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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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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淵爻] 我夫君他權傾朝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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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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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4 19:02:50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 乞巧(下)

  汴京城裡家家戶戶的燈還沒點起來,席向晚和寧端就已經準備出門了。

  寧端有許久沒騎上馬了, 一出門便見到他的坐騎就在門外車隊旁, 頓時出了一口氣——看來,今日席向晚應該是許他騎馬去武晉侯府了。

  他感慨地摸了摸似乎因為被冷落而在鬧脾氣的馬兒,又看向正在有條不紊將物品禮盒一一搬到馬車上的寧府下人。

  席向晚說臨時忘了東西, 又回院子去拿, 錢管家就站在寧端不遠的地方指揮著眾人各司其職, 看起來有板有眼的。

  然後, 在席向晚回來之前,錢管家小步小步地走到寧端身旁,壓低了聲音喚他,「大人,大人。」

  寧端撫著馬兒後頸的鬃毛看他一眼。

  錢管家一幅諱莫如深的神情道,「大人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麼?」

  寧端初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現在當然知道了,「女兒家的乞巧節。」

  錢管家連連點頭, 又循循善誘道, 「您還記不記得元月裡的時候,你和夫人去燈會, 那會兒是不是見到有婦人在摸城門上的釘子?」

  寧端頷首。

  那時候席向晚沒告訴他那些婦人在做什麼,他後頭問了王虎和錢伯仲,這兩人都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說,寧端只當是什麼不便開口的忌諱隱私,便沒有再問。

  錢管家做賊似的左右看了兩眼, 對寧端道,「大人,釘通的是丁,摸釘求子啊!」

  寧端一怔,頓時反應過來為什麼他得不到個答案了。

  「大人,那種生……」錢管家又提示道。

  寧端一時還沒明白錢管家在說什麼,轉眼見到他正在用手比劃一個方方的盤子,突然就領悟了:武晉侯府送來的殼扳,席向晚在裡頭種的粟米,那叫種……生……

  他猛地將王氏特地趕工將這殼扳做出來送給席向晚的意思是什麼了。

  席元衡的長子呱呱落地,四兄妹裡面第二個成親的便是席向晚,王氏自然是將注意力轉到了寧府。

  寧端低頭咳嗽一聲,擺擺手就打發錢管家走了。

  錢管家見寧端會意,也脖子一縮,假裝若無其事、裝模作樣地去檢查馬車上的大包小包放得安不安穩了。

  而寧端心浮氣躁地撫了一會兒坐騎,靜不下心來,垂首長長歎了口氣,轉而伸手去摩挲掛在腰間的冰冷佩刀。

  他同席向晚成親已經有三個月了,還沒有圓過房。

  一開始是寧端覺得兩人成親也帶著幾分虛假和協議的意味,便規規矩矩只守著她睡覺;等兩人互通心意之後,卻很快就是樊家造反和他的受傷,席向晚盯他盯得緊,抬個手臂都大驚小怪的,叫寧端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

  他偶爾抱席向晚時嬉戲的動作大了,席向晚都立刻蹙著眉喊停——天知道寧端早受過比這重得多的傷,也從來沒這麼小心將養著過。

  而本該今日來的御醫,又得再拖八天才會再來寧府。

  他最少還得再等個八天才能解禁。

  寧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席向晚的聲音自不遠處響了起來,「你也忘記了什麼事情?」

  寧端想得入神,竟沒聽見她的腳步聲,愣了愣才抬起頭,見到小妻子婚後仍舊同婚前一樣嬌豔多姿,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克制欲念,「……沒什麼,不是今日的事。」

  席向晚揚眉,上前碰了碰寧端的臉頰,道,「騎馬慢一些,你傷還沒好。」

  傷真的好了。

  寧端又在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送席向晚上了馬車,才自己翻身上馬,一行人朝著武晉侯府的方向而去。

  汴京城這日比前幾日還要熱鬧,街上走來走去的大多都是結伴的姑娘家,越是臨近晉江河邊的時候,說話聲就越多起來。

  席向晚打起簾子瞧了眼,果然見到沿河的地方有許多姑娘家緩緩行走,她們有的手裡也提著花燈,只是樣式同元月時不太一樣。

  零星的燈火點綴在河邊,像是夕陽餘暉剩下的一點星子。

  席向晚支頤靠在馬車的軒窗邊看了一會兒這國泰民安的畫面,突然就想起了幾個月前她和寧端去逛燈會時的場景。

  她那時候還滿心想著要等樊子期等人死透了才告訴寧端自己也喜歡他呢,結果根本沒來得及等那麼久,自個兒的耐心就被他勾得告罄了。

  不過說起了花燈……她好像又想起一件先前忘掉的事情。

  想想寧端的傷已經幾乎痊癒,再想到他這日早上滿懷期待等著御醫過來宣佈他傷勢無礙,卻等到的是御醫跌了一跤需要休養的消息時的委屈表情,席向晚忍不住笑了笑。

  她靠在自己的臂彎裡端詳騎馬行在馬車旁的寧端,見他果然很快察覺到她的視線轉臉望過來,甜甜地朝他笑了一笑。

  席向晚原想著寧端這時候大約會紅了耳根扭開臉去,卻不想現實和想像不太一樣。

  寧端確實輕咳一聲撇開了臉,但一瞬都不到的時間裡他又扭了回來,輕輕一拽韁繩讓馬兒靠近了馬車。

  接著,高頭大馬上的英俊男人彎下腰來,按住席向晚的後腦勺輕輕咬住了她的嘴唇。

  沒想到大庭廣眾下寧端居然做出了這種事,席向晚睜大眼睛下意識地就往後退去,寧端的手卻早就在她後腦勺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確實也沒太放肆,不過吮吻片刻後就鬆開了手,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低聲道,「難怪夫人愛吃甜食,我也覺得味道不錯。」

  席向晚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後伸手唰地將帷裳打了下去,將寧端的面孔隔絕在了外頭,捂住了紅得快要炸開的臉蛋。

  寧端見好就收,街上人來人往,他總不能真的對她做什麼孟浪之事——兩人已經是夫妻了也不行。

  等馬車吱呀著緩緩抵達武晉侯府的時候,從馬車上掀簾下來的席向晚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表情,和出來迎接的武晉侯府眾人有說有笑地進了門裡。

  初七雖不是什麼賞月的好日子,但對月乞巧穿針等等還是要做的。

  只不過武晉侯府中如今沒有待嫁的姑娘,王家裡頭幾代就出了王氏和席向晚兩個女娃娃,席卿姿和席青容就更是不用提了,到最後還是府中下人裡頭還沒嫁人的姑娘家們飯後一道對月穿針起來。

  席向晚和王氏、席老夫人坐在一道看小姑娘們手忙腳亂地穿針引線,笑成一團。

  她倒是全然沒有自己下場的意思——活了這麼多年,還跟小姑娘們爭高下?萬一爭不贏,大牙都給人笑掉了。

  更何況,她又不是要祈求一門好姻緣的未嫁姑娘。

  她已經有了這天底下最好的姻緣。

  王氏在旁突然悄聲問道,「寧大人的傷怎麼樣了?我看著今日似乎和從前看起來一樣了?」

  席向晚笑著點點頭,「應當是沒什麼大礙了,等御醫下次過來看診了便知道。」

  王氏點頭,她懷中抱著席元衡和齊氏的兒子,眉目慈祥道,「那下一個有消息的,就該是你了。」

  雖然自己連種生求子都做完了,也早就準備好迎接那天來臨,但聽到母親這樣隱晦的催促,席向晚還是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轉移話題地伸手逗弄小侄子。

  小嬰兒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看她,白淨的面孔上滿是懵懂好奇,全然沒理會席向晚的手指,只盯著她的臉看。

