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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夢 - 【掛名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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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7-28 16:02:23
掛名皇后 第五章 帝王的妥協(2)

一覺醒來已經過午,精神不佳的陶靜姝隨便吃了些東西,吩咐雙喜清點一番院中下人,便又歪在了榻上。

今天外面依然在下雪,而且下得很大,只片刻功夫就會將地上的痕跡遮掩。

那個昏君離開的時候怕也是這樣遮掩行藏的吧。


呸,怎麼又想到他了?

陶靜姝暗自鄙視自己,伸手揉揉太陽穴,秀眉不自覺地攏作一堆。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雙喜見狀有些關切地問。陶靜姝無力揮了下手,「讓我自己待會就好了。」

雙喜臉上的擔憂之色沒有半點減輕,「姑娘今日精神差得很,胃口也不好,是不是昨日回城時受了涼,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不用了。」自家事自家知,她這不是受涼,是縱欲過度,體力透支罷了。說到這里,她突然之間又想到了一件事,忙抬頭對雙喜說︰「我想去保國寺,讓人安排一下。」雙喜一臉的不贊同,「姑娘,外面雪下得很大。」

「那就等雪停。」

「好吧。」

這樣的大雪天,隔著窗戶望出去白茫茫一片,天與地彷佛都連成了一體。

屋子里的炭燒得足足的,陶靜姝手里還抱著小手爐,但整個人有些意興闌珊。

她望著窗外出神的時候,忽然看到有人從院門處走進來,有婆子丫鬟撐傘隨侍,這是府里的誰來看自己了?

她昨天回來的低調,但過了一夜,耳目靈通的想必都知道了,就憑她在昏君那里掛了號,府里的一些人必定對她關切備至,畢竟富貴名利動人心。



等那人再走得近一些,陶靜姝就知道是誰來了,是陶靜芳。

她曾經跟三妹的關系很好,親如同胞手足,可到底只是親如同胞,並不是真正的同胞,所以有一回重生時,三妹最終還是選擇了親手將摻了毒藥的湯端給了她。

她不怪她,可已經無法再與她交心。

人皮之下到底是人是鬼,有時候真的很難分清。

柳氏死了,祖母年事已高心力不濟,如今國公府的中饋是歸三房打理的,而今天她醒來後清點攬芳院的下人,發現當初留守的那些人全部被換了,再加昨晚某人悄無聲息地來,她又莫名昏睡,前後一聯想便知其中究竟。

父親因為子嗣問題,爵位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得丟,叔叔們自然心思活絡起來,少不得要為自己打點前程,那麼,還有什麼方法比拍皇帝老子的馬屁更好?

陶靜姝嘴角勾出一個譏笑的弧度,好吧,今天看起來不會太無聊了。

人為自己奔個前程無可厚非,她所在意的是那些人把她當成禮物送了出去,他們可曾想過她這個禮物的心里是什麼滋味嗎?

她若有心後位,又何至于當日在獵場跟著祖父離開。

沒有人知道她身不由己在帝王身下承歡時是什麼樣的心情,當然也不會有人在意,他們或許還會覺得幫了她,一國之母的位置何等尊榮?

可那是屬于自己的嗎?

五妹千方百計從她這里奪走東西,一世又一世,她其實已經猜出來自己原本的姻緣應該是落在康王身上。

如果沒有五妹作怪,可能她的人生應該會是一帆風順、榮華富貴的,偏偏因為這樣的人生太過順遂,所以礙了別人的眼,她便世世不得善終。

心口突然一陣陣地抽痛,陶靜姝伸手按在了心口處,疼得倒抽冷氣。

「姑娘——」

兩個驚惶失措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去找大夫。」

一個奔向她,一個奔向屋外,奔向她的是雙喜,奔向屋外的是早上端藥的小丫鬟。雙喜啊,到底每一世都只有你始終陪在我身邊……

眼前完全黑了下來,陶靜姝徹底失去了知覺。



一次又一次,次次都是毫無征兆地昏迷,她究竟是什麼毛病?

龍牧歸有些焦躁地來回踱步,跪在地上的老院使則是滿頭的冷汗,總覺得自己的脖子直發涼。

這個時候的陶靜姝自然不在定國公府,她已經被接進了鳳儀宮,每一代中宮正主兒才能居住的地方。

「她昏迷不醒,你卻告訴朕她只是打從心底不想醒來,這是什麼狗屁原因!」龍牧歸暴怒吼道。

「這這……臣說的是實話啊,娘娘想必是遇到了什麼不想面對的事。」

疾步快走的帝王猛地停下腳步,不想面對的事?是不想面對他嗎?他猛地握緊了拳頭,大步流星朝內殿走去。

「你們全部都給朕出去。」

喝退了旁人,龍牧歸來到床邊,只見鳳床上的女子安安靜靜地閉目沉睡著,似乎只要她不醒,外面的風雨便傷不到她。

他靜靜凝視她半晌,忍不住喃喃道︰「你是以這種方式來拒絕朕嗎?」

「咳……」

躺著的人突然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輕咳,龍牧歸立時神情緊張地俯身靠近她。

「咳咳……」喉嚨里逸出的咳嗽越來越密,陶靜姝終于睜開了眼楮,卻是第一時間捂住了心口,秀眉緊蹙,似乎還陷在昏迷前的痛苦中。

「哪里不舒服?」

「心——」她本能的回答,但立時感覺到不對,循聲望去,看到龍牧歸,眼楮一下子就瞪大了。

龍牧歸自然看出她的驚訝防備,按捺住質問的想法,揚聲喚道︰「太醫。」

跪在外間的老院使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身就往內殿跑,仔仔細細地把著脈,臉上帶出疑惑的神情。

「她怎麼樣了?」龍牧歸有些焦急。

老院使沒第一時間回答皇上,而是低聲詢問此時看起來沒事一樣的病人,「娘娘之前是因何昏迷的?」

陶靜姝垂眸道︰「心絞疼。」

「這樣啊,為什麼會突然心絞疼?從脈象上來看,姑娘以前應當沒有病史。」

陶靜姝不答,轉眸看向龍牧歸,「皇上,我沒事。」

龍牧歸看出了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揮了揮手,對老院使說︰「你下去吧。」

老院使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

龍牧歸坐在床邊,伸手過去握住她放在被外的一只手,輕輕地捏了幾捏,遲疑地開口問︰「朕走之後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陶靜姝不答反問︰「這是哪里?」

「你說呢?」

陶靜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說︰「第二次出爾反爾了。」

龍牧歸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他不在意,只是一本正經地說︰「放任你繼續留在定國公府誰知道還會出什麼事,朕是發現了,這定國公府跟你犯沖,但凡你出事都跟它有關。」

陶靜姝很想說︰我不是跟定國公府犯沖,只是跟陶玉顏犯沖,只是九世的記憶太痛苦沉重,府里眾人都會勾起回憶。

「那就跟朕說,你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她顧左右而言他,「皇上,請您不要忽略自己克妻的事實。」

「可你還沒嫁給朕呢。」他不背這口鍋。

她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說辭,「大概是我福淺緣薄、八字太輕,壓不住這滔天的富貴,所以皇上還是放了我吧,我挺怕死的。」

龍牧歸似笑非笑地說︰「你是不是以為只要自己不說,朕就永遠不出來?」

陶靜姝真的有些無奈了,「皇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其實我也不明白啊,我之前並沒有心絞痛的病史,可能真的只是偶然。」

她當然不可能跟他說是因為以前的經歷太過痛苦,才會心絞痛。

五妹擁有不可知的邪術,被大伙兒當成妖精,她這種重生的說出來也肯定會被人當成妖孽對待,一不小心可能會被燒死,她暫時並沒有再多嘗試一種非正常死亡方式的打算。

為了不讓某人繼續追根究底下去,陶靜姝只能想辦法轉移話題,她另一只沒有被抓的手往自己的胃部捂了捂,帶了幾分可憐地說︰「我這是睡了多久了,感覺好餓。」

龍牧歸終于也想起這個問題,扭頭吩咐旁邊伺候的宮人傳膳,然後對她說︰「三天了,比上次多睡一天。」

這樣啊,那下次再發生這種情形,是不是昏迷天數會繼續增加?呸呸呸……陶靜姝立時在心里連呸好幾口,以示自己有口無心,說過的不能當真。

陶靜姝繼續轉移話題,「我祖父當時應該在府里,他老人家怎麼會同意送我進宮的?」

龍牧歸的臉色頓時變得不是很好看。

遠離國公府,即便是在深山老林陶靜姝都活蹦亂跳的,可一跟國公府扯上關系,就各種出問題,在這種情形下,就算是陶劍鳴也不得不產生點懷疑。

雖然有了別的想法,陶劍鳴依舊不願孫女進宮,但龍牧歸終究是皇帝,蠻橫起來誰能擋?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鳳儀宮的床上。

龍牧歸沒說這段過程,更不可能告訴她,此時此刻倔強的陶劍鳴還在宮門外靜坐抗議。

人既然已經都被他弄進鳳儀宮了,抗議也沒用。

陶靜姝從帝王的臉上看到了答案,果然祖父沒有同意,那某人這算是強搶重臣之女進宮?妥妥的昏君啊!

她之前活的那幾世里的豐佑帝是不是假的啊?

陶靜姝現在特別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哪里出了錯。

雖然有些遲疑,但她還是把心思說了出來——

「您不會是把我搶進宮的吧。」雖然是疑問,但卻是篤定的語氣。

龍牧歸不由得干咳了一聲,目光有些閃躲。

「皇上這樣做,就不擔心令群臣非議?」

龍牧歸哼了一聲,對此不作回應,他當然不會告訴她自己的御案上這幾天勸諫他的奏章如雪片一樣,御史更是對他一日三罵。

見他這樣,陶靜姝便明白對方這幾天過得也不怎麼舒服,活該!

對此,她的感覺是——爽!

即便是帝王,有些規矩也是要守的。他私底下做些小動作,大家可以當沒看到,可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將人搶進宮,這個大家就得跟他討論討論,這是為官的本分。

否則,文武百官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定國公府又是一個有重要地位的勳貴之家,不少人物傷其類,免不得也要多想那麼一點兩點——萬一自家閨女也被搶進宮被克死怎麼辦?總而言之,這次龍牧歸的行為替他自己招來很大的詬病,最好的解決方法當然就是將人原樣送出宮去,然而他不情願,如此一來雙方就僵持住了。

「一會兒等我吃完飯,皇上還是送我出宮吧。」

龍牧歸冷冷地看著她,她絲毫不怯,出爾反爾的人不是她,她不心虛。

這時,宮人端著膳食來了,打破了僵持。

「你先吃東西吧。」

說完,龍牧歸便拂袖而去,陶靜姝頓時覺得空氣都變得清新了。

出了內殿的龍牧歸徑直離開了鳳儀宮,大步流星踏入紫宸宮,臉色一片陰沉。

紫宸宮是歷代帝王的起居宮室,有時也會在這里召見朝中重臣,但龍牧歸大多數處理政務都是在勤政殿。

當他在側殿坐定之後,很快便有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有結果了?」

「是。」

「是什麼?」

面對皇上的目光,黑衣人卻不由得低了低頭,「沒有任何人為的痕跡。」

龍牧歸的手猛地一下拍在龍椅扶手上,心火爆起,「沒有人為痕跡她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昏迷。再查,把國公府那位五姑娘給朕細。」

事發當日陶三姑娘出現在攬芳院,雖然陶大姑娘昏迷時,她尚未進屋,且她一向與陶大姑娘的關系親近,他們這些暗衛也沒放過對她的清。

更不要說眾所周知關系不睦的陶五姑娘了,偏偏任他們如何探查,真的沒有查出蛛絲馬跡,皇上還是不信。

「另外,她身邊的人手加倍,不能再出現任何意外,听明白了嗎?」

「屬下听明白了。」

「去吧。」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再次消失。

龍牧歸獨自坐在椅中閉目沉思,良久之後才起身走出側殿,吩咐太監一句。

「擺駕鳳儀宮。」

太監拉長了音調傳諭,儀仗擺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前行。等龍牧歸到鳳儀宮的時候,陶靜姝已經吃過東西,換了衣服正在梳妝。

她烏黑油亮的青絲在宮女手中變成精致的發髻,最後一枝鳳釵斜插,側頭之際鳳口餃珠些微晃動。

「鳳釵不要戴了。」

陶靜姝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梳頭的宮女只好從首飾匣中另取出一枝寶石簪子替代。

她從繡墩上起身的時候,龍牧歸走到了她身邊,臉色不太好看,「怎麼?就這麼急不可耐地想離開朕嗎?」

面對心情不悅的帝王,陶靜姝適時的沉默,不打算火上澆油。

「就這麼跟朕無話可說嗎?」

「皇上,」陶靜姝認真地看著他,「無理取鬧這種事有失身分。」

「你就仗著朕寵你。」龍牧歸語氣有些軟下來,牽了她的手往殿外走。「回去小心調養身子,別再讓朕听到你出意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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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7-28 16:03:08
掛名皇后 第六章 偏心的父親(1)

出了皇宮的陶靜姝並沒有回定國公府,她被陶劍鳴安排住進了一幢三進宅院。

以定國公府的家底,在京城的產業必然有不少,這大約也是其中一處,所以陶靜姝沒有多問,其實離開定國公府也好,畢竟那里面有些人她是真的不想見,容易勾起舊時傷痛。

陶劍鳴臨走的時候留給孫女一個小匣子,里面裝的便是這幢宅子的地契房契,既是祖父給的,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收著了,反正她不可能嫁出去,多些錢財傍身也是好的。


至于這間宅院里那些伺候的人,陶靜姝並不在意,她很清楚那不是自己需要擔心的事——不要小看任何一個男人的佔有欲。

下了幾日的雪後,太陽終于舍得出來露臉了,陶靜姝也帶著人離家出城,前往保國寺。

車馬轔轔,一行人低調地到了山門前,那里已經有一個眼熟的小沙彌在等著。

「阿彌陀佛,」在見到被丫鬟扶下馬車的陶靜姝時,小沙彌雙掌合十念了句佛號,「方丈讓我引施主過去。」

陶靜姝沒有怎麼驚異,畢竟上次她便已經領教了方丈的深不可測。

  

其他同來的人卻是難免驚愕,他們來保國寺並沒有事先說好,山門前卻已經有人在等候,外間傳言方丈大師是得道高僧,能知過去未來,如今看來是真的啊。

依舊是在上次分開的岔路口分開,陶靜姝獨自一人踏上了前往方丈禪院的小徑,這一次小沙彌並沒有跟著引路。

推開禪室的門,一眼便看到了圓空,陶靜姝朝他施了一禮。



「阿彌陀佛。」

「大師。」

「施主心中有疑。」圓空的語氣是肯定的。

陶靜姝在蒲團上坐下,合十行了一個禮,道︰「來之前,我確實有問題想問大師,可是到了這里,我卻覺得我根本不必問。」

圓空但笑不語。

「冒昧前來,打擾方丈清修了。」

圓空笑意更深,閉目打坐。

陶靜姝並沒馬上離開,而是陪著圓空在禪室靜坐了半天,這才告辭離開,但是在她走到門口時,圓空的聲音再次響起——

「近期施主還是莫要遠行的好。」

陶靜姝詫異地回頭,圓空卻已經又閉上了眼,不再言語,她抿了抿唇,也沒追問為什麼,世外高人總有他們自己的本領。

今日來保國寺前,她已經有了計劃——想要離開京城到外面四處走走看看,這也不算是她一時心血來潮。

一則是想出去看看這大好河山,身為世家閨秀,幾世以來她都沒有離開京城這個狹窄的池塘,眼看五妹已經不足為慮,她也想像這世間男兒一樣行走四方,感受不一樣的人生風景;二則是想要躲避帝王的糾纏。

帝王如今的糾纏說白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還有句流傳甚廣、深入人心的俗話︰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他們兩個如今的情況大抵跟這句話多少有些相似。

真要她相信帝王所謂的真心嗎?

後宮三千佳麗又不是擺設,跟一群女人共事一夫,想想都厭煩,她干點什麼不好,非得把自己擱那四四方方的宮牆里虛耗余生。

天地這麼大,男人那麼多,何不去看看?

當然她也只能看看,想到這,陶靜姝多少還是有些怨恨龍牧歸的,她真的是無妄之災啊,難道說那天真的不是離開國公府的黃道吉日,所以才會在寧順侯府外踫到微服出宮的皇帝?哪怕晚上一時半刻的,雙方也不可能踫個正著啊。

這大約就是冤孽吧。

等皇上對她的新鮮感沒有了,再被即將采選入宮的美人們一迷,應該很快就把她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到時候她也能月兌身離開。

皇後人選因為她的緣故,暫時沒有新的人選出現,但宮妃秀女的采選還在進行中呢。

要不是想快點消耗完那點新鮮感,她哪里耐煩應付那個昏君啊!

漫無邊際地想著心事,跟雙喜他們會合之後,陶靜姝打算去大殿上幾炷香,捐點香油錢就回去。

再次與康王不期而遇,四目相對的剎那,陶靜姝就已經將目光移開了。

「陶姑娘。」

听見康王這一聲低喚,陶靜姝的腳步有片刻的停頓,但她終究沒有停留,沒有回應。

「六哥,她好像很討厭你啊。」安王在一旁一臉天真地插兄長一刀。

康王垂下的眼瞼掩去了眸底的痛,若她的情況如他猜想的那般,那她確實是該討厭自己的。他曾經深愛的王妃,卻慘死在他的暗衛手中。

康王握緊了扇柄,都是陶玉顏那個妖婦,是她搶奪了屬于他們的姻緣,讓他成為一個是非不分的人。

可是,這一世他來晚了,哪怕當初長安侯府相遇時他記起一切,也來不及挽留她,她如今是皇兄的人了,他們再無可能。

當初他們的長子過繼給皇兄,成了太子,是不是這一世她要成為真正的一國之母。

那個原本屬于他們兩個的孩子,是不是要換一個父親了?

康王突然覺得心口絞痛,妖婦,他饒不了她!

「六哥,」安王大驚失色,「你怎麼了?」

康王緩了緩,慢慢吐出一口濁氣,勉強對弟弟笑了笑,道︰「沒事,一時岔了氣。」

「哦。」安王狐疑地看著六哥,總覺得從獵場回來後六哥就變得奇奇怪怪的。

「我們去給佛祖上炷香吧。」

「好。」

兩個人走到大殿前,接過僧人點燃的香,認真地朝殿內的佛像拜了拜,然後將香插入香爐,然後又一起跪下,虔誠叩拜。

康王對著佛祖暗自懺悔,連同弟弟的一起,弟弟在那一世也充當了不光彩的角色。

唯願她此生無災無難,而仇他會替她報的,連帶他們兄弟的一起。

已經離開保國寺的陶靜姝卻不知道此時的康王已經擁了曾經兩世的過往記憶,只當他是一個陌路人。

緣分斷了,那便斷了。



華燈初上,長街如晝。

看著大街兩邊懸掛的那些各式各樣的花燈,陶靜姝不由得想到了陶玉顏曾經吟過的一首詩——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她曾經對著康王淚眼婆娑地吟出這首詩,最終贏得了康王力排眾議迎娶她這個庶女為正妃。

當日是個什麼情形來著?

