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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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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橙意 -【侍寢國師(美夫臨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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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7 00:10:08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淺綠、淺綠。」

  躺在病床上的葉淺綠感受到外力的搖晃,慢慢恢復知覺,大量光線刺痛了微睜的雙眼,她無意識的低聲。

  大腦先是空白了幾秒鐘,直到一張深刻的俊容浮現腦中,她立刻醒神,想看清楚周遭的景物。

  入眼的是一片干淨的白色,白色掛簾、白色病床、門外有白衣護士走動著……

  是醫院,她回到了二十一世紀。

  心一涼,葉淺綠直起的身子又虛軟地躺回病床,這個舉動嚇壞了兩旁的葉父與葉母。

  「小祿,你怎麼樣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葉母擔心的拉拉女兒的手,意外發現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是不是作惡夢了?你每次生病或是受傷之後,夜里睡覺總會作惡夢。」

  「我看,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找醫生過來檢查一下。」葉父說完便急慌慌的步出病房。

  「是啊,要是把頭摔壞可就糟了!」葉母擔憂地望著神色痴楞的女兒。

  沒錯,她怎麼全忘了,自己從小總是習慣性作惡夢,雖然記不太清楚夢境的發展,但是那種憂心恐懼的感覺時常在醒來之後仍揮之不去。

  那種害怕被人算計的滋味,一直是她所熟悉卻又陌生的,以前她不以為意,如今卻是恍然大悟。

  原來,那是千年之前屬于鳳梓的記憶,即使喝過了孟婆湯,依然沒能完全忘卻……又或者,關于四靈大地的種種,根本只是個夢?

  葉淺綠起身,顧不得身上纏滿了紗布,腳上還打著石膏,驀地抓住母親的手。

  葉母被她反常的舉動嚇住了。「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媽,我想出院。」她焦急的說。

  「你傷還沒好,還出什麼院?!」葉母連忙阻止她下床。「肇事者到現在都還沒抓到,要等驗傷報告出來……」

  葉淺綠百般無奈,只好躺回病床,心口卻悶痛著,尋思半晌,忽又瞅著母親問道︰「媽,發生車禍後,我昏迷了多久?」

  葉母想了想。「昨天傍晚五點到現在差不多二天的時間。」

  不過才一天,她卻好像已經過了無數年,關于鳳梓與晏蒔青、四靈大地與白鳳國、薛氏父女、麒麟國太子白珞……這些人,那些事,難道都只是她昏迷時所作的一個夢?

  青青……也只是夢?根本不曾存在過?

  葉淺綠撫上額際,定了定神,然後閉上雙眼,心底沉重而悵然,不管那是不是夢,也不管晏蒔青究竟存不存在,她的感情注定是收不回來了。

  出院之後,葉淺綠終日心神不寧,加上身體的傷仍未完全痊愈,她索性辭了工作,暫時待在家中休養。

  但她並沒有真的乖乖待在家,而是跑遍各大圖書館,比人家寫論文查資料還要勤快,天天抱著厚重的歷史讀物專心鑽研,試圖找出與四靈大地相關的文字記載。

  這天下午,她在前往圖書館的路上,正巧經過了一處展覽,一時起了好奇心,便進入了展覽會場。

  這場玉器展覽,是由某個私人收藏家大方出借,並在相關的藝文單位協助下舉辦的,會場布置素雅,由于主要展示的是東方玉器,因而大量使用了中國風濃厚的大紅色。

  包巧的還在後頭,她來的這天,正好是展覽開始的首日,那位神秘的私人收藏家應協辦單位邀約,出席了茶會。

  茶會辦得簡單隆重,然而葉淺綠卻沒有心思吃喝,一入會場便走到其中一個玻璃櫃前,目光望之怔然。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是那溫潤的色澤、精細的雕工、蘊含的不凡靈氣不會錯的,是麒麟玉!

  再三確認無誤後,葉淺線喜出望外,多日來悶在心底的疑慮一掃而空。

  必乎四靈大地的種種真的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

  白鳳國是真的,青青是真的,她付出的感情也不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她走了,青青怎麼辦?白鳳國會不會從此落入薛氏父女的手中?白塔又會不會趁虛而入,率兵侵略白鳳國?

  保護鳳梓和守住白鳳國,這兩樣是晏蒔青心中最在乎的事,如果失敗了,他又將怎麼做?

  思緒百轉千回,一時間甚難平復,她撫著跳動紊亂的心口,眼中泛起了溫燙的氤氳。

  驚覺失態,葉淺綠垂下臉兒,才想抽出面紙擦掉眼角的淚水,翻找之間,一只手卻適時的遞來紙巾。

  微微一怔,她揚眸,對上一張俊美非凡的臉龐,男人的氣度雍容,穿著成套的深色手工西裝,深邃如黑夜的一雙眸,閃動著她不解的奇異光芒。

  「先生,我們見過嗎?」她問得突兀,但是對眼前這名外表出眾的陌生男人,她真的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

  男人沒答聲,笑了笑,氣質好似會場上的古玉那般溫潤,自然而然成為眾人囑目的焦點。

  她端詳著男人,在他身上找著了一絲突兀感。雖然他衣著現代,但是他的眼神卻給人一種歷經無數歲月的感覺。

  可是光從外表上看來,男人的年紀頂多三十左右,年輕俊美,與眼神散發出的感覺截然有別。

  難道是她的感知有誤?

  「不,我們沒見過。」男人望著眼露迷惘的她,嘴上揚起一抹頗具深意的微笑,復又看向玻璃櫃中的麒麟玉。

  「這塊玉很漂亮吧?」男人忽然問道。

  葉淺綠遲疑半晌,點了頭,心里忽感怪異,男人看她的眼神,好似知道些什麼。

  「經過了千年,它的光澤與質地依然未變,真不愧是麒麟國的聖物。」

  聽聞此言,她心尖驀地一揪,好像跌落絕望深谷的人忽然見著了一絲光明,雙眼睜大,緊瞅著男人。

  「你知道麒麟國?」問出口的同一刻,她也為之屏息,就怕剛才男人的那句話是她聽錯了。

  想不到,男人側眸笑睞她,語帶一絲神秘的說︰「我當然知道麒麟國,也知道四靈大地,而且,我所知道的,遠比你還要多。」

  「難道你也曾經穿越到四靈大地?」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便可以證明那一切絕非是夢。

  只是,男人卻輕搖了下頭,否定了她的猜測。

  斑懸的心忽然往下墜,葉淺綠失望透了,男人復又開口說︰「我是從四靈大地來到這里的。」

  聞此言,葉淺綠震驚得瞪大水眸。就連晏蒔青都沒能耐穿越時空的限制,這個男人卻可以,他究竟是誰?

  男人笑笑,用僅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說︰「鳳梓,你這一走,蒔青可要傷神了。」

  她聞言又是一楞,卻因為太過驚愕,不知該從何問起。

  恰好,提醒今日展覽時間已結束的廣播聲響起了,觀展的人潮漸漸往展場外散去,不多時,展覽會場中只剩下他們兩人,卻不知為何警衛巡視時對他們視若無睹,沒有出聲驅離。

  倏地,玻璃櫃中的麒麟玉折射出異樣光芒,她的眼皮抽動了兩下,心口處也隨之發燙。

  一張模糊卻熟悉的臉龐閃過眼前,她下意識低喊出聲,「青青!」

  一只手突然搭上她肩頭,她一震,側眸望去,那個神秘的男人佇立在她身後,揚高了另一手,這時她清楚看見他掌心上有個古怪的花形胎記。

  男人雙眉微蹙,神色凝重,低聲念出了一段咒文,過不久,縈繞著麒麟玉的那道異光消失了。

  「你做了什麼?」她生氣地瞪著男人,剛才那一瞬,她心底浮上了一種預感,麒麟玉可以帶她再次穿越回到四靈大地。

  男人凜著眉眼。「麒麟玉是很危險的神物,你不能任意喚醒它的靈氣。」

  「喚醒了又怎麼樣?」她氣惱。「只要可以回到麒麟國,再危險我都願意一試。」

  「很多事,並不是你想怎麼做就能怎麼做的。」

  「你為什麼知道我是鳳梓?又為什麼可以穿梭時空來到二十一世紀?」

  她受夠了陌生男人的神秘與知而不言,既然他可以穿越到現代,那麼一定也知道回到四靈大地的方法。

  「這些事,你並不需要知道。」男人淡淡答道,無意為她解惑。

  「可是我想知道怎麼回去白鳳國。」

  「天命有定,既然你已經回來,又何必再想著回去。」

  「因為我愛的人還在白鳳國等著我。」她急了,忽然又想起什麼,驀然抓住男人的手,低眸看著他掌心的花形胎記。

  奇怪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胎記絕對隱藏著某種玄機。

  男人也不阻止她,任由她凝目審視。

  「鳳梓,忘了吧,四靈大地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男人的嗓音悠長,像清風流水,不疾不余。