  齊氏不由得笑了,「才幾個月的年紀,就看得出誰好看了!」

  席向晚莞爾,她從王氏手中接過小侄兒,動作熟練地抱了抱他,道,「等你長大,找個比我還要漂亮的姑娘娶回家。」

  「這可難為他了。」席老夫人打趣道,「也不知道那一位汴京第一美人出生了沒?」

  眾人笑成一團,小嬰兒眨巴眨巴眼睛,伸出白嫩的小手一把握住了席向晚的手指,也跟著樂呵呵起來。

  席向晚雖然自己從沒生過孩子,但帶孩子的經驗卻不少,將侄子哄得睡著之後才交還給齊氏送回屋裡去了。

  王氏見她仍然依依不捨地望著齊氏的背影,便道,「這麼喜歡,便自己趕緊生一個。」

  席向晚紅了臉,薄怒,「母親!這麼多人在院子裡呢!」

  王氏不以為然,「男人隔著半個院子,他們能聽得見什麼?」

  半個院子之隔,且耳聰目明地將王氏和席向晚對話收入耳中的席元衡席元清寧端:「……」

  席元衡清了清嗓子,端起了大舅子的架子,「仔細算來,阿晚出嫁至今也有三個月了。」

  席元清頷首,「照理說也差不多該是時候……」

  兩人一搭一唱的,同時用懷疑的眼神看向了寧端。

  寧端頓了頓,不好擺出首輔架子來,只能把酒罈移到三人中間,淡淡道,「喝酒。」

  席元衡和席元清看著那比他們兩個腦袋還大的女兒紅酒罈,頓時臉都綠了——這可是阿晚出生沒多久就埋到院子裡的女兒紅,因為酒性太烈,常人只能喝上一點兒,席向晚出嫁前前後後喝了這麼多次都沒來得及喝完,今天又給搬了出來,這是要把他們都喝死的意思?

  兩人趕緊你一句「首輔大人重傷未癒不便酗酒」,我一句「何況首輔大人今日還要回寧府的,醉了倒是給阿晚添麻煩」地將喝酒的話題給帶了過去。

  而寧端想到晚上又是和席向晚同睡一榻,也克制地沒喝太多酒,生怕情不自禁。

  等時間接近宵禁的時候,寧端和席向晚才啟程回寧府。

  他們動身的時間是確實有些遲了,街上已經沒有幾個人影,倒顯出幾分清淨來。

  席向晚仔細看過寧端神色,和他說了幾句話,確認這人今日沒喝多,才鬆了口氣。

  車隊一路快要到寧府的時候,席向晚終於開了口,她道,「平崇王府少的那幅我的畫,是不是被樊子期拿走的?」

  「是。」寧端答得乾脆,但並不打算告訴席向晚樊子期將那畫寶貴到什麼地方,宣武帝前些日子收繳的時候發現樊子期幾乎是隨身帶著,就藏在那日挾持席向晚去太行宮的馬車裡。

  借著探病的機會,宣武帝把畫交給了寧端。

  可寧端卻不能將這幅畫和剩下的二十三幅畫放在一起,因為他對自己發了誓再也不打開那暗盒。

  「如今你也不需要那些畫了吧?」席向晚似不經意地道。

  寧端垂眼打量她的神色,想要從中尋找出一絲線索端倪,然而什麼也沒能找到,只得按下不捨嗯了一聲。

  「我看夫君自己也畫了不少。」席向晚笑著道,「我樂意被你畫,可不一定樂意被別人在暗地裡入了畫。」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寧端心坎裡的。

  一想到易啟嶽著人畫這些畫時腦中想的是什麼,再想到生死關頭逃離平崇王府的易啟嶽居然能拋下危機最先來警示席向晚,寧端就知道哪怕是重新定了親,易啟嶽腦子裡也仍然想著席向晚的名字。

  正好馬車這時候已經到了寧府門前,寧端便下馬去扶了席向晚。

  席向晚搭著寧端的手輕巧下了馬車,笑吟吟道,「時候不早了,我先沐浴,你去將畫都拿出來,我們趁夜燒了?」

  寧端沒注意到夜色中妻子的耳朵紅彤彤的,他應了聲卻沒鬆手,拉著她往府裡走,直到兩人不得不分開的時候才放開了。

  席向晚轉身便往院子去了,背影看起來有些匆忙,寧端則是駐足了一會兒直到席向晚的背影消失才慢慢走向書房的方向。

  他有段日子沒在這麼晚的時候進書房了,養傷確實閑得很。

  寧端立在書桌前輕出了一口氣,對自己道:她讓我開的,這不算。

  於是他稍稍彎下腰去,將藏在桌底的暗盒機關打開抽了出來,又將整整齊齊堆在裡面的二十三幅畫一一取了出來。

  還沒取完,他就敏銳地發現暗盒裡出現了一些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

  從畫卷與畫卷的縫隙中瞥見陌生色彩的寧端怔了怔,直接伸手將剩下的六幅畫往兩邊撥開,露出了被壓在底下的物件。

  鴛鴦交頸的荷包、他悄悄買來和席向晚那支一模一樣的桃花簪、還有上元節時他幫席向晚掛到古樹頂上的牡丹花燈,一件都沒有少。

  可它們之間卻明顯被人放進去了別的東西。

  最左邊是一隻看起來新作不久的並蒂蓮荷包,寧端拿起看了一眼便知道是席向晚的手作,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這都是席向晚放在這兒的,她喊他來,就是為了讓他看這些。

  將荷包交疊放在一起,寧端又拿起了兩支看起來幾乎一致的桃花木簪,上頭的刨花做工相同,但其中一支的簪身光滑,而另一支則在頂端刻著小小的「偏門」二字。

  是席向晚的兩位舅舅被陷害捉走時,寧端送去約席向晚半夜偏門相見的信物。

  寧端將兩隻簪放下,扶著桌面冷靜了一會兒,才緩緩朝最後多出來的那個盒子伸出了手。

  盒子比寧端小臂還長上一些,他將內盒緩緩推出,見到裡面躺著的是一根木杆。

  當那木杆緩緩現出全貌的時候,寧端輕輕倒吸一口氣冷氣,認出了這是一支桃枝燈,腦中一時之間竟空白一片。

  他已經不是上元節時的寧端了,他知道送人桃枝燈是什麼意思。

  儘管已經和席向晚心意互通,可看到這盒子裡席向晚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一一同他私藏的贓物對仗的物件,寧端仍然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她是喜歡他的。

  甚至……或許不比他喜歡她來得少。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寧端那雙殺人拿筆都從來不曾顫過的手輕輕抖了起來。他深吸口氣,動作飛快卻異常珍重地將荷包簪子花燈都收入暗盒之中,也沒管桌上那一摞畫,轉頭就往書房外面跑。

  他等不及要見到席向晚,親親她,不熟練地將這世上最好聽的情話都念給她聽。

  然而寧端等到了屋子門口的時候,卻發現裡頭燈火昏暗,看起來只掌了一盞燈,倒是他從前早出晚歸時那樣。

  翠羽和碧蘭都不在門前。

  寧端遲疑片刻,伸手推門入內,又反手將門合上,進了內屋後就見到席向晚已經躺在床上了,她的髮髻都拆了開來,側躺著從被子裡露出腦袋,聲音極輕,「不早了,休息吧。」

  寧端:「……」他嗅到空氣裡的水汽,有些奇怪今日席向晚沐浴的迅速,但還是應聲,「好。」

  他往床邊走去,正要解開外衣去水盆,卻被席向晚從身後伸手拉住了。

  「……很遲了。」她強調,「明日起來再洗漱也來得及。」

  寧端覺得更奇怪了,他將外袍隨手一扔,帶起的風將桌上一點燭火吹滅,屋子裡頓時漆黑一片,朦朧的月光也被擋在了窗外。

  「你喝酒了?」寧端邊掀起被子往裡躺,邊不放心地問道。

  席向晚這會兒的表現實在是有點反常了,這不依不饒的黏人勁兒像是她喝醉之後的樣子。

  他這麼想著,如同往日裡一樣伸手自然而然地將身旁的小妻子抱進了懷裡,而後被手掌心裡和平日完全不同的細膩溫熱堵住了喉嚨口。

  「其實你的傷前幾日就好得差不多了。」席向晚往寧端懷裡擠了擠,慶倖屋裡黑燈瞎火,他也看不見自己紅透的臉,「是我想讓你多將養幾日,才一直讓御醫托詞。」

  寧端的手掌猛然握緊她的腰,「……我能練武了?」

  「……嗯。」席向晚悶悶道。

  黑暗中,她聽見寧端窸窸窣窣地低下頭來,氣息就貼在她的耳旁往裡鑽,「練武之前,我還要替夫人做一件事。」

  席向晚臉蛋滾燙,身子也軟了半邊,揪著寧端的衣襟道,「替我做什麼?」

  「夫人種生,」寧端輕輕咬住席向晚突突跳得飛快的頸側脈搏,他似乎還笑了一聲,「……我也該出份力。」

  席向晚咬著嘴唇閉上眼睛,在羞憤欲死中掙扎了一會兒,伸手去扯寧端的腰帶,低低地應了一個嗯字。

  手還沒探到寧端腰間,就被男人突地按住壓制在了身下。即便閉著眼睛,席向晚也能感受到寧端的視線有如實質地從自己身上慢慢掃了過去,好似用目光將自己從上到下探索了一遍似的,叫她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阿晚,」像是察覺到她的緊張無措,寧端俯身安撫地親了親她不安的眼瞼,「……別怕,是我。」

