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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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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江上魂] 紅樓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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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12: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一對少年男女,頭抵著向前輕輕地走著。他們那樣地親密,悄悄話不斷。

“勻哥哥,我們快別在江湖上走動了,這太沒有趣了,整日裡你爭我奪,那有一天舒心的好時光?我們不如找一個閒靜的地方,好好過生活吧!在江湖上走動也太危險。連於然、宮水蓮那樣的高手也難以倖免,我有點怕了。”

少年人輕聲笑道:“雪妹妹,你別怕,有我呢?我在武當山學藝十年,怎好讓一身的武藝空無所用呢?”

張美雪說:“勻哥哥,你師傅元陽子都對付不了龍小青,你也難以幫上什麼忙,弄不好還要吃虧。”

陳少勻不以為然,他自以為江湖雖大,未必沒有我一席之地,若不趁年輕時揚名立身,便枉學了一身功夫。

張美雪卻不這樣想,你武當派的絕技雖好,但不可能技壓群雄。爭來爭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這話,又不好出口,她怕陳少勻惱。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見南面向這駛來兩輛木籠囚車,每個囚車裡有一個囚犯,被打得皮開肉綻,眼睛腫脹得都睜不開。

囚車有半人高,犯人站不起,也蹲不下,囚在裡面,十分難熬。

張美雪抬頭一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頭輛囚車裡面的那個囚犯正是她哥哥張大狗!

這時候,他也發現了妹妹,暗淡絕望的表情又有了新的氣色,眼睛裡迸出了火星子,他嚎道:“妹妹救我!”

張美雪周身一陣抖動,沒有出聲,十幾個捕快卻注意到了她。

那一雙雙眼睛圓了起來,旋即燃燒起熊熊的火,恨不得一口吞下她才舒服。

騎在馬上的那個頭兒,三十多歲,兩眼渾濁而無神,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他翻了眼皮看清張美雪,身子也正了起來。那樣子,極象一個貪饞的貓,看到一條金黃色、香噴噴的魚,立即張牙舞爪了。

張美雪有些受不了。這目光如鉤子,又髒、又邪、又硬,又噁心,她把臉轉向一邊,可她感到那毛茸茸的目光在撫摸她嫩白的柔頸。

張美雪還沒有什麼反應,那個捕快頭兒,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標緻的小嫩妞,不知她有多妙?”

陳少勻見他出言汙穢,心中怒火頓升,斥道:“狗賊,快走你的路,不然,小爺對你不客氣!”

那頭兒一怔,眼豎了起來,罵道:“怪不得這妞子這麼風情,原來身邊還有個沒鬮的公雞。”

陳少勻雖然武藝不俗,可耐性卻差,他又陷入了情網,當著愛侶的面受人侮辱,若不爭個面子,豈不太無能了嗎?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右手一揮,使出武當派絕技三陽功,一招“三寶成丹”從丹田部把功提起,等右手擊出去時,已是另一招“金明華透”了。

那捕快頭兒嘴一咧,極輕蔑地飄身下馬,一招“當仁不讓”揮拳迎上去。

“嘭”地一聲,兩人的掌拳相交,出人意料的是兩個人各退一步,平分秋色,誰也沒有顯示出自己的優越來。

那捕快頭兒心裡不甘,連這麼一個小子都拿不下,枉為江湖人了。

陳少勻也暗責自己不爭氣,這麼個飯桶,也要動用真功夫嗎?

陳少勻的三陽功修習得火候不錯,可他更精的還是劍術。

自從武當有十三劍以來,元陽子就苦心修行,參悟玄理,終於從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洗、壓截、劈十三勢中,抽出了它的精髓,化成三式,名曰“無情劍”,傳給了陳少勻。

這套劍術妙在出手無先機,一切都是突然襲擊,和原來的武當十三劍氣勢如長河,綿綿不斷,風格大不相同。

陳少勻見一招無用,知對手並非庸手,“唰”地抽出寶劍,那頭兒也收起了輕視之心,陡然也拔出腰下佩刀。

陳少勻不再停歇,長劍一抖,一招“兩小無猜”從對方的胯部橫胸划向左肋部。武當三劍的這一招,實際是虛招,不在於攻敵,是意在亂敵,使對手分不清你出劍的最後落處。

那捕快並不識此意圖,更沒看出這是虛式,急忙一招“開門送客”,用力外磕。

就在刀劍就要相撞的瞬間,陳少勻的劍如金魚擺尾,一閃離去,隨後一招“反目成仇”刺來,直奔那頭兒的乳中穴。

這一招,大出那人的意料之外,劍勢也快極無比,他在慌亂中,急忙後閃,同時一招“鬼王搖令旗”向外崩劍。

但他的刀沒有趕到,陳少勻的劍又變了式,劍一振,抖出三朵劍花,點向捕快頭兒。這一招正是三劍的最後一式,“道出俗滅”。

這三招實為一招,上下連貫,又不露端倪,突出奇兵,讓人防不勝防。

那捕快的武功雖也不弱,可這次無能為力了。

“噗”地一聲,劍紮在他的大腿根處,那人大叫一聲,坐到地上。

其他十幾個人,一下子上來,把陳少勻圍在當中。

但此時勁敵已失去抗爭的能力,陳少勻就不怕他們人多勢眾了。

他長劍一抖,斜刺而去,有個捕快不及躲,腳面子被劍扎透,疼得他大罵不止,坐在一旁。其他人見同伴又被扎傷,各舉刀槍,一齊進攻。

陳少勻不慌不忙,長劍一劃,如流星瀉地,有幾件兵刃立時被擊飛。

陳少勻接連幾次,又扎傷五個,剩下的,只敢在一旁觀望,不敢上前了。

陳少勻一劍劈開囚籠,斬斷張大狗身上的繩索,他脫困而出。

兄妹相見,分外高興。

陳少勻又把另一輛囚車上的囚籠劈開,放出那人。

這個文靜的漢子不但沒有謝陳少勻,突然反手一掌,擊在陳少勻的胸脯上。

這一掌出手太重,陳少勻又絕料不到,身子“呼”地飛出一丈多遠,摔在地上。

這一突變連捕快都十分奇怪,難道這人與救他的小子有仇?

他打了陳少勻一掌,靜立一旁,沒有再接著出手。

張美雪跑上去抱起陳少勻,眾捕快此時被這奇怪的事驚呆了,一時忘了圍上去趁機擒住他。

張大狗兩眼噴火,大罵連聲:“奶奶熊,什麼王八羔子,有恩不報,反而為仇?”一掌劈過去,恨不得把那人擊死。

那漢子並不慌,右手一招“撥雲見日”,左手一式“黑虎掏心”直搗過去。

張大狗身子一轉,右手突伸,扣他脈門,一招“順手牽羊”使出。

那人手腕一旋,一招“觀音送子”,雙掌推出。

張大狗一式“旱地拔蔥”,踹向那人的頭部。

那人並不急慌,身形一矮,一式“小鬼轉圈”轉過身去,雙掌拍向張大狗後脊背。

張大狗身在空中,無法轉動,剛一落地,就被那人雙掌拍實。

張大狗身子飛出,一個嘴啃泥,摔在地上,雖沒有把脊骨拍斷,可也疼痛難忍,一時爬不起來。

陳少勻連吐幾口血,才止住暈眩,站了起來,他受傷不重,可也不太輕,兩眼眯成一線,恨不得把那人撕碎。

可那人沉靜異常,絲毫不為外物所動,似乎陳少勻根本沒有救過他,他也沒有打傷陳少勻。

張美雪叫道:“勻哥哥,我們別理他,這人是個瘋子,不會有好下場的。”

那人哈哈大笑:“瘋子,哈哈……,天下有幾個人不是瘋子呢?我不過是個小瘋子而已。天下人的任何恩惠我都不想受,誰讓我受他恩惠,我就以拳報之,這是我的一貫立場。自然,我也不願任何人強枷索我,我要自由自在,如風如雨。”

陳少勻怒道:“你枉為江湖人,連一點正邪都不分!”

那人又笑道:“世間原本無正邪,何必要分?”

陳少勻提起劍,又放了下來,這是是非之地,不可妄逞匹夫之勇,還是走得好。

可偏在此時,一個宏亮清揚的聲音傳來:“天下多少事,從來是滄桑,分清了你東我西,那便是邪惡起。何人問善良,只言自己屈,狂人說不盡,不知天下有羞恥?”

人到了近前,竟是個二十多歲的修長冷爽的男子,藍衫上繡著朵朵梅花,煞是奪目,給人一種新鮮的氣息。

他徑直走到那個囚籠裡脫困的漢子面前冷冷地笑問:“狂人鐵成,還認識我冷某否?”

那人哂笑道:“崆峒掌門的弟子,大名鼎鼎的冷華生,誰人不識呢?”

冷華生笑道:“好說,但我不如狂人鐵成更有神通呀?”鐵成輕笑不語。

陳少勻心裡不由一陣翻騰,算我倒黴,碰到了不講理的狂人,撿一條命,已算不錯了。

張大狗從地上爬起來,罵道:“你小子太不地道,什麼人味也沒有!”

鐵成笑道:“若有人味,除非熟了的時候。”

冷華生問:“你這狂人怎麼會被裝進籠子裡去呢?”

鐵成:“哼”了一聲說:“老子喝醉了酒,被這群王八蛋裝進去的。不過,我也沒想出來。不然,幾根破木頭豈能困住我?”

冷華生道:“剛才別人救你,你打了人家,我想再把你擒送到官府裡去,受些皮肉之苦,豈不更好?”

鐵成哈哈大笑:“就憑你小子的那點能耐想擒鐵大爺?別做你孃的春秋大夢了!”

冷華生臉色一沉,雙目冷光連閃:“鐵成,冷華生一向說到做到,你還是聰明一點好?”

鐵成不再言語,向前一步,一拳打了過來。

冷華生展起崆峒派輕功絕技“胡月吹簫”,身如柳絮,輕展飄舞,向前抖欺而上。

鐵成一拳擊空,抽身調拳。

冷華生輕輕展動,繞向他背後。

鐵成又向後轉。

這樣一來,鐵成可忙乎了,冷華生的身法愈來愈快,鐵成只好拼命追隨,只要差一點,就要吃虧。

狂人鐵成的武功不如他的名字響亮。“狂人”的稱號,多少有點諷刺的味道,這回他可要吃虧了,冷華生輕功高明,他漸漸不支。

冷華生眼見時機已到,以指代劍,一式“梅花亂點”點向鐵成的期門、中樞、人中、上脘四處大穴。

鐵成驚慌失措,躲閃不及,被冷華生點中“上脘”穴,頓時,整個身子如木偶一般,再不靈活了。

冷華生飛起一腳,踢中鐵成的左腿“風市”穴,鐵成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

冷華生對那捕快頭兒說:“這小子交給你了,押他趕路吧?”

那頭兒說:“多謝冷少俠,請再勞一次駕,把這兩個小子也抓起來。”

冷華生笑道:“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其他的幾個捕快走過去,一人幾下,把鐵成打個半死。

陳少勻道:“多謝冷兄相助!”

冷華生說:“別客氣,我們走吧!”

陳少勻點頭答應,四人離去。

官府的捕快們眼看他們越走越遠,只有著急的份兒,沒有別的辦法,便把氣都洩在鐵成身上,鐵成幾乎被打得不能活了。

天下人物中,有人怪,能交好運,有人怪,可只能交惡運。

狂人鐵成這樣的人,永遠也交不上好運,等著他的只有黑暗潮溼的死路。

張大狗見妹妹和陳少勻柔情似水,不由喜上眉梢。

陳少勻轉過臉問:“大哥,你何以被抓?”

張大狗委屈地說:“這些王八蛋,抓不到正經主兒,拿我去湊數。”

冷華生笑道:“這也沒什麼稀奇的,你也別放在心上。”

陳少勻問:“冷兄,你來這裡有什麼事要小弟幫忙嗎?”

冷華生搖搖頭說:“也沒有什麼事,我師傅聽說江湖上出了個龍小青,專和名門大派的人為敵作對,讓我來看看。”

張大狗叫道:“這是騙人的,可不要信,再說,真是那樣,也沒有幾個人能拿住她。”

冷華生一怔,不信地問:“龍小青真那麼厲害嗎?”

張大狗道:“誰會騙你?杜水傳她武功的時候,我都見啦,只是我沒有學會,這是千真萬確的。”

陳少勻說:“杜水的武功聽說極高,你見了後感覺如何?”

張大狗說:“他的武功,我一點也弄不明白,一想就心煩意亂,什麼別的感覺也沒有。”

冷華生說:“人傳他的劍術詭譎,可是真的?”

張大狗怔了一會說:“可能是,反正讓人一點也弄不懂,什麼也不象,就是快,快得沒有頭緒。”

張大狗不管怎樣說,他們也沒有得出一點明晰的印象。

幾個人走了一段,張大狗道:“妹妹,你與陳少俠在一起吧,我隨便玩玩去。”

張美雪說:“哥哥,你以後要謹慎,別惹事生非。”

張大狗笑道:“這個我知道,放心吧。”

陳少勻,張美雪和張大狗分手後,冷華生也向南而去。

他們兩人又像剛才一樣,沉醉於對來來的嚮往裡。

走了有二十里,來到一個荒村前。

這個村莊,實在太破爛了,一片幾十戶人家,沒有一戶的房子是有樣兒的,都是破牆爛草,讓你見了會覺得這裡不可能有人。

他們兩人一進村,突然從各家各戶的門裡,竄出幾十個男女,衣不遮體,蓬頭垢面,沒有一個不讓人見了閉眼的。

這哪裡還象人呢?真如豬一樣,狗一樣,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打發時光。一個個皮包骨頭,嗷嗷待哺,那餓紅的眼睛閃動狼一樣的兇光。

陳少勻雖是武林中人,也被這目光刺得不寒而慄。

張美雪一把拉住陳少勻的手,顫聲道:“我們快退回去吧,別從這裡路過了。”

陳少勻沉聲說:“幾個饑民,怕他們作甚!”

張美雪說:“饑民猛如虎,還是小心點兒好。”

陳少勻執意不聽,非要進莊不可。

這時,饑民聚集成夥,不下一百人,在四方散站著,見他們兩個進了中央,不知哪個人叫了一聲,所有的人一下子圍了上來,不顧生死。他們不懂什麼武功,也不知躲閃,只知道肚子餓,只知道這兩個人可能有錢,能讓他們飽餐一頓。

這下陳少勻慌了手腳,若用劍傷他們,有點不忍,可要被他們圍上,那才不堪設想呢。

他拉起張美雪,向莊裡飛奔。

張美雪的武功也不弱,只是一般情況下不用,這次見事急,無奈何,只有逃跑脫身。

這些餓民雖然如網一樣兜來,可他們畢竟體衰無力,又沒有什麼周密計劃,怎麼能圍住他倆呢?

陳少勻和張美雪出了莊之後,才長出一口氣。

張美雪說:“怪可憐的,也沒有人賑濟他們。”

陳少勻說:“當官的搜刮他們還來不及呢,怎會有這等好心?”

張美雪說:“我們不如到大戶人家裡借點糧食給他們,也好讓他們多活幾天。”

陳少勻說:“有糧食的人家,都有看家護院的。偷不易,若是憑我們去借,那如沒說一樣。”

兩個人說說笑笑走了十幾裡,陳少勻說:“我們管不了那麼多了,還是辦正事要緊。”

張美雪說:“你一點也不憐惜他們?”

陳少勻有點火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咱倆是你有還是我有糧食?讓我們去偷去嗎?那樣、我們豈不成了賊?不管什麼理由,一旦你是賊,人們就會另眼相看我們。再說遠一點,天下這樣的百姓太多,誰能顧得上他們呢!”

張美雪見陳少勻發脾氣,心中不快,可也不好說什麼,只有默默無語。

陳少勻彷彿覺得自己的口氣重了一點,又討好地說:“雪妹,你不也說做事要謹慎嗎?我們若去偷,一旦遇上高手,你連清白都保不住,別說糧食了。”

張美雪不言語了。也許陳少勻是對的,這年月是多事之秋,沒有那麼多慈善人,自己去借糧無異於做夢。偷糧食更難,若是被人誤解,有口也說不出子醜寅卯。也許還是不問為好!

可偏在這個時候,有一輛拉糧的大車從他們的面前走過。

這下,張美雪認為來了機會,她一拽陳少勻的袖子,低聲說:“我們不如跟這個趕車的說說,讓他把糧食借給我們一些。”

陳少勻有點不悅,傻到頭了,你借他糧食,誰還他呢?你又不知人家有何用場?