陶靜姝的記憶里倒不是特別清楚,反正就是有那麼一年,有那麼一回事吧,因為這首詩

後來挺出名,所以她才印象比較深。

今天是元宵節,京城不宵禁。

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是京城百姓狂歡的日子。

在家中待得無聊的陶靜姝也帶著雙喜等人出來逛燈市,感受一下熱鬧。

為了出行方便,今天她特意換了男裝,一身錦衣,頭束玉冠,腰纏玉帶,手執摺扇,端的是玉面朱唇美少年,風姿翩翩俏郎君。

少爺帶美婢出行,尋常無奇,所以雙喜也並沒有刻意跟著姑娘喬裝改扮,依舊是梳著雙鬟髻的俏丫鬟。

除了雙喜,還有那個改名叫雙杏的丫鬟也跟來了,再就是四個護衛。

其實陶靜姝知道雙杏是某人指派來貼身保護她的女侍衛,有這麼個女侍衛其實也挺方便的,經歷得多了,她明白安全很重要,不會在這上面跟自己過不去。

「那盞蓮花燈好看。」陶靜姝手中的摺扇指著前面的那盞燈說。

雙喜表示贊同,「是很好看,咱們買下來一會兒去放河燈。」

「好啊。」

陶靜姝一手拉著雙喜,一邊興致勃勃地往那個攤位走去。

街上的人多,但護衛們還是盡可能將人潮隔開了些,不讓那些人沖撞了自家主子。

識貨的人哪兒都有,等他們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拿那盞燈了,陶靜姝一看對方的衣著打扮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姑娘,不過她並不認識,也就表示對方的家世雖然不錯,卻還無法跟國公府相提並論。

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那盞蓮燈已經有人要了,她也就拉著丫鬟繼續往前逛。

「走馬燈啊,公子快看。」雙喜驚喜無比地指著面前的一府琉璃花燈說。

陶靜姝也是一臉的驚艷,這燈做的真是巧奪天工啊,四時八景轉著,里面還有小故事。

主子喜歡,自然就有人負責去付錢。

燈被雙喜拿在手里,陶靜姝依舊一副紈褲模樣轉著手中的扇子左顧右盼地看燈。

「走得累了,咱們吃點東西去。」

看到街邊巷口的館範攤,陶靜姝招呼大家一起過去。

靛範攤主是一對中年夫婦,攤子也不大,只有兩張小桌子,現在已經有人坐了另一張桌子,陶靜姝自然就坐了剩下的那一張。

「老板,來七碗餛飩。」她爽朗地朝老板要求。

「好咧,公子稍等。」

陶靜姝往小桌子旁一坐,四個護衛分四個方向,面朝外而立,很自然地就將她跟兩個丫鬟圍在了個安全的小圈子里。

所以等餛飩攤老板將煮好的餛飩端上來,幾個護衛捧碗而吃的場面真的挺引人注意。

攤子雖小,但是老板手藝卻好,餛飩味道鮮美,物美價廉,陶靜姝覺得一碗不夠吃,又要了兩碗。

這飯量看得雙喜不由得地瞪大了眼,直小聲勸道︰「公子,少吃一點兒吧,萬一等會兒再看到別的好吃的,你可就吃不下了。」

正端起第三碗餛飩準備開吃的人停下了勺子,「對哦,那這碗餛飩怎麼辦?」

雙喜指著街角一處牆邊說︰「給他吧。」

縮在牆角的是一個衣衫檻褸的小乞丐,如此冬夜,他穿的卻不多,整個人都有些瑟縮。

陶靜姝目光閃了閃,將手里的碗遞給雙喜,「去吧,再賞他點碎銀子,好歹買身棉衣穿,可別凍壞了。」

「是。」雙喜應聲,送了吃的和銀子回來看到姑娘看著小乞丐若有所思,不由得問︰「怎麼了?」

「沒事。」陶靜姝收起思緒回了一笑,在記憶中她似乎也接濟過另一個小乞丐,當時她也還小,母親也還在,是她們在禮佛回府的途中發生的。

幾世的記憶加在一起,有一些瑣碎的記憶她其實都挺模糊了,一個人的記憶太多,也不是好事,容易混淆。

雖然吃了兩碗餛飩,但陶靜姝還是覺得胃里空空的,想到雙喜說的,她決定趕緊去找別的美食來填補自己的胃。

一行人繼續在燈市中逛來逛去。

每一年元宵燈市都會出一些小問題,今年也沒能例外。

嘈雜聲從遠處響起的時候,護衛們就已經訓練有素地將陶靜姝圍在了中間。

果然,混亂很快便從嘈雜聲響起的方向往這邊擴散開來,有不少人邊跑邊喊出事了,他們一行人便找了個靠牆的地方,護衛們站成一排,兩個丫鬟將陶靜姝夾在中間,將混亂的人群完全同她隔離開。

叫喊聲、怒罵聲、孩子的哭聲……許許多多的聲音交雜在一起,織出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混亂中也有人像他們一樣貼牆而立,這樣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被人推擠倒地遭人踩踏,卻也有人因為站在臨河的一側,而被人群擠下了水,造成了新一波的混亂。

元宵佳節本是個闔家歡樂的日子,偏偏發生意外,令人唏噓,往年雖也有小亂,但似乎都及不上今年啊。

陶靜姝拿扇子拄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她猜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出乎大家意料的事,所以才造成了場面的失控。

直到她看到了定國公府的護衛凶神惡煞地出現在人群中,心中驀地一動。

五妹出府看燈了?

陶靜姝之所以猜測是她,是根據前幾世的經驗,通常特別大的動靜基本都跟陶玉顏逃月兌不了關系,她怎麼也算是常駐于眾人談資名單里的人。

既然猜到事情可能跟庶妹有關,陶靜姝也就沒什麼心思關注後續,左不過小事變大,大事變得更大罷了。

趁著混亂稍減的時候,陶靜姝一行人月兌離了險地,回到停放馬車的地方,上車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燈市上逛得太久,還是因為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驚嚇,回去後陶靜姝覺得餓得厲害,叫人趕緊拿點吃的上來。

雙喜先拿了些點心讓姑娘墊墊胃,然後讓廚娘做些好消化的吃食,廚娘最後端上來了一碗面,湯清味美,蔥花一點綴,勾人食欲。

陶靜姝才吃了兩口,面條的味道都還沒完全嘗透的時候,她住的宅子大門被人砸開了。

沒錯,就是砸開了,而且還是陶定山親自砸開的。

听下人來回報,陶靜姝便知曉這面肯定是吃不成了。

陶定山大步邁入客廳,看到嫡女面前的吃食時,臉色越發的難看,手執馬鞭指向她,厲聲喝問︰「你還有閑心在這里吃東西。」

「父親不問青紅皂白闖進門來,此時又厲聲質問女兒,女兒倒想問問父親,女兒是做了什麼惹怒了父親而不自知,若真是女兒的錯,女兒自當給父親賠禮道歉。」

陶定山卻不理她這番話,只道︰「說,你把你五妹弄到哪里去了?」

陶靜姝一臉懵,「什麼我把五妹弄到哪里去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

「你今日去燈市了。」

「去了。」難道她不能去逛燈市嗎?京城什麼時候有這個規矩的?

「顏兒在燈市上失蹤了,而你也在不久之後離開,不是你又是誰。」

陶靜姝直接被氣笑,可惜她還來不及開口反駁,就有人先她一步出了聲兒。

「朕倒不知道定國公是這樣定人于罪的。」

「皇上……」陶定山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人時,臉上的凶戾之氣尚來不及完全收起,但反應極快地跪地參拜。

龍牧歸緩步走進來,走到陶定山的面前時,停下了腳步,冷聲道︰「這沒憑沒據的,就因為姝兒今日也去了燈市,你便認定是她做的手腳,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她們姊妹之間有嫌隙。」陶定山干巴巴地說,頭不敢抬起來。

「這個時候皇上怎麼來了?」陶靜姝一邊向他請安一邊順嘴問了一句。

「朕听說燈市上出事了,擔心你便過來看看。」他牽住她的手,拉她在桌邊坐下,又睇向跪地的陶定山,「幸好朕來了,否則還看不到定國公的威風。」

「臣不敢。」

「京兆尹已經將事情報了上來,你府上的庶出姑娘丟了,你就讓護衛鬧得燈市一片兵荒馬亂,可知這一夜有多少無辜百姓受此所累出了意外?」

陶定山握緊了拳頭,卻梗著脖子道︰「臣愛女心切,臣有罪。」

「你好歹出身高門,受了許多教導,連點基本的判斷都做不出來嗎?姝兒若真要對付你那寶貝庶女,哪用得著她出手,朕早替她辦了。」

陶定山伏在地上,不敢再言語。

「朕看在姝兒的面子,不追究你的責任,走吧,該去哪里找人便去哪里找,別來驚擾不相干的人。」

「是,臣告退。」

陶定山一咬牙,帶著手下侍衛迅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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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7-28 16:03:55
掛名皇后 第六章 偏心的父親(2)

廳堂中,無視于旁邊伺候的人,龍牧歸抓過陶靜姝的手上下打量著她,關切地問︰「你沒有受到驚嚇吧?」

「沒有。」

龍牧歸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那碗面上,「這是餓了?」


  

「嗯。」

「耽擱這一會兒該涼了,讓人再重新做碗上來,別吃壞了肚子。」

「好。」

龍牧歸忽然皺了皺眉。

陶靜姝出于客套,問了一嘴,「皇上怎麼了?」

龍牧歸厭惡地道︰「你父親怎麼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般,基本的是非觀念都沒有了。」

對此,陶靜姝只是笑笑,或許真的是被迷了心竅呢。

五妹手里那種詭異的力量究竟都能干什麼,其實她並不是很清楚,只能猜到一些比較明顯能看出端倪的。


「都讓你住到國公府外了,怎麼還能出這種事,你還是跟朕回宮吧。」

陶靜姝看著他不說話,心里卻直翻白眼,諷刺地想︰你那些新選的嬪妃很快就要入宮了,還有功夫管我的閑事啊,也真難得。

是昏君,就好好回你的溫柔鄉里醉生夢死去。是明君,就爽快放手讓我海闊天空去。

這半昏半明的,是想怎麼樣?

陶靜姝卻不知,那些關于選妃的事情都是龍牧歸故意讓人說給她听的,就是想看她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結果他差點兒被氣個半死,她儼然看戲似的,跟她的貼身大丫鬟議論得不亦樂乎。

這女人對他是真的不在乎,平素他過來時表現得安靜乖順全都是應付他的。

可他又能怎麼辦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看上了這麼個沒心肝的,唉,他這也算是所愛非人啊。陶靜姝並不關心帝王心里在想什麼、是怎麼想的,她也就禮貌地應付應付他,真心對待是不可能的,跟一個擁有三宮六院的男人談真心,那純屬于自虐,歷代後宮抑郁的宮妃那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面很快便被送了上來,陶靜姝當即抓起筷子開吃。

她是真的很餓,最近她胃口變得好了很多,但感覺並沒有長胖,所以她吃東西也就更不會有什麼負擔了。

其實,她倒是挺希望自己能吃胖的,俗話說一白遮三丑,一胖毀所有,如果她胖到一定程度,那肯定就不美了,在這個看臉的男人面前,應該很快就能泯然于眾人了。

然後,她就可以到處跑了。

想想就覺得很美好啊。

陶靜姝美滋滋地吃著面,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而一旁的龍牧歸則含笑看著她吃面,眼楮偶爾往她的小月復掃上一眼,但掩飾得極好,不會被她察覺。

她這麼傻乎乎的樣子,也挺招人喜歡的,他如此想著。



上元節燈會的事鬧得很大。

一則,定國公府護衛尋人動靜過大,過于激烈,導致混亂場面、百姓傷亡,這引起了御史的彈劾;二則,定國公府五姑娘上元燈會失蹤之事傳得沸沸揚揚。

要知道,這世家大族的女子一旦名聲受損,基本就沒了嫁入高門大戶的可能,嚴重一些的甚至可能連性命都丟了。

陶玉顏一共失蹤了三天三夜。

在這三天三夜中,一個姑娘家能發生的意外太多了,就算再三申明自己什麼事都沒發生,也根本不會有人信。

當然,陶玉顏並不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她的腿被人打斷了,一只胳膊也斷了,臉上更被劃了睜獰的兩刀,讓她剛剛有些起色的產值瞬間轉為負值。

整件事彷佛是有人嫉妒陶玉顏或者說惱恨她的臉,從而對她采取了極端的報復行為。

至少,京兆府是給出這個論斷。

陶定山強烈要求找出幕後黑手,暫時尚無果,但他當時蠻不講理地找上嫡女的行徑更是惹人鄙薄,這得是多麼偏心的父愛才會眼盲心瞎至此。

在皇上看中陶靜姝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情況下,陶定山這行為完全就是在找死。

大家以為陶靜姝應該會有什麼反應,結果她依舊關門閉戶不問世事,對此事全無任何關注,更不消回應了。

其實如非必要,陶靜姝根本就不想听到任何關于陶玉顏的消息。

她知道有些人猜她是幕後黑手,但清者自清,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再說了,就如今的情勢發展而言,五妹的下場已可預見,她又何必非要為這種人弄髒自己的手?

不管是誰在針對庶妹,她都樂見其成,笑作壁上觀,只等最後結果。

貓在家里,沒事听听外面的閑談,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陶靜姝感覺自己近來可能過于懶散了,也可能是心里的包袱一下沒了,人輕松之後就變得有些懶洋洋,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

俗話說心寬體胖,她覺得自己可能正在印證這句話。

胃口越來越好,吃什麼都香,除了一日三餐還得外加宵夜點心,手邊更是隨時隨地都放著零食。

陶靜姝覺得自己要是長胖了,府里的廚娘和丫鬟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前者手藝太好,讓她吃得根本停不下來,後者則非但不勸阻還助紂為虐,總是把吃食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導致她一伸手就構著了,然後就停不下來。

她絕不承認是自己自制力下降!

今天陽光不錯,陶靜姝讓人搬了美人榻到院中,蓋著薄毯躺在上面曬太陽。

太醫院的老院使帶著藥僮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如此愜意慵懶的陶靜姝,不由得會心一笑。雖說事情瞞著娘娘,但娘娘如今的精神狀態真的很好。

「又麻煩老太醫了。」陶靜姝坐直了身子。

老院使也在侍從搬來的機子上坐下,準備診脈,聞言忙道︰「娘娘言重了。」

陶靜姝早已放棄糾正老院使的稱呼,因為沒用。

「其實我身體挺好的,您不用來得這麼勤。」以前在國公府每個月也不過請一次平安脈,現在請脈間隔的時間似乎有些短。

「老臣分內之事。」老院使一句話回覆了一切。

陶靜姝只能笑笑,皇命難違,大家討生活都不易。

「娘娘身體無恙,無事時也可多走動走動。」

陶靜姝覺得自己听懂了老太醫的言外之意——不想長胖還是得適量運動,別整天吃了就躺著。

「我知道了。」雖然這個善意的建議,對于此刻抱著一胖毀所有目的的她來說並不適用,但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擺出來。

老院使收拾好腕枕等物,向她告辭。

「老太醫一路慢走,雙喜替我送送老太醫。」

「老臣告退。」最後行了一禮,老院使帶著藥僮跟在雙喜身後離開。

老院使一走,陶靜姝又躺回了美人榻,陽光正好,曬得人周身暖洋洋的,適合小憩一會兒,躺了片刻,她便閉上了眼。

雙喜回來看到後便說︰「姑娘也真是的,便是今日的太陽好,院子里始終是有些風的,怎麼能在這里睡?姑娘若是要睡,還是回房去睡吧。」

陶靜姝閉著眼楮嘆了一聲,「雙喜,我發現你如今越來越絮叨了。」

這話立時引來雙喜的不滿,「姑娘也好意思說這話,婢子絮叨還不是因為您總不听勸嘛。」

「我的錯,我的錯。」

听著自家姑娘毫無誠意的道歉,雙喜默默地朝天翻了個白眼。

「姑娘您沒事還是多動動吧,要不真要胖了,到時候可有您後悔的。」

「這有什麼好後悔的,雙喜你不懂,你家姑娘這是心寬體胖,幸福得很。」

雙喜被這個說辭逗笑了。

忽然有人從前院腳步匆匆而來,雙喜迎過去,在听到小丫鬟的稟報後,雙喜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回姑娘身邊。

「姑娘。」她低聲輕喚。

「什麼事?」

「三姑娘和二少爺來了。」

陶靜姝眉心微不可察地輕蹙,但又瞬間展開,淡漠地道︰「就說我身子不適,不見客。」

果然如此!雙喜心中一嘆,雖不知為何,但姑娘卻是跟三姑娘疏遠了,甚至連面都不願再見一次。上一次姑娘在攬芳院毫無征兆地昏厥正是三姑娘前來探視的時候,難道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系嗎?

雙喜並不願意這麼想,但為了姑娘她寧可把人心往壞了想。

「那婢子就去打發了他們。」

「嗯。」陶靜姝甚至不想再多說一個字。

舊人舊事再次如舊夢襲來,她似乎又再次感到了毒藥發作時自己的痛苦狼狽。

三妹妹哭得涕淚橫流,對七竅流血且因劇痛倒地翻滾的自己磕頭認錯,說她不想,說她是不得已……情非得已,便能這樣背叛與傷害嗎?

