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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羅南 -【不顧一切愛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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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5 00:06: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羅南 - 不顧一切愛你

她崇拜的偶像可是警界最閃亮的超級明星!
好不容易討來個代班的工作可以接近他,嘻嘻……
怎知--這男人竟拿著槍指著她的頭當她是小偷;
知道她實際身分後,又問她是不是童工?
十八,十八,她已經十八咧!
這虧她暗戀他這麼久,竟一見面就表情冷酷的要她捲舖蓋走路!
毀了!毀了!
她的美夢……什麼什麼?!
又是炸彈案、剝皮棄屍案的!
瞧大家全閃得遠遠……
明知道很危險,但她還是下定決心為他身先士卒,
哪怕是成為變態歹徒下一個鎖定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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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5 00:0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應該就是這裡了。

  安霓將行李丟在一旁,使盡吃奶的力氣拚命往上跳,迫不及待想瞧瞧圍牆內的景色,但除了一大片綠意盎然的樹林外,什麼也沒瞧見。

  安霓掏出牛仔褲口袋裡的紙條,ㄨㄨ路ㄨㄨ號,抬頭和門牌上的號碼比對,沒錯啊,她要來「臨時代班」的地方就是這裡。

  唉,怎麼和姑媽說的不一樣!

  她說那裡是個很溫馨的地方,還有個很漂亮的屋子。安霓很難想像,眼前這一面土灰色還長滿青苔的圍牆,和鬼屋倒很相配,實在很難用「溫馨」兩個字形容。

  該怎麼進去呢?

  大門旁,沒有門鈴,更沒有對講機。奇了,這戶人家是從來沒訪客是嗎?還是為了省個電錢,連門鈴都不裝,不會吧!

  急性子的安霓索性大喊:「喂喂,有人在家嗎?」

  她的呼喊就像是丟了顆石子到深水裡,「咚」一聲,就沒下文了。

  真是的,她快累死了,為了省錢,下了火車轉公車,公車下了站就靠兩條腿,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鳥不生蛋、雞沒蟲吃、狗都懶得叫的地方,眼看天就要黑了,天邊的彩霞都快變成灰一片,肚子又餓得咕嚕叫。

  不行,再等下去都要成銅像了,她得「自助」。

  安霓卷起衣袖,把行李背在背上,拿出以前在鄉下采檳榔的看家本領,腳一蹬,兩三下輕輕鬆松就爬上圍牆,正當她準備跳下,卻聽見老遠跑來還喘著氣的兇猛狗吠聲。

  「汪汪、汪汪!」兩隻面露凶光的黑色狼狗對著她吠。

  「我的媽呀!」安霓慘叫,把腳又縮了回來。

  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狗追。別人見到狗是愛得不得了,又抱又親又摟的,而她見到狗卻只會跑。「一朝被狗咬,十年怕狗吠」,她的右小腿還留有當年送報被狗咬的齒痕,要她見狗不怕也難。

  「去!去!滾遠一點!老娘現在沒空招呼你們!」

  她的大聲斥責,反而更激怒了狗,其中一隻的前腿還攀上了牆,露出尖銳的牙齒,只等她一不小心掉下,成為它的腹中物。

  哎呀,這家的人全都死到哪裡去了?

  狗兒不斷地狂吠,還拚命地想撲上來,情急之余,安霓乾脆脫下布鞋,砸向狼狗。

  「喂,叫你離我遠一點聽不懂是嗎?我這個瘦排骨,渾身上下沒有多少肉,就算被你咬著了,只怕你的牙會痛。」

  「汪汪!汪汪!」

  真是兩隻訓練有素的狼狗,不但準確地接住她的鞋,還很聰明地甩頭把鞋扔到一邊去,完全不理會,兩張恐怖的大口仍然對準這個不速之客。

  沒轍了的安霓,只好扯破喉嚨喊:「快來救命啊,喂,到底有沒有人在?喂喂,快來救救我呀!」

  她繼續掏出行李中的東西,當作救命的武器,擲向狼狗。

  當東西已經所剩無幾的時候,總算聽見兩聲清脆的口哨聲,狼狗頓時安靜下來,乖乖地跑了回去。

  噢,my God,危機總算解除了!

  正當安霓想從圍牆上跳下,綠蔭樹叢的另一端,走出一名彬彬有禮的男士,身穿整齊的灰色外套與藏青色的長褲,有點不搭軋的是,他還圍了條廚房專用的圍裙,前額、衣袖口還沾有白色的麵粉。

  安霓馬上就猜出來,他應該是姑媽嘴裡常提到的德叔。

  他看起來沒有生氣,只是神情疑惑。

  「小姐,你……」

  安霓原本還想翻個觔鬥再跳下,但距離實在不夠高,但還是以一個自認為很漂亮的姿勢降落。她興奮的拉起德叔的手臂說:「我是來接替寶珠姑媽的工作,你好,我是安霓。你一定是德叔嘍,姑媽要我先向你問好,並且……」

  她趕緊從行李袋內所剩無幾的東西中,拿出一個已經被壓過的盒子,露出些許難為情:「有點撞壞了,不過,裡面的綠豆可能沒事……」

  「啊!」安霓一邊解釋一邊急著將盒子打開,原本十個好好的綠豆,不成形已成粉末的有兩個,另外三個則是毀了一半,惟一慶倖的是沒有全軍覆沒,至少還有一半是好好的。

  她尷尬地笑一笑,將盒子捧到德叔的面前:「還好,還有五個是好的。都是狗把我嚇壞了。」

  德叔根本沒把綠豆看在眼裡,倒是眼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讓他忍不住發笑。

  「其實你剛剛可以跳回外面,不需要可憐兮兮地待在圍牆上。」

  「嗄?」安霓敲敲自己的頭,頑皮地吐舌:「對喔,我怎麼沒有想到。」

  這個小女孩還真和寶珠一樣,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莽莽撞撞,卻又天真得可愛。圓圓的臉蛋但身子卻瘦弱得很,而那對眼睛大又圓,盯著人的時候就像對銅鈴似的。

  短又俐落的頭髮,還有她充沛十足的活力,動作粗野,實在讓人沒辦法把她當成女孩子。

  簡直就是寶珠小時候的翻版,小麻煩兼小搗蛋一個。

  之前寶珠已經先打過電話,要他在這段她受傷住院的期間,好好照顧這個來代班的侄女。他原本以為會是個安靜的小傢伙,因為寶珠說她的侄女和她完全不一樣,唉,看來寶珠說得很保守。

  不過有個人相伴總是好的,至少不孤單。

  小主人總是早出晚歸,這棟房子,老是只有他一個人守著,也真是寂寞。

  德叔對她揮了揮手:「走吧,我正在烤麵包,超過時間就不好了。」

  麵包!

  安霓的眼睛馬上露出光采。「太棒了,我的肚子就要餓壞了。可不可以先給我一點,這趟路程可真遙遠……嘿,『德叔伯伯』,寶珠姑媽說……」

  安霓的嘴巴嘰嘰喳喳沒有停過,直到麵包從烤箱出了爐,著實地將麵包塞進嘴裡,才止住她的話。

  德叔無奈地搖著頭。

  唉,這個安霓恐怕比寶珠更勝一籌唷!?


  他在平常一樣的時間醒來。

  下了床,所有的報紙已經放在他的書桌前,溫熱的鮮奶也放在固定的位置上,房間內的東西沒有移動過的痕跡,但是丁衛鋼卻眼皮不安地跳著,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事情不對勁。

  身手矯健的他身體馬上貼住牆,另一隻手則迅速掏出原本放在腰間的手槍。

  他全神貫注聽著房間長廊上陌生的腳步聲。

  那不是德叔,更不可能是休假中的寶珠的。

  腳步聲太輕了,像女人,扭扭捏捏又不乾脆,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最後竟然在他的房門前停住了腳步。

  真是膽大!也不先打聽看看這裡是誰的家,膽敢闖進來!

  丁衛鋼屏住呼吸,他已經瞄準好位置,只要對方一開門……怪的是,門一直沒有被開啟,但腳步聲並沒有離去,他等了又等,聽見門外發出一聲歎息,丁衛鋼反射動作立刻推開門,槍口瞄準在來人的額頭上。

  「嗄?」

  「My God!」

  安霓成了鬥雞眼,一把冰冷的槍正對著她的雙眼之間,魂被嚇走了三分的她,除了「my God」之外,再也想不出別的話可說。

  太恐怖了!有五秒鐘安霓以為自己正在槍戰片的現場。

  儘管眼前只是個看起來沒有殺傷力的女孩,處事向來小心翼翼的丁衛鋼並沒有隨即將槍放下,他起眼,露出質疑的眼神追問:「你是誰?為什麼在門外鬼鬼祟祟的?」

  她慢慢舉起雙手投降,臉上充滿驚嚇:「啊,我身上可沒有武器,不信你可以搜我的身,喂,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槍……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嚇人的。」

  他熟練地將她抓進房間,並迅速掃瞄一下左右四周,確定並無其他可疑的分子,才把槍收回。

  丁衛鋼怒斥:「你真大膽,可知道這裡是哪裡!當小偷也得看看房子的主人是誰!」

  「我是小偷?」她睜大銅鈴般的眼。

  「當然啦,不然還會是什麼?」

  竟然把她當小偷!安霓生氣地說:「我當然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誰,鼎鼎大名的丁衛鋼先生,我怎麼會不知道要向他領薪水的老闆!」

  領薪水?嗯?丁衛鋼停頓了一會。「你到底是誰?」

  「我是寶珠的侄女,我叫安霓,暫時來替她代班的,德叔要我來問問你,鮮奶要不要再加熱,他說你不喜歡喝冷的。」安霓一肚子悶氣:「還有……我這個樣子長得很像小偷嗎?丁衛鋼,我懷疑你的眼睛有問題,早點配副眼鏡,以免自己的周遭都看不清楚。」

  寶珠的侄女?

  丁衛鋼記起來似乎有這麼一件事,德叔上星期好像和他提過。只是沒有想到,寶珠的侄女年紀會這麼小。他上下來回地打量她,並露出懷疑的眼光。

  他質疑地說:「你幾歲啊?我可不想被人控告雇用童工。」

  童工?

  這下她要氣炸了!就算她的身材發育再乾扁,就連白癡也看得出來她是娉婷少女。

  真是的,在來的路上她已經計畫好,和丁衛鋼的第一次見面,一定要讓對方對她為之傾倒,如果不能一見鍾情,至少也得留下好印象。

  但全部都被他破壞了。

  個性爽直的她,也顧不得自己有多想討他的歡心,肚子累積的一把怒火,迅速地爆發出來。

  安霓叉起腰,氣急敗壞地說:「你說我哪點像童工?怪我娃娃臉?還是胸部不夠大?我可是剛滿十八歲,如假包換的大人,可以自己決定作主了。你憑什麼先否定我,一下子說我是小偷,然後又說我是童工!」

  他討厭她嗎?為什麼一開始就沒有給她好臉色看?安霓好難過。她越說越激動,眼看眼淚就要溢出眼眶。

  安霓因為被誣賴感到氣憤留下的眼淚,但在丁衛鋼的眼裡卻不這麼認為。

  丁衛鋼的第六感馬上察覺到,這是個麻煩的女人!他一向不喜歡女人的緣故就是這樣,婆婆媽媽、扭扭捏捏、猶豫不決,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把眼淚掛在臉上,希望博得男人的同情。

  哼,他不吃這套,警界叫他是「鐵石心腸」的男人,可不是誇大其詞。

  丁衛鋼根本不瞧她一眼,逕自離開房間,一聲不響地下樓,並在廚房找到了德叔。

  他直截了當地說:「我不要那個女孩待在這裡。」

  管家為難地看著他:「這是寶珠說……她怕沒有人可以照顧你……」

  「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不需要其他人。還有告訴寶珠,不要擔心會有人取代她的位置,我會一直讓她休息,直到她完全康復。」

  廚房彌漫著一股濃郁的咖啡香味,還有會勾起人食欲的奶油香,丁衛鋼不自覺地四處張望,尋找食物的來源。

  善解人意的管家馬上遞給他一個餐盤,裡面是兩片夾著火腿蛋的土司。

  「吃看看!」

  寶珠喜歡中式的飲食,家中早餐經常是稀飯和肉鬆,偶爾換成饅頭豆漿,就算是很大的變化了,丁衛鋼從來沒見過西式的早餐出現在家中的廚房。

  在管家的慫恿,以及奶油味道的驅使下,他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大口。烤得微脆的土司,中間混合著火腿肉的鮮美和蛋黃的濃淳,在口中咬了幾下,還可以感覺些許辣味,應該是洋蔥的刺激感。這三種味道混合出另一種新的感覺,正正合了他的胃口。

  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他吃過最棒的火腿蛋三明治,即使在美國念書的那幾年,也沒有遇上一個老美,能做出如此棒的三明治。

  兩三下,丁衛鋼手中的三明治已經被解決掉。

  管家又接著拿出另一個餐盤,上面放的是沙拉和一杯咖啡。

  他毫不猶豫地接過去,嫩綠的生菜中夾雜著胡蘿蔔絲,裡面還有形狀漂亮的西洋芹,更棒的是它的醬汁,不是傳統一般的橘紅千島醬,而是晶瑩剔透金黃色的醬汁。

  「這是什麼醬汁?我從來沒見過。」

  「很特別吧?再喝一口咖啡看看。」管家說。

  丁衛鋼原本以為只是一杯煮得還不錯的咖啡,但當他不過淺嘗一口,奇妙的化學反應產生了。咖啡和剛剛生菜的醬汁好像發生變化,他的舌頭感覺到一個更新鮮的味道,酸苦的咖啡和辣甜的醬汁碰在一起,真是太奇妙了,他感覺到舌頭的麻辣,但整個嘴裡都是酸甜的味道。

  哇,真是神奇!

  安霓無聲無息突然從他的身後冒了出來:「好吃吧?那是祖傳的秘方,不能透露。」

  他的目光移到她身上,相當驚訝:「是你做的?我還以為是德叔……」

  管家尷尬一笑、摸摸鼻子:「嘿,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有幾兩重。」

  安霓沒好氣地說:「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剛剛還說我是童工,想把我趕走,告訴你,有很多五星級的飯店想請我去掌廚,我可都不見得會點頭答應,要不是寶珠姑媽再三拜託我,像你這種小地方小場面,我才不稀罕呢!」

  真是吐血!到底老闆是他還是她呀!

  以這種狂妄的口吻,硬賴上他,喔,真是十足給他胃抽筋!

  丁衛鋼冷淡地說:「這種小地方小場面也不需要大廚。」

  「哼,這是你說的!」

  「當然,老闆是我,當然決定要誰留下也是我。」他根本不瞧她一眼,態度冷漠無情。

  「哦,是嗎?不過我安霓也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角色,憑你三言兩語就想打發我,抱歉,我不吃你那套。」

  「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你不準備離開?」

  「當然啦!」她驕傲地說:「腳長在我身上,要什麼時候離開,只有我能決定!」

  現在的新新人類都是這副德性嗎?

  從來沒遇過被人直接頂撞的丁衛鋼,真想狠狠地給她一巴掌,但對方只不過是個小女孩,唉,想到這裡還真嘔,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小女孩激怒。

  丁衛鋼被激怒得不想說話,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太陽穴旁的青筋隱隱浮現,雙手緊握拳頭。

  安霓也不甘示弱,叉起腰、踮起足尖,眼睛故意盯著他。

  再不出來想想辦法,這兩個人就要開戰啦!德叔一看場面火藥味十足,趕緊出來打圓場。

  「啊,咖啡好像都喝完了,安霓再去煮一壺吧。」

  他的眼睛還在瞪她,不服輸的安霓才不願在這個時候離開,誰先走就代表誰輸了。

  她不想讓他認為,她是個軟弱的女人。安霓把自己的眼睛撐得更大,活脫像只大眼蛙:「不要!我才不要幫不尊重我的人煮咖啡!哼!」

  「那就快走啊,沒有人留你!」

  兩人一來一往唇槍舌戰、看得德叔都傻了眼。不是沒瞧過人爭吵,而是沒看過有人敢和衛鋼爭吵。德叔從小看著他長大,在丁家嚴謹的家教下,丁家的人向來都是屬於沉穩內斂型的,控制脾氣自如,鮮少被人挑動、激怒。

  丁衛鋼的哥哥如此,他的父親更是如此,在今天之前的丁衛鋼也是如此。

  德叔不得不佩服寶珠的侄女,她簡直是有超能力、特異功能。

  「我自己會決定什麼時候離開!」

  「這是我的房子,我才有權利決定!」

  「霸道!」

  「無賴!」

  「去!」

  「哼!」

  儘管一直站在一旁的德叔很想發笑,但礙於他的專業修養,不得不控制住自己,將自己的身體硬是擠進他們倆的中間。他先將正面對著丁衛鋼,露出一張和藹的笑容:「請先息怒,讓我先和安霓溝通。」

  德叔將安霓從廚房拉出來,一改先前的笑臉,相當嚴肅地看著她:「唉,你要是讓寶珠知道被趕了出來,她的病一定好不了的。她住院前最掛念的就是小主人,所以才希望你能來……」

  才一離開廚房,安霓對自己剛剛的行為,已經開始後悔了。

  哎呀,怎麼搞的,自己好不容易才盼到這個機會。當她從寶珠姑媽的口中聽見丁家缺了個臨時傭人,安霓迫不及待、自告奮勇地自我推薦。臨走前,她還對姑媽再三保證,會好好地替她把位置保住。

  現在才不過短短的幾個小時,卻要面臨被趕出門的命運。

  這個丁衛鋼也真是的!為什麼一開始就要激怒她呢?

  安霓向來個性直爽,說話也懶得打草稿或是轉個彎,朋友都知道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生平最討厭被人誣賴或是激怒,只要別人稍微一點火,很快就爆炸。

  討厭、討厭,為什麼控制不了自己呢?

  安霓抓著頭,懊惱地看著德叔:「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想這樣。」

  「其實小主人只是面噁心善,說的話都是無心的,尤其是最近案子忙,壓力很大。」

  「對、對,他剛剛還拿槍指著我呢!老天,嚇死我了!」想起剛剛那一幕,還覺得有點發抖。

  「所以……體諒他一點,好嗎?你知道當員警的都是神經兮兮的,然後又最討厭有人不服從他的命令。你不會想要讓你寶珠姑媽難過,或是傷我的心吧?還有如果你真的走了,他恐怕會良心不安呢!」

  「嗯?會嗎?」

  德叔丟了一個肯定的眼神給她。「他只不過是面子拉不下來,大男人嘛!」

  這真是一個好臺階!

  如果真要她離開,安霓恐怕會捶胸頓足,恨死自己。好不容易能離丁衛鋼這麼近,卻又無功而返。

  「噢,德叔,我才不管他的良心安不安。可是……你是說我要是走了你會傷心?噢,那……好吧,我答應留下來,我可不想讓你和寶珠姑媽難過。你要記住喔,我會留下來都是為了你和寶珠姑媽。」

  「好女孩!」德叔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解決了最簡單的問題,德叔接著要說服比較困難的。

  先遣走安霓,德叔又幫小主人倒了杯咖啡,佯裝很無奈心疼的語氣說:「唉,真可憐,寶珠說安霓已經無家可歸了,他的父母都過世,也沒有其他的親人留在身旁,惟一能依靠的就是她這個姑媽。」

  丁衛鋼僵硬的表情稍微動了一下。

  很好,有反應了!

  管家仍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說:「這個小女孩就是脾氣太沖,也搞不清楚狀況,還愛亂說話,剛剛她還說你拿了把槍對準她的額頭,這話我才不相信,我告訴她你是很善良的人,做事又謹慎小心,不會出這種錯的。唉,話又說回來,這小女孩的身世也還真可憐,難怪說話沒有禮貌,因為父母都不在身旁,沒有人照顧,哪能顧得到這麼多……」

  原本還緊蹙著眉、握著拳的丁衛鋼,臉部表情鬆懈許多,雖然他不發一語,但德叔很確定他把話都聽進去了。

  丁衛鋼捏捏鼻尖,然後放下咖啡杯:「我要上班去了,今天還有很多事等我處理。」

  「但是……那……那個……安霓……至少要找輛車載她去車站……」

  「哎,管她去了,愛留多久就讓她留多久,反正多的是米,瞧她那張小嘴、乾巴巴的身材,不怕被她吃垮啦!」丁衛鋼故作不在乎地說。

  賓果!嘿嘿,德叔雖然面無表情,但心裡可高興得心花怒放。就知道「哀兵政策」

  一定奏效,衛鋼一向也是吃軟不吃硬,當然安霓的身世才不像德叔說的那般可憐,事實上,他根本就不瞭解,和安霓認識也不過幾個小時前的事,哪來得及談到她的爸媽呢。

  管他的,反正也不會有機會遇到安霓的父母。

  這一切都是沖著寶珠的面子!

  唉,誰叫他實在是太愛寶珠了,當然還有那個小安霓的好手藝。一想到那個味美的三明治,肚子又咕嚕咕嚕叫著,啊,他記得好像還剩一個,於是德叔輕聲躡足偷偷地溜回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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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5 00:0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他不說話的樣子很酷!酷斃了!他的風衣在風中搖擺的樣子帥極了!果然相片還是比不上真人!

  早上安霓躲在窗旁,偷看丁衛鋼出門。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從床底下拿出她的珍藏,一張從寶珠姑媽身上偷來的丁衛鋼的相片,還有一堆數不清從報章雜誌上剪下來,有關丁衛鋼的報導和圖片。

  這可是她搜藏多年,相信沒有人比她擁有的還多,安霓可是打自丁衛鋼從美國回來,就開始留意媒體的報導。

  優秀犯罪心理學人才,將加入警政署!

  賓果!犯人就是他!丁衛鋼命中百分百!

  這些報章雜誌一五一十詳盡報導了丁衛鋼改革了傳統員警的辦案,就是因為這些資料,才讓安霓深深地為他著迷。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可以和她的第一偶像——「怪醫秦博士」,相庭抗衡了。

  這兩個人都有雷同的特質——喜好黑色風衣的美男子,在團體中特立獨行,總是不按牌理出牌,是伸張正義的化身。

  丁衛鋼雖然難相處了一點,不過,人要是沒有個缺點,就不像人類啦!

