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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清楓語] 你的聲音,我的世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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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19-11-17 10:16 編輯

你的聲音,我的世界 作者:清楓語

內容簡介】:

  他就在那裡,等她慢慢找回,走向他的路

  臥底老司機攜手小菜鳥緝毒打boss的故事。

  ————

  高智商高情商禁慾系男主VS高IQ低EQ呆萌少女

  ————

  我看上的女孩,一定是最好的

  TIPS:

  1.緝毒懸疑,輕鬆暖虐風

  2.《相遇終有時》姐妹篇,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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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1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五歲半的路渺吃力地、一字一頓地念著廣告牌上的文字。

  這是幼兒園對面公交站牌上的文字,被風雨磨損過的破舊白色背景板裡,這一行大紅色的小字顯得尤其醒目。

  從最開始只認識的「一」到現在全部認出來,她已經來回讀過無數次,一直讀著讀著,每次她讀到200遍時,她媽媽就差不多來接她了。

  但今天她都讀到了300還沒人來,天空正在慢慢黑下來。

  有老師走過︰「渺渺,媽媽還沒來接妳嗎?」

  「嗯。」她回頭,重重地點頭,書包肩帶從左側肩膀滑下,她慢吞吞地拽住它,卻怎麼也拽不上來。

  老師過去幫她拉起,看著她安靜的小臉蛋,心裡嘆了口氣,明明長了張聰明漂亮的臉,反應卻總比別的孩子慢半拍,總不大靈光的樣子,在家裡似乎也不大討喜。

  她往路口望了望,正琢磨著要不要給她媽媽打個電話,已聽到她清脆的童音︰「媽媽!媽媽!」

  衣著幹練的年輕女人走近,是她的母親陳琪,頂著冷淡的臉拉過她,和老師打了聲招呼,把她接回了家,獨棟的花園小別墅,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十歲的哥哥正趴在客廳的小書桌上寫作業,一歲的妹妹正坐在嬰兒床上玩,「咯咯」直笑。

  路渺很喜歡妹妹,拽下書包就「蹭蹭」地跑過去,趴在嬰兒床前,「妹妹,妹妹」地伸手逗她,和她搶小球玩。

  嬰兒車有些高,她個頭偏矮,小球被妹妹扔到了嬰兒床內角落,她指著球「咿咿呀呀」地叫。

  「妹妹,姐姐幫妳拿。」她整個身子趴在了嬰兒車上,揮舞著小手,吃力地想拿球。

  換完衣服的陳琪剛好下樓,臉色驟變,厲聲衝她喊︰「徐渺!」

  路渺愣愣地抬頭看她,只來得及看到她猝變的臉,身子便失去了平衡,壓著嬰兒床一起倒向了一邊,頭重重磕在木質地板上,耳邊是妹妹淒厲的哭聲和紛亂的腳步聲。

  路渺悶哼著,壓在她身上的嬰兒床被拉開,她也被拉了起來,暈乎乎的還沒站穩,一耳光突地朝臉上狠狠甩來,她又跌躺在了地上。

  「讓妳不許靠近妹妹,不許靠近妹妹,警告妳多少次了就是沒記住是不?」

  「好了好了,先看看芊芊怎麼樣了,這血流的……趕緊送醫院。」

  「還不快去開車。我早就說把她送回去你就是不聽,要是芊芊有個三長兩短我……」

  ……

  爭吵聲和腳步聲在一點點地遠去,鐵門被重重地帶上。

  路渺摸著被撞疼的腦袋,茫然地看著黑乎乎的大門,有些懵,頭很疼,臉也很疼,手上是濕濕黏黏的液體,她困惑地張開手,滿手的濕紅,她認得,那是血。

  她手忙腳亂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跑,有些慌,想去追她的爸爸媽媽,告訴他們她流了好多血。

  大門鎖著,她推不動,外面也沒有爸爸媽媽的聲音。

  她推了幾下就推不動了,「好疼。」嘟著小嘴呢喃著,她摸了摸發疼的腦袋,有點睏,小小的身子靠著鐵門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肚子很餓,頭很疼,臉也疼,眼睛裡有兩個東西在晃動,她家養的大狗都變成了兩隻。

  牠正「吭哧吭哧」地朝她跑過來,濕長的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著她的臉。

  路渺怕癢,「咯咯」笑著避開,抱住了牠的脖子,牠也柔順地任由她抱著,曲腿躺了下來,讓她靠著,她慢慢沒了意識。

  再醒來時她頭上已經裹上厚厚的紗布,她不能去學校,也沒能再看到妹妹,連爸爸媽媽也很少再看到,很多時候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在家。

  她頭上的紗布拆下來時她終於看到了他們。

  她的媽媽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玩,給她收拾了滿滿兩大箱子的衣服,她開心得不得了,自從有了妹妹後,她就再也沒能和爸爸媽媽哥哥出去玩過。

  車子在坑坑窪窪的馬路上行駛了一陣,終於在一處破舊的平房前停了下來,很多人走了出來,穿著破破舊舊的衣服,臉上和手上也髒髒黑黑的,正一個個盯著她看。

  路渺有些害怕,偷偷縮在了陳琪身後,卻被她拽著胳膊拖了出來。

  「路嫂,實在對不住。這孩子腦子不大靈光,實在不好養,她和我女兒命相大概不合,我女兒才一歲多都不知道被她鬧得受了多少傷了,以後長大了指不定還得對她怎麼樣。我們慎重考慮後,決定還是把她送還你們吧。」

  「以前領養她的錢就不用還了,這些都是她的衣服,妳給她收著吧。」

  她被推到了人群中,推到一個穿著藏青色棉衣的年輕女人面前。

  「媽媽。」她害怕地叫了陳琪一聲,想跑過去找她,又被推了回來。

  「渺渺,爸爸媽媽要出去一段時間,不能好好陪妳了,妳先在這裡住著,等爸爸媽媽有空了再來看妳好不好?」

  她茫然地點點頭︰「好。」

  每次她被打時他們都說她不乖,他們說要聽話才乖,她想乖乖的。

  果然,她很少笑的媽媽笑了,摸了摸她頭︰「要乖乖的,知道嗎?」

  她又點點頭︰「好。」

  他們把兩個大箱子搬了過來,然後轉身走了,眼看著就要上車。

  她突然害怕起來,著急地追了上去︰

  「還有我呢。」

  「還有我呢。」

  她在他們上車前急急抓住了陳琪的手,她將她甩開。

  她一下就急哭了,邊哭邊慌亂地抓哥哥徐迦沿的手︰「哥哥,我不要一個人在這。」

  徐迦沿為難地看著陳琪。

  陳琪上前拽下了路渺的手,把徐迦沿推上了車。

  路渺更加驚慌,又怕又慌,不停地哭,掙開陳琪的手,一個人跑到車門前,手胡亂抓著座椅,拼命想擠上車,被拉下來又手腳並用地往車上爬。

  陳琪沒了耐性︰「路嫂!」

  她被從車上抱了下來,他們上了車,車門關上,車子慢慢駛離。

  她哭著,拼命掙扎著,終於掙開了抓著她的手,哭著追了出去,邊哭邊跑︰

  「等等我。」

  「爸爸媽媽哥哥等等我。」

  ……

  車子沒有停下來,離她越來越遠,她哭喊得喉嚨都啞了,他們還是沒有停下來,她一腳踩在了泥坑裡,「啪」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路渺腿一蹬,猛然驚醒。

  同事姚玲玲正懸著半個身子看她,手掌拍著她臉︰「怎麼了?做噩夢啦?」

  路渺還沒緩過神來︰「啊?」

  隊長從門口急急地走了進來︰「都起來都起來,快!出事了!」

  出事的是郊區會龍電子廠,區派出所接到報警,有人在工廠作業區安裝了炸彈裝置,具體位置不詳,目前正向市警犬隊申請搜爆犬支援。

  路渺和姚玲玲都是市警犬隊實習生,剛進來幾個月,目前還在培訓期,因著事態緊急,也被派了出去。

  會龍電子廠有近千員工,這個點正是上班時間,作業區被裝了大量爆炸物的消息一傳出,人心惶惶,一個個爭相往外撤離。

  作業區到廠區外要經過一段長長的迴廊,工人正在慌慌張張地往外跑,路渺和姚玲玲牽著警犬沿著牆壁往裡衝,一起逆向往裡衝的還有個高大男人,個頭很高,穿著中長的黑色風衣,豎起的衣領幾乎擋住了半張臉。

  他手裡牽了隻棕色的拉布拉多,正隨著拉布拉多的節奏往裡跑,身手比她們敏捷許多。

  路渺看了他一眼,沒穿警服,不是警犬,不是同事。

  正要阻止,姚玲玲已急急衝他喊︰「先生,前面有危險,請馬上撤離。」

  沒有反應。

  她正要再提醒,路渺拽住了她︰「他牽的是導聾犬。」

  姚玲玲頓時了然,路渺已上前,拽住了他的牽狗繩,拉布拉多生生停了下來。

  喬澤扭頭看了她一眼。

  路渺︰「先生,前面不能遛狗!」

  「……」

  路渺已快步上前,在拉布拉多面前半蹲下身,摸了摸牠腦袋衝牠比劃了陣,原本雄赳赳氣昂昂往前奔的大犬已「吭哧吭哧」地腆著舌頭,乖得跟貓似的,拽著喬澤往回跑。

  路渺沒敢多耽擱,帶著警犬很快趕到了案發現場。

  市警犬隊警犬都是訓練有素的搜爆犬,很快在作業區找到了爆炸裝置。

  忙完回到隊裡已是下午。會龍作業區爆炸裝置都是線路複雜的炸彈,之後的拆彈工作交給了專業的拆彈員警。

  路渺剛回到隊裡便收到了前線同事發來的好消息,警報已成功解除。

  晚上局裡開會通報情況,就站在訓練場上開會,副局劉衛臨親自做的報告。

  他通報完情況時,銳眸往人群裡一掃︰「今天的任務完成的很成功,但是,也出現了一點紕漏,差一點就釀成了大禍。」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一個個面面相覷,沒想著劉副話音一轉︰「執行任務路上,誰把一隻拉布拉多拐跑了?」

  「……」

  「……」

  「……」

  警犬隊的同事紛紛側身,站在中間的路渺當下成人群焦點。

  「……」路渺也茫然地與其他人面面相望,小心翼翼看向劉副,「怎……怎麼了?」

  劉副意外地挑了挑眉︰「是妳把人家狗給拐跑了?」

  「我沒拐他狗。」路渺著急辯解,「當時情況緊急,那人還在那遛狗,我怕出事,就讓那條拉布拉多把牠主人帶出去了。」

  「妳知道他誰嗎?」劉副問。

  路渺茫然臉,她急得連人臉都沒看清,哪有時間盤問他身份。

  「那是今天特地過來幫忙的拆!彈!專!家!」

  路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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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1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周圍發出了細細碎碎的聲音,都在努力憋著笑,不知道誰先破了功,「噗」一下沒忍住,笑了,其他人頓時如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全不顧形象地笑了起來,還頗安慰地拍了拍路渺的肩,勸她節哀。

  劉副看她一副被雷劈到的懵逼樣,又好氣又好笑,笑意滾在喉間,差點沒憋住,到底顧忌著自己身為領導的威嚴,輕咳了聲掩飾了過去,對著路渺吹鬍子瞪眼︰「妳到底怎麼想的?那種情況像遛狗?」

  「是不像啊。」路渺也覺得有些委屈,「但是像狗在遛他……」

  「噗」……再一聲悶長的憋笑,徹底打斷了她。

  聲音是劉副身側的男人發出來的。

  路渺認得他,緝毒隊隊長,肖湛。

  她大學學的禁毒專業,原來是奔著進緝毒隊的,在他那兒面試過,沒想到最後被警犬隊要了去。

  她和他見面不多,印象裡是個挺嚴肅正經的領導,如今正憋紅著一張臉,嘴角好幾次不小心揚起又艱難地彎下來,後來乾脆假裝咳嗽,手蜷成拳頭背過了身。

  路渺也不能勸他想笑就笑吧,乾脆閉上嘴不說話了。

  劉副輕咳著,看了她一眼︰「很委屈是吧?」

  「沒有。」路渺自知錯了,低眉順眼地認錯,「是我沒搞清楚情況,差點害了大家,請領導處罰。」

  垂首斂目的樣子看著有幾分小可憐,劉副也不好為難她了,他也不是真要為難她。

  上午行動本來進行得順利而迅速,偏緊急關頭不見負責拆彈的喬澤。

  他有聽力障礙,也沒法電話聯繫,其他拆彈警員雖也在爭分奪秒,但到底不如喬澤讓他放心。

  好在後來他還是及時趕來了,抱著隻大狗,寒著張俊臉。

  他認得那條狗,從警犬隊要過去的拉布拉多,被馴成了導聾犬,但原本的搜爆、搜毒工作也會幹,喬澤平日裡出門多會帶著牠。

  那隻曾被號稱隊裡最勇猛的公狗,當時就苦大仇深地蜷縮在喬澤臂彎裡,衝喬澤「嗷嗷」地叫,看著怨念頗深。

  喬澤就寒著張臉,經過他身側時把牠扔到了他懷裡︰「看住這隻蠢狗。」

  幾乎是咬牙切齒。

  劉副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麼滑稽的一幕,要不是當時情況緊急,他都忍不住拿他消遣。

