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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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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周郎] 金花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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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8 13:47: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阮郎說的故事

那時候,老石三十一歲,在江湖上的名頭已經很響亮了,我二十九歲,名氣不大,但由於酷肖老石,有“石誠阮郎,一模一樣”之說,沾了老石的光,知道我的人也很不少。

老石那時還沒有當臨江樓的大老闆,也沒有建觀棋山莊,我也沒跑到天山去煉丹求仙,老石當時也還沒有發現他那個什麼“觀棋不語真君子”的穴位,所以還不叫石不語,而是另有一個綽號,可能你臭嘎子還沒聽說過,叫“臭石頭”。因為老石年輕時脾氣極壞,宛如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說來也巧,你叫“臭嘎子”,當年的老石和你差不多一個德性!

那年冬天,雪很大,我聽說老石從天山回來了,便興沖沖地去找他。因為天山當時住著一個前輩異人,據說極精煉丹之術,我當時已漸漸迷上此道了,所以聽說老石回來,便急著想知道那個異人的情況。

當時老石的家還在延綏,我住在宣府,彼此相隔倒是不遠,所以,我中午時分便已到了他家門外。

我剛叫了一聲“臭石頭”,還沒下馬,從院裡就衝出來兩個人,攔在了門口,這兩個人我是認識的,一個是任青雲,另一個則是趙倚樓。

任青雲當時聲望之隆,如日中天,被視為北武林第一人,一手自創的“青雲劍”,打遍北地無敵手,從未有能在他劍下走過百招的人。

而趙倚樓這個人,你也知道,他武功並不出色,但輕功之佳,世所罕見,這大約也是他身具異稟之故。當時江湖上稱他為“鴻飛冥冥”,其人輕功之絕妙,可想而知。

任青雲和趙倚樓一衝出來,倒把我嚇了一大跳。因為我已經看出,這兩人面上神情極其不友好,況且,這是臭石頭的家,出門迎接我的卻是他二人,這等於是說,臭石頭已經出大事了。

任青雲看見我,愣了一下,可能是見我跟老石長得一模一樣,難以辯認之故吧,但他馬上反應過來了,惡狠狠地罵道:“姓阮的,你既已來,可就走不了啦!下馬吧,省了老子動手!”

趙倚樓也很不友好地說:“阮郎,石誠已被任大俠制住,因為他已犯了彌天大罪!你要識相的話,嘿嘿,你就該知道怎麼洗脫你自己的嫌疑!”

他們的意思我一聽就明白。他們是叫我投降。如果臭石頭真的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可能也有嫌疑,因為很有可能是我冒充石誠乾的。而且,他們也希望我出面咬石誠一口。

因為我是石誠惟一的朋友,如果連他的好朋友都站出來啐他的臉,那當然可以向天下武林朋友證實石誠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壞蛋。

我自忖遠非任青雲的對手,當時若是立時反目衝突的話,不僅救不了老石,只怕連我也會搭進去。想跑吧,也沒戲,趙倚樓的輕功施展起來,快逾奔馬。因此我想是不是先穩住這兩個人,再作理論,況且,我連石誠犯了什麼樣的“彌天大罪”都還不知道呢!

我說:“任青雲,石誠現在怎麼樣?”

任青雲冷冰地說:“老子已經點了他周身三十六處大穴,現正押在屋裡,內子正在審問他,諒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脫!阮郎,何去何從,你看著辦吧!”

他說話的時候,右手一直握著劍柄,大約是隨時想出手殺掉我。

我只好下馬,走上前去,說:“其它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說,我想先去看看石誠,再聽聽你們的審問,行不行?”

任青雲看了趙倚樓一眼,點點頭,任青雲就領著我往屋裡走,趙倚樓跟在我後面。

剛走進門的時候,任青雲突然回手,一指點中了我的“天突穴”。這一指事先全無徵兆,我也沒料到堂堂的任青雲會猝然偷襲,因此一點便倒。任青雲又補點了我數處大穴,趙倚樓將我拎起來,進了裡屋。我被扔到地上,正好是在石誠旁邊。這臭石頭也和我一個德性,我們彼此相望,苦笑連連。

屋裡除了任青雲和趙倚樓外,還有一個年約三旬的少婦,正是任青雲的妻子,人稱“江南才女”的藍百合,她面色鐵青,似乎剛才還哭鬧過。

任青雲拍開老石的啞穴,喝道:“石誠,你要死要活?”

我記得老石吼得驚天動地的,活象殺豬:“任青雲,你我無冤無仇,你怎可這麼混帳?

你最好還是馬上一劍殺了老子,要不老子跟你沒完!”

任青雲冷笑著說:“無冤無仇?嘿嘿,你倒是說得很好聽!我問你,你前些日子去了哪裡?”

老石說:“老子去了哪裡,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任青雲說:“你去了天山,對不對?”

老石說:“不錯,那又怎樣?”

任青雲惡狠狠地說:“那又怎樣!你趕去天山,見到了一個前輩異人,那人就是隱居在天山雙劍峰的毒天師,對不對?”

老石說:“你好象什麼都已知道了?不錯,我是去找了毒天師,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趙倚樓說:“老子整整跟蹤了你三個月時間,什麼事情老子不知道?”

說實在話,以趙倚樓的絕世輕功,跟蹤任何人也是毫不費力的,我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

任青雲說:“怎麼樣,姓石的?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老石啐了他一口,說:“姓任的,老子去找毒天師,又有什麼不對的?莫不成老子幹什麼事,還要請示你這個大俠客?”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你想啊,老石只不過是去找了一下毒天師,難道這就得罪了任青雲麼?

任青雲大吼道:“姓石的,你為什麼要殺毒天師,搶走他的秘笈?”

老石也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任青雲,你少血口噴人!老子去找毒天師的時候,他一直都好好的!你以為憑老子的武功,就能殺得了毒天師麼?你他媽的少胡說八道!你要不信,咱們一起再去雙劍峰去找毒天師去!”

我當時也傻眼了,只覺任青雲肯定是在胡說八道。若說老石能殺得了毒天師,我就絕對不相信。毒天師的名頭,想必你也聽說過,毒天師是天下最精通使毒的人,只有他殺別人的份兒,誰要想殺他,簡直比登天還難上三分。

藍百合突然哭罵起來,衝上前去給了老石几個耳光,一面打一面罵:“你殺了我爹,你殺了我爹!”

臭嘎子啊了一聲:“原來毒天師就是藍百合的老爹!怪不得,怪不得!”

阮郎奇道:“什麼怪不得?”

臭嘎子笑道:“因為毒天師若是藍百合的父親,那麼任蓮就是毒天師的外孫女兒,任蓮的使毒術精妙萬分,我原來就有些不解,現在聽你一說,才知道她是毒天師的外孫女兒,所以我說怪不得。”

老石被女人打耳光,可說是從未有過之事。我發現老石臉色比鐵還青,難看之極。老石發火了,說:“住手!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你們說老子殺了毒天師,可有什麼證據?”

趙倚樓拍著胸脯,大聲說:“我趙倚樓就是證人!”

老石吼道:“趙倚樓,說話要憑良心!老子壓根兒就不曾見到毒天師,對不對?”

趙倚樓戟指大喝:“石誠!我明明見你到了毒天師洞府外,敲了三下門,是一個黃衣小道童開的門,他問明瞭你是誰之後,就領著你進去了,對不對?”

老石看樣子簡直快氣瘋了,聲音嘶啞怕人,他說:“那小道童對我說,毒天師正在坐關,也許要半年工夫才能破關,老子又怎會進去?趙倚樓,我看毒天師必定是你害的,你為了掩人耳目,才賴到老子頭上!”

看趙倚樓的模樣,分明也氣得夠嗆,他說:“石誠,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姓趙的決不會殺了人不敢承認的。你無論怎麼狡辯,總也枉然!”

任青雲也急了,怒叫起來“石誠,實際上我本可以什麼都不用問,一刀殺了你算了!但我還是要再問一句,毒天師是不是你殺的?!你若是承認了,老子可以痛快一點,給你一劍。要是你敢再狡辯,老子一劍一劍磨死你,拿你當磨劍石用!”

老石叫道:“不是就是不是!”

任青雲慘笑起來,說:“好,石誠!大丈夫言出如山,老子現在就用你來磨劍!”

臭嘎子嘆氣:“結果是任青雲並沒有拿石莊主磨劍,是吧?不過,拿人當磨劍石,也真虧任青雲能想得出來!佩服、佩服!”

石不語微笑道:“我知道你小子心裡一定在發狠,恨不能將我再當一次磨劍石呢!”

臭嘎子搖頭:“我絕對沒那個意思。說實在話,石莊主,我現在不僅不恨你,反倒有點喜歡你了!”

石不語掂須道:“你是想討好老夫,留你一條小命麼?”

“放你媽的臭狗屁!”臭嘎子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阮郎道:“你們吵什麼?聽我講下去。……”

眼見任青雲抽出寶劍,正要往老石身上比劃,我嚇得緊閉眼,不敢看下去,只願任青雲不要將我也當磨劍石才好。”

忽聽得門外有人喝道:“任青雲,你枉稱大俠,怎可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殺人?”

聽聲氣,說話的是個少年,任青雲怔了一下,狐疑地看了看趙倚樓,沉聲道:“不錯。

這件事好象是有點古怪!”

門外那少年又喊道:“任青雲,你知錯能改,就是大丈夫!”

任青雲喝道:“你是誰?”

趙倚樓也吼了起來:“小雜種,滾進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衝了進來,指著趙倚樓罵道:“趙倚樓,這一切都是你搗的鬼!”

老石突然大笑起來,說:“好了,任青雲,這位少年,就是尊嶽身邊的小道童,給我開門的就是他,一切情況,你問他就行了!”

我當時聽得心中大喜,心想這下老石可有救了,趙倚樓的臉色卻已變得十分難看,任青雲和藍百合卻相對發怔。

誰知那少年瞪著老石也怒叫起來:“石誠,你也脫不了干係!”

隨即,他又看見了我,不由驚奇萬分地喊了起來:“咦,這兩人怎麼一模一樣?”

他這一叫,任青雲和藍百合的目光都射向了我,但我當時啞穴被點,無法辯解,只有等死。

趙倚樓說:“小雜種,你究竟是什麼人?”

少年怒聲道:“趙倚樓,我師父正在坐關,你為什麼要去害他?他老人家已經走火入魔,已經仙去了!趙倚樓,納命來吧!”

任青雲和藍百合震怒萬分地一齊盯著趙倚樓,看樣子他們是想生吃了趙倚樓。

趙倚樓一聲大叫,身子倏地閃出門外,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了過來:“任青雲,你上當啦!”

任青雲和藍百合都悲吼一聲,追了出去。

那少年回頭瞪著老石罵道:“石誠,若不是你去找我師父,趙倚樓怎會摸到那裡?我師父死了,你也得死!你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去給我殺了趙倚樓,奪回秘笈!你答應不答應?

你若是不答應,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我心裡大喜,只求老石趕緊答應了。因為只要穴道得解,那少年又怎會是我們的對手?

果然,老石一口答應了。那少年便餵了我們一人一顆藥丸,說是一年之內,若不得解藥,便會毒發身亡,這樣一來,我們雖然穴道得解,卻也不敢對他怎樣了,只好答應一年之內拿趙倚樓的腦袋換解藥。

我們只好分頭行動,四處打探消息,想找到趙倚樓。但趙倚樓這人鬼精鬼精的,詭計多端,加上輕功又絕高,總也抓他不住。好幾次跟他碰上,都被他逃脫了。

結果是一年的期限快到了,我們也沒能完成任務,知道這回是死定了。

但說來你不信,我們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就是任青雲和藍百合雙雙被人暗殺了,但據說只見到了任青雲的屍體。

那少年從此之後,也再沒有露過面,解藥自然也就成了沒影兒的事。

我和老石都沒辦法,只好四處求醫,當時離毒發期僅還有半個月時間,我們千辛萬苦,趕到南疆,找到七聖教的教主,求她給我們解毒。

那七聖教的教主說解毒可以,但須在她教中擔任十二年的殺手。我和老石都沒脾氣,只好滿口答應。結果是我們保住了性命,卻當了十二年殺手,直到她去世之後,我們才回到中原。

我就上天山煉丹燒藥求長生,老石呢,則在此處建起了觀棋山莊,買下了臨江樓。

我的故事講完了。臭嘎子,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麼?

你也許會覺得我跟老石現在活得很自在,但你若是經歷過我們經歷過的事情,你也許會活得更自在的。既然世上所有的苦難我們都已經歷過,那麼,還會有什麼事情有令我們吃驚呢?

當然沒有!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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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臭嘎子的故事

臭嘎子笑嘻嘻地道:“你的故事講得真好,真實不真實我不敢說,但十分精采、緊湊,而且十分精確,委有些情趣。我也聽說過一個故事,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聽一聽。”

阮郎絲毫不以為忤,微笑道:“趙倚樓告訴你的?”

“不錯,正是趙倚樓說的。我講故事自然很難講精采,因為我這人沒念過什麼書,口才不好,但我的故事很清楚明瞭。我在聽完你的故事之後,還是沒弄明任蓮為什麼要殺石不語石莊主。”

臭嘎子現在居然也很有一點怡然自得的樣子了。

“這又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呢?我們方才在觀棋亭,就發現了你身中奇毒,知道派你來的人若非藍百合,就一定跟藍百合有關。但沒想到任青雲和藍百合還有個女兒,當然是由於藍百合和任蓮聽信了趙倚樓的話,認為是我和老石殺了毒天師和任青雲,才會想到要殺我們報仇的。”

臭嘎子搖頭:“不對。”

阮郎微笑:“不對?為什麼不對?”