心口有些疼,陶靜姝蹙眉睜眼,身子猛地往榻邊一趴一口血噴了出來。

她也想釋懷與原諒,畢竟這一世是新的,可是來自三房的一再算計終于還是讓舊日傷痛再次裂開。

二弟……當年的三妹可不就是為了他才「情非得已」毒殺了她,因為可以用她的命來換取定國公世子之位。

多麼諷刺啊,如今是那一次的翻版嗎?父親膝下只有一個庶子,其他房的嫡子便有了野心,而她便成為了他們實現野心的踏板。

「去請老院使回來。」雙杏一邊朝美人榻撲過去,一邊對空氣喊。

她替陶靜姝擦去嘴角殘留的血跡,倒水幫她漱了口,又扶她重新躺回去。

「娘娘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陶靜姝無力地擺了下手,並不想說話。

雙喜打發訪客回來驚見如此情形,頓時撲到榻前握住陶靜姝的手哭了出來,「姑娘,那些人不值得您如此傷神,何至于此啊。」

陶靜姝反握住她的手,悲傷地笑了笑,「雙喜,若有哪一日我不在了,將我的屍骨燒成灰灑入山林,讓我從此與青山為伴。」

雙喜哭著搖頭,「姑娘別亂說,姑娘會長命百歲的。」

「哪有什麼長命百歲,人終歸是會死的。」

「姑娘,您別嚇雙喜……」

「哭什麼,我又不是現在就要死了。」

雙喜抬袖擦淚,想擠出一個笑,卻沒能成功。

老院使被人以最快的速度請了回來,也是被地上那灘血漬嚇了一跳,趕緊重新診脈。

「娘娘且莫多思,身體要緊。」他沒敢明言的是她如今的身子可禁不起思慮太重,這是天大的關系。

「我沒事,一時心里堵得慌,吐出來反倒舒服了。」

「老臣還是替娘娘開幾帖安神藥方吧。」

「也好。」對于老太醫的醫術,陶靜姝絲毫不懷疑,也正是因為如此,她並未對自己近來的異樣往其他方面想過。

一直到陶靜姝喝過一帖藥歇下後,老院使這才離開,然後直接入了宮。

他相信這個時候皇上一定是很希望親耳听到自己的回稟的。

雖然已經有人提前將消息傳遞回宮,但龍牧歸還是有些不安心,直到听到老院使的回稟後才算徹底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

「她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不是昏厥就是吐血的?」他神色極為不豫,克妻什麼的,就是帝王也很忌諱的。

老院使斟酌地回道︰「依老臣看,娘娘心中隱有郁結,平時還好,若遇到相關事物牽引就會迸發出來,導致這種情形發生。」

「相關事物牽引?」龍牧歸若有所思。

「不過就像娘娘自己所說,吐出那口淤血反而對她身體比較好。」

「好生看顧她。」

「老臣遵旨。」

龍牧歸又囑咐了幾句,便讓老院使退下了。

老院使離開後,龍牧歸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今日定國公府的三房嫡子嫡女上門拜見,姝兒雖沒見他們,卻吐了血。

還有上一次,她在國公府昏厥便是那位三姑娘前往探視之時。

這里面必定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緣故,只是她如鋸嘴的葫蘆般,什麼都不肯對自己說。

在山中時,她對貼身的大丫鬟說什麼她若先死不許那丫頭殉主,而這次更過分,她直接矚咐那丫頭身後事了,還什麼骨灰灑入山林?

她日後是國母皇後娘娘,死後是要葬入皇陵與他生同衾死同穴的!他倒要看看,哪個敢將皇後挫骨揚灰。

但話說回來,從這些話中不難看出她其實對生命並無戀棧,透著一種看淡生死,哀莫大于心死的寂滅。

到底有什麼事是暗衛們沒有出來的呢?必定有發生過一些事才會導致她如今的性情。

她似乎積極努力地生活,卻又常在不經意間透出心如死灰的空寂。唉!龍牧歸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他還真是愛上了一個麻煩的女人,不過,卻甘之如飴。

當夜,龍牧歸再次駕臨宮外的那處三進宅院。

陶靜姝一如既往,用那種說不上恭敬,也談不上冷漠的態度對他,但就是感覺流于表面,不用心。

「要不要跟朕說說你跟國公府三房的恩怨?」龍牧歸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問。

陶靜姝奉茶的動作微頓,但表情卻無懈可擊,不怎麼在意地說︰「皇上多慮了。」

「真是我多慮了?」

「嗯。」

「不想見他們,朕以後便不許他們再來煩你。」

「謝皇上。」

「不是說沒有恩怨嗎?」龍牧歸興味地揚眉。

陶靜姝面不改色地道︰「總有些人是自己不想見的,不一定有宿怨,可能只是沒眼緣罷了。」

「那你是不是跟朕沒眼緣?」他冷不防地問了這樣一句。

陶靜姝表情微有波瀾,但波動幅度真的不大,最後笑道︰「皇上對自己很沒信心啊。」

她避開了這個問題,龍牧歸便心中有數,這就是一塊焙不熱的石頭,白費他處處為她著想。有時候,他會想,自己可能連被她恨的資格都沒有,他在她心上可能就是風過水無痕。她的恨有跡可循,可她的愛卻不知要落在何處。

龍牧歸微微眯眼,突然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陶靜姝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他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上她嫣紅的唇,讓她在自己懷中漸漸融化。

她的愛只能落在他身上!

他不容許有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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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7-28 16:04:33
掛名皇后 第七章 怒殺五妹妹(1)

春暖花開,又是風箏飛滿天的季節。

窩了一個冬天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出來賞春景,京郊曲江河邊麗人無數,鶯鶯燕燕散落在桃紅柳綠間,引得思春的少年駐馬頻探看。

乘車坐轎,毫無新意,世家貴女很多人著騎裝,執馬鞭,偶有閨秀以帷帽遮面,不露真容于人前。


陶靜姝也出城賞春,卻並不是自己來的,而是跟著外祖家寧順侯府的女眷一道。

歷經幾世坎坷,她于權力富貴已是極為淡泊,也不愛太過熱鬧的場面,但外祖母怕她一個人待得太久性子變得孤僻叫她一道,她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推拒的。

在那麼多的背叛和傷害之後,來自親人的疼愛對她來說就顯得彌足珍貴。

對曾經傷害自己的人,她不願再見;對疼愛友善自己的人,她樂于親近。

但也僅只于樂于親近,她的情感似乎遭到了冰封,失去了一些溫度,太過熱情濃烈的情感她失去了。

淡粉的上衣,淡藍的齊胸襦裙,一如這郊外的春色一樣清新宜人,陶靜姝身後的那樹桃花,絲毫沒有減淡她的顏色,反而襯得她人比花嬌,氣質若仙。

康王的腳不受控制地想要朝她而去,可理智一再讓他停下,不一樣了,這一世什麼都不一樣了,她不再是他最愛的王妃,她甚至一眼都不願分給他。

他看到一名丫鬟領著人拿著茵席、茶案和憑幾走到她身前,吩咐人將茵席在樹下鋪好,茶案放好,然後另一名一直跟在一旁的丫鬟扶著她坐到了席上。

陶靜姝微歪在憑幾上,看著眼前這一片春光水色,心情確實變得好了許多。

草地上有許多姑娘在放風箏,一張張或嬌俏或艷麗的臉在春光中更顯朝氣和活力。

她的身體或許年輕,但她的心境真的太過蒼涼衰悲了。


置身在這一片生機與歡快的天地間,陶靜姝卻仍舊有著與世間隔離的空茫感,恍似她在橋的這頭,大家在另一頭,雖然舉目可見,卻終究隔著時空。

她雖與寧順侯府的人一道出來,所在的地方也是寧順侯府圈出來的地界,卻並沒有跟其他人說話笑鬧,因為她總覺得自己無法融入她們的熱鬧。

這附近的地方幾乎全被權貴們各自圈劃,成為各家女眷活動嬉戲的場地,平民百姓們的女眷們踏青賞春則要在另一邊。

所以此處入目皆是錦繡羅衣,妹紫嫣紅一片春。

信手捏了一枚蜜餞放入口中,酸甜的味道瞬間在唇舌間迸發蔓延開來,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五味雜陳個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姑娘,姑娘,快,剪線。」雙喜邊說邊將一把小剪遞過去。

陶靜姝看雙杏一路牽著風箏線跑來,另一頭的紙鳶飄蕩在天空。

她不由得笑了笑,沒有拒絕兩個丫鬟的好意,剪斷了風箏線,將紙鳶放飛天際。

紙鳶飛去病氣祛除,百病不生。

這是人們追求的美好寓意,寄托了大家的祝福。

富貴人家的姑娘們言行舉止都有規矩,大喊大叫疾跑猛走都是難得一見,放飛紙鳶也多是身邊的丫鬟放上天,再讓她們剪斷線,親手將紙鳶放上天的人畢竟不多。

陶靜姝原本也有心親手放,但近來一直懶洋洋的,干什麼都提不起太多的興趣,便沒動手,倒是雙喜、雙杏替她周全了。

天空中飄飛的各色紙鳶越來越多,歡聲笑語也多了些。

陶靜姝伸手掩口打了個呵欠,帶了幾分咽意地說︰「都說春胭秋乏夏打盹,睡不夠的冬三月,我從這冬到春可是睡足了,又咽了。」

雙喜說︰「姑娘困了便睡,婢子讓人將這里圍起,擋了風便無礙。」

雙杏已經叫人來圍擋,很快地這一片便被一圈布幔圍擋而起,隔絕了他人的視線,自成一片半封閉的小天地。

軟枕、薄毯這些東西本就在行李中,取來也方便,幕天席地、藍天碧草,在這樣的環境下擁被而眠,也是件很愜意的事。

胭意襲來,入睡極快。

雙喜略有些擔憂地看姑娘,她總覺得姑娘如今的情況不太對,可老太醫言之鑿鑿沒有問題,讓她有些糾結到底該不該提醒姑娘呢?

若是虛驚一場,對老太醫多多少少顯得有失尊重,可是不提,她又忐忑不安。

姑娘身邊伺候的人很多,可除了她,其他人都是皇上的人,如果他們聯合起來騙姑娘的話,絕對說得通。

圍擋外突然響起對話,雙喜雙杏互視一眼,雙喜走了出去,發現被侍衛擋在圍擋外的是定國公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她們正在跟侍衛講理。

看到雙喜出來,陶靜芳面露喜色,「雙喜,大姊姊可在?」

雙喜先朝兩人福了一禮,這才道︰「我們姑娘身子朋乏,正在小憩,不知兩位姑娘有什麼事啊?」

陶靜芳去看陶靜蘭。

陶靜蘭心中為難,她本來是不想來的,只是耐不住三妹相求,這時又要她出頭,她更是不滿,便說道︰「我們許久沒有見過大姊姊了,看到姊姊今天有來,便想著過來看看她。不過,大姊姊此時既然不方便見客,那我們就換個時間再來好了。」

陶靜芳一見二姊姊要退,急忙伸手抱住了她的一條胳膊,「二姊姊,我們來都來了,不見上大姊姊就回,誰知道下一次什麼時候才能再踫到大姊姊啊。」陶靜蘭微微蹙眉,「你沒听到雙喜說大姊姊正在休息嗎?」

「我們叫醒她就好了嘛,天氣這麼好,景色也這麼迷人,睡覺多浪費啊。」陶靜芳振振有詞地說。

「可……」

陶靜蘭還欲再言,陶靜芳卻已經對雙喜說︰「你去幫我們回稟一下,我想大姊姊是不會不見我們的。」

雙喜卻連動都沒動一下,只是禮貌地道︰「我們姑娘近來休息不好,難得此時小憩,兩位姑娘若無要事,還是下次再來吧。」

「三妹,我們走吧,」陶靜蘭暗中制止三妹再次開口,「那等大姊姊醒來,你幫我們帶句好。」

「好的,二姑娘。」

兩姊妹走了,可是,等雙喜回到圍擋內,卻看到姑娘已經擁被坐起來,心中不由得一嘆,終究還是擾了姑娘的清夢。

陶靜姝的表情很平靜,只是喃喃自語似的說了句,「不是說不讓他們再來了嗎?」看來昏君的話委實當不得真。

雙杏听懂了,不禁替皇上解釋道︰「二姑娘瞧著像是被三姑娘拉來的。」

「是嗎?」看來某人是說過話了,但顯然有些人並沒有就此死心。

「算了,反正也睡不著了,拿本書給我看吧。」

「是。」

剛才為了休息,陶靜姝的發髻已經全部打散放了下來,她也沒讓人再給自己重梳,就披散著長發,歪坐在茵席上翻書打發時間。

被人打擾沒了睡意,看書卻也有些意興闌珊,陶靜姝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既然以休憩謝絕了訪客,那麼圍擋一時半刻地也就不好拆開。

她其實也不想拆,因為不想應付一些不知所謂的人。

雙喜在一邊剝了堅果喂給姑娘,雙杏則在另一邊小紅爐煮水。

「姑娘最近覺多了些,人也懶懶提不起精神,以後可得多出來走走。」雙喜閑話家常地說了一句。

「嗯,我也覺得自己挺能睡。」陶靜姝說完之後,捏著書角的手指卻驀地頓住,過了一會兒,手若無其事地翻過頁,目光卻已經沒再落在書頁的字上。

有些事就怕多想,想得一多,各種不對勁就冒了出來。

她的月信沒來,老太醫給出的答案是身體內虛,所以才導致癸水不穩,她竟然信了!還有就是似乎很久她都沒喝到茶水了,倒是廚房時不時會給她煮些牛女乃、羊女乃什麼的來喝。最可疑的就是昏君了。

之前她以為他是對自己失了興致,所以不怎麼近身了,此時想來卻不見得。

他不近她的身,卻來得很勤,很多時候舉止奇奇怪怪的,當時她也不在意,畢竟誰對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都不會過多關注。

自從雙杏到她身邊後,每次事後的藥都是她煎了端來的,這里面能做的手腳就大了。

用力閉了下眼,陶靜姝很想給自己一巴掌,大意了啊。

目光幾乎都不敢朝自己的小月復瞟,如果真的有了身孕,不入宮幾乎不可能。她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出身不明不白,身分是一個人在這世上立足的根本。

問題是——昏君克妻啊!

她若入宮,他一封後,會不會就直接把她送走了?

那到時候會是一屍兩命嗎?

這問題可嚴重了!

陶靜姝頓時連雙喜喂給自己的松子都覺得不香甜了。

不行,得想法子做點補救。



但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陶靜姝的補救工作根本來不及實施,因為寧順侯府眾人踏青回城時遇到了刺殺,不知何處而來的驚馬直接掀翻了車隊里的一輛馬車。

青天白日之下,大庭廣眾之下,竟然敢向當朝權貴行刺。

最了不得的是,翻倒的那輛馬車里面坐的是定國公府的嫡出大姑娘。

危機關頭,她被人帶著從車窗翻滾而出,但她的貼身大丫鬟雙喜卻沒有那麼好運,因翻倒的車廂撞破了頭,血流了一地。

陶靜姝的眼當場就紅了,手指發顫將雙喜抱到了懷中,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撲簌簌地往下落。

「姑娘別哭,婢子沒事。」雙喜強撐著精神勸她。

陶靜姝搖頭,淚如雨下。

雙杏替雙喜包紮好傷口,「娘娘別擔心,雙喜沒什麼大礙,養養就好了。」

陶靜姝抬手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然後猛地從地上起身。

「娘娘……」

陶靜姝目標明確,直接翻身上了旁邊的一匹馬,雙腿一夾馬月復,馬疾沖向前飛奔而去,與此同時,有幾條身影紛紛搶身上馬,緊追而去。

風從耳邊呼呼吹過,吹得人的臉都有些微的疼,但她全然不管,只管快馬加鞭往前奔。

定國公府高門大戶,尋常人進不得,可陶靜姝是府里的大姑娘,她直接叫開了大門,然後一提馬鶴騎馬直入。

陶玉顏看到騎馬闖進自己惜風院的陶靜姝整個人都是震驚的,然而更讓眾人驚駭的卻是下一刻馬上的陶靜姝抽刀而出,朝庶妹直劈而下。

干脆直接,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鮮血噴了出來,院中一片驚惶的尖叫聲,如此血淋淋的殘暴場面,深宅大院的內眷又有多少親眼見過?

追著陶靜姝而來的侍衛們見此情景也是驚愕不已,他們萬萬沒想到平日彷佛萬事不上心,生死隨風去的人會做這樣的事。

據說被兩刀毀容的陶玉顏腦袋凌空飛到一邊,那張臉卻已經看不到刀疤的痕跡。

但即使如此,它的主人也已經斷頸而亡。

在陶玉顏身死魂消的那一瞬間,她突然特別後悔,她不應該不顧一切想要置嫡姊于死地,雖然將嫡姊殺死可能真的能避免她的氣運不斷削減,但她真的沒想到引來的反噬會是如此的嚴重,或許她應該徐徐圖之的。

自從上次獵場遭雷擊後,系統就已經陷入半癱瘓狀態,只有幾個功能勉強能用。

後來又發生上元燈節的事,她所有的積分都花完了,還賒了系統一堆積分才勉強把容貌恢復到正常水準。

就在陶靜姝一刀砍斷她的脖頸時,本就脆弱不堪的系統終于發出報廢的警告聲,隨著陶玉顏生命的終結而消散無蹤。

就在眾人的眼前,陶玉顏的臉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從一般清秀的容貌一變再變,最終變成了一張在女人身上是災難的臉,但那張臉明顯跟陶定山有著七八分相像。

在失去了系統所有的加持之後,那兩道丑陋的刀疤也再次浮現。

風吹落刀尖上的血,一滴又一滴……陶靜姝的眼眶猶帶著紅,一雙眼卻不帶絲毫感情地看著庶妹倒地的尸體。

空了!