  拆彈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警報解除時喬澤朝他走了過來,把那隻大蠢狗從他懷裡抱了下來,扔在地上,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後,默默找了個角落趴下,和他對峙著不肯走了。

  喬澤也沒管牠,就托他找個人,他這就是替他找人來的。

  那隻和他槓上的拉布拉多最後是被他硬拽上車拖回來的,如今還趴他辦公室裡生悶氣。

  劉副輕咳了聲,也沒說處不處罰路渺,只肅著張臉︰「來我辦公室一趟。」

  人已轉身走了。

  路渺忐忑地站在原處,可憐巴巴地看著其他同事。

  其他人還有些憋不住笑,安慰她︰「去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路渺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跟著劉副回辦公室,人剛到門口就看到了上午的黑風衣男人,正坐在右側第一個辦公位前,側身坐著,手肘很隨意地撐在椅背上,手裡捧著份卷宗,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渾身上下透著幾分慵懶隨性。

  防爆專家……

  路渺站在門口,哭喪著臉。

  那條被她勸跑的拉布拉多就大字型趴在他對面牆角上,和他各據一角。

  劉副指了指那條狗︰「知道我們怎麼把他弄回來的嗎?抱回來的。」

  路渺︰「……」

  喬澤已抬起頭,視線落在她臉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突地道︰「妳說句話。」

  路渺︰「……」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她有些懵,遲疑地看了眼肖湛。

  喬澤又重復了一遍︰「說句話。」

  「要說……什麼啊?」

  路渺忐忑問他,卻見他握冊子的手倏地一收,黑眸跟淬了劍似的,緊緊盯著她,「再說一句。」

  肖湛也跟見到什麼稀奇事似的,拍了一記他肩膀︰「你聽得到她說話?」

  喬澤沒反應,只緊緊盯著路渺。

  他目光銳利而冷靜,路渺被盯得雙腿發虛,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個情況,求助地看向劉副︰「劉副……」

  劉副正詫異於喬澤的反應,他聽得到路渺說話。

  一個外力震蕩導致聽力障礙近一年的人,竟然能聽到她說話。

  「喬澤。」他拍了拍他,「聽得到我在說什麼嗎?」

  喬澤搖搖頭,放下卷宗,站起身,在她面前站定,打量著她。

  他個頭高,這麼隨便往她面前一站,壓迫感隨之而來。

  「妳是警犬隊的?」他突地問。

  路渺點點頭,仰頭看他,很知趣地向他道歉︰「早上的事真的對不起,是我沒搞清楚狀況。」

  一字一句,他聽得很清晰。

  「沒關係。」他淡聲回了她一句,側身瞥了眼正幽怨看他的拉布拉多,「妳對牠做了什麼?」

  「……」路渺偷偷看了牠一眼,「我沒做什麼啊,就讓牠把你帶離危險區而已。」

  她說話時語氣一貫溫軟平緩,不疾不徐的,整個人看著也總像沒睡醒似的,呆呆懵懵的,看著特別無辜。

  喬澤不覺多看了她幾眼,眼神裡的若有所思讓路渺心裡莫名多了幾分忐忑,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卻見他已淡道︰「行,妳先出去吧。」

  路渺詢問的眼神轉向劉副。

  劉副還在為她和喬澤一來一去無障礙的交流暗暗詫異著,也迫切想知道緣由,也就點了點頭,語氣倒是溫和了些︰「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哦。」路渺有些不知所以地走了。

  喬澤隨之關上了門,問劉副︰「劉副,這小姑娘什麼來頭?」

  「一個小師妹。」肖湛替劉副回了話,拿過桌上的手寫板,「禁毒專業,低我幾屆,今年剛畢業,本來進的緝毒隊,但她在馴服動物上似乎天賦異稟,改讓她去了警犬隊,打算以後讓她負責緝毒犬搜毒工作。」

  喬澤︰「家庭背景怎麼樣?」

  「就普通家庭吧。」肖湛手寫回他,「怎麼,你覺得她有問題?」

  喬澤緩緩搖了搖頭︰「說不上來。」

  「我能清楚聽到她的聲音。」指了指自己耳朵,「爆震性損傷,聽覺失靈,幾乎捕捉不到任何聲音,卻獨獨能聽到她說話,這不奇怪嗎?」

  肖湛和劉副互看了眼,這確實他們無法理解的事。

  喬澤八個月前受過重傷,耳朵在那次重傷中失去聽覺,爆炸引起的內耳損傷,屬爆震性創傷耳聾,醫生說是有恢復的可能,但治療到現在,效果並不明顯,這也是醫生無法理解的,他聽覺系統正在慢慢恢復中,按道理是應該能聽到部分才是。

  他的主治醫生目前懷疑聽覺中樞存在未被檢測到的損傷,正常情況帶助聽器會有一定輔助效果,但對喬澤作用不大,聽覺解析度極差。

  「那小姑娘不會非人類吧。」肖湛玩笑地道,瞥了眼牆角蹲著的拉布拉多,「你養了快一年的寵物,她幾秒鐘就給你馴服了,不簡單啊。」

  喬澤也朝牠瞥了眼,牠「嗷」地一聲又傲嬌地扭開了頭。

  「是不簡單。」喬澤說。

  上午她同他說話時他正在想事情,因此當她聲音突然傳來時他也沒察覺到不對,他失聰的時間不算特別長,三十多年活在聲音世界裡的生活讓他把聽到聲音當成了一種本能,回過神時她已對著他那隻蠢狗指手畫腳,他則在震詫於他突然恢復的聽覺,也沒瞧清她做了什麼,那條本該帶著他去搜爆的蠢狗已屁顛屁顛地調頭就跑,任他怎麼拽也拽不回頭,還不停繞著他打轉阻止他回頭,這麼一對峙便耽擱了些時間,最後還是逼得他掐住了牠兩條狗爪子才給拽回去了,但和劉副的交談中,他發現他的聽覺並沒有恢復,才托劉副找了人過來。

  事實證明,他不是幻聽,他確實真真切切能聽清她在說什麼,完全可以無障礙交流。

  「她哪裡人,有過什麼特殊經歷嗎?」喬澤問,這也是他琢磨不透的地方。

  「你真信了肖湛胡說八道?」劉副踢了肖湛一腳,「兔崽子,馬克思主義學哪兒去了,哈?」

  肖湛嬉笑著躲開。

  劉副雖是他領導,年紀也大了他兩輪,但劉副這人豪爽,沒什麼架子,局裡上下都處得極好。

  喬澤不是安城市局的人,他年初重傷後才留在了這邊,和肖湛劉副都有些交情,偶爾會來走動,今天也是恰好趕上了回龍電子廠的事才順便去幫個忙,沒想到……

  喬澤掃了眼蹲牆角的狗,叫了牠一聲︰「路寶。」

  牠看了他一眼,還是傲嬌地扭開了頭,不像以往,馬上屁顛屁顛跑他腳邊。

  「劉副,那小姑娘要是真有問題,你整個警犬隊得全軍倒戈啊。」喬澤笑著道,朝路寶走了過去,在牠面前蹲下身,拽了拽牠耳朵,「回家。」

  牠沒理他。

  劉副看樂了︰「自己魅力不如人瞎說什麼呢,人一小姑娘能有什麼問題。」

  他對路渺印象還是不錯的,勤快乖巧,踏實。

  「警校推薦的好苗子,正兒八經過過政審的。」

  喬澤不發表意見,拽著路寶耳朵想將牠拉起,沒想著還真拽不動,整個呈大字趴在了地上,下巴也墊在了地上,看著他不動。

  喬澤拍拍手,站起身︰「劉副,向你借個人。」

  路渺又被叫進了辦公室。

  她一進屋,還是三個男人,一條狗。

  狗趴著,三個男人都倚著桌子而立,一個個看著她,尤其黑風衣的拆彈專家,她不認識他,對他的認知就是拆彈專家四個字,他看著她時總帶著幾分探究和若有所思,讓她誠惶誠恐。

  路渺覺得自己像走進了三堂會審,都是她的頂頭上司,她壓力很大。

  她忐忑地將視線轉向了唯一熟悉的劉副︰「劉副,有什麼事嗎?」

  喬澤先開了口,瞥了眼懶趴在牆角的路寶︰「把那條蠢狗弄走。」

  「……」路渺臉上又露出了茫然之色,「那不是你的狗嗎?」

  話音剛落便見喬澤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妳看牠現在是認我還是認妳。」

  他走了過去,輕踢了記牠前腳︰「路寶。」

  路渺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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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2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喬澤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肖湛約略能明白路渺此時的心情,憋著笑︰「她叫路渺。」

  「……」喬澤停頓了片刻,也沒說什麼,側開了身,「妳試試。」

  路渺在狗面前蹲了下來,仰頭問喬澤︰「要把牠弄去哪兒啊?」

  「我家。」

  路渺「哦」了聲,摸著路寶的小腦袋,嘰哩呱啦地跟牠說了通,沒想著牠竟跟能聽懂似的,真站了起來,「嗷嗷」地搖著尾巴,灰溜溜地跑到喬澤面前了。

  肖湛樂了︰「路渺,妳不會真懂什麼動物語言吧。」

  「沒有啊。」路渺站起身,「狗就和人一樣,你和牠好好說話就好了嘛,牠聽得懂的。」

  肖湛還是覺得神奇︰「那也得點技巧才行,怎麼學的這些?」

  路渺︰「我小時候看狗的。」

  肖湛「噗」一下笑了,開玩笑道︰「小時候太皮被罰了?」

  路渺抿了抿唇,沒有應,只是抿出一個勉強的笑意算作回應。

  喬澤沒看肖湛,沒注意他說了什麼,也聽不到,但聽得清路渺回什麼,她的神色也清晰落在眼中。

  他不覺多看了她兩眼,她已轉向劉副︰「劉副,我可以走了嗎?」

  劉副看他,征詢他的意思。

  喬澤低頭叫了路寶一聲,牠「嗷」了一聲,衝他擺尾,很聽話,也就點點頭。

  ————

  和路渺溝通過的路寶很乖,這次很乖巧地隨他回了家。

  回去路上喬澤順道去了一趟市醫院。

  他的主治醫師是耳鼻喉科的知名老專家,沈遇給他推薦的人,五十多歲,醫術了得,他大概是他這幾年裡唯一的意外,因此對他也異常執著。

  他過去時他已快下班,沒什麼病人,還是例行給他做了個檢查測試,測試完眉頭就困惑地皺了起來。

  聽覺系統恢復正常,偏偏對聲音沒有感知。

  「我能聽得到聲音。」喬澤坐起身,把和路渺能順利溝通的事和他提了提。

  老專家眉頭擰得更緊了,冥思許久,拿過紙筆,問他︰「你之前有見過她嗎?」

  「今天第一次見。」

  「以前沒有過任何交集?」

  「從沒有交集。」

  老專家眉頭又緊鎖了起來︰「方便讓我見見她嗎?」

  喬澤沉吟了會兒︰「回頭我看看吧。」

  因著某些特殊原因,他失聰的事除了身邊比較親近的幾個人,鮮少有人知道。

  他和路渺不熟,雖然她也約略猜得出他有聽力障礙,但他和她交流是完全沒問題的,她估摸著對自己的判斷也有懷疑。

  弄清楚原因前,喬澤不太想讓路渺知情。

  路渺給他的感覺……喬澤說不上來,他回憶和她短短的三次照面,看著人畜無害,甚至有些呆,但總莫名給他一種這女孩不單純的奇怪感。

  這是從來不曾出現過的情況,他看人眼光一向準,路渺無論是眼神還是外表,都是純良無害的,偏就讓他生出些莫名的戒備心理,直覺這女孩有問題,尤其他能清楚聽到她說話這點,加重了這種直覺。

  回到家時,喬澤給劉副發了信息,托他調查一下路渺。

  劉副笑他疑心重,正兒八經通過政審考入公安系統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問題。

  說歸說,卻還是給他發了份路渺的履歷表。

  她的履歷很簡單,安城本地人,郊區鄉鎮,剛出生時被領養,五歲多時被送回了原生家庭,上有三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讀書較晚,高三曾被國家重點師範院校錄取,沒去,復讀一年,後考入警察學校,禁毒專業,從小學一路成績優秀。