  席向晚蜷起手指,幾乎帶著哭腔應了一聲,兩輩子沉澱下來的冷靜在這個時候根本起不了作用,甚至反倒像是幫倒忙的,叫她迷迷瞪瞪被寧端擺弄來擺弄去折騰了小半個晚上。

  等她真的忍不住哭了出來後,身後抱著她的男人才吮去她的眼淚,迅速結束了過於漫長的歡愉。

  「阿晚,」他抱著昏昏欲睡的她低聲喚道,「我的阿晚。」

  席向晚眼皮沉得有千鈞,只疲倦地蹭了蹭寧端的手指當作回應,就枕著他的手臂香甜地陷入夢鄉,一夜好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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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4 19:03:08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上)

  寧端養傷的日子裡,虞傳和宣武帝已經搞了一場大事出來。

  他們將所有二月參加會試的考生全數召回, 只要還是活著、沒病沒痛的, 要麼回汴京貢院,不便趕回的便在各地的地方貢院就地集合。

  而後,這所有的考生都重新考了一次徹頭徹尾的會試。

  會試重考來得突然, 試題是秘密出的, 除了極少數人外根本沒透露出去風聲, 等到召集令張貼出來的時候, 許多考生立刻就慌了陣腳。

  ——這卻也正是虞傳和宣武帝的目的所在。

  前一次會試有營私舞弊?那這一次便在沒人能提前準備的情況下重考!

  根據虞傳所說,許多世家子弟自己考不得好名次,便在會試時通過手段將其餘沒有背景的考生成績取而代之,堂而皇之地用著別人的名次答卷進入殿試,這幾乎是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多年來做得隱秘不曾被人發現,因而許多有錢有權人家的考生甚至都不學習,只等著會試時亂寫一場, 有恃無恐。

  可這一回等待到開考的消息傳開時, 這些魚目混珠之人根本就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了。

  雖說別人寒窗苦讀十幾年的功夫,想要幾個月之間補回來, 本來也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時間,朝野上下支持的支持,反對的反對,民間也亂成了一團,若不是樊家的勢力早已被剷除了絕大多數, 寧端又傷勢初癒回歸朝堂,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宣武帝的態度極為強硬,重試一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在詔令頒佈下去之後不過區區五日,大慶史上唯一一次會試重考便開始了。

  虞傳本人也是參與了這次重考的人之一。

  在考官們抹著滿頭冷汗加急閱卷定奪名次的同時,宣武帝又做了第二件大事——他將勾欄瓦肆中所有的行當營業都下令停業修整,並頒佈了對勾欄瓦肆間大小生意的管理細章。

  這章程由宮內禁衛帶著張貼在勾欄瓦肆的所有入口處示眾,日夜持刀把守。

  只要是識字的人,在看了這些公告之後便能想得到一件事:這樣長且詳細的章程,絕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寫得出來的。

  「陛下一定已經在暗中籌備許久了。」席元衡讚揚道,「此次雷厲風行,遠無外憂,一定能一舉肅清朝中的蛀蟲!」

  席向晚懷中抱著小侄子逗樂,聞言眼睛也不抬地道,「總有人藏得深,這次只要能將陛下威信立足,其實就很足夠了。」

  席元衡皺了皺眉,他道,「你不看好陛下?我可聽說這回陛下是志在必得。」

  「成效定然是有的,且是大成效,未來定會記在史書中。」席向晚被小侄子握住了手指,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話語也顯得平和柔軟幾分,「可就算是再密的網眼,也會有魚逃出去的。再者,朝中勢力若是一面倒,對陛下來說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那樣的朝堂一來不可能存在,二來即便真的存在,也會即刻崩塌。

  席元衡若有所思地支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正要發言,就見到齊氏從外頭來,笑著道,「寧大人來接阿晚回府了。」

  他無趣地撇了撇嘴,「今日不用晚飯了?」

  「今日不行,我答應給他做飯的,東西都在後廚呢。」席向晚有些依依不捨地將小侄子交到齊氏手裡,最後對席元衡道,「莫擔心,有二哥三哥幫襯著,這次不會起什麼大風浪,大哥只記好我先前同你說的那些就行。」

  「行,我知道了。」席元衡乾脆地應了聲,起身送席向晚到門口,就見著寧端。

  年輕首輔的面上有了淡淡的血色,看著傷勢已經沒有了大礙,甚至原本淩厲的下頜線還稍稍被養得柔和了一些。

  席元衡目送著寧端和席向晚離開,摸了摸下巴才轉頭回了武晉侯府裡頭。

  「寧端。」席向晚上馬車不久便打起簾子喚他,「在虞傳身邊放人了嗎?」

  「四個人暗中保護,都是好手。」寧端頷首。他原本只安排了一個人保護虞傳,還是擔心他被俞家報復,但席向晚既然提了,便又多配三個人過去。

  左右虞傳是個不通拳腳的書生,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身邊是不是跟著人。

  席向晚卻是對虞傳上輩子的早死有些可惜,她從史書中看到這人的許多政見同寧端都是合的,這輩子他若是能活下來,或許能好好當寧端的副手。

  虞傳自然不知道自己身邊跟了四名都察院的精英好手跟隨,他兢兢業業考完了會試便安心回家養傷等成績,心中甚至還有些納悶怎麼近期再沒有世家子弟上門來找他麻煩了。

  對於會試的名次,他卻是沒有太多擔心的,他實在太明白自己是一定能夠中舉的了。

  若是中不了舉,那只能說明宣武帝辛辛苦苦籌備的第二次會試也同樣失敗告終。

  放榜那一日,喜報傳到虞傳家破院子門口,他果然是會元。

  虞傳聽了許許多多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恭喜,耳朵裡幾乎只剩下「連中二元」這四個字了,忙了一天才靜下來。

  他卻不知道已經有人在暗中瞄上了他。

  「這次一放榜,我們全家的臉面都給丟完了!」俞家家主大發雷霆,「參考的俞家子弟一共十六人,居然只有兩人中舉,瞎子也能看得出端倪來!」

  有俞家的其他人在旁邊皺著眉,「這次重考做得滴水不漏,一定是陛下早已經起了疑心,才趁著這次機會動手,這是想將世家一網打盡。」

  「前幾個月各州掉的人頭好似在他眼裡還不夠多似的——這新帝上任,眼看著手裡人命就要比先帝登基時還多了!」

  「寧端畢竟也是寒門出身,父母不詳之人,陛下初登基,最喜歡用的自然就是這些沒有根基的人。」俞家家主深吸了兩口氣,才緩緩冷靜下來,他喃喃道,「樊子期倒是有句話說得沒錯,等樊家沒了,陛下就要拿世家開刀了……」

  「汴京城中世家諸多,他難道能一個個管得過來?」有人不以為然道,「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照我看,這次的事情很快也會了了。」

  「蠢貨!」俞家家主瞪起了眼睛,「你以為宣武帝還是從前那個玩世不恭的四皇子?他和樊家打這一場,又對勾欄瓦肆下手,難道真只是為了整頓?他缺的是錢!」

  「先帝在世時,皇家可……」

  「那是先帝!宣武帝登基時,眾多世家幾乎沒有看好他的,都在暗地裡刁難對付過他,難免他記在心中,如今有了正當理由,豈不是要一一報復?」俞家家主重重一捶桌面,「就連我兒也被都察院帶走至今沒有放回來,連見都不能見上一面,眼看著是當做質子按下了!」