  安霓很高興地對相片吻了一下,正陶醉在怡然自得的心情中,卻聽見德叔正在叫她。

  「喂,安霓,要不要來看看我的寶貝?」

  聽見有好東西可看,安霓興匆匆地衝下樓,只見德叔雙手拿了一堆工具,神秘兮兮地盯著她看。

  「什麼寶貝?」

  「跟我來就知道。」

  繞過房子後的樹林,有個被樹藤團團圍繞的院子,德叔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將已斑駁的木門推開。

  就像變魔術一樣神奇,安霓看見那裡是一個名符其實的花園,各式各樣笑顏燦爛的花朵,鬱金香、風信子、百合……世界上所有的顏色全珍藏在那裡。

  右手旁還有個小小的透明溫室,種滿了不同品種的玫瑰,全放在架好的鐵架上。整整齊齊一排望去,紅的、黃的、紫的、粉紅的……鮮明得像是起舞的波浪。

  她興奮得像只小兔子,跟在德叔的身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哇,好漂亮,我從來沒看過……德叔這都是你的傑作嗎?太了不起了,為什麼要把門鎖上呢?應該要開放大家來參觀!」

  一提到開放參觀,德叔才停下腳步,趕緊轉身做了個要她保持安靜的手勢:「噓!這是秘密。」

  安霓不解,但一聽到這裡是個秘密花園,她全身好奇的細胞全活躍過來,銅鈴大的雙眼骨碌碌地轉:「為什麼?」

  德叔丟了套工具給她:「先別問太多,除草做事吧。」

  做事是一回事,但說話可是另一回事。

  安霓認真彎下腰除草,但嘴巴仍然沒有停過:「我知道,這裡一定隱藏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德叔你一定很清楚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快點告訴我嘛,別這麼神秘兮兮的。」

  德叔三緘其口繼續幹活,不把安霓的要求看在眼裡。

  安霓繼續發揮她的想像力,天馬行空地說:「是不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還是一個深情丈夫,始終在花園裡等待他的亡妻回來?還是……嗯……還是一個在花園裡種花,為了表達對情人的愛戀……或者是……啊……說不定這裡還有個墳墓,正是故事中的女主角……」

  他搖頭:「你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

  「對吧?被我說中了?德叔,我幫你按摩一下。」安霓纏著德叔,一下子又是捶背、推拿按摩,一下子又是端茶、拭汗。「怎麼樣?舒服多了吧?寶珠姑媽最喜歡我這套自行研發成功的『安霓技法』,兩三下就可以讓骨頭放輕鬆。」

  嘿,這小妮子還真不是蓋的!瞧她的小手在肩膀上揉兩下,德叔覺得全身舒暢,細胞沒有一個不痛快。

  「德叔,你就快告訴我吧!」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他想再多吊幾次她的胃口,恐怕都很難做到。

  「好、好……你就再多揉幾下……」

  德叔幾乎是陶醉在按摩的舒暢快感之下,漸漸地閉上眼睛。安霓突然快速地朝他的頸部一扭。「嘿!」

  「哇!」德叔跳了起來,但隨即又被安霓安撫。

  「快說嘛!」她撒嬌地說。

  這個小魔女,將來誰娶到她誰倒大黴!德叔在心理嘀咕,但一點也無損原本心中盤算的計畫。他輕咳幾聲:「好,我說,這是個不久前的故事,我和你寶珠姑媽也都在,故事的女主角就是小主人的母親,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安霓慢慢地在德叔的身旁蹲下,全神貫注地聆聽這個故事。

  只要是和丁衛鋼有關的,她都有興趣。

  浮屍命案水落石出!凶嫌是死者隔壁理髮廳離職的員工。丁衛鋼命中百分百!描繪兇手模樣一分不差!

  攤開報紙的社會版頭條,丁衛鋼的名字比犯人的名字還醒目。報導中全部都是他的新聞,說他是目前警界最閃亮的明星,還說要多栽培像他這類的犯罪心理學人才,員警界就可以大量減少人手,並減少日益龐大的支出。

  「哼!」

  他不屑地把報紙丟在一旁,繼續磨起他的尖刀。

  犯罪心理學?那是和一般小賊玩的東西,只適用在沒有大腦的犯人身上,那哪叫犯罪?根本就只是雕蟲小技。

  將磨得尖銳的刀子放在兩眼之間,他銳利的眼神有著異樣興奮的目光,在幽暗的屋子裡,刀鋒的光芒與他的眼睛相映。

  盯著丁衛鋼的相片,他的內心湧出一股快感,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熊熊火焰在他的體內燃燒,彷彿灌入一股新力量,全身的細胞亢奮起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異常,興奮的快感就和剛做完愛一樣。

  忽地,他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握著刀鋒,手指伶俐靈活一甩,小刀在空氣中漂亮地旋轉,然後「喀」一聲,尖銳的刀鋒深深地刺進地上報紙頭條丁衛鋼的相片上,不偏不倚,正是兩眼之間。

  丁衛鋼忽然覺得背脊一陣涼意。

  不祥的預兆!

  他警覺性打量四周,廣大的圓桌會議室,窗簾已全拉上,會議剛剛結束,參與會議的同事一一離去,最後整個會議室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人。

  沒有異常的情況,但為什麼他仍感到不安?

  丁衛鋼相當信賴自己的直覺。前一秒他還在為浮屍嫌犯和自己所說的一模一樣而感到沾沾自喜,但後一秒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

  不但背脊發涼,頭頂還發麻,渾身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彷彿針刺般坐立難安。

  不對,一定有事情要發生了!

  丁衛鋼才站起身,就聽見會議室大門被人衝撞開來。兩個人拉拉扯扯的,一個是他小組中的基層探員吳兩立,另一個竟然是安霓。

  等他看清楚這兩個人的面貌,遏止不住怒氣,威嚴、權威地命令:「住手!你們兩個!」

  吳兩立服從命令地鬆開手,但卻正好成了空隙,他的對手安霓舉起右拳頭,毫不留情地朝他左臉頰揮去,絲毫沒有防備的他,連退好幾步,最後撞上牆壁才停止。

  「喂,你這個潑辣的女人,怎麼可以……」

  「誰叫你亂摸我的臀部!」安霓幸災樂禍地說:「你這個鹹豬手,就是應該得到教訓!」

  吳兩立卷起衣袖準備還擊,安霓馬上擺出拳擊手的姿勢,兩個人都沒有把站在一旁、臉色鐵青的丁衛鋼看在眼裡,應該是幾乎都忘了他的存在。

  丁衛鋼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天!這就是他的不祥預兆嗎?喔,真是要他的命!

  「我哪有摸你的臀部?乾巴巴又瘦又扁,會有人喜歡摸才怪!」

  「你……住口,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回不把你打成稀巴爛,決不甘休!」

  安霓一踢腳,吳兩立雙手一抓,兩個人又糾纏在一起。丁衛鋼實在看不下去,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男一女竟然在警署總部會議室打起架,成何體統,練過多年柔道的他,向來不輕易展露身手,但這一次可算是破了戒。丁衛鋼一個轉身,抓起吳兩立的腰,做出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哎喲!疼啊!」

  安霓得意地拍著手:「好哇好哇,活該!」

  丁衛鋼則是丟了個白眼給她:「閉嘴!你們兩個立刻給我過來!」

  他怒氣衝衝地回到辦公室,跟隨在他身後進來的吳兩立,一隻手還揉著剛剛被摔疼的腰和屁股,小蠻女安霓則是毫無懼色,一副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表情。

  丁衛鋼尚未發言口,安霓倒是迫不及待地沖到他面前,把剛做好就馬上送來的飯盒遞給他:「我可是千辛萬苦要德叔開車送我來的,都還是熱的。」

  「嘎?長官,她是你的……」

  安霓洋洋得意。

  「早就告訴你,丁衛鋼認識我的,我啊,是現在丁家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家中大大小小的瑣事都得靠我一個人,而且呀,我可能還是未來的……」她臉紅地偷看丁衛鋼一眼。「啊,跟你說這麼多,你也不會瞭解。」

  「不!我能瞭解。」吳兩立以哀悼的表情看著丁衛鋼,並小聲偷偷地說:「長官,我終於明白你近來總是悶悶不樂的原因,真是難為你了。」

  哈?

  要不是受過無數耐力的考驗,丁衛鋼相信自己絕對會當場爆炸。

  這個吳兩立是剛調到他單位來的,雖然態度很無賴,但根據以往的紀錄,吳兩立的能力卻是小組中最好的一個。吳兩立以前的主管說,雖然平日老是吊兒郎當,但真正辦起案來卻是衝第一個。現在正是他急於用人之際,雖然有小小的瑕疵,但不能挑剔。

  而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安霓,卻是他見過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說話沒大沒小,一副欠人管教的樣子,但那雙手所展現出來的廚藝,卻遠超出她的年齡。

  這兩個人物,是他目前最頭疼的對象,而今天好死不死卻同時出現在他眼前,要他不一個頭兩個大才怪!

  丁衛鋼雙手交叉在胸前,高傲冷漠地背光站在窗前,安霓和吳兩立都不知道他此刻矛盾的情緒。

  尤其是安霓,她毫無顧慮地將飯盒的蓋子掀開,急著獻寶,菜香立刻彌漫整個辦公室,現在是接近正午的時間,要人的肚子不產生反應才怪。

  吳兩立的肚子率先咕嚕咕嚕發聲,看得都快流口水。

  「啊,瞧你一副潑辣樣,沒想到你的廚藝還真有兩把刷子!」

  安霓得意地說:「我的手藝可不是自誇的……」

  原本以為自己這樣做,可以把首次見面的不良印象掃除,但沒想到丁衛鋼根本不領情,他冷冷地撇開頭去。「我不會吃你煮的東西的,現在請你立刻回去,我的寶貴時間要用在有意義的事情上,而不是替你收拾殘局。」

  「我可是……」

  忍、忍、忍,要忍!安霓再三地告訴自己,對他不能再像那天一樣,像只沖天炮,一點燃就沖上天爆炸。自從她從德叔的口中得知他和他母親之間的故事,能夠體會丁衛鋼冷酷無情的言行舉止,是其來有自。

  一個父親被歹徒殺害的小孩,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並立下今生要當個好員警的志願。看穿了現實的無情,面對外在的無情風雨,他必須擁有堅強的意志力,和超人的毅力,才能讓他爬上今天的位置。

  和他比起來,從小在父母親呵護下長大的她,可要幸福多了!

  她忍氣吞聲、委屈地說:「要我馬上走沒有關係,但是……先把飯盒收下,那可是我一大早……」

  丁衛鋼不耐煩地揮手:「快走!我不想看見你,更不想吃這東西!」

  在一旁垂涎許久的吳兩立見機不可失,馬上湊過去:「長官,如果你不想要,就讓給我好了,我連早餐都還沒有吃呢。」

  「做夢!」安霓趕緊將飯盒抱在懷中。「就算拿去喂狗,也不會給你!」

  「嘿嘿,別這樣嘛!我可是一番好意。」

  「好意你的頭啦!」

  眼看兩個人又快吵起來,丁衛鋼的耐性就快用完了。怎麼會讓他遇上這兩個人?

  「兩個都閉嘴!統統給我滾出去!」

  丁衛鋼不耐煩地拍了下桌子,然後悶悶不樂地坐回自己的辦公椅,就在同一時間,他聽見一個清脆的「卡擦」聲響,從他的椅子底下發出來,接著就聽見「滴答滴答」的時鐘聲。

  吳兩立和安霓也聽見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交換個眼神。

  炸彈!

  丁衛鋼仍然很冷靜。「這椅子是哪來的?我原先舊的那張呢?」

  吳兩立想起半小時前的事:「這張椅子在剛剛半小時前送來,因為最近工作很忙碌,大家還以為是你訂的健康按摩椅,所以就主動幫你拆封換上……」

  「白癡!」他忍不住咒罵一聲。

  滴答滴答的聲音繼續響著,丁衛鋼的心跳越來越快,額頭也冒出冷汗,就知道今天一定會有大禍臨頭,沒想到還不止一件!

  臉色一改嘻笑,變得謹慎慌張的吳兩立邊沖出去邊說:「長官,我馬上聯絡拆卸小組。」

  不一會兒,整棟大樓全部都騷動起來。

  一個傳一個,丁衛鋼的辦公室外面,很快擠滿不怕死的人潮,就像堆積木般,一個接著疊上一個。

  丁衛鋼咬牙心中默默咒罵了好幾句。天殺的黴運!

  從來沒這樣狼狽過,此刻的他就像是被沾在黏板上的蟑螂,動彈不得、狼狽難堪,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小心把屁股下的炸彈引爆,可不是開玩笑的,他還很年輕,可不想這樣丟了命!

  吳兩立殺過重圍,打開小小的門縫:「報告長官,拆卸小組大概還要再過二十分鐘才能到達。」

  「去!」

  該死的,拆卸小組分明是故意的,上回的案子給了他們一個難堪,現在恐怕正合他們報仇的意。

  鬥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斷冒出,時間一分一秒滴答過去,丁衛鋼的神色越來越蒼白,站在一旁的安霓不知所措,她是頭一次遇上這種生命攸關的事。

  「我……我……我可以幫你什麼忙嗎?」她緊張得說話都打結了。

  「還不快滾遠一點!小心炸彈炸得你腦袋開花!」

  「我不怕!」

  安霓根本沒有把自己的安危看在眼裡,她整顆心都在他身上。四周的氣氛緊張,尤其是「滴答滴答……」比心跳還快的聲音,讓在此圍觀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個時候,電話忽然響了。

  吳兩立隔著玻璃窗大喊:「長官,是放置炸彈的歹徒打來的電話,總機剛把電話轉過來。」

  丁衛鋼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聽見一陣低沉嘲諷的笑聲。

  「沒有想到你也會有如坐針氈的一天!」

  「你是誰?有什麼意圖?」

  「嘿,你不是犯罪心理學專家,是天才嗎?你倒說看看我是誰,我想做什麼?不過,你的回答可要快一點,炸彈是有時效的,自你坐上椅子算起,二十分鐘後就是說了byebye的時候到了,哈哈……我以為你會喜歡我送給你的這個驚喜,一個誰也想不到的驚喜!」

  他就怕是這樣,二十分鐘,防爆小組連大門都還沒進來。

  一旁的安霓清楚聽見他們的對話,二話不說,拿了把老虎鉗,立刻趴到椅子旁地面,找到發出「滴答」聲響的計時器。

  「只剩十一分鐘了。」

  丁衛鋼仍然很鎮定:「快出去!」

  安霓搖頭,並試著尋找線路,雖然對於製作炸彈一竅不通,但學過簡單基本線路的她,天真得以為只要像電影裡面一樣,剪斷線路,就可以阻止炸彈的爆炸。「我不會放棄的,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裡……」

  「你在說什麼鬼話,快點走!」他吼道。

  話筒裡的挑釁者又說話了:「猜猜看?那條才是對的?紅的,白的,還是黑的?哈哈哈,為了讓你玩得盡興,我可是刻意選了好多的顏色,挑挑看,哪一條才是對的,別說我沒有警告你要小心一點,剪錯了可是會提前爆炸的唷!」

  「卑鄙小人,有本事出來單挑,用這種小伎倆暗算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丁衛鋼,你才是啊,你現在可是全國SNG聯機轉播的英雄人物,大家都等著看你怎麼逃出這一劫。只要你肯哭著向大家告別,我可以告訴你哪條線可以阻止爆炸。」

  丁衛鋼一抬頭,就看見辦公室週邊不知何時已被媒體團團包圍,刺眼的閃光燈閃閃發亮。

  「該死的!吳兩立,搞什麼……」

  眼看他的怒火就快要抑制不住,趴在地面上的安霓,敲了敲椅墊,小聲地說:「喂,冷靜一點,我要剪線了。」

  上帝是要考驗他的耐性嗎?

  「你……到底懂不懂?萬一搞砸了,我們兩個都會沒命的!」

  「沒辦法了!你又找不到其他幫手。」

  安霓找到一條比其他還粗的主線,直覺告訴她是這一條。她屏住呼吸,大膽地將老虎鉗的鋒口朝電線用力剪去。

  滴答滴答……「失敗了,不是這條!」

  話筒中傳出冷笑。「真以為這樣簡單就可以解決嗎?丁衛鋼,需不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只要在鏡頭前大哭……」這傢伙分明是變態!冷靜、冷靜,丁衛鋼告訴自己要冷靜。像這樣直接向他挑釁的人,多少都有點小聰明,不會讓事情這樣簡單的。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再說,我又不是奧斯卡獎得主,哪能說流淚就輕易流淚的。」

  歹徒似乎有些被激怒:「幹!你不想要活了!」

  摸索中,安霓又剪去了另一條線。「啊,我又失敗了!」

  丁衛鋼倒抽一口氣:「別管我了,你快走,再晚一點就會來不及了!」

  安霓不死心:「我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只是……這些線路有些怪怪的……和一般我看過的不太一樣……」

  線路不一樣?丁衛鋼突然想起歹徒剛剛在電話中說的:「我以為你會喜歡我送給你的這個誰也想不到的驚喜!」誰也想不到……他再三咀嚼歹徒說的話。

  對方相當自傲,也很自以為是,對方想整他、想讓他出洋相,最好的方法就是——或許根本就沒有炸彈……丁衛鋼很瞭解這種人,對於自己的大膽猜測也很有信心。他自信滿滿地將電話掛上,嘴角慢慢浮起一絲微笑。

  「安霓,站起來吧,不用忙了。」

  灰頭土臉的安霓,滿臉疑問:「再等一會兒就好,我一定可以找到那條線,現在還剩三分鐘。」

  「就賭這三分鐘吧!」說完,丁衛鋼準備要站起來,辦公室週邊已經發出驚慌的尖叫聲,不少害怕受牽連的人,全跑光了。

  「天啊,丁先生,不要!」

  「長官,不要!」

  安霓則是惶恐地抱住他:「丁衛鋼,不要這樣。」

  「你放手!」

  「我不要!就算剩下三分鐘,也要讓我努力看看,我夢想好久才來到你的身邊,我好喜歡你,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你不能就這樣粉碎我的夢想!」

  丁衛鋼的臉迅速脹紅,不是因為擔心炸彈,也不是因為自己的命危在旦歹,而是安霓的一番話,著實把他嚇著了。

  他目瞪口呆。「你剛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你,所以不會這樣就放棄,就算你不想撐了,但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啊!」她幾乎是扯破喉嚨喊著。

  當所有的人都因為害怕而離他遠去,安霓的話讓他有些感動。這就是她不願離開的原因嗎?他原本還以為她很討厭他。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我……討厭你不喜歡我,老和我對立。」

  他搖著頭,露出少見的溫柔:「是嗎?你還是討厭我多一點比較好,我不是好男人。」

  「為什麼?」

  丁衛鋼答非所問:「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他的語氣堅定,讓安霓感到信服,她將雙手交給他。

  丁衛鋼一把扶起身旁的安霓,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緩緩地站起來,當臀部完全脫離椅墊,「滴答」聲依舊,但根本沒有爆炸,連個火藥屑都沒有。

  安霓驚喜地緊摟住他,大大地鬆了口氣。「你怎麼會知道?!」

  她沒有等到丁衛鋼的回答,一踏出辦公室大門,所有的媒體一擁而上,很快就拆散了他們,安霓被記者們推到遠遠的角落。

  鎂光燈再次聚集在英雄的身上。

  「請問你是怎麼知道……」

  「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現在的心情?」

  「知道是誰的惡作劇嗎?」

  「無可奉告!」丁衛鋼露出自傲的表情,然後將媒體甩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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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5 00:07: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真的很神耶!」安霓興奮地纏著德叔,一次又一次毫不厭煩地說:「所有的人都還在緊張,為什麼防爆小組還不來,時間就只剩下三分鐘,結果他就這樣站起來……」

  「好啦、好啦,我很清楚後面怎麼了,安霓,你可不可以先把蛋餅煎好,然後再……」

  「哎呀,先聽我說嘛!當時的情況很緊急,就跟拍電影一樣……」

  她手舞足蹈、情緒激動,鍋子上的餅已露出焦黑的顏色,燒焦的味道很快就在廚房中散開來。

  德叔趕緊捏著鼻子,指著鍋子。

  反應慢了半拍的安霓,這才真正感覺到,原本應該是金黃色的蛋餅,現在成了「黑餅」。

  「啊!完了完了!」

  向來無法忍受失敗品的安霓,心一急,竟然忘了鍋鏟的存在,她火速伸出手想把這失敗的蛋餅丟掉。

  「啊!」熱鍋上的蛋餅卻如炙熱的木炭,安霓幾乎可以聽見手指的燒焦滋滋聲,當她的大腦感應到疼痛,蛋餅早被她的反射動作扔到遠遠的地方,就連鍋子也被牽連,摔得老遠。

  她的雙手被燙得發紅。德叔見狀立刻拉著安霓的手放至水龍頭下,讓冰冷的水減輕她的疼痛。

  「下次少耍嘴皮子,小心自己手下的東西吧。」

  「是、是、是……哎喲,還可真痛。」安霓咬著牙:「這要是被我們鄉下傳開來,我的天才廚師美名就毀於一旦了。德叔,你可要替我保密,不可以說出去,就連寶珠姑媽都不可以。」

  「我才不管你呢!真是笨,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你又不是老人,要我怎樣聽老人言,『德叔哥哥』。」

  德叔被她的話逗笑了。「真是的!拿你沒有辦法。」

  兩個人在廚房裡一言來一言去的,完全忘了時間,根本沒有注意到廚房門口的腳步聲。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安霓一轉頭,看見皺著眉頭的丁衛鋼站在廚房門口,身上已經披上黑色風衣,手提電腦在他的右手,右腋還夾了份報紙,只差穿上鞋子就準備外出。

  原本想替他準備一份豐富的早餐,沒想到現在卻泡了湯,安霓失望地看著他:「早餐……沒了……因為……」

  丁衛鋼表情冷淡,彷彿原本並無任何期待。「無所謂,我到外面去吃,我要走了,等會兒記得把廚房收拾乾淨。」

  他好像在躲避著什麼,安霓沒有注意到,但德叔發現到了。

  「安霓的手指被燙傷了,麻煩你送她到醫院包紮。」說完,德叔幾乎是以「丟」的方式,把安霓甩向丁衛鋼的懷裡。

  「可是我要上班……」

  「啊,我還有事!」

  德叔很快地溜走,廚房裡只剩下他和手指紅得像蝦子的安霓。

  丁衛鋼擺出一副遇上燙手山芋的表情:「唉,你還真是個麻煩!走到哪裡都是,這些鍋碗可都泡湯了。」

  「還不都是為了想煎餅給你……」見他滿臉不領情的模樣,安霓甩甩頭把話又吞回去。「算了、算了,不想帶我去就說嘛,反正手指頭燙傷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拿條牙膏敷一敷,反正就命一條,隨便長隨便大……」