可他沒有說出口,他不願讓張美雪認為他是個寡情薄義之人,於是說:“你借借看,也許他會借給你。”

這本是陳少勻的氣話,可張美雪沒有想那麼多,她衝大車上的人叫道:“這位大哥,車上可是糧食嗎?”

趕車人用手扶正頭上的斗笠,瞅了一眼張美雪,臉上立即有了光彩,笑容也明顯地掛在眼角,這表情誰都能看出,原本陰沉的臉,一見少女,立即堆上歡笑,肯定不懷好意。

這個人有三十多歲,臉上稜角分明,有力感,有氣質,兩邊的太陽穴微鼓,一看就知是個內家高手。

陳少勻看在眼裡,驚在心中,這人肯定身手不弱,不易應付,必須小心才是。

他不由埋怨張美雪,這真是無事找事,引火燒身,沒有金剛鑽,專攬大瓷器。

張美雪見那漢子眼中帶著淫邪,目光直盯著自己高聳的胸部,也有些後悔。怎麼會遇上這麼一個人?她心中如小鹿亂跳,又羞又氣。

那人覺得有趣,笑道:“姑娘,你要糧食,是嗎?”

張美雪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陳少勻忙道:“朋友,你能行個方便嗎?借我們一些糧食。”

那漢子笑道:“這有何難,區區一車糧食,又算什麼呢?”

張美雪笑道:“那太好了,你就和我們一道,趕到一個村裡去吧?”

漢子說:“好說。”

這人出奇的爽快,也不問張美雪借糧何用,也不講何時歸還,就非常樂意地把車按張美雪的指示,趕到他們剛過來的那個村子。

那些貧困的人們,這回象瘋子似地圍上來,彷彿見到了金子,見到了生命。

那漢子一怔,又恢復了正常,嘴角上掛著高深莫測的好詐笑意。

張美雪此時正被自己的行為感動著、自豪著、象一尊神,看著腳下的愚民,在爭奪自己的思齎。

糧食搶完了,有人又拿來刀子,一下子刺進馬的脖子,鮮血噴出來,馬揚蹄狂嘯。

張美雪一驚,這些人瘋了嗎?怎麼連馬也要殺呢?

她轉臉看了一眼那漢子,他正對她微笑著呢?

張美雪感到有點過意不去,歉意地說:“真對不起,沒有想到他們連馬都要殺。”

那人笑道:“沒關係,世上你想不到的事多著呢?”

陳少勻一直無語,這時才接上話茬,說:“朋友的馬被殺了,只有以步當車了。”

“哈哈!……”他大笑連聲:“我習慣於任何生活,有馬無馬一樣。他們搶光了東西,我們也該走了吧?”

陳少勻說:“好!請問朋友的萬兒如何稱呼?”

他淡淡一笑道:“人稱我黑心腸吳千。”

張美雪說:“你真會說笑,該稱你好心腸吳千才對。”

吳千大喜道:“這是你說的?”

張美雪點點頭。

吳千放聲大笑起來:“好極了,總算有人說我是好心腸了。”

他笑聲一止,又說:“我們快走吧?”

陳少勻、張美雪這才有點不捨地離了莊。

一個出來相送的人也沒有,這使她非常失望。

三個人走出莊有二十多里,來到一片樹林,吳千左右看了一會,四野茫茫,不見一個人來,淫念頓生,趁和陳少勻說話的空兒,突然出手點向他的“章門”穴。

陳少勻做夢也想不到他不說一聲就偷襲,這哪象今江湖人所為?

他雖然對他有防犯,可吳千的身手不俗,出手太快,自己身形剛動,就被吳千點中了。

接著,吳千又點了他的“膻中”穴、“命門”穴、“靈臺”穴,陳少勻空有一身武功也沒法用了。

這突然的變化,使張美雪驚駭萬分。待她稍定心神,陳少勻已被吳千踢倒在地。

張美雪喝道:“吳千,你為何突然下手偷襲他?”

吳千笑道:“我是一個好心腸的人,這是你說的,怎會偷襲人呢?”

張美雪急不擇言,怒道:“胡說,你是個大壞蛋!是個卑鄙的偽君子!”

吳千並不惱怒,十分安閒地說:“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好人,也都是強盜。剛才你們搶了我的糧食,宰了我的馬,我不敢吱聲,你們乾的不是強盜的勾當嗎?我那時不是好人嗎?現在我襲擊你們,又成了強盜,這正好又翻了過來,好壞不是各一半嗎?”

陳少勻大叫道:“吳千,借糧是你自願的,怎說是我們搶的?”

吳千嘿嘿一笑道:“我的糧食有我的用途,憑什麼給他們吃呢?我若不去,你們兩個人也不會放過呀?這正是我聰明的地方,也是你們蠢笨的地方,你怨我什麼呢?”

張美雪斥道:“你胡攪蠻纏。你不願把糧食送去,我們也不會搶你的,全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吳千笑道:“你如何說,我都不在乎。現在,有三條路供你們選擇一條,我殺了這小子,出一口惡氣,一條是你們立即還我的糧馬,再者就是你做我的小妾,供我取樂。”

這可氣惱了張美雪,地上的陳少勻也大罵吳千畜牲。

吳千伸手一抓,張美雪急忙連閃。

吳千見張美雪武功不弱,靈機一動,抓起陳少勻,拿出一把雪亮的刀子,在張美雪臉一前晃,得意地說:“你不從我,我先挖下他的兩隻眼,再截去兩手,兩腿,讓他受盡人間的恥辱,苦難,生不如死。”

這猶如五雷轟頂,震暈了張美雪,陳少勻也嚇得十魂失了九魂,整身透涼。

這太可怕了!一個人若成了那個樣子,連豬狗也不如,寧死不能那樣。

可他又不甘心,他的五臟六腑都在無規則地拼命震動,彷彿要炸出胸膛,周身的肌肉似乎要撕裂。他悔呀,他千萬遍地從內心深處叫喊,他不能那樣去死,但不管他如何想,都阻止不了事態的發展。

吳千笑道:“我不是好心腸嗎?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沾別人的什麼好處,我講究有失有得。你搶去了我的糧、馬,就必須做我的小妾。你若現在能還上糧,馬,我還是會放開他的。”

張美雪幾乎嚇哭了,乞求道:“你給我一段時間行嗎?我一定會弄到糧食還你,絕不讓你吃虧。”

吳千說:“看你是個女人,我也不太逼你,就讓你脫身去吧。一個時辰弄不回糧食,就來收他的屍體。我說到做到。”

張美雪心中悽苦萬分。這不是捉弄人嗎?一個時辰,到哪裡去弄回一車糧食呢?

陳少勻被吳千按在地上,說不出的憤恨仇怨,兩眼的目光如劍般刺向張美雪。

吳千嘿嘿笑道:“讓你弄糧你不去,讓你做我的小妾你不幹,純心是想害他了?連你都這樣,那就怪不得我了。”刀一抖,猛然插進陳少勻的右眼。

鮮血,慘叫,揉碎了張美雪的心。她的心再也抵不住這殘酷的現實衝擊了。

吳千又一晃刀子,要扎進去,張美雪幾乎嚇傻了,癱了,語不連貫她叫道:“別……我……”

陳少勻大罵:“張美雪,你好不要臉,你快給我滾,去死,我不願見你如此下賤,沒用的東西,我白讓你害了!”

這句從他嗓子裡嚎出的聲音,有點啞了,如狼發出聲音一樣。可見他的內心是多麼的悲痛欲絕。

張美雪一停,淚水從眼裡流出來。

陳少勻顯得面部淒厲猙獰,連脖子上都是血,他的一切完了,再也不想,什麼前程,只圖早早了結。

他大罵吳千:“你這雜種,快把我殺了!我和張美雪這賤貨沒有任何關係。老子向來不懼死,動手呀!你這偷襲暗算的小人。”

吳千又一刀紮下,張美雪忙捂眼上睛,不敢看這悲慘的一幕。陳少勻的惡語徹底擊垮了她,連站幾乎都不能了。

在這間不容髮的霎時,“嗖”地一聲,一把飛刀扎進吳千的前胸,吳千大叫一聲,急閃而避,他沒有紮成第二刀,給陳少勻留下一個眼珠子。

他拔出自己身上那把小刀,大罵:“丁連,你個王八羔子,我與你何仇何冤,為何要暗算我?”

幾丈外站著一個年輕人,冷冷地道:“陳少勻與你何仇何冤,為什麼要用如此歹毒的法子洽他?”

吳千大叫道:“他欠我的東西不還,我自然要懲治他。”

丁連“哼”一聲:“他欠你的東西我可代還。你能還他一個眼珠子嗎?”

吳千恨恨地說:“丁連,你敢欺師滅祖?”

丁連哈哈大笑:“吳千,你舅舅馬冰血雖是我師傅,可在三天前,他突然對我說,不要再把他作為一個師傅了,而是作為一個朋友,年長的朋友。他讓我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可沒說不能射你。我已經給你留了面子,讓刀子只刺進去一點。若我再多用一點力,你的小命就沒了,你應該知足了。”

吳千恨道:“丁連,我不會放過你的,告辭。”

吳千飛奔而去,丁連才忙解了陳少勻的穴道,替他把眼包紮好。

丁連問:“你是如何得罪了他的?”

陳少勻罵道:“都是那賤人引火燒身,惹上了他。”

丁連說:“你也別怪她,她是好意的。”

陳少勻恨恨地說:“好心管屁用,什麼本領沒有,只有伸脖子挨刀。”

這太惡毒了!一個少女豈能忍受她情人如此無情的言語。張美雪舉掌朝自己頭上劈下,要自盡。

丁連輕輕伸手抓住她,安慰道:“張姑娘,你怎可如此呢?你要體諒少勻的心情,好好的小夥子,陡然間因你失去一隻眼睛,心裡能不惱嗎?過一陣子,就會好的,你不要太難過。”

張美雪點點頭,沒有說話。

是啊!他一定心裡挺苦的,可這怪我嗎?難道行一次好也不行嗎?我不行好,也許沒有這一災難,可災難誰能預料呢!

她弄不明白,上蒼為什麼專和慈善的人過不去!我若不去借糧,可能勻哥哥不會失去眼睛,不會受此大辱,可我做的沒有什麼不對呀!

陳少勻雖恨不得上前給張美雪一個巴掌,可又覺那樣太過分。這件事雖因她而起,但事先她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算了吧,都怪自己無能。

張美雪上前扶住陳少勻,似乎怕他倒了。

陳少勻也沒有理會,任她扶著。

丁連見他們和好,就笑著說:“江湖人誰也不能開自己的玩笑,否則,就會受到嚴厲的制裁。你們以後可要記住。”

陳少勻默默不語地點頭。

張美雪羞愧難言。

陳少勻說:“丁兄,我們有五六年沒相見了,這回可要好好在一起敘敘舊。”

丁連笑道:“是啊,往事總是那麼值得記憶,誰都是這樣。不過,今天,我沒有時間和你們在一起,請多原諒。”

陳少勻只好客氣兩句。

丁連和他們分道而去。

張美雪怯怯地說:“勻哥哥,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陳少勻冷冷地說:“打你能管什麼用,你若再來這麼一次,我的命非丟在你手不可?”

張美雪不敢言語,只好任陳少勻發洩憤怒。

陳少勻說了幾句訓斥話,便不言語,她是一個純情的未來的妻子,她一心只有我,怎會料到這一步呢?陳少勻安慰了自己一會兒,便儘量忘記眼睛的疼痛。

陳少勻瞎了一隻眼,有許多突然而來的不方便,判斷常常失誤;張美雪再不敢多說一句話,唯恐再帶來不吉利。

兩個人走了一段路,奔向一座城池。

他們順著街道,走了一陣子,來到一箇中藥鋪前。

陳少勻進去,讓一位老中醫給他看了一看,拿了幾副解毒祛熱中藥,找家客店住下來,等自己眼睛好了,不再疼痛了,再尋找吳千報仇。

陳少勻和張美雪在客店裡住了十天,才適應了獨眼生活,每念及此,他都恨得七竅生煙,要把吳千碎屍萬段。

這天早晨,兩人正準備離去,忽見一個老者和一個少婦也走出來。

陳少勻一驚,那老者不是黑狐花不見嗎?他怎會和一個少婦在一起,這是他的老婆,還是他閨女呢?

陳少勻本想和花不見說句話。又一想,還是少說為佳,別再找不必要的麻煩,自己的身手最多能和他鬥個平手,他若偷襲,自己難以防犯。

陳少勻想離他們遠一點,可花不見偏偏又發現了他。跑過來笑道:“陳少勻,見了我花前輩,為何要低頭不理呢?”

陳少勻說:“家師說,花大俠武功奇高,天下罕有匹敵。讓我見了你少出大氣,免得你不高興。還說,花大俠為絕代高手,又不愧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說我們不可比也。我也自覺不如你,故不好意想讓你瞧見。”

花不見開懷暢笑:“少勻哪,不可自卑。我有今天的成就可是幾十年的心血換來的,非春花秋月虛度者可比。”

鍾小云在一旁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只是略略現出遐想的神色。

張美雪在鍾小云身邊有種十分傷感的情懷。

陳少勻在極力忘卻身上的不幸,可花不見仍然要提起,似乎他的光榮陳少勻沒有訴說盡:“少勻,行走江湖要靠才慧,單憑武功是不夠的。天下奇能之士甚多,誰也不能說自己終生不敗一次。”

陳少勻心裡雖十分厭倦他的糾纏,可又不能淡漠他,只好敷衍著。

花不見也是個老江湖,人精心狡,豈能看不出陳少勻的不耐煩?他一轉話題問:“你見過方小嗎?”

陳少勻一怔,說:“我何曾見過他呢?”

花不見低頭嘆了一聲。

說也巧了,正好從外面向這裡走來四個人,正是方小和於家三兄弟。

他一見鍾小云,心頭就一震,不知為什麼,他這顆毫無羈絆的野馬一樣的心,頓時蹦跳起來,臉上也熱氣飄蕩。

及至見了張美雪,他又是一陣說不清楚的感觸。

張美雪見到他,淚水差點溢出來。

方小隻是衝她點點頭,弄不明白自己該怎樣做。

他掃了一眼花不見,怒道:“花不見,你為何要佔我的媳婦?”

花不見看了一眼鍾小云,她羞怯地低下了頭。

花不見說:“方小,我這麼大年齡了,怎能做那樣的事呢?雲姥姥把她許給我,我就知道有事。我心裡雖喜,可也要問個明白,小云說她是你的老婆,我心裡就有了數,我們相安無事,我連她一根汗毛也沒動,不信你問她。”

鍾小云的眼裡閃動著渴望的目光,淚水盈盈。

方小大笑起來:“我的老婆自是頂好的,沒問題。”他也不避眾人,上前握住鍾小云有點發涼的纖纖素手。

她雖然有點難為情,可也沒抽出去,任方小握著。

張美雪此時只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陳少勻。

於家的三兄弟在一旁默默觀望,不知有何感想。

鍾小云又回到方小的身邊,危險感立除,幸福感頓生,但心中也仍有點苦澀。

陳少雲成了獨眼,心中有些不快,不願和眾人相聚在一起,便和張美雪向西而去。

花不見笑著說:“方小,我的事已了,該回我的家去了。”

方小微笑相送一段,這才止步。

方小說:“我們先不要走,在這兒呆一會兒,說不定會碰到新情況,我們也可熱鬧一番。”

於家三兄弟雖然急躁,也沒有辦法,只好一起在此等候過往的江湖客,以便探些消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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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13: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杜水站在那裡,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說:“你裝得很象,連我都沒有分辨出來,上了你的當。”

吳音欣“咯咯”笑道:“你的眼力不差,竟看出我的易容之破綻。”

杜水哈哈大笑:“你的易容之術,確是神乎其技,可我妻子的清靈透明,妙絕人間的美,你這隻騷狐狸是永遠裝不成的,別自以為多麼超俗了。”

她“哼”了一聲,氣恨地說:“你老婆現在已在人家的懷抱中了,你也要下地獄了,分辨出來還有什麼用呢?”

杜水笑道:“憑你這點道行也撼泰山,你不覺太不自量力了嗎?上次你扮龍小青被你逃脫,這次你逃不了啦。”

她心中一跳,難道我的陰陽指沒有點住他嗎?他何以如此從容呢?她冷冷地說:“杜水,你少拿大話嚇人,你動動我看?”

杜水輕輕一飄,落在她的近處。

這大出她的意料之外,臉色變得慘白。

杜水輕蔑地說:“你是生死夫人四婢中的哪一個?”