在刀揮下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就空了,似乎長久以來背負的東西就這麼不見了。

原來,只要她夠狠,誰都傷害不了她。

隨著「匡當」一聲響,那把帶血的鋼刀落了地,這一聲也似打破了某種禁制,有人連滾帶爬地往外跑,或是逃命,或是報信。

陶靜姝靜靜地坐在馬背上,任帶著血腥味的風吹拂而過。

她在等人來,等一個一定會來的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越來越近。

陶定山站到庶女尸體前時,陶靜姝也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父女兩個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陶靜姝的聲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靜。

「如果您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話,那女兒就先告辭了。」

陶定山像是入了定,沒有任何的反應。

陶靜姝就當他的沉默是回答,再次上馬,輕叱幾聲,駕馬離開了,保護她的侍衛們也跟著一道離開。

一直到馬蹄的聲音完全消失,面對著庶女尸體的陶定山才一點一點地轉過了身體,目光直直地落向院門口的方向。

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他的臉上神色復雜至極,沒有一個詞語能準確地形容出它代表著什麼意思,但是,他的眼眶卻一點點泛紅,最終有淚滾落。

「姝兒……」

驀然醒轉,人生若大夢一場,可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啊……

出了定國公府的陶靜姝沒有回那處三進宅子,而是縱馬又出了城,直奔保國寺而去。

她知道有人跟著自己,但她不在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里,但出了國公府後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來這里,所以她就來了。

依舊是在那處小小禪院,陶靜姝又一次見到了圓空。

「方丈。」

「施主。」面對著衣角染血的陶靜姝,圓空神情自若,彷佛什麼都沒看到。

陶靜姝也像沒有看到自己淺色裙裾上的血漬一般,泰然地在蒲團上坐下,語氣冷清地道︰「如今我心願已了。」

圓空道︰「佛門不是施主的歸處。」

「那道門可收我?」

「空門不是施主的歸處。」

陶靜姝的目光有些茫然,怔怔地說︰「我不知自己該歸向何處。」背負了幾世的記憶,她有時候覺得自己不是自己,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之前,還有著對陶玉顏的恨,如今,她卻真的很迷茫。

「施主若不知,何妨便交由上蒼來決定。」

「上蒼?」陶靜姝揚了揚眉。

「嗯。」

  

陶靜姝朝牆上那個斗大的「佛」看去,半晌後才喃喃地道︰「我覺得上蒼安排的那條路我可能並不喜歡。」

圓空滿是智慧的一笑,「那就找自己喜歡的去走。」

問題于是又回到了原點,她不知去路,方丈讓她听天由命;她不喜天命,方丈就讓她自尋去路,可她並不知去路……

這問題有點困難,思考是一件很耗費腦力的事,加上最近她一直特別容易感覺饑餓和困乏,所以听到那一聲「咕咕」的聲音時,陶靜姝並不算很吃驚。

听了雙喜的提醒,之前她懷疑自己可能懷孕了,但從她情緒激動,翻身上馬直奔回城殺入國公府一刀結果了陶玉顏,緊接著又騎馬跑到保國寺來,身體什麼異狀都沒有發生,又讓她產生了自我懷疑。

但肚子餓肯定是真的餓。

「原來施主餓了。」

陶靜姝突然覺得臉有些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方丈見笑了。」

「可惜老衲這里並無吃食可供施主食用。」

「方丈是趕客出門了?」

圓空卻是笑著雙掌合十道︰「老衲這里實無可食用之物,施主只能往別處尋去。」

陶靜姝笑著起身告辭,「叨擾多時我這便告辭了。」

「阿彌陀佛。」

陶靜姝出了禪室,步出小院,走上那條通向外面的小徑,可是沒走太遠,她就伸手捂住嘴,跑到一邊,扶著一棵樹「哇哇」地吐了出來。

她死了很多次,卻是第一次親手殺人。

她並不後悔,也沒覺得害怕,可是她卻在這個時候吐得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臉色如蠟,嘴唇泛白,手腳都有些發軟。

手有些費力地在樹干上撐了撐,陶靜姝努力平復胃部的那絲翻涌,再這麼吐下去,她極可能會昏在這里。

側身靠在樹上閉了閉眼,她想自己需要休息一下再走。

歇了片刻,她听見有腳步從前方快速接近。

「姑娘!」

「娘娘。」

只听聲音就能清楚地分辨出來人是雙喜和雙杏,陶靜姝勉強睜開了眼,看到頭上綁著布條的雙喜一臉焦急地朝她跑過來。

雙喜近前的時候,陶靜姝就軟軟地倒向了她,她和雙杏同時伸手將人接住。

「姑娘,您怎麼了?您別嚇婢子啊。」雙喜的眼淚來得又凶又猛。

陶靜姝有些虛弱地道︰「剛才吐得有些凶,肚子又餓,手腳有些軟,沒什麼大事。」

雙喜帶著淚對雙杏說︰「你去喊人來抬姑娘,我在這兒陪著姑娘。」

雙杏點點頭,然後轉身就回去喊人。

人其實是現成的,一直有侍衛隱身在暗處跟著,但得找步輦將人抬到寺門口,他們帶來的馬車停在那里。

陶靜姝目光落在雙喜系著布條的傷處,「要緊嗎?」

雙喜搖頭,流著淚哽咽道︰「婢子沒事,婢子賤命一條,不值得姑娘如此,姑娘若是因此出了好歹,婢子一輩子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陶靜姝的目光罕見地充滿了感慨,十分的柔和,「生命都是一樣的,哪有什麼貴賤。」

你的命對我來說很重要。

你不懂啊,雙喜,你陪了我那麼多世,我怎麼可能容忍別人傷害你,但凡我有一口氣,我也要替你出頭的。

「姑娘有受傷嗎?這些血……」雙喜的聲音都開始發顫。

「不是我的。」

雙喜終于松了口氣,但還是擔憂地勸說,「姑娘您的臉色真的很難看,要是難受就不要說話了。」

「嗯。」陶靜姝靠在雙喜的懷中,虛弱地閉上了眼,「雙喜啊,我殺了她,可我也並不開心。」

「姑娘向來心善,如今卻被人逼得提刀殺人,怎麼可能開心。婢子是不會武,若婢子會武,必不會讓姑娘髒了自己的手,五姑娘那樣的人不配髒了姑娘的手。」

陶靜姝呢喃道︰「我有些累。」

「姑娘且歇著,婢子在。」

心神疲憊的陶靜姝便在貼身大丫鬟的懷中安穩地睡了過去,等雙杏找人抬著步輦趕來,將她抱上步輦,都沒能將她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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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名皇后 第七章 怒殺五妹妹(2)

睡眠是人體自我療傷的一種方式,所以陶靜姝又累又餓的時候她選擇了睡覺,可饑餓到底還是將她從沉睡中喚醒。

雙眼睜開,入目的是陌生的帳幔,鼻翼間浮動著陌生的香氣。

她這里才有些許的動靜,垂落的帳幔便被人掛起。


「娘娘想必是餓了,這是一直煨在小爐上的雞湯,娘娘喝一點吧。」

陶靜姝慢慢坐起,打量了一處的環境,伸手接過雙杏手中的小碗,問道︰「我這是在哪兒?」

「這是鳳儀宮,娘娘來過的。」

陶靜姝搖了搖頭,低頭輕輕吹湯,慢慢啜飲,香醇的湯汁徐徐浸潤腸胃,讓她的精神終于好了起來。

「雙喜有傷在身,故而沒讓她當值,娘娘不用擔心。」

「你有心了。」陶靜姝停勺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

「婢子分內之事。」

用完飯,陶靜姝讓人伺候著洗漱了一番,這個時候夜色已深,沒有必要再穿外衣,只換了件寢衣。

由于之前睡足了,她此時沒了睡意,便讓人拿來棋盤打棋譜消磨時間。

她擺到第六步的時候,外面有太監略帶尖細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陶靜姝捏棋子的手頓了頓,接著又置若罔聞地繼續落子。

龍牧歸在棋盤的另一邊坐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擺棋。

天知道在收到她騎馬疾奔入城殺入定國公府的消息時,他是如何的膽戰心驚,差一點兒就魂飛魄散。

她可是有孕在身啊,這要是有個萬一,那問題就大了!

早知道就不瞞著她了,也不至于事到臨頭她全無孕婦的自覺,上馬提刀砍人,那是她該干的事嗎?

他之前便來看過她,只是她一直睡著,他便又回去處理政務,等听到她醒來,吃過東西,精神還好,這才過來看她。

「你就沒什麼要對朕說的嗎?」最終打破兩人之間沉默的是龍牧歸。

陶靜姝手懸停了一瞬,而後雲淡風輕地開口道︰「如果現在就死的話,我應該沒有遺憾了。」仇,她親手報了。

龍牧歸為之一噎,忍不住念她,「那你現在可以當朕的皇後了吧?」

陶靜姝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那有遺憾的就是皇上了。」

「朕會有什麼可遺憾的?」

「世人皆知皇上您克妻,我現在肚子里還有一個,萬一被您克死了,那就是一屍兩命,比您前三個還多賠上一個,您可不得多個遺憾嗎?」

「你這是詛咒朕呢,還是咒你自己呢?」話出口,他突然愣了下,盯著她道︰「你知道了?」

「本來只是懷疑,現在確定了。」陶靜姝不緊不慢地又落下一子,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龍牧歸從棋笥中模出一枚棋子放在中路,陶靜姝接著落子,沒有絲毫遲疑。

「禮部的流程還在走,對大婚時間你有什麼異議嗎?」他問得漫不經心。

陶靜姝看著棋盤,一邊落子一邊說︰「我無所謂,所謂的良辰吉日不過是人們為求心安而想出來的,反正該出事的時候總是要出事。」說著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難道前三個選的不是黃道吉日嗎?」

龍牧歸感覺心口被扎得有點痛,悶悶地說︰「你不是想出家嗎?」

陶靜姝並不意外他會知道自己在保國寺與圓空的對話,平淡地回答道︰「出家無家,處處是家,道在心中,哪里不可修道,何必拘泥于地方和形式。」

得,她這是在心里建了座道觀。

龍牧歸毅然把話題轉開,「想從哪里出嫁?」

她難得又看了他一眼。

龍牧歸道︰「朕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跟定國公府鬧成這樣,自然不會喜歡從那里出嫁的。」

「寧順侯府吧,如果他們願意的話。」她並不想強求。

「他們自是願意的。」皇後從寧順侯府出嫁便代表她認的後族是徐家,那是榮光。

「還是問一下吧,有時候人沒有自己想像的受人歡迎,就像您的妻子這身分其實也並不受適婚姑娘的喜歡。」

龍牧歸覺得自己今天來這里是個錯誤,她這是心里余怒未歇全部撒他頭上來了是嗎?

他忍不住磨牙道︰「你這是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這不是得把您放心里嗎,皇上您可是後宮三千佳麗心中最有魅力的那一個男人。」

龍牧歸指了又指,最後說出一句,「你說你這些話都從哪兒學來的?」

活得久了,經歷多了,說幾句俏皮話有什麼大不了的?

真是少見多怪!

陶靜姝有點兒鄙視眼前的帝王,瞅瞅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挺容易讓她想到那些年被陶玉顏玩弄于股掌的男人。

「咳,以後人前多少端莊些,別像在朕面前這樣隨意。」

「皇上不喜歡?」

「那倒也不是,皇後是一國之母總歸要端莊大氣些。」

「那您換一個端莊大氣的,我端了這麼多年了,現在就想隨心所欲,活得自在些。」

龍牧歸確定了,她心里不痛快,故意惹他不舒服。

算了,孕婦的情緒據說有些難以自控,上下起伏頗大,變幻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在這期間會發生各種不可預測的小狀況,通常都會給夫妻增加一些小矛盾。

他是帝王,他大度。

但是——他心氣還是不順!龍牧歸最終拂袖而去。

看著因他走得速度過快而被微風揚起的紗帷,陶靜姝勾了勾唇,手捻著棋子托著自己的下巴,似笑非似地說︰「脾氣還挺大。」

一殿的宮女大氣兒都不敢出。

有些熱鬧能看,有些熱鬧那不能看,非但不能看,連听都不能听,只要有一言半字進了耳朵,那說不定就是殺身之禍啊。

別看皇上對娘娘百般遷就,就以為他為人寬和,那絕對是錯覺。

需知帝王一怒伏屍百萬,帝王的恩愛也是反覆無常,這宮里有多少新人笑舊人哭?

「娘娘……」

陶靜姝朝出聲的雙杏看了一眼,笑了笑,重新往棋盤落子,「我現在不嘴上痛快痛快,萬一真被他克死了,到了下面我得委屈死自己。」

雙杏︰「……」娘娘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如果僥幸沒死,我做了皇後,你當廢後是那麼容易的事嗎?頂多也就三年五載不進我的門罷了。」說到這里陶靜姝頓了頓,聲音突然帶了些許的笑意,「這女人啊,只要有了孩子,還要男人干什麼啊。」

她話落,萬籟俱寂,緊接著,門口響起龍牧歸的聲音——

「你這是篤定自己會生皇子嗎?」

殿內所有的宮人此時此刻都恨不得自己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直接隱身不可見。

陶靜姝沒有一點兒受到驚嚇的樣子,也沒有任何誠惶誠恐的意思,「我記得皇上的後宮好像沒人生過兒子,以此推論,我生女兒的可能性是九成以上。」

「生個公主就不要朕了?」

「原本這一個我都沒想要的。」她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一句話堵死龍牧歸,的確,這個孩子若不是他暗中動手腳,只怕根本沒機會懷上,她可是每次都主動要求喝藥避子的。

然而,陶靜姝對他的打擊是一連串的。

她又慢條斯理地補上了後半句,「生一個我都覺得已經賺到了。」

說句難听的,只要她逃過克妻的魔咒,坐穩了皇後寶座,無論誰當太子,繼位稱帝,她都是妥妥的太後娘娘,這跟她年輕時受不受寵沒有一點兒關系。

她要是個心胸狹窄,心思惡毒的,等當了太後,熬死了丈夫,年輕時受的氣,完全可以從那些小妖精們的身上討回來,利息保證收得足足的。

這是歷朝歷代多少女子血淚譜寫出來的後宮生存實錄啊,沒吃過豬肉,她也見過豬跑步,知道怎麼玩的。

龍牧歸袍子一撩,在之前的位置坐了下來,饒有興味地盯著她道︰「你就只打算給朕生一個啊?」

陶靜姝誠心實意地對他說︰「我命要是不好的話,這一個都很有可能生不出來。」

再說了,他有生兒子的命嗎?也就是她前九世都沒機會看到最後是過繼誰家的孩子,否則現在她都能當個仙師,他信不信?

龍牧歸︰「……」

陶靜姝自然地接了話,「皇上怎麼又回來了?」

「你故意把朕氣走想干什麼?」

「不干什麼,心情不好。」

「為什麼?」

「我身邊不是有皇上派的人嗎?怎麼今天還讓刺客都殺到我跟前了?最後連馬車都讓人弄翻了?」

龍牧歸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今天的事確實讓他震怒,所以他已經嚴令出刺客究竟出自哪里,必要斬草除根,皇家威嚴不容挑釁。

「定國公燒了你那庶妹的屍骨。」

听到他說出這句話,陶靜姝面上難得露出怔然之色,燒了屍骨?父親那麼寵愛他那寶貝庶女,竟然舍得燒掉她的屍骨啊。

龍牧歸問︰「她真的死了嗎?」

陶靜姝歪頭一笑,「至少我看到她咽氣了,應該是真的死了吧。就算沒死又如何呢?」

「你不怕嗎?」

「我能殺她一次,就能殺她第二次。」不死不休。

龍牧歸深深地看著她。「你果然很恨她。」

  

「對,恨之入骨。」她笑得雲淡風輕,似真還假地道︰「如果我說自己是從地獄爬回來報仇的,皇上信嗎?」

龍牧歸沉默了,他覺得她說的是實話,可是這讓他怎麼能相信呢?不過,若非被害過,死而復生,很多事情都無法解釋。

陶靜姝忽地嫣然一笑,一邊落子一邊道︰「其實皇上放我離宮是最好的,我對這凡塵俗世已無牽掛。」

「心願已了,就連應付朕都不願意了?」

陶靜姝笑而不言。

龍牧歸卻也一笑,往她跟前湊了湊,極輕地吐出兩個字,「雙喜。」

陶靜姝臉上的笑瞬間凝結,眼神也一剎那銳利起來。

龍牧歸卻懶懶地往後一靠,悠哉地道︰「所以,不要輕易把自己的軟肋暴露給別人看啊,姝兒。」

陶靜姝的臉色卻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重新變得平靜下來,繼續若無其事地打棋譜,但卻沒有說話的心情。

龍牧歸看了她一會兒,起身坐到了她身邊,手攬在她腰間,繼續看她打棋譜。

雖然恨之入骨,她卻沒有為了自己而對庶妹下殺手,但貼身的大丫鬟受傷,她卻猶如受到了無法承受的傷害,親手砍殺了庶妹。

究竟要經歷過怎樣的事情,才會產生這樣的結果?把一個丫鬟看得比所有人還重要。

龍牧歸很好奇,可他也知道她必然是不會講給他听的,那些想必是她心底最深最不想被人所知的傷痛。

「生朕的氣了?」他在她耳邊輕問。

「不敢。」

「還是生氣了。」

「沒什麼好氣的,人之常情罷了。」他被她氣,身為一個男人,做為一個帝王,自然會想搶回顏面。

「朕都是被你氣的。」

「說了,我今天心情不好。」陶靜姝還是一派的淡漠。

龍牧歸終于正大光明地伸手模上她的小月復,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輕柔了些,「滿三個月了,這孩子倒是乖覺,這麼久也未顯懷。」

陶靜姝的身子僵了一下。

龍牧歸卻是從胸腔發出一聲悶笑,調笑道︰「按民間的話說,你這就是皮薄餡兒大。」

陶靜姝抿了抿唇,「我一直很相信老院使的為人醫德的。」結果在他老人家那里栽了個大跟頭,唉,上哪兒說理兒去啊。

龍牧歸不由得大笑。

伺候的人忍不住心中大奇,娘娘也是神奇,都將皇上惹到極致了,卻又在轉瞬之間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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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名皇后 第八章 帝後之間(1)

「皇上,該起了。」一聲低微的輕喚從芙蓉帳外傳入。

帳內的年輕帝王慢慢睜開了眼楮,寢殿里光線暗淡,他有片刻的恍惚,然後垂目看了眼懷中安睡如故的女人,一縷笑意不自覺地便浮現在了嘴角。

听到帳內有動靜,宮人上前掛起了帷帳,準備伺候龍牧歸起身。


所有人,包括帝王的動作都放得很輕,只為不驚擾猶在熟睡的孕婦。

孕婦嗜睡,被人打擾睡眠後脾氣還不太好,即使是九五至尊也是被嫌棄到極點,一直拒絕他在鳳儀宮里留宿。

龍牧歸為了不給她趕他走的借口,總是十分遷就她。

帝王如此,其他人當然更是小心翼翼。

換上冠冕朝服的龍牧歸身上自帶帝王威儀,回頭又看了一眼熟睡的人,這才轉身離開。

在他離開之後,床上的人睡夢中翻了個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宮殿內一片安靜,宮人將自己的呼吸都控制到了最輕,小心謹慎地做自己該做的事,直到陽光透過窗橋映亮宮殿的時候,宮人魚貫而入,伺候宮殿主人起身。

式樣簡單卻舒適華貴的宮裝,高挽的宮髻上隨意簪了一枝九鳳掛珠釵,九只鳳頭各有垂珠,看上去雍容華美端莊大氣。

正如龍牧歸在寧順侯府外看到她時對她的評價,有當家主母的氣場,能撐場子。

那時他便覺得自己的中宮之主有著落了,如今果然是心想事成,鳳儀宮位穩。

每天花大量的時間在穿衣打扮上,而她卻連鳳儀宮的宮門都懶得出去,活動範圍有時連殿門都不到,陶靜姝不是很喜歡這樣被折騰,這也是她極不喜歡某人來的原因。


皇帝一來,她怎麼也得打扮整齊,不像獨處時隨興自在。

如今她這里所有的事都盡量簡化,她的衣著以寬松舒適為主,懶上來甚至會僅以一條絹帶束發,更不消說素面朝天都是尋常了。

大概是因為她孕婦的身分,龍牧歸倒也沒對此表示異議,她就當他沒意見。

九鳳掛珠釵這種太過華美奢侈的首飾,其實陶靜姝是拒絕的,但戴它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一枝便頂得滿頭華彩,不需其他發飾。