臭嘎子道:“趙倚樓根本就不認識任蓮。”

三年前,我和蘇三突然想去華容看看,因為我們一直聽說曹阿瞞華容逢關羽的故事,一時動了念頭,便匆匆上了路。

誰知到華容道上一看,也不見有什麼觸目驚心的地方,我二人好生沒勁,回到山下,找個小客棧住下了。

睡到半夜時分,我和蘇三被驚醒了,窗外有打鬥聲。我和蘇三都跳起來,興沖沖地出去觀戰,你們也知道,我們這種人向來喜歡管閒事,看熱鬧,惟恐天下不亂。

客棧門前的空地上,兩條黑影正在潑命地搏鬥,兩個人的輕功都高得怕人,招式也十分狠辣,我們認出來,其中一個瘦長的跛腳老人就是客棧的老闆。

看來是這跛腳老人在此隱名埋姓,但還是被仇人追來了。

我和蘇三正不知該幫誰好,另外那人卻尖聲叫道:“趙倚樓,你還我丈夫命來!”

跛腳老人就是當年輕功天下無雙的趙倚樓了,看來若不是腳跛了,他一定可以逃跑。趙倚樓氣喘噓噓的,顯然不是來人的對手,但輕身功夫卻似比來人的高些。他一面遊走閃避,一面哀聲求饒,說:“藍百合,任青雲真的不是我殺的呀!你想想,我連你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會是任青雲的對手?”

藍百合根本不聽,只是狂叫著:“不是你還能是誰?”,刷刷刷三劍,趙倚樓雙腿都已中劍,倒了下去,藍百合一躍而上,正要一劍結果趙倚樓的性命,蘇三卻衝了上去,攔住了藍百合,我便將趙倚樓抱起來,退到了門邊。

藍百合雖然手中有劍,但卻奈何不了蘇三,一來蘇三輕功比她還高許多,二來她已打鬥良久,體力明顯有些不及了。

藍百合怒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護著趙老賊?”

蘇三說:“藍前輩,任大俠何等武功,你是知道的,可說天下以你最瞭解任大俠。憑趙倚樓的功夫,就是暗算,也絕對殺不了任大俠的。前輩能不能先住手,雙方把話說清楚,豈不是好?”

他們在打架,我問趙倚樓:“任大俠是不是你殺的?”

趙倚樓苦笑連天地說:“我?怎麼可能?”

我確實認為趙倚樓不可能殺任青雲,雖然我也知道,有時候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反而發生了,我也還是相信趙倚樓不是兇手。

阮郎笑道:“你怎能憑一面之辭,就相信了他呢?”

臭嘎子道:“那我又怎能憑一面之辭相信藍百合,或者是相信你們呢?”

我對蘇三說:“蘇三,你先拿住藍前輩再說!別傷了她,咱們一定要把事情都鬧個明白!”

蘇三應了一聲,藍百合卻突然一跺腳,身子閃進了樹林中,大聲叫道:“趙倚樓,老孃總有一天會殺了你的!”

我和蘇三將趙倚樓抬進客棧,給他包紮傷口,趙倚樓吃了些自己的丸藥,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我和蘇三怕藍百合去而復返,對趙倚樓下手,只好輪流在趙倚樓房中守護。

第二天早上,趙倚樓傷勢已好了許多,我們就問起了這件事的原因。

趙倚樓說:“說來話長,兩位若是有興趣聽,趙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說:“昨晚來的那個蒙面女人,就是當年北武林第一高手任青雲的妻子藍百合,藍百合一直都以為是我殺了她的父親,在天山雙劍峰修行的毒天師,也認為我是殺害她丈夫任青雲的兇手。二十多年來,她一直在四處找我。我只有躲,躲來躲去,總也躲不開,好容易跑到華容,剛安寧了兩年,她就又找了來,唉……”

我問他:“那任青雲是誰殺的呢?”

趙倚樓苦笑道說:“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我能肯定一點,那就是,能殺任青雲的人,武功一定比我趙某人高明百倍。”

蘇三問他:“可藍百合怎麼會懷疑是你呢?總不會是捕風捉影呢?”

趙倚樓嘆著氣,說,“這件事牽扯起來,有許多年了,這還得從毒天師的死說起。”

他說:“其實主要還是怪我趙倚樓多事,二十作年前,北武林中名頭響亮的人,除了任青雲夫婦外,就數石誠和阮郎兩個人,這兩個人生得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有人懷疑他們原來是親生兄弟。有一天,我發現這二人居然結伴同行,向西而去,但又都躲躲藏藏的,我也分不清哪個是石誠,哪個是阮郎,但其中一個是改過妝的,扮成了一個老頭,我一時興起,也想試試看他們到底能不能發現我,於是就一路跟蹤了下去,倒也一直未被他們發現。就這樣,我跟蹤他們到了塞外,可有天早晨,我發現只有未改妝的一人還在繼續西行,而改妝的那個已經不見了。我也沒辦法,只好跟著這個西行的人,就假定他是石誠吧。”

蘇三問:“為什麼不假定是阮郎呢?”

趙倚樓道:“石誠的武功比阮郎高得多。我假定他是石誠,自己就會更加小心了,……

我跟蹤石誠,居然一直到了天山。我本來還想,自己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若讓石誠發現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就想往回走。但我這人好奇心極重,還是神差鬼使地跟了下去,一直跟到了雙劍峰下。”

他接著又說:“石誠走到一個山洞前面,回頭向下看了看,我當時藏身在一個大冰柱後面,他沒有發覺。我再抬頭看時,見他正在那洞口的石門上敲著,一共敲了三下。過了不一會兒,石門開了,出來一個小道童,問石誠是幹什麼的,石誠說:“我叫石誠,綏遠人,久聞令師‘毒天師’的大名,不遠萬里,特來拜訪!”

“小道童說毒天師正在坐關,估計一年半載也不會破關出門,請石誠過些時候再去。石誠又說了半晌,小道童就是不答應。石誠也沒強要進去,轉身走開,我看見那小道童關上了石門。

蘇三又問:“石誠沒進去?”

趙倚樓說:“是的,他沒進去。我見當時天色已近黃昏,便準備下山去了,突然聽見不遠處有輕微的腳步聲,又連忙隱蔽好。過了好半天,那人才閃到了一根冰柱後面,正巧在我前面,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認出他就是石誠。石誠去而復返,顯然是不懷好意。

“我耐心屏住呼吸,抑住心跳,生怕被他發覺了。等了約摸半柱香工夫,才見石誠一躍而起,到了石洞門前,也和剛才一樣敲了三下門。又是那小道童開了門,只問了一個字。

‘你……’,便沒了聲息,石誠扶著他的身子,輕輕放倒在雪地上,閃身進了石洞。

“我當時嚇得直哆嗦,拚命咬緊了牙關,才沒有發出響聲,片刻之後,洞中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打鬥之聲,我知道一定是石誠跟毒天師交上手了,但我根本不敢上前去。

“洞中很快恢復了平靜,石誠卻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低聲冷笑了幾聲,一腳將那個小道童踢飛了起來,然後又向下望了望,飛快地下山去了。我本來還想走進洞裡,看個究竟,但實在是太害怕了,跳起身,不要命地跑了。

“我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遼東,找到了任青雲,任青雲夫婦馬上就帶了我去找石誠算帳。”

趙倚樓所講的後來發生的事情,和阮郎講的基本上差不多。只是有一點,趙倚樓說,後來的那個少年根本就不是什麼小道童,小道童已被石誠打死了。但因為石誠一直不肯承認自已是兇手,那少年又指著趙倚樓罵兇手,當然任青雲和藍百合要信以為真了,趙倚樓因一時說不清楚,而又害怕任青雲夫婦殺他,便只好逃跑。

阮郎笑道:“你的故事講完了?”

臭嘎子道:“還沒有,但我不想講了,下面的故事,也許該石莊主講講了!”

石不語很平靜地微笑著,怡然道:“我沒有什麼好講的,該講的,你們都已講過了。只是有一點我需重鄭重聲明,那就是殺死毒天師的人不是我。”

臭嘎子點點頭:“這個我也相信。毒天師是死是活,還很難說,因為趙倚樓膽子太小,沒敢入洞看看。”

石不語讚許地道:“孺子可教!那麼,依你看,毒天師是何人所殺呢?”

臭嘎子慢吞吞地道:“只有一個人是兇手,就是阮郎阮天台。”

石不語看看阮郎,阮郎看看石不語,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臭嘎子冷笑道:“這並不可笑,一點都不可笑!既然都知道‘石誠阮郎,一模一樣’,那麼,趙倚樓說的那個兇手,不是石誠的話,自然只可能是阮郎。”

阮郎笑道:“可惜,我那段時間的確一直在家待著,哪兒也沒去。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呀!”

“沒有人可以作證,”臭嘎子嚴肅地道:“再說,找人作證是很簡單的,還有一種可能……”

石不語道:“什麼可能?”

臭嘎子道:“你們兩人是合夥兒乾的。”

石不語和阮郎又都哈哈大笑起來。石不語笑道:“臭嘎子,你小子真可說是天字第一號的自作聰明之人!”

臭嘎子也大笑起來,道:“我這可不是自作聰明!我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你們兩個人是合夥兒的!”

阮郎笑道:“你有什麼證據,說出來讓我們樂一樂,也好多吃幾杯酒。”

臭嘎子道:“第一個證據是,趙倚樓後來曾重上雙劍峰一次,他有一個驚人的發現,那就是毒天師並沒有死!”

石不語和阮郎的笑聲停了下來。他們都滿有興趣地看著臭嘎子在那兒一本正經地指手劃腳,就好象關公看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兵舞大刀似的。

臭嘎子不管這些,還在慷慨陳詞:“而且,毒天師還能用左手寫字,當趙倚樓問他兇手是誰時,毒天師寫了一行字,描述兇手的容貌,他描述的人,就是你們!”

“荒唐!”石不語笑了。

“無稽!”阮郎也評了一句。

臭嘎子不理他們,繼續道:“趙倚樓還發現,藍百合和任青雲生有一個女兒,名叫任蓮,當時恰好任蓮下山買東西,兩人沒照面,我可以肯定,任蓮是受了毒天師和藍百合的指使要殺石莊主的。至於趙倚樓麼,由於他和毒天師已朝過相,自然可以洗脫罪名。你們兩人,還有什麼可說的麼?”

石不語拈鬚微笑,道:“你方才所言,全是捕風捉影,當不得真。若是趙倚樓已洗脫罪名,藍百合幹嗎還要去殺他?”

臭嘎子冷笑道:“趙倚樓雖不是殺毒天師的兇手,但有可能藍百合認為他殺了任青雲,這是兩碼事,你不要硬往一起扯!”

石不語道:“你知不知道殺任青雲的是什麼人?”

臭嘎子道:“絕對不會是你們!”

“為什麼呢?”

“因為任青雲雖然要殺趙倚樓,也同樣懷疑你們,你們絕對近不了他的身,既便你們用下毒的手段,也無濟於事,因為藍百合是用毒的大行家,比你們強得多,所以,我想殺任青雲的人,一定是他比較相信的人,而最有可能的人,當然是你們的同謀之一也就是那個後來出現的假扮的小道童!”

石不語點頭:“不錯,你看來並不笨啊!不過,你知不知道,那個少年現在在什麼地方?”

臭嘎子一怔:“不知道。”

石不語歡聲大笑起來:“叔牙!”

喬叔牙微笑著應聲而出,臭嘎子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少年?”

喬叔牙傲然點點頭:“一點不錯!”

臭嘎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誰能料到,叱吒風雲的第一高手任青雲,居然會死於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少年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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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喬叔牙的榮勳

“如果我不是親耳所聞,打死我我也不敢相信,”臭嘎子喃喃自語,不住搖頭嘆氣。

石不語含笑道:“叔牙,你也過來,一起飲上幾盅,順便給臭嘎子講一講你是怎麼成功的。”

喬叔牙恭聲道:“多謝師父!”走到桌邊,斜簽著在一個錦墩上坐下了。

臭嘎子奇問道:“喬叔牙,任青雲的武功比你現在如何?”

喬叔牙想了想,搖頭道:“我現在的真實功夫也還是不及他當年的蓋世神功。”

臭嘎子無限神往地道:“我真想象不出任青雲的武功高到什麼程度。那麼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卻死在你手下,真是邪門之極!想必你是用了什麼卑鄙無恥的手段,對不對?”

喬叔牙冷靜地道:“江湖上的事情,只有靠拚命來解決,打鬥起來,你死我活,結果不都一樣麼?又何分什麼光明正大、什麼卑鄙無恥呢?”

臭嘎子似乎很天真地問道:“那麼,你又是怎麼騙得任青雲失去了戒備呢?”

阮郎笑道:“叔牙,你不妨講一講當時的情影,讓臭嘎子在死前能長點見識。古人說得好,‘朝聞道,夕死可矣’,你又何苦讓臭嘎子遺憾呢?”

喬叔牙平靜地道:“說來也並不稀罕,我用的方法也很一般。左兄你也知道,任青雲和藍百合有一個女兒叫任蓮,小時候名字叫蓮心。我殺任青雲的時候,任蓮心只有八歲多一點。……”臭嘎子恍然大悟似地拍拍腦袋:“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先捉住了那個小丫頭,然後迫任青雲棄劍,然後你就殺死了任青雲對不對?好心計,果然好心計!”

喬叔牙冷笑道:“你少自作聰明!你說的辦法,實際上狗屁用都沒有!既使任青雲棄劍,我也殺不了他。我用任蓮心的性命想脅,他或許會棄劍,但絕對不會自殺,也不可能讓我得手,你這種方法只有白痴蠢豬才會想得出來,當時我連往這方面想都沒有!”

臭嘎子很慚愧似地道:“不錯,在害人方面,我的確是頭蠢豬!那麼,喬大俠用的方法一定十分十分巧妙了,是吧?”

喬叔牙冷冷道:“是的,我用的方法不能算笨。我在探知了任青雲後來的住址後,便請了幾個小男孩,在和任連心一起玩耍時,狠狠揍她一頓。然後,我裝著義憤填膺的樣子衝過去,將那群小孩打跑,救了任蓮心。”

臭嘎子嘆了口氣,脫口而出:“打狗!”