  全家就她一個大學生,三個姐姐早早嫁了人,弟弟和她年齡最接近,差一歲,十五歲初中退學。

  登記在冊的資料簡單明瞭,總沒太多細節。

  喬澤另外托老六沈橋幫調查了一份。

  沈橋是他妹婿沈遇底下的人,平時擅長搜集情報,又是安城內,一個普通家庭的普通小姑娘,很快給他反饋了回來。

  履歷和劉副給他的差不多,但詳細了些,比如她弟弟十五歲退學,是為了逼迫她爸媽同意她繼續念書。他十八歲夏天突然離家,至今未歸。

  喬澤約略看了看時間,同一年,路渺放棄師範院校的錄取通知書,選擇了復讀。

  合上兩份履歷,喬澤琢磨著這其中的共通點,但這兩件事之間有沒有必然連繫,和他要查的事確實沒半毛關係。

  很正常的履歷,正常到讓他想不出來,為什麼他能聽到他說話。

  肖湛在這時給他發來了信息,緝毒隊和警犬隊今年這批實習生過兩天要進行緝毒演習,演習表現將決定他們的去留,他是瞭解喬澤底細的人,知道他在這方面經驗豐富,想請他去參謀參謀,喬澤同意了下來。

  ————

  路渺是這批被決定去留的實習生之一,考核過後能留下來的不到三分之二。

  她原是沒擔心的,兩天來姚玲玲一直在她耳邊叨叨,不停問她被刷下來怎麼辦,鬧得她也有些緊張了。

  她和姚玲玲大學同班同學,一起去的緝毒隊面試,又一起被調到了警犬隊培訓,革命情誼深。

  她原沒想過被刷下來的問題,被姚玲玲這麼一反復念叨,害得她也擔心了,尤其演習當天,看到同站在領導隊伍的拆彈專家時,路渺更擔心了。

  她還記得那天在劉副辦公室,他似笑非笑問她,「妳看牠現在是認我還是認妳。」時的樣子,明明是很介意她冒犯了他狗。

  她和他不熟,不知道他會不會挾私報復,他今天也沒牽狗來。

  整裝待發時,路渺看肖湛就站在身側,想了想,忐忑問他︰「肖隊,拆彈專家也參與打分嗎?」

  肖湛一下沒反應過來︰「拆彈專家是誰?」

  路渺偷偷指了指喬澤,剛巧喬澤看過來,驚得她當下縮回了手,收回了頭,沒敢再亂望。

  肖湛恍然,沒想著路渺會注意到車裡的喬澤。

  想著路渺也是見過喬澤的,也就笑笑︰「他不是拆彈專家。」

  「……」路渺詫異,「可那天劉副不是……」

  「那天只是順道幫忙,他就一大閒人。」肖湛說,給了她一記定心丸,「他今天只是過來幫參謀參謀,不參與打分。」

  路渺懸著的那口氣正要放下,肖湛下一句話又讓她那口氣提了回來︰「不過我們也會綜合他的意見考慮,好好加油。」

  姚玲玲就在她旁邊,聽著兩人討論,不覺也扭頭往車裡看了眼,剛好看到升起的車窗裡,喬澤露出的半張側臉,沒認出來,當下低低驚呼了聲︰「我去,那誰啊,這麼帥?」

  嚷嚷路渺忍不住回頭瞥了眼,有些莫名地看向姚玲玲︰「還好吧。」

  姚玲玲鬧著推了她一下︰「一邊去,沒正常審美的人沒有發言權。」

  兩人大學同宿舍,路渺是出了名的悶頭學習型,對俊男美女從來就沒有過正常審美也沒上心過,每次宿舍夜談聊起哪個學院哪個師兄很帥哪個師妹很漂亮,她不是茫然地問「是誰啊」就是「哦」,心思根本沒在欣賞俊男美女上,常被笑話長了張蘿莉臉尼姑心。

  她人長得漂亮,五官柔和臉頰帶著點嬰兒肥,長相偏蘿莉萌,性子也跟個小白兔似的,整個人看著溫良無害,還呆呆愣愣的,特別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在男生為主的警校尤其受歡迎,想追她的男生從她進學校第一天就沒停過,但她似乎沒這個意識,哪怕男生抱著花站在她面前表白,她也只是愣愣地對著對方,然後很詫異地問人家,為什麼會喜歡她。

  姚玲玲和她認識四年多,路渺對於男生的表白,從來就沒有表現過欣喜或者嬌羞的神色,只有困惑和茫然,茫然於他們為什麼會喜歡她,她理解不了這種喜歡,因為她從小就是不被喜歡的。

  因此對於每次收到的表白,她不是回個「哦」就是「謝謝你」,然後就沒然後了,類似的事多了,別人再一提起她,都是「就那個禁毒三班的木頭師妹是吧」,不是高冷,也不是心高氣傲,她那樣的臉那樣的性格也給不了別人高冷的錯覺,就是木,呆,不解風情。

  現在這個以不解風情出名的木頭姑娘指著個目測一米八五個兒,身形挺拔氣質出眾五官深邃立體的男人說「還好吧」,姚玲玲是拒絕的。

  肖湛輕咳了聲,把話題導回正事上︰「這次緝毒演習是我們集訓以來的首次實戰考核,將作為你們這幾個月集訓成果的檢驗。集訓前相信你們隊長也已經提過,從集訓到正式留下來,一共有兩次考核,每一次考核,都可能有人被淘汰,希望大家好好努力。」

  現場安靜了下來,旁邊各自忙著的也都停下動作,聽他佈置。

  這次的演習主要是實戰演練,地點在安城各個邊防檢查站,六人一組,主要盤查過往車輛和旅客,緝捕攜帶「毒品」入城的的「毒」販子。

  「我們雖然是在演習,但也是一次實地訓練,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希望大家認真對待。」臨出發時,肖湛強調。

  路渺和姚玲玲及另外四人一組,他們在檢查站現場執行,隊裡另派了人和車在後方觀察和保護。

  路渺這一組被分到了安城最重要的安行口岸,這裡是通往海關的主要通道,位置重要,任務也重。

  肖湛是最看好他們這麼一組的,又是重要關口,也就在任務佈置完畢後,驅車趕往了安行邊檢站,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將車子停在了不遠處,透過車裡的電子屏,查看現場執勤情況。

  車裡並排放著的,還有其他各個組的執勤現場實時畫面。

  喬澤就在他的車裡,他今天過來,主要還是給他當參謀。

  「這小姑娘不錯。」看著螢幕裡牽著警犬站在馬路邊,一輛輛攔下大貨車盤檢的路渺,肖湛讚道。

  從早上八點正式出任務到現在,已是七個小時後,她是所有人裡效率最高的。

  現場有六人,分別負責貨車,機動車等的查驗。現場車流多,人也繁忙,路渺始終有條不紊,這點是肖湛目前最滿意的。

  喬澤也往螢幕上看了眼︰「速度是還行,但效率……還是得看結果。」

  「而且這女孩應對突發的反應似乎不太行。」喬澤指著螢幕上,差點被駛過去的小轎車後視鏡刮蹭到的路渺道,「她對危險的本能反應明顯偏弱,這要在真槍實彈的戰場上,會是個致命傷。」

  肖湛點點頭,贊成喬澤的看法,但可能是一下閃了神,畢竟鏡頭裡,在車子駛出去的瞬間,她是偏開了頭,視線轉向緊隨其後的藍色箱式貨車。

  姚玲玲是看到轎車後視鏡擦著路渺右臂而過的,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妳沒事吧?」

  「我沒事啊,沒蹭到。」路渺拍了拍右臂,讓她安心,人已俐落攔下藍色箱式貨車。

  「車裡是橘子和椰子,在路上走了兩天,有些可能已經壞了。」駕駛座上的小夥子摘下了臉上口罩,靦腆解釋,木訥老實的臉上帶著窘迫的潮紅,看著二十出頭的樣子。

  副駕上另坐了一人,差不多年紀,也戴了口罩,今天霧霾大,空氣能見度低,路上行人大都戴了口罩。
  
  兩人臉上都是日曬後的黝黑,看著老實巴交的,有些拘謹。

  路渺突然就想到了路小成,也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內向拘謹。

  面對警察突然的盤檢,估計也是這般小心翼翼。
  
  盤檢了一天,路渺早已習慣這種小心翼翼的眼神,面色不覺柔和了些,點點頭,但該盤問的一個不少,從身份調查到車載貨物調查,連同來處去處,邊盤問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兩人神色,不敢有分毫鬆懈。

  盤檢完是例行開廂檢查。
  
  後車廂剛打開,濃郁的水果腐酸味便撲鼻而來,橘子顯然壞了不少。

  車廂裡被水果塞了大半個車廂,裡面是堆疊的椰子,用濕布裹挾著。外面是橘子,一筐一筐地摞著。

  路渺牽著大成上了車,將橘子搬開,抽查橘子,而後是椰子。
  
  相較於腐爛的橘子,椰子還是完好的,除了部分裂了些縫,或者椰眼位置有些許凹陷,像被戳開了小洞。

  路渺試著戳了戳,將椰子倒過來晃了晃,沒發現異常,隨手開了兩個也沒什麼問題,大成也一直很安靜。
  
  她將椰子放回原處,順道檢查了車子底板等地方,確定沒有藏毒後,這才將水果全擱回原處,帶著大成跳下車,將車門拴鎖上,走到車前,正要擺手讓他們走時,漸起的微風夾著水果的腐酸味拂面而來,隱隱夾著股異樣的酸味,很淡,很……熟悉。
  
  凹陷的椰子眼、裹挾的濕布……

  路渺倏然拽住車門:「下車!…」

  大成也突然暴躁地撓向車廂。

  這一幕剛好落入喬澤眼中,他本是雙手還胸,以一個極放鬆的姿態往後靠坐著,盯著螢幕看,路渺臉色突然繃緊時,他也倏地坐直身,左手將大衣連帽往頭頂一扣,右手俐落抽出了肖湛腰間別著的槍,推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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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20: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另一頭,由於路渺強行拽開了車門,駕駛室裡的兩人面色俱是一變,原本木訥地坐在副駕上的男孩冷不丁掏出了槍,槍口很快指向路渺,大成突然一躍而起,朝那人撲去。

  槍聲響起,路渺本能旋身抱住了狗,先牠一步曝光在了槍口下,卻沒感覺到疼,人還沒反應過來,手臂突然被拽住,整個人被拉捲入一個厚實的胸膛,耳邊槍聲一陣接著一陣,伴著貨車引擎啟動聲。

  路渺抬起頭,只來得及看到倉惶逃竄的藍色貨車,她下意識伸手去拔腰間的槍。

  「裡邊裝的教練彈。」

  淡沉的嗓音從頭頂徐徐響起,伴著「啪」「啪」兩發子彈聲,本欲倉惶逃去的貨車後輪當下癟了,車子停在了路邊,車上兩人持槍下車,朝這邊一陣掃射。

  路渺被壓著腦袋半轉了個身,什麼也看不到,只聽到周圍尖叫和慘叫,以及槍聲,但很快歸於平靜。

  她被放了開來。

  她抬頭看喬澤,一眼便認出他來,但臉色和前兩天的慵懶隨性不大一樣,正繃著臉,有一種嚴肅冷漠的距離感,嘴角緊抿,雙眸銳利,右手穩穩地握著把槍,槍口指著不遠處倒在地上呻吟的兩人。

  肖湛已帶了人過來支援,將那兩人押了起來。

  「先送醫院。」肖湛吩咐,人已掏出手機,給劉副打電話,「劉副,安行邊檢發生突發,所有實習生需全部撤回。」

  「……」路渺一下子有些懵︰「不是演習嗎?」

  「這不是我們安排的人。」肖湛肅著臉,掛斷了電話,衝幾個也被這突發狀況嚇到的實習生揮了揮手,「都先回去。」現場也被清了場。

  喬澤看了眼停在路邊的貨車,上前幾步,拆了車門,一步躍上車廂,看著滿車廂水果。

  路渺也跟著上了車︰「這椰子有問題。剛才我好像聞到了海洛因的酸味,大成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暴躁,牠在做信號預警。」

  喬澤掃了眼車廂,轉身對肖湛說︰「讓人把車拖回去。」

  路渺眼尖看到他左臂上臂衣物已經破損,正滲著血,聲線不由一緊︰「你的胳膊……」

  肖湛也下意識往他左臂看了眼,眉心當下擰了起來︰「怎麼回事?」

  喬澤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但能從他的神態和嘴唇的蠕動猜出一些。

  「沒事,只是被車門刮蹭了而已。」

  肖湛卻不放心,看向路渺︰「妳陪他去醫院看看。」

  喬澤︰「我真沒事。」

  「有事沒事醫生說了算,你傷才好幾個月。」肖湛肅著臉,直接對路渺下命令,「告訴他,他不去醫院,有什麼問題我找妳負責。」

  「……」路渺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將話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喬澤。