一個人面對滿桌色香味俱佳的早餐陶靜姝吃得心滿意足。

對于一個月分大了的孕婦來說,每日主要的任務除了吃便是睡,只要將自己養得珠圓玉潤就可以了。

天氣漸熱,而陶靜姝的腰身也終于見長,小月復也開始昭顯自己的存在,但在寬衣大袍的遮掩下,很容易便蒙混過去了。

大婚的日期已定,在六日後,大家都怕月分太大諸多不便。

但婚期定好,龍牧歸卻不願放人出宮,以她身子重行動不便為由,最後定下了提前一日出宮待嫁。

陶靜姝沒異議,她如今的狀態到寧順侯府只是給人家增加無謂的麻煩,這樣也好。

但即便停留的時間短,寧順侯府也為此忙了個手忙腳亂,徐老夫人更是拍板決定嫁妝他們府另出一份,此舉得到了闔府上下一致同意。

皇後從自家出嫁,那意義非同小可,更不要說娘娘如今還身懷六甲,萬一一舉得男,那就更了不得了。

當今皇上可是至今膝下無子,皇子一旦落地那就是太子,正宮嫡出,當仁不讓,就算只是個公主,那也是至今唯一嫡出的公主,身分同樣尊貴無比。

宮外的紛擾都妨礙不了宮中的陶靜姝,就連宮中的事基本也與她無關,她還未真正入主中宮,自然也不會提前去接手宮中事務。

主持六宮事務並不是個輕松的活計,以她現在的懶怠,真的不適合,好好養胎才是她應該做的事。

今天陶靜姝心情不錯,便讓人擺了琴案,打算彈上一曲自娛,她沒有燃檀香,因為吃過香料的虧,現在她連衣服上的薰香都不用了。

素手理琴弦,琴音滌心胸。

高山流水的寧謐深遠,藍天白雲的海闊天高一一隨著琴音呈現。

一身常服的龍牧歸負手站在殿外聆听著,眉心微蹙。

若琴音即心音,她顯然心在山林,果然是心里有座觀,這觀還蓋在了深山密林與世隔絕,她這是要修仙啊。

一曲既罷,陶靜姝雙手按在琴弦之上,神情有些悵惘。

那樣的生活她曾經有過的,清修自持甘于清貧,若沒有人為狙殺,那一世她原本該終老山林的。

「姑娘,喝水。」

陶靜姝接過雙喜遞來的茶杯啜飲。

雙喜拿了帕子幫她擦拭額頭泌出的汗,一邊擦一邊有些擔憂地說︰「姑娘懷孕後比以往怕熱了,只現在冰也不得多用,姑娘可怎麼捱?」

「該怎麼捱就怎麼捱唄,至少坐月子時日子會好過很多,那個季節不錯。」

「姑娘倒是想得開。」

「因為日子總得過啊,那何不多想些好事,讓自己過得好一些。」

龍牧歸便是在這個時候走進殿里的,除了端杯自飲的人,其他人都對他行禮。

他笑著走過去,伸手將被她喝空的杯子拿走,隨手遞給一旁的人,然後將她從椅上拉了起來。

「陪朕到御花園走走。」

「不想去。」

「為什麼?」

「熱。」

龍牧歸伸手替她擦汗,她玉白的臉因熱而泛出一層粉,再帶上些許汗意,讓他想到了夜里她在自己身下承歡時情動高潮的嬌態,眸光不由得為之一深。

感覺圈在腰上的手突然微微收緊,陶靜姝不解地朝某人看了一眼。

龍牧歸手在她腰間摩摯了一下,在她耳邊輕笑了一聲。

陶靜姝皺了皺眉,這果然是個昏君啊,青天白日的就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您要是閑的話,就回去處理您的政務去,我不用人陪。」

「我來都來了。」

「來了也白搭。」

「還真是一點兒也不溫柔。」

陶靜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您是不是很久沒去看看您的後宮三千佳麗了?」那里面溫柔小意的應該很多,好走,不送。

龍牧歸捏捏她的下巴,無奈地說︰「誰叫朕被一只妖精迷住了呢。」

陶靜姝直接送了他一枚白眼。

「朕就沒見過像你一樣難哄的女人。」

「那是皇上見的人少。」

「少?」

「當然了。」

「不是有三千佳麗?」他笑問。

陶靜姝不無同情地看著他,「因為您是皇上,所以她們好哄啊。」

「難道朕在你面前就不是皇上了?」一邊說,他一邊小心扶著她在羅漢床邊坐下。

「我和她們所求不同。」

「你求什麼?」

陶靜姝卻沒有回答他。

她求什麼?

一生一世一雙人,是多少閨中少女的美好願望,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情深意重?尤其是她們這種出身大戶人家的,成婚後甚至為了體現大度還要主動為丈夫納妾,煩心!所以,在解決了陶玉顏之後她真的想就此遁入空門了此殘生。

只是事與願違,她掙月兌不了世俗的束縛,便只能隨波逐流。只是到底還是不甘心,相處之時便忍不住要刺某人幾句。

他不來撩撥她,帝後就此相敬如冰過一生,也能算另類的圓滿,可他偏偏要演什麼深情款款,這是將後宮那三千佳麗置于何地,又將深情置于何地?

沒听到答案的龍牧歸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半擁著她歪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批閱奏章時間長了,他也累,到她這里能放松放松。

其實龍牧歸明白陶靜姝沒有說的一些話——她知道自己要的自由他不肯給,所以她便無所求了。

在這後宮,對他無所求的人太少了,幾乎沒有,他也想有個不摻雜太多功利的地方能待著,有人可以陪自己說說話,即使她說的不一定是好話。

但這也算一種別樣的體驗,亦難能可貴。

躺在龍牧歸懷里,大約是感覺安全的緣故,陶靜姝竟然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龍牧歸察覺後也沒有動,享受這難得溫馨的時刻。

手下的肚皮突如其來的一跳,龍牧歸猛地睜開眼,滿是驚喜地瞪著她的肚皮。

小家伙在動!

這孩子大約也不是個活潑的,動了幾下就沒了動靜,龍牧歸于是又把視線落到了陶靜姝的臉上,睡著的她總是顯得很溫柔,長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陰影,皮膚透著淡淡的粉,唇瓣也透著健康色澤。

如非必要,她其實不太喜歡涂脂抹粉,大多時候是素面朝天的,但她的容貌無須點綴,就已經足夠美麗。

姝兒曾當面直言不諱地諷刺說他對她是見色起意,偶爾還會透出幾分等他「紅顏未老恩先斷」的不屑。

但這宮里缺美人嗎?他看多美人了,單憑美色,是真的無法吸引他,而他若單單是見色起意,又怎麼會花這麼多的心神在她身上?

她從骨子里透著對人的不信任,可能只有雙喜對她來說才是例外。

龍牧歸忍不住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婚期前一晚,上千騎羽林衛護送陶靜姝出宮。

寧順侯府闔府出迎,坐在鳳輦上的陶靜姝有些無奈地看著外祖母他們對自己參拜行禮。明天才出嫁,可她早就是中宮之主的儀仗規制,任何臣民對著這樣的儀仗都必須禮敬。

到徐老夫人居住的福善堂後,留下來的人就不多了,最後也就只剩下徐老夫人能再和外孫女說幾句嫁前的貼心話。

生母早亡,外祖母就是這世上她最親的人。

徐老夫人滿眼感慨,「好好的,自己好好的,你好我們就好,別的都不用想。」

陶靜姝只是點頭。

徐老夫人將她摟在懷中,眼楮有些濕潤,到底舍不得,一國之母的身分尊榮無比,可皇宮那地方太熬人,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外孫女只嫁個門當戶對的。

「凡事別鑽牛角尖,往開了想,別跟自己過不去。」

「嗯。」

「外祖母不求別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其實,徐老夫人心里也害怕啊,女兒早早去了,皇上又是個克妻命,她怎麼能不擔心外孫女的生命安全,可話又不能明說,犯忌諱。

徐老夫人不知道的是,這忌諱在自己外孫女嘴里早成了日常,龍牧歸都被說得沒了脾氣,甚至習慣用克妻來自嘲了。

他們這也算是相處融洽,畢竟日常拿生啊死啊來調侃的帝後真的特別稀有。

看著外祖母塞到自己手里的小福袋,陶靜姝忍不住眨了眨眼。

徐老夫人一本正經,「這是我從保國寺方丈那里求的,戴著保平安。」

陶靜姝忍不住笑了,嬌憨地喚了聲,「外祖母。」

「好好戴著。」

「嗯,我一定好好戴著。」

「這一轉眼,你都要出嫁,為人妻、為人母了,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徐老夫人忍不住感慨。

陶靜姝將臉貼上外祖母的手,沒說話。

徐老夫人撫著她的臉,恍惚間似看到另一張記憶深處的臉,花樣年紀出嫁,出嫁前夕也曾依偎在自己膝前。

「外祖母不哭。」

听到陶靜姝的話,徐老夫人這才察覺自己不知不覺中落淚了。

  

「沒事,就是想到你母親了,當年她出嫁時還沒有你大……」眼看外孫女表情有些黯然,徐老夫人抹了把眼淚,振作精神說︰「外祖母就是舍不得你。」

「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外祖母又不是見到姝兒了。」

徐老夫人沒說話,一入深宮再見哪有那麼容易啊,這傻孩子。婚禮之前還好說,明日大婚一成,諸多的條條框框便都要加身。

「老夫人,夜深了,明日姑娘還要早起上妝呢。」徐老夫人身邊的貼身嬤嬤輕聲提醒。

徐老夫人不舍地看著外孫女,她自己心里清楚,以後這面兒啊是見一面少一面了。

半晌,徐老夫人終究開口,「回去歇息吧。」

陶靜姝向祖母告辭,由雙喜扶著離開,走到門口時卻又忍不住回頭。

徐老夫人含淚看著她,朝她擺了擺手,讓她走。陶靜姝紅著眼眶點頭,然後邁步出了福善堂。

飛霞院是之前陶靜姝在寧順侯府時住的院子,現在重新裝飾過後成為她待嫁的閨房。

今天飛霞院里伺候的全是宮里來的嬤嬤宮女,羽林衛值守,寧順侯府的人只能在院門外便止步。

陶靜姝情況特殊,新身分更特殊,加之當今尚無嫡出子嗣,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就導致了對她的保衛那真是到了嚴防死守的地步,畢竟誰也承擔不起一丁點兒意外的後果。

喝了碗養生湯,陶靜姝才在雙喜等人的服侍下歇下。

出宮的時間就不早,再加上路上耽擱以及與寧順侯府眾人敘舊用去的時間,不知不覺時間就已經很晚了。

陶靜姝甚至覺得自己只是稍微眯了那麼一會兒就被叫醒了。

今天是大日子,各個時辰該干什麼都有流程,宮人們不敢怠慢。

寧順侯府上下昨晚幾乎也都是眯了一小會兒,早早便又開始忙碌起來,這種忙碌是一種榮耀,骨子里都是勁兒。

下人們來來往往有條不紊,足見當家主母的手腕能力。

而今天忙的不止一府一宅,所有王公大臣都忙。

皇帝娶後豈是小事,這是國家大事!

禮部最近都快忙瘋了。

主要原因就在于自本朝開國至今,禮部還從未主持過迎後大典,只主持過封後大典,因為歷任皇帝登基時都已娶妻,之後雖也有繼後,但也是由妃位升任,並沒有新娶的。

所以陶靜姝可算是開國至今首位被迎娶的皇後,這等于是一切從零開始,許多禮儀流程大家都得好好梳理。

偏偏當事人陶靜姝身體狀況還特殊,受不得累,典禮得盛大卻又不能累著當事人,這種條件讓禮部尚書最近的頭發很是憂傷。

來到檢驗成果的日子,禮部上下都提著一顆心,時刻準備應對補救各種意外,五城兵馬司早早執勤戒嚴,但仍擋不住百姓們對迎後大典的熱情。

今天的京城注定是紛亂又喜慶的。

玄赤二色為主的禮服穿在陶靜姝的身上襯得她雍容美麗,一頂九翅鳳冠端端正正戴在頭上,象征著她一國之母的身分。

端莊大氣,舉手投足間氣韻天成。

俗話說離別爹娘,足不沾地,時下女子出嫁多由家中兄弟背負出門上轎,但陶靜姝如今身懷六甲,即使衣袍寬大可以遮掩身形,但被人背負出門是萬萬不可行的。

侯府這邊便決定由世子兄弟抬小轎送出門,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皇帝親迎至府,在陶靜姝拜別徐家長輩之後,龍行虎步入內親手將人抱起出門上轎。

來寧順侯府賀喜的賓客們都議論紛紛,帝王親迎,親自抱上鳳輦,可謂榮寵極盛,規格之高,待遇之優,只怕很難再有來者。

由此也足以看出皇上對新後是什麼樣的感情。

定國公府、寧順侯府兩府出的兩份嫁妝可謂真正的十里紅妝,亦給新後撐足了場面。

今天這樣的大日子,陶定山畢竟是皇後生父,再不被人待見,也是要出席的,但他很明智地盡量不出現在人家面前,隱藏在賓客之中,其他人也十分配合地忽視他。

「有沒有覺得驚喜?」龍牧歸低聲對懷中用扇子擋臉的人說。

「受寵若驚。」她簡單四字回答。

「有吃東西嗎?」

「嗯。」

龍牧歸將人一路抱上紮紅掛彩的鳳輦,自己卻也沒再下去,而是與她同乘,也方便就近照顧。

「累了就靠在朕身上歇歇,接下來還有得累呢。」

「嗯。」陶靜姝一點兒沒為難自己,從善如流地靠在他身上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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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名皇后 第八章 帝後之間(2)

街道兩邊是看熱鬧的百姓,羽林衛則前後左右沿路拱衛著帝後的安全,場面莊嚴喜慶而又十分盛大。

樂聲、人聲、馬聲,十步一響鞭清開道路,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直奔皇宮而去。

鳳輦將帝後與外界隔成了兩個世界,他們在里面,別人在外面,熱鬧是他們的,溫馨是他們的。


陶靜姝有些恍惚,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總覺得似乎自己也曾經坐在大紅花轎內風光大嫁,但不是現今的光景,迎親的那個人不是身邊的這個人。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卻直覺知道那不是龍牧歸。

以往幾世的記憶中她並不曾嫁人啊,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她忍不住伸手輕揉太陽穴。

「怎麼了?」一直關注她的龍牧歸關切地低問。

「沒事,可能是有些吵。」

他忍不住輕笑,「今天是舉國歡慶,吵鬧是必然的,你且忍忍吧。」

「嗯。」

當鳳輦步入宮門時,陶靜姝鬼使神差地回頭。

她其實什麼也看不到,但她就是回頭了,冥冥中似乎跟什麼進行了一場隔空的告別。

陶靜姝不知道的是,在這一刻,一身朝服的康王也朝著鳳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曾經的姻緣線從此再不可續,前緣斷盡。


她的異樣自然引起了身邊帝王的關注,「怎麼了?」

「從今以後,我是不是就要老死深宮了?」她的聲音中透著說不出的惆悵。

龍牧歸將她的頭轉回來,讓她跟自己面對面,「你只是嫁給了朕,朕並沒有打算禁錮你的自由。」

「可到底不一樣的……」她顯得有些怔怔的。

龍牧歸模模她的臉,「姝兒,別怕,有朕在呢。」

陶靜姝伏在他懷中,恍若呢喃般地說︰「女子嫁夫,為的是找一個遮風擋雨之人,可又哪知風雨會不會是那人帶給她的呢。」

龍牧歸輕撫她的背,無聲地安撫她的不安。

他想大約女子出嫁總是有著這樣的不安吧,為那未知的前途。



「皇後呢?」龍牧歸一邊大步流星往前走,一邊問。

身後的太監小跑跟著,氣息平穩地回答道︰「娘娘在御花園賞花呢。」

如今皇上但凡閑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找皇後,久而久之,太監們也就養成了隨時掌握皇後動向的習慣,保證無論皇上什麼時候問都有答案。

疾走的步子停了下來,他帶了幾分訝異地說︰「今天出門了啊?」

也不怪龍牧歸驚訝,陶靜姝成婚前後住在鳳儀宮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似乎將自己的活動範圍圈在了某個範圍。

「娘娘說,園子里的荷花再不賞就都枯敗了,該跟夏天好好告個別。」

「走,去御花園。」龍牧歸的腳步毫不遲疑地換了個方向。

「是。」

陶靜姝的確是在賞荷,就坐在湖邊的亭子里,心情卻不是很好。

原因就是之前她到御花園的時候踫到幾個宮妃,她們卻扭頭就走。

身為嬪妃見了她這後宮之主不說上前來請個安,也不至于到望風而逃的地步吧?

她是洪水猛獸嗎?顯然不是。

那是那幾名宮妃膽大包天到如此無視她這個皇後嗎?顯然更不是,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就說嘛,自從她嫁進宮來,總覺得什麼地方違和,今天出來這一趟,她似乎有點兒明白了。

到目前為止,她除了進宮第二天接受了宮妃的拜見外,似乎就再沒讓她們來點卯什麼的,導致她現在還分不清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她這個皇後果然做得有點不合格。

「怎麼看上去不高興啊?」龍牧歸笑著踏進亭子,然後在她身邊坐了,伸手很自然地摟住她的腰。

「突然發現我不受人歡迎,多少有些受傷。」

「誰不歡迎你?」

陶靜姝斜睨了他一眼,咂吧咂吧嘴,說︰「您的女人看見我跑得比兔子還快,我是老虎嗎?」

龍牧歸清了下喉嚨,實事求是地說︰「你也是朕的女人。」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她們為什麼躲我?」她目光灼灼地盯上他,直覺告訴她答案十有八九在他這里。

龍牧歸目光落到她凸起的肚子上,不以為意地笑道︰「你肚子越來越大,萬一磕著踫著就麻煩了,朕叫她們離你遠些以保證你的安全。」

陶靜姝回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他自己體會內涵。

「今天兒子有沒有乖?」

「是女兒。」對于這一點陶靜姝很堅持。

伺候的宮人們都悄悄地退遠了些,帝後對于胎兒的性別之爭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

皇上莫名自信地認為娘娘懷的是龍子,娘娘則堅信是公主,為此兩位主子吵了幾架,最後,娘娘跟皇上打賭,說如果生下來是公主就放她出宮,當個閑散掛名的皇後,實際上則去當山中隱士;皇上則說若是皇子,讓娘娘打消出宮的妄想,當隱士可以,在宮里給她闢個道觀當居士。

宮里哪有什麼真正的秘密啊,不過是知而不言與廣而告之的區別罷了,這件事已經連宮外都有一點風聲。

帝後拿還未出世的龍胎打賭,這也算是夫妻之間的情趣了,傳出去無傷大雅,不過,大家普遍傾向皇後娘娘,畢竟皇上的成果擺在那里——嬪妃們壓根就沒有生下過皇子。

但皇上尋找支持時,百官還是無條件支持了皇上——純粹出于君臣之義,以及對未來美好的期許,畢竟有皇子江山才後繼有人。

「你總爭這個有意思嗎?」龍牧歸有些無奈。

「那皇上堅持說是兒子,我壓力也很大啊,是公主的話我就比較隨大流沒壓力。」

「朕還真沒看出來你有壓力。」她當他不知道她讓鳳儀宮的人縫制的都是女孩兒的小衣服啊,在跟他唱反調上這女人總是這麼不遺余力的。

「那是您看得不仔細。」

「能吃能睡,整天跟朕念聲,壓力在哪里?」

「那皇上為什麼還一直容忍我?」陶靜姝不否認自己極力的跟他打對台,所以他這樣百般包容的態度,就讓她有些不明白了。

龍牧歸伸手模模她的肚子,語氣溫柔地說︰「有人恃孕囂張,朕又能怎麼樣呢?」

陶靜姝恍然大悟,「您是等著秋後算帳呢?」

龍牧歸湊過去在她唇角吻了一下,輕輕調笑道︰「怕不怕?」

「廢後嗎?」她問得直接。

「你想什麼呢?」

「不廢後我怕什麼?」

龍牧歸直接被氣死了,「你是不是整天沒事就琢磨著怎麼氣朕了?」

「那倒沒有。」陶靜姝否認得很快速。

「那還做什麼?」龍牧歸饒有興味地問。

陶靜姝看著湖面的殘荷,語帶感慨地說︰「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那為什麼就不能是和我一起好好過日子呢?」龍牧歸忍不住問。

陶靜姝淡淡地道︰「因為跟皇上您過日子的女人有點兒多,我嫌麻煩,管好自己就成了。」

「這是吃醋了?」

「如果這麼想能讓您高興的話,就當作是吧。」她無所謂地說。

龍牧歸看著她恬靜的側臉,心中嘆氣,明明人就在自己身邊,可偏偏有種人在天邊的錯覺,她的心不在這里,不在他身上,甚至不在這世上。

有時候午夜夢醒,他睜眼後本能的動作就是低頭往懷里看,以此確定她沒有消失。

不知為何,他似乎一直在害怕她不見,很怕很怕。

他不知為何會有這種錯覺,但那種擔心卻如芒在背,無法擺月兌消解,而這也讓他幾乎一直留宿鳳儀宮,喜歡抱著她一同入睡。

他也不喜歡听她大度地趕他去臨幸其他女人,每次听到都忍不住要狠狠欺侮她,她漸漸便不再說了,卻給他一副「你愛怎樣怎樣,隨便吧」的態度,讓他更生氣。

這女人真是越發過分了。

可又有什麼法子?