  她慌了,捏緊了他的掌心。「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一直勸我?你也認識青青?」

  「蒔青已經逆天而行一回,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我曾經勸過他,莫入白鳳國,莫識鳳氏女子,那會改變很多事,不只是你跟他的命運,更會破壞四靈諸國的平衡。」

  

  他說,他勸過青青他還知道鳳梓與青青的天命……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抬首望著男人俊美的臉,用著難以置信的口氣間︰「難道你是青青的師尊?」

  可是傳言中,乾坤老人年歲已高,這個男人卻如此年輕俊美,年紀應該與青青不相上下怎麼看都不可能是乾坤老人啊。

  「是或不是,對你而言,又有什麼關系?」他沒有答復她的問題。

  「當然有關系!」她難掩情緒的激切,燈光暗下的展覽會場回蕩著她焦急的喊聲,兩相對照,男人的處之淡然竟也極似晏蒔青平素給人的印象。「如果你真是乾坤老人,那你一定能夠把我帶回白鳳國。」

  只要一想起晏蒔青,她的心就悶悶發疼,她想回去,盡避四靈大地的一切對她來說仍很陌生,可是只要有他在,她願意克服一切難關,永遠留在千年之前的白鳳國。

  千年之前的鳳梓躲不過死劫,她不相信千年之後又是同樣的命運!

  「你的靈魂已經轉世千年,不可能再做同那一世的鳳梓,這樣做便是逆天。一旦逆天,不只是你,連其他人的命數也會隨之改變。」

  那又如何?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就算不得已變動了他人的命運,她還是想回去,回到那個一睜開雙眼,便能看到心愛之人的陌生國度。

  見她心意堅決,男人拉開她的手,修長的指尖輕觸方正的玻璃展示櫃,櫃上的鎖孔滲出點點流光,接著喀一聲脆響,四片玻璃就慢慢消失不見。

  沒有了阻隔,擺罩在酒紅色錦鍛上的麒麟玉近在咫尺,只要她伸出手,便能將它拿起……

  「你要想清楚了,沒有人可以逆天第三回,如果你執意這麼做,就算真的回到千年之前,很可能又變回從前那個痴兒鳳梓。」

  她怔了下,心湖激昂難平,腦海中交錯著那些與晏蒔青相處的每三最景象。

  如果又變回了心智僅有十歲的痴兒……青青還會愛她嗎?可是,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一旦放手,她這一世都不可能再見到他……

  心念一定,她伸出手,發涼的指尖慢慢觸上冰涼的麒麟玉。

  還未完全握緊,復又聽見男人開口道︰「回到四靈大地之後,你就再也回不來,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葉淺綠低垂著雙眸,眼底映入麒麟玉奪目的光呆,心中雖然存著恐懼,但想與晏蒔青相守的強烈念頭終究還是勝于一切。

  即便來不及跟爸媽告別,但此刻已經不容她猶豫退縮,她想見青青,想回到他身邊。她知道自己的抉擇很自私,卻也無其他辦法,生命自有出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對家人的思念和抱歉,她只能一並帶走。

  她握緊麒麟玉,不出兩秒鐘,玉開始在手心中發燙。她緊閉雙眼,心底反復默念著晏蒔青的名字。

  然而麒麟玉只是發燙,沒有任何動靜,就這樣緊握著玉不知過了多久,她雙腿已經站立得發麻,奇跡仍未出現。

  沒有用即使有麒麟玉的幫助也回不去了……她再也見不到心愛的男人。

  比失望更深的絕望感包圍了她,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忍不住低聲啜泣。

  視線模糊中,她看見男人淡淡嘆了一口氣,攤開有著花形胎記的掌心,覆上她握著麒麟玉的手背。

  倏地,麒麟玉道出七彩流光,一道道煙霧環繞著她全身,奇異而且強大的力量由外而內將她縛住。

  停下了低噸,她還來不及看清楚,周遭的一切竟忽然消失,劇烈的暈眩感來襲,她閉上了眼,倒在無垠的黑暗里。

  「鳳梓!你睜開眼楮,看著我!」

  是誰在喊她?她的頭好疼,好像快炸開似的,脹得很難受。對了,有一道強光吞噬了她但她越是努力回想,記憶卻一點一滴地遺失……

  「鳳梓!」

  是,她是鳳梓……可是,好多事情她都記不得了,就好像有人竊走了她腦海中的記憶。

  恍惚間,她記起了娘親,也記起了她最愛吃的杏花糖,青青一早便佇立在寢殿門外,陪著她一起上早朝……很多事,她都記起來了,卻也有很多事都遺忘了。

  慢慢地,躺在晏蒔青懷中的人兒睜開了泛濕的美目,眼神茫然,虛弱的喃喃喊著,「青青……」

  晏蒔青扶起意識漸明的鳳梓,拂開半覆在她面上的幾緝烏絲,俊朗的面容略顯憔悴。

  鳳梓眨眨眼,面色無喜無悲,眼底只有濃濃的迷惘。「青青,孤不是死了嗎?」

  聽見她自稱孤的口吻,以及仰眸回望他的天真神情,晏蒔青一怔,心倏沉。

  「鳳梓,你還記得什麼?」

  「孤聽見你和表舅在說話……」她哽咽了一聲,眼露悲傷,雙手揪緊了他的袖口。「青青不會害我的……我相信青青……」

  看來靈魂雖然重新回到鳳梓身上,卻也令她變回了原本的痴兒。

  晏蒔青面色未改,眼底卻是一片陰霾,抱在鳳梓腰上的那只手不由得收緊。

  「青青,你受傷了?」鳳梓模上他的頰,原本白宮的俊容添了數道血痕,入眼悚目驚心。

  晏蒔青沒應聲,黯下的鳳眸緊鎖著她。「淺綠……這個名字,你可還有印象?」

  闖梓怔了下,心口泛開一抹細微的痛楚,但很快就不見。她不覺有異,望著他沉重的面色,搖搖頭,撫觸著他的頰,對他露出了純良的微笑。

  這一瞬,晏蒔青的心為之大震,雙臂一收,將她抱入懷中。

  這個擁抱流露著濃烈的思念之情,只可惜,心智未開的鳳梓卻毫無所覺,只將他當作親人看待。

  鳳梓的臉靠在晏蒔青肩上,目光悠悠一轉,驚覺自己竟然是在神宮之中。

  不僅如此,此際,他們身在一個雲霧繚繞的玄奇陣法中,陣法之外,佇立著一個貌美男子。

  她目光一怔,想起數年之前曾經見過該男子。「那不是麒麟太子嗎?」

  聽見她低聲訝問,晏蒔青卻閉上了雙目,心底如刀割過一般,留下了刻骨的傷痕。

  她記起了白珞,記起了所有的一切,獨獨忘了他們愛上彼此的經過……這或許,就是他一再逆天而行所必須承受的後果。

  但至少,她回來了,回到了他的身邊。

  晏蒔青抱著鳳梓,悄然攤開另一手,手心上,躺著他罔顧性命從白珞手中搶回來的麒麟玉。

  如今,不需要這塊上古神玉她也能活,一切無謂的紛爭也該散去了。

  他敢唇,低聲念出了連串咒文,不多時,陣法驟然消失。

  臉上同樣狼狽見血的白珞朝他們行來,佇足在晏蒔青身前,看了看一臉憨相的鳳梓,心底大概也猜出了幾分。

  「桃仙,你機關算盡,為了逆天不惜盜走麒麟玉,為的就是一個心智才十歲的痴兒?」

  面對白珞的嘲問,晏蒔青不答,只是遞過了手中的麒麟玉,道︰「把王拿回去,白鳳國從此日起,不再與麒麟國邦交。」

  白珞的野心已經暴露,此後,白鳳國必不再與麒麟國交好,他們的同門情誼也在這刻正式破裂。

  白珞取回麒麟玉,嘴上懸著嘲弄的笑。「說實話,我總是不懂,何以師尊待你最好,總把最玄妙的禁術教給你,卻只教我困敵的術法。」

  晏蒔青淡淡回道︰「那是因為師尊看穿了你想統一四靈大地的野心,所以才不肯教你太多高深的術法。」

  白珞又道︰「你就不怕上古神論真的應驗?「鳳凰不棲桃花木」,這句流傳在四靈已久的神論,不可能是空穴來風。」

  「神諭終究只是預言,我相信,我既然可以逆天,自然也可以破除神諭。」抱起一臉迷憫的鳳梓,晏蒔青直起身,面色冷峻地轉身走出一神宮。

  神諭之所以靈驗,在于天命輪回的不可抗拒,而他已經逆天,神論的作用力自然蕩然無存,即使有,他也不怕。

  即便要與四靈諸神為敵,他依然會選擇陪在鳳梓身邊,不離不棄。

  神宮外,夜色迷離,風陣陣吹拂,鳳梓瑟縮了下,反手抱住晏蒔青,小巧的臉兒靠在他心口。

  「青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們說的話,孤一句都聽不懂?」

  「沒事了,有我在。」晏蒔青低眸,溫聲安撫。

  開梓似懂非懂,憨憨微笑,忽感疲倦襲來,她閉上了雙目,聆聽著他的心跳聲,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間,她的意識似潺潺小河般流動,與另一道古怪的聲音遇合,那聲音很是熟悉就好像……是另一個自己。

  她想了想,一定是她犯迷糊了,她就是她,怎麼可能還有另一個自己。

  有青青在,她什麼都不必擔心咦?好奇怪,這句話說起來,為何也如此熟悉?

