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們之間是場僵局。
從那次之後,樓凌波不敢再接近君戎天,她避著他、躲著他,她不斷地在心裡譴責自己,卻是不怪他。
在君戎天的囚制之下,她心裡並不以為自己今生再有機會見到嘯冷情,對嘯冷情,她心中有割捨不去的眷戀。
兩個男人,在她的身心之中糾纏不清,他與她、她與他,三人之間最終是個化不開的僵局。
她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罪惡,她無法原諒自已受到慾望的勾引,在感情的催化下與君戎天發生關係。
月夜下,她孤零零地走在櫻花林中,雙手環著自己的身子,呼出了清冷的白霧。
時光匆匆飛逝,又是一年輪轉。或許她就要在這個華麗的囚籠之中終老一生,在她的心裡,這樣的歲月度日如年,痛苦的感受遠比快樂多。
這時,樓林中隱隱約的地傳出了男人的談話聲,兩人的聲音都是如此地教她覺得熟悉。
"等殺了南宮晃,我要將她從你手中奪回。"
仔細一聆,樓凌波險些激動得落淚。好久了,她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嘯冷情的聲音了,是他,那人絕對是他。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今生無論如何,我不會再讓她離開我。"君戎天的聲音冷酷絕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氣氛沉靜了一會兒,沉重得教她忍不住想逃,她不想再聽了,他們可以有千百條罪狀指控她的三心兩意。
"就算是如此,我仍舊愛她如昔,畢竟我一直知道她所愛的男人是你。"嘯冷情的聲音微微地緊繃,他的心裡並非不在意。
"別忘了,樓家十餘口人因你的仇恨而枉死,就算不是你親自下手,卻也是間接造成她的家破人亡!"君戎天的眸子一轉,冷冽地揚聲道:"畫兒,出來吧!也該是你知道事實真相的時候了。"
嘯冷情似乎也已經知道她的存在,轉過頭望著她纖弱的身影走出櫻花樹之後,眸光閃爍著對她的狂愛。
"嘯大哥,他說的是真的嗎?"她心口緊揪著,淚光浮動,"我樓家十餘口人,是因你而死?"
搖頭吧!她在心中大聲地吶喊著,嘯大哥,求你搖頭吧!不要背叛我的信任!
嘯冷情雙眼充滿歉意,瞬也不瞬地瞅著她悲傷的小臉,"是我誤解了你爹,以為他害死了我父母,所以十多年來,我一直尋思復仇,你爹的死出自於我的命令,那日婁離血濺樓家堡,雖不是出自於我的授命,卻也與我脫離不了關係。小樓,你盡"恨我吧!"
樓凌波一時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心魂欲碎,一口悲泣梗在喉間,沙啞道:"你怎麼能?我爹、我二娘,還有我那未曾見過人世的弟妹,你一夕之間將我的世界都毀了!你怎麼能口口聲聲說愛我,卻背過頭去狠狠地撕碎了我的所有?你將他們還給我!還給我!"
"對不起。"嘯冷情低聲地說道:"恨我、怨我吧!"
樓凌波聞言,淚顏綻放了一絲苦笑,淒涼道:"若能恨你、怨你那也就罷了,然而,我卻恨不下心、怨不了你,現在在我的心裡,竟只能記得那一天你用身子護著我而被砍下一條手臂的椎心痛苦......為什麼?你毀了我的一切,我卻恨不了你!"
這些年來,她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經歷了愛恨生死、恩怨情纏,到了最後,她究竟得到了什麼?
她所有的痛苦,到了這一瞬間,到底又算什麼?
"畫兒,你究竟想要誰?"君戎天問道。
樓凌波含著淚水,凝望著君戎天冷峻的臉龐,嫣然一笑,道:"好,我選,我選擇統統放棄!一個是縈牽我心、教我愛戀的男人,一個是我應該恨卻恨不下心的男人,或許我該選擇所愛,只是......忘不了了,忘不了那個應該深恨的男人在我生命中烙下的痕跡,所以,你們兩個,我統統不要--"
話聲一落,她眼前襲上一陣暈黑,瞬間失去了意識,用昏迷來逃避她一生中上天待她最殘忍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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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無邊,奼紫嫣紅,說不盡的一片美好風光,一縷纖柔的身影遊蕩在花色之間,逐漸地步離身後那幢華麗的樓宇。
"娘,你要去哪兒?依依......也要去。"一名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小娃兒邁著不穩的步子追上娘親。
樓凌波聞聲,緩緩回眸,蹲下纖瘦的身子,瑰麗的唇邊揚起一抹笑容,笑看著才剛滿兩歲的女兒。依依粉雕玉琢的小臉漾著天真的笑,在她柔嫩的頓邊沾染了一瓣櫻紅,為她小臉上的生動增添了艷色。
"小依依不能去,你要留在這裡,娘要去的地方不適合你。"樓凌波不捨地擁住女兒小小的身子,輕歎了口氣。
"不管,依依要跟著娘,也要去!"