她就是住在了他心里,趕都趕不走。

「姝兒,你有心嗎?」他在她耳邊好似自言自語般地輕語。

陶靜姝身子僵了下,他聲音雖輕,可她到底還是听到了。

有心嗎?

大約沒了吧——太多的背叛與傷害已經消磨掉她的情感,她太怕受傷了,因為太疼太疼太疼,所以她將心鎖起,冷眼看這個世間,看它還能怎樣傷害她。

她不愛他,更不想愛上他,也不希望他在自己身上找愛,因為她回應不起。

龍牧歸在她耳邊嘆氣,一直嘆進她心里。

陶靜姝半趴在扶欄上,下巴撐在手背上,眯眼看著湖面若無其事地道︰「我想吃蓮子。」

「等你生產完再說。」龍牧歸的臉色不太好看,語氣更顯得有些硬邦邦。

「所以說懷孕好無聊。」有太多忌諱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讓她感覺自己變成了易碎的瓷器,挨不得踫不得的。

身邊伺候的人戰戰兢兢不說,她本人也很累,心累!

做一國最尊貴的孕婦,月復中胎兒又被寄予了不切實際的期許,她都有些替女兒心疼。到時候一朝分娩,也不知皇上能不能承受住失望的打擊,重要的是別因此遷怒女兒,否則小家伙以後的日子大抵會有點辛苦。

其實她不斷強調肚子里的是女兒,不僅僅是跟皇上唱反調,也是在提醒他,叫他不要有過高的期待,生男生女的可能至少也是一半一半,這樣看到結果盡管不如己意,但落差不會太大。

陶靜姝是真有些不放心,畢竟克妻的陰影還籠罩在頭上,萬一她早亡,沒娘的孩子在這偌大的深宮生存想必不會太輕松。

她沒想過此生會嫁人,更別提生孩子了,但事情已經發生,她也只能見招拆招,她的人生過成什麼樣子她已經無所謂,此世已經是目前為止最好的一世了,她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命運太過坎坷,這大約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心聲吧。

  

「那你覺得什麼事有聊?」

陶靜姝認真地想了想,「沒有。」

「沒有想做的事嗎?」

「沒有。」

「連想都不想了?」龍牧歸忍不住笑了起來。

陶靜姝伸手模模自己的肚子,一臉感慨地說︰「俗話說一孕傻三年,自從我懷上身孕後,覺得我的智慧就全都喂了狗。」

「別這麼說,」龍牧歸卻是不贊同的,「你的智慧還是在的,至少跟朕吵嘴的時候你很有數。」

「大概是冤有頭,債有主的原因吧。」

龍牧歸揚眉,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陶靜姝沒有一點懼怕,直言不諱,「我一個人能懷上嗎?」她甚至都沒料到這男人竟然下黑手。

「看來皇後對懷孕之事耿耿于懷啊。」

「嗯。」

「你就不怕將來皇兒知道了,傷心?」

陶靜姝抬頭看天,長長嘆了口氣,有些憂傷地說︰「我都怕自己沒機會面對她的控訴啊。」

龍牧歸頭又疼了,這又繞到克妻上來了。

果然,下一刻陶靜姝就接著說︰「誰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啊,能猖狂時便猖狂吧。」

「你就不能盼自己好點兒嗎?」龍牧歸無奈道。

「這也不是我盼就有用的啊,還是皇上您八字太硬的原因。」

「我覺得你的八字應該也挺硬的。」

「唉,我沒信心。」

龍牧歸搖了搖頭,肯定地說︰「我覺得你是對欽天監的人沒信心。」

陶靜姝給他一個意會的表情,「那些大人們還是很辛苦的。」

「朕看你跟圓空大師的關系挺不錯的,就沒有替自己問問?」

陶靜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氣縹緞地道︰「我從來沒覺得我會嫁給您啊。」所以根本不會去問這方面的事啊。

龍牧歸一本正經地說︰「朕有去問。」

「嗯?」

「想知道圓空大師說的是什麼嗎?」

陶靜姝做出一個「洗耳恭听」的樣子。

龍牧歸臉上不自覺地浮上笑,模著她的肚子說︰「龍鳳呈祥,國運昌隆。」事關她的性命,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萬一圓空大師給的答案不好的話,就改迎後為封貴妃了。

克妻嘛,只要不是妻應該就沒事,不是嗎?

好在,答案讓他很滿意。

陶靜姝︰「……」

「不信?」

陶靜姝目光落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蛾眉微蹙。

這一世的許多事和前世有很多的不同,也是她的人生軌跡發生最大變化的一世。

俗話說,龍氣罩身,百邪不侵。是不是因為這一世她與龍牧歸有了交集,他的龍氣庇佑了她,從而導致了五妹的運勢一路走低?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扭頭看他。

「怎麼了?」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不太能懂里面透出來的情緒,總之很復雜。

陶靜姝什麼都沒回答他,又將頭轉向了湖面的枯荷上。

某種程度上來說,五妹跟豐佑帝還是有些同病相憐之處。

豐佑帝無子,需過繼太子,五妹雖然如願嫁了康王,但始終也沒生出孩子,雖然康王並不在意,但這對五妹而言到底也是一樁憾事。

「怎麼每次朕來陪你,你都這麼不冷不熱的。」龍牧歸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失落的,語氣中不免就流露出來。

陶靜姝沒回頭,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情感淡薄。」

龍牧歸暗自嘆氣,她不是情感淡薄,她是把自己藏得太深了,而這卻是因為別人把她傷得太重了。

龍牧歸知道原因,所以他並沒有氣餒,總想著有一天可以融化她包裹在外的那一層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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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名皇后 第九章 原來是個擋箭牌?(1)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橘照進殿內,書案前端坐的身影背脊挺直,目光專注,手中執筆認真地在箋上寫下一個個秀氣又端正的字跡。

殿內很安靜,只有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陽光落在發簪鳳頭垂落的那串珍珠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澤。

一身帝王常服的龍牧歸負手站在院中,透過窗戶遠遠地看著她。


這一段時間,每天這個時候她都會安靜地一個人在殿內寫東西,似乎是信,又似乎不是,寫好一些便會用蠟封好,整齊地放入一只檀木匣子。

產期臨近,整個鳳儀宮都進入了警戒狀態,反倒是當事人顯得一派淡定從容,該干什麼還干什麼,除了多了一個寫字的愛好。

龍牧歸對那匣子的信很感興趣。

突然,他的目光微變,他看到她寫著寫著突然含笑撫上自己的肚子,溫柔而又充滿了母性的光芒。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她的笑缺少了一些東西,透著一股疏離。

但是,此時此刻她臉上的笑卻是有著實實在在的溫度,是從內心深處透出來的,這是一位母親對于自己孩子的慈愛與溫柔。

不管她對于月復中胎兒表現得多麼漠不關心,心底卻還是在乎的,那到底是她孕育的骨肉。

龍牧歸的目光突然一沉,他想到了一件事——因為某個人喜歡搶奪一切她喜歡的東西,所以她便不再把喜歡外露。

一個人把情緒掩藏得久了,就變成了習慣,好似戴上一副面具、一副盔甲,就連自己都以為自己真的不喜歡,不懂愛了。

正如不想受傷,就會牢牢地把自己保護起來,哪怕完全封閉。

這一刻,龍牧歸特別想將某個已經死去的人挫骨揚灰。



他靜悄悄地來,又靜悄悄地離開。

他貪戀她臉上那種笑,可卻又知道若他真的進去那笑便又會收起來,這屬于他們母子的溫馨,他還是不打擾了。

雙喜端了盅參雞湯腳步放輕地走進了殿內,聞到香味的陶靜姝抬頭看了過去。

「娘娘喝碗湯歇歇再寫吧。」雙喜將盛出的一碗湯端了過來。

陶靜姝放下手里的筆,接過了那碗湯。

嘗了一口,她含笑道︰「是你親手炖的。」

「娘娘吃出來了啊,味道還行嗎?」

「很好喝。」

雙喜蹲在一邊輕輕幫她捏著有些浮腫的腿,一邊捏一邊說︰「娘娘現在越來越辛苦,但還是得適當地運動一下,這樣生產的時候才不會太辛苦。」

「嗯。」

「一會兒喝完了湯,婢子陪娘娘去院里走走。」

「好。」

雙喜知道娘娘在寫些什麼,可她什麼也不說,也不問,因為那有些悲傷。

像娘娘說的,有備無患。

誰都不希望出事,但誰也擋不了事來,那就盡可能安排好一切,不讓自己留遺憾。

陶靜姝喝了一碗湯,又寫了幾頁紙,這才在雙喜的攥扶下到院子里散步。

她很少出鳳儀宮,也極少召見後宮嬪妃,宮中內務也是雙喜和雙杏她們在處理,她只有大事才會出面。

在這個後宮,她真的做到了深居簡出,差一點便與世隔絕了,所以有時候皇上才會說她這跟出家也沒什麼區別了,根本連道觀都不用給她另闢一座出來。

「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她當時就這麼輕飄飄地回給他一句。皇帝當然不能自己打臉,尤其是當著自己女人的面。

所以宮里真的收拾出一座宮殿充當皇後娘娘清修的道觀,目前還在收拾中,具體要收拾多久,待定。

而她暫時沒有心思跟某人計較工期的問題,畢竟她還用不著,她現在面臨著一個坎,這是大多數女人都要面對的坎——生產。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最後死在了生產上,女人生產那就是在跨鬼門關,過去了,皆大歡喜,過不去不是一屍兩命,就是母去留子。

再加上皇上的克妻命,她心中自然會有出現最壞結果的準備。

「娘娘這幾日夜里總睡不踏實,要不還是讓老院使給開服安神湯喝吧。」

「藥還定少喝點兒,忍忍就過去了。」

陶靜姝抬頭看著天上的白雲,突然道︰「咱們到外面走走吧。」

雙喜愣了一下,娘娘自從入宮,除了去過一次御花園外,可是再沒踏出過鳳儀宮一步,彷佛自我禁錮一般。

現在,娘娘竟然主動說想出去走走?

雙喜幾乎以為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忙不迭地點頭,「好啊,出去走走對心情好。」不管娘娘為什麼要出去走走,但她樂見其成。

雙杏第一時間叫人去拿了披風出來,雙喜親手給主子系上,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出了宮門。

身為中宮之主,又正值特殊時期,陶靜姝這一出行,陪侍人員跟了一大群,亦步亦趨地走著,很是壯觀。

「其實靜下心來看的話,宮里的景色不錯。」陶靜姝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雙喜說著。

「娘娘說的是。」

看著那些殿宇樓閣,陶靜姝忽有感慨,「皇宮夠大,日子夠長,每日走上一走,別走遠了,或許日子便容易打發了。」

雙喜眼神復雜地看著主子,這座皇宮終究不是主子想要的。

「看。」陶靜姝笑著指著左前方才打了照面,就匆匆退開的一行人對雙喜說,「這就是我不想出來的原因,真是避我如瘟疫啊。」

「皇上也是怕娘娘有閃失。」雙喜說得有些干巴巴的。

「呵。」陶靜姝沒有多做一個字的評價。

「娘娘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再走?」雙喜有些擔心地問,主子身子重,長時間行走對她的身體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代步的小輦一直隨行抬著,隨時準備應付各種狀況。

陶靜姝搖頭,她今日興頭不錯,就想自己走一走。

「這個地方啊……」

陶靜姝說了半截,好長時間都沒有再出聲,大家都以為那就是句感慨,又走了一會兒,她卻又接了下去。

「是天下最富貴之處,卻也是世間最不幸之處,天下最大的牢籠。」

沒有人敢出聲,這話皇後娘娘說得,他們連听都听不得。

陶靜姝也沒想著會得到什麼回應,感慨既然來了,她不吐不快,也不在乎後果。

幾經生死,如今的陶靜姝基本不委屈自己。

就這麼走啊走的,漫無目的,不知不覺地竟又走進了御花園,這次是從另一個方向進去的,誰知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

人生總是充滿了驚喜!

在陶靜姝的手勢下,她身邊的人都停住了腳步——前方正上演著帝王寵妃恩愛肩並肩一起賞花的美好畫面。

陶靜姝將自己的身體重量大半交給了雙杏,倚在她身上,臉色平靜,眼神卻帶了幾分興味地默默遠觀著。

那是誰呢?

她記得皇上是有位寵妃的,好像還是他第二任太子妃的族妹?

記憶太多,太過駁雜,她又不是個喜歡關注與自己無關身外事的人,所以記憶不是很清楚,如今仔仔細細地回想,某一世,民間還有種傳言,說是帝王深知自己克妻,雖深愛某妃,但卻一直沒扶之入主中宮。

那傳言說得有鼻子有眼楮的,再對照眼前這一幕,總覺得不是沒有可能。

那麼皇上對她的異常容忍,還立她為後,除了她從來不相信的帝王真心,似乎有了另外一種解釋……

如此一想,陶靜姝便覺得乏味了起來,愛恨情仇都是別人的,她只是一個被特地拉到局中擋箭的,挺沒勁兒的。

伸手掩口打了個呵欠,陶靜姝有些懶散地說︰「把輦抬過來,咱們回去吧。」

雙喜轉身去叫人。

雙杏則垂首扶著人,不敢抬眼。

然而龍牧歸到底還是發現了陶靜姝一行人,畢竟陣仗實在有點大,尤其當事人打算大張旗鼓離開時。

龍牧歸大步走過來時,表情不是很好看,眼神更是有些飄,莫名的有點心虛,「姝兒,你怎麼出來了?」

陶靜姝似笑非笑地睨了那位滿頭珠翠,一身錦繡的妃子一眼,淡淡地道︰「偶有興致,便出來走走。」話鋒一轉,她又道︰「呀,我記得皇上是下過旨意的,其他宮嬪看到我這個洪水猛獸是要回避的,這位——」她微微拖了下音兒。

雙喜伶俐地替她解惑道︰「這是挽翠宮的珍妃娘娘。」

「哦。」

陶靜姝心想這就對上了,果然是那位傳說中帝王的真愛啊,看來她的推測沒有錯,她只是別人生命中的配角罷了,是帝王給心上人豎起的擋箭牌。

珍妃上前,「妾身見過皇後娘娘,給娘娘請安。」

「退下。」龍牧歸的臉上已是烏雲密布。

珍妃抬頭看了一眼皇後,卻見她只是一臉平靜地站在那里看著,什麼情緒都沒有。

「還不退下?」龍牧歸已是勃然大怒。

珍妃再不敢多作停留,急急退下。

陶靜姝勾了下唇角,掃了龍牧歸一眼,扶著雙喜的手轉身。

「朕不是讓你走。」

「我乏了,先回了。」陶靜姝頭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話,逕自上了代步的小輦,懶懶地歪在了上面。

「走吧。」

  

抬輦的四名太監大氣不敢出,只能听命。

龍牧歸抿緊了唇,有異常憋悶的感覺。

他在原地目送小輦遠去,突地惱怒地一甩袖,朝著陶靜姝離開的方向追去,其他人噤若寒蟬地默默跟上。



鳳儀宮中,是股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龍牧歸進了寢殿,並未開口,陶靜姝也無話想說,其他人自然都屏息斂氣,沒人敢當出頭鳥。

關閉宮門什麼的,這種類似于鬧脾氣的行為,陶靜姝是不做的,她覺得自己沒立場,也沒那個閑心。

本就是過客,何必操別人的閑心。

剛剛她明悟了一件事,她成為這個皇後可能會活下來,但也就是個擋災的,或許是圓空大師給皇上錯誤的暗示,讓他以為她懷的是龍子,所以她才受到了極為特別的對待。

模模肚子,陶靜姝表情有一點兒復雜——母憑子貴的感覺真是一言難盡啊。

她直勾勾看著自己的肚子,彷佛沉浸到另一個世界。

龍牧歸坐在一邊看她出神。

事情就是那麼剛好,他在御花園多站了片刻,竟遇到了珍妃,便同她百無聊賴地站在那兒賞花,不料,幾乎不踏出鳳儀宮的人今天卻偏偏出來了,還將一切都看了去。

現在她對著自己的肚子發呆,也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他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才能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她實在太過安靜了,連個表情都沒給他半點兒。

這幾乎也是她平時的狀態,清冷淡漠,整個人處于游離在外的狀態,彷佛跟這個世間隔了一層。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無法接觸到她的心,因為她不允許。

突然,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卻因動作太猛而發出一聲痛呼。

「怎麼了?」龍牧歸一個箭步到她身邊,伸手去模她的脖子。

「扯……扯到了……」陶靜姝齜牙咧嘴地直吸氣。

「傳太醫……」

龍牧歸才嚷了這三個字,陶靜姝就打斷了他,特別無奈地看他,一手扶頸,一手模肚地說︰「我緩緩就好了,叫什麼太醫。」

這有事沒事整天折騰老院使來回跑,能不能敬老尊賢一下啊。

「還是看看好。」龍牧歸堅持。

陶靜姝本來想再阻攔,可是話沒能說出口,反而又痛呼了聲,「啊,腿抽筋了……雙喜……」

她這邊一喊,雙喜立即蹲身幫她舒絡筋脈。

抽筋已經是陶靜姝的日常了,有時半夜都會被抽筋痛醒,雙喜已經很習慣照料了。

好一會兒,陶靜姝才緩了過來,臉都有些發白,連冷汗都冒了出來。

雙喜忍不住埋怨她,「娘娘定是剛才走得多了,您平時哪走過這麼久的路啊……」

陶靜姝想了想,覺得她說得很對,便沒敢說什麼。

有時候,雙喜也是很剽悍的,她也不太想招惹她。

「走了多久?」

面對帝王顯然是在意皇後的問話,雙喜自是沒替主子隱瞞的心思,實話實說,「從鳳儀宮一直走到了御花園。」

龍牧歸忍不住先深呼吸了一下,他告訴自己鎮定,不能對孕婦發火,但——

「你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啊,平時又不大走動,突然走這麼遠身體怎麼受得了?」

面對帝王的怒火,陶靜姝卻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皇上是惱羞成怒了嗎?」

龍牧歸瞬間啞了。

而陶靜姝還有下文,不緊不慢地道︰「我讓您別賴在我這里,好像犯了天大的錯,有損您深情不悔的形象。可是啊——」陶靜姝語重心長地看著他說,「我不可能一直足不出戶,撞破什麼是早晚的事,所以您就別跟我演恩愛兩不疑的戲了,挺累的。」

「我……」

「我雖然不知圓空大師到底跟您說了什麼,但您放心,我既懷了,自會好好生下他,他總是我自己的骨肉。生產之後,我會搬到宮觀中去,這里就讓出來,我左不過背個名,至于該誰住進來,皇上自己做主就是。」

「你就是這麼想朕的?」龍牧歸鐵青著臉問她。

陶靜姝一臉平靜地道︰「克妻嘛,自然不能讓心愛的人冒險,有人擋箭才是解決之道啊,我很理解,也很習慣了,沒什麼的。」

「你……」龍牧歸手指發顫著指著她,臉色異常難看,她腦子里果然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所謂!