喬叔牙一怔:“打狗?”

臭嘎子“啊啊”兩聲,忙道:“沒什麼沒什麼,你接著往下說!我已經聽出點眉目來了,果然是技高一籌,不同凡響,佩服啊佩服!”

喬叔牙道:“我領著任蓮心去了任青雲家裡。任青雲和藍百合雖然對我不屑一顧,但看在我救了他們女兒的份上,還是收留了我。”

臭嘎子又唸了三個字:“小乞丐!”

喬叔牙橫了他一眼,道:“不錯,我是扮成了一個小乞丐。我原先雖也同任青雲夫婦朝過相,但貴人多忘事,他們早已將我忘了。任蓮心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只知道我救了她,是天大的英雄,便成日不離開我,上哪兒也都得由我領著才肯去。就這樣,我漸漸取得了藍百合的信任,任青雲對我也不十分冷淡了。”

臭嘎子又嘆氣:“老子這輩子看來是休想有你那麼歹毒的心腸了!”

喬叔牙被他幾次三番的諷刺挖苦激怒了,但也只是冷冷一哼,又道:“我一直等了六個月時間,才等到了一個絕好的機會。”

臭嘎子截口道:“你是從前面出手,還是從後面出手的?”

喬叔牙微微一怔,答道:“當然是前面。從任青雲背後下手,無異於自取滅亡。”

臭嘎子就象碰到多年老友那樣親熱、那樣興奮地點頭道:“對對對!高手的警惕性一般都很高,對有人在自己背後搗鬼,總是十分警覺的,正當面玩花招,有時反倒容易些。喬大俠,你說是不是?”

“哼!……那天正巧藍百合出門去了,任蓮心玩累了,在我懷裡睡著了,我便抽出藏在附近隱秘處的一把短劍,置於任蓮心身下,自已抱著她,回任蓮心的家。果然,任青雲一見,便笑道:‘這個懶丫頭!小喬,你也累了,給我吧!’說完便伸手來接任蓮心,我就笑咪咪地將任蓮心送了過去,短劍也同時刺出。”

臭嘎子一本正經地道:“我簡直對你的聰明才智佩服得五體投地!”

喬叔牙咬咬牙,沒理他,“任青雲雙手接實任蓮心的身子時,我的短劍也扎入他的腹中大穴。其時正是七月天,衣裳很少,扎人很容易。我見自己已經得手,馬上向後跳開,任青雲大叫了一聲,……”

臭嘎子道:“他出手了?”

“沒有。如果他出手的話,我喬叔牙早已死了。”

“他怎麼不出手呢?”

“他當時無法出手,因為任蓮心正在他手中,他若出手,勢必傷及他的愛女,……”

臭嘎子猛一拍桌子,大聲叫道:“喬叔牙,你真聰明!”

喬叔牙笑道:“聰明的不是喬叔牙,是我師父和阮師叔。我不過是按計行事而已。”

“然後呢?任青雲就死了,你就跑了,對不對?”臭嘎子刨根問底的勁頭又上來了。

喬叔牙道:“不跑還留在那裡幹什麼?如果藍百合在場,我一定活不了的。……我的故事也講完了。”

阮郎鼓掌大笑起來:“講得好,講得好!老夫聽了哈哈笑。臭嘎子,你現在該明白了吧?好了,你的第一個和第二個願望,我們都已替你辦好了。你快說說,你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臭嘎子嘆氣嘆得有滋有味的:“說句心裡話,我原來心裡雖同情任蓮,但也有點恨她,因為她給我體內下了毒,讓我到這裡來送死。現在我才發現,我對自己來到這裡一點都不後悔了,真的!”

石不語很謙虛的道:“其實你也不必太誇獎我們。我們幾個老傢伙不過是讓你稍稍多明白了一點做人的道理而已。除此之外,我們也沒為你幹過什麼。”

臭嘎子道:“我是多懂了些做人的道理,但很可惜,不是做好人的道理!”

阮郎大笑起來:“好人壞人,本來就沒什麼明確的界限。你小子聽了這許多故事,怎麼還是不明白?”

臭嘎子跳了起來:“老子聽了這半天故事,終於想好第三個願望該是什麼了。在下斗膽請求和石莊主比試一場!”

石不語笑咪咪地道:“你必輸無疑,又何必比試呢?”

臭嘎子板著臉道:“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我臭嘎子若死在搏鬥之,可說是死得其所,也不枉做了一生江湖人!”

石不語沉吟半晌,才苦笑道:“好吧!話已出口,我也不好反悔,我決定滿足你的第三個願望,我接受你的挑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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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毒天師之毒

石不語微笑兀立,灑脫祥和;臭嘎子殺氣騰騰,虎視耽耽。僅從氣質上說,臭嘎子就差得太遠了。

戰場還是在觀棋亭外,阮郎怡然自得地坐在亭中,喬叔牙木然垂手而立。

“臭嘎子,你可真糊塗!你也不想想,你這是給誰賣命?”阮郎不住搖頭微笑。

“我誰也不為!”臭嘎子又犯起了嘎脾氣,硬梆梆地頂了回去。

阮郎道:“任蓮於你有仇,老石卻對你有恩,輕羅小扇的毒性已經解了,你知道不知道?”

臭嘎子怔住了:“為什麼要給我解毒?”

石不語道:“老夫很欣賞你,不願你年紀輕輕就死了,所以,老夫給你解毒,想和你交個朋友,怎麼樣?”

臭嘎子更吃驚了:“交朋友?”

阮郎笑道:“一點不錯!從此之後,咱們就是朋友了,你現在若要走,我和老石決不阻攔,送你出門。你若要留下來,咱們天天陪你喝酒。”

臭嘎子仍是大惑不解:“可到底是為什麼呢?我不明白,不明白……”

石不語微笑道:“如果你還想玩幾手的話,也不妨玩玩,老夫絕不會為難你的。”

臭嘎子不住嘟囔:“怪事,怪事,……”

驀地,一個冷脆如冰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件事情並不奇怪!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臭嘎子驚得一抬頭:“任蓮?”

果然是任蓮,風姿綽約的任蓮。

任蓮身邊,還立著一個目光陰冷怨毒的老婦,黑衣蒙面,宛如厲鬼。

另有四名精壯的大漢,抬著一個擔架,上面坐著一個神情木然的灰衣老道。

石不語和阮郎的臉色剎那間變白了。

“毒天師!”阮郎輕呼出聲。

石不語忍不住朝亭角的那隻金鈴望了一眼。

任蓮冷冰冰地道:“金鈴沒有響,你是不是很奇怪?”

石不語的臉色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他泰然自若地道:“老夫並不感到奇怪,如果精擅用毒的毒天師還做不到這一點的話,老夫反倒要奇怪了。”

擔架上的老道動了一下,蒙面老婦連忙伏下身去,聽了半晌,抬頭厲聲道:“我爹說,你們都已中了他老人家的奇毒,還是乖乖投降的好,否則,殺無赦!”

石不語笑咪咪地看看阮郎,阮郎也笑嘻嘻地道:“毒天師,你的無形無影無色無味的‘四無之毒’的確十分厲害,我和石誠都已中毒了,你們上來動手吧!”

他二人的神情,絕對不象是已中毒的人該有的。

石不語拈鬚笑道:“藍百合,你好啊?好多年沒見了,是不是?”

蒙面老婦自然就是藍百合:“石不語,現在且由你狂妄,反正以後你們不會再有機會說話了!”

“好說,好說!”石不語點點頭,走到觀棋亭中,在阮朗對面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道:“老阮,看來咱倆還有時間手談一局?”

“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虎死雄風在’,咱倆雖已中了毒,但她們也還是不敢過來動手!”

阮郎笑嘻嘻地拿過白子,道:“今兒我想下白棋。”

石不語苦笑道:“那我也只好下黑棋了。……其實她們也很不聰明,此時殺了我們,機會最佳,再過片刻,我二人毒性一解,就只有咱們殺他們的份兒了!”

臭嘎子左看看,左看看,覺得自己像個大傻瓜似地站在這裡,實在有點不夠諧調。

這裡的雙方,彼此都有深仇大恨,只有臭嘎子是局外人,到現在為止,他自以為明白了的東西,又都糊塗了。

石不語看看臭嘎子,目光慈和:“臭嘎子,如果你沒有什麼急著要乾的事情,就可以離開此地了,上次的‘輕羅小扇’之毒,老夫已給你解了,解藥就放在你喝的第三杯葡萄美酒裡,至於這次的‘四無’之毒,老夫尚無靈藥可解。你可以向她們索要解藥。”

臭嘎子嘆了口氣,道:“不錯,我是該走了!”轉向任蓮,冷冷道:“任姑娘,你給不給我解藥?”

任蓮冷傲地斜睨著他,道:“你以為我會給你麼?”

臭嘎子火又衝上來了:“為什麼?”

“凡是在這裡的人,都得去死!你自然也不該例外!”任蓮的眼角泛起了冷酷的皺紋。

“如果我現在就要走呢?”臭嘎子叫了起來。“你走不了的!”任蓮又陰又冷地道:

“現在,誰也救不了你了!”

藍百合厲聲道:“臭嘎子,上次若不是你跟蘇三壞事,老身早已將趙倚樓斬於劍下了!

你為虎作倀,死到臨頭了!”

臭嘎子搖頭嘆道:“我發現,你們一個一個都有毛病,你們總是高看自己而小看別人,比如說,我臭嘎子現在不管中沒中毒,仍然是一個生力軍,尚可一戰,可你們居然就已經把老子當成死人了!本來老子是決定兩不相助的,現在你們既然已經將我迫到死地,老子也就只好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阮郎讚道:“臭嘎子,好漢子!”

任蓮鄙夷地道:“他算什麼好漢子!臭嘎子,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一邊待著,到我們解決了仇人性命,或許我善心大發,留你一條小命,也未可知!”

臭嘎子仰天打了一個哈哈:“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我叫臭嘎子,當然是有些臭習慣、嘎脾氣的,老子向來是明知打不過,也要鬥三合!任蓮,你出手好了,老子在倒地之前,也要先讓你跌個狗吃屎!老子就是死了,也要殘了你!”

他後退一步,右手猛地一振,已將金花鞭抽出:“任蓮,你再不動手,老子要先揍你了!”

任蓮俏立風中,宛如仙子一般高傲:“臭嘎子,你還是先運運內息吧,若是你自認內力充沛,只管下手好了。”

臭嘎子一運內力,突覺腹中心口一陣絞痛,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臉色頓時慘白。

任蓮沒有騙他,他確已中毒,現在連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人也打不過了。

石不語嘆了口氣:“任蓮,你給他解藥,放他走吧!咱們雙方的事情,何苦將他捲進來呢?你放心,我和阮郎確已沒半分內息,早已坐在這裡等死了。”

任蓮搖頭:“不行!也許原來我還想饒了他,你這一求情,我便不答應了!臭嘎子,你要知道,是石不語這句話害死你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喬叔牙開口了:“任姑娘,請你放了左少俠。”

任蓮怨毒的目光頓時轉向了喬叔牙:“姓喬的,你也會有今天啊!當年你是怎樣騙了我和我爹?你自己死到臨頭,反倒替別人求起情來!哈哈,真是好笑!”

喬叔牙冷冷喝道:“任蓮,放了他!”

任蓮尖叫起來:“喬叔牙,我要千刀萬剮你!”

石不語笑道:“叔牙,別說了。咱師徒三人能死在一起,也算是莫大的幸事!你何不走近些,看看我和你阮師叔下的這局棋呢?”

阮郎也對臭嘎子笑道:“你要是不嫌我們罪大惡極,何不也來看棋?”

臭嘎子簡直不明白,石不語和阮郎為什麼還能鎮定自若,談笑風生。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已是一局任蓮贏定了的棋麼?

臭嘎子想起“觀棋不語”這四個字,忍不住苦笑了下。自己現在真成了一個觀棋之人,而且很快就要永遠“不語”了!

毒天師面上突然現出急迫的神情,左手也動了好幾下,藍百合急忙彎下腰去,毒天師打了幾個手勢,任蓮的臉色馬上變了,纖腰一擰,閃電一般掠向觀棋亭。

一陣轟隆隆的大響,灰塵飛場,只聽得塵土中石不語在郎聲大笑:“毒天師,你們又失算了!”

塵土散盡,臭嘎子驚訝地發現,觀棋亭已經不見了,地上有一個極大的深坑,坑裡還有深藍色的琉璃瓦在閃光。

很顯然,石不語和阮郎、喬叔牙因為已經中毒,便引發了亭中的機關,便整個亭子陷入了地下,他們可以從地道里脫身,擺脫來自毒天師和任蓮的報復。

任蓮優美的身形佇立在大坑邊,已變得十分僵硬。

臭嘎子有些為任蓮傷心起來了。她為了報父仇,一直忍了三十年,這時本已得手,卻讓兇手跑了。

臭嘎子對石不語三人的脫險,說不出是感到喜悅、輕鬆,還是怨恨、惆倀。

三個正凶一逃,任蓮等人的怒火自然都會衝著臭嘎子一人來了,而現在的臭嘎子,又只有等死的份兒。

臭嘎子覺得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眼前一黑,仰天摔倒。他想再爬起來,掙了幾掙,卻引發了毒性,渾身都抽搐起來。

毒天師的毒,果然名不虛傳。

任蓮倏地回身,叱道:“阿大阿二,到外面去通知手下兄弟,仔細將方圓二十里內的每一寸地皮都給我搜到,一定要找到這三個王八蛋!記住,告訴兄弟們,三個王八蛋已經沒有內力了,碰到之後,立即殺掉,提頭來見我!不必先稟報!”