這更使她驚恐不安。糟了,全被她識破了,這可如何辦呢?

她兩眼四下亂瞟,看如何逃跑。

杜水察其心機,冷笑道:“你別費那份心了,你若真能從我手下逃脫,天下從此沒有我這號人物!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她知道,在這樣的時刻,怕,是沒有用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死裡求死,不能有任何的乞求心理。

但她也知道,杜水的身手實在太高,明目張膽地和他鬥,連一點得勝的希望也沒有。可又用什麼方法出其不意地襲擊他吧?她苦苦思索,企求靈感突發。

然而杜水怎會給她太多的時間呢,他喝道:“快說,我妻子哪裡去啦?”

她“哼”了兩聲,得意地說:“你永遠也別想再見到她了。”

杜水道:“那你也永遠別想再知道以後的一切。”

他身形展動,向她抓去,這一式去如風,行無徑,你怎麼躲閃也不行,她還沒有轉動過念頭,杜水已抓住了她的手,溫滑細膩,有股淡香,她心頭震動極大,幾乎不相信自己已被抓住。為何自己竟沒有躲閃呢?

杜水冷笑道:“你這該說了吧?”

她斥責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怎能如此無禮?”

杜水說:“對你可不能講什麼‘禮’,因為你不是人,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我以為你是條母狗呢!”

她剛要說什麼,杜水已點了她的啞穴。隨即,百會、命門、氣海三穴也被杜水用“虛無神功”點中,她此時縱有一腔話要傾吐,也辦不到了。

杜水說:“你現在想說也沒有人聽了。你心如蛇蠍,被蟒蛇所吞,才是現世報呢!你看見了吧,那條巨蟒正向這裡爬來,你能成為它腹中物,也是你的劫數。我該走了。”

杜水剛一後退,那條如桶粗細的大蟒已爬到離她不到一丈處,抬頭張開血盆大口,極其駭人。她幾乎被嚇死,身上的痛苦已是令人難以忍受,這蟒蛇讓她周身涼透。

這太殘酷了!讓人實在難以承受這樣的恐怖!她的眼睛裡露出乞求衰憐的光。

杜水仍不理睬。

蟒蛇爬到她身邊,信口舔向她的白嫩脖子。她幾乎嚇死,再也挺不下去了。

杜水輕輕飄落在她身旁,把她提起。

蟒蛇見獵物被人提走,急起直追,但杜水身法如電,它如何能追上呢!

杜水把她帶到一片青草地裡,放下問:“快說,你是四婢女的哪一個,我妻子在何處?”

她喘息了一陣子,才極不情願地說:“你妻子已被掠到九宮山了。我嗎?是‘生死夫人’四婢中的‘陰陽生死’之數,佔‘死’字的小黑。”

杜水說:“你就是上次我見到的穿黑衣的那個?”小黑稱是。

杜水道:“為何與我作對?”

小黑說:“我們是鄭西鐵邀請來的,說有什麼奇珍秘笈供參考。我們並不是和你專門作對的。”

杜水說:“君山慘案,也是你們幾個人乾的?”

小黑忙辯:“不全是。那是鄭西鐵他們要消滅天下名門大派的高手而設的詭計的。”

杜水說:“不管如何,你是個幫兇,你打算如何死呢?”

小黑身子一哆嗦,哭出聲來:“杜大俠,你饒了我吧?我也是苦命人,被逼無奈,只好昧著良心幹,你若放了我,我願把女兒身獻給你,我是清白的呀?”

杜水說:“你是好人,別人就該殺了?我放過你一次,頭前帶路。”

小黑說:“我若背棄夫人,將死得很慘,你收留我嗎?”

杜水冷笑道:“如你這般的人,也這麼可憐嗎?”

小黑忙不迭地說:“自然是的。我們聽命於夫人,她讓我們做什麼,是不能違抗的,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杜水不願耽誤時間,命令道:“少羅嗦,頭前帶路。”

小黑如鬥敗的雞,只有任其驅使了。

吳音欣在溪邊洗臉時,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人,等她聞到有股香味,已睜不開眼睛了,小黑扮成她,吳音欣便被挾走。

有半個時辰,她才重新醒來,這是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地方,是一個山洞。

“生死夫人”坐在椅子上,其她三個婢女和眾人站在一旁。

吳音欣忽然知道了自己已在她們的掌握之中,丈夫不在身邊。

她記起了,他可能在山上呢?要保住自己,只有憑個人的能力了。好在她們以為自己不會武功,沒被點了穴道。

她想起丈夫在危險中的沉著和機智,心也安定了幾分。不能怕,不能慌,要尋找機會。

她慢慢站起來,盯著“生死夫人”問:“為何把我掠到此處?”

“生死夫人”冷笑道:“吳音欣,你放明白點,你丈夫沒有在你身邊,你的生死在我手中。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保證不傷害你。”

吳音欣忽然堅強起來:“別做夢了,我丈夫是我心中的太陽。他雖不在我身邊,一樣可照亮我。”

生死夫人冷冷地說:“你若不與我們合作,讓你受千人踏,萬人壓,死也難以瞑目。”

這時,一排壯漢淫笑著圈過來。

這使吳音欣驚嚇欲死,手腳都冰透,不能慌呀,我丈夫不是說我的身手很大很高嗎?何不試試呢?也許真行。

吳音欣若是被點了穴道,那命運定是悲慘的,她不會使用神功衝穴。可她們沒有這樣做,這給了她機會。

她雖然從來沒有和人動過手,可她見過無數次爭鬥場面,而且她身負的武功又驚天駭地,所以,只要她出手,在別人沒有任何防範心理的情況下,縱然技藝很不成熟,他們也躲不過。

這群大漢圍來的速度很慢,主要是給吳音欣造成恐懼。而吳音欣是死裡求活命,撿好對付的捏。

她按行動的法門,一展身,身子竟奇蹟般地按她的想法飄動起來,吳音欣見有希望,狂喜不止,立時行起神功,奔向她身後一個背劍的女子。

這身法輕飄如夢,快如星閃,他們都是一怔,那女子的劍已到了她手中。

這突然的驚變,使所有的人幾乎都膽懼起來,這丫頭的功力不弱,身法也好妙啊!真不能輕視她!

“生死夫人”一擺手,這群壯漢如狼似虎地撲上來。

吳音欣在忙亂中,展動“廣無神劍”,一式“大宇繁星”瞬時而出,陡然間劍光萬丈,如無數金箭齊發,射向敵人。

一片慘呼,血光迸濺,圍上來的一群人,幾乎沒有一個不捱上一劍兩劍的,全是透心穿。山洞裡,血霧漫漫,悽慘無比,倒在地上的壯漢,轉眼間都見鬼去了。

這太可怕了,一劍可使幾十人致命,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這一劍威力如此之大,連吳音欣也想不到,她也被面前活生生的場面驚呆了。

“生死夫人”在吳音欣微詫無主的當兒,身如幽靈,撲縱而來,彈指她的要害大穴。

吳音欣突感危險欺進,來不及細想,一招“萬相歸無”使出,這凌厲千古的一擊,任你有通天之能,也休想逃脫。

吳音欣出招並沒有明確的殺人意識,只是顧念自身的安全,即便如此,這一劍之勢也足可以蕭瑟百代。

“生死夫人”功力再高,在這招神儀非凡的劍式之下,也管不了自己的生死。

“哼”地一聲,她踉蹌後退數步,渾身鮮血淋漓,身上中劍有六處之多,但一處要害也沒被擊中,總算被她撿了一條命。

旁邊的三個婢女驚魂未定,立即扶住“生死夫人”。

這可是空前的恥辱!如何辦吧?

大骨頭陀也失去自信。這劍術太神奇了,功力再高十倍,能否對付得了也是未卜的,他只有站在一旁耐心忍受這從未有過的痛苦。

在眾人的眼裡,“生死夫人”的武功已達到了不可思議之境,可為什麼不能接下人家的一劍呢?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這麼一個疑團。

吳音欣初試身手,如此大獲全勝,對自己有了一個基本正確的估計,她不願看這血腥的場面,特別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血腥。

她從握劍的那一刻起,就有做一個巾幗英雄的念頭,可料不到會是這麼一個情景。她說不出是悔是驚,還是對死者的歉意。

她提劍後退,隨之一轉身飛飄而出。好一個飛仙,如九霄神下了人間,她一陣急掠,向南而去。

可是,她根本弄不清他們把她掠來的地方是哪個方向,她彷彿覺得是在南方。

在她離去不久,杜水就趕到了九宮山,可見到的只是屍體,沒有一個活人了,杜水仔細看了一會,笑道:“小黑,這些人是誰所殺?”

“我怎會知道?”小黑不安地說。

杜水笑容一斂,又擔心起來,欣兒武功雖高,可她不嗜武,不細研深探,又天真善良,遇上狡詐之人,那後果可難以預料了。

他轉身對小黑說:“你自己去吧,我饒你這一回。”

小黑忙道:“你說收留我的,為何又趕我?”

杜水說:“我何時說讓你在我身邊了?你武功不弱,人也鬼點子成串,行走江湖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只是你不要再作殺孽。”

小黑不從,嘟噥道:“我就是不去,和你在一起,任你如何打罵,我也高興。你若非趕我走,我殺一個人,就說是你讓殺的,誰讓你不救我呢?”

杜水氣笑了:“你要在我面前發賴?好,且跟我一陣,待尋到我妻子再說。”

小黑心中暗樂,跟杜水又下了山,展動神功,向西南而去。

吳音欣飛掠好大一陣子,不知去了多遠,也沒有尋到她曾洗過臉的地方。

杜水回到原處等了許久,也沒見吳音欣回來。

他們兩人,一個在南,一個在西南,相距有二百多里地呢!

吳音欣深感失望,無奈何,只好先進入江湖,尋其弟弟和龍小青。

她分不清自己到了哪裡,只覺餓了,便奔向一個鎮子。

她從沒有一個人出門行走,這次和丈夫失散只好學著丈夫的樣,在一個飯店裡要了幾樣飯菜。她不飲酒,便開始吃起來。

吳音欣的到來,使所有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匯聚,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美,那麼令人傾心神往,令人甘為其驅使。

可吳音欣卻渾然不覺,仍是吃自己的。

吳音欣吃了一會,慢慢地思忖如何脫身。自己分無全無,總不能讓人說難聽的吧?

就在這時,方小等人從外面進來,他一見吳音欣,頓時跟射奇光。這麼可愛的人兒,定是嫂子無疑了。他笑嘻嘻斑走過去,說:“嫂嫂好,小弟方小有禮。”

吳音欣看了他一眼又掃視了一下其他四人,微笑道:“你是方小弟,這太好了,我和你大哥失散了,你快想辦法導到他吧!”

方小大喜,吳音欣一入江湖,杜水再也不會呆在什麼山上,何方廟裡了。

他連連說:“嫂子放心,我會很快尋到大哥的。”

他忙拉過鍾小云說:“這是你的弟媳婦鍾小云。”

又為鍾小云介紹:“杜大嫂吳音欣。”

鍾小云聽說她是吳音欣,連忙施禮。

於家三兄弟也立時向吳音欣參拜。

吳音欣歡悅異常,自己總算有了伴了。可她馬上又警覺起來,怕上了他們的當。

方小是何等老練之人,趕忙說:“嫂子,於家三兄弟是於家村的名門之後,沒有什麼問題。我和鍾小云更不會對您存有壞心。”

他一揮手,店小二跑過來,方小說:“上等的酒菜,往上端,擺滿桌為止。”

吳音欣盛情難卻,只好小心應付。

酒席之間,他們真情流露,言語豪邁,心胸廣闊,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之處,吳音欣才漸漸去了戒備之心。

方小道:“嫂子,你手中的這柄劍可不象是大哥的。大哥的劍乃是千劍之王啊!”

吳音欣道:“這是我從一個女子手上奪來的,順手帶來了。”

方小吃驚不小,聽說吳音欣什麼也不會,何以能奪人之劍呢?這樣看來,很可能杜大哥把一身武學傳給了她,不然,怎能幾天之內,有如此身手!

方小心裡樂滋滋的,何不讓小云跟她學幾手?他打定主意,面帶微笑說:“這麼說來,嫂子的劍術定然震古爍今了?”吳音欣微笑不語。

按一般人猜測,吳音欣定會客氣謙虛一番,可她偏偏純真善良,不知虛偽之道。她丈夫又說她可稱天下第一高手,她就覺得自己當之無愧了。

方小見自己所想不謬,就說:“嫂子,我和小云對你敬慕無比,於家三兄弟更是對你敬如神明,你要幫一幫他們才好?”

吳音欣說:“如何幫呢?”

方小說:“你可傳他們神功嘛?”

吳音欣搖搖頭道:“不可,連我自己也許還沒有學成,怎可好為人師?”方小便不再言語。

吃過飯,他們出了鎮子,來到荒無人煙的原野中,方小衝於家兄弟使個眼色,三個人一起跪下,齊叫:“請嫂子念我們天下飄零,亡命悽苦,助我們一臂之力,代大哥傳功!”

方小又在一旁把宮家山莊和於家村的事細說了一遍,求她先替杜水傳他們神功。

吳音欣被他們誠心所感,不好推託,只好在荒野之地裡,把自己的所學和體會,一古腦兒說出。

她為人不存私念,藏私便認為不乾淨,對丈夫更是亦誠無限,對眼前的幾個人,她也不想隱瞞什麼。這樣,杜水的神功終於以完整的面目出現在他們面前。

於家三兄弟使的是刀,在練“廣無劍”時,只好以刀代劍,方小和鍾小云用的是劍,此劍術正合他們的口味,方小都看迷了。

這“廣無劍”實在太難以想象了,一旦出手,根本無法接下,世間也許只有創造者可以接下。

於家三弟兄早就沒有闊家公子的傲氣,對吳音欣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銘刻在心,這時,他們才知道,於家的武功雖有獨到之處,可若和杜水神功相比,那實在差遠了。

嗚呼!天下之大,武學之博,我們不過只窺其門徑而已!

吳音欣用了一個時辰,就把功法傳完了,剩下的,就只有他們去練了。

五個人不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邊練,一邊詢問。

這幾個人,都聰明透頂,對武學一點就透。特別是於家的於戰,更是練武的奇材好料,雖然杜水的武功大異常規,不易接受,他用的又是刀,可他仍然適應得很快,把刀當成“心劍”,不斷體會其“廣無劍”的精微之處。

他們幾個人都有相當好的基礎,練起杜水的輕功,更是如魚得水。

他們忘記了天地,忘記了憂愁,全沉浸在一種武學的新天地裡,及至日已西斜,他們才向東趕路。

方小每到一個地方,都派人打聽杜水的消息,幾個人有空便日練神功,鍾小云對吳音欣更是親密無比,如姐妹一般。

吳音欣漸漸又有了歡樂。在他們的生活裡,有了一種使他們感到可以依賴的力量。

幾天的時間,吳音欣成熟多了,雖然她還是那麼柔情可愛,但經驗,心理有了明顯的變化。

鍾小云愛情,武功雙豐收,更是精神百倍。

這天早晨,他們在空氣清新的野地裡吐納練功,忽見兩條人影飄來,形影親密,分也不開,到了眾人的面前,鍾小云才認出,女的是多羅美,男的是長恨客。

多羅美還那麼神采充盈,嬌笑道:“小云,你和方小在一起呀?”

鍾小云見了她的小姐,也撲過去和她相擁。

她驚奇地問:“林優爭呢?”

多羅美道:“我和他命裡不是夫妻,勉強不來。”鍾小云心驚不語。

長恨客發現了吳音欣,才感到天下美色聚其一身。他見過無數的美人,也相信自己的眼力,吳音欣為天下美女之冠,當不容置疑,他忽覺自己失去了什麼,他有點後悔了。

多羅美雖也豔麗無比,可總不能和吳音欣相比,這對他來說,不能不是一個遺憾。他自從用高超的手段,征服了多羅美這顆少女的心以來,一直用情很專,現在見了吳音欣,他才發覺自己選錯了對象,可已經晚了。他對多羅美訴盡了天下恩愛之言,怎可違揹她呢?

