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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乞巧(下)
汴京城裡家家戶戶的燈還沒點起來,席向晚和寧端就已經準備出門了。
寧端有許久沒騎上馬了, 一出門便見到他的坐騎就在門外車隊旁, 頓時出了一口氣——看來,今日席向晚應該是許他騎馬去武晉侯府了。
他感慨地摸了摸似乎因為被冷落而在鬧脾氣的馬兒,又看向正在有條不紊將物品禮盒一一搬到馬車上的寧府下人。
席向晚說臨時忘了東西, 又回院子去拿, 錢管家就站在寧端不遠的地方指揮著眾人各司其職, 看起來有板有眼的。
然後, 在席向晚回來之前,錢管家小步小步地走到寧端身旁,壓低了聲音喚他,「大人,大人。」
寧端撫著馬兒後頸的鬃毛看他一眼。
錢管家一幅諱莫如深的神情道,「大人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麼?」
寧端初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現在當然知道了,「女兒家的乞巧節。」
錢管家連連點頭, 又循循善誘道, 「您還記不記得元月裡的時候,你和夫人去燈會, 那會兒是不是見到有婦人在摸城門上的釘子?」
寧端頷首。
那時候席向晚沒告訴他那些婦人在做什麼,他後頭問了王虎和錢伯仲,這兩人都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說,寧端只當是什麼不便開口的忌諱隱私,便沒有再問。
錢管家做賊似的左右看了兩眼, 對寧端道,「大人,釘通的是丁,摸釘求子啊!」
寧端一怔,頓時反應過來為什麼他得不到個答案了。
「大人,那種生……」錢管家又提示道。
寧端一時還沒明白錢管家在說什麼,轉眼見到他正在用手比劃一個方方的盤子,突然就領悟了:武晉侯府送來的殼扳,席向晚在裡頭種的粟米,那叫種……生……
他猛地將王氏特地趕工將這殼扳做出來送給席向晚的意思是什麼了。
席元衡的長子呱呱落地,四兄妹裡面第二個成親的便是席向晚,王氏自然是將注意力轉到了寧府。
寧端低頭咳嗽一聲,擺擺手就打發錢管家走了。
錢管家見寧端會意,也脖子一縮,假裝若無其事、裝模作樣地去檢查馬車上的大包小包放得安不安穩了。
而寧端心浮氣躁地撫了一會兒坐騎,靜不下心來,垂首長長歎了口氣,轉而伸手去摩挲掛在腰間的冰冷佩刀。
他同席向晚成親已經有三個月了,還沒有圓過房。
一開始是寧端覺得兩人成親也帶著幾分虛假和協議的意味,便規規矩矩只守著她睡覺;等兩人互通心意之後,卻很快就是樊家造反和他的受傷,席向晚盯他盯得緊,抬個手臂都大驚小怪的,叫寧端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
他偶爾抱席向晚時嬉戲的動作大了,席向晚都立刻蹙著眉喊停——天知道寧端早受過比這重得多的傷,也從來沒這麼小心將養著過。
而本該今日來的御醫,又得再拖八天才會再來寧府。
他最少還得再等個八天才能解禁。
寧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席向晚的聲音自不遠處響了起來,「你也忘記了什麼事情?」
寧端想得入神,竟沒聽見她的腳步聲,愣了愣才抬起頭,見到小妻子婚後仍舊同婚前一樣嬌豔多姿,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克制欲念,「……沒什麼,不是今日的事。」
席向晚揚眉,上前碰了碰寧端的臉頰,道,「騎馬慢一些,你傷還沒好。」
傷真的好了。
寧端又在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送席向晚上了馬車,才自己翻身上馬,一行人朝著武晉侯府的方向而去。
汴京城這日比前幾日還要熱鬧,街上走來走去的大多都是結伴的姑娘家,越是臨近晉江河邊的時候,說話聲就越多起來。
席向晚打起簾子瞧了眼,果然見到沿河的地方有許多姑娘家緩緩行走,她們有的手裡也提著花燈,只是樣式同元月時不太一樣。
零星的燈火點綴在河邊,像是夕陽餘暉剩下的一點星子。
席向晚支頤靠在馬車的軒窗邊看了一會兒這國泰民安的畫面,突然就想起了幾個月前她和寧端去逛燈會時的場景。
她那時候還滿心想著要等樊子期等人死透了才告訴寧端自己也喜歡他呢,結果根本沒來得及等那麼久,自個兒的耐心就被他勾得告罄了。