  「這……」有人猶豫道,「聽說是先前那黑漆漆的安神膏對身體不好,太醫院帶去的也不止是他一個……」

  「你仔細想想!」俞家家主恨鐵不成鋼地搖著頭,「被帶走的人裡面,難道有一個是寒門出身的?不都是世家豪族的子弟,這其中大部分還都是嫡枝嫡長的?還不是宣武帝和寧端趁著這個藉口,在堂而皇之地扣人質?」

  俞家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沒人說話了。

  俞家家主站起身來,他沉聲道,「諸位聽我一眼,無論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二月我俞家十六名子弟全部中舉,重考卻只有二人中舉,名次也低了許多,這在都察院眼裡已經是十足的罪證,定然是要來嚴查的。其二,大家可別忘了,前些日子出入貢院徹查此事的人,正是武晉侯的兩個兒子,寧端夫人的親生哥哥!這還不是宣武帝重用他們、打壓我們的證明?各位如果抱著僥倖之心,從此以後只怕是要每況愈下,不止俞家,汴京城中剩下的世家也不會再有從前的威望了!」

  鴉雀無聲中,俞家家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了下去。

  「這次會試頭名的虞傳,就是如今宣武帝看中的心腹,我兒被抓、會試重考,全部都有此人的出謀劃策。若是等到他去殿試,恐怕連中三元的也就是他了。此人對世家恨之切,決不能讓他就這麼平步青雲,否則後患無窮!」

  汴京城裡,有著和俞家類似想法的人並不在少數——宣武帝前月那場願者上鉤的釣魚之計引出了二十個暗藏禍心的家族,他為了立威,已乾淨俐落地將這二十家的人殺的殺,貶的貶,雷厲風行,一個也沒留下來。

  這果決的手段叫汴京城中當時沒出手的人都縮著脖子慶倖起來——還好樊子期來的時候,沒聽信他的花言巧語,否則如今血染汴京城的,可就是自己的頸中血了!

  這些人或許參與了舞弊的,已在雙手發抖地寫請罪書;沒參與舞弊的,則是鄭重告訴家人要低調行事,切莫引起都察院的關注。

  還有一小撮人,他們想的是不一樣的事情。

  全天下,難道只有樊家人知道啟帝留下了寶藏嗎?當然不是。

  樊子期和樊家人四處走動的時候,多少透露出去一些風聲,讓某些腦子靈活的家主們意識到了寶藏的存在。

  而樊子期死的那一日,誰都知道他入汴京之後不直搗黃龍,反而先帶人去了太行宮,最後在那處伏誅。

  雖然樊子期是死了,但他的死留下了一條明晃晃的、讓野心家無法抗拒的道路——啟帝寶藏中一定藏著什麼和稱帝有關的東西,樊子期才會將他放在首位,迫不及待地趕去。

  有人就在暗中打起了寶藏的主意。

  「太行宮半夜見了賊人的蹤跡?」席向晚聽見這消息時揚了揚眉,「沒抓住人?」

  「陛下又不在太行宮,那裡頭只有些宮人內侍罷了。」翠羽道,「也不知道什麼賊膽子這麼大,敢去陛下的行宮裡行竊?」

  「丟東西了?」席向晚問。

  「這倒沒有,或許是被發現太早來不及。」翠羽搖搖頭,「再說了,裡頭都是打了內務的東西,就算偷了,那也賣不了啊?」

  「你忘記太行宮裡還有個密室了。」席向晚淡淡道。

  翠羽睜大眼睛,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她道,「可那密室裡頭的東西,陛下也沒動過就封存起來了,如今那玉印也被毀了,以後可再也打不開了。」

  「你我知道,但或許有人不知道呢。」席向晚斂了嘴角笑意,她靜靜想了會兒,道,「殿試安排在什麼時候?」

  「就是明日了。」街上人人討論的都是這個,翠羽想不記住也不成。

  席向晚停下手上繡花,她輕蹙了眉,總覺得好像有兩條線能連在一塊兒,卻怎麼想也抓不住這兩根線頭,思慮半晌只得往縝密裡做平時的安排,「看好虞傳。」

  「夫人放心。」翠羽滿懷信心道,「我去問過是哪幾個人,只要虞傳不出汴京城,他遭不了什麼難!」

  寧端和翠羽連番擔保,席向晚也就放下了心來。

  明日就是殿試,如果真有人要對虞傳動手,那定然是在今夜了。否則等虞傳上了金鑾殿被宣武帝欽點,那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可沒那麼好下手。

  是夜四更天的時候,果然有人匆匆來寧府向寧端稟報說虞傳遇刺。

  寧端小聲將被驚動的席向晚安撫回去,才輕手輕腳起身出院,翠羽跟著去聽了一耳朵,悚然一驚便回院喚醒了席向晚,「夫人,那虞傳果然今夜裡遇刺了!」

  睡得安安穩穩的席向晚立刻也睜開眼睛撐出幾分清醒,「如何?」

  「身上全是血呢,刺客當場被捉,也不知道明日他還能不能去殿試了。」翠羽皺著眉將自己聽到看到的一股腦倒了出來,「剛才我在外邊見他,似乎神智清醒,還能一五一十地和大人說當時的狀況。」

  「他就在外面?」席向晚撐起了身,正準備出去看看,寧端卻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從屋子外面進來,將她按回了床上。

  翠羽立刻識趣地退了出去。

  見到寧端眉間並無沉鬱之色,席向晚放鬆了幾分,順著寧端的力道側躺回去,枕著自己的手背看他,「虞傳無大礙?」

  「小傷,包紮一下就好,殿試也去得。」寧端頓了頓,又迎著席向晚的眼神道,「去的刺客不止一人,似乎早知道虞傳身邊有人保護,我有些擔心你。」

  「不應該啊……」席向晚正喃喃說到這裡,突地腦中靈光一閃,終於將兩根迷路的線頭接在了一起。

  她原本還殘留了兩三分的朦朧睡意一瞬間從腦中飛走,背上一涼,知道了自己先前究竟忘記了什麼。

  寧端上輩子的死日,可還沒過去。

  席向晚只想著如今外憂內患都幾乎除了個乾淨,宣武帝顯然又沒有對寧端起殺心,那寧端的殞命危機自然已經過去,卻忘記了還有世家明目張膽將虞傳刺殺這一事。

  ——世家!他們如果聯和起來,也確實有著傷到寧端的能力。

  席向晚下意識地伸手摟住寧端脖頸靠進他的懷裡,微微顫抖地吐出了一長口氣息。

  寧端乾脆將她打橫抱起來送到床榻裡面,自己跟著躺了下去,安撫地親吻她的額頭鼻樑,「你想到了什麼?」

  「你我都要小心。」席向晚慢慢道,「怕是背後之手不止沖著虞傳而去。」

  「自然。」寧端的聲音很低,幾乎貼在席向晚耳旁,他沉穩道,「不必擔心,我身邊人多。」

  席向晚嗯了一聲,將自己整個擠進了寧端的懷裡,埋首在他頸旁沉默片刻,才道,「我會護著你的。」

  寧端失笑起來,胸腔微微的震動貼著席向晚的肩膀傳到她心窩裡,「那你也要替我護好你自己。」

  「一定。」席向晚抱緊了寧端,汲取著熟悉的氣息,才緩緩重新生出了睡意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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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中)

  寧端上輩子究竟為什麼死,席向晚覺得自己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 因為她不準備讓同樣的事情在這輩子再重演一次。

  如果世家想將手腳動到寧端頭上去, 席向晚就會叫他們嘗嘗什麼叫自作苦吃。

  殿試第二日結束便立刻出了結果:虞傳憑著傷上加傷的身體連中三元,成了新科狀元郎。

  聽見遊街的動靜時,席向晚也出去看了一眼。

  虞傳一臉病容騎在最前面的馬上, 被衣服襯得臉上映出了些血色, 嘴唇緊緊抿著, 看起來頗有些不苟言笑的樣子。

  在見到人群中無法忽視的席向晚時, 虞傳眼神終於動了一動,在馬上朝席向晚行了一禮。

  席向晚也含笑朝他微微頷首。

  兩人互相致意的動靜卻引起了一旁探花郎的注意,他跟著往後看了一眼,見到席向晚時,俊俏溫和的臉上露出了驚豔之色,「虞兄,雖說我沒見過聞名遐邇的汴京第一美人,但只看剛才那位, 我就知道定差不到哪裡去!」