他的那雙專注的目光一投到吳音欣身上,吳音欣就感到了,可她如沒有覺察什麼一樣輕輕地把臉轉向別處,如風如草,一切純任自然。

長恨客平生最為得意的是自己眼睛的魅力。只要他和女性的目光相撞,沒有一個不被他的眼睛吸引過來的,唯獨這次,對吳音欣是個例外,人家幾乎如看一個木頭一樣,毫無變化地把臉轉向一邊。這大大刺傷了他的自尊心。好一個小妞子,敢藐視我長恨客,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方小在一旁看不到這細微的一切,他也覺得長恨客美絕世間,可他討厭長恨客。小子,在我大嫂面前炫耀,你選錯了地方,他好鬥之心大盛,身子一動,電射而出,照著長恨客的臉就是一巴掌,長恨客雖然厲害絕倫,可就是沒有躲閃過去,“啪”地一聲,被打中右頰,頓時,露出五道指印。

這突然之變,使所有人都大驚一跳。

長恨客更是氣恨攻心,真是奇恥大辱,縱橫江湖多半生,也沒有栽跟頭,料不到被一個小子給辱沒了。

多羅美斥道:“方小,你為何動手打人?”

方小嘿嘿一笑說:“他臉上有一雙狗眼睛,不懷好意地亂舔,我給他點顏色看看,教他知道規矩。”

這句話,幾乎把長恨客氣得吐血,他咬牙切齒道:“小子,看我不活劈你!”

方小嘿嘿笑道:“長恨客,你是什麼東西,我方小還不知道嗎?最好你老實點,否則,一動手你就成了死人。”

鍾小云這時已到了方小面前,急道:“好好的,怎麼打起來了?”

方小道:“我是為多羅美好。人要知足,珍惜情感,貪得無厭必遭天譴。”

多羅美斥道:“胡說,什麼珍惜不珍惜,你是有意挑起事端!”

方小嘿嘿笑道:“多羅美,你不知好歹,我若找你們麻煩,你們一齊上來,也不夠我一劍刺的,不信我就超度你們?”

鍾小云一把拉住多羅美的手說:“小姐,你別聽他胡說,他的劍術雖然神奇不測,但還不會傷害小姐的。”

長恨客一直沒有出手,是他謹慎的表現,方小的身法之高明,是他平生所僅見的。這小子一擊而中,自己竟躲不開,絕不是他的僥倖,完全是他的武功到了出手不讓人的地步,想逃不成。

這一切,不能不使他小心起來,在他眼裡,天下突然稀奇古怪起來,為什麼江湖上突然冒出這麼多少年高手呢?但心驚害怕,都阻止不了他要一拚的決心。

他瞅準機會,長劍突然出手,如挑起一道劍霧,潑天而起。

方小要試新招,一式“萬相歸無”出手,亮光凌華,突然欺進長恨客身邊。

長假客的劍勢,劍氣,頓時暗淡無光,他極力後閃,仍然晚了,被一劍刺透左肋,疼的大叫一聲,血染長衫。

方小站在那裡笑道:“長恨客,我是看多羅美的面子,沒取你性命,快點滾吧,別他媽不知天高地厚,自討苦吃。”

多羅美關切地問:“傷得厲害嗎?”

長恨客搖搖頭。

多羅美恨道:“方小,我饒不了你!”

方小嘿嘿笑道:“你的道行就更淺了,別找沒趣了。”

長恨客並非兇詐之輩,也算是個性情居中的人,覺得今日之鬥,一多半怨自己,誰讓自己情心浮動呢?

方小的武功之高,也驚喪了他的膽量,不服氣,也沒什麼用。君子之鬥,鬥以勇,不然我完全可以先拿住鍾小云,來挾制他。不是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嗎?

這種小人行徑我是不為的。他自慰自己,可他若真進攻偷襲鍾小云,也很難說能成功,因為鍾小云的身手也非他所能敵。

長恨客左思右想,感到以武報仇無望,也不願傲對不起多羅美的事,遂起了歸隱之心,不如找個優美所在,享受安樂去吧!他點穴止血,拉起多羅美,長嘆一聲,飄然而去。

方小見他們去了,又有點後悔,可劍一出手,他也控制不了。

於家三兄弟在一旁擦掌磨拳,這神奇的劍術,若用刀使出,不知會是什麼樣子。

吳音欣說:“我們快點離去吧?”

幾個人沒有異議,走回住的地方。

方小說:“於家兄弟,你們可以離去了。記住,杜大哥武功的神髓你們已盡得之,運用之道,存乎於你們的心了。”

三兄弟萬分感激,朝吳音欣三拜而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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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團白雲上燃燒著充滿情愛的火焰。

林優爭在白玉雪溫軟的酥胸裡,暈眩了,沉醉了。

那是一塊奇異的土地,綠草茵茵,幾聲生命的響亮的歡叫,一副大自然的純情美景。

和風來了,吹卻幾粒紅豆,相思淚斑斑點點,讓人喜又愁。

一陣雷聲,陰雲密佈,大地上又有了新的生氣,雨點打得草更秀,風兒吹得花更嬌。待雨歇雲收,兩下里愛聚心頭,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只有目光交流,連呼吸的韻律,情人都能撫摸出各自的歡憂。

白玉雪無限深情地可是,胡大龍不知長嘆了一聲,重新投入林優爭的懷抱。

林優爭聽到了她的心跳,溫軟的玉山壓在他胸脯上,使他感到生活的實在、具體、甜蜜和溫馨。

此時,他的心淨極了,什麼雜念也沒有了,一生中,什麼時刻也不如這會兒值得留戀珍惜。人世的恩仇,他再也不想提了,這就是歸宿,這就是一切的終點。

白玉雪的雙頰如緋紅的輕雲,飄逸不定,林優爭兩眼眯成了一線。

竹屋裡所演出的正是令人傷心的場面,鐘太倉看著床上的龍小青,再也忍耐不住了。

龍小青渾身無力,只有流淚的份兒,悲慘的命運將要降到身上。

這是一條多麼泥濘的小道!淒雨,荊棘,冷風。

可鐘太倉一到龍小青身邊,慾火頓熄,連一點情致也沒有了,甚至還產生了厭倦。這使鐘太倉十分掃興。見鬼了!何以會這樣呢?

龍小青也不明此中道理。

其實,鐘太倉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的慾火全部被“真假功”給消了。在龍小青身上,他顯不出強命功力。

這是絕妙的巧合。如果他練的不是同心強命功,龍小青的命運必將是另一個樣子,鐘太倉惱火地走出小屋,恨恨地掃了吳冶一眼,來到他妻子長河洛神身旁。

此時,孔玄也已被迷倒,常無嬌正打逃跑的主意。

長河洛神瞪了鐘太倉一眼,心裡大是不滿。

鐘太倉笑道:“夫人,我只是跟她開個玩笑,連她的毫毛也沒動。”長河洛神雖覺奇怪,卻也沒放在心上,如此正好。

長河洛神說:“這幾個人,聖姑是我們的朋友,可做護法,三個迷魂人可做使者,一同對付天下武林人物。‘同心強命會’可成立了,你就做會主吧?”

鐘太倉大樂,天狼神功孔玄卻叫苦不迭。這兩個王八蛋背信棄義,對我也下了手,這下可墜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中去了。

鐘太倉用衝功迷了龍小青,孔玄和吳冶的神志,片刻之間,他身邊有了三個忠心不二的殺手。

長河洛神說:“你可帶他們進入江湖去了。”鐘太倉欣喜領命。

他帶著吳冶、龍小青,孔玄一入江湖,血腥的一幕就揭開了。

幾天後,他們出現在少林寺前。

少林寺中的高手此時有一部分由方丈慧心帶著,仍在江湖中追蹤吳冶、龍小青,並沒有返寺。他們突然出現在少林寺,寺裡的僧眾慌了手腳。

在他們的眼裡,龍小青是個又淫賤又殘酷的女人,吳冶被她女色所迷,也是個江湖煞星。眾僧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議退敵之策,他們就闖了進來。

慧心方丈的師弟慧塵、慧空見少林寺面臨一場劫難,趕忙命一個小和尚去藏經閣稟告師叔。

鐘太倉衝著慧塵道:“我乃‘同心強命會’會主鐘太倉,要統一天下武林,使之歸於一道,報效國家。你們可聽命嗎?”

眾僧見他如是說,不敢作主。

這時,一個瘦大的老和尚走過來,朗聲宣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何來?”

鐘太倉冷笑道:“你有權決定寺內外大事嗎?”

老和尚說:“何事?施主不妨說來。”

鐘太倉說:“現在有人謀反,要與皇上作對,我要一統武林,和那些逆臣賊子作對,你願聽我號令嗎?”

鐘太倉的問話很狡猾,把正當的和不正當的理由交織在一起,讓你不好回答,他好有討伐的理由。

老和尚果然沉默起來。

令人難耐的沉悶過後,老和尚說:“施主,賊人謀反,意在逞兇,只要抓住便可。大明江山固若金湯,幾個賊子,何以要連武林同道也要牽扯進去呢?”

鐘太倉說:“那幾個賊子,武功頗不弱,武林只有連成一體,聽我調令,方可敵之。”

老和尚說:“施主差也,武林俠士,心中自有己義,該做之事,用不著去指使,他們一樣會不遺餘力。”

鐘太倉大怒道:“老禿驢,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可怪不得我。龍小青,你去超度他!”

這一聲,使眾僧都一哆嗦,這是到了生死關頭了。

龍小青也不搭話,揮劍要上。

這時,從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慢著,龍小青,你該放下屠刀了。”

講來之人竟是名動天下的武當鼻祖張三丰老道。

龍小青斥道:“你是何人,敢管我的事?”

張三丰道:“小女娃,君山一屠,己使你臭名昭著,難道你要一直陷下去,不能皤然醒悟嗎?”

龍小青怒道:“胡說,我從來沒殺過人!”

張三丰道:“那今天呢?”

龍小青說:“他們不聽話,自然要殺。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張三丰哈哈大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怎能說沒關係呢?”

鐘太倉雖然一向小視天下,可見了張三丰,也不由慎重起來。他對龍小青說:“小青,先收拾這個臭道士。”

龍小青神志不清,完全被他控制,他一說話,龍小青就有令必行。

她身形一動,長劍揮手而出,一式“畫蛇添足”向張三丰氣海穴刺去。

這一招實在太詭太快,張三丰早就耳聞龍小青的厲害,故對她有十二分的戒心。她一動,他也提聚全部功力而動。她身法詭怪無常,他身法輕靈如羽,儘量離龍小青遠些,同時,長劍劃出一個極為明亮的圓圈,隨之,圓圈一閃而無,封了過去。

“當”地一聲響,兩人的長劍碰在一起。

龍小青被震出兩三步,張三丰卻穩絲不動。看來他的功力要比龍小青為高。

龍小青驚駭萬分,這是頭一次有人硬生生接下她的劍招。張三丰也不輕鬆,自己已拼上了全部精神,雖然接下了這招,另兩招不知能否接下?

他方才知道胡云死在龍小青手下,一點不虧,這招數實在到了人難以想象的高明地步。自己百多年苦修,和一個小女娃鬥成平手,慚愧呀!

鐘太倉也早就欲見龍小青劍術的廬山真面目,可看了之後,一點印象也沒有。太奇怪了!

他叫道:“龍小青,再進攻,非拿下他不可!”

龍小青身子一旋,挺劍而上。

張三丰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等龍小青靠近他,一式“負荊請罪”使出,他才一聲長嘯。

劍一振,抖出七個劍圈,罩向龍小青。

又是“當”地一聲,兩劍再次相撞。

龍小青退出一步,心怦怦亂跳,這是怎麼啦,為什麼刺不進去呢?

張三丰兩次截擊成功,心中雖喜可也說不出個什麼名堂,一切都捉摸不定,讓人說不清。

龍小青惱了,使出了渾身解數,一式“大合天燈”狂怒出手,這雖然違背使劍之道,可氣勢卻驚煞眾人。

張三丰極力後閃,同時,長劍一振,抖出十三個劍花,罩向龍小青。

這次沒有兩劍相撞,只是張三丰後閃了數丈之遠,胸前的衣服被刺破幾個洞,身體無事。要知,他早已練成護身的先天罡氣,才擋住了龍小青的劍氣。

張三丰這一次有驚無險,看出了一點龍小青劍術的訣竅。在心驚之餘,又有幾分慶幸。

龍小青見沒有傷著張三丰,信心大減,知道再攻無望。

自己的劍術一旦失手,那麼以後再攻,等於演給人看,這太不合算了。何況,這一次也傷了她的自尊心。

張三丰微笑不語,他相信自己的小小發現,定可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雖然他也沒有取勝的把握。

鐘太倉大怒,他本想一舉動江湖,偏偏又遇上這麼個難纏之人。

他大叫道:“龍小青,和他纏鬥下去!”

龍小青身子一麻,如雷擊一般,身不由已,長劍再舉,瘋也似地衝上去,直取張三丰。

這一次張三丰不再象剛才那樣拼命了,而是劍前傾,身後斜,長劍走大圈不閉,成弧形,使出太極術中的粘字訣,“唰”地一聲,兩劍相交,張三丰把太極拳心術發揮到極限,不丟不頂,沾粘相隨,兩個人遊走纏鬥起來。龍小青想抽劍也不易了。

張三丰仗著深厚的內力,一邊鬥,一邊思謀對策。

他讓兩劍交在一起,就是不讓它分開,再思謀抽招換勢。

龍小青這才領會了太極拳術的神旨,比師傅教一番還管用。可她不能用太極劍術,那樣豈不是班門弄斧嗎?一會兒的工夫,龍小青的額頭出了細密的白毛汗,她的心也煩躁起來。

鐘太倉見龍小青取勝無望,對吳冶說:“你去鬥鬥那老和尚。”

吳冶早已沒有了自我意志,一切唯鐘太倉之命是從。

他腳下一個滑步,身形快閃,來到老和尚面前,一式“大羅金仙上上心絃”的“純因正果”出手,劈向老和尚。

這老和尚在少林寺中,是輩份最高之“覺”字輩的,也是武功最深之人,身在藏經閣,終日讀經修行。他不但學識博淵,而且悟性過人,一見吳冶出手,就知極不平凡,兩隻大手一抖,翻掌相迎,使出了少林七十二中的兩種神功,一是“氣灌皮毛”,一是“金剛不壞神功”,“嘭”地一聲,四掌接實,勁氣四濺,氣浪使四周的人都站立不穩,如海浪壓過來一般。

兩個人各自退了兩步,竟然平分秋色。

吳冶的心怦怦直跳,大是沮喪,連個老和尚也鬥不過,還稱什麼雄呢?

可老和尚卻不這麼看。在他眼裡,吳冶是百年罕見的奇才,一個少年人能接下自己的百年修為的兩種上乘武功,實已到了通玄之境,奇蹟呀!

在旁邊觀戰的天狼神功孔玄嘿嘿笑道:“想不到覺無和尚的神功,竟不下於光明佛。”

覺無和尚道:“孔施主過獎了。”

鐘太倉不願再耽誤下去,狂吼一聲:“殺!”

孔玄、吳冶雙雙衝上。吳冶戰覺無和尚,孔玄戰慧塵、慧空,鐘太倉如猛虎一樣,衝進和尚群。一場混戰開始了。

吳冶和覺無苦戰,難分上下。孔玄戰慧塵、慧空二人,卻感不到壓力。

幾個回合過去,孔玄使出“天陰華精法”,彈出一道冰玄指氣,射向慧空的膻中穴,身子一斜,又一道指氣點射慧塵的督脈靈臺穴。

孔玄的髮指偷襲,都是在拳掌的進攻掩護下突然發難,所以極難躲閃。

慧塵,慧空和尚就在這種情況下被寒氣射中了。兩人頓時如被冰凍上一般,奇寒入骨,不能動了。

孔玄心狠手辣,點住他們並不罷休,“啪啪”兩掌,擊在他們兩人的頭部,兩人頭碎腦迸而死。

覺無和尚心中一凜,被吳冶趁機擊退一步,前胸氣悶不暢,有些發暈噁心。他連忙摒棄雜念,一心一意地對敵。

這時,鐘太倉也擊斃了幾個和尚,孔玄又加進去,少林和尚們的景況大變,幾聲慘叫,又有幾人死於孔玄之手。

這時,忽聽外面有人說:“少林正當劫難,我們救一救吧?”隨著話音,從牆外飄進兩個人來,竟是丐神苗文義、怪劍客史月中。

他們一進來,也不搭話,史月中長劍一抖,一招“嫦娥奔月”刺向孔玄,身法優美而飄逸,煞是好看。

苗文義身子一縱,一式“鷹擊長空”撲向鐘太倉。

孔玄見史月中的劍向他刺來,身子急忙斜閃,同時使出“天陰華精法”彈出兩道冰寒勁氣,射向史月中的“印堂”,“神闕”兩穴。

史月中冷冷一笑,身子輕飛而上,躲過他的指氣,劍向下點,孔玄無奈,只好一個兔滾,躥出幾丈。

史月中並不想殺孔玄,所以孔玄才能脫身。如果他存有殺心,上來就要先奪其心志,再挫其銳氣,然後殺之,他比孔玄是要強上一籌的。

鐘太倉和苗文義堪稱將遇良才,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張三丰道:“史大俠,對付江湖敗類可適當見機行事,不一定一個對一個鬥,才稱豪傑。”

史月中微微一笑,仗劍而上,直刺鐘太倉,這下,可讓鐘太倉神魂出竅。他的武功比其妻差遠了,只和孔玄在伯仲之間,如何能抵擋史月中的劍法。

他大叫一聲:“龍小青,快來助我!”隨後側身後閃。

龍小青急躁難耐,極力後退,衝出張三丰的“粘”字訣的糾纏範圍,身法如電,一招“大合天燈”指向史月中。

這次張三丰急了,大叫:“史大俠快閃!”