  喬澤看了她一眼︰「我沒事她也逃不了責任。」

  說是這麼說,他還是轉身上了車。

  一起過去的還有肖湛,剛攜毒的那兩人已被送往醫院,他要過去瞭解情況。

  今天原本只是緝毒演習,沒想到卻意外逮著了兩個真正運毒的。

  安城毒品猖獗,又是境外毒品流入國內的要道之一,海關管控一下嚴格,偏還有人明目張膽地把毒品運進來的,這不是小事。

  喬澤原是要跟著過去看看,但他聽力受損,身份上也不方便,權衡過後還是先去看傷。

  他是為救路渺把她拽回來時磕到了車門,被磨損的邊角劃傷。

  傷口有些深,但好在沒傷到筋骨。

  路渺全程陪著他,也終於確定了他的不對勁。

  別人和他說話時,他會很專注地盯著別人的臉。

  不盯著的時候,他對別人的話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卻偏偏對她的話有反應,也問過她幾次,「他在說什麼?」

  幾次下來,路渺約略明白了。

  陪他拿完藥,她忍不住說出心裡的困惑︰「你是不是只聽得到我說話?」

  喬澤看了她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卻是將她帶上了三樓的耳鼻喉科。

  他的主治醫生也在。

  走到門口時路渺被喬澤壓著肩膀推進了屋裡,看向對面鬚髮白的老專家,喬澤道︰「人我給你帶來了。」

  之後便看到老專家以著一種研究外星人的眼神打量著她。

  「小姑娘哪裡人啊?」老專家問。

  喬澤看她︰「他說什麼?」

  路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如實地回他,「他問我哪裡人。」又問他︰「怎麼了?」

  喬澤:「沒事。」

  說話間喬澤已看向了老專家︰「情況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老專家也詫異了,又以那種打量外星人的眼神打量她。

  路渺約略明白了,他就是只聽得到她的聲音。

  這讓她覺得有些莫名慌張,手遲疑地舉起:「和我沒關係啊……我什麼也沒做。」

  老專家卻還是一副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

  「他耳朵……」路渺遲疑了下,「什麼問題啊?」

  「原則上沒問題,但實際又有問題,又似乎沒有。」

  繞口令似的答案,繞得路渺有些轉不過彎來。

  老專家一下子也找不出癥結所在,沉吟了半晌︰「這事兒我得回頭再查查,我也不知道怎麼個情況。」

  被追問了好幾次「他在說什麼」的路渺很自覺地把這句話轉述給了喬澤。

  他點點頭,也沒再追問。

  下了醫院大樓,路渺攔了輛車便要送喬澤回家。

  喬澤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他只是胳膊擦傷,還沒傷重到需要人送的地步。

  但路渺不敢不送。

  「剛肖隊說,你要有事,他找我問責。你沒回到家我不放心。」

  「……」喬澤很克制地看了她一眼,「是我救了妳。」

  言下之意已經很明白,他不需要她保護。

  路渺也知道,要是沒他,指不定她現在就躺太平間了,可肖湛的命令在那放著,不看著他安全回到家,她放心不下來。

  最終喬澤還是在她的軟磨硬泡下妥協了下來。

  他住的地方離醫院不遠,二十分鐘的車程,半舊的小區,七樓的兩居室,門板也有些年代感了。

  回到屋門口時,喬澤估計她沒看到他進屋不會放心離開,於是掏出鑰匙,扔給她︰「開門。」

  路渺將鑰匙插了進去,習慣性往右擰,卻怎麼也擰不開。

  喬澤就在她身側,她有些緊張,她也不知道是他和自己領導不知名的關係讓她緊張了還是他讓她緊張了,擰不開門的樣子讓她有些窘迫,人一窘迫就緊張,一緊張反而更擰不開。

  喬澤等了半天,光看到她貓在那兒倒騰門鎖,沒見門開,不覺往鎖孔看了眼,提醒她︰「往左……」

  「左」字沒說完,鎖已「啪」的一聲響──,她不僅擰斷了鑰匙,還連鎖帶鑰匙的一塊從門板上擰了下來,只剩下一個黑乎乎的窟窿。

  喬澤︰「……」

  路渺也沒想到會這樣,驚悚地看著手裡多出來的那坨鐵,一下子傻在了那兒。

  喬澤很克制地看了她一眼︰「我沒叫妳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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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20: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路渺窘得不行,她臉皮薄,一張臉從裡到外紅了個徹底,「那個……我……」地支吾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你家鎖有問題……」

  「逆向開鎖它能沒問題嗎?」

  喬澤推開了門。

  路寶已站在門口,「哼哧哼哧」地吐著舌頭,看到路渺時一下就竄到了路渺面前,又是舔她手又是衝她搖頭擺尾的,好不親熱。

  路渺僵硬著身子站在原地,只差沒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我什麼也沒做。」她說,看向那個自從他狗蹦向她便以著一種略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和他狗的男人。

  喬澤視線從他家狗身上轉到她臉上︰「妳不會真身懷異能吧?」

  指了指她手裡握著的那坨鐵,再看了眼自家蠢狗,最後視線重新落回了她臉上︰「我和妳溝通也不存在聽力障礙。」

  「……那關我什麼事。」路渺一副快哭了的樣子,「我是人。」

  「我也沒說妳是妖。」

  喬澤衝路寶勾了勾手指︰「路寶。」

  路渺表情又頓時變得很彆扭,偏路寶還不理喬澤,依然「哼哧哼哧」地在她面前,衝她搖頭晃尾,異常熱情。

  路渺雖然和狗打交道不少,但這種才見過兩次面就對她異常熱情的狗她還從沒見過,自己心裡也覺得奇怪,也不敢回應牠,牠的主人還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你主人叫你。」她對牠說。

  牠「嗷」了聲。

  路渺指了指喬澤,揮著手︰「快過去。」

  路寶又「嗷」了聲,卻真的乖乖過去了。

  喬澤又以著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了。

  「牠似乎對妳有種莫名的喜歡。」喬澤摸著路寶的狗腦袋,視線卻是落在路渺身上,「你們見過?」

  路渺卻是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啊。」

  喬澤眸心凝了凝,盯著她多看了兩秒,她眼睛很水潤,總帶著種沒睡醒的迷離感,不是特別大,但也不小,瞳孔很清澈,也很坦然,還帶著點小茫然,整個人看著無辜又無害,確實不像會撒謊的人。而且她六月才進的警隊,路寶四月就跟著他了,也沒可能碰上面,估摸著就是劉副說的,在馴服動物上天賦異凜,才見了兩次面把他家狗魂兒都給勾走了。

  「路寶。」他又叫了他狗一聲。

  「……」路渺實在憋不住了,「為什麼要給牠起這麼小清新的名字……這和牠高大威猛的形象好像不太相符。」

  「牠在警隊就叫這名字。」

  路渺沒話說了,看了看自己手上還掂著的那坨廢鐵,回頭看了眼門裡的窟窿,人又窘迫起來︰「那你家的門……」

  一臉羞憤欲死又視死如歸的樣子,臉也憋脹得通紅。

  喬澤看著有些好笑︰「怎麼拆下來怎麼裝回去。」

  「……」她鼓著嘴巴看了他一眼,悶悶地「哦」了聲,真默默轉身去折騰那窟窿了。

  喬澤還從沒見過這麼一根筋的丫頭,認真裝鎖的模樣活像他在欺負她了。

  他走了過去,把鎖從她手裡拿了過來︰「門鎖本來就壞的,別瞎折騰。」

  抬腕看了眼錶︰「妳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

  路渺回到隊裡已是晚上九點多,先去肖湛那彙報了喬澤傷勢情況。

  肖湛還在辦公室,剛審完人回來,看到路渺便先問起喬澤的傷,聽她說沒什麼問題後才放下心來,讓路渺先回去休息。
  
  路渺轉身想走,想起下午的驚險,遲疑了下,又忍不住回頭問肖湛,想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肖湛沒明確回她,反倒來了興致,手中鋼筆往桌上一扔,人也懶懶靠向椅背,目光投向她。

  「說說看,妳為什麼會突然認為那批水果有問題?」
  
  路渺眉心蹙了蹙,緩了會兒才徐徐道:「我就是在下風口時突然聞到了股酸味。不是橘子腐爛的酸味,像海洛因的酸味,一下子就想到了椰子眼上的疑似鑽孔。而且正常來說,椰子買賣都是用塑膠網帶套著,他們用的是普通防水布,所以當時我猜是不是把毒品溶解注射進椰子裡了,通過安檢後再晾乾提取出來,用防水布裹著可能就是防止椰汁洩露流失了。那半車腐橘的存在也因此變得合理了,他們可能也猜到了,經過兩天的長途顛簸,椰子裡的東西總會洩露一些,難免會帶些味道,因此想用橘子的腐酸味掩蓋海洛因的酸味,所以當時我就想攔下來再查查清楚,沒想到他們先沉不住氣了。」
  
  肖湛眼裡隱隱浮現出些許笑意,難得讚許了一句:「推測得不錯。」

  下一秒卻凜了臉色:「不過,路渺,這次演習妳雖立了功,成功破獲了一起攜毒案,但相應的,妳的表現也極大的暴露了妳工作中的不足。」

  路渺心裡「咯噔」了下,下意識看向肖湛。

  「肖隊,您的意思……是不是我可能會被淘汰?」

  「別想太多。」肖湛並沒有明確回復,「只是和妳隨便聊聊,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考核結果會議討論後會正式公佈。」

  他其實沒有淘汰路渺的意思,小姑娘做事認真,人也好學,從她剛才的推斷看也是個心細的人。今天的事雖然多虧了喬澤出及時手才勉餘一難,但畢竟是演習,又是突發狀況,小姑娘沒有任何實戰經驗,一下子沒進入狀態還是可以理解的。

  沒想著第二天會議討論時,喬澤第一句話卻是︰「路渺淘汰。」

  乾脆俐落,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不止肖湛愣了愣,連劉副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她立了功。」肖湛提醒他。

  「如果當時沒起風呢?」喬澤反問。

  肖湛一時啞言。
  
  「她所有的推斷,都是基於臨時起風帶來的微酸味建立起來的。」

  「換句話說,她這一次的誤打誤撞,是憑運氣吃飯,而非專業技能。」喬澤從筆筒裡抽了支筆,站到投影儀前,筆尖指著投影儀上的影像,「正常來說,經過訓練的緝毒犬,應該有足夠的能力識別海洛因、可卡因、鴉片、大麻等常見毒品。這隻叫『大成』的狗被她訓練了四個月,卻沒辦法將滴落在防水布上的毒品嗅出,這是能力問題。」

  「危機發生時,她本能不是拔槍,而是護住了這條狗,這叫蠢。」

  「這輛剛被她檢查完的小轎車,是從她身側擦過去的,她是被後視鏡蹭到了才做出回避反應,說明她本人對危險的本能反應也慢於其他人。」

  「從她護住這條狗的舉動來看,她訓練中對警犬明顯是仁慈甚至予取予求的,往好的講是有善良,往實際的說,這是職業化程度不夠。她根本沒意識到這份工作意味著什麼?」

  「對工作沒有足夠的思想認知,沒有相匹配的專業能力,沒有基本的危機應對能力,光這三點,她就不適合這份工作。」

  「至少,並不適合一線緝毒工作。」喬澤最後還是給她留了一絲餘地。

  「作為一名緝毒警,以後要面對的是窮凶極惡的敵人,任何一個失誤,都可能再沒有站起來的機會。她拖累的不僅是她自己,甚至可能是整個隊伍。」

  肖湛和劉副互看了眼,沒說話,他提出的確實是個問題。

  劉副對路渺印象還是不錯的,記憶中就是個踏實穩重的小丫頭,人也認真,訓練警犬上確實有天賦。

  「她畢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反應不過來也能理解。而且我們這次是演習,她估計也誤以為那兩人是我們安排的人,才本能去保護那隻狗。」劉副忍不住替她說話,「至於訓練這個事,要成為一隻合格的緝毒犬,一般需要經過四個階段的訓練,第一階段只是基礎能力培養,建立人犬之間的感情,這個過程就得……。」

  「劉副。」喬責打斷了他,「這是工作犬不是待訓犬。牠應該也必須已經具備基本的驗毒能力。」

  喬澤俯身在鍵盤上點了下,畫面定格在路渺抱住「大成」的鏡頭上,筆尖點著畫面的路渺,「第一次也不能成為失誤的理由。出發前已經反復強調過,這就是一場真槍實彈的演練,哪怕配的是教練彈,但考驗的就是他們的臨場應對。如果她聽進去了,沒執行,這是她能力問題,如果沒聽進去,這是典型的工作不上心。」