  榜眼在旁呵呵一笑, 「誰說你沒見過?這不是剛見了麼!」

  探花郎睜大眼睛,立刻回過頭去再看, 卻發現原處已經沒有了麗人的身影,不由得長長歎息,「寧大人能娶得這樣的國色天香,運氣可真好。」

  席向晚卻是在虞傳等人經過自己面前時,突然察覺到一陣惡寒, 彷彿是被什麼惡意之人從暗中緊緊盯住了似的,那詭異的感覺叫她微微打了個寒顫,視線下意識地在身周搜尋起來。

  翠羽見勢立刻將席向晚帶回了寧府中,她早就得了寧端的命令,在這人群之中自然有些緊張,「夫人,怎麼了?」

  「好似有人盯著我。」席向晚駐足了一會兒,發覺那視線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搖頭道,「外頭人太多,我也分辨不清。」

  「夫人還是少出門了。」翠羽擔憂道,「外頭人多眼雜,只我一人在夫人身邊,還真有些放不下心來。」

  席向晚不置可否。

  翠羽可太瞭解席向晚這時候不答話是什麼意思了——那就是席向晚根本不打算這麼做的意思。

  翠羽深深歎了口氣,「夫人,至少若您要出去,身邊多帶幾個人?」

  「嗯。」席向晚這才點頭,「承洲回了嶺南,可以使喚王騫來,再另外準備幾個,萬無一失。」

  原來她萬事自己一肩挑,自然偶爾冒險得很,可現在她是寧端的妻子,未免他擔驚受怕自己也受了干擾,席向晚不得不將自己嚴密保護起來。

  ——如果真有人想對她不利,那她在明,自然是只能受著、也最好受著了。

  等對方從暗處跳出來的那瞬間,優勢蕩然無存,那就是席向晚反擊的時候。

  不過席向晚耐心等了數天,外出兩三次,竟一次也沒能將對方釣出來,可見要麼是背後之人十分沉得住氣,要麼就是席向晚那日的感覺出了錯。

  席向晚卻是十分相信自己直覺的,這直覺救過她好幾次的命。

  被人用陰森森帶殺意的眼神注視著時,哪怕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席向晚也知道自己絕不會忽視那如刺在背的感覺。

  晃了兩次沒引蛇出洞後,席向晚也就安靜了下來。

  有的是對方急的時候。

  殿試一出結果,席元清和席元衡在第二日就於早朝將兩次會試的考生答卷對比呈了上去。

  上頭不用多說,正是二月時豪族子弟們強行頂替寒門考生成績、將其堂而皇之據為己有的證據。

  能查得這麼快,還得多虧了太醫院裡諸位嗑多了樊家發放福壽膏的豪族子弟,他們一個個在犯癮的時候,問什麼答什麼,叫席府兄弟節約了不少的功夫,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了。

  宣武帝冷笑著一個個將望族族長的名字點出來問話時,被點名之人便滿頭冷汗噗通一聲跪到地上連聲辯白,一個個全是一口咬定說自己家族絕不可能做出這等毫無廉恥之心的事情來的。

  宣武帝看著跪了大半金鑾殿的朝臣,突地又笑了笑,他輕聲漫語地說,「你們難道覺得,朕只打算查今年的事情,所以只要抵賴便可萬事太平?」

  俞家家主的冷汗順著下巴劈裡啪啦地落到了地上,他甚至沒膽子伸手去擦。

  刺殺虞傳的計劃失敗,這個小翰林看著就是要飛升的架勢,他恨極之餘還得若無其事地和對方示好,表明自己沒有追究兒子荒唐事的意思,這也就罷了,宣武帝這幅要徹底清查會試舞弊的架勢讓俞家家主有些腿軟。

  他絕望地意識到,宣武帝是真要拔起不聽話世家的根了。

  ——世家在暗中做手腳將寒門學子的名次占為己有這事兒,早就已經是某種不成文的規矩,每年都要頂替掉幾十上百人,寒門一鬧,世家就私底下用手段壓。

  中舉的人中世家子弟越多,朝中世家勢力便越盛,從而寒門的抗爭更無法上達天聽,永惠帝最後幾年裡雖有心改變,卻也無處著手,只私底下和親近之人感慨萬千地提過。

  已經是十幾年的規矩了,真要徹查起來,不知道得擼下多少當年靠著別人的成績參加了殿試的人來。

  俞家家主心中亂成一團,醞釀許久說辭卻不敢去當那出頭鳥,視線在身旁胡亂地轉來轉去,尋找著能開頭的那人。

  可誰也不敢。

  ——寧端就站在百官前方,求饒辯白聲中,他一言不發的態度說明了一切。

  這人即便不配刀也是能頃刻之間殺人的角色,先帝甚至准他御前殺人,誰敢去觸他的黴頭?

  俞家家主也不敢,他將頭又埋低了一些,腦中閃過了前些日子登門拜訪的那個神秘人所說的話。

  如果那些話屬實的話……寧端根本就不能坐在這個百官之首的位置上!

  *

  宣武帝下令徹查會試舞弊,無論是多少年前的考生,只要認為自己成績有誤,統統可以到汴京城重新開封要求閱卷。

  這一來就熱鬧了,大慶上下數不清的各路考生都抱著一線希望趕往汴京城。

  這成千上萬的考生就不是世家能出手全攔得下來的了。

  俞家家主自從那日早朝下來之後面色便陰沉不已:這一次俞家參加會試卻落榜的十四名子弟中,有名次相差離譜的十人被宣武帝下詔禁止參加接下來的三次會試,那可是十年!

  罰的銀錢粟米便也算了,這一來卻要導致世家們在人才的遞進上斷層了。

  這就像做生意的人手中突然沒了能動用的錢,那生意做得越大,就越容易崩盤。

  俞家家主恨得咬牙,想到這一切都是寧端督辦主查的,便忍不住想將他除之而後快。

  但當了多年世家家主,他並不是個愚蠢之人,在知道了寧端的秘密之後,他也不打算自己親自動手,而是準備隱居幕後,叫那神秘人自己去對寧端動手。

  ——等寧端一死,朝中必然大亂,區區一個武晉侯府怎麼能穩得住局勢?

  到那時,就看誰的手段狠,能在混戰之中站到最後,世家佔據著朝堂的大半,又能先做準備,是斷不會輸給那些泥腿子的。

  他想得是很好,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被都察院看在了眼中。

  「這神秘人拜訪了數個實力強勁的世家,卻一直行蹤詭異,查不出此人身份。」王虎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樊家的餘孽?」

  「未必。」寧端思忖片刻,將列出的六個世家名字挨個看過去。

  席向晚也在書房裡,正要去寧端手邊取一支狼毫,並不忌諱地立在寧端身旁看了幾眼,忽而道,「我能看出其中四家人的聯繫。」

  「夫人,這些世家通常通婚,都是互相有聯繫的。」王虎愣愣道。

  「不。」席向晚搖了搖頭,她拿著一支極細的工筆蘸了墨,將排在第一和第四的姓氏連了起來,「這兩家是世代交好,高祖那時就有沙場過命的交情……而這家的祖籍是在南洋,那處正好是當年前兩家的軍隊駐紮之地……至於這家原先並不起眼,是高祖曾經青眼賞識過其中一位文人,將他提拔成了隨軍的軍師才一戰成名,家族隨之振興……」

  她的筆尖在最後兩個姓氏上懸空點了點,道,「這兩家人我卻不清楚了,或許另有原因?」

  寧端卻握著她的手將其中一個姓氏劃去,指向另一個姓氏,「李家早已名存實亡,他們依附的是岑家。」

  「可岑家又和……」席向晚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她謹慎地想了一會兒,才道,「若我沒記錯,岑家當年險些受沒頂之災,有人力頂壓力替他們翻了案。」

  「這我也知道,」王虎終於插上了話,「說是當時河西軍中有個將軍癡戀岑家姑娘,請動了征西大將軍在先帝面前說話,才將岑家保了下來,後來一查岑家果然是無辜的,免了一場滅門。」

  席向晚輕輕地將工筆架到了一旁,反手握緊寧端的手,「是餘黨……卻不是樊家的。」

  寧端握著她的手,低低嗯了一聲。

  王虎屏氣凝神思索了半晌,大驚,「這六家連在一起……指向的全是當年的征西大將軍、嵩陽大長公主的駙馬?!」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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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下)