  「真是的……」

  安霓好像聽見丁衛鋼嘟嚷了一聲,又好像是咒罵的聲音,然後一聲不響地拎起她的衣領。

  「喂喂,要幹嘛?」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管拉著她走,直到坐上了車,才對身旁的安霓丟了句話:「喂,小鬼,把安全帶系上吧。」

  雖然丁衛剛一副嫌她麻煩的表情,但是動作一直都很溫柔。所以一踏出診所,安霓仍忍不住向他撒嬌抱怨。

  「哎喲,好痛喔!不知道護士給我上的是什麼藥,這十隻手指頭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又痛又辣,都麻掉了。」

  她緊蹙著眉,甩著頭,搖晃著包紮著薄薄紗布的十指。唉,皮也沒破,血也沒流,不過就是腫了起來,幹麻這樣大費周章?她要的只是一罐可以止疼的藥膏。

  一直跟隨在她身後的丁衛鋼,丟了個大袋子過來。「拿去。」

  大袋子裡面裝的是醫生開的藥,安霓一看就搖頭:「不過只是燙傷,藥丸還給一大袋,真是浪費資源,為什麼不研發只要一顆藥丸就萬事OK。喂,你拿回去還給醫生吧,我真的不需要。」

  她將藥袋又推回給丁衛鋼,但身旁的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從剛剛她踏進醫生的診療室前,就是這個樣子,好討厭。

  「喂,拿著啊,你腦袋瓜在想什麼呀,從剛才就……」

  安霓還沒把話說完,手臂被丁衛鋼如鷹爪的手指緊緊掐住,一把拉進走廊旁的一間房間裡。深怕安霓過於緊張而大呼小叫,他另一隻手摀住了她的嘴,在她的耳旁低聲說:「噓!」

  她不敢呼氣。經歷過那場辦公室炸彈烏龍案,安霓知道丁衛鋼的四周充滿了危險,相對的,對於任何可能發生的事也不足為奇。

  安霓注意到他把手放在腰間的手槍上。她輕聲地問:「有什麼奇怪的事嗎?」

  兩人躲在醫院放清潔用品的工具間,丁衛鋼透過大門上的小小玻璃窗,小心翼翼地盯著來往的人潮。

  他神秘兮兮地行動,並不打算把被跟蹤的事告訴安霓。

  安霓好奇地扯著他的衣袖:「到底是怎麼了?」

  丁衛鋼把她的問話當成空氣,只是當走廊外響起一陣急促腳步聲後又消失,他才抓起她的手腕,猛然推開門,以百米競賽的速度向醫院大門外跑去,直奔停車場。

  她根本沒有機會說話。丁衛鋼才將車子急速地從停車場倒車開出,安霓還沒來得及坐穩,透過窗戶看見突然冒出了一輛黑色轎車,朝他們的方向衝過來。

  「啊!」

  他高明的駕駛技巧閃過這輛黑色的轎車,安霓聽見後面一陣急促的煞車聲,但很快地,黑色轎車掉轉頭後隨即又追了上來。

  「完了!他們又追上來了!」她既興奮又緊張。

  臨危不亂的丁衛鋼,絲毫沒有害怕的神色,反而冷靜地一面瞄著後視鏡,一面將油門踩到底加快馬力。

  他對安霓說:「安全帶快系上,等會腦袋撞傷我可不負責!」

  現在並不是交通顛峰時間,雖然馬路上的車輛川流不息,但仍然有穿梭的空間,只見車子的方向盤在丁衛鋼的手上靈活的轉動,他們越過一輛又一輛的車子。

  但對方似乎也不是簡單的角色。幾經甩開,黑色轎車很快又追上來,緊咬著他們的車子不放。當兩輛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對方竟然朝他們開槍。

  「哇!」

  「把頭低下!」他大喊。

  子彈飛快的掃射,好險,都只擦過車身。

  「喂,你乾脆把槍給我……」

  「不行!」

  「我們不反擊怎麼可以!」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裡人多,很容易傷到無辜!」

  丁衛鋼始終沒有反擊,只顧專心一意地開車。兩輛追逐的車子很快地越過都會區,在高架橋上快速橫越,不一會兒的時間,他們來到人煙較稀少的郊區。

  安霓反而開始緊張起來。「喂,這裡人比較少耶,萬一……他們人很多,我們會寡不敵眾的,你怎麼不叫你的弟兄來支持呢?」

  「哼,不需要!」

  「真是的,這都是什麼時候了,還要驕傲地顧面子,命都快沒了,哪還管面子啊!」

  「安靜一點!」丁衛鋼嫌她囉唆,一手按著她的頭,硬是將她從椅子上壓下去,強迫她身子伏低。

  「可是我……」安霓的話還沒說完,槍聲便響起。後方追趕上來的車子又開槍了,這一回丁衛鋼不再忍讓,或許是到了人少之地,顧忌也少,他拔出腰間的手槍,展開反擊,另一隻手也沒有閑著,仍靈活地轉動方向盤。

  哇,好個神勇的男人!安霓簡直對他崇拜到了極點。

  丁衛鋼一面開著車,一面回頭朝後方的車輛開槍。只聽見「咻、咻」幾聲,安霓聽見後方車輛輪胎急促摩擦地面的聲音,接著是一陣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她緩緩地坐起身,透過後座破碎的玻璃縫中,看見後方的來車已被遠遠拋在腦後,只見揚起的塵埃。

  「哇塞,你好神!」

  輕鬆地把對手甩開,但丁衛鋼的臉上並沒有得意的神情,安霓的稱讚對他根本起不了半點作用,他仍然眉頭深鎖,一張撲克臉。

  「剛剛那一幕簡直就像在拍電影,好過癮唷!」

  丁衛鋼立刻潑她冷水:「你是純還是蠢啊?我可不希望自己是電影中的主角,像剛剛那樣的情況,一個不留神就會斃命。」

  「呀,讓人家崇拜你一下也不行啊。」安霓高昂的興致馬上銳減。「我是鄉下土包子,沒見過這檔事,早知道當員警可以遇到這樣驚險萬分的事情,我應該放棄學習廚藝,報考員警學校才對!」

  「噢,老天,我得先向員警學校報備,如果有個叫安霓的想報考女警,得無條件拒絕入學,以免被她破壞設備器材。」

  「嘿!別看不起我。今天只是個意外。」她嘟起嘴。

  「我哪敢看不起你!好吧,就說是意外,不過意外未免也太多了一點。」丁衛鋼無奈地搖頭歎氣:「今年也不知道犯了什麼沖,遇上你這個禍星,老讓人諸事不順。」

  「我是禍星?」

  「當然,不然還有誰?從你出現我就沒遇上好事,一下子是炸彈,一下子又被追殺,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怎麼會跟我有關,又不是我找人殺你,炸彈也不是我放的,你自己沒安太歲就說嘛,還扯到我身上。」

  「當然和你有關,這些事都從你出現才開始,唉,真是倒八輩子的黴才會遇見你。」

  丁衛鋼這麼一說,讓安霓覺得滿腹委屈。

  「那些事又不是我惹出來的,只不過剛好被我遇見,若因為這樣就把所有的禍事都算在我頭上,太不公平了!」

  「本來就沒有什麼公不公平的,一定是我們相克,所以啊,喂,以後你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

  實在不喜歡女人家的婆婆媽媽,唆又吵雜,丁衛鋼原本並不準備說這些一話,只是自從那天她說了那些喜歡他的話,害得他有些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所以乾脆直截了當要她離他遠一點。

  安霓覺得很難過,原以為經過炸彈事件,丁衛鋼會對她另眼看待,她可是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卻沒想到他反而想推開她、擺脫她。

  一想到這,她不爭氣的眼淚又擠滿了眼眶。強忍住淚滴不要落下,但就是偏偏不聽使喚,安霓趕緊將臉別開,她不想讓丁衛鋼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

  還好丁衛鋼的手機這個時候突然響了。安霓趁機偷偷拭去眼角落下的淚水,卻發現一面聽著手機的丁衛鋼,眼睛雖然目視前方,但卻遞了包面紙過來。

  他還是注意到了。

  安霓驚訝地轉過頭,注視著正專注著接電話的丁衛鋼,儘管他剛剛還說她是禍星、掃把星,老實說她現在卻一點也不介意了,剛剛和他的拌嘴,就像是老夫老妻吵架一樣。

  安霓喜歡這種感覺。她越來越確定,丁衛鋼就是她想愛的那種男人,充滿自信與驕傲,渾身散發著危險的味道。表面上陰沉冷酷,但內心卻隱藏著一顆溫柔細緻的心。不像一般的男人,不是汲汲追求名利,就是滿腦子的漿糊,口袋裡不是計算器!就是保險套。

  上天待她不薄,給了她一個接近他的機會。安霓記得寶珠姑媽曾對她說過,女人啊,是不該等待幸福追上來,而是該自己去創造。

  一邊想著,她不自覺地勾起嘴角,上揚的唇型正好和圓滾滾的臉蛋相稱,滿心都是甜蜜的感覺。安霓知道自己不單單是眼睛,就連心裡都只能容下丁衛鋼一個人。

  她戀愛了!

  來到丁家之前,她已經喜歡上他,來到丁家之後,安霓發現自己更是以最快的速度愛上他。就像病毒分裂似的,從一開始的一個、兩個,不斷地繁衍,只要過一秒鐘,就更愛他一點。

  啊,愛情真是神奇!安霓兩眼露出奇異的光芒,全都是針對他而來。

  但是掛下電話的丁衛鋼完全不明了安霓的心事,他的心已被另一件剛從電話中得知的謀殺案牽絆。

  丁衛鋼急速地將車子掉頭。

  「怎麼了?」她問。

  依舊是那句老話:「喂,小鬼,把安全帶系好!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辦。」

  但這一次安霓回了他一句:「我才不是小鬼呢!」


  尚未到達前,丁衛鋼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根據上級長官在電話中的指示,這可能是他從未遇過的案件。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件謀殺案,需要他到現場勘驗。

  這是頭一回。

  一心急於趕到命案現場的丁衛鋼,沒有多餘的時間送安霓回家,只好載著她一同前往。

  「喂,在車子裡面等我。」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怎麼這麼囉唆!如果你不答應在車上乖乖等,我會找其他警員送你回去。」他嚴厲威脅說。

  「好、好、好,依你的,不過,探頭出來看總可以吧。」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她窮蘑菇,匆忙下車的丁衛鋼隨即鑽進人群,進入已被封鎖的現場。

  命案的現場是茂密竹林,平日人煙稀少,除了竹林地的主人清晨會到此整地、挖竹筍之外,不會有其他人經過。發現屍體的也正是這片竹林地的主人,他一早準備例行的工作,還未上工,便發現異樣。

  屍體被扔在竹林的一角,沒有布袋、枯葉掩蓋,所以在整片綠意盎然的竹林中,很容易被察覺。

  然而這件謀殺案卻和其他案件有著一個很大不同之處,那就是雖然屍體完整,沒有缺少任何一個部位,但是惟獨皮膚不見了。也就是說,屍體是以血肉模糊的殘忍方式,被丟棄在竹林裡。

  更詭異的是,兇手似乎沒有刻意隱瞞的打算。按正常的情況判斷,兇手既然有充裕的時間剝去死者的皮膚,當然就更應該有時間分解屍體,或是挖洞掩埋。

  在現場搜查的每個員警,臉色不但凝重,臉色也相當難看,不是鐵青就是蒼白。

  丁衛鋼第一眼見到,體內的五臟六腑幾乎全翻攪起來,他必須用非常大的克制力,強忍住嘔吐的衝動。好殘忍的手法,兇手根本就是變態!

  「有沒有什麼發現?」

  比丁衛鋼早到的吳兩立,立刻向他簡單報告:「死者身高160,約50公斤,應該是名女性,按屍體腐敗的情形看來,死亡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四小時,但正確的時間仍由法醫鑒定後得知……全身上下的皮膚均遭剝除,但除了頭皮……屍體旁邊找到一塊應該是死者的頭皮,上面有紅色的血跡,寫著……」

  說到這裡,吳兩立顯得有些猶豫。

  丁衛鋼立刻追問:「寫什麼?」

  吳兩立抬起頭凝視著他,輕輕、慢慢地說:「……是……一個丁字。」

  丁衛鋼的全身打著哆嗦,不寒而慄的冰涼,自脊椎慢慢地延伸到頭頂。

  「長官……」

  他阻止吳兩立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了。等法醫的驗屍報告出來,立刻給我一份。」

  丁衛鋼隱約可以感覺到某些事即將發生。那是出自動物的本能,當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前所未有的難題與危險,他的直覺感到異樣的變化。他彷彿被突如其來閃電擊中,久久無法言語。

  安霓從大老遠就瞧見丁衛鋼,他的反常神情讓人覺得不對勁。

  「還好吧?」

  丁衛鋼沒有吭聲,他逕自坐上駕駛座,雙手擱在方向盤上,眼神卻仍然停留在命案現場。

  她繼續問:「聽說很可怕是嗎?剛剛抓了一個經過的員警問的,嘖嘖,光是聽就覺得挺嚇人的,你該不會是被駭人的情景嚇住了?」

  他仍然沉默不語。

  安霓注意到他的額頭正冒著汗,臉色也變得蒼白,眼神有些遊移和猶豫,呼吸也不太正常,變得有點急促。

  「怎麼了?」安霓湊近他:「你的表情好像……難道你認識死者不成?」

  丁衛鋼發動車子,將油門踩到底,很快就駛離竹林地。

  一路上他始終一語不發,坐在他身旁的安霓對他來說就像個沒有實體的東西,像隱形人似的。無論她想盡辦法想逗他說話,但最後都是徒勞無功。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最後她感到發火。「喂喂,好歹也說句話呀?我還以為自己又哪裡得罪你了,你要我待在車上,我就坐著不離開,也沒有妨礙你辦事,幹麻擺一張臭臉……喂喂,說句話吧,你這樣子看起來怪可怕的……」

  滿腦子都是屍體,直覺他可能認識死者,還有那個「丁」字,丁衛鋼哪聽得進去安霓的話,他反復地在腦海中搜索著任何可供利用的線索,但都只是片段、零落的,從來沒有一個案件令他如此感到棘手。

  他知道,這絕對不會只是一宗謀殺案,而是第一起,接下來一定還會有類似的謀殺案,一宗又一宗接著發生,而且有八成以上的機率,自己和這件剝皮謀殺案脫離不了干係。

  兇手絕不是普通的犯罪者,很可能是沖著他來的。一想到此,丁衛鋼渾身的寒毛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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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丁衛鋼的情況實在讓人擔心。自從剝皮謀殺案在短短一個月中,接二連三上了報,而兇手卻始終沒有達到,丁衛鋼的精神狀況,一天比一天差。

  安霓覺得他簡直是在慢性謀殺自己。不單單早出晚歸,回到住處也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是敲打電腦,就是對著窗戶發呆;對他說話也不理人,做任何會令他惱怒的事,他也視而不見;最糟糕的是,送進去的食物也被原封不動地推出來,真是令安霓洩氣。

  「真是不要命了,好歹也該把食物吞進去啊!」

  安霓真不知道,丁衛鋼光吃空氣還能活下去嗎?

  情況持續一個月下來,丁衛鋼的臉頰整個削瘦,原本意氣風發的光采,也被磨得黯然。德叔和她一樣,為此都感到束手無策。

  「德叔,怎麼辦才好?」安霓從樓上又端了絲毫沒動過的食物下來,忍不住歎氣說:「這些東西不好吃嗎?」

  「唉,問題不在這裡啊。」

  「都是那樁該死的剝皮謀殺案,自他從第一次發生剝皮命案現場離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老天,就算熱中於破案,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命賠下去吧。」她垂頭喪氣地說。

  德叔也直搖頭。「這孩子我從小看到大,他是個會拿捏自己生活、控制自己的人,像今天這種情形,以前也只見過一次。」

  「嗄?真的!那次又是為了什麼?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恢復正常?快告訴我,我能做什麼……」

  德叔半調侃她說:「瞧你緊張成什麼樣子?你不是常咒罵他是沒良心的傢伙,下輩子下地獄去,不然就是詛咒他禿頭、沒人愛,我還以為你很討厭他。」

  「我是……很討厭他……不過……」安霓嘴硬地說:「我可不想老闆有什麼三長兩短,領不到薪資、做白工,還有我答應過寶珠姑媽要撐到等她回來,總不能言而無信,對吧?」

  無論她怎麼解釋,比她走過的路、吃過的飯還多的德叔,可早就看穿她的心事,但他並不準備說穿,因為不需要。

  「嗯,聽起來好像是這樣。」

  「本來就是這樣,不是聽起來是這樣,德叔,我也是替在你擔心啊,這樣反常的丁衛鋼不是我們想看見的;老實說,我沒有物件可以頂嘴抬槓,還更覺得無聊呢!對了,你剛說他以前也有過一次……」

  「這孩子別看他外表好像很堅強,其實一遇上問題就會鑽進死胡同,把自己當成蠶寶寶,吐著絲,一圈一圈地把自己困住。上一回發生這種情況,就是他母親去世的那陣子,也是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恢復過來,還好那時候有水蓮小姐在,水蓮小姐成了他的依靠,讓他走出喪母之痛,可是現在……」

  安霓警覺性地問:「水蓮小姐?是誰?」

  「啊!」德叔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慘了!這個名字是不能在丁家提起的,我怎麼忘了說溜嘴。」

  他越是表現出神秘,安霓越想知道。「德叔,快說嘛,誰是水蓮?和丁衛鋼有什麼關係?」

  德叔臉一沉連忙揮手:「別逼我了,就算你這次把我的頸子扭斷,我也不能說。」

  「為什麼?」

  「就是不能說,還有什麼為什麼的。」

  也不曉得安霓是怎麼回事,一聽見有個女人和丁衛鋼的關係非淺,她就像吃了一大桶醋似的,性子急躁得暴跳如雷。

  「沒關係,你不說,我自己去問他。」

  德叔趕緊將她攔住:「萬萬不可!」

  他越是阻攔安霓越是堅持,她固執地推開德叔的手,渾然不知自己活脫像是個準備抓奸的老婆。

  「喂,丁衛鋼,我有話要跟你說。」她推開門大喊。

  埋首在電腦中的丁衛鋼,根本懶得抬頭看她一眼。

  安霓湊近他身旁,硬是將他的手提電腦蓋上。「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她聽見他輕微低歎回氣,當她只是只路過的蒼蠅嗡嗡叫著,再次掀開電腦繼續埋首他的工作。

  安霓索性搶過他的手提電腦,擔心地說:「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到時候案子還沒破,你倒先沒命!」

  「那是我的事!把電腦還給我。」

  還好,他總算還會說話。安霓更進一步地逼他說:「不!如果你不吃點東西,我就不還給你。沒有好的精神和體力,如何有清晰的頭腦辦案呢?」

  丁衛鋼不是故意折磨自己,不是狠心不吃東西,而是他根本沒有心情。只要剝皮謀殺案一日沒有抓到兇手,他就沒有合眼安心入睡的一日。

  「你不瞭解的……」

  「對,我是不瞭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糟蹋自己,難道無法馬上破了這個謀殺案,會讓你的顏面盡失嗎?你又不是上帝,怎麼可能事事皆知?實在是犯不著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以為兇手會因此可憐你,自動出來投案不成?搞不好他正在某處笑著你,沒想到你如此不堪一擊……」

  「住口!」他嚴厲地瞪她。

  「我偏不!看在你死去的母親的份上,也該懂得愛惜自己!」

  「閉嘴!你不准濫用我母親的名義!」

  「不!不!不!我要說,我要說得讓你自己感到慚愧,我要說得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安霓真的把丁衛鋼惹毛了,他氣急敗壞地高舉起手,眼看就要甩她一巴掌,但手才到半空中,便停住了。

  她大聲嚷嚷:「你真以為打我耳光就可以堵住我的嘴嗎?」

  他將手指緊緊纏握在一起,肌膚上浮現的青筋隱隱跳動,丁衛鋼高舉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強行拖著她。

  「出去!」

  「不要!除非你答應我願意吃東西!」

  「出去!」丁衛鋼兩三步輕易地將她拖到門前。

  「為什麼你這麼固執呢?」拚命掙扎的安霓不死心地與他拉扯。「只要你願意吃東西,我絕不會煩你;只要你肯把心事說出來,與人分享,你就不會那樣的痛苦。」

  「你不會懂的。」

  充滿妒意的安霓咬著牙說:「難道只有水蓮能懂?」

  丁衛鋼的臉色截然一變。「你怎麼知道水蓮的名字?」

  「我為什麼不能知道?她是誰?是撫去你傷痕的愛人嗎?是惟一懂得你的心的女人嗎?」

  他沉著一張臉,一語不發,看不出他到底是忿怒還是不在乎的表情,反而讓人覺得可怕。但她知道這個叫水蓮的女人,在他的心中一定佔有很大的份量,而且是她遠遠不及的。

  「你是怎麼知道水蓮的?你知道多少有關水蓮的事?」他的口氣就像在質問犯人。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想辦法讓你恢復正常,想辦法讓你吃東西,想辦法讓你活下去。如果要我去幫你把水蓮找出來,我都願意。」安霓哽咽地說:「因為……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你這個樣子,有多讓人心疼……一個好端端的人,糟蹋自己成這個樣子,就像是在我的心口上割了塊肉似的,好難受……」

  一生中,這是第二個女人對他說過相同的話,他發怔地看著安霓,竟覺得她和水蓮有幾分相似,圓嫩的臉蛋,有對晶瑩剔透的大眼,以及關心焦急的眼神。

  好一陣子,丁衛鋼的記憶好像回到了從前,當時水蓮還在丁家,那段令他快樂又難忘的回憶,原本被他塵封在心裡,現在卻被安霓挖了出來。他盯著她看久久不發一語,找回原本遺忘的感覺,真不知道該說感謝還是憎恨。

  但是丁衛鋼知道安霓不是惡意的,自己也無法恨起她來。

  丁衛鋼黯然地歎了口氣:「水蓮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人,好了,這樣應該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現在你可以離開,然後……順便幫我弄份三明治上來。」

  「你願意吃了?我馬上就去弄。」安霓手舞足蹈地沖下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她說這些,是因為在她的身上看見昔日水蓮的影子的緣故嗎?

  還是被安霓的話打動?