  「但顯然,她是真的能力問題。她臨場反應能力太差了,特訓時不可能沒訓練過,沒有提升,那可能真的是天生的,她天生就吃不了這碗飯。」

  「所以我的建議是,直接淘汰出局。」

  劉副皺了皺眉,心裡還是有些惜才︰「要不讓她再訓一段時間,觀察看看,第二次考核通不過再決定?」

  肖湛也站在了路渺一邊︰「她在馴服動物上確實有天賦,上手快,哪隻犬都馴得服服貼貼,實在不行,就讓她留著當個警犬訓導員唄。」

  「一個輕易把整個警犬隊馴得服服貼貼的人,能留嗎?」喬澤回到了座位上,「相信我,這女孩絕對有問題。」

  肖湛笑︰「你對人家小姑娘有意見吧。」

  「一小丫頭我能對她有什麼意見。」淡淡的嗓音。

  他和路渺也不過幾面之緣,算不得熟,甚至對於她的長相都是模糊的,但短暫的接觸裡,路渺一直給他很強烈的古怪感,這種古怪是多年經驗累積而成的直覺裡所透出的危險感。他從不會無緣無故去懷疑一個人。

  「哦?」肖湛來了興致,「說說看,她怎麼個有問題?」

  喬澤緩緩搖頭:「接觸不深,暫時說不上來。」

  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人的眼光你們是知道的。」

  這是事實,喬澤從沒看走眼過。

  但不排除意外。
  
  「如果這次真是你看走眼了呢?」肖湛問,還是傾向於保路渺。

  「如果確實證實沒問題……」喬澤聲嗓略略一頓,眼眸落向劉副,半支頤的手動了動,壓在耳朵上的拇指一下一下地輕敲了敲耳朵。

  劉副眉梢略略一挑,視線與肖湛相撞,眼神俱是了然。

  喬澤耳朵的問題,與他們面對面溝通是沒有太大障礙,他懂唇語。

  但這種「沒問題」僅限於面對面溝通,他身上肩負的任務,讓他不可能時刻有機會與人「面對面」。

  而且他的身份……

  「就這麼決定吧,路渺暫時淘汰!」劉副很快下了決定。

  公示結果當天下午公佈了出來,路渺成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淘汰出局的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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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20: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收到通知時路渺盯著公告欄晃神了好一會兒。

  她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哪怕肖湛昨晚已意有所指,她也沒想到會嚴重到直接淘汰。

  她知道她做得不夠好,但是這樣的結果還是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公示欄前圍了不少人,都是同批進來的同事。對於這樣的結果,有人慶倖,也有人同情,看著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憐憫和擔心。
  
  朝夕相處了幾個月,早有了感情,誰也捨不得誰離開,但蓋了戳公示出來的結果,基本沒有迴旋的餘地。

  「渺渺,要不我陪妳去找劉副問問怎麼回事吧?」姚玲玲與路渺最要好,看著路渺褪盡血色的臉,總有些擔心。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路渺怎麼會被淘汰,她明明那麼認真,那麼優秀,演習時還意外破獲了一起藏毒案。

  路渺點點頭,也不知道哪裡出問題了,心很慌,也有些難堪,轉過身時腳還打了個趔趄,腿有些軟。

  明知道結果已定,找劉副也不可能改變什麼,但她不能不找他,那是她唯一可能留下的機會。

  劉副就在辦公室,肖湛也在,他們早已想好了一套應對她的說辭。

  「路渺,我知道,妳很努力,也很認真負責,這很難得。但咱這行不比其他,可以悠著來,咱是時刻把命拎在手上的,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閃失。妳各方面都很優秀,但應急反應和應變反應確實欠缺了些,這恰恰是最致命的。子彈不長眼,它不會等妳反應過來了再朝妳飛來。」

  路渺微張的嘴因這一番話而抿緊,他已經告訴她答案了,這就是她被淘汰的原因,她的應急能力和應變能力不行,她不適合。

  她是知道自己的問題的,一直都知道,她天生比不得別人反應快,很小的時候就一直被嫌棄愚笨,不機靈,也不靈活,笨手笨腳,在徐家如此,在路家也是。
  
  她已經很努力在克服了,她以為她已經沒問題了,她沒想到還是沒能跨過來。

  濃濃的挫敗感幾乎將她淹沒。

  她很難受,她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不行,她明明已經很努力了。
  
  「路渺……」放緩的嗓音稍稍將她喚回,她抬眸,入目處是劉副略微不忍的眼神,她以為會有轉機,但他出口的話卻掐滅了她最後一絲希望。

  他說,「路渺,應急是一種本能。至於應變能力,有些人可能就是要受先天因素影響大一些,比如多血質的人就會比黏液質的人應變能力高一些。我們在做職業選擇和人生的其他選擇時,除了考慮客觀條件和個人興趣外,可能還得考慮一下,個人的應變能力,是否適應這樣的職業選擇,妳說是吧?」

  先天嗎?

  她嘴唇翕動了下,看著他的眼睛睜得圓大,有些濕,想反駁,終是無從反駁起,她犯的錯誤是如此明顯。

  「劉副……真的不能……再……再給我一個機會了嗎?」細弱蚊蚋的聲音低低響起,帶著幾分怯生生,人看著也有些可憐。
  
  劉副幾乎要收回決定,卻還是逼著自己緩緩點了頭:「恐怕不行。」

  她眼中最後一絲光亮熄滅,喉嚨有些哽,卻還是低低地和他道謝,沒敢再強求。

  淘汰,便意味著離開。
  
  她還在集訓期,住的集體宿舍。

  路渺第二天上午就從宿舍搬了出來。
  
  她家不在安城市裡,從學校畢業就直接進了警隊集訓,在安城沒房子,她也沒錢,被淘汰得太突然,她沒地方去,不得不先回家。

  她家就在安城郊區農村,差不多兩個小時的班車。

  她家裡很破,只有三間屋子的小平房,牆壁已經被風雨腐蝕得斑駁,到處是青苔。

  她有三個姐姐,都早早嫁了人,嫁得不遠,都在周邊村子裡,最大的也只比她大四歲。

  嫁得近,嫁得也不好,自然也常常帶著孩子回娘家住。

  她回到家時她二姐和三姐都在,各自帶著孩子,就在屋前的空地上坐著,鄰居幾個大嬸也都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路渺和她們都不熟,她五歲多才被送回了這裡,在那個年紀的認知裡,她一直覺得她的爸爸媽媽就是徐迦沿爸爸媽媽,從她有意識她就是叫他們爸爸媽媽的,因此他們扔下她開車走的時候,盡管她很恐慌,很害怕,但一直相信陳琪說的,他們會回來看她,會來接她回去。

  她一直在等他們,也一直害怕他們不回來接她了。完全陌生的環境讓她恐懼,她接納不了她們,也融入不進去。

  很多時候她只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怯怯地看著他們,也不敢說話。

  她的母親,算不得對她好,也算不得差。

  這個家太窮,連著四個女兒,就是養不起了才把她送人的,沒想到又被送了回來。

  家裡突然多了她一張嘴,她額頭的褶皺只增不減。剛開始看到她一個人坐在角落不說話時,她還試圖過來和她說話,但她那時太小了,也完全適應不了這種突然被扔下的恐慌,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任她怎麼哄怎麼勸,她就是怯怯地看著她,不敢說話。

  慢慢地她也沒再管她,這樣一個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家庭,她抽不出太多的時間來等待她的接納,她對她只有搖頭嘆氣,和指派一些小活兒給她做,比如餵餵雞,餵餵狗。

  那時唯一會陪伴她的就那些小動物,以及小她一歲的弟弟,路小成。

  她剛回來時路小成還小,大概因著年齡比較相近,他愛蹭到她身邊,在她面前叨叨個沒完,看她鼓著眼睛看他不說話他也不敢說了,就安靜地陪她蹲角落。

  她很少說話,但很乖,幾乎是別人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她那時真覺得,她乖乖聽話了,她的爸爸媽媽會來接她的,她很想回家,也很想回學校。

  如今她長大了,再沒有小時候那種無助和恐慌,但到底是不太熟,因此看到坐在家門前的家人和鄰居時,她也只是打了聲招呼而已。

  她的突然回來讓她們很是詫異。

  「怎麼突然回來了?」她母親問。

  「隊裡……放假了。」

  她們沒再追問,她回了房,屋外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又不是過年過節的,放什麼假啊。」

  「我家小四也在裡面實習沒聽說放假啊。」

  「妳幫我打電話問問怎麼回事……」

  「好。」

  「誒,小四啊,渺渺說隊裡放假了你怎麼沒回家啊……什麼……不是放假……哦哦……」

  「他怎麼說……」

  「說是被開除了……」

  ……

  屋外傳來短暫的沉默,之後交談聲再起……

  「怎麼就給開除了……唉……以前就說這孩子笨,不是讀書的料,小成非得退學讓她去……」

  「媽,妳小聲點……小成都那樣了說哪些也沒什麼用……」

  「要不是她非得讀書小成也不會……現在小成沒了她又這樣,還指望著她能……唉……」

  ……

  低低的嘆息伴著絲壓抑著的哽咽。

  路渺站在房間桌子前,聽著外邊細細碎碎的交談聲,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心裡很難受。

  旁邊的窗上掛著個老舊的風鈴,被風吹的「叮噹」作響。

  「妳能不能帶我回去找我媽媽……」

  「我想回學校,可不可以讓我去找我的同學們0玩……」

  六歲的她偷偷拽著她母親的褲腳,小聲問著她。

  八歲前她幾乎沒說過一句話,偶爾說起也只有這兩句,每隔兩個月她覺得她已經很聽話的時候就小心翼翼地去求她,但她直到八歲才上的學。

  她看著別的小朋友背著書包,她抽噎著拽她衣角,說她想去學校。

  她從三歲就上幼兒園,一直到五歲半突然被扔回這裡,她那時想的還是想回到幼兒園,她喜歡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喜歡放學後抓著鐵門站在校門口,一遍遍地念著那句「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的廣告詞,一邊等著她的媽媽來接她。

  那次路小成也幫她拽住了她母親的手,仰著頭,幫她求著她的母親,說他想要和姐姐一起上學。

  她的母親最後同意了他。

  路小成……路小成……

  路渺手指輕碰著風鈴上的玻璃,玻璃已經有些碎了,她被割了下。

  路渺看著指尖上慢慢沁出的血絲,好一會兒才收回了手。

  「妳的應急和應變能力確實欠缺了些……應急是一種本能,應變能力有些人確實容易受先天條件影響……」劉副的話還在耳邊。

  路渺看著手指上的小傷口,不明白怎麼又被割到了,她明明碰得那樣慢了……

  她三姐推門進來,看她站在窗口出神,叫了她一聲。

  「妳沒事吧?」

  她問,有些擔心剛才的討論讓她聽到了,但看她又像慣常的樣子,只茫然地搖搖頭,又放下心來。

  她和這個妹妹感情親近不起來,可能是因為被抱養過的關係,記憶裡她就是這種愚愚笨笨,遲鈍,反應慢的樣子。

  心裡嘆口氣,已聽到路渺緩緩道︰「三姐,我晚點還得回去,今晚可能不能留在家裡吃飯了,一會兒別煮我的飯了。」

  她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而後點點頭︰「好。」

  路渺當天下午就回了安城,她剛畢業,沒什麼錢,實習期也沒什麼工資,也給她爸媽寄了些,身上就只剩下兩千塊錢。

  安城單間普遍800起,押一付三,她連房子都租不起,不得不在網上找了個小旅館,很破,25一晚上,連窗戶都是壞的,只有一塊板險險擋著。

  房間很小,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木板搭起的舊床,床底下被各類雜物塞得結結實實。

  許久沒清理的緣故,屋裡不時散發出陣陣腐臭味,像老鼠屍體的腐爛味,不重,還可以忍受。

  路渺沒什麼心情,擱下行李箱,已心不在焉地在床上坐了下來,壓得老舊的床板「咿呀」作響。

  床邊的桌上擱著台同樣破舊的小風扇,估計是上任房客離開時忘記關,一直在「哢擦哢擦」轉動著。

  風扇前半部分護罩已不見蹤影,扇葉正以著很慢的速度在一下一下地轉動著,很慢,慢到路渺以為她伸出手就能輕易抓住扇葉,但並沒有。
  
  指尖伸過去,被扇葉劃了道口子,細細的刺疼感從神經末梢傳來。

  路渺有些怔,這麼慢的速度她還是抓不住。

  難怪劉副會不要她。
  
  她根本就不適合這個行業,一直以來她都知道的。

  大學入學第一年,她的體能訓練幾乎就沒及格過,尤其是靈敏度,她似乎天生就反射神經比較長般,別人遇到危險總能馬上警覺起來,她就是不行。她瞞著所有人,每天晚上偷偷去訓練場訓練,好不容易才漸漸有了起色,而且似乎在越來越好。至少在她看來,是越來越好了的。