  虞傳那日看起來傷得嚴重,其實受的只是外傷, 先前的骨傷又沒好全, 看起來才淒慘了一些,實際卻沒真傷筋動骨的,即日便去翰林院述職了。

  世家卻沒人想著再對虞傳做什麼——他們已經紛紛是自身難保, 每一年頂替他人成績登上金鑾殿殿試的人, 從今往前陸續被篩選了出來, 每日都有大小官員被削去頭上功名貶為庶人, 久而久之,越來越多的人是坐不住了。

  但此時的寧端身邊警衛之嚴,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動得了的。

  「他是百官之首自當如此,他的妻子席向晚卻未必了。」俞家家主在一次私底下的聚會中提議道,「如果能找到她的紕漏之處,或將她帶去人煙稀少之處……只要能拿下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寧端定然也是我們的囊中之物聽我們擺佈了。」

  一人啞聲反對道,「寧端怎麼會在意區區一個女人, 哪怕那是他的正妻, 也鉗制不了他。」

  「將軍大約是許久不到汴京了。」李家家主笑了笑,他一張天生正直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一絲陰霾, 「如今的汴京,誰都知道寧端看他的妻子性命比他自己還重要。」

  「那席向晚可不是一般人!」有人附和,「原先那樊家的樊子期也對她念念不忘,最後美色誤人,栽在了此女的手裡。」

  聲音嘶啞、被稱為將軍的人稍稍沉默了一會兒, 才道,「抓住一個女人,真能鉗制住寧端?」

  在場另外六位世家家主都齊齊點了頭。

  他們可不是對前幾日動亂一無所知的普通人,寧端受了宣武帝的命令南下又匆匆北上是為了什麼,他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寧端冷漠了一輩子,跟頭就摔在了這位年僅十六的汴京第一美人面前。

  無名將軍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情,憎惡中混合著感慨,「果真是一個樣……」

  他沒有對其餘六人解釋這句話的意思,轉而和他們討論起如何將席向晚捉住的計策來。

  之後幾日裡,隨著被摘去烏紗帽的人越來越多,汴京城內的氣氛似乎再一次緊張了起來。

  席向晚卻在這時候又帶著齊氏和侄子去城外避暑了,隨行了不少寧府和武晉侯府的下人護院等等,卻沒有男眷的身影。

  等到日落時分,避暑的莊子上卻傳來消息說一直沒等到席向晚的車隊抵達,問是不是將時間記錯了。

  錢管家一驚,知道人是丟在了去莊子的路上。

  這時寧端尚未回府,錢管家真要匆匆出門去親自通知他,迎面被一支牆外而來的箭矢擦著臉頰射了過去,險些被捅了個對穿。

  純粹是個玩筆文人的錢管家嚇出一身冷汗,喊人出門去追,自己回頭將入木三分的箭矢從一棵樹上拔了出來——箭上穿著一張紙。

  匆匆掃完這紙上內容後,錢管家馬不停蹄地出了門直奔皇宮外,托守門禁軍轉告寧端府中有急事將他請了出來。

  他卻沒只說出了什麼事,等了兩刻多鐘寧端從裡頭出來,才悄悄地將那張紙交給了寧端過目。

  不是錢管家不想細說,而是這送信之人明說了要寧端一人去救席向晚,絕不能大動干戈。

  想到這人能直接往首輔府邸裡頭射箭傷人,錢管家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照著上面說的做了,等到寧端來,才徵詢他的命令,「大人,怎麼辦?」

  「我一人去,」寧端擰眉將紙上地址記下,而後將紙張遞還給錢管家,「燒了。」

  錢管家緊跟在寧端身後,一臉並不贊同的神色,「大人,對方一定設下埋伏,只等著您前去……至少,多帶一些能隱藏自己氣息的好手一道去,也能幫著救走夫人……」

  他叨叨絮絮的過程中,寧端已經俐落地翻身上馬,「不必。我明日上朝時分還沒回來,你再去找武晉侯轉告陛下發生了什麼事。」

  錢管家瞠目結舌地看著寧端一騎絕塵而去,手心的汗將捏起的紙團染濕了一半。

  半晌,他才恨恨地一跺腳,掉頭也往寧府的方向而去。

  ——什麼賊人這樣大膽,竟連首輔夫人也敢動!

  錢管家這一晚上就沒能睡著,他戰戰兢兢地睜著眼睛等了一夜,一點風吹草動便跳起來往外面看,希望是寧端和席向晚帶人回來,可每每都是落空,等天際浮現出魚肚白也沒等到,只得頂著兩隻通紅的眼睛起身洗漱,直奔了武晉侯府攔住正要出門上朝的席存林將昨日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錢管家到底還是存了個心眼,只和席存林、席元衡兩人私底下說了這話,沒讓武晉侯府的女眷下人聽見。

  饒是如此,席存林聽見女兒女婿雙雙失蹤,也還是驚得變了臉色,還是席元衡扶住了他,鎮定道,「父親莫要擔心,或許寧首輔和阿晚是在回來路上被什麼事耽擱了,此事不能聲張,還是面見陛下之後再從長計議。」

  席存林深吸一口氣,「速速進宮,寧大人今日早朝定是去不了了,還要先尋個藉口。」

  這日早朝,百官之首的位置空著,宣武帝說寧端傷勢復發,請休一日,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想不明白在這個重要關頭上寧端突然缺席早朝,究竟是某種暗示還是單純的傷情。

  唯獨知道其中內情的幾人低頭竊喜,俞家家主更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哪怕寧端再厲害,還不是因為一個女人跌了大跟頭,眼看著性命都丟了!

  寧端的功夫是厲害,可將軍派去的人多,又手中握著席向晚,寧端哪怕長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誠如俞家家主所想,寧端這早朝一缺席,就連續缺了四日。

  別說滿朝文武開始懷疑寧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連席元衡也坐不住了——任是誰家親妹妹被擄走四五天杳無音信,都會坐不住的。

  寧端「二度養傷」第四日,席元衡退朝後便閃身和其他官員走了個不同的方向,直奔宣武帝的御書房而去。

  蘇公公見到席元衡時一臉苦笑,他細聲道,「裡頭有人在呢。」

  「誰?」席元衡皺眉。

  蘇公公還沒來得及答話,御書房頭就有人猛然抬高了聲音,怒氣衝衝道,「這樣的信都送到我手裡了,陛下還要再查什麼?一定是他的舊部知道了當年的那件事,才會想加害於寧端,陛下不出手,我就自己帶人出城去找,我不信找不到他的人!」

  席元衡聽出那是什麼人的聲音,他垂眼往側旁走了幾步,而後很快御書房的門就被人從裡頭拉了開來,嵩陽大長公主闊步而出,她的目光在蘇公公和席元衡身上一掃而過,快步離去,裙角翻滾得像是金色的波濤。

  「外頭是誰?」宣武帝揚聲問。

  「陛下,臣席元衡。」席元衡沉聲道。

  「進來吧。」宣武帝的聲音並不意外。

  席元衡吸了口氣,抹平自己臉上的表情,轉身進了御書房。

  「剛才的,你也該聽見了。」宣武帝手中舉著卷宗,目光在席元衡身上落了一會兒,像是在打量端詳他,「你倒還算沉得住氣。」

  「臣想,陛下一定知道什麼臣不知道的事情。」席元衡沉聲道。

  宣武帝笑了笑,「你妹妹和寧端沒事。」

  席元衡一驚,立刻抬眼,「陛下何以如此肯定?」

  「朕就是知道。」宣武帝耍賴似的一揚眉毛,他道,「你如今也算是朕的半個心腹了,難道還不知道朕最喜歡用的是哪一招?」

  席元衡愣了一會兒,才試探道,「韜光養晦?」

  宣武帝隨手撿了個桌邊的小玩意兒扔他,「朕現在是皇帝了,還韜什麼光養什麼晦!」

  席元衡腦袋一偏便躲了過去,思慮半晌,恍然點頭,「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宣武帝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點了點頭,「那你現在回頭去追皇姑母,還來得及趕上。」

  席元衡領命正要轉身走,宣武帝又補充道,「別叫她發現你了,知道嗎?」

  「是。」

  席元衡立刻掉頭就去調了人手不遠不近地墜在了嵩陽的身後,發現她果然是帶人直奔城外,去往差點射到錢管家腦袋上那一封信上寫的地點。

  要查寧端和席向晚究竟是如何不見的,這確實也是最適合的起步點了。

  席元衡悄悄隔著一段距離追在大長公主府眾人之後,一日不到的功夫跑了好幾個地方,還沒見到寧端或者席向晚的一根頭髮,反倒是發現了除了他之外,還有一批人在附近留下過痕跡,看起來還十分新鮮。

  席元衡疑惑地低頭檢查周圍那些幾乎看不出來的枝葉折斷處,判斷出有一批人似乎幾個時辰前剛剛從這裡經過,身上還攜帶著利器。

  這究竟是寧端,還是別的什麼人?