  鳳梓困惑的睜眼,扯扯晏蒔青的袖子,輕聲問︰「青青,孤曾經對你說過嗎?」

  「說什麼?」晏蒔青抱著她,行過長長的冰透長階,清冽的月華灑落上他眉髓,點染成淡淡的清輝。

  「有你在我身邊,孤什麼也不怕。」

  驀地,拾級而下的步伐頓住,他垂眸,與她天真不解的眸光相迎。

  「她」當然說過可是,卻是心智與常人無誤的「她」,那個總是嘴上答應會乖乖聽他安排,卻讓他模不透下一步想做什麼的「她一

  如今的「她」,又變回了從前的痴兒,不會有人在深夜端著茶點探他房,屏著氣問他心里有沒有她,也不會在莽撞的摔了一跤之後,臉不紅氣不喘的對他撒謊扭傷了腳,耍賴似的要他抱她回寢殿……

  那個不按牌理出牌、活潑好動,會趁他閉目養神之際偷偷窺看他的鳳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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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7 00:10:25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歷經冗長血腥的一天一夜,從神宮返回朝鳳宮時,天方漸明,他們的馬車卻被擋在宮門之外,不得進入。

  鳳梓半躺在車上的軟榻,睡得迷糊,直到聽見外頭的爭執聲才蘇醒。

  「發生什麼事了?」她困意濃重的低問,身旁卻無人回應,左右張望了下,才發覺馬車內只剩她一人。

  掀開簾子往外一探,她當即面露詫異。他們的馬車被一大群的軍士包圍住,還有許多弓箭手守在兩旁,拉緊了羽箭瞄準馬車。

  她楞了良久,立即撥開馬車的門簾,想下車弄個清楚,卻聽見晏蒔青出聲阻止。「待在馬車上,別下來。」

  鳳梓呆呆的縮起手,放下了簾子,乖順地坐回了軟榻。

  假使換作是轉世千年之後的葉淺綠,只怕早已躍下馬車奔到他身邊……思及此,晏蒔青心底不禁浮上了一絲澀然。

  「神女有令,沒有神女的親諭,所有人不得任意進出朝闖宮。」率兵士上前包圍的將軍高聲喝斥,手中高舉著鋒芒寒洌的長刀,神情肅穆,充滿了殺氣。

  鳳梓聽聲辨析,認出了那人是負責整座朝鳳宮安危的魏將軍,她很是納悶,不解何以魏將軍要怒顏相向,莫非他不知神女便坐在馬車上?

  而她又是幾時下了命令,不讓任何人自由進出朝鳳宮?為向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正在鳳梓困惑尋思之際,晏蒔青已開口揚聲。「魏將軍,你口中的神女,指的是哪一位?你效忠的,究竟是薛氏,還是鳳氏?」

  事實上,早在鳳梓被鄰國太子挾持之後,見機不可失的薛氏父女便趁虛而入。

  他們兵分二路,一方面由薛昆領兵包圍了咸池宮,另一方面,薛晴則直接入宮軟禁了鳳梓的人馬,自行宣詔繼承神女之位。

  數年來,薛昆不停攏絡收買朝鳳宮里外的兵將與女官,布下大量眼線,就連看守朝鳳宮的魏將軍也淪為爪牙了。

  魏將軍面露幾分心虛,口氣卻依然強硬。「鳳氏神女生死未卜,且身分不詳,如今指揮朝鳳宮的,乃是身上同樣流著鳳氏血脈的薛氏神女,請晏國師莫要為難末將。」

  薛氏?莫非魏將軍口中的薛氏神女,說的便是晴兒表姊?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馬車內的鳳梓怔楞暗忖,心智未開的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晏蒔青眯起了冷洌鳳眸,口氣仍是慣常的清淡無波。

  「不如魏將軍替我入宮轉告薛晴,告訴她,如果還想見她爹最後一面,即刻出來見我。」

  魏將軍聞言一楞,不久前,薛太師偕同兵將一起包圍咸池宮,卻遲遲未返,他們都以為薛太師是在與晏蒔青周旋,沒想到,晏蒔青竟然會安然無恙地現身在這里。

  如今又聽晏蒔青出言警告,看來薛太師的情況不妙……思及此,魏將軍神情瞬變。

  「晏國師請在此等候,末將即刻入宮呈報。」語方歇,魏將軍朝兩旁的弓箭手使了個眼色,須哭,利箭上弓,支支瞄準了馬車與晏蒔青,這才放心的轉身入宮。

  近百支尖銳的羽箭相對,晏蒔青仍是從容自如,眸光淡似秋水,坐在馬車內的鳳梓忍不住掀開簾子一小縫,偷偷望著他。

  倏忽間,鳳梓憨稚的目光染上了一絲迷惑,青青看起來就和從前一樣,並無改變,但是不知為何,靜靜望著他,她心口卻起了異樣的悶疼。

  就好像……好像有什麼壓在心尖上,一絲鈍痛滑過,令她氣息有點喘,頭也發暈了,體內一直有股說不出的異狀在作祟。

  不多時,朱漆雕鳳的宮門應聲敞開,鳳梓撫著心口,目光順勢望過去,驀地一驚。

  自宮門內走出來的是薛晴,她身上穿的並非以往的錦衣羅裙,而是一襲嶄新亮麗的大紅禮袍,衣口處滾上了華美的金邊,散成扇狀的裙上繡了一幅百鳥朝鳳圖。

  最令鳳梓吃驚的,是薛晴竟戴著象征無上尊貴的金色鳳冠!饒是她心智再懵懂無知,見此情景,也模糊的感受到有大事發生了。

  晴兒表姊怎會穿著神女的禮袍,頭上還戴著鳳冠……

  鳳梓甚感迷惘的咬唇,水靈大眼浮上更深的迷惑,實在弄不懂眼前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薛晴步履踩得甚快,面色匆匆,上了艷妝的嬌容已不復端莊溫婉,反而嬌恣蠻橫,氣勢凌人。

  腦子犯迷糊的鳳梓見了有點怕,掩上了錦簾不敢再望,只能透過雙耳聽著馬車外頭的動靜。

  「晏國師,如今大勢底定,勸你莫再與我們為敵。」面對仰慕之人,薛晴不敢丑態畢露,神色微斂,故作嬌柔的溫聲相勸。

  晏蒔青冷眼回望,眼露淡淡嘲弄,將薛晴由下而上掃過一遍,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薛氏父女得勢之後果真都是一個樣。

  「你不管你爹的死活了?」

  聞此言,薛晴一楞。

  早在鳳梓被白珞擄走時,他們就兵分二路,她直接入宮接管一切,而爹爹則是親自領兵包圍了咸池宮,準備軟禁晏再青,逼他作態支持。

  但是爹爹一去遲無消息,她正在納悶之際,卻聽到魏將軍稟告晏蒔青帶著鳳梓要入宮。

  莫非爹爹發生什麼事了?薛晴不安的暗忖著,面上故作鎮定。「國師何出此言。」

  晏蒔青冷聲道︰「薛昆如今還在我的咸池宮中,由玄武看守著,我已經吩咐過,兩刻鐘之內,如果沒親眼見到我與神女返回咸池宮,薛昆的人頭必要落地。」

  薛晴被他冰冷如刃的眼神駭得一顫,但是四下這麼多軍士,她不想出糗,更不想示弱自貶氣勢,于是揚高了艷容,輕抿起嘴。

  「玄武如果真敬了我爹親,你也難逃其罪,國師之位也會跟著不保。」

  「你還不懂嗎?于我而言,我根本看不上國師之位,也從未想過當上白鳳國的皇婿。」

  「那你要的究竟是什麼?」雖然心底早已經猜到了他的答案,但薛晴終是忍不住問出口。

  「我要替鳳梓保住她的神女之位,有鳳梓在的白鳳國,我才待得下去。」

  聽見此言,薛晴心底釀了多年的醋醰子霎時全翻了,鳳梓鳳梓,打從他踏入一這座朝鳳宮起,眼中就只容得下那個痴兒!