  敲了幾個鍵,螢幕出現一張女人的相片,她愉悅大笑洋溢著青春的甜美,微風輕拂過她的發絲,但並無遮去她的美麗。丁衛鋼的手指輕撫著相片中她雙唇的位置,不免感到惆悵。

  「水蓮……」他低聲念著。

  不一會兒,興奮的安霓端著剛做好的三明治,衝進門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嚷嚷著:「剛出爐的,得趁熱快吃!」

  丁衛鋼反射性地立刻關上電腦,不讓她看見螢幕中的相片。

  「擱在旁邊吧。」

  「不,我要親眼看你吃下去。」

  安霓不單單只是把餐盤放在他的面前,就連紙巾、刀叉、果汁,都一併擺在他面前,然後露出期盼的眼神看著他,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他搖頭:「你就是這樣固執得……非得達到你所要的不可,是嗎?」

  「那得看什麼事情,我很清楚,有時候有些事並不是我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安霓拉了張椅子在他的身旁坐下。「但是……看你吃東西這件事,我是不會妥協的。快吃吧,我可是加了很不一樣的沙拉醬。」

  在安霓的監督下,丁衛鋼只好啃起三明治,說也奇怪,原本提不起食欲的他,咬下一口三明治後,饑餓感迅速地冒出來,兩三口便把盤中的三明治解決掉,就連旁邊的果汁也一干而盡。

  安霓雙手托著下巴,滿足得意地笑著。「咯咯,好吃嗎?」

  丁衛鋼納悶:「看別人吃東西也可以笑得這麼開心?」

  「當然,看自己喜歡的人吃東西,是一件很幸福也很享受的事情,你以前沒感覺過嗎?」

  安霓毫不保留地對他表示愛意,一點矯柔做作的樣子也沒有,對眼前這個花樣年華少女的愛慕,丁衛鋼感到又驚又苦惱,或許他應該對她說清楚自己的看法,以免安霓越陷越深,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那就是他的錯了。

  他將餐盤推到一旁。「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好。」

  「為什麼?」

  丁衛鋼坦白地說:「今生我不會再愛上其他的女人,如果你想將感情放在我身上,那只是一種浪費。你還很年輕,長得也很漂亮,又有一手好廚藝,會有一大群的男人來追你的,到時候你只要挑選其中最愛你的,或是最優秀的,你大可不必這樣跟在我身後。」

  安霓先愣了一下,但隨即立刻露出笑容,彷彿沒有聽見他的勸言。

  「啊,你也承認我長得不錯,又有好手藝,對吧。我就說嘛,怎麼會有人討厭我呢,以前你老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嚴肅的不得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丁衛鋼認真地抓住她的手臂,逼安霓的臉正視他。

  「我聽見了。」她訥然地說。

  他用力地拍了下桌面。「很好,所以……不要浪費感情在我的身上,不要再對我好了,我什麼也不能給你,更不要期待我能對你付出什麼!」

  「我也沒有要你付出什麼,從來都沒有。」

  安霓急著想從他的身旁逃開,被逼迫面對現實是很殘酷的事,他難道不知道嗎?何苦這樣相逼呢?

  丁衛鋼嚴肅地看著他,認真的說:「請離開我遠遠的,好嗎?」

  她注視著他,以無法理解的眼神。

  「我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只有我自己才能決定要做什麼,要放棄什麼,沒有人可以命令我。」

  「唉,你要我怎麼說才能懂呢?」丁衛鋼激動地吼:「這是為你好,你懂嗎?」

  「我不懂,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對自己好,又怎麼知道什麼對我好?我不能答應你,也不會答應,因為我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不管你是否能付出,不管你是否能接受,不管你是否能瞭解,丁衛鋼,我是愛定你了。」

  安霓說得斬釘截鐵,丁衛鋼連反駁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最後,他只能緊握著拳頭脹紅了臉,怒氣衝衝地走出房門。臨走前他看著安霓,丟下一句話:「不管你到底聽進去了多少,都不會改變我的想法,安霓,我是不可能愛上你的。」


  確定丁衛鋼出差不在辦公室的下午,安霓再次回到上回炸彈事件的現場,不過這一次她找的是吳兩立。

  「喂,你欠我一個人情,所以這個忙你非幫不可。」

  吳兩立倒楣的摸摸鼻子:「小姐,拜託,我上回可被你整慘了,還說什麼我欠你人情,是你還欠我人情債咧!」

  「不管!如果你不幫我的忙,我會想辦法讓丁衛鋼討厭你。」

  「喂喂,你不能這樣!惹毛了丁長官,我可沒有好日子過,好不容易才脫離諂媚阿諛的單位調到這裡,我可不想再被調回去。哎呀,好吧,你先說,要我幫你做什麼?」

  安霓立刻拿出紙筆。「我要知道所有有關那個該死的謀殺案的事。」

  「嗄?」吳兩立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快點告訴我呀!」

  「可棘手了,這是機密,我不可以說的。」

  安霓翻了個白眼,吐他的槽:「你騙誰呀,先告訴我,剛剛在會議室坐的一堆人是誰?」

  「是記者先生小姐,本來他們就是……」

  「你們都會提供消息給他們對吧,還說什麼機密不機密,這麼多人都知道的事,喂,爽快一點,反正我也不會告訴其他人,說是你告訴我的。」

  吳兩立感到納悶,他抓著頭,狐疑地看著她:「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安小姐,你為什麼想知道?」

  「這和你無關吧?」

  「看情形嘍,只要你給我一個好理由,我就告訴你。」他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右手指間還放了一根煙。

  「我不偷不搶,也不會把消息賣給別人,我只是想幫丁衛鋼的忙,他這陣子很不好受……整個人都瘦下去……」她邊歎氣邊說。

  沒想到吳兩立竟然開門見山就說:「喂,你愛上他了?嘖嘖,這可不是好事,我勸你回頭是岸。」

  被人一語說中心事的安霓,覺得難堪。「不關你的事,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老愛管別人的閒事,我只是要你把知道的事情告訴我而已,幹嘛婆婆媽媽的。」

  「喲喲,幹嘛火氣那麼大?我是為你好才這麼說……」

  又聽見有人說都是為了她好,安霓的火氣更大,她不需要別人告訴她,什麼才是好的,她聽厭煩了這一類的話。

  安霓索性放話威脅:「去!你再這樣囉哩吧唆的,別怪我沒有給你機會,我馬上就衝出去,說你企圖強暴我!」

  吳兩立趕緊熄煙揮手安撫她說:「喂喂,這招可萬萬使不得,我吳兩立的一世英名,可不想就這莫名其妙地毀了。我還準備在警界揚名立萬,安小姐,請高抬貴手,算我怕了你。」

  「好,把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訴我。」

  「可是……」

  「又怎麼了?」安霓插起腰。

  吳兩立推了推眼鏡:「別怪我唆,我還是要先警告你,千萬別愛上丁衛鋼,我聽別人說呀,好像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聽說是被謀殺的,他的心肝全化成了鐵石心腸,沒法子愛人的。」

  「哪個女人?叫什麼名字?難道……你是指……水蓮嗎?」

  「嗯,好像是這個名字,我只記得好像有個花名的……喂,你是知道的嘛,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沒有人能贏得過死去的人啦!」

  什麼?原來水蓮已經死了!

  最讓安霓驚訝的還莫止於此,在與吳兩立一番長談之後,她終於明白丁衛鋼異常舉止的原因。

  吳兩立告訴她,這一次發生駭人聽聞的連續剝皮謀殺案,經過調查,每一名死者都和丁衛鋼有關係;一個是他的大學同學,一個是與他有業務往來的保險業務員,一個是小時候的隔壁鄰居,還有一個更扯的是,只不過是他固定剪髮的髮廳老闆娘。

  這些死者除了都和丁衛鋼有關係之外,每一個人的身上也都可以找到一處尚未被剝皮的地方,而上面都刻上了「丁」字。

  聽起來真的很嚇人,安霓渾身的毛孔全都顫慄起來。難怪丁衛鋼愁眉不展,吃不下飯。換成是任何人遇上這檔事,恐怕也難逃寢食難安。

  安霓幽幽地歎氣。「怎麼會這樣呢?與他結仇的冤家太多了,一下子是炸彈,一下又被追殺,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所以勸你離他遠一點,以免招來殺身之禍。現在全警界上上下下,沒有人敢靠近他。」

  「喂,你們好現實,當初他可是替員警界立下汗馬功勞,一堆無頭公案可都是在他手上破的。」她打抱不平地說。

  吳兩立又點了根煙,掩嘴說:「噓,小聲點,這怎麼能怪我們呢?大家都想活命呀,安小姐,這些事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萬一丁長官生氣,我可擔當不起,他是出了名的怒火暴君,沒人敢惹,我可還有高堂老母,還沒娶老婆繁衍後代,可別害我吳家絕子絕孫啊。」

  真是殘酷的現實世界,難怪丁衛鋼急著想把她轟走,因為靠近他的人都會有危險。

  還沒有知道這些事以前,安霓原本就沒有放棄丁衛鋼的打算;現在當她知道全天下的人都離他遠去,她又怎能在這個時候和其他人一樣拋棄了他,若是這樣,她對他的愛又算什麼?

  安霓心裡的困惑慢慢地理清而撥雲見日,走這一趟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

  「嘿,你想幹嘛?」吳兩立攬住準備匆忙跑開的安霓。

  她甩開他的手:「沒什麼,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那是什麼事?」

  安霓沒有回答,吳兩立只聽見她奔跑的腳步聲,在安靜地長廊回蕩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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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聽我說!」

  安霓衝進會議室,一大群正等待警方發佈新聞稿的記者,目瞪口呆地盯著她。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大家!」

  她深吸了口氣繼續說:「請你們告訴那個變態的剝皮殺人魔,有膽下一個目標就找我。」

  記者只當她是胡言亂語的瘋子,哪有人願意把自己當箭靶的。一個年紀稍長的記者將她拉了下來。「小姐,別亂說話,想尋死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挑這種強出風頭的。」

  許多記者馬上附和:「是嘛,是嘛,你年紀輕輕的,什麼事想不開啊?」

  「還好我們這些記者還算有良心的,你剛說的那些話,我們不會當真的。」

  安霓焦急揮手解釋:「不,要當真,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剝皮殺人魔是針對丁衛鋼來的,他殺的那些女人都是和丁衛鋼有點頭之交的人,這算什麼!你們轉告他,說我很鄙視這種人,一點也不尊重別人,根本就是社會的敗類,有本事就來找我……」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人從身後掩住了嘴巴。安霓掙扎反抗上轉頭卻看見抓她的不是別人,正是丁衛鋼,他怒氣衝天的瞪著她。

  丁衛鋼才剛從外面回來,就馬上瞧見安霓在記者前大聲嚷嚷,他氣得七竅生煙。

  「搞什麼鬼東西!」

  這個時候,有記者認出她來了。

  「小姐,你是不是那天炸彈事件,在丁衛鋼身旁的女人?」

  「請問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剛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兇手是為了挑釁丁衛鋼?」

  「你為什麼自願當警方的誘餌?是為了丁衛鋼嗎?請你說說和他的關係。」

  一群記者又湧了上來,將他們兩人緊緊地圍住。丁衛鋼沒有辦法,為了殺出重圍,只好緊摟住安霓,讓她在自己的保護之下,逃離記者群。

  「對不起,無可奉告!」

  他拒絕回答所有的問題,但記者們似乎並不想放過他,一路尾隨而來,甚至連閃光燈、鎂光燈、SNG的攝影器材全打開了。

  「丁衛鋼,請等一下,請解釋一下剛剛這名小姐所說的話,警方真的為了急於破案,才出此下策嗎?」

  「丁衛鋼,你不覺得這樣做太殘忍了嗎?」

  「丁衛鋼……」

  記者們就像一群討人厭的蟑螂,丁衛鋼不得不只好轉過頭解釋:「我們從來沒有打算這麼做,請記者先生小姐把剛剛發生的事忘掉,她只是個小女孩,說話不經大腦。」

  安霓可不贊同他的說法,拚命地從他的手臂中鑽出來:「我說的是真的,叫那個殺人魔來找我!」

  一下子燈光又全照在安霓的臉上。

  「你……閉嘴!」他真想狠狠地揍她一頓,但絕不是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為躲避記者,丁衛鋼只好一手攬起她的腰,將安霓摟進懷中,匆忙地跑向直達地下室的電梯。

  直到電梯門關上,丁衛鋼才鬆了口氣。他氣急敗壞地罵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安霓堅定地看著他:「我當然知道。」

  「知道!要不是我剛好趕回來發現你做的蠢事……」

  「那不是蠢事!只有把我當成誘餌,你才有抓住他的機會。」

  丁衛鋼吃驚地盯著她。「誘餌?你在說什麼?」

  「不用瞞我,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被剝皮殺人魔殺死的都是你的朋友,他分明是沖著你來的,我沒有說錯吧。你並不知道下一個受害的人會是誰,但肯定是你認得的人,所以無法破案會讓你痛苦。丁衛鋼,我說過,我會以自己的方式愛你,這就是我的方式。」

  他用力地捶著方向盤,咬牙切齒。

  「真是該死的愚蠢!」

  「不管你說我笨、我蠢,都好,反正從現在開始,你得牢牢地看著我,我把命交到你的手上,殺人魔說不定很快就會找上我,你可不要錯失逮捕他的良機了。」

  安霓說話的時候,眼睛佈滿了一層水霧,更深處還有一抹淡淡地憂傷。她注視著他,眼神拚命地向他傾吐著對他的愛意,彷彿說著:我就是這樣愛你,我就是深愛著你。

  安霓不但神韻和水蓮有幾分相似,就連固執的脾氣和爆炸性的衝動也如出一轍。從她身上傳達出的愛,如決堤的潮水快將他淹沒,丁衛鋼快要承受不了,他只想逃避。

  「不!」他朝她大吼:「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你給我安分的待在屋子裡,一步也不准踏出去,必要的時候我會讓德叔將門鎖上。」

  丁衛鋼將車快速地駛離大樓,忿怒降低了他的警戒心,絲毫沒有察覺,有輛車正悄悄地跟隨在後面。


  烏雲漸漸蓋住了原本蔚藍的天空,晴朗的味道已被一股黴味取代,到處都可以嗅出大風即將來臨的氣味。

  嗯,真令人喜歡的天氣,他一向討厭刺眼的陽光。他在路口紅燈前暫停,右手忍不住興奮地撫摸著座椅上的工具盒,一如愛撫女人的軀體,盒中一個個冰冷的工具,讓他得到莫名的滿足,尤其是尖銳鋸齒狀的那把刀,還有磨得發亮的那把,他身上的細胞一個個正迫不及待想沖出,冰冷的血液已開始沸騰。

  想起血液的腥味,他的身體開始焦躁。

  迫不及待想抓住丁衛鋼身旁的那個女人,讓她柔軟的肌膚嘗嘗他刀鋒的味道,讓她的血液、肉體,感受被撕裂的痛楚,一想到女人臉上流露出的驚慌、恐懼,他冷冷地笑著。

  出門前他刻意洗了個冷水澡,抹上他最喜歡的麝香沐浴乳,刮去鬍髭。衣櫃裡的那件黑襯衫早就等待在那兒,還有他最喜歡的香水。

  一切彷彿上天替他安排好了。

  緊盯著眼前的車,他忍不住狂笑起來。

  丁衛鋼,早說過要讓你淚流滿面,看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讓你嘗嘗失去所愛的滋味。


  「你不能這這樣霸道!」

  「這裡是我的房子,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

  丁衛鋼準備把安霓鎖在屋子裡,這是他惟一能想到的辦法。但她卻抵死不從,企圖從他如鐵腕般的手中掙脫。

  「放開我!」安霓的手腳全用上了,她拚命揮動著雙手,不時抬起腳來踢他,但都撲了空,嬌小的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他一反手,輕易地就將安霓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懷裡。

  「不要浪費力氣了。」

  「你這個死腦筋,你不是很想抓到那個變態嗎?在我的身上賭一賭,我相信他會出現的,這樣你就可以趁機抓住他。」

  「我會憑我的本事達到他,而不是用這種投機的方法。」

  「投機?這是什麼時候了,還逞強?」安霓仰起臉,看著身後的他:「就算他沒有看上我,但也可能會去害別人啊,不如拿我當餌,你還可以掌控。」

  「不行!」他立刻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麼?」

  「因為……」丁衛鋼低頭注視著她的眼睛,腹中宛如有股火焰正在燃燒,將他全身細胞的水分全沸騰了起來,靠在他懷裡的安霓竟惹得他方寸大亂。

  他討厭自己有這樣的感覺。推開安霓,拿出手銬,將她的手牢牢地拷在床頭旁。

  「丁衛鋼,我又不是犯人,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個頭,真正為我好就不應該忘恩負義,你如果是個有種的男人,就好好地面對我替你製造的機會,不要再找一堆無聊的藉口!」

  他不理會她,仔細地檢查四周的窗戶,並從房內加裝了許多防盜鎖。他仍然感到不放心,於是又從後院挑了許多木板,當成是柵欄一一釘在窗前,最後並在房門上多加了好幾道鎖。

  「你瘋了啊?」安霓簡直不敢相信。

  德叔聞聲上來,對於他的舉動也目瞪口呆。

  「真的……就這樣把她關在這裡?就像關一隻雞或豬?」

  他回了一句:「反正她和莽撞的動物沒有兩樣。」

  「哼,過分!」心中不平的安霓強拉住德叔的手不肯放。「德叔,你看他啦,一點也不尊重別人,太過分了!怎麼會有這麼霸道的人,我今天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他,沒想到他不感謝我就算了,還要把我關起來,當成犯人一樣。」

  不明就裡的德叔一走近,丁衛鋼馬上陰沉著臉,全身醞釀著一股忿怒,眼神凶得嚇人。「德叔,如果你偷放她出來,我一定開除你!」

  「啊,可是……」

  他再次叮嚀:「這是為了她好,誰叫她剛剛做了不該做的事。記住,絕對不可以,不管她用任阿方法誘騙你,都不可以讓她走出房間。我可不想一邊辦案,一邊還要照顧這個麻煩。她捅出來的樓子已經夠大了。」

  德叔莫可奈何地看著安霓。

  「你就乖乖地待在裡面,就當是休息好了,反正薪水也不會少給你。」

  「不!德叔,你不要走!放開我,他瘋了,你不要相信他!」

  丁衛鋼打開她的手銬,嚴肅地盯著她:「聽著!我會很快就抓到兇手,你不會在這裡待很久的,乖一點。」

  安霓才不乖乖待在這裡,她從小自由慣,實在受不了,她生氣地大喊:「膽小鬼!你根本沒有膽量面對那個變態,他早就把你看穿了,知道你根本抓不著他,就像上一次水蓮被殺的時候一樣!」

  原本準備離開的丁衛鋼停下腳步。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嚴酷的眼神如獵鷹般銳利。

  「你剛說什麼?」

  「我說你是膽小鬼!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一直抓不到殺害水蓮的兇手,你老是拿什麼犯罪心理學當擋箭牌,其實只是一個懦弱的人!」

  「住口!」丁衛鋼就像是只負了傷的獅子,衝向安霓,他緊掐著她的衣領,另一隻手則抬起她的下巴。

  「我說錯了嗎?你問問自己。」

  她的話猶如一把銳利的刀鋒,劃過他的心。他受傷地喊:「你根本就不懂!」

  「我懂!我懂!我當然懂!不懂的人是你,我為了什麼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你以為我真的是魯莽無知嗎?你以為我的腦袋瓜真的是漿糊做的?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丁衛鋼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這一切和他所想的完全不同。安霓含著眼淚懇求著他的眼神,讓他向來冷靜理智的思緒全都打亂了。這個女人以她的率真、難以捉摸、莽撞、衝動的舉止,一點一滴地侵佔了他的心。

  噢,不,不能,不可以這樣……他極力地想甩開這些誘惑的念頭,卻越發現自己迷失在欲望之中。

  丁衛鋼激動地大吼:「別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

  「你怎麼能這樣忽略我感情的存在,不管我是多麼在乎你?」安霓控制不住的眼淚落了下來,她首次感覺到自己的委屈。「就算你想忽略也沒有關係,我早說過,我不奢望你能回報我什麼,但是你不能要求我停止付出,那樣太殘忍了,就算你不愛我,也不能剝奪我愛你的權利……」

  「老天……」他搖著頭,低沉粗嗄一聲,迅速低頭吻上安霓沾了淚滴的濕潤嘴唇。

  他的唇熱烈地在她的唇上移動,似乎想證明些難以言喻的什麼。

  安霓很快就從驚訝中清醒,手臂攀上他的頸項,這個時候已經用不到言語與聲音,她激烈地回應他的吻,就像她渴望這一刻如等候了一生般長久。

  丁衛鋼的吻棒極了,他撫摸起來的感覺更好,簡直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就如她曾幻想了幾百次的情況一樣,噢,不,甚至更好,安霓覺得全身如被撕裂般的發燙,差點被自己強烈的欲望所驚嚇。

  一生中還沒有經歷過這種感覺,安霓想大聲地叫出來,想讓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感覺到她的快樂。

  她好想要他。她發了瘋似的想更進一步感覺他。安霓移動身子想更靠近他,雙手繞到他的身後緊攬著他的腰,讓自己的身體能夠更貼近他。在她被激情的火焰團團圍住燃燒時,丁衛鋼卻猛然推開她,她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

  他滿臉抱歉,還帶著愧疚的眼神。

  「對不起。」

  看他的表情,安霓覺得被羞辱了。

  「你不需要說這樣的話。」

  他別開臉:「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做的,因為你的臉和水蓮很像……所以……總之,我不是故意……」

  不解釋還好,當丁衛鋼說他只是誤把她當成水蓮,安霓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推進了無底的深淵,連喊救命都還來不及。

  她用力推開他,激動地喊:「我要離開這裡!」

  丁衛鋼迅速擋在她的面前:「不行,你不能走。」

  「讓開!」

  「不!」

  安霓瞪著他:「請你看清楚,我不是水蓮,我不是鬼魂!」

  他堅持不讓她離開,但個性固執的安霓越是想離開,兩個人相互拉扯,但一下子就分出了勝負,安霓根本贏不了他。

  情急之餘,安霓狠狠地朝他的手腕用力一咬,希望丁衛鋼放手,但無論她多用力,齒痕都滲出血絲,他的手依然牢牢地圈住她。

  「你……」她震住了,只好鬆口。

  丁衛鋼面不改色地說:「好好休息吧,我很快就會放你出來的。」

  當門關上並牢牢鎖住的那一剎那,安霓發出尖嚎,死命拍打著門:「不!我不要!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太過分了,過分,我不要休息,不要!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裡,我有幽室恐懼症,很可怕的。丁衛鋼,我要到警察局告你,說你妨礙自由!」