  原來並沒有。

  可是她不能離開緝毒隊,也不想離開。

  她還沒找到路小成,還沒把那些人一個個繩之以法。

  這麼多年,她唯一執著的,不過是成為一名緝毒警。

  每天沒日沒夜地學習、訓練,逼自己去識別各類毒品,就是想著畢業後順利進入緝毒隊。

  明明已經進去了,她以為她的努力終於得到認可了的,沒想到……

  路渺不知道還能怎麼提高自己的反應能力。

  視線還停留在轉動著的扇葉上,指尖上的刺疼也還在。

  如果她能抓住它們……
  
  手顫顫巍巍地朝它伸過去,快接近時,又因憶起剛才的刺疼瑟縮了下。

  嘴唇微微抿緊,路渺盯著那扇葉看了會兒,還是將手伸了出去,刺疼再次襲來,她縮回手,又試,又被割了下,再去試,再被割到,再試……

  一整晚,路渺幾乎就在那試著抓那風扇葉,從第一檔調到最高檔。

  她不知道這個方法可不可行,她就想不斷地給自己刺激,讓自己敏感起來,也想告訴劉副,她的應急反應和靈敏度是可以後天訓練好的。

  天快亮時她終於能抓住最高速旋轉的扇葉,人很睏,滿手傷痕,心裡卻是滿足的,她至少找到了一個說服劉副的理由。

  下午時她去找了劉副。

  劉副看到她時有些意外,他以為她昨天已經走了,他還在猜測她會不會回來,什麼時候回來,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了。

  她依然是咬著唇可憐兮兮看他的模樣,整個人狀態看著很不好,眼睛有些浮腫,佈滿血絲,眼神卻是倔強而堅韌的。

  他衝她微微挑眉:「路渺,有事?」

  她習慣性地咬唇,輕輕點頭,看著有些膽怯,卻還是把話說了出來:「我想請劉副再給我一個機會。」

  劉副眉梢挑得更高。

  她侷促地絞著手指:「能……先借我個風扇嗎?」
  
  「……」

  劉副奇怪看了她一眼,卻還是從辦公桌下移出了把小風扇,交給她,看著她將插頭插上,一個晃神的功夫,卻見她已將手伸向高速轉動的扇葉。

  喬澤剛好進來,面色微微一變︰「做什麼?」

  突然的出聲嚇到了路渺,一個失手又被扇葉給割傷了。

  「腦子沒事吧?」喬澤上前一步,視線落在她臉上。

  路渺抿著唇沒應他,眼睛專注看著轉動的扇葉,手冷不丁又伸了過去,在喬澤和劉副阻止前,已牢牢捏住了扇葉。

  她抬起頭,看向劉副:「劉副,您告訴我,應急是本能,應變能力可能受先天因素影響大一些。」

  「可是我覺得,這個真的可以後天練好的。」她鬆開了捏著扇葉的手指,垂下的視線重新落回轉動的扇葉上,「像這個,也是要考驗速度和反應能力的,一開始我也抓不住,可是練習過後,還是可以抓住它們的。」

  音落,手也再次伸向扇葉,但刺疼感未及襲來,手腕已被一隻手掌牢牢握住。

  她愣愣扭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俊臉。

  喬澤單手推開了風扇,另一手還握著她手腕,視線也落在了她手上,看到嫩白手指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時,眉心攏了攏。

  那幾根手指幾乎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傷口密密麻麻,還滲著血絲,幾無一處完好。

  他視線落回她臉上。

  「沒發燒吧?」另一手掌貼向她額頭。
  
  溫熱的觸感落下時,路渺窘迫地後退了一步:「我沒瘋的。」

  人又看向劉副:「同樣的道理,您擔心的問題我也是可以通過後天努力避免的,我真的不會拖累任何人的。能不能再給我一次補考的機會?如果第二次考核還是不行,您再淘汰我行不行?」
  
  劉副看向喬澤,眼下的路渺也傻得讓他有些頭疼,也有些心疼,那泫然欲泣又倔強的小眼神,讓他平白生出一股罪惡感來,心硬不起來也狠不起來,想著這事是喬澤起的頭,輕咳了聲,乾脆把事推到喬澤身上︰「路渺啊……我能理解妳的心情,也知道妳很優秀,但這個淘汰的事呢,也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

  瞥了眼喬澤︰「……妳看看,能不能說服他吧。」

  路渺一下就明白了過來,仰頭看喬澤︰「是你讓他們淘汰我的。」

  喬澤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我們只是出於對妳的生命負責考慮,這個隊伍不需要無謂的犧牲。」

  路渺抿著唇不說話,仰著頭看他,腮幫子微鼓,看著有些委屈,還有些氣鼓鼓,活像他欺負了她似的,像要哭出來。

  「路渺。」他叫了她一聲,很冷靜。

  「我……能不能去看看路寶?」她突然開口,有些遲疑,又有幾分怯生生,以及忐忑,像生怕他會拒絕。

  喬澤盯著她看了兩秒,點了點頭。

  這裡到他家裡就二十多分鐘車程。

  這次喬澤親自開門,路渺一聲不吭地站在他身側。

  一路回來,她都是沉默而安靜的。

  門打開時路寶依舊站在門口搖頭擺尾地等他們。

  路渺終於有了反應。

  「路寶。」她衝牠勾了勾手。

  牠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路渺在他身前蹲了下來,和牠的小腦袋輕蹭著。

  喬澤看著她,確實極喜愛動物的樣子。

  「先進屋吧。」他說。

  「哦。」路渺抬頭衝他應了聲,又看向路寶,摸著牠的小腦袋︰「路寶,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路寶「嗷」了聲。

  路渺站起身,看向喬澤︰「我回去了。」

  喬澤黑眸緩緩瞇起。

  她衝他揮了揮手,轉身就走,路寶屁顛屁顛地跟上。

  喬澤︰「路寶。」

  路寶沒理他,依舊屁顛屁顛地跟著路渺走。

  喬澤兩手交握著環在胸前,偏頭看路渺︰「路渺!」

  路渺知道他想說什麼,只回頭回了他一句︰「什麼事?」

  喬澤瞥了眼他的狗。

  路渺︰「你把牠叫回去唄。」

  轉身走了。

  路寶也搖著小尾巴跟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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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21: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喬澤不得不跟著下樓。

  路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路寶也滴溜溜地搖著尾巴,很歡快地在她身側蹦噠著。

  喬澤也不叫停她。

  他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不是單純想見狗,顯然也不是為了報復。

  走了約十分鐘後,路渺終於停下了腳步。

  她回頭看他,隔著一小段距離。

  「你應該是那種很聰明很牛逼的人吧?」她問。

  喬澤挑了挑眉,看著她不語。

  「你看。」路渺指了指路寶,「聰明如你,還不是被我牽著鼻子,乖乖跟我走了?」

  喬澤︰「……」

  「我和你認識不深,但我很快知道了你的弱點,也清楚我的優勢。所以我能輕易說服你,你甚至對我沒有一絲防備。」路渺朝他走近,在他面前站定,「我反應能力或許是真的沒有你們好,但也不代表我就一無是處。緝毒工作也不是非得端著槍和毒販子硬碰硬才叫緝毒,提供情報也是一種方式。」

  「我懂偵查,會驗毒,心思細膩,謹慎,我上不了前線,我可以做臥底。」

  研判的眼神落回她臉上,停留了幾秒,路渺看著他緩緩搖頭。

  「不行。」

  路渺有些著急:「為什麼?」

  「妳一女孩子做什麼臥底。」

  「你歧視女性。」

  「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喬澤看著她,問。

  路渺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每天遊走在生死邊緣,精神和身體可能得遭受雙重摧殘,甚至可能被逼性交易和吸毒,每一個可能性她都設想得到,甚至還有更多她想不到的危險潛藏著。

  「我想要這個工作。」路渺說,「任何結果我都能承受。」

  喬澤看著她不動:「妳可以去戶籍科,或者轉內勤,依然是個警察。」

  「我想參與緝毒。」

  喬澤:「原因。」

  路渺嘴唇抿了抿,頭低了下來:「就是喜歡而已。」

  頭又抬起,不顧他審視的眼神,向他強調自己。

  「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我也絕對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拖累。」

  「我是通過警校審核才進入警校學習的,也是經過劉副他們考核才進入警隊的,而且我是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來的,這說明我的能力是有被認可的。那天只是一個突發狀況,可能只是一個意外,你不能因為一次意外就徹底否定了我。」路渺說著時又忍不住仰頭看他,眼裡已經明顯帶著哀求了。

  「那不叫意外。」喬澤看著她,一字一句,「從妳本能護著那條狗開始我就知道不是意外。」

  路渺沒了話說,沉默了好一會兒,問他︰「是不是只要我能證明,我有足夠的能力勝任這份工作,我就可以回去?」

  喬澤︰「當然。」

  「不許反悔。」路渺當下抓了他話頭,只差沒上去和他擊掌起誓。

  「你要反悔了我就對路寶下手。」

  喬澤勾了勾唇,對她略顯孩子氣的舉動沒做反應。

  路渺當他是默許了,蹲下身摸路寶腦袋,讓牠跟喬澤回去。

  她也不是真要把路寶帶走,不過想借路寶向他證明,她別的方面的能力也是有的,沒想著平時很聽她話的路寶這次沒聽她說,只是「嗷嗷」地吠著,賴著她不肯走了。

  喬澤挑著眉看她,也不說話。

  路渺一下子有些騎虎難下,人當下窘迫起來了。

  「要不我先帶牠去溜達一圈,一會兒再給你送回去?」路渺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剛才和牠說帶牠去玩又沒去,牠鬧脾氣了。」

  喬澤也沒為難她︰「勸不回來,妳自己看著辦。」

  ————

  路渺帶著路寶在周邊公園遛了圈,牠還是要跟著她。

  她也不知道牠怎麼就非跟著她不放了,牠的主人也不至於虐待牠才是。

  她一時半會勸不走牠,自己又睏又累,昨晚一晚上沒睡,實在睏得不行了,乾脆先帶牠回她住的地方。

  她住的小旅館也就在這附近,十多分鐘的腳程。

  回去時路渺擔心路寶被旅館老闆娘攔了下來,帶著牠繞過屋後,偷偷把牠從窗口放進屋裡,這才從前門開門進。

  屋裡依然彌漫著股腐臭味。

  她剛打開門便見路寶正使勁扒著床底,一直在吠,看著很狂躁,和剛才的溫順截然相反。

  路渺心下詫異。

  「怎麼了?」她在路寶面前蹲了下來,往床底下看了眼,裡面塞滿了東西,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

  路寶沒回應,只是狂躁地以著爪子狂扒著床底塞著的麻袋。

  路渺看了牠一眼,當下站起身,將床上的被褥全收走,掀開了床板,濃濃的惡臭當下湧來。

  路渺往地上看了眼,驚得手中床板「砰」一聲砸落在床架上,手捂著嘴轉身狂吐起來,路寶衝她「吠」了聲,「蹭」一下就從窗戶跳了出去,路渺攔都攔不住。

  屋內的巨響驚動了前臺的老闆娘,也在這時急急地推門進來︰「怎麼了?」

  路渺捂著嘴站起身,凜著臉︰「在門口看著,不許任何人進出。」

  當下掏出手機,給劉副打電話︰「劉副,文金路惠檸旅館,103,有命案。」

  派出所員警沒到,路寶已帶著喬澤先到了。

  路寶幾乎是一路狂奔進來,牠回去找了喬澤,一直衝他狂吠。

  喬澤直覺路渺出事了,一路跟著路寶衝了進來。

  路渺就守在門口,蒼白著一張臉。

  喬澤一進屋就聞到了濃濃的腐臭味,還未來得及問,路渺已虛弱地道︰「床底下……有屍體。」

  喬澤面色一肅,扭頭轉向門外已經嚇呆的老闆娘︰「封鎖現場,任何人不準出入。」

  而後轉向路寶︰「路寶,門口守著。」

  路寶很快跑了出去。

  喬澤掃了眼屋子︰「妳昨晚就住這兒。」

  他一提醒,路渺捂著嘴轉身又想吐。

  喬澤拍著她背︰「受不了就先出去。」

  「我沒事。」

  路渺拍著胸口站起身,她沒忘記自己還是個警察,盡管她學的不是刑偵,但以後總免不了面對死人的時候。

  警察很快到來,當下拉起了警戒線封鎖了現場。

  床底下的屍體已經高度腐爛,辨不出面容,只能從衣服裡依稀辨得出是個男人。

  死亡時間起碼五天以上了。

  小家庭式的便宜旅館,平時也沒派人打掃,旅客入住只需前臺報個名字就行,離開時甚至不用辦離店手續。

  路渺腿也有些軟,想到昨晚她就在屍體上睡了一晚上她胃就一陣翻滾。

  喬澤和其他警察一起勘查了現場,事後陪她去派出所錄了個口供,等錄完口供時已是晚上,喬澤還在忙。

  路渺一個人先出來了,拖著個行李箱,站在街頭,看著車水馬龍,她突然不知道該去哪兒。

  經過這個事,她對小旅館都有了心理陰影。

  人正彷徨著,手機突然響起。

  她拿起看了眼,徐迦沿的電話,她小時候的哥哥。

  她十歲時他回來看過她,之後便一直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聯繫。

  她接了起來:「哥……」

  還是小時候的稱呼,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改過來。

  「聽說妳被警隊開除了?怎麼回事?妳現在哪兒?」電話那頭的徐迦沿聲音有些促急,但依然是溫和的,與小時候他對她的冷淡截然不同。

  自從他當初突然回去看她後,路渺就察覺到他對她態度的轉變。

  大概因為她被抱養過來時他已是個有自我意識的孩童,獨生子了那麼多年,對於她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妹妹總帶著幾分敵意,她在徐家的那幾年,他對她並不算好,欺負打罵,將那份嫌棄展現的赤裸裸的。