  馬車內的鳳梓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禁不住滿月復好奇,復又掀簾望出去,正好瞅見薛晴一臉憤恨的妒色。

  「那個痴兒究竟有什麼好?值得讓你傾盡所有幫著她?」薛晴妒恨難平的嚷道。「當初我爹親引你入宮,是要你幫我們奪勢,可你才到那個傻子鳳梓身邊沒多久,便成了她的心月復,究竟是為什麼?」

  「對眾人而言,她是痴兒,可是在我眼中,鳳梓的天真良善世間少有,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人傷她分毫。」

  當鳳梓尚是不解世事的痴兒時,他憐憫她的天真,心疼她的單純善良,因而心生想幫助她的念頭。

  當鳳梓受了重傷,在他懷里闔目斷氣,他心痛之余,不惜逆天招回了她的轉世之魂,卻也因此愛上了那個總是讓他皺起眉頭的葉淺綠。

  鳳梓之于他,是責任與義氣。,葉淺綠之于他,則是一份動心的深愛。

  兩者相加,不變的是他想守護她的那份堅定。

  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縱然很可能會當一輩子的痴兒,他依然愛她,依然會守護著她,並替她保住這座江山。

  一生一世于他而言,不過是眨眼瞬間,他會陪著她,無論多久,無論多難。

  因為他的愛,不容任何事物動搖。

  因為他的愛,不會因為任何變故更改。

  不愛則己,一愛則傾盡所有。

  見他心意不容撼動,薛晴醋勁大發,眼色一轉,恨恨地瞪著馬車,正好與從馬車內往外窺看的鳳梓對上眼。

  鳳梓一怔,被表姊恨不能置她于死地的狠毒眼神嚇得身心發寒,一時也忘了閃躲,就這麼傻傻地看著。

  薛晴惡狠狠地瞪著馬車里的鳳梓?嬌脆的嗓音拔尖,厲聲道著,「晏蒔青,我勸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只要我一聲令下,這些利箭便會將馬車射成蜂窩,你心愛的鳳梓便成了死屍一具。」

  「你的意思是不管薛昆的死活了?」晏蒔青不意外地問。

  薛昆養出來的好女兒,自然也是貪得無厭的野心家,必要時候,連自己的親人都可以棄于不顧,人性丑陋至此,更顯得鳳梓的天真良善彌足珍貴。

  哪怕她一輩子都想不起那段兩人心意相系的記憶,縱使她就這樣當了一生的痴兒,他依然會守在她身旁,輔佐她,指引她,教導她。

  薛晴冷血的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爹親若是命數已盡,我也救不了他。」

  當務之急,當然是要保住她自己這得來不易的神女寶位。

  「所以你打算對我們放箭?」晏蒔青說著,鳳目低斂,只手負在腰後,一頭烏絲飄然,破曉的曙光紛紛落在他發梢、肩上,望上去竟添了幾分妖氣,不像往日的九天降仙,倒像暗藏殺戮之氣的貌美阿修羅。

  鳳梓心口猛地緊縮,覺得眼前的青青很陌生,一點也不像那個總是對她溫暖微笑的青青。

  「青青……」不由自主地,她喊出了聲。

  聞此聲,晏蒔青孤挺的身姿微微一動,側眸而望。

  此時,薛晴內心的妒恨加劇,搶過身旁弓箭手的弓箭,不加思索的瞄準了馬車窗口,弓一拉緊、手掌一放,銀亮的箭霎時破風射出。

  晏蒔青耳力甚是靈敏,雖來不及轉眸查看,卻在第一時間便聽見羽箭劃破空氣所發出的凌厲風聲。

  他刻不容緩,毫不遲疑的縱身擋住了馬車窗口。

  「青青……」鳳梓見狀傻住,下意識月兌口喊出聲,因為靠得極近,耳邊甚至能聽見箭刺穿的細微聲音。

  須臾,鮮血染紅了晏蒔青的左袖,空氣中散發出血的腥香,鳳梓腦中一片空茫,雙眼驟然陷入了黑暗中。她往後一仰,倒在軟樹上,雙手顫抖得連握也握不緊,一股刺骨涼意從指尖透來,直入心底。

  青青……青青不能有事……因為青青是她最重要的人……

  倏地,發疼的腦袋像是被重物擊中,痛苦不堪,她奮力地想睜眼,抬動雙足步下馬車查看晏蒔青的傷勢如何,但任憑她怎麼咬牙努力,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在與她的意志作對,發涼的指尖更像系上了重物,輕輕揚起,便有劇烈痛意襲來。

  她低喘,額際與面頰全布上了一層細汗,可汗水卻是冷的。

  「青青!」倏然睜開被淚水浸濕的雙眼,鳳梓驚惶的大喊。

  下一瞬,馬車外傳來刀劍相擊聲,她心口一窒,掀開簾子,匆忙下了馬車。

  是玄武!他趕來解危了!

  玄武身後緊隨著一名面如冠玉的俊朗男子,他手中握著一把白玉扇,臉上噙笑,行姿略帶一絲慵懶。

  她認得此人,這個男子名為司空碇,乃是驪龍國的侯爵,頗受驪龍國主的賞識,數年前也曾出使白鳳國,而且他也同是乾坤老人的門徒,與晏再青素來交好。

  有了幫手,她和青青一定不會有事的!

  鳳梓大喜過望,復又看見薛晴面色死灰的瞪著地上,在她腳邊……擺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是薛昆的人頭!

  她飛快別開目光,忍下作嘔的沖動奔向晏蒔青,他左手負了傷,正用右手施行陣術,對付那些想攻擊他們的叛軍。

  「青青!」

  「別過來,待在馬車里。」

  混亂中,薛晴忽然突破重圍,手中握著一把短劍朝鳳梓刺來。

  晏蒔青眉心一擰,迅疾轉身,伸手拉住呆楞在原地的鳳梓,將她抱入自己懷中。

  薛晴的突襲撲了個空,當場被制伏在地。

  自此,薛昆已死,心向薛氏父女的兵將敗在玄武的頂尖劍術以及晏蒔青步步致命的玄奇殺陣下,幾乎無人生還。

  薛晴的鳳冠被晏蒔青親手摘下,念其為鳳氏表親,特赦不死,押回太師府,終生軟禁不得再出。

  漫天血雨的殺戮過後,朝鳳宮歷經了一場天翻地覆的宮變,始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經過晏蒔青的整飭,國祥恢復穩定,朝政平順安穩。

  

  時序轉眼入秋,園子里的花兒已經謝得差不多,鳳梓依然還是那個心智未開的痴兒,記不得那段與晏蒔青相愛的日子。

  書房內,自安蒔青立在窗前,雙手負在身後,望著外頭蕭索紛落的秋葉。

  他的目光越過院景,落在于院中賞玩的鳳梓身上,一直沒有移開。

  一名男子原本坐在案桌旁品茗,見晏蒔青久久不回座,便起身行至他身旁,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此名男子正是同樣名震四靈諸國的司空碇,同是乾坤老人的門徒,素以游說之功為見長,是驪龍國說功了得的縱橫家。

  前不久,驪龍國發生過一場政變,參與其中的司空碇為了避禍,便攜同他的妻子來到白鳳國暫住。

  當鳳梓被白珞脅持時,晏蒔青之所以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趕往神宮,仰靠的便是司空碇的協助。也是在司空碇的部署下,領兵包圍咸池宮的薛昆才能順利被擒,並且成功誅殺。

  他們兩人交情匪淺,總會相互給予奧援,彼此合作無間。

  「桃仙,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清楚看見晏蒔青面上的痛楚,饒是平素沒什麼正經樣的司空碇,語氣也沉了許多。

  「只要她還在,什麼都好。」望著遠處與女官玩鬧的鳳梓,晏蒔青的目光平添了一絲心疼。

  「難道你真打算陪著一個痴兒過一生?」

  「鳳梓在,我便在,一生或是三生,我都會陪著她。」

  司空硬不由一嘆。「冷情如你,竟也有今日。」

  晏蒔青收回目光,側過身子,望向同門。「這次多虧有你留在咸池宮幫我拿下薛昆。」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司空碇徐徐扇著手中的白玉扇,模樣愜意。「倒是你,往後有何打算?」