不過說起了花燈……她好像又想起一件先前忘掉的事情。
想想寧端的傷已經幾乎痊癒,再想到他這日早上滿懷期待等著御醫過來宣佈他傷勢無礙,卻等到的是御醫跌了一跤需要休養的消息時的委屈表情,席向晚忍不住笑了笑。
她靠在自己的臂彎裡端詳騎馬行在馬車旁的寧端,見他果然很快察覺到她的視線轉臉望過來,甜甜地朝他笑了一笑。
席向晚原想著寧端這時候大約會紅了耳根扭開臉去,卻不想現實和想像不太一樣。
寧端確實輕咳一聲撇開了臉,但一瞬都不到的時間裡他又扭了回來,輕輕一拽韁繩讓馬兒靠近了馬車。
接著,高頭大馬上的英俊男人彎下腰來,按住席向晚的後腦勺輕輕咬住了她的嘴唇。
沒想到大庭廣眾下寧端居然做出了這種事,席向晚睜大眼睛下意識地就往後退去,寧端的手卻早就在她後腦勺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確實也沒太放肆,不過吮吻片刻後就鬆開了手,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低聲道,「難怪夫人愛吃甜食,我也覺得味道不錯。」
席向晚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後伸手唰地將帷裳打了下去,將寧端的面孔隔絕在了外頭,捂住了紅得快要炸開的臉蛋。
寧端見好就收,街上人來人往,他總不能真的對她做什麼孟浪之事——兩人已經是夫妻了也不行。
等馬車吱呀著緩緩抵達武晉侯府的時候,從馬車上掀簾下來的席向晚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表情,和出來迎接的武晉侯府眾人有說有笑地進了門裡。
初七雖不是什麼賞月的好日子,但對月乞巧穿針等等還是要做的。
只不過武晉侯府中如今沒有待嫁的姑娘,王家裡頭幾代就出了王氏和席向晚兩個女娃娃,席卿姿和席青容就更是不用提了,到最後還是府中下人裡頭還沒嫁人的姑娘家們飯後一道對月穿針起來。
席向晚和王氏、席老夫人坐在一道看小姑娘們手忙腳亂地穿針引線,笑成一團。
她倒是全然沒有自己下場的意思——活了這麼多年,還跟小姑娘們爭高下?萬一爭不贏,大牙都給人笑掉了。
更何況,她又不是要祈求一門好姻緣的未嫁姑娘。
她已經有了這天底下最好的姻緣。
王氏在旁突然悄聲問道,「寧大人的傷怎麼樣了?我看著今日似乎和從前看起來一樣了?」
席向晚笑著點點頭,「應當是沒什麼大礙了,等御醫下次過來看診了便知道。」
王氏點頭,她懷中抱著席元衡和齊氏的兒子,眉目慈祥道,「那下一個有消息的,就該是你了。」
雖然自己連種生求子都做完了,也早就準備好迎接那天來臨,但聽到母親這樣隱晦的催促,席向晚還是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轉移話題地伸手逗弄小侄子。
小嬰兒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看她,白淨的面孔上滿是懵懂好奇,全然沒理會席向晚的手指,只盯著她的臉看。
齊氏不由得笑了,「才幾個月的年紀,就看得出誰好看了!」
席向晚莞爾,她從王氏手中接過小侄兒,動作熟練地抱了抱他,道,「等你長大,找個比我還要漂亮的姑娘娶回家。」
「這可難為他了。」席老夫人打趣道,「也不知道那一位汴京第一美人出生了沒?」
眾人笑成一團,小嬰兒眨巴眨巴眼睛,伸出白嫩的小手一把握住了席向晚的手指,也跟著樂呵呵起來。
席向晚雖然自己從沒生過孩子,但帶孩子的經驗卻不少,將侄子哄得睡著之後才交還給齊氏送回屋裡去了。
王氏見她仍然依依不捨地望著齊氏的背影,便道,「這麼喜歡,便自己趕緊生一個。」
席向晚紅了臉,薄怒,「母親!這麼多人在院子裡呢!」
王氏不以為然,「男人隔著半個院子,他們能聽得見什麼?」
半個院子之隔,且耳聰目明地將王氏和席向晚對話收入耳中的席元衡席元清寧端:「……」
席元衡清了清嗓子,端起了大舅子的架子,「仔細算來,阿晚出嫁至今也有三個月了。」
席元清頷首,「照理說也差不多該是時候……」
兩人一搭一唱的,同時用懷疑的眼神看向了寧端。
寧端頓了頓,不好擺出首輔架子來,只能把酒罈移到三人中間,淡淡道,「喝酒。」
席元衡和席元清看著那比他們兩個腦袋還大的女兒紅酒罈,頓時臉都綠了——這可是阿晚出生沒多久就埋到院子裡的女兒紅,因為酒性太烈,常人只能喝上一點兒,席向晚出嫁前前後後喝了這麼多次都沒來得及喝完,今天又給搬了出來,這是要把他們都喝死的意思?