兩個抬擔架的大漢將擔架槓交給另兩個人,飛也似地跑開了,輕功居然很高明。

臭嘎子明白了,被任蓮迷住的那些高手們並沒有被她殺死,而是當了她的奴才。

任蓮從一開始就在騙他,而且越騙越成功。

臭嘎子正是任蓮要物色的人選。用臭嘎子這種人去殺石誠,自然會讓石誠喜歡的。而石誠和阮郎一旦開始向臭嘎子解釋事情的本末,任蓮便可以通過自己在山莊裡的內應殺進莊中,用毒藥對付那些敢於反抗的人,不聲不響地控制大局。

因為任蓮已經算定了,臭嘎子的三個願望中,必定有一個是要求解釋真相。臭嘎子這種人喜歡創根問底,而且很不甘心做個糊塗鬼。

應該說,這次任蓮已經大獲成功,她攻破了觀棋山莊,即便讓石不語三人逃走,他們也活不了多久的,因為他們沒有解藥。

倒黴的人只有一個,就是臭嘎子。

臭嘎子此刻惟一一點可以自慰的是,他把野丫頭打發走了,這就等於是救了野丫頭一條性命。臭嘎子臨死還辦了件好事,善莫大焉!

臭嘎子想起野丫頭,心裡就有些酸酸的。

“不知道野丫頭聽到我的死訊,會不會傷心,……她一定會的!……老子這次若能活著出去,一定去找她!”

臭嘎子雖然灰心,但並沒有完全絕望,他還要找機會活命。

混混們絕對不願意死得糊里糊塗。

如果現在臭嘎子死了,也絕對不會變成個明白鬼,他發現自己心中還有許多疑團沒有解開任蓮的內應是誰?

三年前藍百合為什麼還認為趙倚樓是兇手?

石不語能算出自己要來,為什麼算不出任蓮要偷襲?

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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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誰是內應

任蓮轉向臭嘎子,冷傲地道:“現在我可以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臭嘎子搖頭:“從我長大成人後,就已決定,絕不再接受別人的施捨。”

“難道你不想活著嗎?”

“象他們那樣活著的話,我並不想。”臭嘎子笑著,指指那兩個抬擔架的大漢。

兩個大漢的臉色頓時變了。

任蓮冷笑道:“那也好,看在你為我出過力的份兒上,我馬上就送你上西天,免得再受毒發之苦!”

毒天師又動了一下,藍百合叫道:“蓮心,回來!”

任蓮冷冷道:“什麼事?”

“你外公叫你不要殺他!”

“為什麼?”

毒天師又打了兒個手勢,藍百合道:“你外公說,石不語和阮郎、喬叔牙他們未必就沒有辦法解毒,他們都修習過《太清秘笈》上的玄功,其中就有解毒心訣,四無之毒未必能難倒他們。你外公估計,他們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或許會恢復功力。所以我們要在十二個時辰裡,將觀棋山莊搜遍,找出秘笈,如果找不到的話,咱們得馬上退出,再等時機!”

任蓮不悅地道:“外公,娘,你們想想,石不語會那麼傻,把秘笈放在咱們能找到的地方嗎?他們現已遁入地下,說明下面有密室地道,石不語一定將秘笈藏在那裡了。依我說,咱們將觀棋山莊燒成白地,將莊中所有人殺淨,石不語就是活著,也成了孤魂野鬼!”

毒天師不動了,似乎已承認任蓮說得很對。

一個嬌美可人,甜淨俏麗的少婦嫋娜婷婷地走了過來,面上泛著頗為得意的微笑。

臭嘎子雖已死到臨頭了,也還是忍不住讚了一聲:“好漂亮的女人!”

“婢子溫九娘,見過太老爺、夫人、小姐!”少婦走到任蓮面前,款款拜倒。

任蓮冷冷道:“溫九娘,你聽見沒有,剛才有人誇你生得漂亮。你回頭看一看,那人現在正倒在地上不能動,但他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姓左名右軍,匪號臭嘎子,嘴臭,脾氣嘎!”

誰也不知道她說的這些話的真實含義是什麼,但溫九娘卻忍不住花容失色。

任蓮道:“他說你很漂亮,大約是看上你了。今天我就作主,將你許配給他!”

溫九娘面色慘白,顫聲道:“小姐,請小姐千萬從輕發落,……”一面哀求,一面磕頭。

任蓮冷笑。

臭嘎子火了:“溫九娘,難道你嫁給老子,還要屈了你不成?”

溫九娘抖得更傷害了,泣道:“左英雄,左大俠,請你……求求你別再說這種話了!小姐,小姐會……會……”

任蓮道:“不錯。我看你們倆一對英雄美人,挺般配的,就到陰曹地府去做對快樂夫妻吧!”

臭嘎子想爬想來,可辦不到,只好躺在地上乾瞪眼:“任蓮,你這老賤人,快把老子殺了!”

溫九娘不住地哀聲道:“小姐,求求小姐,饒了婢子吧?……婢子沒有功勞,總有苦勞,沒有苦勞,總有……”

任蓮叱道:“說得好!我把你安置到石不語身邊,不是讓你成天在他床上‘苦勞’加‘疲勞’的!我讓你把觀棋山莊的所有機關的圖紙都弄到手,結果呢?結果你連觀棋亭藏有機關都不知道!”

溫九娘語不成聲:“小姐請……請息怒,石……石老賊太小心,根本沒……沒說過……

說過亭子……”

臭嘎子恍然大悟:“哈,原來你是任蓮派來的奸細!現在老賤人要殺你了,哈哈!”

任蓮狂笑起來:“臭嘎子,你再出言不遜,我也不必殺你,只將你閹了,讓你不男不女的,看你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臭嘎子連忙閉嘴,任蓮這一招十分有效,對於臭嘎子來說,被閹了真還不如死了好。

任蓮笑聲不停:“溫九娘,你不是口口聲聲地說,石不語對你十分信任麼?他不是什麼機密大事都和你商量麼?”

溫九娘只有磕頭的份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難道憑你的美色,你的顛倒眾生的本領還不足以使石不語把觀棋亭的秘密告訴你麼?”

溫九孃的額際已經磕破了,滲出了鮮血。

任蓮的笑聲突然間停止,她森然瞪著溫九娘,慢吞吞地道:“或者說,你並沒有盡心盡力地為我服務了?”

臭嘎子不禁哆嗦起來,想不哆嗦都不行,他發現任蓮的神智已很有點不正常,差不多快瘋了。

毒天師又急促地打起手勢來,藍百合厲聲道:“蓮心過來,你外公有話跟你說!”

任蓮哼了一聲,極不情願地走了過去,毒天師不住地打手勢,藍百合連連點點,任蓮卻沉著臉,一聲不吭。

最後,毒天師似乎發怒了,任蓮才勉強點點頭,回過頭對已然回來的阿大阿二叫道:

“先去把臭嘎子和溫九孃的啞穴點了,再給他們服下解藥!”

一隻粉紅色的小瓶扔到了阿大的懷裡。

阿大拿著藥瓶,朝臭嘎子走了幾步,倏地一個轉身,迅捷無比地向樹林中衝去。

看來這些大漢們都是迫於任蓮的淫威和毒藥才俯首貼耳的,平日裡也受夠了毒藥之苦。

今日解藥在手,自然要不顧一切地逃走了。

任蓮冷冷道:“阿大,這是‘四無’之毒的解藥,解不了你中的‘輕羅小扇’之毒!”

已跑出很遠的阿大突然僵住。任蓮又輕笑道:“好了,你回來吧!我不殺你!”

阿大遲疑了半晌,才緩緩轉身走了回來,向臭嘎子和溫九娘走了過去。

臭嘎子頗為同情地看著阿大,對任蓮道:“任蓮,看來你並沒有完全征服了你的奴僕們,一旦有機會,他們會群起反抗的!”

任蓮冷笑道:“那他們將發現,只有一條死路可走!”

驀地,阿大一聲怒吼:“上!”

兩個抬擔架的大漢將毒道人往地上一扔,雙雙撲向藍百合,阿大和阿二則四掌齊出,閃電般攻向任蓮。

這完全出乎任蓮的意料,她沒想到,這些人終究也會有連命都不要的一天。

阿大、阿二的手掌還沒攻到,便已停住,懸空的身子重重摔落下來,另外兩個大漢和藍百合仍打得十分激烈,任蓮趕上,叱道:“找死!”雙手連場,那兩個大漢也都僵住,倒在地上。

任蓮一回頭,見臭嘎子怒氣衝衝地瞪著自己,便笑道;“怎麼樣?背叛我的人,自然只有死路一條!”

臭嘎子吼道:“這不過是剛開頭!任蓮,以後的反抗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厲害!”

任蓮道:“這些奴才造反也反不出什麼來!憑他們的武功,就是沒中毒,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藍百合驚叫起來:“快來,你外公,他……他好象……好象不行了!”

任蓮目光一顫,默默走了過去。

毒天師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本就是個油盡燈枯的老人,只是因為一心想趕在閉目前看到石不語三人死去,才讓人將他抬了來,但石不語三人偏偏又逃脫了,毒天師急怒攻心,又兼兩大漢將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下,自然已經不行了。

藍百合不住低泣,任蓮卻一滴眼淚也沒流她只是默默地看著毒天師慢慢死去,面上連一點表情也沒有。

藍百合傷心欲絕地道:“蓮心,他畢竟……畢竟是你外公,你竟然……一點都不……不傷心麼?”

任蓮冷冷道:“娘,我當然傷心!但我們女人,眼淚越多,越會被人欺侮!哀悼外公的最好辦法就是殺了石不語、殺了阮郎、殺了喬叔牙!哭?哭有什麼用?”

臭嘎子不得不承認,任蓮雖然兇殘淫毒,但也還有其可敬的地方。

他不由想起庭院裡那個文靜甜美的女人任蓮,想起她的過去,想起她的現在,他實在無法理解,人怎麼能活這麼長時間。

臭嘎子轉過頭,卻發現溫九娘正怯生生地偷看他,不由衝她咧嘴一笑,溫九娘紅了臉,轉過了眼睛。

臭嘎子驚訝地發現,自己現在居然還能笑!而溫九娘居然還能偷看男人!還能紅臉!

臭嘎子還發現,自己在今天一天中領略的東西,和以前十幾年知道的差不多一樣多。

任蓮不再理會仍在哭泣的母親,轉身拾起阿大身邊的藥瓶,冷冷道:“臭嘎子,溫九娘,這是解藥,每人服下三粒,就沒事了。”頓了一頓,又道:“不過,這並不是我的施捨,我只不過是完成我外公的最後一個心願。”

臭嘎子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會深深地感激毒天師,但不感激你!”

任蓮深深望著臭嘎子,半晌才輕輕呼了口氣,移開眼睛,有些疲憊地道:“你知道這一點,我很高興。……服完解藥後,你們就可以離開了,但我有一點要求,想來你們不會不答應的!

溫九娘泣道:“婢子萬萬不敢!”

臭嘎子認認真真地道:“任蓮,我這人喜歡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的要求不太過份的話,我可以接受,要不你還是殺了我好!”

任蓮沒有生氣,口氣也很溫和:“我知道你的臭脾氣!這個要求根本就不過份,只希望你們不要將這裡發生的一切洩漏出去。若是誰敢洩漏了一個字……”

臭嘎子忙點頭:“我答應!”

任蓮將藥瓶扔給了溫九娘,嘆道:“溫九娘,你跟左右軍走吧!你找到他這樣的男人,實在是你的福氣。他是個好人,絕不會虧待你的!”

溫九娘又磕了三個頭,才拾起藥瓶,取出藥丸,遞了三粒給臭嘎子,自己也服了三粒。

解藥很靈。臭嘎子馬上覺得內息通暢了,溫九孃的面色也潤紅起來了,只是她額角上還沾著灰土血跡,汙雜不堪。

任蓮突然沉下臉,冷冷道:“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否則,我主意一改,也許你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臭嘎子站起來,深深一揖:“任姑娘,左某人告辭了!”

任蓮早已轉過身去,根本沒理會他。

臭嘎子又道:“如果任姑娘還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盡力幫忙!”

任蓮不耐煩了:“快走!你這人怎麼也變得婆婆媽媽的了!”

溫九娘怯生生地拉住了臭嘎子的手,示意他趕緊走開。臭嘎子又拱了拱手,才嘆了口氣,和溫九娘轉身緩緩走開了。

臭嘎子實在說不出來自己現在是怎樣一種心情。

他原本是心甘情願地拍著胸脯要幫任蓮殺石不語的,後來卻又覺得被毒藥迫著去殺人實在有點窩火,而且任蓮胡亂殺人,迫人為奴,實在做得有點太過了。

待他見到石不語和阮郎後,雖然弄明白了他們就是兇手,但他們卻對自己有恩。他們不僅同意放了野丫頭,還給自己解了毒。

他已不願幫任蓮去殺石不語,但也不願幫石不語的忙。

任蓮不過是利用他去陷害石不語,任蓮並沒有把他和別的許多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石不語和阮郎並不是好人,他們只不過是彬彬有禮、仙風道骨的壞人。

臭嘎子還是希望任蓮能獲勝,但也不是很想看見石不語他們死。

他曾經在任蓮的懷抱裡度過了三天銷魂時光,他當然更不希望看見任蓮死。

不管你對一個女人的所作所為有什麼看法,只要你和她發生過肉體上的關係,你就不會去殺死她,也不殺望她被人殺死。

你和她之間,就有了一個系得很死的情結,永遠解不開的情結。

除非你是一個喪心病狂的人!

臭嘎子自認絕對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人。可別的人呢?

臭嘎子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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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來自地獄的聲音

臭嘎子和溫九娘走出不到四十丈,忽然聽到了一種沉悶的聲音:

“任蓮,老夫石不語!”

“老夫阮郎!”

聲音很怪,怪得讓臭嘎子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溫九娘則嚇得不住哆嗦,緊緊抱住了臭嘎子的手。

沒有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響起來的,彷彿是天上,也好象就在耳邊。

任蓮的尖叫聲也傳了過來:“石不語阮郎喬叔牙,你們快出來!”