  「守著白鳳國,守著鳳梓。」

  「你真是……」司空碇又是一聲嘆息。

  紛沓的腳步聲忽近,下了朝換上輕便短襖紅裙的鳳梓奔入了書房。

  「青青,你快來看,池塘里的錦鯉又肥了好多。」不理會房內有外人在場,她不由分說便按著晏蒔青往外走。

  司空碇笑了笑,不以為意,倒是好奇起晏蒔青該怎麼適應又變回痴兒的鳳梓。

  「梓兒。」晏蒔青喊了一聲,鳳梓傻歸傻,但是挺懂得察言觀色,聽出他口氣的不悅,趕緊換上討好的面容。

  「嘿嘿。」她傻笑,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書房內還有其他人。

  司空碇朝她行了個簡單的禮,不改戲謔的心性,對她眨眨眼微笑。

  鳳梓目光一亮,玩心大起,正要開口跟司空碇攀談,晏蒔青一揚聲,硬生生阻止了她。

  「昨天我交代你的書念完了?」

  鳳梓嘴一扁,似是頗感委屈。「孤忘了。」在晏蒔青這個國師面前,她這神女只是一個擔心挨罰的駕鈍學生,絲毫不敢造次。

  「我說過什麼?」晏蒔青收起眼底的憐愛,換上了嚴格冷肅的面色。

  低垂著螓首,鳳梓的手依然絞著他的袖角不放。「沒念書不準離開書房半步。」

  「我已經在這里等了半盞茶的時間,你卻遲遲未進書房,只顧著在外頭嬉戲。」

  「孤只是……」鳳梓嚅囁了幾聲,眼眶蓄上了淚水。

  自從前段時日的那場爆變後,青青對她的態度變得好嚴厲,鎮日督促她念書,連臣子們上疏的奏折都會分批送到書房的案桌上,由他在旁親自監看她批示。

  女官都說,那是因為青青盼她好,希望她精進自己,免受外人看輕。可是她總覺得哪里古怪,因為青青時常望著她,目光像黑夜那樣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近日來,她夜里都會作著怪夢,夢中也有青青,可是每每睜眼醒來之後,她卻記不得夢境內容。

  「梓兒。」見她低斂雙眸,神思恍惚,晏蒔青又喚了她。

  她身形驀地一怔,抬了抬眼,伸手模上他的面龐,神情不再痴傻,喃喃低語,「青青,是我……」

  晏蒔青聞言大震,覆上她撫在頰面的手背,緊緊慣入掌心,呼吸放淺,嗓音略沉的反問︰「淺綠?」

  只見她困惑的眨了眨眸子,長長聽毛如羽扇般顫動了數下,隨即「啊」的一聲將手抽回。「孤知錯了,國師莫打。」

  唉定神,見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中,鳳梓誤以為他要打她的手心以示薄征心,忙像個孩子似的扁嘴蹙眉。

  晏蒔青沉默良久,久到連一旁的司空碇都輕咳了一聲提醒,他才開口言道︰「不罰了,回去念書吧。」

  鳳梓仰起臉蛋,如釋重負的露出憨憨一笑,坐回案桌前,托著腮,繼續讀起那些艱深難懂的治世典籍。

  晏蒔青望著她乖巧伏案的側顏,神色不復先前的淡定,就這麼佇立在窗邊直到天黑。

  是夜,秋風正涼,頻頻打盹兒的鳳梓終于支撐不住,身子往前一趴,就著案桌沉沉睡去。

  雕花梨木門咿呀一聲被推開,稍早前返回咸池宮的晏蔣青趁夜又入宮,準備將鳳梓批示過的折子再重新過目。

  燭影輕晃,將趴伏在案上的縴細身影鍍上一層溫暖的橘黃色光輝,熟睡的粉女敕臉頰枕在手臂上,嘴角還甜甜的往上勾起。

  晏蒔青靜佇在案桌旁,取走她還輕握在手中的朱筆,她發出了受到擾眠的含糊咕噥。

  無聲的揚起一抹笑,他解上的墨色錦杉披風替她披上,原本微微瑟縮的嬌軀不一會兒便暖和起來,睡得也更踏實了。

  他就著長長的案桌另一頭落坐,拿起朱筆,逐一檢視她批閱過的奏折。

  習習秋風吹拂而過,燈火漸弱,不知睡了多久的鳳梓慢慢轉醒,揉著眼,直起身子,墨色披風順勢滑了下來。

  她輕訝,望著身旁單手支額、雙目閉起的晏蒔青,到口的聲音又咽了回去。

  青青睡著了,眉頭卻還是皺著,讓人看了心也跟著揪緊。

  鳳梓理不清從心底浮上的奇怪念頭,探出了素手,撫上他俊雅的眉宇,將皺起的痕跡抹平。

  嘿,這樣瞧上去好多了。她笑笑的忖著。

  替他撫平了眉間皺痕,她兩手托腮,眉眼彎彎的瞅著他。

  青青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從眉眼到嘴鼻,無一不精雕細啄,宮中有好多女官都喜歡青青,每回見到他就紅著雙頰低下頭不語。

  乍地,心口一熱,她眼前忽然浮現了一幕奇異的景象。

  好像在不久以前,她也曾經這樣偷偷瞅著青青……鳳梓輕晃著腦袋,想把那些奇怪的景象搖走。

  在這時,腦海深處涌上一道聲音,卻教她楞住。

  那聲音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模糊之間,似乎在喊著什麼。她很害怕,雙手緊搗著耳朵,低聲啜頤泣起來。

  聽見鳳梓的哭聲,晏蒔青驀地驚醒,甫睜眼,便看見她雙手指耳,整個人縮成一團間。

  他不假思索地將她擁入懷中,大掌來回撫掌著她的背,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青青……孤的身體好奇怪……老是聽見有人在孤腦中說話……孤好害怕……」