  「很抱歉,這一切是為你好。」

  安霓不死心:「快開門!丁衛鋼!我不喜歡你了,我再也不喜歡你了,我才不要喜歡上你這個沒心沒肝的人,狼心狗肺、忘恩負義,我開始討厭你了。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快點給我開門,我要回鄉下老家去了,我要告訴寶珠姑媽,我再也不要到這裡來了,而且再也不要見到你,聽見了嗎?丁衛鋼,你給我過來,把門打開……」

  她連敲帶踢,也無法喚回意志堅定的丁衛鋼。

  安霓並不真正明瞭事情的嚴重性,但丁衛鋼很清楚。那個變態的兇手專挑他身旁的女人下手,如安霓所言,她可能是下一個受害者,但是他不能冒這個險,他不想看見安霓因他而死,不能再忍受任何人遭殺害。

  丁衛鋼已經瀕臨忍耐的極限,所以才會發生剛剛原本不該發生的事,他不該吻她的,這一切都不該發生,一定是壓力太大造成了不正常的舉止。

  德叔也感覺到事情非比尋常,他擔心地湊過去拍拍剛下樓來的丁衛鋼的肩膀,卻如同觸及一頭兇猛的獅子,丁衛鋼渾身緊張地跳了起來,迅速從腰間掏出手槍,對準著他的額頭。

  「啊,對不起。」

  丁衛鋼一發現自己的錯誤,立刻將槍收回。

  德叔終於可以體會到當初安霓被槍指著的感覺了。

  「怎麼了?我沒有看過你這樣。」

  「沒事的。」他搖搖頭。「只是一個棘手的案件。」

  「有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你幫我看好樓上那衝動的傢伙,口沒遮攔的,也不知道替自己惹出了多大的麻煩,唉,千萬別讓她跑出來,我沒有多餘的心思可以放在她身上,這陣子的麻煩事夠多了。」

  說完,丁衛鋼便轉身擦拭槍枝,兩眼專注凝視著。

  他就是這樣,寧願自己背負起所有的責任,也不願說出半句話讓人與他共同承擔。

  德叔注視著他的背影,也猜不透他的腦袋裡藏了什麼。


  夜晚靜靜地來臨,危險正悄悄地接近。

  丁家還沒有人察覺到異樣,原本一聞到陌生人馬上會衝出來吠叫的兩隻狗,早已吞下被事先下藥的食物,昏沉地倒在狗屋裡。

  德叔如往常一般待在書房裡,邊享受閱讀的樂趣,邊打掃書櫃的灰塵;丁衛鋼埋首在電腦中,音響放著拉曼赫尼諾夫的音樂;被關在房內的安霓則賭氣不肯吃下晚餐,此刻的她肚子咕嚕地叫了起來,讓她有些後悔。

  之前下過的傾盆大雨此刻已無蹤跡,但空氣中仍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味,混合著焦躁與不安的異樣寧靜,慢慢地潛進丁家。

  這個時候還沒有人察覺異樣。

  偷窺許久正等待時機的他,衣服裡藏了他最擅長使用的刀,身上則背著麻繩。先是攀爬上房子的頂樓,固定好繩索,接著他宛如是蜘蛛人的化身,靈巧地在牆壁上移動。

  他靜悄悄地來到安霓的窗口。看見窗戶內的木板,他冷冷不屑一笑。

  丁衛鋼當他是一般的小偷嗎?未免太小看他了。

  沿著壁上的水管,他輕易地推開隔壁房間的窗戶,身手靈巧地跳了進去。

  當他來到安霓的房門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細長好像是鐵絲的東西,插入門鎖內,不一會兒的工夫,門便打開了。

  快進入睡夢中的安霓,突然聽見「喀」的一聲,整個人驚醒過來。原本以為丁衛鋼或是德叔回心轉意幫她開門,她正感到欣喜,但門一開,出現的卻是個陌生的身影。

  黑暗中,她什麼也看不清楚。

  微弱的月光中,她看見對方的手中拿了把刀,刀鋒閃閃發亮,她想往別處逃,但卻如一只跌入陷阱的動物,無處可躲。

  安霓驚慌地大叫:「啊——」

  對方敏捷的身手一把就將刀鋒頂住她的喉嚨,另一隻手迅速地將她抓住,如老鷹掠取獵物。

  「噓,別出聲!」他粗啞地說。

  他一定是那個變態的殺人兇手,一想起那幾樁剝皮殺人案,自己的肌膚正被他觸摸著,安霓嚇得渾身發抖,更覺得噁心。

  她在心裡默喊:「丁衛鋼,丁衛鋼,快來救我……快來……」

  「走!」

  對方拿著尖刀命令她,但恐懼使她腿軟,安霓整個人攤掉,彷彿只剩一團軟綿綿的骨頭。

  她聽見那個變態兇手低罵了一聲:「快點走,不然我馬上在你漂亮的臉蛋上劃一刀。」

  安霓緊張地求饒:「我、我、我……沒有力氣……放了我吧……」

  兇手顯然是個很容易被激怒的人,一見到安霓不合作,他露出兇神惡煞般的眼神,毫無預警殘忍地朝她的手臂上劃過一刀,鮮紅的血液立即滲了出來。

  「啊——啊……啊……」

  疼痛讓她喊出聲來,但隨即被他摀住了嘴。「你再出聲,下一次被劃破的就不只是手了。」

  安霓強忍著疼痛,咬著牙,刀鋒還在脖子上,心不甘情不願地就這樣被他拖著走。

  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可能在今天就完蛋了,她的眼前一片烏黑。丁衛鋼啊丁衛鋼,他為什麼就不肯聽她的呢,現在可好了,說不定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安霓想到自己還沒有談過半次轟轟烈烈的戀愛,就要命喪黃泉,真是心有不甘,尤其是在丁衛鋼吻過她之後,儘管她很氣他,但也發現自己對他的眷戀更深了。

  或許是以為無望了,安霓不再感到恐懼,她突然脫口問兇手:「喂,你談過戀愛嗎?」

  他停頓了一下,愣了一會,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會問他這樣一個問題。大多數被他擄獲的女人,都是跪地求饒,或是嚎啕大哭。

  「當然。」

  「可是一定沒有深深被愛過吧?你會不會覺得遺憾呢?沒有擁有一段終生讓人想念的愛情……」

  「住口!」他拿刀尖頂了她一下。「不要囉唆,那不關你的事。」

  安霓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喃喃自語:「好遺憾啊,我從來沒有感受過被深深愛著的感覺,然而現在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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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5 00:08: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當他的電腦螢幕異常地閃著,丁衛鋼似乎嗅到乾燥的空氣中有股不同的氣味,像是風雨來臨前的徵兆,四周似乎處於安靜中,但耳尖的他卻聽出不同。

  丁衛鋼關上電腦,坐在椅子上,緊閉著眼,豎起耳朵,感應四周的變化。

  他感覺到了!有個細小瑣碎的聲音,如老鼠在天花板上的嬉戲,如冰箱內滋生的細菌在活動。

  腦海中隨即閃過不祥的預兆。

  安霓!

  丁衛鋼衝上樓。當他見到安霓的房門已被打開,心頭涼了半截。

  這都是他的錯!他忍不住自責。房間內早已人去樓空,窗戶卻完好如初,丁衡鋼再次衝出去,在隔壁房的窗臺找到了繩索。他凝神注意,便瞧見有個男人正拖著安霓朝大門外跑去。

  「站住!」丁衛鋼對空放了一槍。

  他爬上窗臺,毫不猶豫地從二樓跳下。敏捷的動作和平日的訓練有素,讓他騰空翻轉後安全地雙腳落地。

  「放開她!」

  原本以為毫無希望,再也不會見到丁衛鋼的安霓,聽見他隨後追來的腳步聲以及喊叫,激動地落了淚。她想大叫,但無奈兇手的刀子頂著她,另一隻手還緊掐住她的喉嚨。

  兇手在她的耳旁低聲說:「你敢出聲,我就讓你立刻上西天!」

  善於躲藏的兇手,帶著安霓躲進重重的樹林裡,黑夜成了最佳的保護障。這片原本景觀用的樹木,現在卻成了礙眼的束西。兇手和安霓在樹林中瞬間消失,使追蹤而來的丁衛鋼感到扼腕。

  該死!他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前,眼睛銳利地搜尋,偏偏又是個起風下雨的夜晚,樹葉沙沙作響,他的腳已沾滿了泥濘。

  「出來!我知道你還在這裡,放開她,別扯女人當護身牌,讓我們兩個人單獨對決。」

  兇手猶豫了一下,目前的情勢對他並不有利,丁衛鋼的手上有槍,而他只有一把刀。

  安霓也發現了兇手身上並沒有槍枝。「放棄吧,你贏不了他的。」

  「閉嘴!」兇手狠狠地摑了她一巴掌,並踹了她一腳,讓她感到眼冒金星。

  「噢!」

  安霓一出聲,便讓丁衛鋼知道兇手的躲藏之處,在樹影幢幢之中,他頭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兇手的臉,毫不遲疑地對準了他開槍。

  第一次子彈從兇手的身旁掠過,丁衛鋼的第二發子彈卻准准地射中了兇手的右手臂。

  「啊!你……」兇手一聲慘叫。

  安霓立刻大叫:「不要管我,快殺他,他沒有槍!」

  雖然兇手手臂中彈,但仍不打算放過安霓。他利用另一隻未受傷的手抓著刀,頂著她的喉嚨。「你給我安靜一點!」

  刀鋒輕劃過她的喉嚨,安霓疼得尖叫。

  丁衛鋼急於衝過去,卻看見驚魂未定的安霓,被兇手從暗處慢慢拖了出來,他將她如盾牌一樣,擋在自己的胸前,刀口則對準她的心臟。

  「再靠近一步,我立刻刺下。」

  看見渾身是血的安霓驚慌無助的神情,一臉憔悴,丁衛鋼心如刀割,他沒有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你別亂來,你敢傷她,我不會讓你活著走出這裡。」

  「哼哼——哈哈——」兇手發紅的眼睛閃著兇殘的光芒。「她是你的情人吧?瞧瞧我是怎麼折磨她的,心疼了沒?嘖嘖,太可惜了,這一身柔嫩的皮膚,原本想剝下來,替我心愛的模特兒換上新裝……」

  「變態!要就直接找我,不要對其他不相干的女人下手!」

  「哼哼!那種折磨太輕微了,所以我才決定挑和你最親近的人下手,你喜歡她是吧?哈哈……」

  兇手抬起安霓的下巴,準備朝她的唇上一吻。

  丁衛鋼立刻激動忿怒大喊:「別動,我已經瞄準你的頭,你應該知道,我的槍法一向是很准的。」

  兇手冷冷地瞪著他:「把槍放下!我才不管你的槍法准不准,只要你不把槍扔掉,我馬上將鋒利的刀口刺進她的心臟。要不要賭一下?你敢賭嗎?」

  當然,他不敢賭,他沒有下賭的本錢。丁衛鋼沒有別的選擇,他慢慢蹲下,把槍丟在地上。

  兇手盯著他:「把雙手舉起來。」

  丁衛鋼照做。「放了她,你若有仇就直接找我。」

  礙於情勢,右手受了傷,兇手知道自己占了下風,想把這女人帶走可能不易,只要能從這裡逃離,他還是會有機會再來的。但在離開之前,他想賭一賭。他放下刀子,一把反扣住安霓的手腕。

  兇手冷酷地說:「有本事,你走過來將她帶走。」

  「不要,不要過來,不要相信這種變態!一定有陷阱!」安霓拚命搖頭。

  兇手繼續逼迫:「有本事就過來把她從我的手上奪走啊,還在猶豫什麼?我的身上沒有槍,有的只是一把刀,一隻受了傷的手,怎麼?還怕嗎?哼,大家所說的警界新星也不過如此,膽小鬼一個!」

  兇手的話奏效了,丁衛鋼的忍耐程度已到了極限,他不能再讓安霓因他的錯誤而受苦。安霓的臉色慘白,渾身是血,手臂和喉嚨都受了傷,雖然被兇手抓著,但也跌跌撞撞站不穩,天知道她剛受了多大的驚嚇。

  丁衛鋼慢慢地向兇手接近。

  微弱的月光下,看見兇手長得並不如預先所想的那般猙獰,反而長相斯文,如果除去臉上的鬍子,換上西裝領帶,和一般上班族沒有兩樣。惟一令人感到心顫的是那對瘋狂的眼睛,當丁衛鋼與他的兩眼接觸,可以感覺到一股冰涼的電流,竄過他的心口。

  這傢伙太聰明,太會隱藏自己,如果這一次讓他溜走,下次想再逮到他,可沒有那麼容易。

  「我要放手了,你可要接好喔。」兇手說。

  丁衛鋼一面在心裡盤算,一面準備接過安霓的手。

  然而當兇手放開手讓安霓離開的那一瞬間,卻同時將目標對準他,甩出手中的飛刀。

  事情發生得太快,丁衛鋼還來不及躲避,只瞧見安霓張開雙臂,朝他的身上猛撲過來,以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了這一刀。

  安霓沉甸甸地攤倒在他的身上。

  「安霓!」

  她掙扎地抬起頭,注視著他,虛弱地吐出幾個字:「太……好……了,我幫……你……擋住……了……」

  因德叔報警而來的員警已經趕到,但兇手卻已經不知去向。

  丁衛鋼緊摟住她,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

  「安霓!安霓!」

  刀子刺中她的背部,從她身後湧出的鮮血源源不斷,將她白色的衣服全染成紅色的,她蒼白無助地躺在他的懷裡,無論丁衛鋼怎麼喊,都沒有回應。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急救人員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從丁衛鋼的手上接過安霓,並將她送上救護車。其他的救護人員接著也要將他抬上擔架,但卻遭到拒絕。

  「不需要!我要跟著安霓。」

  丁衛鋼一躍跳上安霓的救護車,沖到她的身旁緊握著她的手,不停地在她的耳旁低語:「只要你平安無事,我什麼事都答應你。」

  「喔依喔依」的警鈴聲,慢慢消失在街道的盡頭,望著救護車離去,德叔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是什麼鬼日子啊!老天對衛鋼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生死一線間的手術室。

  上一次,丁衛鋼等到的是母親的死訊,這一次呢?原本以為今生不會再遇到,誰知道老天老愛捉弄他。等待手術結果的煎熬是難以言喻的,彷彿割心刮肺。他寧願現在在手術臺上的人是他,而不是安霓。

  午夜的醫院長廊靜悄悄地,偶爾晃過幾個接班或是巡房的護士,焦躁不安的丁衛鋼除了來回不停地踱步,也只能盯著手術室前的燈發愣。

  自他懂事以來,死亡的陰影似乎一直纏繞著他,不肯離去。

  先是母親,接連著舅舅、表兄弟,再來是水蓮,彷彿在他的生命中,稍具份量的人都會遭到死神的眷戀。尤其是水蓮,她不像他母親是病死的,也不像其他親戚是車禍意外或是癌症,而是被謀殺。

  讓他感覺到死亡不單單是殘酷無情的,甚至感到懼怕。

  水蓮出事的那一晚,丁衛鋼記得很清楚。

  那天是他準備出國留學的前一晚,丁衛鋼剛從朋友替他舉辦的歡送會場中離席,開著父親的車回到家。

  門外一堆閃著燈的警車讓他驚慌,丁衛鋼衝進家門,當他步入大廳,迎接他的不是管家,不是父親,更不是平日總笑著對他「回來了,我幫你倒杯水好嗎?」的水蓮,而是追問他身份的員警。

  「你是丁衛鋼嗎?剛剛去了哪裡?什麼時候離開家的?最後一次見到被害人水蓮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他問自己。

  丁衛鋼情不自禁地將手插入口袋,撫摸著水蓮那日早上剛送給他的一個普魯士藍硬殼裝的領夾。

  「恭喜你!祝你早日學成歸國,成為你父親的好助手,等你回來的那一天,我會第一個在機場等你的。記得喔,要別上這個領夾喔!」

  水蓮說這些話時的神情,他還記得,但怎麼樣都無法想像,原本一個活生生有體溫、有感情的人,現在卻成了一具躺在地板上,已鋪蓋上白布的冰冷屍體。

  據員警表示,水蓮被發現的時候,全身的衣服被褪去,身上全染滿血跡,她的致命傷是因為氣管被割斷,大量失血,缺氧而死。

  「發生了什麼事?」他對倒坐在一旁盯著屍體失神的父親吼。

  「我也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過是和水蓮大吵一架,她就衝了出去,然後……就接到警方的消息。」

  「吵架?為什麼呢?我不明白,她不是你稱職的秘書嗎?你們……」

  父親臉上出現複雜的神情,欲言又止。就在那一瞬間,他知道父親和他暗戀的水蓮之間,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但他要父親親口證明,丁衛鋼咬著牙追問:「水蓮是你的情人?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與你無關!」

  「不,有關,你難道不知道我也喜歡她嗎?自她踏進了家,我就喜歡上她,我以為……」

  父親難堪的臉色讓他說不下去,天啊,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樣懲罰他呢?

  「以為什麼?」丁父親失控地大喊:「正因為怕傷了你的心所以才瞞著你,甚至連我的求婚,水蓮因為顧忌你的感受也遲遲不肯答應。今天我們就是又為了這件事而爭吵,都是為了你,都是你,都是你……」

  丁衛鋼覺得地轉天旋,一陣昏眩,德叔趕緊從身後將他攬住。

  「堅強一點!」

  「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

  母親過世還不到一年,父親卻早和自己喜歡的女人有了關係,丁衛鋼無法原諒他。

  他衝動地轉身掉頭就走,德叔在身後緊緊抓住他問:「你要去哪裡?」

  丁衛鋼看了父親一眼。「我要離開這裡,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你……不肖子!就只為了一個女人你要離開我?這算什麼?」丁父激動地握緊拳頭。「早知道你要這個女人,我就送給你,省得我們父子為了她傷和氣。」

  「你說什麼?」他難以置信。「不過是一個女人?你是不是也把母親當成不過是一個女人?所以當她過世沒多久,你又立刻看上別的女人。爸爸,你把所有的人都當成了物品,就連我在內也是。但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是你和你的妻子生下的兒子,不是隨意買來的一件商品。」

  「好,很好,長大了,翅膀也硬了,懂得教訓老子了,如果你現在敢從這裡走出去,就永遠不要再回來了,我立刻取消你的繼承權,我就不信你會捨得丟下這些財產。」

  丁衛鋼搖頭。「爸爸,你太不瞭解我了。」

  就這樣,他在父親的忿怒下離開了丁家,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但他的心中卻留下了無可抹滅的陰影。

  直到今天,他仍然不知道是誰殺了水蓮,更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從那時起,自己和父親之間的關係,卻如難已複合的破鏡。

  當手術燈熄滅,丁衛鋼從回憶中驚醒,他發覺自己眼角掛上兩行淚。

  醫生走出手術室前,他匆忙地將眼淚拭去。

  「怎麼樣?她的情況……」

  身材有些寬碩的醫生摘下口罩,露出欣慰的表情:「她的運氣很好,刀鋒沒有刺中心臟,僅從旁邊擦過,加上她的求生意志很強,暫時應該沒有問題。」

  聽到醫生表示安霓已脫離險境,丁衛鋼才鬆了口氣。醫護人員很快將剛動完手術的安霓推出來,有好幾秒,丁衛鋼差點認不出她,平日活蹦亂跳的安霓,竟然面如死灰地平躺著。

  她看起來好瘦小,整個人像是縮了一圈。丁衛鋼的心中受到強大的衝擊,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靜靜地陪著她回到加護病房,情不自禁地緊握著她的手。

  他輕撥去覆在她額前的髮絲,凝重地在她的耳旁說:「今後我的命,就是你的。」


  年輕的安霓恢復得很快,在經過個把月的療養,她已經能下床行走,醫生交代只要不要做太劇烈的運動,按時到醫院換藥,便答應讓她提早出院。

  安霓可樂透了,這陣子待在醫院裡,可把她給悶壞。

  「德叔,等會回去我可要好好地大吃一頓,我昨天告訴你的那些菜,買好了沒?等我回去好好大顯身手一番,很久沒吃到我做的菜吧?老實說,有沒有偷偷流口水呢?」

  德叔抱起安霓,小心地讓她坐進車子裡。

  「不要管太多,注意你的身體就好。」

  安霓從一開始就一面和德叔說話,一面左右張望,直到上了車,仍不死心地把頭探出來。

  「他不是要來接我的嗎?還是以為派了一堆員警跟在我的屁股後面,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唉,他最近忙得很,昨晚也是睡在辦公室。」

  她嘟起嘴:「怎麼可以這樣!他又不聽話了,上一次他才向我發誓,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你看,又食言而肥了。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像日本相撲選手那樣胖!」

  安霓剛罵完,滿頭大汗的丁衛鋼才姍姍來遲。

  「都搬好了嗎?」他說。

  德叔向他點點頭,然後又對他使了個眼色,偷偷指著安霓。

  安霓才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麼,先劈頭就罵:「今天早餐吃了沒?我想一定沒有。好,那我問你,昨天晚上呢,你昨天晚上吃的是什麼?該不會是泡麵加上7-11的熱狗?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嗎?」

  「安霓,別生氣,小心傷口……」

  她催促地說:「快點上車。」

  丁衛鋼一臉為難,他剛剛才從會議中提前離席,一個小時後,還有個小組會議要召開,也不曉得怎麼搞的,今天臨時發生的事還真多。

  「不行啊,我等會兒還要……」

  「是你說要陪我回去的,現在又反悔,那我就不回家,乾脆……」

  安霓作勢要下車,丁衛鋼只好說:「好,我先把會議取消,你不要生氣,可以嗎?」

  他只好打電話回辦公室取消小組會議,並將一些事交代給吳兩立。

  等到丁衛鋼掛上電話,安霓才露出笑容:「今天可要幫你好好補一補。」

  回到家哪有她掌廚的份,丁衛鋼堅持不讓她自己走路,一把抱起她,朝房間的方向走去。

  「你該休息了。」

  「喂,你不可以這樣,我可是想念我的鍋子好久了,至少也得讓我拿拿菜刀,聞聞油煙的味道。」她撒嬌地捶了下他的肩。

  「別忘了醫生說的話,要你好好休息。」

  「不管,不管,就算你等會把我放回床上,我也會立刻跳下來,然後巴著我的鍋鏟不放。」

  丁衛鋼很快就妥協了。他將她抱到廚房,並拖了張舒適的躺椅讓她躺下,一邊挽起衣袖一邊自信地說:「好好待著,其他看我的。」

  住在這裡這麼久,安霓還不知道丁衛鋼會下廚。瞧他穿上圍裙,拿起菜刀的架勢,還真一點也不馬虎。

  「喂,你是真的會,還是逞強啊?」

  他扮了個鬼臉,還故意拿著菜刀當成馬鞭揮著。坐在一旁的安霓,盯著正準備大展身手的丁衛鋼,洗菜、切菜、煎魚……一股幸福的暖流竄進了她的心裡。她受傷住院的這陣子,見到了與以往不同的丁衛鋼,他變得溫柔多了。

  他是個外表看起來很冷酷的男人,對自己很嚴格,對事情的要求也很嚴苛,常常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但事實上在冷峻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溫柔多情的心。

  從這陣子他對她的照顧,就可以很明顯得感覺到。他不再以言語諷刺她,也不會表現出不耐煩的神情!一改他冷酷的面貌,對她言聽計從。

  安霓不後悔挨了這一刀,就算重來一次,她還是會毫不猶豫的。

  原本在切著菜的丁衛鋼忽然轉過頭:「吃不吃辣椒?」

  她點點頭。

  看著他為她在廚房張羅一切,安霓覺得自己真是個幸福的女人,心頭甜蜜蜜的。

  「真的不要我幫忙嗎?」

  「嘿,別對我沒有信心,你等著吃就好,還有要記得控制自己,可別吃太多喔!」

  不一會兒的工夫,丁衛鋼便證明了安霓的擔心是多餘的。兩三下,一道道家常小菜便端上了桌。忙完花園事情的德叔,正好進了門,見到餐桌上的佳餚,不免也露出驚訝的神情。

  「我沒有想到你會煮菜耶!」

  「在美國學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嘛。」

  安霓嘗一口後馬上虧他:「喲,藏一手耶,都沒有告訴大家,其實你的手藝還不錯嘛。」

  德叔笑著說:「他呀,是怕被人知道以後,就會吵著要他下廚。所以乾脆隱藏起來,省得麻煩。」

  「唉,看來我的心事都藏不過德叔的眼睛。」

  「哦?是嗎?我可不敢這麼說,至少……我有件事很不瞭解。」

  「咦?」

  德叔故意瞄了安霓一眼。「為什麼——你把雞腿夾給安霓,而不是給我?」

  三人相視而笑,許久未曾降臨的快樂,再次回到這個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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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5 00:0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剛過正午,德叔拿了個包裝漂亮的大盒子給她。

  「快看看。」

  「是什麼?誰送的?」

  安霓興奮地將盒子掀開,一件絲質的水藍洋裝驚豔地呈現在她眼前,還有一張粉藍的卡片。

  祝!快樂!