  徐氏夫婦對她的不喜歡多少也有些徐迦沿的關係,再怎麼樣,對他們來說,自己生的才是寶。

  路渺也不知道徐迦沿為什麼突然就對她態度變好了,可能是長大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當初扔下她時,她抓著他的手求他帶她回去觸動了他。

  他第一次來看她時已經是個十五歲的大男孩,還帶著些小靦腆,一直低低地和她說著「對不起」。

  他回去後會陸陸續續給她寄一些東西,文具啊筆啊之類的。

  她的第一部手機是徐迦沿送的,也是他給她交的話費,但她沒敢用。

  她已經不是徐家的小孩了,她不敢用徐家的東西。

  路渺是高考後自己掙錢買了自己的手機和徐迦沿的聯繫才漸漸多了起來的,但頻率不高,一個月一兩次電話,寒暑假回來一起見個面吃個飯。

  這幾年他很疼她,會時不時給她打生活費和買禮物,不管她怎麼拒絕,錢依舊每個月固定轉入她還助貸的銀行卡,她一毛錢沒敢花,全原封不動地留在卡裡沒動。

  如今那張卡裡已經有一筆數額不小的錢,但她自己掙的,就只有兩千塊。

  她能心安理得花的,也就這兩千。

  她知道他對她很好,只是她不敢要這種好,她知道知道她窘境的徐迦沿肯定又要千方百計地幫她,因此下意識撒了個小謊:「沒有啊,我在警隊很好啊。」

  電話那頭的徐迦沿沉默了會兒:「渺渺,我看到妳了。」

  路渺:「……」

  捂著手機四下望了望,看到了馬路對面十字路口紅燈下的白色法拉利。
  
  「對不起。」她窘迫地道歉,「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妳站在那兒等我別動。」徐迦沿掛了電話。

  喬澤剛好這時出來,帶著路寶,一眼便看到路燈下的她,拖著個行李箱,孤零零的。

  他朝她走了過去︰「不會還想繼續找些連門窗都有的便宜旅館窩著吧?」

  路渺抿了抿唇︰「你怎麼還沒走啊?」

  喬澤瞥了眼那隻又默默滾去她腳邊的蠢狗。

  路渺︰「……」

  喬澤抬腕看了眼錶︰「我那邊還有個空房,妳今晚就在那湊合一晚吧。」

  順手拉過了她行李箱。

  路渺急急壓住︰「不用了,我哥一會兒來接我,謝謝你。」

  「妳哥?」

  他記得她只有姐姐。

  汽車鳴笛聲恰在這時從路口傳來,伴著雙閃。

  喬澤循著光亮抬頭,路口正停了輛法拉利,一個穿著西裝的高大男人正從車上下來,衝這邊喊了聲︰「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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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21: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路渺衝他招了招手,回頭和喬澤道了聲別,拖著行李箱便過去了。

  路寶也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路寶。」喬澤叫了牠一聲,牠卻跟沒聽到似的,扭著屁股一顛一顛地跟著路渺走。

  徐迦沿也朝路渺走了過來,順手拉過了她的行李箱,問她:「怎麼一個人在馬路邊,住的地方定了嗎?」

  路渺下意識點頭:「定了……」

  想上車後再用手機在網上訂一個酒店,沒想著人剛走到車門前,路寶突然吠了聲,朝徐迦沿撲過去。

  徐迦沿本能側身避開。

  路寶站在路渺腳邊,衝徐迦沿齜牙咧嘴。

  路渺有些愕然。

  喬澤也走了上來。

  「抱歉!」他淡聲道了聲歉,轉向路寶,叫了牠一聲。

  牠「嗷」了聲,斂起攻擊狀態,卻還是圍繞著路渺打轉。

  路渺也有些窘迫,衝徐迦沿道了聲歉︰「哥,對不起啊。」

  趕緊低頭勸路寶,讓牠跟喬澤回去,沒想著沒勸動,牠只是很焦躁地繞著徐迦沿轉了兩圈,看路渺要上車,也削著腦袋往車上擠。

  喬澤沒攔牠,只不動聲色地打量徐迦沿,人長得很俊朗,眉目溫潤,舉手投足看得出來是家世良好教養良好的人,路寶對他的敵意來得毫無道理。

  路渺拉不住路寶,眼巴巴地回頭看喬澤︰「你的狗……」

  喬澤眉梢略略挑起︰「不是妳把牠招出來的嗎?」

  徐迦沿這才注意到喬澤︰「這位是……」

  「……」路渺一下被問住,遲疑地指了指路寶,「狗的主人。」

  「……」

  「……」

  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她也有些窘迫,她和喬澤雖然也認識了幾天,但確實不知道他的身份職業,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

  她知道他在防她。

  喬澤先反應過來,衝徐迦沿微微頷首︰「你好。」

  並未做自我介紹。

  徐迦沿也只是客氣地回了個「你好」,之後便拉開了車門。

  路渺也想上車,但路寶還在撅著屁股使勁往車上拱,一拽下來就齜牙咧嘴地衝她吠。

  這不太尋常。

  「路渺。」喬澤叫住了她,「妳今晚就先在我那兒湊合一晚吧,明天一早可能還得去派出所錄個口供。」

  徐迦沿當下皺了眉︰「出什麼事了?」

  路渺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旅館︰「在旅館裡發現了一具屍體。」

  徐迦沿往那邊看了眼︰「妳一個女孩子去住那種地方?」

  路渺不敢吱聲。

  徐迦沿輕吐了口氣,壓下脾氣︰「先回去,明天我再送妳過來。」

  「我不用,我住酒店……」「就好」兩個字在徐迦沿投過來的眼神下生生壓下,聲音也弱了下來,「我不想住你家,讓你爸媽看到了也不太好。」

  徐迦沿:「是我自己的房子。」
  
  路渺還是不想過去,看了眼還在使勁擠著上車的路寶,猶豫看向喬澤:「……我想起我還有點東西在他那裡……我得先去他那一趟。」

  「渺渺。」徐迦沿語氣明顯已經不太好。

  路渺沒怎麼敢看他︰「哥……對不起啊。」

  默默過去拿行李。

  喬澤替她拿了下來,順道打量了眼後備箱,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他去把路寶拽下來時也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車底,一切很正常。

  人很正常,車子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那條蠢狗。

  徐迦沿看路渺是執意不肯跟他走了,認識這麼多年,他知道她的執拗,但凡和徐家有關的她都不想沾。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終是什麼也沒說。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再給妳電話。」

  留下話,人已開車先走了。

  路渺看著他車子遠去,有些難受。

  她知道徐迦沿不喜歡她這樣,她也不喜歡徐迦沿這樣。

  她怕遇到他的父母,怕他們誤以為,她還在恬不知恥地享受徐家的一切,他們二十年前就已經明明白白地表示不要她了。

  她希望哪怕以後再見到,她在他們面前也是理直氣壯的,哪怕面對他們可能的指責,她也是堂堂正正,問心無愧的。

  收回視線時,她的視線撞入他眼中,他正在看她,若有所思。

  路渺想到剛才,有些窘迫,默默拉過行李箱:「謝謝你啊。」

  喬澤看她似乎還打算另找一個旅館,明明眼睛裡還藏著心有餘悸。

  「沒必要逞強。」他拉過了她的行李箱,「我那裡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伸手招了輛計程車。

  路渺不得不跟上,訥訥地補了一句:「回頭我補你房費。」

  喬澤沒理她。

  ————

  他的房子是個兩居室,他住的主臥,次臥空著。

  他替她將行李搬了進去,站在門口,說道︰「這房間平時沒什麼人住,床單被褥都是新的。」

  轉過身,指了指對面的洗手間,「浴室和洗手間共用,這裡沒有多餘的洗手間,先將就著用吧。」

  路渺點點頭,她沒打算在這裡長住,就今晚太晚了不好找房子,先湊合著住一晚。

  「另外。」喬澤看向她,「我叫喬澤,不叫狗的主人。」

  路渺︰「……」

  「妳先收拾一下吧,洗手間我暫時不用。」

  吩咐完,人已離去。

  路渺沒什麼好收拾的,就是看到床她有點悚然,遲疑了下,她還是忍不住走過去,彎身看床底。

  喬澤剛好端著個杯子出客廳打水,一眼便看到她小心翼翼看床底的模樣。

  「床底沒藏屍,這種警覺性我還是有的。」他說。

  路渺摸了摸鼻子,默默站起身,不好再往床底下打量了。

  但雖是有喬澤保證,路渺半夜時還是做了噩夢。

  喬澤就住她隔壁,兩人的床就隔了道牆壁,她做噩夢時的尖叫驚醒了他。

  動靜不大,但對於警覺性極高的喬澤而言,已經是大動靜。

  他去敲門,屋裡沒反應,但能聽到痛苦的壓抑聲。

  喬澤擰開了門,側過身,叫了聲路寶。

  路寶跑了進去,鬧醒了路渺。

  路渺走出來時臉色很蒼白,整個人卻跟夢遊似的,懵懵呆呆。

  「怎麼了?」她問,似乎還不太搞得清楚狀況。

  「妳沒事吧?」喬澤問。

  路渺茫然地搖了搖頭︰「沒事啊。」

  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睡得正沉被路寶舔醒了。

  喬澤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路渺,就妳這心理素質,怎麼回警隊?怎麼做臥底?」

  路渺怔住。

  喬澤抬腕看了眼錶︰「妳先回去休息吧,讓路寶住妳屋內。」

  再回去休息的路渺沒再發出奇奇怪怪的噩夢聲。

  她第二天起得很早,但喬澤比她更早,她起來時他已經出去了。

  路渺想起昨晚半夜喬澤的話,突然又覺得茫然。

  她努力了這麼久,似乎一切都在白費力氣,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她在網上找了個小房子,和房東討價還價500塊租了下來,押一付一,當天下午她就搬了過去,給喬澤留了張字條和200塊房費,壓在茶几上。

  ————

  喬澤一早就去了局裡。

  肖湛也早已過來,看到他便道︰「聽說路渺住的旅館床底下藏了具腐屍?」

  喬澤點點頭︰「附近派出所正在調查死者身份,估計又是謀財害命的,那小旅館太不安全。」

  他平時不參與刑偵工作,也不是安城公安系統的人,就今年才因傷長住的安城,除了和肖湛劉副熟些,和其他人都不熟,昨天去派出所也只是協助調查,並沒有太關注案子本身。

  他今天過來是想調查另一個事。

  「路渺有個哥哥,開法拉利的哥哥,這人什麼來頭?」

  肖湛皺眉︰「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喬澤︰「昨晚見了一面,路寶的反應有點反常。」