史月中見龍小青的劍勢銳不可擋,實在想不出有何辦法能擋住這一擊,唯一的辦法就是逃跑。

他怪叫一聲,飛射出幾丈,縱然如此,他的衣服上也留下幾個口子。

史月中臉上黯然無光,她用的是杜水的劍術,這煞星何以與杜水有牽連呢?

就在這時,鐘太倉大叫:“快撤。”

孔玄隨手掏出一顆“玄傷雷”擲向史月中,身形隨之外展。

史月中久經大敵,雖不知孔玄扔出的是何物,但他明白,這顆珠球定是厲害無比的東西。他不敢去接,又急提輕功,一式“流星穿雲”飛出幾丈開外。

“啵”地一聲輕響,玄傷雷在少林和尚中間炸開,銀星萬點,花開千樹,一聲聲慘叫,倒下十幾個和尚,連丐神苗文義也中了它的寒氣,打了幾個冷顫。但他內力深厚,尚沒受多大傷害。功力淺的和尚,來不及解救,就成了殭屍。

眾人目睹這一慘象,義憤填膺,這些兇殘之徒,進入江湖,不知要有多少正義之士將遭殺害!

覺無和尚沉靜如水,向張三丰和史月中、苗文義謝過,沉聲說:“少林這次劫難多虧道兄、大俠相助,只是他們不達目的不會罷休,我們還是想個辦法應付才是。”

張三丰道:“這個我已想好了。這些人雖然厲害,卻有人能治他們,只要尋找到此人即可。”

覺無和尚問:“何人可治住他們?”

“杜水可也。”張三丰淡淡地說。

史月中在旁邊插言道:“不錯。當今奇才,首推杜水,對付這幾個人,他可以說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覺無道:“他真有那麼神通?”

苗文義說:“老和尚,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會騙你玩不成?”

覺無微笑道歉,張三丰似乎感慨頗多,有點傷感地說:“十萬裡江山崢嶸,獨有武學秀。悠悠不盡春潮,唯有杜水不是頭。可嘆我彈指百年功不就,兩鬢雪發,待盼少白頭。”

眾人聞言無語。

少林寺內,一片悽切慘愁的悲哀之氣,如漫天的紛亂雪花,亂了心上的春秋。

鐘太倉在少林寺沒能大施毒手,這口氣一直沒出,率人直奔武當。

可他們到了武當山下,張三丰等人已在山上等候多時了。

這使鐘太倉大為憤恨,轉而直撲峨嵋派。

他一心要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讓天下人瞧瞧,讓武林人士震驚。可到了中途,一件意外的事,使他改變了上峨嵋的計劃。

他們幾個人穿越一片沼澤地,出來後,見到一片柳樹林。他們走進去,見地上橫臥著幾具屍體,有男有女。死者神色安祥,沒有痛苦之色?身上的體溫尚存,很顯然他們剛死不過片時。

鐘太倉的手下三個人都是被迷了心神的,雖不至呆傻,可畢竟不如常人,所以,鐘太倉遇到什麼事,都只有自己推測,思索,從沒有問過他們什麼。

鐘太倉不問,這幾個人向來不發一言,真可謂絕對的忠實。

鐘太倉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發現死因,過了很久,鐘太倉才開始有點害怕了。

莫不是有人練成了天犬吠神功?那可對自己很是不利。不然,這些人的眉心,何以有一個極不易被人察覺的紅印呢?

這種神功雖不能剋制自己,可和“命母”的威力難分上下。這樣一來,它豈不對“命母”或多或少地構成了威脅?應該讓她快點知道才是。

鐘太倉發現了這個秘密,又高興,又擔心,不敢再去峨嵋山,立即返回,把此事告訴長河洛神。

龍小青、吳冶等人侵犯少林,又上武當的事,很快傳遍了江湖。

吳音欣聽到了,杜水對他們的惡行也盡皆聞知。

他轉頭問小黑:“這個龍小青是你們四個人中的哪一個呢?”

小黑看了杜水一會兒,才說:“為什麼一定要認定是她們呢?既然她們被吳音欣小姐打跑,就不會這麼快地又侵犯少林。何況,她們報復的對象,現在該是吳音欣了。對龍小青、吳冶的事,她們恐怕沒心思問了。”

杜水說:“算是你有理。這麼說,那又是另一夥人了?”

小黑道:“那就很難說了,是他們本人也未可知呀!”

杜水沉默無語,過了一會,他煩躁起來,不耐煩地說:“小黑,你趕快離去吧,我已沒有耐心再讓你跟著我了。有難事該輪到我了。”

小黑立時不高興地說,“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杜水再也不客氣地說:“對,我非常討厭你,我讓你和我在一起,是出於對一個生命的憐憫,現在,危險期已過,憑你的能力,很少有人能傷了你。我也不是無事可做的人,怎能常和你在一起呢?”

這幾句話,大大刺傷了少女的自尊心。她恨恨地說:“杜水,別以為你武功高,就可以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你會為你說出的話,付出很大代價的!”

杜水冷笑無語。小黑一陣風也似地離去。

杜水冷靜地思考了一陣,兩臂一振,疾馳而去。他象一個大鵬,在山水之間飛掠。

待他到了一座小橋上,止住身形,見對面的水邊有一對少年男女相偎而坐,神情甜蜜,充滿無限韻味。

杜水不由心中一爽,暗贊,好一對佳男女,這對男女見有人注視,只好稍分開一點。

褐衣少年見杜水面裡帶笑,似有詢問之意,便站起來抱拳道:“兄臺有何指教?”

杜水笑道:“不敢當。敢問兩位由何而來?”

少年道:“我們隨師傅由峨嵋而來。”

杜水笑道:“那定是峨嵋派的高足了?你們可曾聽到或見到過方小的行蹤嗎?”

少年道:“在前面的鎮子裡,我們見到了方小和兩位小姐,一個姓鍾,一今姓吳,說不定他們還在客店裡呢?”

杜水心裡樂開了花,忙問:“在什麼客店?”

少年笑道:“兄臺,我和方小相見投機,情同手足。不知你是何人,我怎好指示他的住址呢?”

杜水哈哈笑道:“夠朋友。在下杜水,是方小的大哥。”

那少年一縱而起,少女也連忙起身。

少年笑道:“杜大哥,小弟呂心寧,這是我師傅的女兒,也是我的師妹,黃雪。”

這個俏麗多姿的少女,向杜水飄飄施了一禮,輕聲甜音,叫了一聲杜大哥。

杜水想了一下,才說:“你是峨嵋派黃豐大俠的門下?”

呂心寧道:“正是。我們昨天和方小在一起呢,吳音欣小姐時刻惦記著你。”

杜水笑道:“你是深得其中三味的吧?”

呂心寧一笑,黃雪臉色羞紅地低下了頭。

杜水說:“你們峨嵋派的高手不是在追殺龍小青、吳治嗎?你是不是也為此隨師下山而來?”

呂心寧道:“是的。可我覺得君山之屠未必是她所為,但少林之事,就令人難以相信她的為人了。到現在,連我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杜水道:“這樣看來,你還是個有心人,君山之事,是鄭西鐵一手策劃,由‘生死夫人’和其四個婢女‘陰陽生死’裝扮並演示的。你可把此真相告知世人。”

呂心寧道:“鄭西鐵是官府中人。何以要加害武林中人?”

杜水道:“他們疑心江湖豪士結夥謀反,對他們坐江山不利,故出此歹計,使天下武林瀕於絕滅,讓他們高枕無憂。”

黃雪輕聲問:“他們不是也追殺你嗎?”

杜水道:“是的。現在鄭西鐵一夥人表面不活動了,實則更加瘋狂,到處收羅高手,想搞一個天羅地網。可是,到頭來他必定枉費心機。”

呂心寧站立在橋邊,望著悠悠流水,不再言語。人世的許多事,有時是說不清的。

黃雪說:“我們快些去吧,別讓他們走了?”

三人一起向東邊的鎮子奔去,杜水心中的急躁稍平息了一點。多虧碰上他們兩個,不然又錯過了這個機會。

三個人來到客店,正好和吳音欣他們相遇,杜水和吳音欣都欣悅萬分,說不盡的重逢之喜。

眾人又回到客房,敘起各自的經歷。

杜水對吳音欣的機巧應變大加讚歎,讓她高興得不行。

黃雪見他們如此親熱,便也和呂心寧坐在一起。

三對男女,使屋子裡充滿春色。

吳音欣道:“江湖上傳言冶弟和小青大鬧少林寺,會是真的嗎?”

杜水說:“先別信它,這裡面一定有原因。我們要儘快找到他們,查個水落石出,以告慰天下。”

呂心寧說:“杜大哥所說極是,找不到他們兩人,說什麼也沒有用。”

方小道:“你等一下,我去找幾個朋友,讓他們快想辦法。”

方小出去後,鍾小云對杜水道:“嫂子的本事大著呢,說不定,你也比不過了。”

杜水笑道:“這個自然,我只能給夫人提鞍墜鐙嘛!小云,我瞧瞧你的功夫如何?”

鍾小云一展長劍,在屋子裡使起來,她演得極慢,每一式都讓人看得分明。

杜水吃了一驚:這不是廣無劍法嗎?肯定是欣兒傳給他們的。

但他臉容並沒有變,既然欣兒無瑕於心,就讓多幾個人知道這劍法也無妨。

杜水微笑著瞅了吳音欣一眼,又看看呂心寧、黃雪,站起來,向她們講述了這劍術的神髓。呂心寧、黃雪都聰明透頂,一看就會,默記下來。

杜水微笑頷首。

在他們正歡笑之時,方小突然闖進來,胸口鮮血外冒,臉色蒼白。

鍾小云驚叫一聲,撲了過去。

杜水也吃嚇不小,誰能有如此的本領擊傷方小呢?他來不及細想,上前點穴止住血流,運起神功,輸入大量真氣,又讓他的傷口噴了一股淤血,便止住了傷勢。

方小的臉漸顯紅潤,吃力地說:“是‘水上三雲’用‘詭譎劍’的‘大合天燈’劍招傷的我。”

杜水愕然不解,他們如何會我的劍術呢?以後不能隨便傳劍了。

他淡淡地說:“沒聽說江湖上有‘水上三雲’這樣的人物,他們是何來歷?”

方小說:“這是北海冰島的三個巡海夜叉,不知為何跑到這裡來了。這是他們親口說的,並說這只是給我一個教訓,下次絕不輕饒。”

杜水問:“你沒有還手嗎?”

方小搖頭道:“我沒有來及,他們的身手太高,手法太快。”

杜水點點頭,面色沉鬱起來。看來,鄭西鐵快要動手了,該請的人,差不多都已入了江湖,連北海冰島上的人都被他請來了,不知他用的什麼法子。

北海冰島一直是江湖人物頗感神秘的所在,是人不可逾越的天塹,也是人與山的分水嶺,是一道萬丈雄關。不知來的三個小角色,會把江湖鬧成什麼樣?

吳音欣說:“他們意在對付我們,還是冶弟、小青他們?”

杜水說:“自然是對付我們。以後,你可要加倍小心,不可再那麼迂了。我們的敵人個個身手絕高,我們再出一次錯,這輩子就沒有回過頭來看一看自己足跡的機會了。我們不能再迂下去,否則連天也厭的。”

這幾句話發自杜水的肺腑,對吳音欣的震動很大。自己這麼幼稚,如果再給丈夫添麻煩,那可太讓人覺得無用了。她暗自下了決心,象學生對老師保證不再犯錯一樣。

杜水點頭微笑。他說:“呂公子,黃姑娘,你們快尋師傅去吧,這裡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呂心寧道:“杜大哥,我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有人進犯我們,我們共度危難吧!”

杜水嚴肅地說:“生命就如黃山頂上的佛光,燦爛多姿,隨意拋卻是一種罪過。我們都該萬分地珍惜它,我的敵人,每一個都是極兇殘的,無不以殺人為樂趣,你目前尚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是躲避一下為好。待日盾風平浪靜,我們再共敘友情。”

呂心寧見杜水說得如此真誠,也不好再求留下。他知道那樣說不定會連累他們,兩人只好起身告辭,尋師傅去了。

方小的傷勢雖不太重,卻也不太輕,一時半會,也難以痊癒。杜水只好暫時守在他身邊。在客店裡,他們過了兩天,才分頭去探聽龍小青、吳冶的消息。

在這兩天裡,杜水對方小又一次進行了指點、傳授,方小在武功上又有新的收穫。

方小放浪慣了,這次使命在身,真讓他感到了壓力。杜水和吳音欣對他進行了更加嚴格的訓練,使他真正懂得自己的武學,做到神意合一。

吳音欣不但對丈夫溫柔百倍,也棄去平日的嬌氣,認認真真地給丈夫喂起招來。時間雖然短暫,吳音欣仍然有了突飛猛進。

杜水知道,要想讓她達到自己的水平,那是很難的。不管她多麼聰明,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接受下來。這裡面有許多難以說清的精妙之處。但吳音欣的成績仍然使他欣喜萬分,這麼短的時間,達到這樣高的水準,已是難能可貴了。

吳音欣有點憂慮地問:“他們不會出錯吧?”

杜水笑道:“怎麼會呢?有你這麼個好姐姐保佑著呢?”

吳音欣道:“我們到哪兒去呢?”

杜水說:“自然是去少林寺了。”

他們展起神功,飛掠不止,幾個時辰,少林寺已在面前。

兩人沒有情緒觀賞這裡的景緻,徑直進了寺院,見一箇中年和尚非常冷漠地走過來,雙手合什,問:“施主進寺何為?”

杜水笑道:“在下杜水,到此來探聽一下實情。”

那和尚一怔道:“杜施主隨我來。”

他們經過禪堂,到了藏經閣。

按照少林的規矩,女人是不能進入藏經閣的。可杜水名聲太響,少林又在危難之中,他方才破例,沒讓吳音欣在外面等候。

再者,這和尚也覺得姑娘太美了,領進來也不算褻瀆佛祖,說不定佛祖也會喜歡她呢?

少林寺內不見有人走動,顯得十分冷清。

眾僧中原來有人認為杜水和吳冶是一夥的,後經張三丰勸說,才相信杜水也許是好的,但對他仍有戒心。

可誰都知道杜水一出手無人能接下,所以擋不如迎。

他們進入了藏經閣,覺無和尚才站立相迎。

老和尚一向不問寺裡的俗事,縱然皇上親來,他也未必親接。可現在情形不同了,他不能避開,寺裡的大事只能由他過問。

杜水雖然年輕,可事關武林興衰,他造訪少林,對少林寺來說,可謂大事。

兩個人禮畢,分賓主坐定。

杜水說:“大師,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弄清騷擾少林之人,是否真是吳冶、龍小青?”

覺無和尚沉吟了一會兒,道:“何以分辨真假呢?”

杜水說:“我對他們的武功知之甚祥。大師博聞強記,尤精武道,自可分辨他們武功的來歷或徵象?”

覺無和尚說:“杜施主高看我了。老僧一向以武學博才自居,這次我可說不準了。吳冶和龍小青的武功之高,實在匪夷所思,全是沒有見過的奇功。吳冶的神功好象是傳說中的‘大羅金仙上上心法’。龍小青的劍術太怪,看不明白,張三丰老道用了十三劍的透華氣劍,才接下她的拼命一擊。後來,張三丰老道說龍小青的劍術出自你手,我們無話可說。”

杜水心頭一沉,知道大事不妙,是吳冶和龍小青,絕對沒錯。普天之下,只有吳冶才會“大羅金仙上上心法”神功,別人再能,也學不去的。

覺無見杜水不語,問:“是他們嗎?”