  丁衛鋼

  雖然只是簡短的幾個字,可讓安霓樂翻了天!她摟著德叔又抱又親,要不是跳起來傷口還會疼,她鐵定會興奮地在床上跳躍。

  安霓迫不及待地將洋裝拿出來,照著鏡子放在自己的身前打量。

  「我從來沒收過這樣漂亮的禮物,就連我滿十八歲的生日,我老爸和老媽也沒送我這麼漂亮的東西。喔,太棒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公主。」

  她抓著裙擺幻想自己身在宮廷裡。

  女孩子家嘛,總是愛漂亮的,德叔心想,丁衛鋼還真是開竅了。

  安霓抓著他的手腕:「德叔,你看我這樣漂亮嗎?等衛鋼回來我要馬上穿給他看,對了,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德叔做了一個聳肩的姿勢:「天知道。」

  「不管那麼多了,反正我先把自己打扮好,等他一到家,就可以看見他送我的禮物。」

  安霓興致勃勃地打扮起自己。傷口還沒有完全好的她,先是以毛巾擦澡,然後把身上的內衣褲全換掉,套上衛鋼送給她的洋裝,坐在化妝台前整理起頭髮。

  當她仔細打量鏡中的自己,才發現原本削瘦的臉頰更加消瘦,齊耳的短髮只讓她看起來就像個小男生。她胡亂地抓了抓頭髮,無論她如何裝扮,鏡子裡的人永遠都只像個乾巴巴的瘦小男生。

  「唉!」她頭一次感覺到自卑。

  就算她穿上再漂亮的洋裝,站在丁衛鋼的身旁,都只是個不起眼的人,他會愛上她嗎?沮喪地脫下洋裝,安霓將它吊在衣櫃前,兩眼注視著,發起愣來。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當她再度意識到現實世界時,原本充滿光亮的窗戶已被黑幕蓋上。

  她聽見丁衛鋼敲門的聲音。「安霓,你睡著了嗎?吃飯時間到了,醒醒唷!」

  安霓立即下床將門打開。「我沒睡。」

  她一臉茫然,根本不像管家所說的,欣喜若狂。丁衛鋼注意到洋裝被吊在衣櫃上。

  「怎麼?你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

  「喜歡啊,很漂亮。」

  「我以為你會一直穿在身上不肯脫呢!」他故作輕鬆地說。

  「我穿過了,只是……鏡子裡面的我……好醜……我有些認不出自己來。」她摸著自己的臉頰:「我好像只剩下骨頭……乾巴巴的。」

  丁衛鋼替她撥去覆在額前的髮絲,手指經過臉龐時,多停留了一下,手指在她削瘦的雙頰上輕輕觸碰,眼神則充滿了憐惜。

  「我會再把你養胖回來的。」

  她苦笑:「我現在這個樣子又醜又沒精神,好怕你會不喜歡我。」

  「傻瓜!」

  「我是說真的,會嗎?你會不會討厭我,覺得我很囉唆,然後……」

  「噓!」他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答應我把洋裝穿起來,然後笑一個,我永遠都不會討厭你。」

  安霓順從地將洋裝換上,很奇怪的是,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好像恢復了以往的神采,不再是個乾扁的小男生。丁衛鋼牽起她的手,緩緩地將她擁進自己的懷中,在昏黃的燈光下翩翩起舞,彷彿有首屬於他們的曲子正在演奏著。

  她大膽地將臉貼在他的胸膛,聽著怦怦的心跳聲,還有專屬於他的味道,安霓整個人陶醉在他的溫柔懷抱裡。

  「真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裡。」她說。

  「不可以的。」丁衛鋼低頭俯視她:「這聽起來實在是不像你會說的話,你還有好長的人生要走,還有好多新鮮事正等你去嘗試。」

  安霓仰著頭凝視著他:「我想做的事只有一件。」

  他不再出聲追問,安霓深情的眼神已經表露出答案。丁衛鋼當然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只是他還沒有準備好,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安霓只是一個十八歲的清純女孩,而他卻是一個背負著灰暗過去的三十歲男人,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單憑「愛」!是難以面對未來的種種挑戰。

  自己身處在一個複雜的環境中,隨時有人想奪走他的性命,也可能隨時遇上不幸,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明天,又怎能把安霓拖下水呢?這對她是不公平的。

  丁衛鋼突然停下腳步,鬆開摟著她的腰的手。「快下去吃飯吧,飯菜都快要涼了。」

  他儘量避開她追問的眼神,一路朝樓下快步走去。


  等了好久,安霓才盼到丁衛鋼。他一進門,她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

  她嘟著嘴嚷嚷著說:「我的身體已經幾乎都康復了,為什麼還不讓我整理家務呢?這是我來這裡的原因啊,把所有的事都交給德叔一個人,他會累壞的。」

  丁衛鋼擔心過於好動的安霓會因為沒有適當的休息而讓身體復原速度變慢,於是交代德叔絕不能讓她碰任何東西,沒想到她卻先替德叔打抱不平。

  「你不要擔心這些,再好好休息一陣子,寶珠就快要回來了。」丁衛鋼哄著她說。

  「寶珠姑媽不是說還要再多休息一陣子的嗎?為什麼……」

  「她也是因為擔心你的傷勢,所以決定提前回來。」

  安霓的一顆心直往下沉。「所以……以後就不需要我了是嗎?」

  瞧安霓哭喪著臉,他連忙安慰:「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但不要滿腦子想著要做什麼家事,萬一你的傷口又裂開了怎麼辦?我擔心的是這個,才不是想趕你走。」

  「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這點傷根本就不算什麼,反倒是什麼都不讓我做,我可是會發黴的。」

  丁衛鋼搖頭一笑,輕拍了下她的頭:「瞧你逞強的。」

  安霓反抓過他的手,緊緊握著,並移到她的胸口前,認真地凝視著他:「我才沒有逞強,我只是想為你多做點事。」他凝視著她好一會,才默默地輕拍她的手,勉強地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你替我做的夠多了,我甚至沒有辦法償還。」

  「我沒有要你還,這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不要再說這些,我們這些日子不都處得很好嗎,我希望能夠永遠這樣下去,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我的命是你的血換來的……」

  安霓注視著他的臉,然而他卻把眼神移開。

  是的,如他所言,這陣子他們是過得很快樂,溫馨和樂的像一個家庭,丁衛鋼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對她的態度溫柔體貼,只要是任何她想要的東西,他都會想辦法弄給她。

  一開始安霓還很高興,以為他對她表現出來的愛受到了感動,而產生響應,但很快安霓就發現不是她所想的那樣,丁衛鋼總是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她不明白,明明從他的眼裡也看見了愛慕的光芒,女人的第六感也讓她感覺到他對她有種情愫存在,但為什麼丁衛鋼不願表現出來,甚至刻意壓抑。

  「你說謊!你的心裡不是這樣想的!衛鋼,你為什麼不能坦承地面對自己呢?」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你明白得很!」安霓不想再隱藏,這陣子她受夠了。「我知道你在意我,你喜歡我,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處處壓抑自己,然後把你對我的好,把這一切假裝成我好像是你的妹妹……」

  「我是把你當成我妹妹沒錯。」

  「去你的妹妹!」安霓朝擋在面前的丁衛鋼用力一推。「我寧願我們是陌生人!」

  她的心都碎了!若他們之間真的沒有緣份,在她願為他捨命之後,他仍然不愛她,那就算了,只能怪他們今生無緣不能強求;但令她難過生氣的是,他明明動了心,他的眼睛明明說著他想要她,但偏偏卻還口是心非。

  安霓傷心地朝屋外跑去,她再也不想待在這裡,光看著他,卻又無法愛他,讓她痛苦萬分。

  衝出門後才知道屋外正下著滂沱大雨,但是安霓一點感覺也沒有。斗大的雨滴打在她的臉上,雨水滲透進她的衣服,冷風掠過她的肌膚,心痛的她早已失去感覺。

  她只知道自己一定得離開這裡,其他的她已無法思考。

  丁衛鋼隨即從身後追了過來,擔心地喊:「安霓,快回來,你的傷口會淋濕的,會發炎的……」

  絕望的安霓拚命地向前跑,泥濘濺了她一身,一不小心,整個人在水窪前滑了一跤。

  劇烈的刺痛馬上傳到大腦,忍不住發出呻吟。

  隨後趕到的丁衛鋼心疼地將她抱起。「我們回去吧。」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掙脫開他的手臂。「不要管我!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請你不要再惺惺作態地表示關心我!」

  「我是真的關心你!」

  「放手!」安霓拚命地掙扎,試著推開他。「你只是覺得對我有所虧欠,換成是其他的女人替你挨這一刀,你一樣也會對她好,對她關心,可是我要的不是這樣!我要的是你說出你的真心話!我要聽的是你的真心話!」

  雨水無情地從天而降,她的身上沾滿了污泥,一身狼狽,臉上是受傷的表情,尤其是那雙眼睛,絕望到了谷底。

  他做了什麼讓她如此傷心呢?丁衛鋼心亂如麻,彷彿有千萬把刀割著他的心。安霓再這樣繼續淋雨下去,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一定會受不了的,更何況她還是個休養中的病人。

  「跟我回去,求求你……」

  分不清臉上是雨還是淚的安霓,死命地搖頭。

  「放我走吧。」

  「安霓,不要這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回去呢?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安霓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告訴我,你的真心話,我要聽你心裡的話,說你究竟是愛我,還是不愛。」

  「不要逼我!」

  「告訴我,衛鋼,告訴我!」她激動地大喊。

  他再也控制不住對安霓的感情,他再也找不出藉口讓自己不愛她。當一方的愛如烈火般燃燒,就算再冷血的人也會被融化。

  拋開一切的丁衛鋼一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激動地撫摸著她,饑渴地吻著她的唇。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閉上眼的安霓,只聽見他的聲音,認真地說著。

  安霓的心臟就快要跳出來。在夢中幻想過千萬次的情景,眼看就要發生,變成真實的。她躺在丁衛鋼的懷裡,很清楚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雖然心中有些害怕,但很快就被他熾熱的眼神瓦解。他的氣息輕拂過她的臉頰,扎人的鬍子在她柔軟的肌膚上磨蹭。

  他的動作溫柔緩慢,但摟著她身體的手卻如此的緊。

  丁衛鋼從她的髮絲間抬起頭,深情的凝視著她。

  「你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有時候很想把你抓起來狠狠地揍屁股,有時候卻又惹人疼惜,告訴我,你是不是有法術,不然為什麼我老覺得自己被你耍得團團轉呢?」他摸摸她的鼻樑。

  「傻瓜,我又不是女巫,若我真有法力,早就會想辦法讓你愛上我,也不用吃這麼多的苦。」

  丁衛鋼還真是安霓見過最悶的男人,要不是她拿自己的生命逼他說出實話,否則鐵定會隱藏一輩子也不會說。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再頑固的男人也被她的熱情融化。

  「傷口還疼嗎?」

  安霓搖搖頭,認真地說:「只要你抱著我,傷口永遠也不會疼。」

  丁衛鋼有股衝動想緊摟住她,想瘋狂的吻她,但他並沒有這麼做,他只是緩緩地解開安霓內衣的扣子,修長的手指輕觸著她具彈性的肌膚,一切的動作都相當的溫柔緩慢,甚至令人感到焦急。

  安霓感到害羞,這是頭一次在男人的面前裸露身體,不僅臉紅心跳,更不敢正視他的臉,她盯著他寬闊的肩膀,圓弧的線條和健美的肌肉,古銅色的漂亮肌膚,如陽光下耀眼的巧克力霜淇淋,令人忍不住想輕嘗。

  雨聲滴答輕打在屋簷上,潔白色的窗簾隨著偷溜進來的冷風搖曳,但安霓絲毫沒有感覺到寒冷的氣息,反而全身發燙,彷彿有一滾熱的水炙熱地在床底下沸騰,惹得她的五臟六腑激烈震盪。

  當丁衛鋼的手覆蓋住她的胸脯,原本令人焦急的速度,在她意識開始迷亂中加快,他的手撫摸她的身體,嘴唇卻緊吻著她的,令人銷魂的濕潤柔軟雙唇,跳躍的舌尖,對她展開一次又一次的侵略。

  她忍不住發出讚歎。

  丁衛鋼停下動作。「看著我。」

  他的聲音低沉充滿磁性,引人遐思,安霓全身的細胞感到酥麻。

  「看著我,安霓。」他又說了一次,並伸出雙手握著安霓抓住床單的手,讓她的小手藏在他的大手中。

  安霓情不自禁地抬起頭,看見他那雙令她情迷的眼神,還有他眼睛裡面的自己,才慢慢鬆開拳頭。

  「你對我施了什麼魔力?」他嘟嚷:「天,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你嗎?你知道我想了多久?想見你全身赤裸躺在我的懷裡……」

  「我也是,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她的告白更增加了丁衛鋼的信心,摟住她細腰的手臂不自覺地加重力量,將她更貼進自己的身體。

  當感覺到赤裸的身子緊密接合,肌膚相觸,他可以感覺到安霓的心跳、呼吸、體熱、氣味,她喚醒原本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感情,那是丁衛鋼原本以為失去的,現在卻又重新拾回。

  他不耐煩地褪去他們之間的最後屏障,激情享受與她的雙峰摩擦的快感,擁抱更加激烈,親吻也更加熱烈,他的饑渴已到了頂點。

  床單在激戰尚未展開前已先濕透,丁衛鋼索性抱起她,走向另一旁的皮質義大利沙發,鮮亮的橘色成了他們的新床。

  丁衛鋼讓安霓先躺下,她的腿自然地環著他的臀,絲毫沒有放鬆的打算,兩人汗水淋漓,他貼在她身上,繼續探索神秘的聖地。

  直到聽見她嬌柔的呻吟,他低下頭吻著她顫抖的臉、雙頰、耳垂、頸項……不放過身體的任何一處。

  一開始接觸,原本有些痛楚,灼熱感很快就傳開。她咬著牙,默默承受。當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空隙,恍如電擊般的震撼流遍她的全身。

  「啊,老天!」

  安霓覺得自己的體內彷彿有了新的生命體,他仍然停在她的體內,刺激的快感一點一滴地灌溉到她身體內的每個細胞,有好一陣子,她以為自己聽見天使唱歌的聲音。

  丁衛鋼伸出手,輕觸著眼中閃著深沉欲望的安霓,她的臉頰、她的雙唇、她的鼻尖、她的髮絲……他一定比想像中還更愛她,只是自己一直沒有察覺。

  一切如絢麗的煙火,盡情燃燒後消失。曾經萬丈光芒的天空,現在已恢復寂靜。沒有任何聲音,只有隔壁房裡的時鐘滴答響。

  安霓安安靜靜地躺著,剛剛的激情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就連眨著眼都顯得疲累。她仍然處在激情過後的餘韻,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男女歡愛高潮的餘波之中。

  但她仍然可以感覺到身旁丁衛鋼的呼吸,他的手臂還擱在她的腹部上。如果她還能擠出一點力氣的話,她想好好地大笑、瘋狂地笑,原來做愛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以前在老家她聽隔壁鄰居阿姐講過,說和男人在一起睡覺,會讓她亢奮,隔天還會腰酸背痛。

  那時,安霓還聽不懂。不過只是睡個覺,又不是摔個跤,為什麼會腰酸背痛呢?

  現在她不但瞭解,更明白令人亢奮、銷魂的原因。老天,如果再更刺激一點,她大概骨頭都要散掉,臉上一定掛著笑容死去。

  窗外的雨聲似乎停了,不知道現在是半夜幾點,瘋狂做愛使她昏了頭,安霓又迷迷糊糊地躺了好一會兒,直到窗外吹進來的冷風,再度將她驚醒,她因寒冷而打了個顫。

  丁衛鋼也醒了過來,明亮的雙眼如黑夜中的月亮注視著她。他拉起被單替他們倆蓋上,並吻了下她的額頭。

  安霓轉過身子側躺,害羞使她緊拉著床單。

  丁衛鋼的手肘撐起身體,低下頭注視著她。

  「還會冷嗎?」

  「不會。」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洩了一地,他的微笑將她的寒意驅離,並且吸引住她的目光。他真的很俊美,黝黑的肌膚增添了他英雄般的風範,像個驕傲的希臘石膏,使他的男子氣概更加搶眼。

  「你在看什麼?」

  她聞言一哂。「你呀!」

  「有那麼好看嗎?我以為你剛剛已經都看過了。」

  「我都看過了,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清楚。你的眼睛如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散在枕上的短髮烏黑光澤,俊秀的五官細緻得如古典雕像,你身體沒有一塊贅肉,美麗的線條令人屏息。」

  丁衛鋼的手輕撫著她的太陽穴、鼻尖、雙唇……最後停在下巴。

  「瞧你說話的口氣,像個詩人似的。」

  「討厭!不要拿我尋開心,我只是把心裡的感覺說出來,不然你自己去照照鏡子,看我說的對不對。」

  他的腦海突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個陽光午後,安霓和德叔兩人靜靜地坐在樹下,安霓正以甜美的聲音為管家講述著故事,就是從那時候起,自己的眼睛開始跟在她的身旁打轉。

  「小小愛彌莉有張可愛的臉蛋,當春天剛來臨的時候……」他輕聲念著。

  安霓不解:「你說什麼啊?」

  「你還記得有天,你在樹下替德叔講的故事嗎?我剛從外面回來,透過廚房的窗戶看見你們,當時我曾幻想,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夠和樂的相處,你也能為我講個故事。」

  「這還不都怪你!誰叫你不早點愛上我。」她撒著嬌說。

  丁衛鋼握住她的手,親吻了下她的手掌,然後出乎意料地伸出舌頭,挑逗著她的手指。安霓全身感到一股電流,酥酥麻麻的。

  「我得老實坦白地說,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我也是。」

  安霓覺得訝異。「真的嗎?我以為你應該有過很多經驗,和……很多的……女人。」

  他微微一笑。「你吃醋嗎?」

  「我才沒有,我可是很寬宏大量的,對於你的過去既往不究,不過……只要是坦白,都可以從寬……」

  安霓的手躲在被單裡,玩弄著他腹部下方的毛髮。

  「喂……」他搖頭笑著,似乎很喜歡她這樣的舉動。「你喜歡這樣……是不是……讓一個男人為你瘋狂?」

  她變本加厲地湊過身去。「我怎麼可能知道如何讓一個男人為我瘋狂呢?不過……我……」

  「嗯?」

  「……我已經先為他瘋狂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身體已被丁衛鋼緊緊摟住,覆蓋在被單下的是兩具交纏的軀體,渴望相互擁有。

  丁衛鋼的唇緊緊貼上她的,長驅直入,予取予求,她的唇受不了他的挑逗與誘惑,微微張著唇迎接著他的進攻。

  安霓的身上傳來淡淡的花香,還有著香甜的味道,將臉埋在她的身體上的丁衛鋼,這一次沒有辦法極力地控制住自己,他受不了緩慢的焦急等待,雙手移到她的臀,擁起她的身體與他密合。

  她感覺到體內的煙火正熱烈地燃燒,更重要的是,她就像中毒癮似的,深深喜歡上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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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5 00:09: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清晨悄悄來臨,像只無爪的野貓,躡足地到來。

  經過昨晚激烈奮戰的兩個人,疲倦的細胞尚未清醒,仍然沉浸在甜美夢鄉裡,安霓瘦弱的身子緊偎著丁衛鋼,嘴角還掛著笑容。

  昨日的風雨顯然已經遠離,今日天空掛著是和煦的太陽。

  院子裡的樹葉隨著微風沙沙作響,原本安靜的丁家,在廚房裡、花園裡,也開始有鍋鏟、剪刀的聲音,但都沒有影響到他們兩人。

  直到——房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尖叫怒吼聲,以及玻璃破碎的聲音,將原本還在美夢中的安霓與丁衛鋼,驚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啊!」

  「不要動!」精神還有些模糊的丁衛鋼,反射性地從床頭櫃裡的抽屜拿出手槍。

  「是寶珠姑媽!」安霓驚訝地喊。

  真是尷尬了!