不安的預感據獲了依依稚嫩的心靈,小手緊緊地捉住母親月白色的水袖,生怕一放手,此生再也見不到面了。
"依依,還記得娘常常對你說的話嗎?"
依依愣了一會兒,細緻可人的小臉低垂了下來,"娘說依依的命是賒來的,要依依原諒娘的私心。"
樓凌波揚起飄忽的笑意,淡聲地說道:"依君命,倚君恩。依依......你的名兒就是這樣來的。"
"娘......"依依覺得娘的樣子虛弱飄忽得駭人,彷彿隨時會隨風散去一般,她白潤的小手不自禁地將娘親的衣袖捉得更牢了。
樓凌波淡淡一笑,挪開依依的小手,站起身來,隨著微冷的春晨之風緩緩離去,再回眸,凝在唇邊的笑容淒涼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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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人站在櫻林邊,望著樓凌波纖弱的背影逐漸遠去,在一片櫻花林中,有如出塵的仙子。
"真的這樣讓她走了?"嘯冷情見到君戎天對著侍衛使了個眼色,讓樓凌波能夠毫無阻攔的離去。
"你說呢?"君戎天挑眉一笑。
"不,天涯海角我都將追她到底。"嘯冷情已經鐵了心。或許這輩子就是注定要追逐她的倩影。
"很好,我也是這樣想,只不過,我們之間有個問題似乎需要解決一下。"君戎天神情冷凝,沉聲地道。
"喔?"嘯冷情眉宇輕皺了起來,表示願聞其詳。
君戎天語氣淡冷,卻透著濃濃的佔有慾,"她究竟要屬於誰?你的或是我的?"
"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方式想想。"嘯冷情狂佞地勾起笑痕,正視著君戎天自信冷肆的臉容。
君戎天饒富興味地一笑。"說來聽聽。"
"她,可以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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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的山光水色教人心醉神迷,樓凌波倚坐在涼亭中,望著亭下的深湖,心思沉凝。
這時,遠遠地走來了一個老人,他在嘴中喃念有詞,緩緩地走向亭子,一邊揮動著手中的旗旛,自在逍遙。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主,月也空,東昇西墜為誰功?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咱們好久不見了,凌波丫頭,武岳一別,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空空老子?!"樓凌波微微地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陌生的地方見到故人。
"怎麼?那兩條龍爭得如何了?凌波丫頭,老頭兒我倒是根好奇,你最後究竟選了誰?"老子神算笑呵呵地問。
樓凌波聞言,自嘲地笑了笑,道:"二龍奪珠,雙分天下。空空老子,你大概說錯了吧!他們倆我誰也沒選,更別說要均分了我一個女子。"
"不對、不對,老頭兒我沒說錯,你們之間總歸是天在作主,逃不掉了。那兩條龍追來了,哎呀呀,怎麼還來了個大惡狼?凌波丫頭,我先走一步了,記住,你天生要被奪,就如同你女兒一出生就注定了沒有父母的緣分,總歸是命,總歸是命呀!"話才說完,老子神算一陣輕煙似地消逝,不留半點痕跡。
樓凌波還來不及驚訝這件神奇的事情,就聽見身後傳來男人的冷笑聲:"樓凌波,我總算見到你了,秘笈呢?當初樓允南答應將秘笈給我,卻沒想到讓你送來了一本空白簿子!"