淒厲而尖銳的叫聲混雜在那怪聲沉悶的迴音中,顯得十分可怕,要不是現在是白天,臭嘎子真要以為自己碰上鬼了。

怪聲又響了起來:

“任蓮,老夫三人的毒性均已解了,你的計謀失敗了!哈哈哈哈”“你們出來,出來!”

任蓮的聲音如鐵皮刮地一般難聽。

臭嘎子心中大震:“壞了,她真的要氣瘋了!”

溫九娘:“唔”了一聲,顫抖著偎近他,腦袋扎進了他懷裡:“我好怕,好怕……”

的確,臭嘎子也很害怕,而處在恐懼之中的男女,總會互相尋求依靠,臭嘎子不由一伸手,擁緊了溫九娘,低聲道:“九娘不怕,九娘不怕!咱們過去瞧瞧才好!”

溫九娘一把抱緊他,顫聲道:“不……不……求求你,別過去,千萬別過去,我怕……

我怕,快……快離開……”

臭嘎子柔聲道:“那你呆在這裡,我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溫九娘只是死死纏住他,渾身亂抖,臭嘎子一時還真沒辦法。

任蓮瘋狂地大叫道:“石誠,你出來,我要殺了你!”

石不語的聲音笑道:“任蓮,你沒想到,老夫還有這一招罷?老夫現就在你腳下的地下宮殿裡,再過兩個時辰,老夫神功一回復,你就死定了!”

阮郎的聲音也飄了出來:“你現在還是趕緊逃跑吧!”

石不語接著又道:“任蓮,你還呆在那裡現什麼眼?你放心,我抓住你之後,一定先把你玩個夠,再一刀一刀把你切碎!”

溫九娘驚呼一聲,似已暈倒,臭嘎子拼命想掰開她的手指,費了好大勁兒才脫開身,將溫九娘輕輕放在地上,拔腳就往任蓮那兒跑,一面跑一面叫道:“任蓮,小心有詐!”

然而任蓮卻已經狂笑著舉起一把劍,跳進了坑裡:“我要把你們挖”一聲巨響。

似乎整個天地都被震動了。

臭嘎子只覺一服巨大的力道撞了過來,便不知所往了。

那一聲巨響,是火藥爆炸的聲音。

觀棋亭陷下時的大抗,眼下更大更深了。大抗四周,盡是折倒的樹木和殘碎的肢體。

所有在坑邊的人都被炸碎了,無論活人還是死人,無一倖免。

臭嘎子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搖搖晃晃走到坑邊,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嘔吐起來。

簡直太慘了!

臭嘎子掩面遠遠逃開了,又不知吐了多久,連苦膽都快吐出來了。好容易才漸漸不犯惡心了。

而且也漸漸有點明白了。

石誠和阮郎知道任蓮、藍百合遲早會來算帳的,便留下了這最後一手。他們先陷亭進入地下,然後用言語激怒任蓮,任蓮在狂怒之中,必生掘地之心,那麼埋在抗裡的火藥就會起作用。

十分精妙的計策,同樣也是十分毒辣的計策!

臭嘎子想明白了,也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殺石不語、殺阮郎、殺喬叔牙!

他明明知道自己遠不是這三個人的對手,也不是下了這個決心,因為任蓮死得實在太慘了。

他看見了溫九娘還昏倒在地上,不由心中一動,奔了過去,將溫九娘救醒了,吼道:

“溫九娘!”

溫九娘一下睜大了眼睛,驚恐萬分地道:“你……你要幹……幹什麼?”

“我問你幾個問題!”臭嘎子板著臉道:“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溫九娘似已被嚇傻了,結結巴巴地道:“什麼……什麼……問題?”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任蓮會被炸死,你才不敢過去?你是不是早已成了石不語對付任蓮的武器?你出賣一些情報給任蓮,讓她相信,只要動手,就一定能成功,讓任蓮輕舉妄動,對不對?其實你該是石不語的人對不對?”

溫九娘一翻白眼,又暈了過去。

臭嘎子正氣得沒辦法,背後有人笑道:“這個問題,老夫可以回答你。”

臭嘎子渾身一哆嗦,但沒回頭:“石不語?”

阮郎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還有我!”

“你們的計謀,實在是太精妙了!”臭嘎子冷冷道:“如果任蓮今天能不死,那她筒直就成活神仙了!”

喬叔牙的聲音冷笑道:“任蓮就是真成了神仙,今日也難逃一死!”

“佩服、佩服!”臭嘎子大笑起來,轉身面對著三人。

石不語微笑著嘆了口氣,道:“臭嘎子,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罵我們太殘忍,太過狠毒了,是不是?”

臭嘎子一下止住笑,板著臉道:“你知道就好!”

阮郎微笑道:“可實際情況卻是,我們若不殺她,她也會殺死我們,對吧?”

臭嘎子怔了一下,怒道:“可你們的手段也太”石不語截口道:“我知道你還是不服氣!你說我們狠毒,而實際上她們更毒,我們這不過是以毒攻毒!她們的手段毒不毒,你自己親身經歷過,‘輕羅小扇’的滋味如何,‘四無’之毒的滋味又怎樣,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中了毒之後,不給解藥,又是怎樣一種滋味?她想殺你的時候,你不是也罵過她歹毒?中毒而死和被炸身亡,結果又有什麼兩樣?”

阮郎接著道:“你說我們手段歹毒,她們的手段又何曾光明正大過?她們不是派了溫九娘來當臥底麼?她們的那些手下,哪個願意為她賣命?但她用毒控制住他們,生殺大權都由她掌握,這歹毒不歹毒?她們的目的是殺了我們,我們的目的是殺了她們!不同的是她們死了,可我們還活著!”

石不語根本不給臭嘎子開口的機會:“她們死了,我們還活道,這並不說明我們更歹毒,只是證明我們的運氣好!如果溫九娘連我們觀棋亭的機關也透露給任蓮,你想一想,任蓮又會怎樣對待我們呢?”

臭嘎子怒吼起來:“你們別把我當傻瓜!我不傻!”

石不語笑道:“誰也沒把你當成傻瓜看待!我們告訴你這些,就是因為我們認為你是個很聰明的人!”

臭嘎子平靜下來了,冷笑道:“可你們確實認為我是傻瓜蛋!我就算傻到姥姥家了,卻明白一點:任蓮要殺你們,是為了報仇;而你殺任蓮,卻是罪上加罪!”

石不語耐心地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殺了任青雲、殘了毒天師的事發生在前,而任蓮要報仇發生在後,是不是?”

“不錯,”臭嘎子已經完全冷靜了。

阮郎嘆了口氣,緩緩道:“臭嘎子,你聽沒聽說過《太清秘笈》?”

臭嘎子一怔,道:“我今天已經聽過好幾次什麼‘秘笈’了,卻沒想到會是《太清秘笈》,當年你們殘了毒天師,也是為了搶他那本秘笈嗎?”

阮郎又嘆了口氣:“不錯。那次我和石誠的確是聯袂西行去天山的,趙倚樓說得一點不錯,石誠在明處,我改妝之後,和他在入塞後分了手,因為我們已經發現了趙倚樓在跟蹤,只好分兩路走。當時我們不驚動趙倚樓,是因為他輕功太好,抓也抓不住,趕也趕不開,只會引起他更大的好奇,所以我們決定不理睬他。你在喝酒時猜得不錯,我和石誠是合夥兒的。門是石誠敲的,得知毒天師正在坐關、機會難得後,便匆匆離開,告訴了我,讓我去殺毒天師,搶回秘笈。其實石誠自己動手也未嘗不可,但他卻讓我動手,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他的眼中,竟然已蘊滿了淚水,臭嘎子怔住了。

臭嘎子很清楚一點,那就是阮郎沒有必要假惺惺地向自己解釋什麼,只要殺了自己,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所以,臭嘎子認為,阮郎的淚水是真的,阮郎的話也是真的。任蓮已經消失,阮郎已沒有任何隱瞞真相的必要。

阮郎啞聲道:“因為這本秘笈,原是我父親阮曲江所有,當年的一代名俠郭鐮,就是我的曾外祖,因我母親沒有兄弟姐妹,這本秘笈也就傳給了我母親,我母親又交給了我父親。”

郭鐮的名字,臭嘎子是聽說過的,他不禁已有八分信了。

“但我八歲那年三月的一天,我父親和母親吃著飯,突然就都倒在了地上,我嚇得哭了起來。說實在話,我到現在也還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沒被毒死,如果我也死了,也許就沒有這一切使你臭嘎子痛恨的事情了,可我當時確實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

阮郎揩揩溢出的老淚,又道:“我正哭著,一箇中年道人笑咪咪地走了進來,看見我,呆住了,說:‘咦,他媽的!這小雜種怎麼沒中毒?邪門,邪門!’我當時嚇傻了,哭都哭不出來了。那道人也不理我,徑自從我父親懷裡摸出一本古書,對我說:‘娃娃,算你命大,老子不殺你了!因為老子平生有個規矩,一次毒不死的人,老子就不再為難了!也許這是你命不該絕。道爺我不怕人,但信天信鬼神,你能活下去,並不是道爺的恩典,你要感謝老天!’我當時也不太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拼命記住了每一個字,因為我知道,他害了我爹我娘,搶走了一本書……”

臭嘎子默默點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道人又說:‘你長大了,儘可來找我報仇。老子名叫藍神駒,這是未出家時叫的,說出來很多人一定不知道。但你只要一提“毒天師”三個字,天下誰都曉得是老子!你學成武功後,可以到天山雙劍峰找我,只要那時老子還沒死,終究會對你有個交代的!’說完哈哈大笑著出門而去。……”

阮郎又道:“我去搖爹孃的身子,拼命地哭,可他們卻是一動不動,面上青綠青綠的。

後來我便昏死過去。……”

他擦擦淚,吸吸鼻子,勉強笑了笑道:“後來,石誠的父親趕了來,將我領了回去,我和石誠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我的相貌和石誠的一模一樣,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實際上我和石誠原本就是孿生兄弟,只是因為我父親阮曲江沒有子女,才從石家將我過繼了去。……”

石誠也已老淚縱橫:“兄弟,別再說了,……”

臭嘎子驚得合不攏嘴了,半晌才苦笑道:“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我早就該想到你們兩個是孿生兄弟。……你們兩人彼此信任的程度,大大超乎尋常,而且你們心意相通,兩個人就象是一個人似的!”

阮郎擦乾淚,問道:“臭嘎子,你且說說,這又是誰先誰後呢?”

臭嘎子怔住了:“我……我說不出來!可……可這都是……都是為什麼呢?”

臭嘎子回答不了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石不語和阮郎也回答不了。

為什麼江湖上有那麼多兇殺?

為什麼江湖上有那麼多陰謀詭計?

沒有人能回答。唯一可能的卻又無用的答案是因為這是江湖!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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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畸 戀

溫九娘嚶嚀一聲,醒轉過來。

石不語看著她,嘆了口氣,和顏悅色地道:“溫九娘,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現在你可以走了!”

溫九孃的面色頓時又白了,因為臭嘎子已經傷心地瞪大了眼睛:“溫九娘,你竟然是這麼一個人!”

石不語道:“她到觀棋山莊後不久,我便已知她是任蓮的內應,將計就計!”

溫九娘慢慢坐起,捋了捋頭髮,又慢慢站了起來。她的神情慢慢變得又冷又傲,聲音裡也充滿了自尊和自傲:

“各位萬安,溫九娘告辭了!”

喬叔牙突然喝道:“師父,這種女人,留她不得!”

石不語嘆息道:“人誰不懼死?她也是兩頭為難啊!叔牙,得饒人處且饒人,否則,臭嘎子可又要生氣了!”

喬叔牙厲聲道:“不能放她走!”

溫九娘傲慢地笑了笑,道:“喬叔牙,你真想殺我?好,你動手吧!”

喬叔牙滿臉鐵青,目露兇光,緩緩迫了上去。

臭嘎子怒吼道:“喬叔牙,欺負女人算什麼好漢子?要打,老子奉陪!”

喬波牙倏地抽出一把短劍,冷冷道:“師父、師叔,今日之事,萬萬不可洩露出去!一旦走露了消息,山莊永無寧日”石不語望望阮郎,阮郎望望石不語,一時無語。喬叔牙的話很有道理,知道真相的人越多,他們自然也就越不安全。

別的不說,只要秘笈的事一傳出去,只怕搶秘笈的人要擠破山莊,而山莊經歷過今日之難後,實已無力應付了。

臭嘎子仰天一個哈哈:“石不語,你是不是已經默許喬叔牙殺我們了?”

石不語嘆道:“不錯。老夫雖然十分喜愛你,但還是覺得,讓你死了好一點!”

臭嘎子心中豪情萬丈,大叫道:“喬叔牙,我先殺你!”

金花鞭閃著燦燦的金光,青鋒劍閃著熒熒的冷光。

臭嘎子和喬叔牙小心翼翼地對視著。

驀地,喬叔牙一聲大吼,短劍遞出,滿天劍雨,頓時將金花的光芒罩住了。

有劍的喬叔牙,自然更是驍勇無敵,臭嘎子只有連連閃避,但不多時,左臂還是中了一劍。

喬叔牙劍光一盛,乾脆連溫九娘也捲了進去:“你們一起上!”

臭嘎子見喬叔牙左側微有破綻,便團身撲了過去,迎面撞上微笑兀立的石不語,臭嘎子一鞭掃了過去:“先殺你!”

喬叔牙也如影相隨而至:“你敢無禮!”