  席元衡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見前頭傳來一聲驚呼,立刻扔下手上的葉子帶人衝了上去,發現居然有人正在攻擊嵩陽的人馬,二話不說便帶人也殺了上去,立刻打破了平衡。

  襲擊嵩陽的那批人明明陷入劣勢卻全然沒有要退走的意思,一個個悍不畏死,似乎打定了主意就是要從人群中取嵩陽的性命。

  看出他們的目標就是嵩陽,席元衡果斷殺入重圍搶到嵩陽身邊,護住了這位大慶第二尊貴的皇室成員。

  嵩陽臉色煞白,卻沒有恐懼之情,她緊緊盯著眼前戰局,一字一頓道,「果然是你,雷新錄!」

  在人群中拼殺得最凶的那人終於停下動作,抬頭看了嵩陽一眼,他沙啞道,「我是來帶你去給將軍陪葬的。」

  「你傷的是寧端!」嵩陽厲喝,「誰給你的膽子動他?」

  「他更是早該死了!」雷新錄眼神一銳,他振臂砍倒一個到他面前的護衛,提著戟堅定不移地朝嵩陽走去,「你以為你做下那等令人不齒的事情,難道將軍從來都不知道?」

  嵩陽毫不動搖,「他不動手,便說明了一切。」

  「將軍喜歡你,不許我們動你。」雷新錄啞聲冷笑起來,那聲音彷彿是從地府裡爬出來似的,「將軍已經走了這麼多年,現在是時候讓你得到報應了。寧端那個孽種已經死了,下一個就是你!」

  席元衡聽了個半懂,也不知道當年嵩陽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征西大將軍的事情,才會導致這位征西大將軍的舊部這麼多年後還要殺上門來尋仇。

  而「孽種」兩個字讓他心中隱隱約約浮現出了一個決不能說出口的猜想。

  席元衡只得握緊了武器,看著雷新錄一步步靠近過來,他尋思自己也不是雷新錄的對手,正在想著如何帶嵩陽脫身之時,一道如同銀翎的箭矢從不遠處勁射而來,直取雷新錄的後心。

  雷新錄察覺到身後勁風,可那箭的速度卻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只不過堪堪轉過小半張臉,就被箭矢貫穿了後心,整個人往前跌倒在了地上。

  席元衡愕然抬頭,見到周圍又衝出了另一批裝備精良的士兵,其中卻有好幾個熟面孔,叫他長長鬆了口氣——這是都察院的人!

  更讓席元衡驚喜的是,士兵之後從林中走出的,竟是安然無恙的席向晚和寧端。

  席向晚隔著十幾步的距離朝席元衡點頭笑了,而她身邊的寧端手掌中正握著一張通體漆黑的長弓,顯然剛才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

  三打一又群龍無首,很快戰鬥就有了結果,寧端甚至沒上場,他只握著席向晚的手在旁等著一切結束,才走到了雷新錄面前。

  一箭穿心,雷新錄已經沒了氣息。

  「大長公主。」寧端對嵩陽行了禮,那仍舊是過於禮貌的態度叫嵩陽停住了衝上前去的腳步。

  她怔了一會兒,抹過自己的眼角,才低聲道,「你沒事就好。」

  席向晚看看寧端,笑道,「殿下沒事就好。」

  嵩陽恍然看了她一眼,回了個勉強的笑容。

  寧端有條不紊地著人清點地上屍體傷者,又點了席元衡帶著一部分人護送嵩陽回城,這幅公事公辦的態度讓嵩陽想和他搭話都找不到理由,只得默不作聲地走了。

  「你也覺得我太孩子氣?」

  聽見寧端的問話,席向晚忍不住笑了。

  這幾日她和寧端掩藏自己的行蹤,為的就是引雷新錄出來——他是征西大將軍的忠心下屬,戰功赫赫,征西大將軍死後便自請解甲歸田,誰知道竟心中仍然在為征西大將軍抱不平?

  哪怕是席向晚,也沒想到雷新錄在「殺死」了寧端之後,居然還想對嵩陽下手,剛才看那架勢,他幾乎是打算拼了自己的性命和嵩陽同歸於盡的。

  這是個忠誠之人。

  嵩陽和先秦王兩人當年做的事情,也確實並不厚道。

  可誰叫席向晚是站在寧端這一邊的呢?

  席向晚稍稍用勁拉扯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見寧端面無表情地轉過來,才道,「方才是你救了大長公主,她自會想明白的。」

  寧端沉默著捏了捏她的手心,半晌才道,「曾經也有人想殺我過,在我很小的時候。」聽雷新錄方才的意思,這其中恐怕少不了他動手的次數。

  席向晚看看周圍,見到士兵們都專心幹著自己的事情,便含笑執起寧端的手親親他的手背,笑道,「我說了,我會護好你的。」

  寧端卻沒有立刻露出笑容,他用一種席向晚看不明白的眼神凝視她片刻,才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知道。」

  席向晚護著他、救了他的性命,卻不僅僅只是這一次而已。

  有些席向晚記得,有些是她不記得的,寧端卻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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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初見

  寧端被接到大慶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孩子。

  ——一個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個大人物, 而自己卻是見不得光產物的孩子。

  他在汴京城裡有了棲身之地, 也開始進了學堂、習武,但他仍舊是孤身一人。

  他沒有陪伴在身旁的父母,也從沒有人願意和他做朋友。

  小少年心中隱隱約約知道這世上沒人喜歡自己, 因而他也變本加厲地將自己武裝起來, 對任何意圖對他不利的人都不假辭色、拒人三尺。

  他的天賦又實在是好, 文武都是頂尖的, 很快同齡人裡便沒人辯得過他、打得過他,這卻沒讓他成為孩子王、領頭羊,反而延續了孤立。

  其實正好,沒人想和寧端交朋友,寧端也不想交朋友。

  但來到大慶的第三個年頭,寧端發現了一個秘密。

  ——他的生母確實身份尊貴,是大慶一人之下的嵩陽長公主。

  小少年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但又抵擋不住見親生母親一面的誘惑, 終於在一次學堂的休息日時偷偷溜去了嵩陽長公主府外。

  穿著一身布衣的寧端知道自己進不去, 他站在街對面遙遙望著富麗堂皇的嵩陽府,寄希望於能在這裡看到一眼嵩陽長公主的真容。

  或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她的兒子呢?