兩人趕緊你一句「首輔大人重傷未癒不便酗酒」,我一句「何況首輔大人今日還要回寧府的,醉了倒是給阿晚添麻煩」地將喝酒的話題給帶了過去。
而寧端想到晚上又是和席向晚同睡一榻,也克制地沒喝太多酒,生怕情不自禁。
等時間接近宵禁的時候,寧端和席向晚才啟程回寧府。
他們動身的時間是確實有些遲了,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影,倒顯出幾分清淨來。
席向晚仔細看過寧端神色,和他說了幾句話,確認這人今日沒喝多,才鬆了口氣。
車隊一路快要到寧府的時候,席向晚終於開了口,她道,「平崇王府少的那幅我的畫,是不是被樊子期拿走的?」
「是。」寧端答得乾脆,但並不打算告訴席向晚樊子期將那畫寶貴到什麼地方,宣武帝前些日子收繳的時候發現樊子期幾乎是隨身帶著,就藏在那日挾持席向晚去太行宮的馬車裡。
借著探病的機會,宣武帝把畫交給了寧端。
可寧端卻不能將這幅畫和剩下的二十三幅畫放在一起,因為他對自己發了誓再也不打開那暗盒。
「如今你也不需要那些畫了吧?」席向晚似不經意地道。
寧端垂眼打量她的神色,想要從中尋找出一絲線索端倪,然而什麼也沒能找到,只得按下不捨嗯了一聲。
「我看夫君自己也畫了不少。」席向晚笑著道,「我樂意被你畫,可不一定樂意被別人在暗地裡入了畫。」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寧端心坎裡的。
一想到易啟嶽著人畫這些畫時腦中想的是什麼,再想到生死關頭逃離平崇王府的易啟嶽居然能拋下危機最先來警示席向晚,寧端就知道哪怕是重新定了親,易啟嶽腦子裡也仍然想著席向晚的名字。
正好馬車這時候已經到了寧府門前,寧端便下馬去扶了席向晚。
席向晚搭著寧端的手輕巧下了馬車,笑吟吟道,「時候不早了,我先沐浴,你去將畫都拿出來,我們趁夜燒了?」
寧端沒注意到夜色中妻子的耳朵紅彤彤的,他應了聲卻沒鬆手,拉著她往府裡走,直到兩人不得不分開的時候才放開了。
席向晚轉身便往院子去了,背影看起來有些匆忙,寧端則是駐足了一會兒直到席向晚的背影消失才慢慢走向書房的方向。
他有段日子沒在這麼晚的時候進書房了,養傷確實閑得很。
寧端立在書桌前輕出了一口氣,對自己道:她讓我開的,這不算。
於是他稍稍彎下腰去,將藏在桌底的暗盒機關打開抽了出來,又將整整齊齊堆在裡面的二十三幅畫一一取了出來。
還沒取完,他就敏銳地發現暗盒裡出現了一些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從畫卷與畫卷的縫隙中瞥見陌生色彩的寧端怔了怔,直接伸手將剩下的六幅畫往兩邊撥開,露出了被壓在底下的物件。
鴛鴦交頸的荷包、他悄悄買來和席向晚那支一模一樣的桃花簪、還有上元節時他幫席向晚掛到古樹頂上的牡丹花燈,一件都沒有少。
可它們之間卻明顯被人放進去了別的東西。
最左邊是一隻看起來新作不久的並蒂蓮荷包,寧端拿起看了一眼便知道是席向晚的手作,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這都是席向晚放在這兒的,她喊他來,就是為了讓他看這些。
將荷包交疊放在一起,寧端又拿起了兩支看起來幾乎一致的桃花木簪,上頭的刨花做工相同,但其中一支的簪身光滑,而另一支則在頂端刻著小小的「偏門」二字。
是席向晚的兩位舅舅被陷害捉走時,寧端送去約席向晚半夜偏門相見的信物。
寧端將兩隻簪放下,扶著桌面冷靜了一會兒,才緩緩朝最後多出來的那個盒子伸出了手。
盒子比寧端小臂還長上一些,他將內盒緩緩推出,見到裡面躺著的是一根木杆。
當那木杆緩緩現出全貌的時候,寧端輕輕倒吸一口氣冷氣,認出了這是一支桃枝燈,腦中一時之間竟空白一片。