  收起手槍的丁衛鋼,這個時候很後悔昨晚忘了將門鎖上,不過誰又知道寶珠一大早會出現在這裡呢!

  他抓著頭,有些難為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措手不及的安霓緊抓著被單縮到一旁,躲在他的身子後面。她感到害羞,畢竟寶珠姑媽是長輩,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壞事被老媽遠到似的。

  寶珠根本不瞧丁衛鋼一眼,她火冒三丈瞪著安霓,要不是中間還隔著丁衛鋼,寶珠簡直就像只噴火龍,雙眼射出的火力足以把安霓燒死了。

  「安霓,看你做的好事!還不快點給我離開!」

  丁衛鋼根本不知道她在生什麼氣,但只要和安霓有關,他馬上挺身而出。「我們是成年人,做的是成年人的事。」寶珠一看見丁衛鋼還護著安霓,她的火氣就更旺。

  「我是要她來好好照顧你的,不是上你的床。這個小狐狸精,還虧我對她情深義重,叫她來之前我還再三地交代,一定要注意到彼此的身份和規矩,沒想到竟然……」

  「安霓對我很好,如果沒有她,我現在不可能還站在這裡和你說話。」

  「那是另外一回事,衛鋼,你感激她也不必……唉,安霓她不適合你,我對她很瞭解,聒噪囉唆、個性率直、天真無知,沒有一點可以當丁家媳婦的樣子,如果真的……哎呀,我一定會被老爺責怪的,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安霓到這裡來的。」

  寶珠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安霓是有聽沒有懂,但能確定的是,寶珠姑媽對於她和衛鋼在一起覺得忿怒。

  「我不懂,姑媽,為什麼我們不能相愛?為什麼我不適合他?這未免也太武斷了……」

  「閉嘴!」寶珠狠狠地回瞪她。「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如果你還惦記我對你的好,還知道報恩的話,就馬上給我收拾行李回家去,聽見了沒!」

  丁衛鋼實在忍受不了寶珠的無理取鬧。「安霓,不准回去,我不會讓你回去的,無論你被迫走到哪裡,我一樣會找到你的。」

  他的話讓安霓很感動,同時也讓她認為他是個值得付出的男人。

  安霓立刻下床跪在寶珠姑媽的面前懇求:「姑媽,請你成全我,我真的很愛衛鋼,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現在好不容易讓他接受我了,請你不要……」

  寶珠何曾不想成全他們,一個是她心愛的侄女,一個是她從小照顧長大的少爺,兩個都是她的寶貝,只是這件事完全違反了丁家對丁衛鋼的計畫。

  當初丁家老爺把衛鋼交到她手上時,曾經再三囑咐,不但要讓他好好在社會上立足,不能做出污辱丁家門風的事,更重要的一點就是,要替他娶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女兒,然而安霓絕不會是當中的人選。

  雖然安霓的家世清白,父母都是規規矩矩的鄉下生意人,但對丁衛鋼的前途一點幫助也沒有,寶珠很清楚這件事若讓丁家老爺知道,不但會責怪她,而且也一定會想盡辦法對付安霓的。

  不行!不能讓丁家的其他人知道。趁一切都還剛開始,得想辦法阻止。

  寶珠沉重地看著安霓:「這……不是我能作主的,一切的事……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註定好了。」

  寶珠姑媽的那雙眼睛充滿了哀淒,單純的安霓不懂她的話,只納悶為什麼姑媽要阻止?為什麼兩個人相愛卻不能在一起呢?

  雖然這是她頭一次戀愛,但也將是最後一次,安霓深深地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非丁衛鋼莫屬,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

  「我不懂啊!寶珠姑媽,你以前也告訴過我,想要什麼就得靠自己去追求,我想要一個幸福的愛情……」

  「那不一樣!我的意思不是……」

  丁衛鋼不想再爭辯下去,他想愛誰是他的自由。從寶珠臉上的為難表情他可以猜出一二,一定是想掌控他全部的父親交代下來的命令。

  他拉起跪在地上猛磕頭期望姑媽能成全的安霓。

  「這不關寶珠的事,安霓,看著我……」丁衛鋼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的雙眼能注視著他。「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只需要我們兩人的決定,我說過會照顧你一輩子,是我對你的承諾,就算任何人阻撓,我也會克服的。」

  「可是……」她偷瞄姑媽一眼。

  「少爺,你不可以這樣,老爺會……」

  丁衛鋼根本不理會寶珠,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他認真地對安霓說:「聽著!什麼都不要管,只要記得我對你的承諾,知道嗎?」

  還有什麼話比剛剛衛鋼所說的還更令人感動,安霓知道自己沒有愛錯人,她為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管今後還有多大的困難,至少不再是她一個人面對,現在她還有他。

  安霓抹去眼角的淚水,破涕而笑。

  「我知道,我知道。」

  丁衛鋼右手輕攬住她的肩膀,緩緩地將她擁進懷裡,另一隻手則溫柔地拍著她的背。

  他抬起頭眼光無懼地直視安霓身後的寶珠,銳利的眼神彷彿說:我就是要定她了,沒有人可以阻止。

  眼見無法勸阻,寶珠只是鐵青著臉,呆愣地注視著他們,一語不發。

  當然丁衛鋼和安霓是無法得知她的心中在想什麼。才發覺自己已陷入熱戀之中的兩人,緊緊相擁,顯然進入了如無人的境界。

  他再次親吻她的額頭。

  得到丁衛鋼鼓勵與安慰的安霓,正開心的笑著。

  這天一早,忙完所有該做的事,德叔告訴安霓,要到大街上的園藝店尋找新的盆栽之後,便攔了輛計程車離去;不久,經盛裝打扮的寶珠姑媽,在客廳遇見她只說了句有事晚點回來,也匆匆地離開。

  先出門的德叔和晚一步才離開的寶珠,都不約而同地在一棟豪宅門前下車。先到的德叔彷彿早已預知寶珠的到來,見到她出現沒有半點訝異。

  豪宅足足比丁衛鋼的別墅大上數倍,計程車可是駛進大門後,還開了五分鐘的車程,行經數個人工花園、樹林,和一個以希臘裸男雕像為中心的噴水池,才到主要建築物的大門前。

  「該進去了。」

  寶珠似乎嫌他有點囉唆:「就來了嘛。」

  傭人替他們開了門,前腳一踏進,德叔終於忍不住先開口說:「寶珠,你真的準備實話實說?」

  「當然。」她毫不猶豫:「我一向是這樣子的人,你見過我撒謊嗎?」

  「是沒有……不過……那是因為沒有必要,有時善意的謊言偶爾還是得派上用場。」

  寶珠停下腳步。「德叔,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你是知道的。」

  「我以為……你應當知道我在說什麼。」德叔歎了口氣:「我很久沒聽見屋子裡充滿笑聲,好像從衛鋼長大之後,就不曾見過。」

  寶珠當然知道德叔的用意。「你知道我不能這樣做的。」

  他摸了摸鼻子:「我沒有要你那樣做,只是……你可以不要太直接,或是……改個其他的代名詞……」

  寶珠面有難色,內心情緒矛盾複雜,她繼續往前走,沒有回答他的話。

  德叔與寶珠都相當熟悉豪宅的地形,不需他人指引,兩人逕自穿過長廊,來到最深處的書房。還未敲門,就聽見門內傳出威嚴低沉的聲音。

  「進來吧。」

  站在窗前的白髮老人有著一張和丁衛鋼酷似的臉,只是皺紋深又多,眉尖緊蹙,他身上只披了件睡袍,倚靠在窗旁,拐杖放在右腿旁。他銳利的眼神注視著德叔與寶珠:「他……這個月還好嗎?我聽說不久前好像有個意外。」

  「沒事的,少爺沒有受傷,一切都很好。」德叔簡要回答。

  丁家老爺點點頭:「這事兒我知道,聽說是寶珠的侄女替他挨了一刀是吧,寶珠做得很好,替我謝謝你的侄女,我會開一張支票做為報酬的。」

  寶珠連忙說:「不、不……不需要的,安霓不會收的。」

  「哦?」丁家老爺好奇地問:「為什麼?」

  「她……她……她……」

  德叔幫她把話接下去:「她是個好女孩,寶珠把她教得很好,她不會在乎有沒有報酬,只要我們好好地照顧她到康復,她就會很高興了。」

  「是嗎?」丁家老爺把眼光移到寶珠身上:「或者……這個女孩是有別的想法?有膽量替人挨一刀,可非得有足夠的勇氣。」

  「老爺,您多慮了。」德叔急忙說。

  「哦,是嗎?你說呢,寶珠?」

  城府甚深的丁家老爺,老謀深算的眼睛眨呀眨的,彷彿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事,寶珠在他的注視下,長裙之下的雙腳微微顫抖。

  她該說實話嗎?安霓懇求的臉浮現在寶珠的眼前,她實在不忍心撒手不管。德叔沒有說錯,自從衛鋼的身旁多了安霓,他確實快樂多了,他們實在沒有權利奪走他的笑容。

  幾經思考,寶珠才說:「是的,老爺,安霓是個很單純的女孩,您不該多慮的。」

  「很好。」丁家老爺這才放過逼問,摸了摸手邊的拐杖,緩緩地離開窗前,走近他們。

  他語重心長地說:「你們是我最器重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裡,絕不容許有任何的差錯,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他重新回到丁家,丁家的繼承人只剩下他一個。」

  德叔與寶珠兩人互看了一眼,矛盾的心情溢於言表。

  離開豪宅,在車上德叔感激地對寶珠說:「我替衛鋼謝謝你。」

  「你不用謝我,這並不表示我贊成他們在一起,我只是想保護安霓。我會想辦法趁老爺發現前,把安霓勸走的。」

  「唉,你為什麼那樣固執呢?」德叔搖頭:「這是什麼時代了,什麼門當戶對,能當飯吃啊?」

  「是不能,但是丁家需要。」

  寶珠盯著窗外景色,緊抿著唇,神情嚴肅,一如正準備參加一場葬禮。


  假日陽光午後,丁衛鋼牽了兩輛不知哪裡找來的變速腳踏車,站在安霓的視窗下揮手。

  「我還不知道你會這個。」

  「喔,我會的事還多呢!」他指了指其中一輛後座還綁著滑板。「還不快點下來!」

  「等等我!」安霓興致勃勃地衝下樓,但在樓梯口卻被寶珠姑媽撞個正著。

  「去哪裡?」寶珠瞪著她。

  幾天以來,寶珠姑媽對她的態度總是冰冰冷冷的,不像以前那樣熱絡,安霓知道是因為衛鋼的關係,寶珠姑媽到現在還沒有表示贊同,甚至只要是衛鋼在家的時候,她一定會想辦法隔離他們。

  「我……我……我……」安霓想說謊,但根本說不出口。

  寶珠姑媽早就知道原因,每天早上眼睛一睜開,她的精神全都放在丁衛鋼和安霓兩個人的身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不准去!」

  「可是我……」

  「你實在是太天真了!」寶珠苦口婆心地勸道:「你真以為只要相愛,什麼事都無所謂了?衛鋼和你是不同一個世界裡的人,他出身豪門背負丁家重任,而你卻只是個鄉下來的小姑娘,兩個人的身份南轅北轍,怎麼可能在一起?就算衛鋼不嫌棄你,但你也得替他的面子著想。安霓,你想想,哪天衛鋼參加家族聚會,全部都是豪門名流、名媛淑女,你會丟光他的臉的。」

  「姑媽,那都是電視上才會演的劇情,衛鋼整天忙得不得了,哪有時間參加什麼家族聚會,更何況他只是個員警呀!」

  「他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安霓一臉茫然。

  寶珠欲言又止:「事情會改變的,生活會改變的,沒有任何事是會一成不變的。姑媽今天勸阻你,是為了怕你受到傷害。」

  安霓笑著搖頭:「衛鋼不會傷害我的,再說,我可是堅強得很,再大的風浪我也不怕。」

  「你是不怕沒錯,但就怕你的天真無知害到丁衛鋼。」

  安霓的笑臉馬上僵住。「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會害到衛鋼?為什麼?我不懂?姑媽你都忘了以前曾對我過的話嗎?你說愛情沒有什麼道理,但一旦認定了就要勇往直前追求,就算有再大的困難也會衝破的。我是如此虔誠地相信你說的話,正因為你的話給了我勇氣,讓我得到衛鋼的愛情,可是你現在卻又……我真的不懂?」

  「你不懂的事還多著。安霓,聽我說,放棄衛鋼早點回家去,趁一切都還來得及,趁你還沒有……」

  「來得及什麼?沒有什麼?姑媽,你說清楚一點,到底是為了什麼不讓我和衛鋼在一起,就光是你說的門當戶對的可笑原因嗎?我不信那套,我也不認為我們無法克服。」

  安霓斬釘截鐵地回答。

  寶珠被她的話氣得臉色難堪,原本還想以柔性勸說,不過大概是沒有用了。於是狠下心說:「好,我把話說得重一點,如果你要和衛鋼在一起,就不要認我這個姑媽。」

  安霓慌了,她哀求著說:「不要這樣,寶珠姑媽,我很愛你,我不要事情變成這樣,求求你,求求你……」

  其實寶珠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當初只能怪她為什麼讓安霓到這裡來,今天才會演變成這個局面,一切的錯都該怪她。寶珠望著安霓的臉相當不忍心,她緩緩地伸出手,想將安霓抱進懷裡安慰,然而站在大門外等待許久不見安霓人影出現的丁衛鋼催促道:「安霓,怎麼了?你在做什麼?還不快出來呀?」

  寶珠的手又縮了回去,快刀斬亂麻,乾脆心一橫:「安霓,如果你現在踏出大門,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一刀兩斷。」

  「不,不要!」安霓紅著眼拚命搖頭。「不要逼我,姑媽!」

  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丁衛鋼,在門外繼續喊:「東西我全都準備好了,你不需要拿什麼,快點出來就是了。」

  「等等……」她先應了一句後,又回頭注視寶珠姑媽:「我……」

  久候不見安霓出現的丁衛鋼,早已不耐煩地衝進來,一見到寶珠又看到安霓臉上為難的表情,不用問就知道發生什麼事。

  他板起臉,隨即抓起安霓的手腕:「走吧!你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你只需要對自己的感情負責。」

  寶珠跟在他們的身後跑出來,當兩人已騎上腳踏車,她仍不死心地喊:「聽我說啊,我真的是為你好,安霓……」

  安霓不想聽,她只想追尋愛情,到天涯、到海角都無所謂。

  「寶珠跟你說了什麼?」

  安霓搖搖頭露出笑顏:「那都不重要了。」

  丁衛鋼帶著她,一路騎向附近的堤防,綠草公園上已經擠滿許多人潮,風箏佈滿藍色的天空,偶爾幾架遙控飛機掠過,公園旁的籃球場上已沒有空位,倒是滑板空地人數零星。

  很久沒有到外面走走呼吸新鮮空氣的安霓,置身在這塊綠草如茵的草地上,頭頂著蔚藍的天空,一下子便把不愉快的陰霾拋之在後。

  「快,秀秀你的滑板給我瞧瞧!可別漏氣讓我丟臉啊!」安霓拉著衛鋼興奮地往滑板場地跑。

  「放心!」他拍胸脯保證。

  丁衛鋼是在美國念書的時候學會滑板,雖然稱不上頂尖高手,但基本的技巧還算可以,只見他來回地在翹起的高臺上高低起伏,左右來回,他身手敏捷、動作俐落,旁觀不少人給予鼓勵喝采的掌聲。

  「好哇!酷!」安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樂得拚命鼓掌。

  他簡直換了一個人。

  沒見過如此耀眼的衛鋼,他的身上流著汗水,但無礙於他的動作,微弱的陽光如一層薄霧灑在他的四周,彷彿全身散發出光芒,銳利的眼神變得神采奕奕,原本嚴肅的五官,在這一瞬間全轉變成一個興奮的大男孩。

  她想,這應該才是真正的衛鋼。

  過去的他把自己繃得太緊,像個木乃伊似的被團團裹住,對自己要求太過嚴苛,並且把自己的情感牢牢束縛住。其實他根本不像外表那樣冷酷無情,在冰冷偽裝下,他的內在藏著一顆火熱的心。

  「安霓,要不要試試?」他對看著發呆的她招手。

  興奮的細胞彷彿會傳染似的,當丁衛鋼發亮的眼神注視著她,當他臉上掛著笑容對她揮手,安霓全身的細胞也跟著沸騰起來。

  「當然好。」她毫不猶豫地沖向他。

  滑板對有滑冰基礎的安霓來說並不是件難事,連跌好幾回後,很快就抓到技巧,甚至到最後,衛鋼也不得不對她翹起拇指。

  「我還以為烹飪是你最拿手的呢,沒想到你的運動神經也真不錯。」

  「早說了,我十八般武藝都行,有我當你的女友,可是你賺到了!」她拍著胸脯說。

  「瞧你不害臊地說。」丁衛鋼接過她手中的滑板,一把將她攬進懷裡:「是誰吃虧還不曉得呢!」

  安霓偷捏他的胸肌:「當然是我嘍!我吃的虧才大呢,又當你的燒飯婆、台傭,還得兼任玩伴女郎,不但得伴遊還得陪你上床,女人能做的我幾乎全都包了,還不收半文呢!」

  「嘿,還說呢,我才吃虧,又供吃供住,床也還得讓你睡,身體還得當你的依靠,讓你摟著睡,不高興的時候還把我當枕頭打。」

  她扮了個鬼臉又吐舌。「是你自己要靠過來的耶!雙手緊抓著人家不放的也是你。」

  「那是誰說覺得怕冷睡不著?雙腿還緊緊纏住我的,躲在我的胳肢窩裡就不肯出來了。」

  雖然兩人吵得還滿小聲的,但畢竟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好意思的安霓羞得滿臉脹紅,這傢伙是少一根筋呀?幹嘛把閨房事都說溜了嘴?

  她撒著嬌:「討厭啦,你亂說什麼啊?」

  安霓扯著他的衣袖,偏偏丁衛鋼不解風情。

  「我說的是實話,是你纏我比較緊,還有啊……」

  她趕緊摀住他的嘴。「噓,別說了!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

  「是你教我的呀!」

  「我哪有教你什麼?」她睜大眼、嘟起嘴。

  丁衛鋼絲毫不顧忌四周的人群,更加攬緊她的腰,迅速低下頭,準確地吻住她的唇。

  「就是這個……」

  安霓覺得天旋地轉。所有的淺綠、深綠、墨綠,還有天空的淡藍、湛藍全都揉合在一起。他的吻濕潤炙熱,一輕觸到他的唇,哪管什麼大庭廣眾、公共場合,安霓全都拋在腦後,她的五臟六腑全都攪在一塊,全身的細胞只傳達出一個訊息給大腦,就是——我要!

  安霓不顧一切地回吻,以激烈的渴求回應他。兩人像一觸即發的火花,強烈的化學反應劇烈作用。

  原來愛情可以如此強烈,在丁衛鋼與安霓的心中,不但訝異愛情的力量,更感歎愛情的神奇。

  離開她的唇,他熱切地注視著她:「這就是你教我的,愛一個人就要讓她知道。」

  她感動地再次投向他的懷抱,雙臂緊緊地擁著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不管其他人用什麼樣的眼光注視著他們,或是以任何的藉口企圖分離他們,都是徒勞無功的。

  丁衛鋼感受到她的情緒激動,也忍不住緊緊回擁。將她的瘦小身軀藏在他的懷裡,臉頰貼著她的長髮,手指則輕撫著她的臉龐。

  世界彷彿在那一刻暫時停止。四周的嬉嚷、關注的眼神、路過的輕風、天空的日光,一瞬間全都消失了。直到他們再次意識到世界的存在,天空已被夕陽的餘暉取代,滑板場上已經沒有人,草地上的人群也只剩零零星星。

  溫和的微風也披上了冰涼的外衣,安霓忍不住哆嗦。

  丁衛鋼馬上脫下外套,溫柔地替她穿上。

  「小心一點,你的身體才剛好,別又著涼了。」

  「是。」安霓甜蜜地笑著。

  兩人牽著車並肩在堤防上走著,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然而有個意外卻打斷了他們。丁衛鋼冷不妨地在漸漸散去的人群中,意外見到一張臉孔,驚訝使他的心一陣抽痛,忽然停下腳步。

  他盯著人群,想更確定自己是否沒有看錯,無奈昏暗的天色來得太快,還沒來得及再看一次,那張臉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怎麼了?」安霓察覺異樣,抓著他的手擔心地望著他。

  「沒事……只是好像看到一個人。」

  「誰?」

  「是……」他注視著安霓,遲疑了一下:「一個逃犯,我們目前正在追捕的,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

  「真是的!」安霓故意吸嘴:「放假也在想公事,喂喂,可不可以讓你的腦細胞也下班呀?」

  丁衛鋼趕緊露出笑臉,快步騎上腳踏車,挑釁地說:「嘿,我們來比賽,看誰先到!」

  「不公平!你偷跑!」安霓急忙跳上車直追。

  其實丁衛鋼見到的那張臉根本不是什麼逃犯,而是那個他一直掛念、急於追捕的兇手。

  之後,趁安霓暫時離開之際,他立刻撥了通電話給吳兩立。

  「有什麼進展沒有?」

  「還沒有,不過已經確定有個線民知道他的住處,現在我們正在和線民交涉中。」

  「我剛剛看見他了。」

  「確定?」

  「我很確定,所以他很可能還盯著我們……我想他的槍傷大概也好了,所以最近又出來走動。我們的動作得加快,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

  「是,我知道了,長官,需不需要多派幾名員警再你家四周盯哨?」

  「不,不要,我怕打草驚蛇。」丁衛鋼語重心長嚴肅地說:「這一次一定要先剿他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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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5 00:09: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灰暗的斗室,彌漫著香煙的味道,四處散佈著煙蒂與垃圾、凌亂的傢俱、發黃的衣物,仔細一點還可以聞到陳年的黴味。他躺在床上,兩眼直瞪著天花板。

  該死!那兩個人怎麼還能笑得如此甜蜜!