  寧端抱著這樣即便是他自己也知道十分不切實際的期盼從清晨站到黃昏, 才從路過的長公主府下人口中得知嵩陽長公主這一日並不在府中。

  她陪同征西大將軍一道去看今年的秋獵預演了,天不亮便出發,三日才能回來。

  寧端失望地垂了眼——等嵩陽回來的時候,他又該回去學堂,下一次休息的日子卻是一個月以後。

  可憑他一個小孩子又進不去長公主府, 只得抿直了嘴唇默然離去。

  走出了兩條街後,寧端才注意到有人悄悄地綴在了他的背後。

  他悚然一驚,鑽入人群裡之後找了面銅鏡,發現那是兩個身形魁梧壯實的男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能準確發現他的蹤跡,絲毫沒有被甩下的意思。

  寧端這時的身材尚未抽長,和同齡人相差無幾,又瘦削,可不知為何就是無法離開那兩人的視線範圍,反倒眼看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

  這兩人腰間鼓鼓囊囊的,又面帶煞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找上他更不會是為了什麼好事。

  寧端腦中飛速思考片刻,正巧見到路邊停著一輛官家的馬車,便一貓腰從面前幾個挑著扁擔的小販之間穿了過去,而後借著遮掩直接鑽進了馬車之中,才微微鬆了口氣。

  他是仔細看過的,這馬車的車夫立在另一端給馬兒餵一個蘋果,車廂裡顯然沒人,他只躲這一小會兒,等那兩個大漢離開便離開,應當不會給主人家造成太多麻煩。

  寧端的動作敏捷,車夫正低頭和馬兒說話,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和消失,叫寧端舒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掀起車廂帷裳的一角向外看去,尋找著那兩個追蹤他的人,見他們正在左顧右盼,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寧端原本只當這兩人在發現他消失之後很快會離開,誰料這兩人像是十分篤定他不會走遠似的在周圍四處仔細檢查像是藏身處的地方,看起來短時間內是不可能走了。

  這樣時間便不太夠用了,萬一主人家這時候回來的話……

  寧端通過一道細細的縫盯著那兩人的身影,心中有些焦急。

  「大姑娘。」車夫的聲音陡然從外面傳了過來,寧端猛地回頭看向車簾的方向,腦中正飛速思考著該怎麼做的時候,那簾子已經被人從外面掀了起來。

  「姑娘小心些。」一個小丫頭道。

  「好。」另一個小姑娘輕聲應著,一手扶住馬車的車廂,在丫頭的攙扶下進了馬車裡頭。

  ——而後和寧端面面相覷。

  兩人只是打了一個照面的功夫,寧端便飛快地轉開臉去用袖子擋住自己面容,從小姑娘身旁擦肩而過就想搶著下車。

  小姑娘卻從他身後將他拉住了,幾乎用上了吃奶的勁兒,「等——」

  「阿晚?」少年在外頭疑惑地喚道,「你上個車這麼大動靜?」

  寧端這一下騎虎難下,他不自覺地掃了一眼自己的腰間,尋思被這小姑娘和她的家人扔下馬車之後該如何逃離追捕。

  被叫作「阿晚」的小姑娘堅持不懈地在後頭拽他的衣角,口中揚聲應道,「大哥,我不小心踩到裙擺啦。」

  她說著,對寧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自己往前幾步將車簾掀開迎上了車外的少年。

  少年不疑有他,笑著摸了小姑娘的腦袋,道,「該買的都買了?」

  「母親說的都買好了。」小姑娘點頭應道,「大哥,前頭有賣小糖人的,你去替我買一串來可好?我在馬車裡吃,沒人會看見的。」

  少年偏頭看了眼便見到那捏糖人的,臨走前還不放心地叮囑,「你就在車裡不要亂走,我去去就來,知道嗎?」

  小姑娘連連點頭,見到少年轉身離開才將車簾放下,頭也不回地小聲道,「你在躲人?」

  寧端沉默半晌,才嗯了一聲。

  他也有些無路可走,若這小姑娘真心願意幫他,那是最好不過的。

  汴京城裡世家眾多,寧端認得其中許多,可臨上馬車時他卻沒來得及瞄上一眼前面掛的牌子,否則就能知道這小姑娘的身份,以及她是不是可信了。

  他剛這麼想完,小姑娘就直愣愣道,「我是席家的姑娘,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寧端複雜地盯了小姑娘弱不禁風的背影一眼,知道了她的身份。

  席府有三位姑娘,一嫡二庶,京城裡人人都說第二第三個加起來也不如第一個一半的好看,寧端方才只驚鴻一瞥,就知道這肯定是排行老大的那位席府大姑娘,席向晚。

  席向晚身子不好是全汴京城都知道的事情,難怪他剛才瞧她臉色唇色都是比旁人白上許多的。

  「不用你幫,」寧端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他口氣帶了點沖,「我自己能躲過去。」

  他說著又往帷裳外瞧了一瞧那兩人的身影,卻正好和其中一人撞上了眼神,頓時一僵。

  雖說帷裳只是掀起那麼半根手指粗細的縫隙,和寧端對上視線的那人似乎也有所察覺,目光在席府的馬車上直直停留片刻便大步靠近過來。

  寧端握緊拳頭,不願將這柔柔弱弱的席府大姑娘牽扯進來,甩開她的手就想跳馬車,卻被她巧妙地起身擋了一下。

  ——這時候寧端要是仍然執意往外衝,那就是將席向晚直接撞下馬車的下場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緩了緩腳步,只這一緩的時間裡,席向晚先下手為強地掀開車簾喊道,「金蓮,碧蘭。」

  寧端透過那縫隙見到外頭的人半路停下了腳步,盯住了席向晚。

  他不由得開始擔心起這個看起來天真得有點過頭的小姑娘來——誰都知道,席府的大房在家中是不太吃得開的。

  「方才買的酥糖呢?」席向晚自然地說道,「拿來我嘗嘗。」

  金蓮掏出一個油紙包,便勸道,「姑娘,馬上便回府用晚飯,別吃得太多了。」

  「我知道。」席向晚接過油紙包便又坐了回去,任誰也看不出這個眉眼如畫的小姑娘在馬車裡藏了個身份不明的小少年。

  追蹤寧端的男人盯著席府馬車看了許久,才皺眉招呼同伴一起離開人群,很快便離開了寧端的視線範圍。

  危機解除,寧端皺了皺眉,道,「他們走了。」他說完,看向捧著酥糖油紙包的席向晚,正要開口再補充些什麼,卻見她搶先一步將油紙包向後遞了過來,頭卻沒轉——她還記得自己剛上馬車的時候,寧端下意識地遮臉,顯然不想被她看見面孔。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油紙包直接懟在了寧端的左胸口,他默然地低頭看了一眼,沒動手。

  「這個給你吃,可好吃啦。」席向晚笑盈盈道,「你下去時候小心些,別叫我大哥和丫鬟們看見了。」

  寧端輕輕吐了口氣,益發覺得席向晚跟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接過油紙包塞到懷裡,一手稍稍掀起車簾,另一手隨意拿剛才在路邊撿的小石頭往車夫身上一彈。

  車夫哎呦了一聲,將兩個丫鬟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趁著去買糖人的少年還沒回來,寧端翻身下了馬車,動作輕得像隻靈巧的貓,隨後融入人群之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等走出三五十步,他才回頭又看了一眼馬車。

  這時候少年已經拿著糖人回來了,席向晚從馬車裡矮身出來,接過糖人笑彎了眼睛。

  老天也偏愛美貌,好似讓整條街的初秋陽光都灑在了她的身上似的。

  寧端眯了眯眼,心中不由得想:難怪人人都說她是……

  「可不都說席府大姑娘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是將來的汴京城第一美人麼!」一旁有人順著寧端的思緒將話給說完了。

  立刻有人熱情地應和,「雖說年紀還小,但這未來的汴京第一美人名號,我看八成要落到席府裡頭去了。」

  寧端聽了兩耳朵便轉身離去。

  席向晚再怎麼也是武晉侯府的金枝玉葉嫡姑娘,將來幾乎鐵板釘釘的汴京第一美人,必定是和他這樣要在泥裡摸爬滾打一輩子的人沒有什麼聯繫的。

  她和他果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只是還需要尋個機會將這次的恩情還回去。

  這年立下了還恩心願的寧端卻不知道,那日塞給他酥糖的小姑娘還在往後的日子裡等著他。

  這一年還是個汴京城裡無名之輩的小少年,還全然想不到自己的未來會和席向晚連在一起。

  他們還會接觸許許多多次、跨越險情與猜疑,直到她成為只屬於他的小妻子。

  而一時好心救了個小少年的席向晚更不會知道,未來首輔和她在兩人都是小蘿蔔丁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一面,因而在望玉池畔,寧端才會主動替打濕裙子的她解圍。

  「……寧端?」席向晚半夜三更醒來,迷迷糊糊喚道,「睡不著?」

  寧端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手掌從她後腦撫過,笑了笑,「我做了個夢。」

  席向晚顯然睡意濃重,過了好一會兒才應,「什麼夢?」

  寧端卻道,「秘密。」

  席向晚掀起沉重的眼皮看看寧端,懶得和他多計較,往年輕首輔的懷裡靠了過去,雙手環著他的腰嘟囔了一句「快睡」,自己就貼著地方的左胸口睡了過去。

  ——秘什麼密,好像誰還沒揣著個秘密似的。

  等寧端哪日告訴她,她才哪日將自己的秘密交換給他,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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