杜水說:“看來是的,這是貨真價實的龍小青、吳冶。不過,我要告訴你一個事實,‘君山之屠’的那個龍小青是假的。那是鄭西鐵設下的套子,扮龍小青的是‘生死夫人’手下的婢女,這是絕對沒錯的。這個,還要大師向武林同道釋疑。”

覺無神色大變,馬上問:“你真的親眼所見?”

杜水說:“我抓到了那個扮龍小青的婢女,是她吐出了真情。”

覺無道:“這可是禍患無窮了。在出事的後三天,慧心等諸派俠士,趕了回來,問清情由後,又聯合下了山,去了有四天了,不知會有什麼變故。‘生死夫人’的武功雖高,並不可怕,怕的是她一入中原,‘天犬吠’神功大智上人也要隨之而來。這個人可太可怕了,他的‘天犬吠’神功,普天之下無人能擋,只要身入江湖,他便所向披靡,人人畏而避之。”

杜水笑道:“真有那麼厲害嗎?”

覺無和尚莊重地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他的‘天犬吠’神功怪在他何時出手你都分不清,一旦被‘天犬’咬上一口,縱有通天之能,也萬難活命。而且此功沒有破法,連大智上人想施救被咬者,也是毫無辦法,只能看其死去。被咬者死是快樂的,沒有一個人被咬後,願意抵抗的。一個人若是願意把生命丟給別人,你還有什麼辦法呢?另外,被‘天犬’咬了之後,受害者立即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功力通過‘天犬’輸給施功人,只要‘天犬’一吠,就說明你的功力已注入到了人家的體內,你就安然死去。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

杜水聽他如此一說,心頭頓時壓了塊巨石。這樣說來,那大智上人的功力,就無法推測了?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天下的事還真不能小瞧呢?

被覺無這麼渲染,吳音欣身上覺得冷嗖嗖的。千萬不能讓“天犬”咬一口!

杜水衝她一笑,說:“也許這是真的,可天下的事,都相生相剋,這個‘天犬’定也有剋制它的東西。只是我們一時不知而已……也許你的琴聲可嚇跑那東西呢?”

覺無說:“琴聲是不能驅走它的。‘天犬’潔白如玉,大如麥粒,硬而嘴尖,翅膀極有力,飛動起來極快,能和內力溶為一體,和蠱有些相似。所不同的是‘天犬’不能控制人,它只用本身的特殊毒性,讓人舒暢瞬時。在這瞬時,人沒有了理智,被快感驅使,願付出一切。”

杜水沉默許久,才說:“這些大師如何得知的?”

覺無長嘆一聲說:“這是本門的一段辛酸事。‘大犬’原為我的太師祖發現,因不會餵養,故不知它有何用。

後來西域紅教裡來了一個上人,見了這東西便欣喜如狂。

開始,他也不知這小東西有何用。一次,他偶爾發功,去擊一個本門弟子,那小東西閃電般飛到那個僧人的眉心,叮咬了一下,隨即受害者倒地,發功人卻感到丹田注入了新的功力。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本門祖師,把他如何殺人的事故意漏掉。

本門祖師因一時好奇,和他探研起來,沒有追究他的殺人事。

誰知,當天夜裡他就偷偷跑了。

這氣壞了祖師,派人去追,一個個都有去無回。

後來那個上人把他的研究所得,寫到書信上給了祖師。可他只說有什麼效果,多麼厲害,就是沒有說如何行功驅使。

祖師氣怒交加,身赴極樂,後人就只知大概,不知詳情了。

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他們驅使‘天犬’的能力大大增強。大智上人的手法,據說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實在讓人擔憂啊!”

杜水雖不知此說的真偽,可看覺無的神情似乎還心有餘悸似的。身為僧人,四大皆空,死就是樂,尚且如此懼怕,可見這“天犬吠”神功端地神奇無比。

於是說:“大師,你的話,我記在心中。吳冶,龍小青的事,我定會向天下武林有個交待,你放心吧!”

覺無和尚點點頭,表示相信。

杜水和吳音欣出了少林,心情再也沒有來時那麼輕鬆了。

杜水鑑於以往的經驗,不敢有絲毫大意。上一次不就差一點毀在小黑手裡嗎?誰知這個大智上人能玩出什麼新花招?

但對武功,杜水還是相當自信的。大智上人也不能無窮盡地吸別人的功力歸為已有,他定然有所選擇。那樣,他就不可能達到人不可企及的境界。只要他有缺陷,自己就一定可以擊敗他!

杜水雖然對前途充滿信心,他還是非常慎重的。什麼事都會有萬一,一旦這“萬一”出在自己身上,就再也不能回顧人生了!

這一切就是這麼無情,沒有人會憐憫我,我也不需要憐憫。沒有人會有多大的力量幫助我,我一切要靠自己。只要脊樑不斷,永遠直衝霄漢。

他看了一眼吳音欣,妻子的沉靜之美讓他極為驚奇。他說不出她的這種神韻達到了何等的程度,他只覺這一眼,把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爽透了。

杜水頓感一種精神上的強悍。是啊!生命是多麼協調,在我的身旁,站著這麼美麗的妻子,還有什麼困難能讓我畏縮不前呢?

山不動情亦難摧,巍巍崑崙,當如我哉!

吳音欣見丈夫突然煥發出昂揚生氣,心頭暗樂,這是她的成功。

她一直想分擔丈夫的憂愁,可又想不出什麼好法。忽然她靈機一動,讓丈夫心喜,不也是一種方法嗎?她立即忘卻一切讓人不快地事,進入自覺的一種清新的天地裡。

丈夫的滿意同時也給她帶來了許多啟示和感受,這是以前所不曾體會到的,兩人在這個時刻,心心相印,攜手相望,如一對飛仙。

他們沉浸在忘我的境界裡,不知不覺就進入一個山谷。

這個山谷裡面,幾乎看不見土,到處是石板石塊,大大小小,緊密相連,鋪展開來,如橫下的雲片,給人一種力度。

杜水感到稀奇。

這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構成了一個殘酷詭異的世界。那些如人身、人頭的石頭,都彷彿在驚訝地看著他們,似乎在說,你們把我們遺忘得太久了!

吳音欣沉思了一會,突然說:“這可能是女媧娘娘煉五色彩石的地方。你看,那塊成方又成圓的巨石,可能就是補天剩下的。”

杜水微微一笑說:“我看你就是女媧娘娘轉世,不然為何這樣美呢?”

吳音欣甜甜一笑。

兩人在山谷中轉了一圈,感到這個地方雖好,但沒有水可是個大缺陷。

兩人轉身要走,忽見山谷外又奔來幾個人影。

杜水一扯吳音欣的袖子,躲到一塊石頭後面。

進來的幾個人,圍著一個穿著錦龍黃袍的漢子轉,看來這漢子是個頭兒。他身旁的那個白衣上繡著蘭草的漢子,是馬山幫的呂文義。其他幾個精壯大漢的武功也頗為不弱。

一個鷹目老者說:“幫主,官府追拿杜水,有什麼理由呢?還不是莫須有的罪名!我們見到他時,定要告訴他一聲,讓他加倍小心。”

那個黃袍漢子詭笑道:“這個自然。他邀請的高手差不多了,我們也要暗中助他一把。”

“是。”那個老者說。

杜水在石頭的後面,沒有看到他們的表情,只聽到了他們的說話聲。

馬山幫的幫主馬雲山是個厲害角色,他衝呂文義使個眼色,呂文義會意,說:“幫主,這件事暫放一下。丐幫的幫主不是約好再此相會嗎?怎麼還不來呢?”

黃袍馬雲山說:“也許他們遇上了麻煩,脫不開身了吧?”

這時,一個乞丐從外面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馬幫主,我家幫主不能來了。永樂幫不顧江湖義氣,和鄭西鐵結成了一夥,對我們突然出手,使我們受損不輕。幫主說,約談之事,另選時間,還請馬幫主原諒。”

馬雲山說:“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乞丐飛跑而去。

呂文義說:“幫主,如今是江湖的多事之秋,我們也不可不防著點。”

“嗯!”馬雲山答應了一聲,又長嘆一聲說:“這一箭雙鵰之計不知可行否,我們白來了一趟。”

呂文義說:“那也不盡然,我們總算知道了永樂幫主洪傳雄的為人。”

鷹目老者說:“幫主,此處非久留之地,我們還是快些離去的好。”

馬雲山說:“張護法,你慌什麼,讓我想想下一步怎麼走。”

一陣沉默,馬雲山兩眼注視著那塊石頭,若有所思地說:“我們要儘快想辦法對付洪傳雄,設法找到杜水杜大俠,告訴他,吳冶、龍小青也已是鄭西鐵的鷹犬了。”說完,他掃視了一下山谷,和他的手下退出。

出了谷,馬雲山才哈哈大笑起來:“沒有白來!雖沒碰上於百川,可也順便攪了一下渾水。”

杜水和吳音欣從石頭後面出來。

吳音欣道:“我們該問問他們的,冶弟、小青何以成了官府的幫兇?”

杜水道:“有這一天的。欣兒,你別急,我們是兩個人對付天下眾魔,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再有差錯了。你要學會冷靜,不要因對方的一句話,你就要跳起來。馬雲山的話,十有八九有詐,我們不可不防。

另外,我們怎好在人家談論私事的時候現身呢?永樂幫主洪傳雄和鄭西鐵有殺子之仇,和好是沒有那麼容易的。他們撒謊撒得太離譜了。於百川我曾打過他一掌,他投鄭西鐵和我為難才可能更真呢!”

吳音欣拉住杜水的手,親切地說:“是我太心急了,你別生氣好嗎?”

杜水笑道:“我是不會生氣的。要緊的是我們不能錯,否則,就得付出血的代價。從此後,只有風吹草動兩依依,沒有人在呼喚你。”

吳音欣點頭無語。她發覺自己太好笑了,丈夫反倒高了千丈。

杜水說:“你別往壞處想,冶弟和青妹是不會有問題的。我們別在這裡停留了,快點走吧。”

兩人展動身法,如雲似風,飄飄悠悠,向東方行了四十多里路,到了一個荒僻的小村子。

這裡濃煙滾滾,大火沖天而起,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去救火,那火焰也似乎發了狠地猛燒,一切能給人留下的,全部被火舌舔走了,漸漸土牆也傾塌了。

杜水和吳音欣走近時,已經灰飛煙滅,什麼都蕩然無存了。

杜水又向東走了一段,才發現在一條溝裡,有二三十具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的屍體。

杜水的心一陣痙攣,這是什麼人如此歹毒,連一個人也沒有放過?

這時,從一塊石頭的後邊,爬出一個面黃飢瘦的婦女。她滿臉都是血,樣子十分悽切。

杜水忙把她扶起,問:“何人如此毒辣?”

那婦女道:“這是官府的人乾的。我們這裡祖輩相傳一種栽培‘地火丹’的方法。這種東西也是我們維持生計的依靠。官府來催稅時,給他們一點這個就成。平時,沒有了糧食,可拿這種東西到鎮裡、城裡去賣,換回銀兩買糧食。

可前幾天,官府要把我們積攢下來的‘地火丹’全部收走,這不是要斷絕我們的生路嗎?我們問他們為什麼全收走‘地火丹’,他們說,有人要起兵造反,這東西對官兵危害極大,誰不願交出,就是圖謀不軌。

我們不聽他們的,今天,他們就突然屠了莊,搶走了‘地火丹’。這是什麼世道呀?造反好!還是造反好呀!”

杜水頓覺蒼涼。這太不公了,這姓朱的皇帝老兒實在可惡。

這時,那婦女頭一歪,嚥了氣。杜水知她失血太多,難以救治了,他站在那裡,好久沒有言語。

轉過身,把那婦女的屍體抱入溝裡,用土把他們全葬了。

埋好後,杜水說:“我們來不及一個一個地挖坑掩埋,只好合葬,委屈你們了。”

吳音欣被杜水的這一舉動深深地感動了,輕輕地說:“夫君,你真善良。”

杜水無語。他只是掃了一眼吳音欣,望著遠方的天際出神,吳音欣似乎覺得丈夫成了一塊石頭,凝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輕輕走過去,用手撫著他的肩頭,說:“別想那麼多了,我們離開這裡吧?”

杜水把她攬入懷裡,苦笑道:“你害怕嗎?我抱著你走吧。好久我沒這麼做了。”

吳音欣極其溫順地微笑點頭。

杜水抱起吳音欣,走了不過十幾裡地,吳音欣問:“‘地火丹’是什麼東西?”

杜水說:“‘地火丹’是一種神奇的火種,形若小杏,鮮紅似血,易炸易燃,而且撲不滅,除非它自己燃盡。這東西若經人工改造。可成為人間極其罕見的歹毒暗器,火器。

你要記住,在世間,只有我的‘假意神功’可躲此火,若是提聚其它功力,反而弄巧成拙。我只怕你到時候真假分不清,那樣可就受害無窮了。”

吳音欣先是一喜,後一抖:“‘地火丹’如此竟然可怕?”

杜水見她有些心慌意亂,又忙安慰道:“別害怕,凡事要小心,打不過,還跑不了嗎?我們慢慢總會想出辦法的。”

吳音欣忽覺自己不該讓丈夫安慰自己,相反,自己應該給他帶來歡樂和勇氣,自己怎麼能任性妄為呢?自己又不是傻瓜,難道就不能有一點才慧身上顯現嗎?她又變得那麼沉靜、那麼安逸了。

杜水見妻子變化如此之快,也深感驚訝!慢慢地,他明白了她的心思,放聲大笑。她見杜水看破自己的內心秘密,也嬌甜地笑起來。

杜水抱著她又走過幾裡,突見一群丐幫子弟奔跨如飛,猶如野馬奔草,成為一排急行的隊伍。

杜水幾個連閃,跟在他們的後頭,一會兒離遠點,一會兒又離近點,總之,不能讓丐幫的人瞧見。

這樣追了一個時辰,太陽已經落下山去,濃濃的夜撲過來,把他們全部包圍進去,這群丐幫弟子左拐右轉進了一個村子,在村子西邊的一棵大樹前停下。

這時,那裡已聚集了許多人,好象是兩方對峙。

杜水沒有靠得很近,在離他們十幾丈遠的隱蔽處運神觀瞧,看見了丐幫主於百川,弟子胡大龍眾人。

他們的身邊還有許多別派的人,杜水沒有見過。

丐幫的對面是劉天存等人,不知他如何來到了這裡。

劉天存冷笑道:“於幫主,你的人來得差不多了吧?”

於百川皮笑肉不笑地說:“劉掌門,你們來的人也不少嘛,崆峒掌門衛大俠,恆山派掌門陳大俠,不是也替你出頭了嗎?”

這時,一個黃衫飄飄的中年人說:“於幫主,你言之不確。衛某來此,意在主持公道,沒有幫誰之心。”

陳無用說:“恆山派的弟子也站在正義一邊。”

於百川哈哈大笑:“好得很,兩位掌門果然是不同一般,於某佩服。但不知劉掌門人如何了結那段樑子?”

劉天存道:“我們邛崍派從沒有和你丐幫有何矛盾,為何你要殺害我門弟子呢?俗話說,血債要用血來償。”

於百川連聲狂笑,不屑地說:“你的弟子死有餘辜。他們仗著自己有兩下武功,夜入民宅,強姦良家婦女,難道不該殺嗎?”

劉天存大罵:“好個無恥的於百川,竟把這惡名套到我的弟子頭上,真是不知你的良心哪兒去了?”

於百川說:“劉天存,你少充什麼好人,以名派自居,其實你的內心也骯髒不堪。”

這時候,從外面又跑進兩個人來,走到衛茂元面前說:“掌門人,我們也有兩個弟子被丐幫人所殺,系胡大龍所為。”這些話雖然很輕,可在場的人都聽清了。

衛茂元冷眉一豎,問道:“胡大龍,你為何殺本門的弟子?”

胡大龍滿不在乎地說:“該死之人,都要殺。誰讓他們該死呢?”

這下可氣壞了眾人。連於百川也覺這小子渾,自高自大慣了,連一點心計也沒有,這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雖然丐幫不怕誰,可也不能幹什麼就承認什麼,要把水攪渾才好。

然而胡大龍話已出口,收是收不回來了,只好認了。

衛茂元是成名大俠,修養頗深,他看不上胡大龍那副神氣,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連眾人都不放在眼裡。他說:“胡大龍,你以為你了不起,所以才拿殺人取樂麼?”

胡大龍說:“就算是吧,你衛茂元能把我怎麼樣呢?”