  肖湛笑︰「你養的狗對你都反常,更何況對一個外人。」

  說是這麼說,卻還是給他調出了資料。

  「是不是一個叫徐迦沿的男人?」肖湛問,「路渺五歲前曾被收養,收養她的家庭姓徐,徐洋海運的徐家。」

  肖湛指著電腦上的證件照︰「是這個男人嗎?」

  喬澤看了眼,點點頭︰「什麼來頭?」

  「徐洋海運,安城最大的海運集團和納稅大戶,主要從事國際船舶普通貨物運輸,貨物進出口業務,自由船舶租賃,船舶、集裝箱銷售業務等,徐迦沿目前是徐洋海運的CEO。」

  「徐洋海運。」喬澤琢磨著這幾個字。

  肖湛抬眸看他︰「怎麼?」

  喬澤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想起了當初的輝呈集團。」

  肖湛瞭解,那是喬澤十二年職業生涯裡唯一的失手,也曾是海運出身,但十多年前已轉型。

  他唯一的失手,導致了他的雙耳失聰,也讓他的職業生涯從此止步。

  「輝呈經營方向和徐洋並沒有重合點。而且一個總部在海外一個在安城,並不存在交集。」肖湛拍了拍他肩,看著他說道。

  他和喬澤的溝通,他能看到他的唇形蠕動就夠了。

  他不止會讀唇語,而且很精通。

  「人呢?」喬澤問,「徐迦沿乾淨嗎?」

  「正正經經的生意人。」肖湛指著徐迦沿的履歷,「二十一歲名校畢業,一畢業就接管家裡企業,從基層做起,花了九年時間,一步步把徐洋海運從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公司做成了現在的規模。」

  喬澤雙臂習慣性地交叉環胸,若有所思︰「這樣的話,路寶反常得毫無道理。」

  劉副剛好過來,聽到了兩人對話,接話道︰「更沒道理的是,你的狗只圍著一個女人團團轉,連主人都不要了。」

  還特地寫了出來,給喬澤看。

  肖湛低頭悶笑。

  喬澤瞥了他一眼。

  肖湛憋著笑,也沒再消遣他︰「說實話,路渺這兩天的表現你也看到了,抗打擊的能力還是不錯的,知道自己劣勢,沒自暴自棄也不吵不鬧,用事實說話。背景調查也一清二白,怎麼樣,考慮留用嗎?。」

  喬澤︰「心理素質不行。」

  把昨晚路渺做噩夢的事提了提。

  肖湛︰「人一剛畢業的女孩子,莫名其妙在腐屍上躺了一晚上,還不許人家有心理陰影了?」

  「如果我想留下她,只有一個作用,臥底。」喬澤扭頭看他,「你覺得她這心理素質能做臥底?」

  肖湛沒了話說。

  淘汰路渺是基於她的安全考慮,也是一個策略性考慮。

  她確實沒那麼適合一線緝毒工作,但單從喬澤能聽到她聲音這點,她之於喬澤是有用的。

  如果以後喬澤要啟用路渺,路渺被踢出警隊,並且眾所皆知,對兩人以後的工作開展更為有利。

  當然,啟用的前提,是喬澤確定路渺沒問題,而且她擔得起這個重任。

  但顯然,在確定她沒問題之前,她已經徹底被淘汰出局,不止能力沒得到喬澤的認可,心理素質也沒達到喬澤的要求。

  這一次的隱性考核,路渺沒通過喬澤那一關。

  肖湛琢磨著要不要把路渺請回來,調個內勤崗,小姑娘態度認真,人也乖巧,他還是蠻欣賞的。

  「她想做臥底。」喬澤突地說,這是他沒想到的,與他某一瞬的想法不謀而合,但經過昨晚,喬澤推翻了這個計畫,心理素質顯然不合格。

  肖湛挑眉,沒想著小丫頭和喬澤打算到一處去了,可惜了,心有餘而力不足。

  門外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找劉副的,匯報昨晚的旅館藏屍案案情進展。

  昨天旅館藏屍案因案情重大,已移交市局刑偵隊負責,劉副分管刑偵支隊,另負責緝毒支隊和特警支隊。

  劉副順手將報告接了過來。

  「死者張全,男,三十五歲,輝呈集團投資顧問……」

  喬澤從他嘴唇的蠕動裡讀出了這幾個字,面色一緊,倏地拿過劉副手中檔,迅速掃完。

  「抱歉。」喬澤捏著那份文件,面色冷峻,「劉副,這份資料我可能得帶走一份,這不是普通刑事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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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5 02:21: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劉副一看他面色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又涉及到了輝呈,這原本就是喬澤曾經負責的案子,只是因為輝呈中國總部在安城,他們這邊受命協助調查而已。

  喬澤不歸他管,他在這邊養傷,他只是受人所托暗中關照和保護而已。

  喬澤離開市局後去了趟省會,約了人。

  那人一到,他便將那份文件扔在了桌上︰「張全死了。」

  「投宿小旅館,半夜被搶劫殺害。這是目前的調查結果。」喬澤說,「他的血檢報告裡,生前可能吸食海洛因和LSD,高純度。」

  「血液裡另有氟成分存在,這是一種用於催眠、遺忘和鎮靜的藥。」

  那人看著他,凝著眉心,許久沒說話。

  「我申請重回行動組。」喬澤道。

  「不行。」那人想也沒想,當下拒絕,「你連我說什麼都聽不到,怎麼調查?」

  喬澤沉默了好一會兒,嘴角微抿著,沒說話。

  那人拍了拍他肩︰「我知道這個案子不破,你過不去心裡的坎,但眼下的情況,你身體的缺陷在那擺著,派出去的人一個又一個……現在連張全也……我們不能再有任何紕漏,也不能再有人為此犧牲了。我們必須先暫停所有行動。」

  「我們忙活了這麼多年,犧牲了這麼多人,就差最後一步,現在暫停,這意味著所有努力都可能功虧一簣。」喬澤輕吁了口氣,「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又道︰「我可以回去,也必須回去。」

  「你聽力恢復前,我不接受這樣的申請。」

  兩人的見面有些不歡而散,彼此都沒能說服彼此。

  從省會回來,喬澤先回了家,到家時已經晚上七點多。

  屋裡就路寶在,他一開門就「嗷嗷」地衝著他叫,眼神幽怨。

  「她走了?」喬澤問,往次臥看了眼,果然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她的東西已不在。

  他看到了茶几上的200塊和字條。

  字條很簡單︰「我走了,謝謝你收留我,這200塊是昨晚的房費,有點少,以後有機會再還你。」

  她的字和她柔弱的長相不太相符,字跡蒼勁有力,也俐落乾脆,筆鋒帶著絲銳利,看著倒不像她這麼呆愣的女孩子寫出來的。

  他昨晚約略能猜到她不會長住,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搬了出去,像是怕打擾到他般,這點讓他有些意外。

  昨天在局裡,她還以著那樣的眼神,氣鼓鼓地看他,之後一聲不吭地擺了他一道,不著痕跡地把路寶拐走,就為了向他證明,她走不了前線,她可以迂迴作戰。

  還那樣信誓旦旦地說她會證明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勝任這份工作,今天就悶不吭聲地放棄了。

  喬澤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對於她的放棄談不上太大感受,只是有些惋惜,自己看走眼的惋惜。

  他是在生死邊緣遊走多年的人,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但那天在劉副辦公室,她為了證明自己的先天缺陷是可以改變的,毫不猶豫地將那隻被割得傷痕累累的手伸向扇葉時,他是有些震撼的。

  她骨子裡有股韌勁在,人長得嬌嬌小小的,骨子裡卻藏著股不怕死的決心。

  他欣賞她這種韌勁,也接受肖湛說的,年輕女孩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難免有陰影的說法,但沒想到才不過一天,她竟讓他覺得,他看走了眼。

  喬澤搖搖頭,將字條擱在了茶几上。

  她住過一晚的房子並沒有太多她的氣息,她的走近和離開,於他的生活並沒有太多的影響。

  唯一有影響的,是那條蠢狗。

  路寶很幽怨,一整晚都在「嗷嗷」地低鳴,牠的狗糧早吃完了,狗盆裡還有半截啃剩的狗骨頭,估計是路渺臨走前餵牠的。

  她不知道,路寶也是警犬出身,牠的飲食完全按照警犬的配置,高營養的狗糧。

  牠從沒啃過骨頭。

  如今啃掉半截,大概也是喜歡極了路渺,牠對她似乎有種莫名的喜歡感。

  喬澤原以為牠哀鳴是因為路渺走了心情不好,沒想著連著兩晚,牠都默默地圍繞在他腳邊哀鳴,吃東西時也小心翼翼,攝食緩慢,偶爾還會乾嘔和哽噎,不時伸長了頭頸和流涎。

  這不太尋常。

  喬澤終於發現了牠的不對勁,蹲下身盯著牠打量了會兒,試著去摸了摸牠的食道,摸到了一小截硬物。

  牠被路渺餵的骨頭梗到了喉嚨!

  「叫你饞。」他拍了牠腦袋一記。

  牠「嗷嗚」著不敢吱聲。

  喬澤起身帶牠去寵物醫院。

  他住的中心城區,附近就有。

  他沒想到會在寵物醫院見到路渺,脫下警服的她換上了白大褂,在一籠一籠的寵物面前忙活著。

  路渺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喬澤,尤其是一邊的路寶蔫蔫的。

  「牠怎麼了?」路渺擔心問道,人已蹲下身,給牠細細檢查起來。

  喬澤︰「被某個不懂事的餵的狗骨頭卡住了。」

  「……」

  喬澤半蹲下身︰「牠從不吃骨頭。」

  「……」路渺臉一下就紅了,「我以為你買不起狗糧。」

  她看到路寶的狗盆裡有米飯,她以為他都是給牠餵的剩飯剩菜。

  喬澤看了她一眼︰「我看起來就這麼窮酸?」

  路渺沒敢明確說是︰「你的門都被我拆下來了……」

  「那說明妳該自我反省了。」

  喬澤站起身,任由走過來的寵物醫生將路寶帶進去做X光檢查,他跟著進去。

  路渺也跟了進去。

  她前天搬完家就出來找工作了,她在馴養動物上有些天賦,大學寒暑假都是找的寵物醫院兼職,做些寵物護理類的小工作。

  現在她沒想好自己接下來怎麼辦,但總得先養活自己,也就找了工作先這麼幹著。

  「妳以後就打算和這些貓貓狗狗打交道?」瞥了眼一邊乖乖任由醫生取骨頭的路寶,喬澤看向她,問道。

  「不是你說我不適合做那行嘛,那我大學學的就那個,現在被開除了當然只能另謀出路了。」路渺看了眼路寶,「反正你的狗都聽我的了,我還怕管不了這些小貓小狗啊。」

  喬澤輕哧了聲︰「這幾年就當白混了?」

  路渺︰「你不是說我心理素質不行嗎?」

  喬澤不說話了。

  路寶喉嚨裡的異物很快被取了出來,臨走時蹭著路渺不肯走。

  路渺和牠混熟了,也抱著牠蹭著牠的小脖子,跟個沒長大的小女孩似的。

  喬澤看著一人一狗在那鬧,不覺往路渺多看了兩眼,依舊是溫良無害的模樣,淺淡的笑容乾淨純粹,眼神也清澈,幾天相處下來,除了呆了點,笨了點,確實不像有問題的人。

  他突然萌生出啟用她的念頭。

  她禁毒專業出身,對毒品有深入瞭解,能輕易馴服大型犬,學過格鬥,懂槍法,最重要的是,他能聽得到她說話。

  如果他真要重回行動組,她的從旁協助會帶給他極大的便利。

  就像那人說的,他如今的身體缺陷,已完全阻止了他進一步參與的可能。

  聽覺上的障礙會極大地降低他的警覺性,他需要一個能隨時讓他保持警覺的人在身邊。

  路渺和他的無障礙溝通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更難能可貴的,她自己本身就有這樣的決心和念頭。

  她和他屬於殊途同歸的那類人,這就免去了說服她的中間步驟。

  但相應的,她的應變能力和她的心理素質是她的致命傷。

  喬澤心裡在權衡,他花了一晚上權衡,啟用她的利害。

  第二天帶路寶去復查時,喬澤給她帶了一份資料,前幾日她逮著的兩名運毒分子的口供資料。

  給路寶檢查完時喬澤約路渺吃了個飯。

  飯桌上,喬澤指尖壓著那份口供,問她還想不想歸隊。

  路渺自然是想,她十九歲開始她的人生就只有一個信仰,緝毒。

  「路渺,我不管妳是出於什麼目的想要這份工作,但緝毒,是不能帶私怨的。那可能會影響妳的判斷,甚至會影響妳的全域觀,毀了大夥兒的努力。」

  路渺抿唇不語。

  喬澤指尖壓著那兩份資料緩緩遞了出去︰「這是妳那天逮住的那兩人的口供資料。安城周家村人,一個叫周朝一個叫周升,分別20歲和18歲,長期活躍於安城毒品黑市,是受一個叫『阿燦』的男人委託,從外將毒品運入安城。我給妳三天時間,妳找的出這個叫阿燦的男人,我同意妳回去。」

  路渺拿過了資料,翻了翻︰「不能用周朝周升把人釣出來嗎?」

  喬澤:「這是妳的考題。」

  路渺「哦」了聲,爽快應承了下來。

  「另外,為了提前培養我們工作的默契,我希望妳能搬回我那邊。」喬澤說,他也需要進一步觀察,她是否值得信任。

  「當然,房租水電全免。」他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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