  他的臉部抽搐,雙手拳頭緊握,一想起那兩個人幸福的畫面,他忿恨不平地敲著床墊。

  不甘心!他伸手撫摸著自己手臂上的疤痕,那是丁衛鋼向他射擊的槍傷留下來的。

  他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療傷,躲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房間裡面,他的怨恨情緒已經累積到了極點。

  他要報復!他要給丁衛鋼和那個婊子好看!

  隨手抓住床頭櫃上的一把剛磨好的小刀,瞄準牆上的丁衛鋼用力一擲,正中眉間,手臂的傷並無礙他的擲刀准度。

  他兩眼發紅,眼神移到床腳旁的籠子,裡面有只正活蹦亂跳的黑貓,昨晚趁隔壁鄰居不在,偷偷從他們住處偷了出來。

  打開閘門,他毫不留情地掐住黑貓的脖子,一把抓起。他輕聲躡足地往樓上陽臺走去,右手拿著他最鍾愛的刀。全身的細胞彷彿剛受過安非他命藥物的洗禮,正處於激動興奮的高昂期中,他的雙眼泛著異樣的光芒,如一團火球般,肌膚上的毛髮也豎立起來,正等待著一個高潮的來臨。

  他站在高樓的頂端,左手高舉黑貓,右手的刀正躍躍欲試,好久沒有感受到鮮血的刺激,他瘋狂似的瞳孔睜得發亮,右手緩緩伸起,正對準黑貓的身體,然而樓下意外出現的閃燈警車,吸引了他的目光。

  賤!這些飯桶是怎麼找上他來的?

  從車裡湧出的員警如一只只螞蟻,他的眼睛連眨一下都沒有,就連慌張的神情也沒有出現,只見原本舉起的右手慢慢放下,原本抓著黑貓的左手卻在員警衝進大樓門口的那一瞬間將手指全鬆開。

  一隻活生生的貓,自大樓的頂端下墜。他沒有探頭看,就連眉頭皺一下都沒有。

  趕在員警上樓前,他鎮定地將所有的刀收拾好,除了還在丁衛鋼房間的那只外,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跳向另一棟大樓樓頂,輕鬆地揚長離去。

  「快!包圍大樓的前後,吳兩立和其他人跟我上來!」

  丁衛鋼帶著他的組員一馬當先地衝上樓,當他找到線民所告知的正確位置後,和吳兩立交換視線,兩人很有默契地一人踢開門,另一人則隨後跟上掩護。

  「不要動!我們是員警!」

  脆弱的木門輕易地被踢開,丁衛鋼等人輕鬆地進入房間,撲鼻而來的腐爛與惡臭味並沒有讓他們怯步,但十坪大的屋子卻空無一人,讓他們相當失望。

  「Shit!」丁衛鋼忍不住咒罵一聲。

  這傢伙未免太會溜了,他們才剛從線民身上得知他的行蹤,便立刻派人圍捕,沒想到竟然還是被他脫逃了。收起槍,小心翼翼地搜查,丁衛鋼立刻看見牆上那張顯眼的海報,以及那把小刀。

  他全身不寒而慄,可以想像對方對他的恨意有多深。

  「有什麼收穫沒有?」丁衛鋼詢問身旁的吳兩立。

  「浴室有血跡與毛髮,衣櫥裡還有一堆沾有血跡的衣服,還有……有人在大樓的右側發現一隻死貓,研判是被人從高處扔下致死,死亡時間絕不超過二十分鐘,因為血液還是熱的。」

  雖然當員警好多年,碰到的兇殺案也相當的多,但聽到這種慘忍變態的事,丁衛鋼仍然忍不住眉尖緊蹙,歎聲連連。他將查到的線索一一過目,並且也到死貓現場查看。

  最後他在一堆沾有血跡的衣物中,找到一件純白色的襯衫,領尖還有繡花,他的大腦彷彿遭到一陣電擊。

  那是安霓的衣服,怎麼會在這個地方?莫非兇手早已潛入過他的住處?

  丁衛鋼感到一陣心寒,他緊閉起眼,仔細思考,試著把發現的線索一一串連起來。

  糟了!他有強烈的不祥預感!

  恐懼如一陣旋風侵襲著他,令他險些站不穩腳步。變態兇手一定知道員警已經找上他,所以……丁衛鋼丟下手邊所有的東西,倉促地抓住吳兩立:「吳兩立,這裡交給你!」

  他的臉色鐵青難看,吳兩立嚇住了。

  「長官,你去哪?」

  「我去救安霓!」他丟下一句話給一頭霧水的吳兩立後,便推開擋住去路的人,火速離開現場。

  「你覺得自己幸福嗎?」德叔替花園除完雜草後忽然轉頭問她。

  滿臉洋溢著幸福笑容的安霓,如綻放的向日葵對著他說:「我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衛鋼也能得到快樂。」

  她提著澆花器,在花團錦簇中翩翩起舞。

  「德叔,我真的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是這樣快樂的事,早知道如此,我會更早愛上衛鋼,真是的,還浪費了好多時間呢!」安霓一下子聞著花香,一下子又繞著德叔跑。

  「為了他我可以付出所有,我覺得能夠專心地愛一個人是很幸福的事。」

  「儘管有很多阻礙,或是困難?」

  安霓天真地笑著:「我的愛可比火爐的熔點還高,什麼都阻擋不了我。德叔,如果你是指寶珠姑媽的事,不必替我擔心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讓她明白的,雖然我知道她現在還不肯原諒我。」

  「她是為你好。」

  「我知道,所以我一點也不怪她。」安霓親熱地挽著德叔的手臂,頑皮地看著他:「倒是德叔你……什麼時候才要向寶珠姑媽說出你的真心話呢?」

  「什麼呀?」德叔抓著頭皮:「小鬼頭,你說的是什麼話!」

  「別害臊啦,我早就猜出來你很喜歡寶珠姑媽,對不對?」

  「我哪有。」

  他故意別過頭去,安霓不死心地追著他。「你心虛嘍,說不喜歡寶珠姑媽,哼哼,才怪,德叔的眼睛只要寶珠姑媽一出現就會發亮,舌頭也會打結,我剛來的時候,你老是只穿運動褲,可是當寶珠姑媽回來後,我可是發現你每天都穿得整整齊齊的,連頭上的亂草都服服貼貼地。哎呀,德叔,坦白自己的心意又不是件什麼難堪的事,再說,你的眼光可真好,寶珠姑媽可是大美人一個,可是我們那一村的村花呢!」

  安霓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大堆,活脫像個小小邱比特,非得逼他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可是偏偏德叔又是悶騷型的男人,只會做而不願意說,硬要他把真心話坦白,簡直是要剝他一層皮。

  「不跟你說了,人小鬼大,我要趕快回去,書房還有一堆事正等我去處理,你呀,乖乖地把這些工具收回屋子裡。」

  「不要嘛!」她攬著德叔:「你快說,快說嘛!」

  「說什麼嘛?我年紀都一大把了,不適合和你玩遊戲,你還是多多留意自己的事,以後可還有很多頭疼的事,也不知道會讓你流多少眼淚,我可是老骨頭一把,愛莫能助了。」

  「德叔……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安霓叉起腰擋在德叔的面前。

  他做了一個莫可奈何的手勢,然後又指了指天空:「問問老天好了,看看他準備怎麼安排。」

  原本心情再好的安霓,這下也要因為德叔的怪異言談而感到不安,什麼頭疼的事、流眼淚的,彷彿他早已預知山雨欲來。什麼都不知道的安霓,哪曉得背後隱藏的秘密,只覺得自從她和衛鋼的戀情公開後,姑媽和德叔都變得怪怪的。

  她拉著準備離開德叔:「我還是不懂,你告訴我,拜託,說清楚一點。」

  德叔默默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欲言又止。

  「安霓,要記得你剛說過的話,能夠專心愛一個人是很幸福的,其他的……就別想太多了。你才十八歲,應該是快樂的年齡。」

  安霓做了個鬥雞眼的表情:「哇塞,德叔,真是夠嚴肅的,我完全不懂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你們大人很奇怪耶,喜歡一個人也要躲躲藏藏的,有話也不直說,老愛和人打啞謎,算了,好吧,我就問老天。」

  她將頭仰得高高的,一副理直氣壯的態度:「喂,老天爺,德叔要我問你,可是我又不知道問題是什麼,你說好笑不好笑……」

  就在安霓「仰天長嘯」的那一剎那,她忽然覺得後腦一陣刺痛,彷彿被人從身後狠狠地撞擊,原本光明的視線一閃一滅,然後漸漸地變得模糊、灰暗,她的耳旁隱約聽見德叔遙遠的喊叫聲……


  該死的!竟然先找上門來!當丁衛鋼趕回家中,見到一地凌亂,心中即知不妙。沒有想到真被他所料中,變態兇手已先找上安霓。

  都是他的錯!丁衛鋼懊悔地敲著自己的額頭。他真是無能,又讓安霓再一次陷入恐怖的深淵。他聲聲自責,心如刀割,他怎麼會讓事情演變成這樣!望著一地凌亂的傢俱,丁衛鋼幾乎可以感受到安霓此刻的痛苦。

  老天啊,一想起心愛的女人此刻正面臨生死攸關,他的心就像懸吊在半空搖晃。

  丁衛鋼小心翼翼一步步追查足跡,卻先在廚房裡找到昏倒在地的德叔,以及被綁在椅子上的寶珠。

  他趕緊替寶珠將繩索解開,並撕下封口的膠帶。

  寶珠喘著氣說:「在頂樓……他們在頂樓……他先把安霓和德叔擊昏,然後拖著安霓上了頂樓,你快去,我馬上報警,德叔讓我來照顧就行。」

  一想到安霓落入兇手的手裡,焦急的他三步並作兩步爬上樓,在他快抵達二樓時,寶珠在樓下叫住他:「衛鋼,你一定要把安霓救出來!」

  「我會的,你放心,哪怕是要我的命,我都會把安霓救出來。」他堅定地說。

  大概是後腦的疼痛將她喚醒,安霓再次感到意識存在,卻發現自己的手腳全被麻繩緊緊捆住,身旁還有股惡臭味。

  有張大嘴向她貼近:「嘿嘿,好久不見了!」

  是那個變態,他又回來了!

  安霓全身不寒而慄,恐懼使身體變得僵硬。上一回的恐怖經歷又再次回到她的腦海,但這一次,比上次更讓她吃驚與害怕。

  這個變態殺人兇手不但渾身充滿臭味,眼神比上一次更加瘋狂,他的手中拿著兩把刀,在她的面前晃來晃去。

  「你的皮膚好像比上次更光滑了!」

  他的手一揮,銳利的刀鋒輕易地劃開了她的衣袖,烏黑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揉捏著她的肌膚,安霓的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

  好噁心!

  「不要碰我!」

  他冷酷地瞪著她,蠻橫地抬起她的下巴,痛楚讓安霓的眼眶溢出淚水。

  「休想命令我,你這個婊子、賤人!」

  「衛鋼不會饒過你的!」安霓毫不認輸。「這一次你絕對逃不掉!」

  「哈、哈、哈……是嗎?你可知道你的愛人現在正在做什麼?哈哈,你絕對不會想到的,他現在正在搜查我的住處,以為這樣就可以抓住我,嘿嘿,卻萬萬沒有想到我正和他的愛人溫存著。」

  他一邊說,一邊將刀鋒向她逼近,殘忍的將安霓的光滑手臂當成了磨刀石,一刀又一刀地劃過她的肌膚。

  「啊,啊……」她想強忍疼痛,但仍忍不住哀嚎。

  他低下頭,親吻著她手臂冒出的鮮血。

  「真棒的味道!」

  「變態!」她咬牙忿恨地咒罵,恨不得能將他像只狗一樣踢開。「離我遠一點!」

  「是嗎?那這個呢……」

  他無情地撕裂她的上衣,安霓感到一陣冰涼,後背隨即暴露在他的面前,他發紅的眼盯著安霓上次受傷的刀痕,緩緩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可是我送給你愛的記號。」

  說完,他俯下身,舔著傷痕。

  老天!生不如死!安霓頭皮發麻,每寸肌膚的毛細孔全豎立,雞皮疙瘩全一粒粒冒出來。她恨不得自己手中有把刀,能將他所接觸過的地方全一刀刀割下來。

  驚慌讓她全身顫抖,恐懼使她雙腿發軟、膽戰心驚,連呼吸都快喘不過氣來。安霓臉色慘白,唇色發紫,心中不停默念著衛鋼的名字。

  求求你老天爺,讓衛鋼來救我!她緊咬著唇,深信衛鋼會如上次一樣,即時出現。

  「你在怕什麼?」變態兇手再度抬起頭。「不如求我吧,我或許會可憐你,讓你痛快的死去。」

  「呸!」安霓不屑地吐他口水。

  他忿怒地用力摑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讓她眼冒金星。他一把抓起她的頭髮,用力地拉扯:「你是不想再見丁衛鋼最後一面了是嗎?」

  安霓含著淚,緊咬牙根,不讓自己發出半句哀嚎,她怒瞪著兇手:「有本事就先把我解決掉,別拖拖拉拉的,像個女人家似的。」

  他起眼盯著她,不一會兒卻又發狂地大笑。

  「哈哈,你想激怒我是嗎?我不會太便宜你和丁衛鋼的,我要狠狠地折磨他,讓他痛不欲生,然後再了斷他!」

  「變態!無恥之徒、卑鄙小人!」

  她的話激怒了他,他一手緊掐住她的脖子:「我再說一次,你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丁衛鋼最後一眼了!」

  「咳咳,放……放手……咳咳,我不會……向……你……求饒或……認輸的,咳咳,你只是……一個……可……憐蟲……」

  他更加死命掐著她的脖子,還不停搖晃著她的身體。「住嘴!住嘴!我不許你看不起我!」

  「我……就是……看不……起……你……」

  頸項被緊勒著,沒有辦法呼吸,頭開始昏沉,視線模糊,安霓以為自己就要喪生在他的手下,這個時候,她聽見一陣槍聲,還有丁衛鋼的聲音。

  「放開她!」

  不會是她的錯覺吧?安霓拚命地睜大眼睛,試圖從模糊影像中看清楚。丁衛鋼的槍擊中了兇手,原本緊掐著安霓的手指鬆開了,她趕緊喘氣,猛吸好幾口新鮮空氣。

  丁衛鋼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出現,她知道他最終一定會來救她,安霓驚喜地喊著:「衛鋼……」

  正當她想爬著逃離兇手,腳踝卻被抓住。

  「你是我的俘虜,休想逃開!」

  子彈似乎並沒有打中兇手的要害,只見他大腿血流如注,但手仍能牢牢地抓住她,一把將她又拉近他的胸前,並迅速地取出小刀頂在她的胸前。兇手拖著安霓,慢慢靠近頂樓的邊緣,丁衛鋼的手上雖然有槍,但卻派不上用場。

  上一回對峙的情況,再度重演。

  「把槍丟過來!」兇手命令他。

  安霓尖叫:「不!不要聽他的,他的目的是要我們兩個人都死,如果你真的把槍丟了,就會如他所願,不要,衛鋼,我不要你死,儘管拿槍對準他,不要顧慮我,至少我們兩個人當中還有一個人能存活!」

  兇手以手肘頂撞她的腹部:「閉嘴!你這個女人話未免也太多了!」

  「住手!」丁衛鋼無法眼看兇手傷害安霓而不顧,他毫不考慮扔下槍:「我把槍扔了,別再傷害她!」

  「不!不!」安霓發了狂似地掙扎,急於想掙脫兇手的手臂,她不能就這樣讓衛鋼白白送命。

  「衛鋼,我寧願死,也不要你來救我!」

  「安霓!不要做傻事!」

  丁衛鋼的喊叫根本不及阻止,為了不讓兇手得逞,安霓牙一咬,硬將自己的脖子往兇手的刀口上一抹。

  還好兇手的手收得快,安霓的脖子上只有淺淺的一道刀痕,輕微地滲出血絲。兇手緊抓她的頭髮,迫使她仰起頭。「我不會讓你太快送命的,那太便宜你們了。」

  安霓疼得眼淚直流,但一句屈服的話也不肯說,她睜大雙眼硬瞪回去。一旁的丁衛鋼看得心疼不已,他怒斥兇手:「我已經將槍丟下,你還想怎麼樣?若真的是男子漢,就我們兩人單挑。」

  兇手露出賊笑:「哼哼,這句話上回已經用過了,丁衛鋼,想點新的臺詞吧,我聽得都覺得厭倦了!憑你的聰明智慧,不應該只有這樣吧?如果你已經沒有別的方法,就先認輸吧,只要你肯向我跪地求饒,我可以考慮看看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安霓的耐性已到極限,她沒有辦法再忍受下去,這個該死的、喪心病狂的變態兇手,她忿怒地大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丁家欠了你什麼?你和丁家有多大的深仇大恨,非得玩弄人命來報仇?」

  變態兇手一改嬉鬧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

  他將刀尖頂著她的脖子,將嘴湊近她:「你想知道是嗎?好,讓我告訴你丁家欠我什麼,丁衛鋼的父親奪走我最愛的女人,我原本計畫好要向她求婚,然後我們兩個人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但是貪圖富貴的她卻選擇住進丁家,準備當丁家的女主人,我不甘心!自從水蓮離開我之後,我就開始過著如地獄般的生活!」

  「水蓮?你是說水蓮……」

  丁衛鋼和安霓相當訝異,原來一切起源都是因為水蓮的關係。

  他難以置信地說:「所以……你殺了水蓮?」

  「水蓮是我的女人,沒有別人可以擁有,要不是丁家的老頭雇用水蓮當秘書,後來竟然連她的心都拐走了,我恨他們丁家的所有人。」

  丁衛鋼快聽不下去。「太過分了!」

  「只是為了一個女人……你就……」安霓說。

  「什麼一個女人!水蓮是我的一切,是我的生命,當她離開人世間的時候,我老早也不想活了。留下來只是因為不甘心……」他拿著刀在她的皮膚磨呀磨的。「當然,現在你也逃不掉,嘖嘖……真是可惜,原本還想將你的皮完整的保留下來。」

  答案終於揭曉了,真是個愚蠢的報復啊!丁衛鋼心中情緒複雜,五味雜陳。

  天空不知何時佈滿灰色雲層,四周開始刮起陣風,一副彷彿山雨欲來的模樣。站在頂樓的三個人,沒有人意識到天氣的改變,也沒人能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丁衛鋼知道,自己一定得先把安霓救出來。

  他異常冷靜地盯著兇手,以沉穩的口吻說:「喂,你的腿血流不止,不擔心嗎?」

  「哼,命都不想要了,還管一條腿嗎?你少假惺惺裝慈悲了!」

  兇手慢慢蹲下去,拾起他剛剛扔下的手槍,並將槍口瞄準他。

  同一時間,得到線報的吳兩立,也帶了手下的警員爬上了樓,當他們一衝出來,兇手立刻機靈大喊:「別動,再動我立刻殺了丁衛鋼。」

  丁衛鋼連忙揮手要吳兩立一行人暫時不動,自己則是冷靜地慢慢走近兇手。

  他故意挑釁地說:「你不是說折磨我嗎?一槍斃了我不是太便宜了嗎?你該不會傻到這樣做吧?」

  「我是不想太便宜你,但是……」兇手抓著安霓步步後退,直到無路可退才停下腳步。「你不要太靠近我!」

  顯然丁衛鋼的冷靜與不懼,動搖了兇手的態度,他開始有些慌張。丁衛鋼沒把自己的性命看在眼裡,他一心一意只想把安霓救回來,而現在就只能拿自己的生命去賭。

  他繼續向前逼近,臉上的表情沉穩篤定,一副毫不在意的態度,加上丁衛鋼身後的員警多得嚇人,支支槍口都對準了兇手,使得兇手拿著槍的手開始顫抖晃動。

  兇手發飄吼叫:「我說過不要靠近我,離我遠一點,再靠近一步,我馬上開槍!」

  他張開雙臂:「儘管來,不過你折磨我的目的就達不到了!」

  兇手被逼急了,他原本不是這樣計畫的,他要丁衛鋼哭著跪在地上求饒,他要丁衛鋼看著他折磨安霓而痛不欲生,他要將這對賤人碎屍萬段,而不是一槍快快了結。

  「Shit!該死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是來整你們丁家的,讓丁家絕後的,不是讓你來命令我的!」

  兇手瘋狂地嘶喊,顫抖的手扣了板機。情急之餘,安霓在兇手開槍的那一剎那,奮不顧身用力地向後推撞,使得兇手重心不穩倒地。

  丁衛鋼沒有注意到兇手在慌亂中開了槍,幸運的是子彈從丁衛鋼的耳旁掠過,毫髮無傷。兇手不甘心,立刻將槍口又對準安霓。

  「碰!」

  安霓嚇呆了,以為自己鐵定掛了,再怎麼躲也躲不過子彈,乾脆舉起雙手掩面縮身。

  然而卻沒有想到,丁衛鋼在同一時間撲向她,以自己的身體保護她,緊緊地抱著她,也因此兇手的子彈打中了他的背部,鮮血立刻從他身上大量湧出來。

  從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安霓亂了方寸。

  「衛鋼!」她急切大喊。

  不要!不要!她不要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接連又聽見好幾次槍聲,碰、碰、碰……兇手在吳兩立與其他員警的開槍下,瞬間被擊斃,躺在血泊中。

  安霓已經無法意識其他人的存在,眼中只剩下衛鋼。

  丁衛鋼渾身是血倒在她的懷裡,勉強地露出一絲微笑:「我……答應過……寶珠……要毫髮無傷地……將你救出來……」

  「不!」安霓哀嚎地尖叫。

  她寧願受傷的是自己,也不願見到衛鋼有半點損傷。

  「衛鋼,衛鋼……」

  他脆弱地說:「我……現在總算沒有欠你了……」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你什麼都不欠我啊?衛鋼,振作一點,救護車馬上就來了,我要你為我活下去,絕對不能有意外,不然我也不想活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丁衛鋼氣若遊絲,他拚命地想睜開眼睛,但卻沒有半點力氣,好疲倦,好累,他好想睡……安霓碰著他的臉:「醒醒啊,衛鋼,不可以,你看著我,我是安霓,最愛你的安霓……」

  他又緩緩地張開了眼。「安霓……水蓮……」

  這是安霓聽見他最後說的一句話,衛鋼喊的是兩個女人的名字,但最後一個,卻是水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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