衛茂元冷冷地說:“那我要領教一下你的手段。”

胡大龍一拍胸脯,說:“來吧,大爺正手癢呢?”

於百川有點納悶,這小子怎麼了,為何如此狂妄?又轉念一想,讓他吃個虧也好,免得成天惹麻煩。

衛茂元剛要動手,一旁的冷華生說:“師傅,殺雞焉用宰牛刀?讓我收拾他。”

胡大龍忙道:“不行。我要斗的是衛茂元,他若不敢鬥,叫我一聲大爺就行了,不必做今縮頭烏龜。”

衛茂元的耐性再好,這回也受不了,他拉了一把冷華生,氣恨地說:“我要看看這個惡賊有何手段?”說完,他一步跨出人群,走近胡大龍,話也不答,一掌劈去。

這一掌看似乎平無奇,實則暗蘊殺機。

胡大龍挺悠然,完全沒把這一切放在眼裡,直待衛茂元的掌快拍到他的胸前,他扭頭就跑,全不象高手對陣。

可他跑得卻極快,連杜水也一驚,這小子比以前可是進步多了!

於百川也沒有想到胡大龍這麼和人對敵。

就在胡大龍一跳跑逃之際,人們突然一怔,場面上發生了奇變。

就聽“啪”地一聲輕響,猶如火樹血花,在衛茂元的胸前,向四方迸濺。

衛茂元大駭,他拼盡全力斜閃,可仍然晚了,覺得有無數的冰刀刺在自己的胸前、臉上,痛徹肺腑。他滿臉、滿胸是血,摔在地上。

有人驚叫道:“冰島的‘回馬血劍’!”

這下使所有人如被冰凍住一樣,連遠處的杜水也是一動。這個胡天龍肯定是受了“水上三雲”的指點,並給了他這歹毒之物。

吳音欣使勁一摟杜水的脖子小聲說:“這些人的鬼點子太多了,真讓人想不到。”

杜水“哼”了一聲,沒言語。

這邊的名門大派的人頓時鴉雀無聲了一陣,隨之,如憤怒的浪濤狂嘯:“這小子如此歹毒,絕不能讓他逃走了!”

“要為衛大俠報仇!”

衛茂元太冤了,一出手就遇上這絕命的毒器,一代大俠含恨長眠。他一倒下,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瞬間就變成了冰,連人形都沒有了。不知道原委的,還真分不出他是人是冰。

對這一慘變,冷華生呆了,堂堂的崆峒派一代掌門,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在一個無名小子手裡嗎?絕不能讓這小子逍遙法外。

可就在這時,衛茂元變成了水,滲入地下,無影無蹤了。這使每個人腦子都懵了,活生生的一個人,如變戲法似的,永遠歸於空無。

胡大龍笑道:“你們看見了吧?跟我作對,只有死路一條。你們若想不死,乖乖給我胡大爺磕三個頭,我便饒了你們。否則,你們將與他一樣,被化成水!”

這小子如此得意,激起了眾人的仇恨。他們都是血性漢子,即使去死,也不能給他磕頭。

可要讓誰馬上衝上去跟胡大龍動手,他們又不免有些膽怯。

看胡大龍洋洋得意,連於百川也有些受不了。這出戏他倒成了主角,連師傅我也不放在眼裡了!可他又確實為丐幫打了頭陣,自己只好暫忍,看他能玩出些什麼花樣?

劉天存的弟子李風瓊受不了啦,衝上前去指著胡大龍的鼻子罵道:“你胡大龍算什麼狗屁英雄?背後下毒手,只會讓江湖人不齒!你若有種,咱一招一式動個真章,那才是人呢!”

胡大龍哈哈大笑起來:“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乃北海冰島使者的弟子,難道還會怕你嗎?”

這使李風瓊心頭巨震,進退兩難。

北海冰島是神秘的象徵,胡大龍是它的使者的弟子,身手極不平凡,那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可退如何成呢?李風瓊把牙一咬,人生自古誰無死,決不做場上逃兵!他身子一動,右方一晃,使出邛崍門的“龜蛇劍”,一招“忽動石火”閃電般刺向胡大龍的右肋。

胡大龍非常沉穩,直待李風瓊的劍快要觸到他的身體時,突然扭動,身形如海螺,旋拔而上,隨之腳踢向李風瓊頭部。

這是又一冰島怪招:“神龍蹬地步。”

李風瓊雖是邛崍派的後起之秀,可比不上胡大龍。這一招又快又毒,讓人難以防備。

在遠處的杜水早就拾起一粒小石子捏在手中,見胡大龍身一起,他就隨手彈出,“嗖”地一聲,直奔胡大龍面。

胡大龍本待取了李風瓊的性命,突見有暗器射向自己的要害,只好收腳踢向石子。雖然他踢中了石子,腳上卻痛起來,痛得他咧嘴咬牙。

他飄落在地,叫道:“有本領就出來動手,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

胡大龍這次沒有罵出難聽話,是他認為暗中之人定不簡單,別自討苦吃。

杜水不吱聲。

眾人這才知有人助了李風瓊一把。

李風瓊心裡鬆了一口氣,感到運氣還不錯。

冷華生心中不是滋味,死的是自己的師傅,卻讓別人出頭,自己也太貪生怕死了。

他大喝一聲:“胡大龍,冷華生要替師傅報仇。”說完話,人已展起“胡門吹簫”輕功,仗起八卦七星劍,使出崆峒派劍術的絕招“劍射飛鴻”,刺向胡大龍。

這次胡大龍有了顧忌,怕暗中的人再插手,不敢託大,身子一旋,如鬼一樣一閃而沒。

冷華生的劍藝不凡,見面前的胡大龍突失,心知不妙,立即回劍,一式“梅花亂點”來進行自衛。

何時已在他的腳下,似臥非臥。眾人驚歎,可冷華生髮覺時已有些晚了,胡大龍一指點在他的長強穴上,疼痛鑽心。

杜水本想助他,可胡大龍狡猾得很,在地上一鑽,使杜水不能發石相助。

冷華生被制住,胡大龍一把抓住他,對眾人說:“你們認不認輸?若認輸,磕三個響頭,若不認輸,可別怪我手狠。”他一用力,冷華生一聲慘叫,背上被胡大龍抓出五個孔,血往外直冒。

吳音欣心中不忍說:“我們幫他們一下吧!”

杜水說:“也好,只是你把面蒙上。”

吳音欣一陣興奮,用白紗蒙上面,身子輕飄而起,如飛仙臨凡。

杜水仍在原地未動,他暗處觀察。

他本不想插手其事,讓他們自己去爭鬥。因為,他一出手就露了行蹤,也給對方一個信號,他們就會更謹慎小心,毒計就周全了,那對自己是不利的。可這場面如此持續下去,不知會有多少人傷亡,只好允許吳音欣出面阻止他們了。

胡大龍見一翩翩女子來到身邊,蒙著面,便嘿嘿冷笑。

兩方的人都被她美妙的身法驚呆了,久久不語。

這自然就更襯托出胡大龍的聲音:“深更半夜,你一個女子來此做什麼?”

吳音欣冷冷地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胡大龍大笑道:“好個小娘子,憑你這身嫩肉,也要撞大爺的鐵疙瘩,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吳音欣說:“胡大龍,你有什麼本事就使出來吧!”

胡大龍獰笑道:“你可別後悔,我定會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吳音欣“唰”地拔出長劍,胡大龍劍也出鞘。

吳音欣身子飄動,劍一抖,使出美妙飄逸的“廣無劍”的第一式“神女抖袖”,劃出幾個弧形飄向胡大龍。

吳音欣的這一招,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殺機,完全是一個醉夢。

胡大龍身形一閃,也振出幾個劍花點向吳音欣。他以為自己有百勝而無一敗,哪知剛擊出去,凌厲的劍勢就逼了過來,想躲根本來不及。

在胡大龍駭極的瞬間,他想,我活不成,你們也得全完蛋!他甩手拋出三顆“回馬血劍”,把他師傅“水上三雲”給他的珍寶,全拋出了出去。與此同時,他一聲慘叫,肢體分成了幾截。

杜水大叫:“欣兒快退!”隨之發出假功相助。

吳音欣見胡大龍甩出暗器時,也驚慌無比,極力後射時,已經晚了,“回馬血劍”向四方炸開,萬道血劍刺向眾人。

就在這時,她突覺身子後面成了空無,她的身法突然加快了十倍不止,身子飛射,投入杜水的懷抱。

這可慘了那一片人眾。

剛才那個“回馬血劍”投到衛茂元腳上,是胡大龍故意讓他自己身死的,所以沒有連累眾人。

這回卻不同,胡大龍有意要來個同歸於盡,不分敵我,連他師傅那裡,也甩出一個。這東西一炸,沾到身上的,除非立即把那片肉削掉,否則,片刻之後,必死無疑。

眾人拼命跳逃,也沒能躲過厄運,幾十個人死去了一多半。

於百川溜得快,心眼也快,抓了兩個丐幫弟子替他擋住血劍。他沒事了,可那兩個弟子全完了。

劉天存身為一代掌門人,沒有躲開。

李風瓊也在劫難逃。

冷華生更慘,和其師傅的下場沒有什麼不同。

陳無用的左臂被進上一點,只好劍斷左臂,他的妻子宋豔珍卻中毒而死。陳文是陳無用唯一的兒子,也遭了毒手;女兒陳菌也受了傷;弟子段一月被斷去半個左掌。

邛崍派的優秀弟子,只剩下了龍相白。

崆峒派無人了。

於百川的那一夥人十去其七。

杜水有些後悔,不該讓妻子去,總說自己以後不能犯錯誤,為何又犯了呢?真是不可救藥!

杜水也有些心痛。這些人中有不少好人物,還沒有來得及一展身手,就一命歸西了。

陳無用見愛子嬌妻全死了,幾乎氣瘋。他失去理智似地叫道:“那個該死的女人哪裡去了,誰讓你插手我們的事的?這些都是你殺死的,你也把我殺死吧?!”

一個堂堂的大俠說出這樣的話,著實讓人心寒。這不啻於一錘擊在吳音欣的心上,這個慘不忍睹場面讓她傷神,陳無用的這一叫,更使她柔腸寸斷。她彷彿真的覺得是自己殺死了他們。好悔呀,她失聲哭起來。

杜水怕別人聽見,只好抱起她向遠方飛逃。

吳音欣用臂摟住杜水的脖子,悲切地問:“是我殺死了他們嗎?”

杜水說:“你不該問我這樣的話,誰殺的你沒有看見嗎?我們都有錯。

在我沒有準備出手前,你不該請求出手,我的過錯是把你估計過高了,沒有料到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看見了,這就是血的代價。

我們犯一次錯誤,不是朋友死,就是我們自己死,上蒼不會憐憫誰的。

陳無用怪你,是他瘋了,胡說八道。時間一久,他自會明白的。

好在他們不知道你是誰,不然麻煩就多了。

做好事也要用腦子,不然會適得其反。這個教訓,我們要記住。”

杜水的話,有氣有怨又語重心長。

氣是因為吳音欣單憑柔腸,不用腦子。杜水認為吳音欣該比他聰明百倍,為何總也不行呢?真讓他搞不明白。

怨是怨自己為什麼不能明察秋毫,為什麼對吳音欣的能力總是認識不透,自己太樂觀了嗎?我從來沒有樂觀過呀?在胡大龍的“回馬血劍”面前,吳音欣尚且不能自衛,若遇上“水上三雲”,那她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這是多麼氣人的事!

可杜水又怕傷了她的心,說過後,又覺言重了,便又笑道:“欣兒,夫君說著玩的,你別生氣。這事誰都不怨。全怪胡大龍太狡猾。”

吳音欣含淚搖搖頭說:“夫君,你罵我一頓吧,打我也行,是我不好,太笨了,給你添了麻煩,又惹了禍。我後悔死了。”

杜水笑道:“吃一塹,長一智,別怕。以後做事要想好,我們的對手是什麼怪招都想得出來的。這一點切不可忘記。”

吳音欣點點頭,非常感激地看著丈夫。

杜水這一奔就是幾十裡。

穿林越野剛到一個山口,黑洞裡突然傳出幾聲疹人的慘叫,接著是“嘿嘿”的獰笑。

在這樣的夜裡,又是這樣的人跡罕至的荒山上,發出這樣的叫聲,幾乎能把人嚇瘋。

杜水聽到這樣的聲音,也差點嚇得跳起來。

吳音欣一抖,杜水連忙把她摟緊。妻子的身子不規則地顫動,讓他心裡很不好受,幾乎流下淚來。他深深地內疚,如此嬌弱的妻子應該和母親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才是。可這讓人喪魂的叫聲如此悽慘、悲絕,自己路過此處,豈有聽而不管之理,不然何以言“俠”!

他向北面一看,黑洞口的周圍一片陰暗,亂石怪樹盤結一起,分不清個頭緒。

在石洞的西邊是個絕壁,高挺入雲,直上直下,彷彿是石洞的尾巴似的。

靠近石洞的東面,有流水的聲音,這水一直流下山來,整個山坡溼溼的,有土的地方,用力一踏,就往向下陷。

杜水只好專尋有石的地方走。

那叫聲又傳來了,更加刺耳,如狼嚎一樣。

杜水這才分出,叫聲出自女人之口。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幾個縱躍衝到洞前,略有遲疑,是和妻子一起進洞好呢,還是讓她在外面等著呢?

一起進洞實在太危險,可讓她在外面又怕遇上“水上三雲”式的人物,杜水也有點疑神疑鬼了。

又一尖叫傳來。

杜水便不怠慢,放下妻子,握著她的手,自己抽出長劍,閃身進洞。

以杜水的目力,基本能看清洞裡的路。

洞很深,裡面很溼,洞壁上凝聚許多小水珠,杜水和吳音欣進洞,可以說連一絲一毫的聲音也沒有,輕飄飄入內。

走了有二十多丈,忽地洞寬敞了。

這時,洞裡也有了火把,很明亮。

杜水在暗處一看,裡面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洞中有八個人。

在石板上躺著一個赤裸的少女,好象是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在一個石柱子上綁著一個赤裸少年,一個眼瞎了,這兩個人的表情都極為痛苦。

少女是張美雪,少男自然是陳少勻了。不知他們因何落到這般地步。

一旁站著的是黑心腸吳千,面對張美雪的嬌體貪婪地看著。

在他的左邊是狂人鐵成、震八方朱雲山。

另外的三個相貌古怪,年齡都在五旬之上,竟是“冥府三王”。這三個人在江湖上可是大有名氣。他們的身法之怪異,高深莫測,因其手段毒辣,又喜自我陶醉,故人稱冥府的閻王。

這個洞也就是冥府,杜水對這一切看清楚後,心裡有了打算。

這時,黑心腸吳千用軟鞭抽張關雪,她又是一聲叫。

吳幹說:“你答應不答應?這次看誰救你!”

張美雪雖然身受鑽心之痛,可就是不開口。

朱雲山說:“吳千,何必要她答應呢?動強就是了。”

這小子正要前撲,杜水拾起一塊石頭打來。

這石頭極猛,力道甚強,帶著風聲,一劃而過。

朱雲山慾火頓熄,急忙閃身後退。

杜水又扔過來一塊石頭,正打中一段鐵鏈子,“嘩啦”一聲,石頭子從一個洞口裡飛射而出,奔射那六個人,而不射陳少勻、張美雪。

這一突變,使這六個人吃驚不小!

什麼人深更半夜進了我們的洞?又破我們的機關?

他們剛剛閃躲過,杜水又扔出一塊石頭,擊中一個石腳印。

霎時,紅霧騰起,瀰漫了石洞。

吳千大叫:“不好,快閉住口鼻,別呼吸!過片刻就成。”果然,轉眼之間,紅霧蕩然無存。

杜水也覺奇怪,什麼東西消失得這樣快?

他見那面沒有什麼可害人的東西了,才現身出來。

幾個人一見便驚叫不止。他們不是驚叫別的,是吳音欣的美,使他們忘記了一切。

吳千嘿嘿笑道:“這真是天賜良機。小子,你壞我的好事,我不怪你,快把這小姐獻給大爺。”

冥府三王要慎重得多。他們雖然自忖技藝超絕,可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破了他們得迷藥,飛石,定非等閒之輩,不可小瞧。

杜水心中惱怒,並不想說話,隨手劈出極平常的“刀劈華山”之招,可吳千極力閃躲,竟然沒有躲開,一聲慘叫,被劈成兩半,血雨迸灑。

這讓其他的幾個魔頭吃驚不小。

朱雲山和鐵成一使眼色,雙方齊攻。

杜水身子一旋,劍一掃,竟是“小鬼推磨”的招勢,這兩個人睜著大眼看得很明白,可就是閃不開,兩聲嚎哭,被攔腰斬為兩截,死屍摔到一旁。

鑑於以往的經驗,杜水這次出手毫不留情。世上多一個壞蛋,就多一份苦難,除去他,就多了點乾淨。

“冥府三王”一驚之後,沉住了氣,這小子的武功也並不多麼高明,平平常常的招式,唯獨快了一點,這個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可輕而易舉地辦到,沒什麼稀奇的!