  「噓,不哭。」他揩去她眼角邊豆大的淚珠,溫聲柔勸。

  她將整張小臉偎入他胸懷,雙手仍是揣在耳上,臉上寫滿懼色。

  「鳳梓,你莫慌,告訴我,此刻你還聽得見那聲音嗎?知道它在說什麼嗎?」

  盡避心疼她,可他不能放棄任何一個能讓她想起兩人相愛記憶的機會。

  怕都已經怕死了,怎可能還仔細去聽辨那聲音在說什麼,鳳梓拚了命的搖頭,淚珠也紛紛甩落下來。

  「嗚嗚……孤不知道……」

  見懷中人見哭得傷心,晏蒔青終是于心不忍,壓下了繼續追問的沖動,雙臂又收緊了起了將她納在懷中細心安撫,直到她哭累入睡。

  又過了半晌,耳邊傳來她綿長的呼吸聲,他低垂雙眸,見她雙手緊揪住他衣袖,小臉靠在他胸前,眼角猶掛著淚痕,他心一緊,俯首輕吻著她的發鬢,眼底又更陰郁了幾分。

  細看了她猶帶不安的睡容片刻,他將嬌軟的身軀打橫抱起,步出書房,行入寢殿,慢慢地將她安放在臥榻上。

  怎知,雖是極為輕微的震晃,仍是驚醒了她。

  鳳梓一睜眼便握住了他的手掌,咬著嘴唇,美目蓄著害怕的淚水。

  「青青,你留下來陪孤好不?孤一個人會怕。」

  「我在這里,哪里都不去,你放心睡吧。」

  晏跨青伸出另一手,撫上她的額心。

  有了他的承諾,她緩緩閉眸,放寬了心,便又沉沉入睡。

  這一夜,因為有他在榻邊守望,她睡得特別好,一覺無夢到天明,腦海里的聲音也不再無端冒出來嚇唬她。

  有青青在,她便什麼也不怕了。

  下了朝,鳳梓連厚重的錦繡朝服都沒換下,就匆匆命人備了轎,準備上咸池宮探視今早告假未入宮的晏蒔青。

  最近這幾晚,他都守在她的榻畔,直到天亮才離去,如此反復下來,加上秋夜風涼,饒是再強韌的身軀也禁不住要鬧病。

  到了咸池宮,等不及冰心與洛月替她掀簾,她像個沒定性的毛躁孩子,轎一落地便一溜煙兒的探出身子,還差點跌了一大跤。

  冰心與洛月見狀不由失笑,邊扶邊笑勸,「國師又不是兔子,不會亂跑的,神女莫要心急,慢慢來。」

  鳳梓畢竟是孩子心性,聽了之後也不覺害臊,反而認真的歪頭尋思。「在孤心中,國師不是兔子,而是獅子,一凶起來,好似會吃人。」

  冰心笑道︰「國師要是知道神女將他比擬成獅子,可是要傷心的。」

  鳳梓忙改口,「欸,孤說錯話了,你們可千萬不能說給國師知道。」

  冰心與洛月對望一眼,又是一笑。

  拒絕了下人先行通報,在咸池宮女官的帶路下,鳳梓一行人匆匆來到寢房外,她想了想,忽然頓足,撇頭側望緊隨在身後的貼身隨從。「孤一人進去就好,其他人就在門外等著。」

  眾人領命行禮,退到距離寢房門口三大步之外靜候。

  神女與國師之間的親密曖昧,面上雖然不說,眾人全都心里有數,自然也不會有人出聲攔阻。

  拖著曳地足有三尺之長的錦繡朝服,鳳梓噤著聲,于勁輕巧地推開了寢房的摟花木門。

  寢房甚是寬敞,外頭擺著案桌與幾張精致木椅,隔著一道與人齊高的繡花屏風,里邊才是臥榻。

  她心急地往里走去,眼尖地注意到繡花屏風的後面有兩道人影閃動,心里覺得納悶,忙不迭走近。

  忽然間,她如被驚雷劈中一般的停下步履,美目瞪得發直。

  臥榻上,不只有晏蒔青一人,還有另一名面貌姣好的女官。

  女官手中端著熱煙裊裊的湯藥,卻不是在喂藥,而是俯低上身,在仰躺而臥的晏蒔青唇上印下了曖昧的一吻。

  霎時間,一把火燒入了鳳梓的心口,她腦中一陣空,雙眸瞠圓,呼吸也染上了火苗似的,連肺葉都在發燙。

  久未出現的腦中聲音,一瞬間又竄上來,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青青……不行青青……」她慌亂的喊聲,嚇著了榻旁的女宮,回眸一看,發現是神女來訪,女官急忙端著湯藥下跪行禮。

  晏蔣青本在沉睡,一聽見心系之人的嗓音,即刻醒過神,才剛直起身準備下榻,下一瞬,站得直挺的鳳梓便在他面前倒下。

  「鳳梓!」

  昏迷之際,她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子,瞧見晏蒔青焦急的將她抱起,她費勁的伸出手,往他唇上來回抹著,像是要抹去什麼不潔的痕跡,直到認為可以了,才放任意識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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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7 00:10:46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青青……青青不能變成別人的……青青是她一人的!

  氣憤的火焰燒燙了胸口,也將鎮封在體內深處的另一道記憶釋放出來,這回的夢境中,鳳梓清楚的看見了青青與她,兩人走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林中,杏花糖的氣味圍繞左右。

  她在回廊摔了一跤,他背著她,一路直到寢殿,那晚的月色迷離如醉,教人想忘也難,他俊美如謫仙的咬咬側顏,勝卻人間至美風景。

  那晚,她偏偏不安的提著一顆心,鼓足了勇氣問他,心里可有她……

  記憶一幕幕回籠,腦中鬧烘烘的,壓著心口的那把悶郁之火仿佛也延燒到體內各處,她的眼前不斷重復著女官低吻晏蒔青的畫面。

  「鳳梓,鳳梓,快睜開你的眼楮,醒過來看著我。」

  是青青的聲音!

  不!她不準別人踫他,他的眼里只能看著她一人!

  倏然睜開美眸,鳳梓忽然翻身坐直,雙手攀住晏蒔青的手臂,面色似雪蒼白,低低急喘。「青青……」

  「我在這里。」按下她發汗的小手,他欲托起她的臉,卻被她忙不送地躲開。

  「不要!」她急嚷,神色慌張,眼前又浮現了女官吻他的那幕。

  察覺到她的抗拒,晏蒔青身子一震,面色鐵青。

  「發生何事?」

  「我不要你變成其他人的……不要……」

  「鳳梓?」對她的話他不以為意,只當她是孩子心性,就像是手中的糖果被人搶走,不甘心所以鬧脾氣。

  下一瞬,鳳梓卻又將臉蛋撇正,攀在他臂上的一雙手忽然勾下他的後頸,將芳軟的朱啟貼上他的。

  一室靜謐,只有兩道逐漸紊亂的喘息聲縈繞于室內。

  四片唇瓣緊密貼合,直到她為了換氣輕啟檀口,他卻趁此機會,汲取她的芳甜。

  最終是理智喚回了他,他才止住這一吻,因為他還不知道她是否已經想起一切,不該沖動地吻她。

  晏蒔青想抽離身子,卻反被鳳梓緊緊勾住後頸,柔軟且玲瓏有致的曲線偎入他胸膛,撩動他向來沉定的心。

  這回,換她放縱地吹吻著他的唇,她不要他的唇上留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她要徹底抹去那女官留下的痕跡。

  晏蒔青放任她笨拙的吻了自己好一會兒,才將她輕輕推開,手指按上她又想靠來的紅艷嘴唇,阻止她繼續。

  鳳梓惱了,淨拿一雙美麗的眼眸瞪他,那靈活又生氣勃然的神情,令他望之一怔。

  「淺綠?」盡管心底不敢抱太大期望,但他仍不願放棄任何希望。

  她沒反應,一雙美目仍忿忿地瞪著他。

  心下一沉,他掩下充滿失望的墨眸,別開臉正欲轉身下榻,她卻忽然抓住他系在腰上的墨色錦帶,硬是不讓他離開。

  「鳳梓,乖乖躺下,別鬧——」

  「我好不容易才回到這里,你卻想從我面前走開,青青你太過分了!」

  原本輕推著她細瘦肩頭的大掌忽然一震,淳著冰寒的眸子霎時恢復了暖色,他抬起眼,望著她氣惱的容顏,冷寂已久的心口也跟著偎入了絲絲暖意。

  「你全想起來了?」

  她未答聲,反而蹙著一雙黛眉揪著他的唇,心中妒火依然熾烈,耐不住性子地又捏高袖口擦拭著他的嘴唇。「你怎麼可以讓她踫你?」

  面對她的怒問,晏蒔青這下完全確定她是想起來了,換作是心智僅有十歲的鳳梓,絕無可能這樣對他說話。

  敢這樣怒顏和他相對的人,就只有她一個。

  垂眸低望,她清澄的大眼滿是妒意,他抿唇淡笑,抓下她拚命擦拭著他嘴唇的小手,傾身吻住了她。

  不同于剛才那一吻的突兀魯莽,這一吻,他傾盡了滿心柔情,猶似初春的暖風拂入唇瓣,吹過心上。

  她嚶聲,撫在他胸前的粉拳漸落入了他掌心,被他分握在身下兩側,不盈一握的腰身也逐漸軟下,被他壓回臥榻上。

  兩人的氣息曖昧勾纏,唇間似有把狂火燒透了知覺,酥麻的滋味遍布全身,讓她使不上力,半掩下沉醉的星眸。

  過了良久,她才握著粉拳,輕敲了他的肩頭數下,示意自己快順不過氣了。

  「那個女人是誰?」待他退離,她立即開口,話里是掩不住的酸味。

  「平時照料我生活起居的女官雪荷。」

  「你喜歡她?」她的神情委屈又氣憤。

  「我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人。」

  他勾唇笑道,笑意從嘴角一路染上了眉梢,俊美若天上謫仙的容貌,教人望之心折。

  「那時我已睡著,不知道她會做出這種事。」近日風邪入身,令他松懈了戒備,因此才會一時不察,讓雪荷近身接觸他。

  「所以這不是她第一次吻你?」她拔尖了噪音,感到不可置信,只要一想到有別的女子吻他,她就忍不住滿月復的嫉妒。

  「這是第一次,也將會是唯一的一次。」事實上,在她暈倒之後,他便將雪荷調離了咸池宮。

  聽到他的保證,她才收起了怒顏,情緒平靜下來。

  「你知道我等得多心慌嗎?」他撫著她染上紅暈的臉頰,一寸都不放過,眼神直勾勾地瞅著她,像是要將她的形貌完全刻入心中。

  聽出他話中隱忍的孤獨煎熬,她紅了眼眶,手輕捧住他的面頰。「對不起。」

  「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恢復心智,不會想起我們相愛的日子了。」

  雖只是短短數月,對他而言卻宛若千百年之久,久到他以為今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陪伴在她左右。