石不語只輕輕一閃,臭嘎子那一鞭便已走空,但石不語還沒來得及笑出聲,便僵住不動了。

阮郎驚呆。

臭嘎子踉蹌了幾步,一回頭,也是瞠目結舌。

溫九娘微笑著,俏立風中,好象這一切全都在她意料之中似的。

石不語的心口,一柄短劍深沒入柄。

那柄短劍的主人,卻是喬叔牙。

喬叔牙面色平靜,好象什麼也沒有幹過似的。

喬叔牙竟然殺了他自己的師父!

臭嘎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阮郎淒厲地嗷叫了一聲,疾如鷹隼地攻向喬叔牙。

但阮郎的身子在半空中頓住了,隨即重重地摔落在地。

溫九娘笑得更嫵媚更甜美了。

臭嘎子卻根本動彈不了,他已經嚇傻了。

喬叔牙冷笑道:“石不語,你沒有想到,老子會要你的命吧?”

石不語沒理他,艱難地挪著步子,走到阮郎身邊,見阮郎面色發黑,已然中毒身亡,不由朝溫九娘看了看,嘆道:“九娘,老夫還是小……小看了……你!”

臭嘎子沒看清阮郎是怎麼死的,但聽石不語的意思,分是是溫九孃的傑作。

難道溫九娘和喬叔牙是早已串通好的麼?喬叔牙又有什麼理由要殺自己的師父?

臭嘎子確實覺得自己太笨了,什麼都弄不明白了,已經明白的又糊塗了。

但他隱隱感覺到,似乎還有另外一個陰謀已經漸漸趨於完美的成功。那該是一個消滅觀棋山莊和任蓮的陰謀,一個搶奪《太清必笈》的陰謀。

一環套一環的陰謀,複雜得讓臭嘎子寒心。

世上有很多問題,不是用雙手就能解決的。而是需要一個人開動腦筋,可臭嘎子偏偏沒這方面的興趣。

任蓮、毒天師、趙倚樓、喬叔牙、石不語、阮郎、……,現在又多出一個溫九娘來!

臭嘎子突然希望自己現在是在做夢,也許夢醒之後是早晨,天氣很睛朗,他的心裡會很好受很輕鬆的。

但他也知道,這並不是夢,只不過是自己希望這是夢而已!

而夢,總是不現實的。

石不語努力在微笑:“喬叔牙,沒想到……你跟溫……九娘……勾搭上了!”

喬叔牙泰然自若地道:“石不語,你錯了,我並沒有和溫九娘勾搭。我之所以要殺你,並不是為了溫九娘。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石不語艱難地道:“你……說吧!”

喬叔牙笑了起來,笑得又陰冷又淒厲:“因為你殺了任蓮!”

石不語呆住。

臭嘎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喬叔牙慘笑道:“怎麼,你以為我是開玩笑?那你就錯了,死得不冤!當年你讓我去殺任青雲,我照辦了,但我一直在後悔,也一直很傷心,並不是因為我殺了一個人,而是我覺得自己欺騙了一個小姑娘!她喜歡我、信任我也尊敬我,她還是個不太懂事的小姑娘!你讓我殺的人是誰?是她的父親!”

臭嘎子嘆了口氣,他突然間又覺得,喬叔牙這個人不是那麼可惡了,至少,喬叔牙還知道內疚、知道痛悔,知道自己不該傷害任蓮。

任蓮後來的殘暴乖戾,豈非和喬叔牙對她的傷害有極大的關係?

石不語微笑了一下:“這麼說,你……居然真心……喜歡她?”

“不錯!三十年來,我一直忘不了她!我一直強忍著,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殺了你!看見這把短劍沒有?它就是殺任青雲的那把!我留著它,就是想用它殺你!”

喬叔牙在咆哮,以致臭嘎子又懷疑他是不是也快瘋了。

“就是……任蓮不死,你也……也會……殺我的,對……對不對?”石不語還在說話,還在笑,但眼神早已煥散了。

“不錯!”喬叔牙狂笑道:“老子去年碰到了任蓮,已經向她投降了,所以她這次才能順利地攻進觀棋山莊!你以為溫九娘掌握的那點東西夠用麼?”

石不語喘息著道:“但你還是……沒有告訴……任蓮有關觀棋……亭的機關,為什麼?”

喬叔牙咬牙切齒地道:“因為我不希望她活著!只要她活一天,我的良心就會讓我痛苦得發狂!”

臭嘎子聽到“良心”兩個字,覺得特別特別的剌耳。

石不語啞笑道:“喬叔牙,我……我知道了,……你是要……自己……獨吞秘……秘笈,才讓我先殺……殺任蓮,你再殺……我們,但你不要忘了,……這裡還有……兩個勁敵,……

臭嘎子……或許不會為秘笈……拼命,但溫九娘一定……一定會的,因為她……她來自……

來自某……某個組織,……”

溫九娘脆聲道:“石不語,你居然還知道這麼多真相!你太聰明瞭,只是聰明得過了火,連你的徒弟都忘了防範了!難道你就不知道,你最信任的人最有可能騙你麼?”

石不語狂叫了一聲,口中血箭噴了出來,噴得喬叔牙滿身都是,喬叔牙卻是一動不動,只是冷冷盯著石不語。

他倒了下去,永遠不動了。

臭嘎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但有一點他知道,他應該走了,遠遠離開這裡,去找野丫頭。

他看看喬叔牙,又看看溫九娘,沉聲道:“兩位,若是不想殺我的話,我要走了!”

喬叔牙根本沒有動,好象沒聽到他的話。

溫九娘卻微笑道:“你是個好人,你現在可以走了。”

喬叔牙也冷冷道:“你走吧!”

溫九娘笑靨如花:“不過,你若是把這裡的情況透露出半分的話,本組織的人會隨時找閣下的一點小麻煩!”

臭嘎子不耐煩地點點頭道:“這個自然!”

喬叔牙回過身來,溫和地道:“喬某今日若得不死,不知左兄可有興去南疆一遊?”

“到時自然奉召!”臭嘎子只想趕緊離開。滿口答應了,轉身大踏步走了。

臭嘎子一天中見識到的詭計比他一生中見到的還要多,還要精妙。

臭嘎子一天中見到的高人比往日哪一天都多。

臭嘎子覺得自己長了不少見識,但還是覺得這種見識不長也罷,再長下去的話,他簡直要以為天下無好人了。

“喬叔牙,請問馬姑娘是向何處走的?”他回過頭,大聲問喬叔牙。

“往東走了!那是一輛四匹馬的大車,上面有觀棋山莊的標記,你要走得快,或許還能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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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故人家

一個高大凶狠的老婦惡狠狠地罵道:“你個小雜種!快滾開,看軋死了你!”

臭嘎子陪笑道:“兩位前輩恕罪。不知車上可有一位馬姑娘。

大車在飛馳,臭嘎子也傍著大車飛奔,陪著笑臉和趕車的兩個老婦說話。

那離他近些的老婦咆哮道:“什麼馬姑娘牛姑娘的!沒有!”

臭嘎子還是在陪著笑臉:“兩位,在下左右軍,匪號‘臭嘎子’,乃是貴莊的客人!”

“臭嘎子?沒聽說過!讓路!”那老婦絲毫不給半分情面,揮手一鞭,抽向臭嘎子。

“別給臉不要!”臭嘎子火氣上來了,伸手一撈,抓住了鞭杆,一叫勁,將那老婦拋上了半空。

另一個老婦從車座上騰起,凌空撲向臭嘎子,臭嘎子一低身,衝上車座,順起一腳,將那老婦踹飛,一抖馬韁,大車疾衝而前,兩個老歸尖聲大叫,在後面拚命追趕,臭嘎子哈哈大笑,如飛而去。

跑了好一陣子,見後面已沒有老婦的影子,臭嘎子這才停車,大聲道:“野丫頭,野丫頭?

你怎麼不說話?”

車裡沒有應,臭嘎子恍然道:“是了,一定是被點了啞穴。”連忙鑽進車裡,卻一下呆住了。

車裡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看來那兩個老婦並沒有騙人,臭嘎子搶了空車、上了大當還洋洋得意了半天!

難道是認錯車了麼?臭嘎子氣呼呼地跳下車,見車廂檔板上確實寫著“觀棋山莊石”五個大字不會錯呀!

野丫頭怎麼會不見了呢?臭嘎子簡直都要急瘋了。

是喬叔牙騙人?也不會。喬叔牙又有什麼理由騙臭嘎子呢?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劫走了野丫頭。

那麼又是什麼人敢對臭嘎子如此無禮呢?

臭嘎子突然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罵道:“糊塗蟲!”

他想起來了,那兩個趕車的老婦一定知道真相。

臭嘎子嗷嗷大叫著往回飛跑。

路上已根本沒有老婦的影子,臭嘎子跑過剛才搶車的地方,又跑了一段路,越跑越覺得不對勁,腳下也越來越慢,最後乾脆停了下來。

臭嘎子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了,現在該是用心琢磨的時候了。

臭嘎子一向很少動腦筋,但現在他不得不動腦筋了,因為野丫頭丟了!

而現在的野丫頭,對臭嘎子來說,已比什麼都重要了。他從觀棋山莊出來後,最想看到的人就是野丫頭。如果野丫頭真的出了什麼事,臭嘎子很難肯定自己會不會發瘋。

臭嘎子雖然自認不聰明,實際上也還不笨,他馬上想到了那兩個老婦的可疑之處。

如果那兩個老婦確實是觀棋山莊的人,是奉了喬叔牙的命令送野丫頭去蕪湖的,那就說明喬叔牙有點靠不住。

如果是有人搶了野丫頭,又重派了兩個老婦趕空車的話,那喬叔牙就沒有使詐。

臭嘎子想破了頭,也沒想出個道道來。

他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有人要劫持野丫頭?劫持她的人有什麼目的呢?

臭嘎子這一天已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陰謀詭計,因此,他馬上想到這可能又是一個陰謀,目標也許就正對著他自己。

可世上還有誰放不過自己呢?

臭嘎子心中一凜,因為他想到了溫九娘。

或許溫九娘還是對自己不放心,要以野丫頭挾制自己,或是想誘他去救野丫頭,殺他滅口呢?

但臭嘎子馬上又否認了這個想法:“溫九娘要殺我,犯不著費這麼大勁,繞這麼多彎子。而且,她也沒有什麼有求於我的地方,用不著以野丫頭要挾我。”

想來想去,也不知想了多少種可能,但結果總是懷疑到溫九娘身上。

溫九娘就象是個謎,一個讓人猜不透的謎。

她本人該是來自某個神秘的組織,而且該是那個組織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因為她不僅武功超卓,而且機變過人,這樣的人,走到哪裡,也不會甘居人下。

她可以為了某種目的,變成任蓮的婢女,也變成石不語的情婦,而且最終毀了任蓮和石不語,這就是常人難以辦到的地方。

“不行,老子得回去看看!”

臭嘎子坐不住了。他要趕回觀棋山莊去,他要質問喬叔牙,質問溫九娘。

他要找到野丫頭,他一定要找到野丫頭!

西天已佈滿了晚霞。黑夜快要來臨了。

臭嘎子突然覺得很餓很餓,這才想起來,除了喝過石不語“敬”他的幾杯絕命酒外,他整整一天什麼都沒吃。

肚子剛叫了三聲,前面便出現了一個酒店,一面酒幌懶洋洋地襯著晚霞,在風中飄著,誘人之極。臭嘎子馬上也就覺得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渴望著酒。

他看清了酒幌上的四個字“悅來酒家。”

這是一家陰暗的酒店,而且很小。

櫃檯上雖然點著有兩根燈草的油燈,店裡邊還是黑乎乎的。因為牆壁沒粉過,桌椅也都黑乎乎的,又老又破。

老闆和一個十來歲的夥計在昏暗的燈光裡,顯得一點活氣都沒有,臭嘎子一走進來,就覺得昏昏沉沉的直想睡覺。

酒店裡只有兩張桌子,三個小販打扮的人坐在一張桌邊,悶悶地喝酒,目光呆滯,不象是會武功的樣子。

臭嘎子在另一張桌邊坐下,叫道:“酒!兩斤酒!兩斤牛肉!”

“沒有牛肉。”老闆很不情願地道,隨即打了一個十二成足的哈欠:“小二,上酒!”

臭嘎子急了:“沒有牛肉?你這個破店是怎麼開的?”

老闆居然理直氣壯地道:“老子開了幾十年的店,從來不賣牛肉!老子屬牛!”

臭嘎子本已瞪圓了眼睛,準備拍桌大罵,想想又忍住了:“沒有牛肉也行!什麼菜都行,給老子端四個菜上來!”

老闆沒好氣地道:“本店的酒很便宜,九文錢一碗,管夠!只是菜很貴,怕你吃不起!”

臭嘎子瞪眼喝道:“管你貴不貴!挑最貴的菜端上來,老子有錢!”

“本店的規矩,先交錢後吃菜!”老闆一付有恃無恐的樣子,讓人看了就生氣。

可臭嘎子瞪了他半晌,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這個規矩可以改一改。老子到了這裡,你不改也得改!”

老闆一拍櫃檯,喝道:“不改!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改動一絲一毫!”

臭嘎子笑咪咪地站了起來:“天王老子不行,老子卻可以!”

“怎麼,你吃飯不給錢,還想打人?”老闆也從櫃檯後面轉了出來。

看樣子兩人很快就要打架了,小二和三個小販都驚惶起來。

臭嘎子笑道:“別的老闆不能打,你卻是非打不可!”

這話別人根本就不懂是什麼意見,老闆卻笑了起來:“沒有銀子付錢,金子也行啊!比方說,一朵一朵的小金花就可以!”

“你想要一朵?”臭嘎子哈哈大笑起來:“別再裝了,老子早認出你了,你是單雄風!”

“你一進門我就認出你了,你個臭嘎子!”老闆拍拍他肩頭,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回頭罵小二:“還傻呆呆地站在這裡幹什麼?到窯裡去把最好的竹葉青拎一罈來,再到廚房去叫老楊炒幾個好菜,要快!”