老院使便是這個時候來的,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

「又麻煩您了。」陶靜姝對老院使一向都有禮貌。

「娘娘言重了。」

陶靜姝又對頭罩陰雲的某人說︰「我看不如就讓老院使在鳳儀宮住下吧,我的預產期也近了,方便他就近看顧,省得來回奔波。」

龍牧歸從齒縫中逼出一句,「準了。」

「老臣遵旨。」

龍牧歸緩了緩脾氣,吩咐道︰「先幫她看下脖子,剛才不小心扯到了。」

「是。」老院使上前小心檢查一下,然後說︰「娘娘無礙,只需一會兒雙喜姑娘幫著揉捏一下就好。」

老院使落坐,拿出脈枕,看看她,又說︰「娘娘的臉色不是很好啊。」

陶靜姝很自然地把手遞了過去,「剛剛腿抽筋了。」

老院使診了診脈,暗自松了口氣,「確實無礙。」

「嗯。」陶靜姝並不奇怪,她自己的身體心里還是有數的。

俗話說人老成精,老院使剛一進來就察覺到帝後之間的氣氛不是太好,自然也不想遭受池魚之殃,診完脈找個由頭麻溜的告退了。

帝後的矛盾不是誰都能插手的,那往大了說都是國家大事。

腿不疼了,屋子里也清了場,只剩下帝後兩人。

陶靜姝扶著腰想起身,龍牧歸伸手扶她,但臉色依舊很不好看。

「皇上心里不高興就別勉強自己了,不用給我肚子里的小家伙面子。」

龍牧歸暗自壓了壓火,告誡自己別跟情緒不穩定的孕婦生氣,但他真的很生氣,終究語氣生硬地說︰「你究竟把朕看成了什麼?」

「一國之君啊。」她答得無比自然。

「你……」龍牧歸忍不住抬頭看房梁。

她嘴上說著他是一國之君,可心里有尊敬過他嗎?這才真是挾皇嗣以令皇帝,打不得罵不得,想收拾又不能踫。

就兩個字——憋悶!

陶靜姝很無辜地看他。

最後,龍牧歸吐出一口濁氣,耐著性子對她說︰「你別多想,朕就是踫巧遇到她了,就說了幾句話。」

陶靜姝嘆了口氣,很無奈地說︰「我不是個善妒的人,皇上多心了。」

龍牧歸忍不住了,沖口道︰「你為什麼就不能生氣一下?」

「為什麼要生氣?」

龍牧歸閉了閉眼,「行,你就這樣吧,朕跟你耗得起。」

陶靜姝聞言卻是微微蹙了下眉。

龍牧歸扶她到美人榻上坐下,待她月兌鞋躺下,他順手幫她拿過薄毯搭到身上。

「走得有點累。」她閉上眼楮打算養養神。

「你也真是的,怎麼非得走。」

「就是突然想走一走,鳳儀宮雖大,但待得久了也乏味。」

「難得你這麼想,朕還當你後半輩子就不打算挪動了呢。」龍牧歸忍不住出言奚落。

「那不能,我不是還有一座宮觀嘛,我肯定要過去住的。」

「你差不多點兒,別一天到晚就知道氣朕。」

「那可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事?」

「多了。」

龍牧歸打量她多了些肉的臉,忽然忍不住笑道︰「朕發現你胖一些也挺好看的。」

「一直胖下去的話估計就有問題了。」

「那你在意嗎?」

「不,我孩子都有了,還用在乎外貌嗎?」

龍牧歸都被氣笑了,「合著這是不需要朕了,是吧。」

「看,明明皇上就是以貌取人,見色起意,跟深情有什麼關系。」

龍牧歸感覺自己又落入陷阱了。

別看她平時總一副與世無爭萬事不上心的樣子,可說沒兩句話,隨手就給他挖個坑,基本坑坑不落空,總能坑到他。

簡直防不勝防!

陶靜姝淡淡地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長得好看的人誰不想多看兩眼啊,但這份喜歡又能夠持續多久?」

龍牧歸唇抿緊,皺眉盯著她。

可惜陶靜姝閉著眼楮看不到,還在兀自往下說︰「自古美人如良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除了花期短暫,詩詞里也說過,紅顏未老恩先斷,人生啊,何苦來哉,以色事人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這就是你對自己外貌體型放任自流的原因?」龍牧歸氣笑了,「朕就那麼不值得你費心?」

「三千佳麗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她們不代表你。」

「皇上那麼計較干什麼呢,總之有肯為您費心的不就好了,知足常樂啊。」

龍牧歸冷笑,「若朕不知足呢?」

陶靜姝卻是一副淡漠的口吻,「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你在說朕是那求不得嗎?」龍牧歸的聲音冷了下來。

陶靜姝面色平靜,看不到一點波瀾,「這八苦我都嘗過了,所以我的心靜了,世間一切不過虛妄,鏡花水月夢一場,人生就是大夢一場。」

說到這里,她突然睜開眼楮,平靜地對上他的目光,「皇上又何苦自尋煩惱呢?我並不值得。」而且也並不相信你的真心。

龍牧歸內心是震驚的,在那一瞬間,他很清楚地明白她說的都是真的。

她經歷了人生八苦,所以她看淡了一切,心不再起波瀾,就像一個屏棄了七情六欲的出家人,他們有慈悲有憐憫,卻不會有愛情。

終究她是不會給他回應的。

不,龍牧歸迅速地否定了自己。

她有愛恨,否則她不會執著于針對陶玉顏,只是那恨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累到再不想折騰,從而將自己封閉起來,用厚厚的龜殼來保護自己不再受傷。

累了,所以不想再找麻煩。

是了,她如今便是這麼個狀態,她恨的人死了,便放下了所有,別的東西對她來說都變得可有可無,無足輕重。

龍牧歸從沒有如此痛恨一個人,即使對方已經死了,他都恨不得再將對方挫骨揚灰一遍,姝兒到底從陶玉顏那里受到了什麼樣的傷害?他出來的那些並不足以對她產生那樣深重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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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7-28 16:08:39
掛名皇后 第九章 原來是個擋箭牌?(2)

突然,龍牧歸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再次閉上眼楮的人臉上,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我是從地獄爬回來報仇的。

她回來報仇,仇報了,那她是不是心願一了便會離開,無聲無息地走,就像那日她猝不及防地闖入他的心。

他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死死地握住,不,他不允許!


手上傳來的劇痛迫使陶靜姝再次睜開眼楮,蹙眉道︰「皇上,您弄疼我了。」

「姝兒。」龍牧歸一把將她拽入懷中,聲音都不自覺地打著顫兒,「你別離開我,別走。」

「肚子……」她驚呼,龍牧歸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的肚子一疼,更別提被他抱在懷里,有點壓迫到了。

龍牧歸嚇得臉都白了,「來人,快來人。」

人很快就涌了進來,老院使又再一次請脈。

「娘娘是受了驚嚇。」老院使狐疑加不贊同的目光落到了帝王的身上。

龍牧歸整顆心都是抖的,嘴唇微微打顫,「她不要緊吧?」

他剛剛只是一時情緒太過激動,忘了她情況特殊。

見皇上也被嚇得不輕,老院使暗自嘆了口氣,「沒有大礙,但娘娘臨盆在即,還是盡量不要讓她受什麼刺激,不太好。」

「朕知道……知道。」龍牧歸還是有些驚魂未定。

「老臣開服安神藥給娘娘煎服,休息休息應該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陶靜姝撫模著自己的肚子,目光卻若有所思地落在龍牧歸身上,總覺得他怪怪的。

大殿里又漸漸恢復了平靜。

陶靜姝躺在美人榻上已經睡了過去。

龍牧歸卻坐在榻邊守著她,怔怔地看著她的睡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有人敢站得太近,他們都聰明地保持了安全的距離,靜靜地站立著。

他們不是皇後娘娘,在皇上那里沒有免死金牌,這個時候的皇上看似平靜,實則醞釀著暴風驟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暴發出來。

恐怕只有安然入眠的皇後娘娘才能如此泰然地面對了,他們這個時候真的挺希望皇後娘娘能及時醒過來阻止皇上可能的暴發的。

但宮人們預想中的暴風驟雨一直沒落下。事情就那麼令人不可思議地過去了!



其實只是鳳儀宮中一片安然,龍牧歸不是完全沒有一點兒動靜的。

挽翠宮的珍妃娘娘被褫奪了封號,降級成了申妃,申是珍妃的姓氏,珍是她的封號,被奪了封號,便只能稱為申妃。

申妃默默地咽下了這杯苦酒,她知道是自己當日不知進退地貿然試探惹惱了皇上。

她也知道了皇後在皇上眼中是怎樣的地位——

皇後是皇上的逆鱗,觸之即怒。

她後悔自己當時鬼迷心竅的張狂,可這世上卻沒有賣後悔藥。思來想去,打探了一下鳳儀宮的情況,申妃前去鳳儀宮,打算補救。

小宮女見到申妃,忙去尋了雙喜,雙喜得知她的來意,便去稟報陶靜姝。

「跪在外面?」

陶靜姝的聲音中透出訝異,面露不解之色。

「是的,申妃說自己沖撞了娘娘,故而前來賠禮道歉。」

陶靜姝眉梢微挑,「申妃?」

雙喜一臉平靜地回道︰「前不久皇上褫奪了珍妃封號,現在是申妃娘娘了。」

陶靜姝幾乎是幾息之間便理清了因果關系,不禁失笑道︰「我這也算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了。」

對此,雙喜心里是認同的。

想了想,陶靜姝擺了下手,意興闌珊地道︰「讓她回去吧,燒香拜佛進錯廟門了,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讓她找下旨的那人去,別來擾我清靜。」

「是。」

出去傳話的是雙杏,她向來是冷冷冽冽面部表情稀少,因其行事一板一眼不講情面,眼里除了帝後再無他人,又被宮里的人私下稱之為「冷面煞神」。

申妃見她出來,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雙杏走到她面前,垂眸看著跪在鳳儀宮宮門前的人,異常冷淡地道︰「申妃娘娘請回。」

「娘娘不原諒妾身,妾身不敢起來。」

「申妃娘娘燒香拜佛進錯廟門了,這是我家娘娘的原話,申妃娘娘請回。」雙杏面無表情地趕人。

申妃為之愕然,她沒有想到對方會如此說,此事如何能說與鳳儀宮無關?

明明皇上生氣就是因為她不知進退惹到了鳳儀宮這才降旨罰了她。

「我家娘娘喜靜,申妃娘娘如今已經打擾到娘娘清靜了。」

雖然雙杏聲調平鋪直敘,但申妃卻從中听出了警告。

雙杏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進了鳳儀宮,干脆俐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甚至連宮門都讓人關上了。

頂著太陽跪著的申妃有些屈辱地看著那兩扇關上的宮門,袖中的手不禁微抖,但她沒動,依舊固執地跪在當地。

這原本就是做給皇上看的,皇後不原諒她反倒顯得心胸狹隘不能容人,正中她下懷。鳳儀宮中的陶靜姝在喝了杯牛乳後,百無聊賴地朝外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走了嗎?」

雙杏回道︰「還在。」

陶靜姝搖搖頭,頗有點感慨地說了句,「這是在將我的軍啊。」

殿里一片靜悄悄。

片刻後,陶靜姝的聲音又響起,「成,惹不起咱們躲得起,這鳳儀宮不清靜咱去宮觀。我還就不信了,這偌大的皇宮我還找不到一個清靜的地方了。」

「娘娘,宮觀還沒有修……」

「騙誰呢?」陶靜姝瞥了雙杏一眼,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起駕去宮觀。」

皇後發話了,下面的人自然也只能服從。

鳳儀宮這麼大的動靜,很快紫宸宮的龍牧歸就收到消息。

這還得了!

他再三要求別去打擾皇後清靜,偏偏有人非頂風作案,這是在挑戰他的帝王權威?還是挑釁皇後那向來與眾不同的思考方式?

龍牧歸絕對相信只要皇後進了宮觀,那再想讓她搬出來就難了。

所以一收到消息,他什麼都顧不得了,直奔鳳儀宮去阻止。

移宮畢竟是件不小的事,零零碎碎的東西收拾起來也費時間,何況宮觀那邊也還得整理,這一來龍牧歸趕過去的時候,陶靜姝人還在鳳儀宮。

龍牧歸最先看到的自然是跪在鳳儀宮前的申妃,但他也只是給了她冷冷的一睇,便大步進了鳳儀宮。

那一眼卻讓申妃瞬間從頭冷到了腳底板。

龍牧歸大步流星走入內殿時,一眼就看到了單手扶額閉目似睡著的人。

宮人們的動作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羅漢榻上歪著的皇後娘娘,陽光從窗外射入落在她身上,胸月復下搭著一條薄毯,一手扶額,一手還抓著一卷書冊。

鳳目輕闔,神色安然,秋日的陽光灑落在她周身,讓她整個人籠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芒,從而讓眉眼都染上了幾分寶相莊嚴之感。

龍牧歸放輕了腳步,一步一步走到了她身前。

睡著的她是如此的無害與美好,可每當面對他時卻又是那樣的淡泊冷漠,恍若他只是無足輕重的過客,不足以讓她為他駐足停留。

他的目光移到她高高隆起的月復部,心突然安穩下來,她會駐足的!

就算過程會漫長一點,但結果是早已注定的。

龍牧歸在她身邊坐下,伸手將那卷即將滑落的書冊撿起,輕輕放到一邊,接著小心翼翼地將她攬過放平,沒有將她驚醒。

隨著她肚子越來越大,她越來越難熟睡,尤其接近臨盆這段日子,這讓她白日精神就不是很好,常常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不過睡的時間往往不長,所以才越發喜歡清靜。

懷孕讓她的精神負擔變大,心情起伏不定,這些龍牧歸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也正因為如此,申妃今日的舉動就讓他極為惱怒。

安置好了人,龍牧歸走到外間,喚來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太監領命而去。

跪在鳳儀宮前的申妃很快便看到了沉著一張臉的太監。

太監的聲音刻意壓低了些,語意冷淡,「娘娘請回吧,莫要打擾皇後娘娘休息。」

申妃欲言又止,太監出來傳話那代表的就是皇上的意思,她不敢挑釁帝王威嚴。

她在宮女的揍扶下起身,步履蹣跚地離開。

太監卻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的背影,招手喚過一旁的一名小太監,低聲吩咐幾句,小太監便轉身飛快地離開。

不久之後,一道中旨便到了挽翠宮,貶申妃為昭儀,移宮另居。

接著旨意的申妃,哦,不,現在已經是申昭儀一下就癱軟在地。

而這一切鳳儀宮的陶靜姝卻不知道。

她睡了一會兒,因尿意被憋醒,看到自己宮里多出來的那人,不自覺地皺了下眉。

先去解決了生理需求,陶靜姝淨手潔面,這才有心情搭理不請自來的帝王。

「皇上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這是他處理政務的時間啊。

龍牧歸抓著她的手將她拽到自己身邊攬腰坐了,這才說道︰「想你了便過來看看。」

陶靜姝淡淡地笑了笑,「您覺得我信嗎?」

被看破手腳,龍牧歸也不迂回了,「不喜歡人來打擾直接打發走就是,哪里有她們喧賓奪主,你這中宮之主反而要退讓的道理。」

「皇上。」

一听她這語氣,龍牧歸立時就有不好的預感。

「申妃畢竟是您的愛妃,我縱然母憑子貴,也不好給她臉色看。」

龍牧歸的臉當即陰沉下來。

「您看,這就變臉了吧。」

龍牧歸胸悶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說︰「朕的心真是喂了狗。」

「唉,申妃屬狗的嗎?」

龍牧歸直接被氣樂了,面對她這一臉無辜好奇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臉頰上掐了一把,「我看你才屬狗。」

「我屬虎。」

「嗯,名副其實的母老虎。」

陶靜姝瞠目︰「……」

龍牧歸見她被堵得啞口無言,不由得笑意更盛,「難道朕說得不對嗎?」

「皇上總是對的。」

「這口氣可夠陰陽怪氣的了。」

「呵。」單音節表述一切。

龍牧歸笑著摟著她,並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難得你使小性子,朕還挺稀罕的。」

陶靜姝悠悠地道︰「這便是男人的劣根性。」

「哦?」

「對他好的他不屑一顧,對他不屑一顧的卻積極地追求,美其名曰愛的就是對方的個性,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個『賤』字。」

龍牧歸覺得好像又被罵到了,但他是不會就此認輸的,反唇道︰「如此說來,你對朕好一點,朕可能就並不稀罕你了,那你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陶靜姝神色不變地道︰「那只是絕大部分的情況,萬一我委屈了自己卻出現了罕見的局面,那豈非事與願違。」以她上幾世的運氣來看,那種罕見狀況出現的可能性相當高。

既然如此,何必呢?