  「剛回到四靈大地的時候,起初我還記得那些回憶,可是當我一睜開眼,意識便好像被什麼壓住了」

  見她眼露痛苦,他撫上她眉間,溫聲安撫,「別說了,只要你現在已記起就好。」

  她搖搖頭,臉上全是恐懼。「可是我好怕,怕我一睡著,再醒過來時又會變成了什麼都不懂的痴兒。」說著,她將臉偎進他懷中,心有余悸的輕顫著身子。

  他收緊雙臂,抱緊她,輕吻著她如雲般的漆黑鬢發。

  這一刻,除了抱緊她、共同分擔她的憂慮,他什麼也不能做。

  因為他也同樣害怕、憂心,她會再一次遺忘兩人之間的情愛。

  為了鳳梓,他已經逆天一回,也許早已經觸犯了某些時空的定律,她能再重新活過來,已是一大奇跡,他不敢再奢望其他。

  如今她能記起兩人相愛的記憶,他只能說,或許是上古諸神的祝禱讓奇跡又一次顯現。

  「青青,抱著我,不要放手……永遠也不要放。」

  「我不會放的。」

  靜悠悠的寢殿內,兩人了無睡意,凝眸注視著對方,直到她抵抗不住困意,枕在他的臂彎內睡去。

  而他就這麼望著她,直到燈內的燭芯燃盡,寢殿內一片漆黑,他才將她摟近身前,伴著她的心跳聲一同沉入夢里。

  秋葉落盡,眼看嚴酷的寒冬就要到來,這幾日夜里鳳梓因為天寒而睡得不骨肉安穩,每到半夜就會翻身坐起,便再也無法入眠。

  日里上朝時,精神自然差了點,仗著有晏蒔青在,她好幾回都撐額打盹,還差點從金座上滾下來。

  「鳳梓。」

  聽見耳畔有人低喚,穿著兔毛滾邊暖模的鳳梓趕緊從火爐邊抬起惺松睡眼,一見來人,也顧不得君臣之儀,起身便撲入男人懷里撒嬌。

  「青青。」她面頰在他胸膛贈了贈,汲取著他身上溫暖的體溫,眼角眉梢還沾染著濃重的睡意。

  他撫著她被火光偎得熱紅的芳頰,眼底全是憐愛。「又貪睡了,要是沒早一步叫醒你,整張臉都要栽進火爐里了。」

  她嬌懶一笑,挽著他往外走,外面雖然風寒,可是園子里的冬景卻別有一番風情,她想跟他一起欣賞。

  到了門口,他卻勾住她腰身,不讓她再往外走。「你的身子太虛,別到外面吹風。」

  「可是我想帶你去看我親手種下的鴛鴦果。」從他懷中仰起嫣紅的粉女敕臉蛋,她獻寶似的拉著他。

  他勾起了唇,淡淡一笑不再阻止,由著她拉他走出偏殿,來到宮中的後花園。

  她指著一處明顯被翻動過的松軟泥土,笑靨如花,「你看,我把鴛鴦果種在這株桃花旁邊,冰心說,很快就會拔芽長大,到時候,這株鴛鴦果便會和桃花相依偎。」鴛鴦果是能抵御寒冷又長得極快的特殊植物,若是在冬日種下,春天便能開花結果。

  他側過臉笑望她。「冰心拿了許多種子給你,你偏偏只選了鴛鴦果。」

  「那是當然。」她不害蝶的點頭,又道︰「我想要你快點當我的皇婿。」

  「難道你忘了冰心說的話?」

  「什麼?」

  「我又不是兔子,你怎麼老是擔心我跳走?」

  聞此言,她面頰瞬時煉紅似火,咬著下唇輕踩腳。「冰心跟洛月怎能出賣我?!明明要她們不能告訴你的!」

  「她們只是從了我的命令,將你的情況一五一十回稟。」

  「討厭!」她咬唇,頰色紅艷,不過目光仍是殷切地瞅著他。「難道你不想當我的皇婿嗎?」

  「眼下還有很多繁瑣的事情等著你學習,你不該操心這個。」

  「對不起。」她沒來由的歉聲低喃,垂下蝶首,神情郁悶。「我知道你每天都陪著我,怕我睡醒之後就忘了自己是誰,比我還心煩。」

  每日天一亮,她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不管多早或多晚,他都會守在楊旁。

  由于她先前受過重傷,已經落下了病根,所以身子甚是虛寒,天氣一冷,便十分貪睡。

  有好幾回在批閱折子的時候,她不小心撐著頰便睡著,一醒來,就見他正面色焦慮,雙臂緊抱著她,像生怕她會就此一睡不醒似的。

  他替她擔的心,已經數不盡有多少,更別提他還為了管理鳳氏江山晝夜操煩。

  「既然知道我心煩,就別再站在這里吹風,進去屋里吧。」替她攏好了朱紅色滾毛大氅,他握著她的手,並肩齊步徐徐前行。

  別讓他擔心,那便是為他分憂解勞的最好法子。鳳梓滿懷歉意的付著,卻還是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剛種下的鴛鴦果。

  等到春日來臨,一切都會開花結果吧?

  思及此,她笑得眉目彎彎,將身旁的男人攬得更緊實,仿佛已能預見明年初春時節的桃花美景。

  

  夜色漸暗,用過晚膳後,鳳梓閑得慌,就看見冰心坐在燈下,手里飛針走線,嫻熟的繡著枕套。

  也是遲至近日她才知道,原來冰心與玄武互有情愫,晏蒔青也早已替他們倆指婚,算一算,大婚之日也快近了。

  「你繡的是什麼?」

  冰心繡得正入神,絲毫沒察覺到有人走近,冷不防被鳳梓嚇得心口一跳。

  見冰心就要起身行禮,鳳梓手一揮,免了繁瑣的禮節,滿心只好奇她手中的東西是什麼。「繡這個好玩嗎?」

  冰心搖頭微笑。「不好玩,繡得眼楮都花了,手也很酸。」

  「那為什麼還要繡呢?」

  「因為一針一線,全都代表著我的心意,平素難以啟齒的感情,也能透過這一針一線完整表達。」

  望著冰心低垂雙目,滿面嬌羞,鳳梓可真是又羨又妒,哪像她,天天盼著某人開口求親,盼得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還是盼不到。

  鳳梓垂頭喪氣的轉回書房,翻弄著案桌上的書籍,支著頰,心思浮動,想了想又跑回偏殿的大廳。

  冰心還坐在燈下勤快地繡著,她走過去,也有樣學樣的拿起一塊繪好圖案的錦布,開始繡起了上頭交頸相依的鴛鴦。

  罷開始繡的時候,她還頻頻扎到手指,連冰心都看不過眼,一直勸她莫要逞強。

  到後來,她逐漸繡出了心得,終于繡好一對象樣的鴛鴦,就連冰心與洛月催促她歇息都不理。

  實在沒法子,冰心與洛月只好請晏蒔青出馬了。

  一踏入燈火通明的大廳,晏蒔青便看見她垂著蝶首,彩色的絲線搶在指尖上,縴手在錦鍛上穿梭來去。

  他走近,她卻渾然不覺,仍是興致盎然地低頭猛繡,眉頭輕擇。見狀,他伸出手,按住她的手背。

  鳳梓抬起眼,驚見是他,本想起身,可不知又想起什麼,噘唇低下頭,決定不理睬他。

  見她一臉生悶氣的模樣,他不由失笑。「沒看見我來?」

  「看見了。」她口氣很沖,不難聽出埋怨之意。

  「誰惹你不快?」

  「除了你,還能有誰?」

  「怎麼了?」

  「你明知故問。」

  話剛說完,她指頭便被自己狠狠扎了一針,痛得她皺起小臉。

  他拉過她見血的指頭,合入嘴里輕吮,半晌才止住血,她卻氣呼呼的抽回手,似乎一點也不領情。

  「夜深,別繡了。」

  「我就要繡,這是要繡給我未來皇婿的,你管不著。」

  聽她悶聲說著,晏蒔青也清楚她是在生他的氣。

  自恢復神智不再是痴兒之後,她變得很不安,總希望他能快點以皇婿身分來陪伴她。

  然而宮變雖然已過一段時日,朝中仍有薛昆余下的舊時黨羽尚未根除,為了將這些人引出一網打盡,他將心力全放在朝政上,以至于沒能顧慮到她的感受。

  他知道她的不安,只因那份不安,有大半也存在于他心底。

  但是,比起兒女私情,他更在乎的是她的安危。

  他不能再冒任何會讓她受傷的風險,所以他必須盡快將薛昆布在朝中的勢力暗樁全都一一拔除,如此才能放心。

  這些煩擾,他自是不想讓她知道,省得她憂心而傷了身子。

  正鬧脾氣的鳳梓久等不到他的安撫,心底頓時更悶了。

  「鳳梓,再過不久,也是時候該向眾人宣布你已恢復心智的消息了。」

  「可是我還沒做好準備。」她停下了繡個不停的手,噘嘴抬眼。

  「難道你不希望我當你的皇婿了?」

  她眨眨眼,扔下繡到一半的錦鍛與針線,跳進他懷里,悶氣全消,完全不懂害臊為何物。「我當然想!」

  晏蒔青彎唇一笑,美若窗外的迷離夜色。

  她看傻了眼,雙手勾抱著他,乖順的任他半摟半抱地將她帶入寢殿。

  「如果真這麼想要我當上皇婿,那麼你得更努力才行。」

  「努力什麼?」

  「學習如何當一個讓人敬愛的神女。」

  又來了!他天天掛念著白鳳國,何時才輪到她呀?氣不過的鳳梓,索性踮起腳尖,吻住了他溫涼帶笑的唇,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春日已過,夏日海熱的暑氣正盛,漣漪蕩漾的湖中,蓮花已是開落搏婷,懸在回廊詹角上的一串珠玉,被一陣暖風拂得叮當作響。