樓凌波愕然回眸,看見南宮晃猙獰的神情,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絲厭惡的感覺,她搖頭道:"那真的是秘笈,裡頭有你想要的不死藥,只不過爹吩咐過我,它已經用藥水漂過了,不知道方法的人,對他而言不過一本廢書。"
"你--"南宮晃大刀一揮,就要砍向她。
電光石火間,還來不及眨眼,她就被人牢牢地擁入懷裡,飛出亭子,避開了南宮晃的大刀。
"沒想到你也有這般牙尖嘴利的時候。畫兒,下次要撒潑,一定要我們跟隨在你身旁,否則就請做個溫柔婉約的女子,不然你這樣不知死活,可知會嚇掉我們幾條魂魄!"君戎天淡笑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睜大了秋水似的眼眸,不敢置信。
"不只是我,他也來了。"君戎天轉眸瞧向亭子的另一惻,嘯冷情修長的身影飄浮在水面上,踩著輕波而來。
"你們--"一時之間,她無言以對。
南官晃見到了嘯冷情,眼中的殺意更濃。這兩年來,嘯冷情處處斷他生路,南宮家頓時沒落,此刻的他是什麼都沒有了,而且還成天被以前的仇家追殺,活得極狼狽!
"不能原諒!我說過,總有一天,我要你生不如死!"嘯冷情狂眸一瞇,身形凌厲地往南宮晃欺去,瞬間就斷了他四肢筋脈。
"啊--"南宮晃有如一灘軟泥化在亭中,不能動彈。
樓凌波被君戎天摀住了雙眼,只能聽到一聲聲哀號,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為了樓家十餘口人的冤死,兩年多以來,他不斷地折磨南官晃,苦苦追逼,為的是讓你家人在天之靈透口怨氣,今天血使血還,一切就到此做個了斷吧!"
滾燙的熱淚滑下了樓凌波的眼眸,滲過了君戎天的掌心,染濕了她瑩潤的小臉。她只是閉著眼,不說一句話,任由他擁著她,耳邊突然傳來淒叫聲,她心裡知道又有一條人命消逝在人間。
血債,血還。
突然,有一隻大手執起了她的柔荑,輕輕地放在唇邊吻著。"別忘了還有我,小樓,今生今世,無論你怨我、恨我都無妨,我是要定你了!"
樓凌波的心中一片空白,無比震驚,方才老子神算所說的話,全都在她眼前應驗了。
二龍奪珠,雙分天下。他們真的打算就這樣均分了她?樓凌波倏地勾起嫵艷的笑容,柔淡地開口--
"我們這樣,究竟是福是禍?"
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三人,眾說紛紜,只不過世人能夠確定的是,皇帝君戎天突然失去了蹤影,只留下了詔書,傳帝位予四皇子梵天尊。同在那年,盟主令出現在武岳,靜躺在武林別館中的密室裡,卻是沒有人見過嘯冷情出現,從此沒了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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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令忽現江湖,神龍見首不見尾,有人說武林盟主嘯冷情已死,卻又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見過他,而且就在不久以前。
眾說紛紜,引起了公孫禍與丐幫幫主的疑心。這些日子以來,他們費盡心思也找不到嘯冷情,更別說是樓凌波了,他們兩人就像是消失在天地之間,化成煙塵消滅似的。
客棧中,坐著一群人,他們道不同,正正邪邪,卻是龍蛇雜處,混成烏漆抹黑的一缸。
"他根本是避不見面!等著瞧,看我將他逮到,再狠狠地修理他一頓才遂心。"公孫禍扯出壞心的笑容。
"他不像這種人,再且,上回見過凌波丫頭,她那俏模樣兒真是標緻,他們不是正恩恩愛愛的要成親嗎?真是吝嗇,連一杯喜酒都捨不得請我老乞丐喝。"老丐頑樣地啐了一聲。
"事情只怕不如你們想像中簡單,江湖上傳聞著,他是為了紅顏大開殺戒,公孫魔頭,當初你們一直以為仇敵是樓家堡,事實好像不是這樣,南宮晃似乎才真的是滅嘯家的兇手。"玉書生艷若桃李的模樣生俏,然而他的神色卻是無比凝重。
要真是如此,豈不是錯殺了好人?
"唉唉唉,反正最近我沒什麼壞事可以做,換個嗜好去找人好了。不跟你們閒嗑牙了,我要先走一步。"話還沒說完,公孫禍已經消失了。
"魔頭,咱們一塊兒走吧,為了兄弟,咱們就隨便湊合,黑白配好了。"自古正邪不兩立,對老丐而言,簡直狗屁。
"別跟來!誰要跟你黑白配,魔頭我還不屑呢!"遠遠地,公孫禍的聲音飄蕩而來,這時,他的人已經遠在十里外了。
沒有人能料到,他們這一找就是十多年過去,他們自始至終都沒再見過嘯冷情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