這老闆名叫單雄風,原是江湖上大名遠揚的劍客,臭嘎子沒料到,單雄風現在混得這麼慘,居然跑到山野裡開起酒店來了。

“什麼時候改行幹這個了?”

單雄風有些自嘲地搖搖頭,苦笑道:“一言難盡!咱們還是進裡屋吧,邊吃邊談。”

單雄風的臥室比外面可就漂亮多了,又整潔又雅緻,牆上居然還掛了幾幅字畫。

“我說老單,幾年沒見,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臭嘎子還沒坐下,先問單雄風。

單雄風還是那句話:“一言難盡!”

臭嘎子瞪眼:“那你就慢慢說!”

單雄風嘆道:“我都不知從何說起。反正我是倒透了黴,倒足了黴,倒夠了黴!你當我願意開這個破店?我每天早上一睜眼,看見這裡的破桌爛椅,就想一把火燒光它!”

臭嘎子吃驚地道:“你是說,有人逼你?”

單雄風讚許地道:“啊,才四年不見,你眼力長了不少哇!不錯,有人逼我到這兒開店。

至於為什麼,我已答應保密,只好讓你小子乾著急了!”

臭嘎子冷笑道:“我著個屁的急!開店的又不是我,我替你著什麼急?凡是保密的東西,老子從來都不感興趣。不過,也許我能猜出來是誰在逼你!”

酒菜送上來了,臭嘎子也就顧不得再說話了,低著頭猛吃猛喝,單雄風微笑著看著他,象是看見了一隻餓狗在搶食。

臭嘎子吃了個八成飽,才戀戀不捨地放下筷子,道:“老單,是不是石不語逼你?”

單雄風一怔:“你怎麼知道?”

臭嘎子得意地道:“老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我?”

單雄風笑道:“是麼?可你怎麼能肯定逼我開店的人是石不語呢?”

“如果有人能令單雄風乖乖地跑到窮鄉僻壤裡開個不賺錢的破酒店,那他就一定是個不世出的高手才行。而附近恰好又有這麼一個高手石不語。不是他,又會是誰?”

臭嘎子沒說出石不語已死的事,他決定有關觀棋山莊發生的事情,一件也不說出去,只當他沒去過觀棋山莊也就是了。

單雄風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只是嘆了口氣,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臭嘎子也嘆氣:“找人!”眼睛突然一亮,叫了起來:“對了老單,你有沒有看見一輛四匹馬的大車從這裡經過?”

“四匹馬的大車?什麼時候的事兒?”

“約摸三個時辰以前,還有,趕車的是兩個年紀不小的女人,生得很醜,兇霸霸的!”

那輛車一定會從悅來酒家門前經過的,因為這裡必經之路!臭嘎子一下把希望全寄託在單雄風身上了。

而單雄風也沒令他失望:“不錯不錯,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輛大車!對對對,那兩個老女人好象軟硬不吃,是不是?”

臭嘎子喜得跳了起來:“正是正是!你知不知道車裡還關著一個姑娘?……她被點了穴道。”

單雄風笑道:“不錯,是有個大姑娘,脾氣好象很不小。喂,她是不是你新拐騙來的?”

臭嘎子大叫道:“她在哪兒?她現在在哪兒你知不知道?那兩個醜老婆子的下落你知不知道?”

“那輛車上有觀棋山莊的標誌,是不是?”

“哎呀,你快說好不好?”臭嘎子火了。

單雄風笑咪咪地道:“你想不想見見那兩個醜老婆子?”

臭嘎子一怔:“什麼?”

“她們現在在我店裡!”

臭嘎子臉色一下變了,伸手去抽金花鞭,口中笑道:“你抓住她們了?”

“別動!”

單雄風話音未落,手中已多了一柄黑沉沉的怪劍,而且劍尖正抵住了臭嘎子的心口。

這柄劍很厚,很窄,很象一根燒火鉗的一半,而且兩邊都沒開刃。

這是單雄風的成名兵刃,正如臭嘎子的成名兵刃是金花鞭一樣。

都是成名兵刃,現在的境遇卻不一樣。臭嘎子的金花鞭剛抽出一半,單雄風的怪劍就已讓金花鞭無法再抽出了。

臭嘎子居然連單雄風是如何拔劍的都沒看清,他甚至不知道單雄風把劍藏在身體哪個部位。

臭嘎子怒火沖天地吼了起來:“單雄風,你不夠朋友!”

單雄風苦笑道:“其實和許多人比較起來,我單雄風還是夠朋友的!我知道你很餓,便給你弄來了好酒好菜,讓你吃飽你放心,酒菜裡沒毒!我知道你現在是要往觀棋山莊趕,我怕你白跑一趟,空耗氣力,因此就留住了你!你要問兩個老婦和馬姑娘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你拍拍良心,說句公道話,我單雄風夠不夠朋以?”

臭嘎子氣得直翻白眼。

單雄風又道:“臭嘎子,我是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如果我不留住你,也許我自己會送命,你替我設身處地地想想,別再生氣了,好不好?我單雄風唯一對不起你的地方,就是用劍制住了你,其他的地方,我問心無愧!”

臭嘎子嘆了口氣,將金花鞭重新纏好,坐了下來:

“你準備怎麼整治我?”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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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相見時難

單雄風微笑道:“你是我的主人親自點名要見的客人,我自然不會太為難你,免得惹主人生氣。假如日後主人很器重你,我不就很糟糕了?但我也知道你的厲害,不得不點你幾處穴道,讓你使不出內力。”

臭嘎子怒道:“老子說不會走,就絕對不會走,你幹嗎要點我穴道?”

單雄風道:“當然,你是言必行,行必果的大丈夫,但你也要體諒我的苦衷。我是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臭嘎子鄙夷地道:“我真想不到,你單雄風居然越活越沒出息!”

“等你也受制於人的時候,你也許會更沒出息的,現在硬不算什麼,能挺到最後的人才算真正的硬漢子!”單雄風說著提氣叫道:“來人!”

那兩個趕車的老婦推門而入:“見過舵主!”

單雄風笑道:“你們在路上碰到的,就是這個小夥子吧?”

兩個老婦眼中都噴出了怒火:“不錯,就是這個小雜種!”

臭嘎子破口大罵:“老雜種、老婊子!”

兩個老婦大怒,正欲拳腳相向,單雄風已經冷冷喝道:“不可無禮,這是主人親自要的人!

過去點了他肩井、啞穴、環跳、曲尺四穴!”

兩個老婦獰笑著走近,重重在臭嘎子穴位上戳了幾下,所用力道大逾尋常,臭嘎子無法再罵,只有乾瞪眼,白生氣。

單雄風叱道:“夠了!再去把馬姑娘請了來!”

臭嘎子又驚又喜又傷心,喜的是野丫頭還活著,傷心的是兩人就要一起死了。

這一切當然都是臭嘎子不好!

單雄風收劍,微笑道:“臭嘎子,我解了你和馬姑娘的啞穴,你們可以說說悄悄話,不過聲音千萬別太大。”

臭嘎子眼中,已有了不少感激之色。

單雄風苦笑:“我老單是不是算夠朋友的?”

不一會兒,野丫頭就被拎了進來,睜著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看著臭嘎子。

單雄風對兩個老婦道:“你們可以出去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兩個老婦悻悻地剜了臭嘎子幾眼,恨恨地走了。

單雄風關上門,苦笑道:“很對不起,馬姑娘,在下單雄風,原是左老弟的朋友,現在卻成了敵人。我拍開你們的啞穴,你們可以說說話,聲音越小越好。我得首先申明一下,因為你們都是本組織的貴賓,我老單隻好自找沒趣地坐在這裡。當然,我儘量不聽。”

他將臭嘎子拎到野丫頭身邊放下,讓兩人臉兒捱得很近,又對臭嘎子道:“其實我還是很夠朋友的,對不對?”

野丫頭剛能說話,就大吼了一聲:“臭嘎子,你幹嗎氣我?”

臭嘎子哭笑不得,單雄風忙道:“請說悄悄話!”

野丫頭怒道:“我就愛大喊大叫!”但她的聲音已小多了。

單雄風退到最遠的地方欣賞字畫去了。

臭嘎子看著離得很近的野丫頭的睛睛,柔聲道:“野丫頭,我一直追你,沒想到追到的是輛空車。”

“你追我?哼!”野丫頭惡狠狠地道:“我問你,我闖莊被拿住之後,你為什麼不去救我?”

“當時我正在喝絕命酒,”臭嘎子解釋道:“你想想看,我怎麼去救你?”

“救不了,出去看看我也好啊?哼,人家去救你,你卻在喝酒,還說……還說什麼讓我滾得遠遠的。永遠不再見我!這是人說的話嗎?”看野丫頭那模樣神情,她簡直恨不能吃了臭嘎子。

臭嘎子歉然道:“對不起。”

“哼!”野丫頭雖然還是顯得兇霸霸的,但眼中已盡是濃濃的情意:“對不起就行了?

你總是氣我!”

臭嘎子悄聲道:“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氣你了!”

野丫頭的臉紅了,扁扁嘴,似乎想哭,但又忍住了。

“我現在不哭,以後一定好好哭一次!”

臭嘎子的聲音更低了:“我陪你哭。”

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轉,終於還是流了出來。

臭嘎子心中柔情似水,悄聲道:“野丫頭,別在這裡哭,等我們出去了,咱倆就找一家最好的客棧,租一間最舒適的房間,關上門,就咱倆在一起,我抱著你,讓你在我懷裡哭。”

野丫頭哭出了聲:“你騙人,騙人!”

臭嘎子佯怒瞪眼:“怎麼,你不相信?”

野丫頭哭道:“就不相信你!就不……相信……你!”

“那好,咱們走著瞧!”臭嘎子不懷好意地瞅著她微笑。”到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

野丫頭的臉更紅了,哭得也更傷心了。

他們所說的,不過是一些美好的願望。在身陷囹圄時聽到這樣關情的悄語,她怎麼會不動心呢?

臭嘎子嘆了口氣,認認真真地道:“或許這次我活不了啦!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和我一起去死。”

這時候說這種話,是不是很殘酷?

野丫頭止住哭,咬著嘴唇,恨恨地瞪了他半晌,才冷笑道:“我才不想死呢!”

臭嘎子一怔,“真的?”

野丫頭又道:“我也不准你死!”

臭嘎子苦笑:“這不是你準不準的問題!看來我臭嘎子只好孤單單地命赴黃泉了!”

“你就會氣我!你明知道我會……會……一直和你……在一起!”野丫頭笑了。

臭嘎子呆了一下,道:“你笑起來真好看!可惜,我以前一直沒見過你的笑臉。”

野丫頭呸了一口,又紅了臉:“少貧嘴!”

單雄風一直靜靜地欣賞著牆上的一幅草書,好象那龍飛鳳舞的字跡間真的有什麼十分有趣的東西似的。

臭嘎子笑道,“單雄風,你知不知道,你的主人為什麼要抓我們?”

單雄風沒轉身:“這個麼,我的主人沒有說。即便我知道,按組織裡的規矩,我也會對你說我不知道。”

“你們主人到底是誰?”臭嘎子又犯了刨根問底的毛病。

“我不知道。”單雄風笑道:“不過,你們也許很快就會見到我的主人了!”

臭嘎子冷笑道:“你的主人是誰,我倒能猜個大概其,有三個人可能是你主人:任蓮、喬叔牙、溫九娘!”

單雄風還是沒回頭:“我不知道!”

野丫頭馬上變了臉:“我問你,任蓮是誰?溫九娘又是什麼人?”

臭嘎子嘆氣:“女人!……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野丫頭眼中兇光大盛:“你認識她們?你怎麼認識她們的?快說!”

臭嘎子火了:“你當我願意認識她們啊?”

“你……你……!”野丫頭氣得說不出話來。

很顯然,野丫頭吃醋了。

臭嘎子只好服軟:“野丫頭,我以後再慢慢跟你說。”

“你最好永遠不說!我不愛聽,我不愛聽!”野丫頭仍是醋意盎然、醋汁洶湧。

臭嘎子只好苦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剋星。臭嘎子命中註定的剋星,就是野丫頭。

“嘭嘭嘭。”

地板上突然響起了敲擊聲,臭嘎子和野丫頭都大為驚訝,忘了再鬥口。

臭嘎子驚訝歸驚訝,但還是馬上就想到,這個酒店該是一條地道的出口,而地道的那一端,一定是觀棋山莊。

也就是說,單雄風的主人是石不語。

單雄風知不知道石不語和阮郎已經死了呢?單雄風又會怎樣對付自己和野丫頭呢?

這些問題,臭嘎子都無法回答,但他知道,在下面敲地板的人,一定是喬叔牙。

只有喬叔牙才可能對觀棋山莊的地道瞭如指掌。

也就是說,喬叔牙並沒有死在溫九娘手下,死的或許是溫九娘。

單雄風伸手在那幅字的軸上摁了一下,地板上就出現了一個大洞。

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跳了出來。

臭嘎子沒猜錯,來人正是喬叔牙。

喬叔牙身上的血,有一部分是石不語噴上去的,但喬叔牙面上手上的血跡傷痕表明,他已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

單雄風驚呼出聲:“喬叔牙?”

難道單雄風不知道地道里跳出來的人會是喬叔牙麼?單雄風希望來人是誰?臭嘎子感到十分驚訝。

喬叔牙啞聲道:“單雄風,快封好洞口!”一轉身看見了臭嘎子,吃了一驚:“咦,你怎麼會在這裡?”

臭嘎子叫道:“小心!”

單雄風的劍已飛快地扎向喬叔牙的脊樑。

喬叔牙向左一側身,怪劍深深扎入了他的右肩,喬叔牙暴吼一聲,反手一抓,扣住了單雄風的右手,一腳反踹,擊中了單雄風的小腹。

單雄風痛苦地倒下了,口中鮮血狂噴。

“單雄風,你為什麼暗算我?”