  圈子里的鴛鴦果早已經結實迭迭,就等著有心人采擷。

  手中捧著一只花形金盞酒杯,輕抿一口以百種花果釀成的甜酒,穿著一身蠶絲薄裳的鳳梓佇立在曲廊末端的階上,嘴角微揚。

  開始理政之後,不時仍有臣子在奏折中質疑她的其實身分,但她也不避諱,索性在今日早朝時挑明了說。

  如今她已找回尚是痴兒那段日子的記憶,自然不怕有人存心刁難,舉凡是孩童時候或是年長之後的種種,她皆巨細靡遺毫無漏失的說個詳盡,徹底讓那些疑心未除的大臣啞口無言,當下心服口服,不敢再多言。

  風又起,拂起了拖曳在地的裙角,仿佛花直在剎那間綻放。一道沉緩的足音敲入耳中,她別眸,向來人展顏歡笑。

  「青青。」盈盈淺笑從唇上漾開,將杯盞放落下來,她對他伸出了蔥白素手,身姿輕柔地偎在他身側。

  「今天早朝,你又任性了。」晏蒔青撫過她披落的烏發,甜酒的花香飄入鼻尖,他眸光溫軟,胸口泛起了柔意。

  「對不起,難得可以展現一下神女的威風嘛。」她甜笑,頰生柔暈,縴手桶上了他尚未完全痊愈的左臂,心仍有些疼。

  「也罷,經過今日之後,那些臣子斷不敢再質疑你的身分。」他似笑似嘆。

  「有你在我前面擋著,誰還敢質疑我?」她挽著他的手,撒嬌甜笑。

  他反手施力,帶她入懷,眉間可見關愛。「你近來夜里,可還會作惡夢?」

  「青青……」她搖搖頭,呼吸略喘,將臉埋入他胸口,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也答應我,永遠陪在我身邊好不?」

  腰間驀然一緊,她聽見他在她耳邊溫聲言道︰「我不是已經這麼做了?」

  心口泛著絲絲甜蜜,不顧遠處還有女官注視著,她主動吻上了他,口中的甜酒香透過唇齒的廝磨,也醉了他。

  吻了一晌,她臉兒紅如天邊暮色,狂亂的心跳久久難以緩下,他的指尖卻還撫在她眉眼間,細細描摹著。

  對上他流溢著愛憐的黑潤鳳目,她害羞地斂下星眸,聲音甜脆的道︰「青青,你可願意當我的皇婿?」

  這句話,她已經不厭其煩的問上無數次,卻老是等不到他點頭答應,真是惱死人了。

  「不急。先等國政穩定下來,再談也不遲。」

  「你不急,可是我很急啊……」她細聲咕噥,腳下輕輕一跺。

  俊眉微揚,他凝目笑望。「身為神女,豈能如此急躁?當前之急,是輔佐你早日學會治理朝政。」

  細蔥似的指頭擰揪著他的衣袖,她掩下長腫,語氣稍帶埋怨地悄聲道︰「我要你陪在我身邊,可不是要你天天督促我怎麼治理朝政……」

  聲音不大,卻是一字不落的入了他耳里,他優美的唇線彎開一抹笑弧,將她按入胸口,安撫似的拍拍她肩背。「你信不過我嗎?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不是信不過……」她抿抿嘴,張臂環住他的腰。「而是想快點名正言順,我想每時每刻跟你在一起。」

  如此一來,便不必在其他人面前刻意避嫌。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痴兒,自然懂得旁人曖昧猜疑的目光,好似他們犯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罪行,見了心底就悶。

  「青青快點當我的皇婿好不?我不會虧待你的。」自他懷中仰起清亮的眸子,她似在耍賴般的搖著他。

  晏蒔青面上的笑添了一絲寵溺,將系在腰帶上的錦囊取下,在她困惑的瞅視中,將之解開。

  他從錦囊中捏起了一顆杏花糖,送至她嘴邊,她訝然張開雙唇,須臾間,甜味浸滿了舌腔。

  「把糖還給你,省得你鬧脾氣,晚上跑進我房里咬我嘴唇。」他似笑非笑的言道。

  聽出他話里的取笑之意,她頰色紅艷如盛開的桃花,含著甜入心的杏花糖,伸手輕捶他一下。「青青,你取笑我!」

  晏蒔青傾身,掏吻她甜軟的唇,深吮了半晌。暮霞將萬里無雲的蒼穹染成了一片瑰艷,兩人相依的倒影映在碧綠的湖水上。

  許久之後,夜幕垂映,星輝爍爍,他們攜手行過重重回廊,返回寢殿。

  「青青,你的師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徐行間,她驀地憶起了那個氣質神秘的英俊男人。

  「為何有此一問?」

  「只是……好奇罷了。」她不敢確定那個神秘的男人便是乾坤老人,畢竟歲數上實在兜不攏,因此也不想妄加多言。

  「師草的來歷背景一直是個謎,我們同門三人除了白珞之外,我與司空碇是在懂事之後被師尊收留,除了知道他名氣甚大,其余的一概不知。」

  「那他……歲數很大吧?」

  晏蒔青淡笑,搖首。「沒人知道他其實的歲數,加上他修仙有道,容貌未曾有半絲衰老,乾坤老人與卜算子其實是外人擅自替他起的封號,他並不以此自稱。」

  鳳梓詫異的緩下步履。「真的?!」這麼說來,那個在緊要關頭出手幫助她回到四靈大地的神秘男人,果真就是乾坤老人?

  「他如今人在何方?」她納悶又問。

  「師尊的行蹤自數年前便無從得知,無論是觀星相還是卜卦,都毫無征兆。」

  他一頓,鳳目回睇。「莫非你遇見他了?」

  她尋思半晌,忽然微笑搖首。「沒什麼,就只是心底感到好奇罷了。」

  既然神秘男人不願透露他的其實身分,肯定有他的道理,她也無須再添亂,眼下,沒有什麼重要得過她與青青心連心的相守在一起。

  知道他心細如發,必定不會這麼容易就信了她,不想讓這事擾了他們兩人獨處的時光,她索性把螓首一偏,靠在他右肩上,賴著不肯動。

  「青青……月光好美,不如今天留在宮里別走了。」她拉過他的手心,指尖在上頭輕撓。

  「神女此話,可是打算召國師侍寢?」他笑了笑,眸底亮起了兩簇灼焰,手心一收,攏住了細雪般的柔荑。

  「如果我說是呢?」她親著臉問道,心兒顫跳,生怕他出聲拒絕。

  他眸色漸深,腕勁一施,將她拉入自己逐漸升溫的懷內,黑暗中,他含住了她細致如貝的耳珠子,鼻息略喘的道︰「那我只好聽令照辦了。」

  她心音如雷鳴,忽覺腰間一熱,眨眼一瞬,身子已被他抱起,貼著他心口。聆聽著他鼓動的心跳聲,她面上笑容如春日芳菲,嬌靨燦爛。

  雖已是夏日時節,但那夜朝鳳宮寢殿外的幾株桃花依然奇異的綻放,一株結滿鴛鴦果的樹枝與桃花木相依著。

  上古神諭確實靈驗過,當初鳳梓之死,確實是因晏蒔青而起,但鳳梓之所以能再重新活過,卻也是晏蒔青逆天而為所致。

  就在此夜,他們的身與心終于脈脈相連,用最深的愛戀,破除了「鳳凰不棲桃花木」的神諭,從此相守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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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7 00:11:1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白鳳國正史》樂史公曰︰

  鳳氏有女名梓,是為鳳氏最後血脈,十歲時不慎飲毒,致使心智痴傻,幸有晏姓國師在旁輔助繼位,幫其逃過數重死劫。

  晏氏國師,貌若仙,美姿儀,時稱桃花仙降世之神人,心性寡淡,極傲,初見鳳氏神女,為其傾心,故協助抗敵治國,屢屢建功,白鳳國子民無不拜服。

  貞靜七年,鳳氏神女遇刺命危,幸得上古諸神庇佑,大難不死,恢復心智,晏氏國師痴心一片,殺逆賊,護其周全,此二人真乃良緣天定。

  貞靜八年,鳳氏神女召其為皇婿,二人共治朝政,白鳳國安享太平盛年。

  貞靜十年,麒麟國來犯,為守鳳氏江山,晏氏率兵出戰,大獲全勝,此後諸靈各國皆不敢小覷。

  貞靜十二年,鳳氏神女誕下兩子,一龍一鳳,天降七彩流光,神跡盡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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