龍牧歸煞有介事地點頭認同,「說得有理。」

「哼。」

「我將申妃降為昭儀了,她不敢再來煩你了。」

陶靜姝復雜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里直發虛。

「有問題嗎?」

「所謂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生死榮華不過天子一念,我今日是見識到了。」

「物傷其類了?」

「只是感慨世事無常。」陶靜姝輕輕模著月復部,語調無波無瀾地道︰「不知幾時皇上會對我也棄如敝屣呢。」

龍牧歸做出思考的表情,然後帶了幾分為難地說︰「你之前說得對,皇後這個位置不能輕易動,朕大概最多就是冷落你。」

「哦。」聲音毫無起伏。

「可這豈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思嗎?」

陶靜姝斜眼看他。

龍牧歸笑著湊到她耳邊,「朕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的,你趁早死了這個心吧。」

「幼稚。」

「那又如何,總之朕跟你耗上了,你是甩不掉朕的。」

這家伙絕對不是她記憶中的明君豐佑帝!

真是她記憶太多錯亂了,還是她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在九世的記憶中,除了與她自己有關的事發展有出入之外,其他大事件的基本脈絡還是不變的;這一世卻與之前都不同,最大的變數就是豐佑帝出現在她的人生中,這是牽一發動全身了?

陶靜姝有點兒心煩,總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

她雖然不慕權貴,可卻還是挺想安穩活著的,在皇帝身邊生存危險直線飆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英勇就義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她仗著懷孕胡鬧不少次,可非但沒打消帝王的熱情,反而還起了反效果,這實在很尷尬,眼瞅著預產期就要到了,問題卻還沒解決,一旦生產後,鬼知道她跟皇上的狀況要往什麼方向發展。

這未知的命運真考驗人的堅韌度。

「哎喲……」肚子突然被踹了兩下。

龍牧歸的手正好擱在她的肚子上,也感受到了里面小家伙的活潑,不由得笑道︰「皇兒倒是頑皮。」

「小姑娘還是文靜些好。」陶靜姝對女兒還是有所憧憬與期待的。

龍牧歸如今也不跟她為孩子的性別起爭執了,從善如流地說︰「男孩兒也好,女孩兒也好,總歸活潑些都不是壞事。」

陶靜姝沒忍不住回念了一句,「等您替他收拾爛攤子時就不會這麼想了。」

「朕的孩子怕什麼。」

「慈父多敗兒,溺子如殺子,皇上長點兒心吧。」

「那不是還有你這個虎母嘛,他不會長歪的。」龍牧歸忍不住調侃了一下她。

陶靜姝頓時被噎到了。

龍牧歸不由得哈哈大笑,真是難得見她吃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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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7-28 16:09:20
掛名皇后 第十章 沾了兒子的光(1)

移宮搬家的事最後不了了之。

懷孕的人注意力難以集中,思緒被帶偏後也沒有人再刻意提醒她,畢竟皇後娘娘現在正是危險時期,能不折騰最好,誰也不想出什麼意外。

至于申妃變成申昭儀的事,鳳儀宮就更不會有人在意了,事情本來也跟他們家娘娘無關,皇上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不作不死,申昭儀也是在皇宮閑得養魚,琢磨事情的方向有了偏差,這才連踩兩坑,被人連降兩級,也是坑自己的一把好手。」

雙喜心情很復雜地听著自家娘娘感慨,有娘娘替對方惋惜的錯覺。

緊接著陶靜姝說出來的話證實了那不是她的錯覺。

「我如果有她這種惹怒皇上的本事,現在咱們也不至于陷在這後宮之中。」

「……」雙喜沒想法了。

不是她的錯覺,自從那天她在國公府後花園湖畔涼亭找到姑娘開始,姑娘為人處事和面對事情的思路都朝著一種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如今已然是十匹馬拉都拉不回來了。

  

不過,不管怎樣,娘娘活得高興就好,她總歸是陪著她的。



陶靜姝一手扶著自己的腰,一手讓雙喜扶著,挺著大肚子散步。

這樣子每天在鳳儀宮的院子走上幾圈,對現在的她來說其實是件挺辛苦的事,但老院使說了,這對她的生產有好處,都說生產是在鬼門關上走,她無論如何還是想平安挺下來,那就只能堅持。

在院子里例行散完步,主僕兩個回到了屋里。

喝了幾口雙杏端上來的溫水後,陶靜姝扶了扶腰,道︰「雙喜,那只匣子你記得收好。」

雙喜默默點頭。

這並不是一個愉快的話題,雙喜寧願那只匣子里的東西永遠都不會派上用場。

因為那里面是娘娘托付給她,在她生產出意外後,留給小主子的家書,娘娘寫了很多,那一封封的都是身為母親的一片愛子之心。

「我有預感,也就這一兩天。」

「啊——」雙喜大驚,「娘娘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嗎?」

陶靜姝笑著擺了下手,「別緊張,就是一種感覺。」

「那婢子去讓人準備。」

「還準備什麼,宮里不是一直時刻準備著嗎?」

「還是再卿咐一下。」雙喜堅持。

看著自己的貼身大丫鬟固執地出去吩咐人準備,陶靜姝不由得無聲而笑,這就是雙喜啊,一直陪她到最後的人。

可是她的笑意隨即斂起,肚子的疼痛來得毫無征兆。

這陣子準備接生的嬤嬤們和老院使都告訴過陶靜姝要生了會有哪些反應,她很快就發現自己是在陣痛。

「來人——」雙杏扶住了陶靜姝,知道是發動了,驚得聲音都有些變調。

發動來得猝不及防,整個鳳儀宮頓時忙做一團,消息也在第一時間送往勤政殿,正在勤政殿與大臣們商議朝政的龍牧歸扔下眾臣就往鳳儀宮趕。

這消息瞞也瞞不住,也不會有人想瞞,很快就傳遍了京城的官宦之家,定國公府和寧順侯府便都跟著不安。

一則,女人生產是鬼門關上走一遭;二則,他們對皇嗣的性別也很關注,這關系到皇後日後的尊榮。

事實上,整個朝堂都對皇後這一胎關注極高。

皇帝年近而立,膝下卻無一皇子,這對朝廷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皇後此次一舉得男,那真可稱得上是舉國歡慶,社稷有望。

在別人都期望皇子誕生時,恐怕也只有進了產房的陶靜姝本人心里篤定自己生的會是一個女兒,所以她本人沒有壓力,反而是產房外的人十分焦慮。

生產前的陣痛是最難熬的,陶靜姝即使幾經生死也被這痛折磨得苦不堪言。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她肚子里的小家伙終于開始真正奔向這個世界。

產房內不時傳出一兩聲陶靜姝因疼痛而發出的叫聲,但大多時候反而是產婆鼓勵產婦的聲音更多一些。

龍牧歸已經不知在院中來回走了多少遍,不時焦慮地往產房看,礙于規矩他不能進產房,可整個人也著實不好過。

他愛的人正在拼著命生下他的骨肉,但他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外面干著急。

巳時三刻,隨著一聲宏亮的嬰兒啼哭聲,產房傳來喜訊。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娘娘生下了一名小皇子。」

有產婆第一時間從里面跑出來報信兒,至于皇子還要經過清洗擦身等等照料,即使要抱出來也還得一會兒功夫才行。

「賞,都賞。」龍牧歸大喜過望,差點兒就要手舞足蹈了。

皇子啊,這可是他的第一個兒子,天可憐見,祖宗江山社稷總算後繼有人了。

此等喜訊自然是一刻不停地往下傳,很快便舉國皆慶。

而產房內歷經一場艱辛生產的陶靜姝卻一片茫然,看著嬤嬤在一邊仔細清理嬰兒身上的污血,其後小心仔細地幫著他包裹上柔軟的襁褓。

兒子!

竟然是兒子!

怎麼可能是兒子?

陶靜姝整個人都有些懵,覺得特別不真實。

記憶中無子的豐佑帝這是有子了?

不行,她且得緩緩。

在陶靜姝整個人心神不屬的時候,雙喜雙杏已經在宮人的幫助下幫她擦拭過身體,又換了新的衣服,然後用不透風的軟轎將她抬到了已經提前收拾出來的偏殿。

這個時候的龍牧歸終于可以去看望替自己生下皇子的心愛之人。

小小的嬰兒閉著眼安安靜靜地睡在母親的身邊,整個人的皮膚都顯得有些紅紅的。

初生的嬰兒不太好看,但是看在龍牧歸眼中卻怎麼看怎麼喜歡,這是他的兒子啊,皇朝未來的繼任者。

「姝兒,辛苦你了,還有謝謝你。」

陶靜姝只是輕輕地笑了笑,目光柔柔地落在身邊的襁褓上,目中的慈愛之色沒有一絲遮掩。

龍牧歸有些怔怔地看著她,然後忍不住伸手模她的臉——多真實的笑意啊。

陶靜姝狐疑地抬眸看他。

龍牧歸勾了下唇線,輕聲道︰「朕贏了,是兒子,你以後就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不切實際的事,好好地跟朕過日子。」

陶靜姝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還是人嗎?她辛辛苦苦地生下皇嗣,他只說了一句不咸不淡的感謝之詞,然後這就來威脅敲打她了?

龍牧歸笑著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乖,好好休息吧。」

陶靜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龍牧歸卻不以為意,她是整個皇朝的大功臣,他對她只有寵,就算她要上天他也由得她,當然,前提是她得在他身邊。

但陶靜姝確實是身心疲憊,生一個孩子比打一場仗都要辛苦,此時也不想對他多加理會,閉上眼打算休息一下。

很快,她便呼吸均勻地睡了過去。

龍牧歸就坐在她的床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和孩子。

往事歷歷在目,他不知不覺間便將兩人之前的點點滴滴重溫了一遍,眉梢眼角都不自覺泛現了溫柔的笑。

手在她唇上輕描,自言自語般輕喃,「我真是著了你的魔……」

熟睡的人卻全然听不到他此時的低語,好眠無夢。

陶靜姝醒來是因為听到孩子的哭聲。

雙喜甚至還沒來得及將皇子抱起,就听到她說︰「給我吧,我親自喂。」

雙喜沒有異議,將小皇子抱著遞到了娘娘懷中。

陶靜姝靠著床頭的褥子,半坐而起,將衣襟輕掀,抱著兒子將湊到他的小嘴邊。

小小的嬰兒憑著本能含住母親的,開始一下又一下的吸吮起來。

挺過了最開始的不適與疼痛,陶靜姝一臉愛憐地看著懷中的小家伙閉眼吃女乃。

這是與她血脈相連的人,是她在世上最親的人了。

龍牧歸從外面走進來,直接在床頭坐下,與她並頭看著那小家伙吃女乃。

等到小家伙吃飽,陶靜姝掩上衣襟,低頭在小家伙的額上落下一吻,並沒有舍得將他立時放到一邊去,而是繼續溫柔凝視著他。

「這是我們的長子,等他滿月的時候我會昭告天下封他為太子。」

「是不是太著急了?」

龍牧歸呼吸略帶了些粗重地在她耳邊拂過,嗓音沙啞地道︰「朕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這才有個長子,怎麼能不著急呢。」

陶靜姝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龍牧歸卻更往她身邊擠了擠。

殿里伺候的人已經識趣地全退了出去。

「我才剛生產完,你鬧什麼?」陶靜姝語氣里是滿滿的不悅。

「用手……」龍牧歸將她懷里的兒子抱到一邊放好,然後拉著她的手往自己的衣袍里塞。

陶靜姝自是不願的,但最後帝王還是一臉心滿意足地整袍離開了內殿,而殿內充斥著一股不可言說的味道。

「打水來。」

等宮女小心翼翼的送水進來,陶靜姝黑著一張臉將自己的手洗了又洗,幾乎恨不得搓下一層皮來。

真是夠了!

這就是個混蛋昏君啊,後宮三千佳麗全當擺設嗎?竟然來欺負她一個產婦,無恥!

伺候的雙喜雙杏大氣都不敢出。

她們太知道了,這個時候的娘娘就是一個充滿了怒氣的皮囊,只要某個人或某件事撞上去,娘娘的怒火就直接爆開來了。

她們不想做那個替人受過的。

皇上真的是太過分了,一點兒都不憐惜她們娘娘剛剛才生產完。

再生氣,飯還是要吃的,她現在還得養一個,所以即使陶靜姝心里氣得要死,也還是咬著牙讓人給自己準備飯食。

就是吃東西時用的力道可能稍微大了些,彷佛在咬著某人的骨肉一般。



大皇子順理成章的被封為了太子,陶靜姝中宮皇後的地位牢不可破。

這些對當事人陶靜姝而言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她的日子依舊過得平淡無奇。

兒子主要由她自己在帶,也配有三個女乃娘,以備不時之需——這個不時之需,指的便是皇上到鳳儀宮留宿之時,小太子就需要女乃娘了。

只因他父皇一來,母親的床上就沒有了他這個小人兒的位置。

最無語的是,他父皇幾乎天天來鳳儀宮應卯,小太子也就是尚處于懵懂嬰兒期,否則一定對父親產生一種名叫憤怒的情緒。

大殿里點著炭爐,絲毫不受外面嚴寒天氣的影響,精巧結實的搖籃放在地上,矜貴的當朝小太子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安安靜靜地躺在里面。

陶靜姝伸手模模小家伙的手,熱呼呼的說明他不冷。

小太子發出幾聲咿呀嬰語,似在向母親撒嬌。

輕柔悅耳的曲調從陶靜姝的口中傳出擴散在殿內,隱隱傳到外間,一針又一針地縫綴,不時逗一下搖籃里的兒子,陶靜姝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愉悅和慈愛。

兒子出生後,她笑得多了,笑容里的溫度讓龍牧歸十分嫉妒自己的兒子。

對于她這種變化,雙喜卻是喜不自勝。

「娘娘這虎頭繡得可真好。」雙喜由衷地說。

陶靜姝看看手上的活兒,神色平淡,「還算能看吧。」

「娘娘您這要求太高,就您這手繡活兒拿出去一點兒不比那些名家差。」

「和其他世家女眷相比我有自信,跟那些真正的刺繡大家比,我可沒自信。」

雙喜不以為然,在她眼里自家娘娘就是最棒的。

「別不以為然,她們是靠這個吃飯的,我又不用,閨中閑暇打發時光罷了,哪里會有她們鑽研得仔細。」

「婢子真的覺得很好看。」

陶靜姝不由得失笑,「恐怕在你眼里我就沒有不好的地方。」

「那當然。」雙喜一臉的理所當然。

「咳。」

這一聲輕咳打斷了主僕兩人之間的閑話。

一見皇上來了,雙喜見禮之後便退到了比較合適的距離。

龍牧歸先俯身逗了逗兒子,這才一撩袍子在陶靜姝身邊坐了,伸手拿過她手上的那頂虎頭帽,撐著看了看,道︰「手藝確實很不錯。」活靈活現的。

「隨便繡繡,哄孩子的。」

龍牧歸往她跟前湊了湊,輕聲調笑,「給我也繡個東西吧。」

「您又不是孩子。」她隨手推開他的臉,拿過虎頭帽繼績扎針。

搖籃里的小太子又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提醒大人別忽略他的存在。

陶靜姝展顏一笑,伸手過去捏捏他的小手,嘴里繼續哼小曲,他便又重新安靜下來。

「我們都姓龍,你這樣差別待遇不太好吧。」龍牧歸很有些怨念地說。

「他是我生的。」皇後娘娘一語制勝。

龍牧歸嘆了口氣,手往她腰上習慣性一摟,「我有點兒嫉妒這小子了。」

陶靜姝笑而不語。

龍牧歸將下巴擱在她肩上,看她不緊不慢一針一針有條不紊地繡著。

看了一會兒,微微閉上眼,嗅著她帶著女乃香的體香,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感覺肩上的重量越來越重,陶靜姝知道某人睡著了,她沒理他,繼續手上的活兒。

天冷的時候人就喜歡往暖和的地方湊,睡著的龍牧歸習慣性地摟緊懷里的人,手也有自我意識地往人的衣襟里鑽。

「皇上——」隱隱有磨牙聲。

龍牧歸打了個呵欠,頭在她頸側蹭了蹭,咕噥了句,「陪朕睡一會兒。」

「自己睡。」無情拒絕。

「姝兒,朕發現你現在的心全在那臭小子身上,連一眼都不想給朕。」

「呵。」大白天就想有人陪他睡,聖賢書全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行吧,朕就在這兒歪會兒。」龍牧歸順勢在羅漢榻上躺下,只一只手仍固執地攬著她的腰。

陶靜姝接過雙杏遞過來的被子替他搭在身上。

  

龍牧歸看她做完這一切又回身繼續縫那頂虎頭帽,嘴角微勾地閉上眼。

如今的她溫暖多了,沾了兒子的光,她對他也好了不少。

收好最後一針,咬斷線頭,小小的一頂虎頭帽便大功告成,小巧精致,包含了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愛。

雙喜適時奉上熱水。

自從懷孕後,陶靜姝便很少再喝茶,多以熱水為主,再佐以牛乳、羊乳。

她一口一口啜飲完杯中水,雙喜替小太子換好尿布,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和雙杏一人抱太子,一人拿搖籃,悄悄退了出去。

龍牧歸猛地一用力便將陶靜姝抱倒在羅漢榻上,再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了身下,然後細細密密的吻便落了下來。

他的手熟練地剝去了她的衣服,駕輕就熟地提槍而入,她勾住了他的脖頸,帶了些主動地迎合他。

兩人的喘息漸重,戰況也越漸激烈。

龍牧歸在一陣疾風暴雨後軟倒在她身上,喘著氣輕笑,她別開臉,氣息也是不穩。

他並不急著從陶靜姝身上起來,保持著嵌合的親密姿態,在她耳邊細語,「姝兒今天真熱情,我如今真是被你拴在腰上了。」

「皇上說這話不心虛嗎?」她淡聲反問了一句。

龍牧歸忍不住笑了,摩拿著她光滑柔女敕的下巴,啞聲道︰「難得都會吃醋了。」

「呵。」

他俯在她耳邊說︰「朕沒臨幸她們,乖,別鬧。」

「您說這話我會信嗎?」男人不偷腥,猶如母豬會上樹,尤其眼前這個還是個坐擁三千佳麗的帝王。

「我這點兒精力都用在你身上了,哪還有余力,嗯,妖精。」說著他又忍不住吻住她。

陶靜姝一雙手幫他重振雄風,帝後再掀雲雨。

龍牧歸極為享受她的主動熱情,不管她出于什麼原因改變了態度,他都樂見其成,這會讓他感覺自己靠近了她一點點。

陶靜姝閉目承受著他的攻城掠地,投入在這場歡愉之中。

床笫之事不是不快樂的,尤其她也沒有最初那般排斥著他,所以他想要,她便給,很簡總歸她如今是妻,他是夫,夫妻敦倫天經地義,她並不認為正妻就該時刻矜持端莊,該放縱的時候就放縱。

「姝兒,我很高興,真的。」他在她耳邊輕喃。

她輕撫著他的背,沒說話。

他輕舌忝著她的耳垂,含含糊糊地說了句話,她沒听清他到底說了句什麼。

其實,龍牧歸說的是「多花些心思在朕身上,好不好」。

是的,他十分嫉妒兒子,臭小子十分輕易便獲得了姝兒全部的愛和關注,而他卻仍在奮斗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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