喬叔牙已搖搖欲墜,但聲音仍是大得嚇人。

單雄風已無法再回答他了,也無法再回答任何人。

他死了!

“喬叔牙,快解開我穴道!”臭嘎子急叫道:“外面還有人!”

喬叔牙二話沒說,奔到他身邊,一陣亂拍,解開了他的穴道。

而那兩個老婦也恰在這時搶了進來,手裡都舞著單刀。

臭嘎子著地一滾,金花鞭出手,纏住了一個老婦的左腿,一叫勁,那老婦就結結實實地撞在另一個老婦刀下,手中單刀上揮,劈中了另一個老婦的腦門,兩個老婦剎那間了帳。

喬叔牙也倒了下去,發出沉悶的響聲。

臭嘎子連忙拍開野丫頭的穴道,叫道:“喬叔牙,出什麼事了?”

喬叔牙痛苦地喘息道:“你們快……快走!溫九娘……快來了,我……我不行了,別管……

管我!”

臭嘎子顧不得多想,抽出還插在喬叔牙肩上怪劍,封了傷口四周的穴道止住血,抄起喬叔牙,對野丫頭道:“你在頭裡闖,咱們快走!”

沒有人阻拉,也沒有人追來。

臭嘎子隨著野丫頭悶頭疾走,直到內息不暢,渾身無力,才停住腳軟坐倒地上。

野丫頭氣喘吁吁地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臭嘎子搖頭:“我……我也……不清楚!”

這裡是一片山地中的深林,溫九娘想找到他們,並不是很容易。臭嘎子吁了口氣,低頭去看喬叔牙。

喬叔牙已經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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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溫九孃的歸宿

喬叔牙漸漸甦醒過來了,虛弱地叫道:“水……水……”

臭嘎子喜道:“喬叔牙,你總算醒了!我這就給你找水去!”

喬叔牙斷斷續續地道:“算了,左……老弟,你……你還是……快走吧!……溫九娘……馬上會追……追來的!”

臭嘎子冷笑:“怕什麼?她要真敢來,老子一鞭子抽死她!”

野丫頭問道:“喬叔牙,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還不知道觀棋山莊裡已經發生過的事。

臭嘎子道:“是不是單雄風明裡投靠了石不語,暗裡又為溫九娘做事?”“不……不錯!溫九娘……很厲害,我只好從地下……逃……逃走,她也知道機關,一定會……追來的!”

臭嘎了忙道:“你不用擔心,她未必能找到咱們,我看還是先去找個大夫才好。”

“沒有用了,我……已經……沒救了……”喬叔牙掙扎著坐了起來,“秘笈……秘笈……就在……”

臭嘎子怔一怔:“太清秘笈?”

“不錯,就在我……懷裡,你……拿去吧!”

臭嘎子道:“喬叔牙,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要秘笈!”

喬叔牙固執地道:“不!你應該要,……你也配……得到它!”

驀地,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臭嘎子,你倒跑得很快啊!喬叔牙要給你秘笈,你又何必假惺惺地不要呢?”

“溫九娘!”

臭嘎子頭皮一麻,跳了起來。

林中很暗,根本就無法看清什麼東西。

一個綽約的身影立在面前。一個連黑暗都無法掩去的身影。

臭嘎子問:“溫九娘?”

來人笑道:“不是我,還能有誰對你這麼好,趕著趕著來追你?”

喬叔牙喃喃道:“這裡好象……很黑……”

“喬叔牙,對你來說,以後的日子永遠只能摸黑過了,因為你就要下地獄去了。”溫九娘得意地嬌笑起來。臭嘎子心中一動,摸出火摺子,迎風一晃,燃著了,在地上揀了幾根枯柴點著了,堆在喬叔牙面前。

喬叔牙喘息道:“現在……亮多了!”

火光中微笑玉立的,果然是容光煥發的溫九娘。

她身上居然連一點血跡都沒有。

野丫頭呆了一下,怒道:“你就是溫九娘?”

溫九娘嬌聲道:“是呀!”

野丫頭啐了一口:“難怪臭嘎子那麼……”

臭嘎子截口大喝:“野丫頭,你少說幾句好不好?”

“不好!”野丫頭醋氣沖天地叫道:“你良心不好,還不讓我說?”

溫九娘輕笑道:“馬姑娘莫非是說,臭嘎子有意於我麼?”

“放屁!”臭嘎子惱羞成怒:“老子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絕不會有意於你!”

溫九娘微笑道:“那麼,是誰在被任蓮毒得快死的時候,還出口誇我漂亮?在炸藥爆炸之前,又是誰把我抱得緊緊的呢?”

野丫頭罵道:“那是臭嘎子好心可憐你,你別不要臉!”

關鍵時刻,野丫頭還是懂得以大局為重的。

溫九娘笑得越發甜美迷人了:“馬姑娘,如果我們兩個人站在一起,你想男人們會朝誰看呢?”

當然是朝溫九娘看!

男人很少看不漂亮的女人,但若見了美麗動人的女子,一定看個死,恨不能用眼睛把她生吃下去。

野丫頭雖然不算很漂亮,但也相當不錯了,只是和溫九娘比起來差遠了。

臭嘎子冷笑道:“溫九娘,你知不知道,男人都希望他的妻子只愛他一個人,而絕對不願意當王八!”

溫九娘笑道:“我是說男女之間,可沒說夫妻之間。”

“你的下場我早就知道了!”臭嘎子冷冷道:“你玩弄男人,男人也會玩弄你,到最後,你會沒有人理會的,但我卻會永遠對野丫頭好!”

野丫頭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臭嘎子,我……我……”

臭嘎子一伸手,摟住了野丫頭的腰肢,往懷裡一帶,笑嘻嘻地道:“還不到哭的時候呢!”

野丫頭被他一摟,頓時渾身發軟:“我……就想哭,就想……”

溫九娘冷冷道:“馬姑娘,我會讓你哭的,會記你哭都找不著調門!因為你會看見,臭嘎子死了,而你卻生死兩難!我會送你去妓院裡,讓臭嘎子在陰間裡也嚐嚐做王八的滋味。”

臭嘎子怒吼了一聲,將野丫頭一推,抽出金花鞭撲了過去:“老子殺了你!”

溫九娘一面閃避,一面格格嬌笑道:“有很多人曾經想殺我,結果卻是他們先死了,臭嘎子,你也會和他們一樣的!”

臭嘎子的金花鞭在林中使起來很不趁手,但同時溫九孃的輕功也施展不開,加上火光閃爍,鞭影奇幻奪目,溫九娘一時還真奈何不了臭嘎子。

野丫頭一聲厲叫,也加入了戰團。

但這一來,溫九娘固然要分心對付她,金花鞭的威力也大減,轉眼之間,臭嘎子已呈不支之狀。

火光突地一暗復一盛,溫九娘驚叫起來:“喬叔牙,你別燒秘笈!”

臭嘎子一怔,金花鞭走空,野丫頭一下偎近他,兩個都回頭看著喬叔牙。

喬叔牙手裡拿著一本正在燃燒的書。

你想想,溫九娘能不急麼?

溫九娘撇開臭嘎子和野丫頭,閃電般向喬叔牙撲了過去:

“放下秘笈!”

溫九孃的手剛沾上喬叔牙的手腕,喬叔牙手手中的火團卻疾飛向她心口。

無論是怎樣出類披萃的高手,在慌亂之中的反應也和常人無異。溫九娘猝不及防,尖叫一聲,上身後仰,忽覺雙腿一緊,身不由已地仰天摔倒。

喬叔牙抱住了溫九孃的雙腿,出指如風,沿腿而上,連點了她好幾處大穴,哈哈一笑,跳了起來:“溫九娘,要說耍心計,你還差了點兒!”

臭嘎子吃驚不小:喬叔牙說話時中氣十足渾不象即將斃命的人。

野丫頭鬆了口氣,兩膝一軟,倒在了臭嘎子懷裡,軟軟地往下滑,臭嘎子從驚呆之中清醒過來,連忙抱住了她。

喬叔牙仰天大笑起來,林中迴盪著他沉厚有力的笑聲。

他看著溫九娘,笑道:“溫九娘,你以為我會真的把秘笈燒掉麼?哈哈,那不過是一本破《論語》而已!”

溫九娘柔媚地嘆了口氣,道:“喬叔牙,九娘認輸了,還不行麼?”

喬叔牙笑聲一頓,冷冰冰地道:“溫九娘,收起你那套媚功吧!對喬某人來說,你同一堆白骨沒什麼兩樣!”

溫九娘嘆道:“九娘知道喬大俠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九娘只求為奴,朝夕伺候喬大俠!”

喬叔牙怔了怔,哈哈一笑,道:“好!這個主意不錯,很有趣,我答應你了“說著怕開了溫九娘被封的穴道。

溫九娘慢慢爬了起來,又款款跪了下去:“婢子九娘,拜見主人!”

喬叔牙笑道:“免禮免禮!我知道你手裡有不少暗器,你不妨射我試試看!老子收你為奴,就是想整日和你鬥智鬥力,看著最後倒底誰先死!”

溫九娘顫聲道:“九娘不敢!”

“你當然敢!”喬叔牙笑道:“但我就是要收你為奴!你想想,敢收一個武功機智都不在自己之下的仇人為奴的人,天下舍我喬叔牙,又有何人?”

溫九娘楚楚可憐地道:“婢子怎敢與主人為敵?”

喬叔牙轉向臭嘎子,微笑道:“左兄,方才欺騙了你們,很對不起!作為對你們援手的感謝,我將溫九娘帶去南疆,省了她再找你們的麻煩!”

臭嘎子嘆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

喬叔牙又道:“還是那句話,日後你若得便,可以到南疆去玩玩,你到後,我會倒履相迎。”

臭嘎子還是說不出話來。

“溫九娘,隨我走吧?”喬叔牙笑嘻嘻地道,隨即朝臭嘎子拱拱手:“二位,告辭了!”

溫九娘和喬叔牙走了,林中靜了下來,靜得臭嘎子都能聽到野丫頭的心跳。

臭嘎子柔聲喚道:“野丫頭?”

“哎……好哥哥,我以後……就這麼叫你,好不好?”野丫頭把頭埋進臭嘎子肩窩裡,輕聲輕氣地說著話兒。

“可……可聽起來……很有點彆扭!我可怎麼叫你呢?”臭嘎子為難了,這些親暱溫柔的稱呼他簡直說不出口。

“你還是叫我野丫頭,我是你的野丫頭,……你可不能欺負我!”

臭嘎子的手本已移到她柔臀上,這時便很聽話地移回腰間。他用一種很傷心的語調說道:”好啊,你不讓我欺負你,那咱倆不就真成了兄妹了?”

野丫頭狠狠掐了他一把:“我不是不讓你……,不是那種‘欺負’,是那種……”

臭嘎子的手又滑了下去:“哪一種?”

野丫頭氣急:“再胡說再胡說!”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坐在了地上,臭嘎子靠著樹,野丫頭偎著他,偎得緊緊的。

臭嘎子笑道:“那次在林中,你讓我罵自己是糊塗蟲的時候,就已經很喜歡我了,是不是?”

野丫頭很乖很乖地應了一聲,身子一下更軟更沉了。

臭嘎子又道:“在路上我趕你走,你說了一句話沒說完。”

“人家是想說……想說,人家要……”野丫頭聲音越來越低,手兒也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臭嘎子追問了一句:“要什麼?”

野丫頭不說話,將他的手拉近,放在她胸脯上。

臭嘎子還在問:“要什麼?”

野丫頭仰起臉兒,閉著眼睛,還是什麼也沒說,但嘴唇已在微微顫動。

臭嘎子低下頭,悄聲道:“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你是要我親親你,對不對?”

野丫頭還沒來得及點頭,嘴唇已被堵上了。

她唔了一聲,胸脯猛地挺起,兩手也一下環住了他的脖頸。

火光熄滅了。

樹林雖然很密,但皎潔的月光還是從枝葉間瀉了進來,落在地上,落在他們的身上,象一朵一朵金色的小花。

金花在跳動,在閃爍。

金花似也在喘息。

在這樣一個靜寂無人的春夜裡,在這樣一個劫後餘生的春夜裡,有兩個年輕健康的人兒擁吻在一起。

臭嘎子和野丫頭成親時,陳良領著金翹兒和金玉奴趕來賀喜,蘇三也笑嘻嘻地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似乎很氣憤地道:“臭嘎子,你怎麼這麼不夠意見?新娘還沒抱上床,先把老子這個媒人扔過牆了!不行,我要吃謝媒酒,我要大醉一場,唱幾隻曲子給你們聽聽!野丫頭呢?

叫她來給我這個媒人敬酒!”

野丫頭只好紅著臉,過來敬酒。

蘇三喝了三杯酒,斜睨著陳良,冷笑道:“你來幹什麼?”

陳良微笑:“我來幹什麼?揍你!”

陳良現在比以前文靜多了。翹兒和玉奴總是不離他左右,他能不文靜麼?

蘇三又冷笑:“象你這種掛了兩個大秤砣的男人,也出來闖江湖?嘖嘖,嘖嘖……”

其實蘇三見陳良和臭嘎子都成家立業了,心裡很有點酸溜溜的,只是沒法說出口。

臭嘎子紅著臉道:“蘇三,不知道什麼時候吃你的喜酒呢!”

蘇三嘆了口氣:“老子沒你們那麼好的福氣喲!誰家閨女看上我,那她才算倒了十八輩子的黴!”

九騎快馬趕到了喜堂外,九名剽悍的騎者魚貫而入,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張大紅的賀單,外加許多珍貴的禮物,然後又魚貫而出。

陳良和蘇三都怔住了,臭嘎子只看了一眼賀單,連忙藏了起來。

“誰送來的?”陳良和蘇三都追著問。

臭嘎子苦笑:“一個……一個熟人!”

禮物是喬叔牙派人送來的,在賀單上署名的,居然還有溫九娘。

溫九娘也找到了歸宿。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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