他已經不是上元節時的寧端了,他知道送人桃枝燈是什麼意思。
儘管已經和席向晚心意互通,可看到這盒子裡席向晚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一一同他私藏的贓物對仗的物件,寧端仍然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她是喜歡他的。
甚至……或許不比他喜歡她來得少。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寧端那雙殺人拿筆都從來不曾顫過的手輕輕抖了起來。他深吸口氣,動作飛快卻異常珍重地將荷包簪子花燈都收入暗盒之中,也沒管桌上那一摞畫,轉頭就往書房外面跑。
他等不及要見到席向晚,親親她,不熟練地將這世上最好聽的情話都念給她聽。
然而寧端等到了屋子門口的時候,卻發現裡頭燈火昏暗,看起來只掌了一盞燈,倒是他從前早出晚歸時那樣。
翠羽和碧蘭都不在門前。
寧端遲疑片刻,伸手推門入內,又反手將門合上,進了內屋後就見到席向晚已經躺在床上了,她的髮髻都拆了開來,側躺著從被子裡露出腦袋,聲音極輕,「不早了,休息吧。」
寧端:「……」他嗅到空氣裡的水汽,有些奇怪今日席向晚沐浴的迅速,但還是應聲,「好。」
他往床邊走去,正要解開外衣去水盆,卻被席向晚從身後伸手拉住了。
「……很遲了。」她強調,「明日起來再洗漱也來得及。」
寧端覺得更奇怪了,他將外袍隨手一扔,帶起的風將桌上一點燭火吹滅,屋子裡頓時漆黑一片,朦朧的月光也被擋在了窗外。
「你喝酒了?」寧端邊掀起被子往裡躺,邊不放心地問道。
席向晚這會兒的表現實在是有點反常了,這不依不饒的黏人勁兒像是她喝醉之後的樣子。
他這麼想著,如同往日裡一樣伸手自然而然地將身旁的小妻子抱進了懷裡,而後被手掌心裡和平日完全不同的細膩溫熱堵住了喉嚨口。
「其實你的傷前幾日就好得差不多了。」席向晚往寧端懷裡擠了擠,慶倖屋裡黑燈瞎火,他也看不見自己紅透的臉,「是我想讓你多將養幾日,才一直讓御醫托詞。」
寧端的手掌猛然握緊她的腰,「……我能練武了?」
「……嗯。」席向晚悶悶道。
黑暗中,她聽見寧端窸窸窣窣地低下頭來,氣息就貼在她的耳旁往裡鑽,「練武之前,我還要替夫人做一件事。」
席向晚臉蛋滾燙,身子也軟了半邊,揪著寧端的衣襟道,「替我做什麼?」
「夫人種生,」寧端輕輕咬住席向晚突突跳得飛快的頸側脈搏,他似乎還笑了一聲,「……我也該出份力。」
席向晚咬著嘴唇閉上眼睛,在羞憤欲死中掙扎了一會兒,伸手去扯寧端的腰帶,低低地應了一個嗯字。
手還沒探到寧端腰間,就被男人突地按住壓制在了身下。即便閉著眼睛,席向晚也能感受到寧端的視線有如實質地從自己身上慢慢掃了過去,好似用目光將自己從上到下探索了一遍似的,叫她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阿晚,」像是察覺到她的緊張無措,寧端俯身安撫地親了親她不安的眼瞼,「……別怕,是我。」
席向晚蜷起手指,幾乎帶著哭腔應了一聲,兩輩子沉澱下來的冷靜在這個時候根本起不了作用,甚至反倒像是幫倒忙的,叫她迷迷瞪瞪被寧端擺弄來擺弄去折騰了小半個晚上。
等她真的忍不住哭了出來後,身後抱著她的男人才吮去她的眼淚,迅速結束了過於漫長的歡愉。
「阿晚,」他抱著昏昏欲睡的她低聲喚道,「我的阿晚。」
席向晚眼皮沉得有千鈞,只疲倦地蹭了蹭寧端的手指當作回應,就枕著他的手臂香甜地陷入夢鄉,一夜好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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