這三個魔王雖然這樣想,可從萬無一失的角度考慮,還是以多勝少為妙,這符合“孫子兵法”中的高論。

三個人各取兵刃在手圍了過來,各自擺開架式,果然有些怪,確實有不同一般的武功。

三個人心意相通,一聲鳴叫,齊動刀槍如小鬼勾魂,不見動靜,可見身法之快了。

但杜水比他們更了得,長劍一抖,一招“似是而非”使出,三個人都覺光芒一點,向他們刺去,躲閃來不及了,同時三聲悶哼,每個人身上刺了一個透明的洞,血如水似地流出來。被扎透的地方,全是要害,他們想動,也無能為力了。

三個人至死也不明白:這人殺一個人費這麼小的勁,殺兩個人還是一樣,殺三個人也沒有什麼不同,難道殺一個人和三個人沒有區別嗎?

杜水一劍劈除陳少勻身上的繩索,又讓吳音欣解了張美雪的穴道,穿上衣服,這才出了洞。

杜水出了一口氣。

陳少勻和張美雪兩個人都很感激杜水的救命之恩。

杜水說:“你們打算投奔何處?”

陳少勻說:“我已厭倦了江湖生活,打算歸家務農桑去。”

杜水說:“好的,你會有一個好的家,會過上好的生活。”

見陳少勻和張美雪相偎著消失在夜幕中,杜水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吳音欣拉著他的手,輕聲說:“別亂想了,我們也該走了。”

杜水一笑,攜起妻子的手,下了這座荒山。

這世界多麼荒堂,又多麼奇麗,什麼樣的怪事都有,讓你想都想不出。

杜水不打算想這些了,還是學會忘記好。不然總有許多負擔。

吳音欣說:“小哥哥,下次和人動手,由我來。讓我再歷練一番嘛!省得你不放心。”

杜水笑道:“好吧,你說什麼都是對的。我一次也沒見過你說錯過什麼。”

吳音欣說:“你又哄我了,上次還說我不聽話呢?”

杜水道:“那是我說錯了,你怎麼會錯呢,”

吳音欣嬌笑了幾聲。

兩個人奔馳了一會,吳音欣說:“我們別再跑了,就找個地方睡一覺吧。這裡多靜呀!”

杜水說:“你不害怕嗎?”

吳音欣嬌甜地道:“我怕什麼呢?有人護著我嘛!”

杜水也覺如此不錯,就在前面的山上尋了一塊大石板,上面很光滑。杜水坐下來,吳音欣撲到他懷裡。

兩人躺下,望了一會兒星星,有了睡意。

就在這時,兩條人影向他們這兒奔來,杜水半閉著眼看他們有什麼企圖。

這兩個人來到離杜水十來丈遠的地方站定,他們沒有發現旁邊還有人。

一個人說:“奇怪,怎麼追沒影了呢?”

另一個道:“他們可能躲起來了吧?”

杜水瞟了一會,沒見過這兩個漢子,只好再聽他們敘談。

片刻之後,一個又說:“他們能藏到哪裡去呢?”

另一個忽然道:“快走,我們到了死地了。”聽這人說話,好象非常恐懼似的。

杜水暗覺奇怪:這是個什麼地方?有何等厲害的人物?把他嚇成這個樣子?

又聽那人說:“這莫不是血魂山?別怕,我們有這個嘛!”

他一晃手中的一個小黃牌,又說:“鄭公公不是請金剛神無相和尚助我們一臂之力嗎,怎會傷害我們呢?”

杜水聽他們這麼一說,想起一個傳說中的故事,心頭不由大震。

血魂山的三個天尊,早已退出江湖,人們也已把他們忘了,難道鄭西鐵連他們也請動了?這三個人可實在是了不起的人物,每一個進入江湖,都可把江湖翻個底朝天。他們若要和鄭西鐵一個鼻孔喘氣,武林的末日就來臨了。

又聽拿黃牌的人說:“他可以逃過今晚,可逃不過明天。我們不如等到天明再追尋他們。不然追丟了,豈不沒了雁蕩雙雄的名頭。”

那個人也只好“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這時,一陣風吹過,一個極輕的聲音傳來:“兩個小子,是什麼來頭?敢夜闖我血魂山?”

拿牌的那個人忙道:“我們是鄭公公的人,追尋唐氏父子,來到此山,還望巡山太歲原諒。”

那個人沉悶了一會,說:“你們過來吧,唐家父子就在下面。”

兩個人非常欣喜,走了過去,一眨眼,不見了。

杜水一直沒動,可巡山太歲卻看見了他們。這裡的一切他人熟悉了,哪個地方多一個石子,他都能覺察,何況有兩個人睡在石板上呢?

他不慌不忙地走過來,到了離杜水不過三四丈遠的地方站定,冷冷地說:“天下這麼大,到什麼地方睡不好,偏偏在這裡躺下。既然倒下了,就永遠別起來了。”

杜水笑道:“巡山太歲,你好大的口氣,憑你在我面前也敢說這麼大話?”

巡山太歲笑了,這笑聲有嘲弄的意味,也有得意自信的歡暢,笑聲傳之悠遠,在寂靜的夜空裡飄蕩。

“小子,我一輩子不知什麼是大話,你闖我們的血魂山,已是死定了。我念你剛才的豪氣,給你一個便宜,只要你能接下我的一招,你便可自由離去。否則,只有魂喪青山,屍骨難存。你懷中的小妞,也要香消玉殞。”

杜水仍然沒有動,似乎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似的。他淡淡地說:“我杜水頭次遇到象你這樣狂妄的人。”

巡山太歲沒有回話。血魂山的人雖不走動江湖,可經常有人來拜山,所以,對江湖上發生的大事和當今天下的名流巨手並不陌生。

這杜水的名字,聲震五嶽,響徹天地,巡山太歲自是知道的,心中雖然不服氣,可一旦遇上,心裡也是打鼓。

杜水是個特殊環境下產生的人物,若是欺世盜名之輩,誰替他吹牛呢?可見傳說中他的一切,大概都是真的。

巡山太歲話說得太滿,一招分勝負,這實在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以自己畢生修習和杜水戰個平手,便足可傲視當代。

杜水說:“你不用想了,你吹過了頭,那是自取其辱。動手吧?”

巡山太歲是自視很高的。他能慎重地考慮一番,已是他對敵時絕無僅有的事,他覺得這已給了杜水不小的面子。

現在杜水如此輕視他,不由怒火攻心,兩眼都要噴出火來。

杜水抱著妻子不動,這使巡山太歲不知如何下手。

杜水的姿勢,也讓他感到莫測高深。

他轉了一圈,右手突然一揚,拋出一個東西直奔杜水,在離杜水有一尺多遠的時候,突然變成一團紅霧。

這時,杜水才身子飛射而出,這速度也不太快,以正好射出那團霧的範圍為準。

巡山太歲雖見頭招無功,心中卻有了異樣的感覺!這杜水有點故作姿態,看他的武功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厲害。傳聞是不是有些不實呢?

這小子的名聲如此之高,很可能他有什麼鬼道道,並不一定他的武技多麼神。這樣看來,他並不可怕。

巡山太歲越想越覺有理,世上的事,毀就毀在沒有信心上。人不是說,橫的怕不要命的嗎?這就是個氣勢問題。

他心裡踏實多了,這杜水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我小心應付,一樣可除去他。巡山太歲充滿了信心和勇氣。

杜水和吳音欣已不是躺著了,他們靜靜地站在巡山太歲面前。

杜水對巡山太歲道:“你要記住,你頭一招已過,再動一招,你就是死人了。”

這冷漠的話,讓他周身一麻,他怕真如杜水說的那樣。人一死,什麼都完,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看不見一寸色彩。但他豈能讓人家如此奚落一頓?那自己還有什麼臉面?他再次舉起手。

這時,一個人叫道:“是大哥嗎,你在和誰對仗?”

話落人到,一個三十多歲的陰沉人物,讓人感到他渾身冷冰冰如鐵似的,給人一種壓抑感。

他雙目明亮而又冷峻,一看,就知是個極難纏的人物。

巡山太歲說:“這個人自恃武功高強,不把我們血魂山放在眼裡!”

那漢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水,“哼”了一聲說:“多少年來,還沒有敢到血魂山找事的,他可算頭一個了。”

巡山太歲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杜水。二弟,你看如何辦?”

巡山太歲挺聰明的,把球踢給了他二弟。他心裡很清楚,在三個巡山太歲之中,以二太歲武功最高,而且人也最機智,遇事不慌,所以他才把這個擔子送給他。

可二太歲聽說這個人是杜水,神色也立時變了。

天下人無不把杜水的武功吹得神乎其神,他豈能忽視呢?

他眼珠一轉,冷笑道:“杜大俠向來以俠義自居,為何也倚強凌弱呢?”他把自己說成弱者了,變得也夠快的。

杜水說:“山是天下人之山,我在此坐一坐又妨礙你們什麼事呢?”

二太歲笑道:“沒有什麼的,杜大俠可否到洞府一敘?”

杜水笑道:“我們之間會話不投機,就免了吧:”

二太歲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輕聲說:“人傳杜大俠武功蓋世,可否讓我們開開眼界?”

杜水爽朗地笑道:“你們別信。人的武功大同小異。哪裡有什麼不敗之人呢?”

二太歲笑道:“杜大俠是豪爽之人,佩服!”他說話的時候,腳下的步子已不停地變動,想選擇一個最好的功擊角度,可一直沒找到令他滿意的方位。

杜水是他們要對付的人,這是毫無疑問的,只要有機會,就得除去他。這是他們心中的信條。

現在杜水不找自來,豈不是踏破鐵靴無覽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不住變換步法,什麼“逍遙步”、“麒麟步”、“八卦紫微步”,他全試過了。

巡山太歲也在想如何配合二太歲的行動。

兩個打一個雖然有失身份,可這杜水不比一般人,若能群戰取勝也是一種可行的辦法。

可杜水和吳音欣站在那裡,全無一點形跡可表,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全都不入其心,冷漠如霜,讓二太歲不知如何下手才最妥。

他對杜水有兩種完全相反的看法。

一是杜水什麼也不行,無非能沉著而已;另一是杜水全不把天下萬般武學看在眼裡,視高手如無物,可能真有了不得的功夫。

這兩種看法,二太歲分不清哪一種更正確。他不能沉默太久,如果這個無語的場面不打破,他認為就有可能讓杜水識破他攻擊的動機。但說什麼好呢?

這時,杜水說話了:“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快點講來。既然你們不讓在此歇息,我也不願壞了你們的規矩,自尋煩惱。”

二太歲心中欣悅無比,打破了僵局,那你是在劫難逃了。

杜水退了一步,幾乎把二太歲喜得笑出來,這不是攻擊他的最好方位嗎?他立即選擇好角度,同時拖延著:“杜大俠,你頭次來到血魂山,不知者不罪。你若願走,請便。”

杜水淡淡一笑:“那好,杜水告辭。”

他轉身欲動,二太歲認為下手的最佳時刻到了,他和人動手,只要認為萬無一失,肯定會勝利。他好久沒有遇到這樣的機會了,今天良機來臨,而且對手是杜水!難道這是上蒼承全自己嗎!

他動了,巡山太歲也動了。

二太歲的身手實能駭人的,身影一晃為二,左右包剿,右手一甩,五道金光射出,那氣勢太有和天地爭雄的樣子。

這五道光是他的五隻“追魂金錐”劃出的,只要被一隻擊中,人就立即完蛋。

巡山太歲也不慢,刀光一閃,直剌杜水的小腹。

兩人配合得可謂天衣無縫。

杜水長劍一揮,身子並沒有動,一式“大合天燈”使出,五道光芒立斂,隨著兩聲悶“哼”,兩個人都甩出丈外,滾倒在地上,鮮血直往外冒。

又是每人一個透明的劍孔。

二太歲這次臉色死灰,再也打不起精神。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估計會失算,五隻金錐會被他的劍一下子全部削掉,同時那劍又分刺二人,這樣的快劍,連神也恐怕躲不過。

杜水淡淡地說:“不自量立!你們這號人物我見得多了。”

兩個太歲的肺幾乎氣炸。這次跟頭栽得太冤了,可還能說什麼呢?對手的神通自己已領教,永遠沒有下次了。

杜水說:“欣兒,這裡太汙穢了,我們走吧。”

吳音欣挽起丈夫的手,一起飄然下山。

還沒有走到山底,又聽到一個人的喝斥:“慢走!殺了人就想溜嗎?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來人是個中年人,有四十多歲,一雙眼睛如寒星一般。

接著從北面又奔來一個人,大叫:“別讓兩個狗男女跑了,為我兩個哥哥報仇。”這是三太歲到了。

這兩人在杜水動手時才出洞,杜水擊殺兩位太歲的時候,他們並沒有看見。

因杜水和妻子下山時走得不快,他們見了兩位太歲的屍體,立即分頭尋找。

三太歲下北邊又拐向南,中年人站原地未動,杜水從一個窪地上來,正好被他瞧見,他一叫,三太歲也看見了。

中年人嘿嘿一笑道:“你們兩人的膽子也夠大的,竟跑到這裡來逞兇!本山主怎能饒了你們!”

三太歲罵道:“兩個狗男女幹見不得人的事,定是被兩位哥哥撞見了,才起殺人之心。”

中年漢子哈哈一笑道:“夜深人靜,男女做苟合之事與我們也無關,但殺了我的手下,就不能一走了事。”

杜水道:“你們不要羅嗦了。要動手,快點!”

三太歲縱身要上,中年人一把拉住他,對杜水說:“我血魂山和人作鬥,向來公平,請朋友報出姓名,再分生死。”

杜水說:“我不想和你們鬥,就讓我妻子調教你們吧。她叫吳音欣,也許你們沒有聽說過她的名字。”

中年人氣得一抖,奸個狂妄無知的小子!竟敢把我血魂山主周立也不放在眼裡!

三太歲憋不住了,大叫:“山主,讓我來收拾這兩個不知羞恥之徒。”

周立搖搖頭,慢慢地說:“血魂山名揚四海,從沒有誰敢看輕過。這位朋友如此蔑視本山,看來身手定然卓越無比。我們還真要領教一番呢!”

周立暫時壓住心頭火,說出了這一番話。他看出面前的年輕人非常閒靜,沒有一點情緒微波,自己堂堂山主,豈能不如他!

三太歲也是極厲害的人物,一聽說要入江湖鬥一鬥杜水,早就躍躍欲試,自從見了兩個太歲的屍首,這才沉不住氣,並非他淺薄。

吳音欣見丈夫讓自己出手,滿心歡喜!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正對自己的胃口,歷練一下自己,也好應付今後的事變。

她抽出長劍,做好出手的準備。

周立久經大敵,比三太歲高明許多,可他仍然看不出吳音欣的姿式的名堂。

這是個什麼樣子呢?不象對敵,也不象遊戲。

他忽地心中一動,想起一個人來。難道這個年輕人就是人稱無敵手的杜水嗎?聽說只有他的武功四不象,任何外人也看不出一點門竅。看來是他了,這個吳音欣定是吳冶的姐姐。

周立的心頭不由沉重起來,這可不是個易對付的人!怪不得兩位太歲死於他們之手?自己剛剛和鄭西鐵有了默契,他就尋上門來,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呢?

周立靜立不動,三太歲有點急了,叫道:“山主,我來!”

周立這次沒有阻止他,讓他和吳音欣動手也好,摸摸她的底。她不是杜水,不一定比三太歲強多少。

吳音欣比以前有了明顯的進步,就在幾個時辰之內,她學會了用自己的智慧取敵了,不能再一味講策略了。鬥殺胡大龍時的慘變,對她的刺激極深,觀在還有點難過。為什麼不可以外示軟弱,一舉而讓對手沒有回手的餘地呢?

三太歲身子一縱,猶如游龍昇天,旋擰飛上,在空中一丈多高處,突然頭向下轉,如龍王噴雨,使出他的絕命招數“金龍撒魂針”。

頓時,無數金芒電射吳音欣。

這又是一個意外。

三太歲出手就是漫天飛舞的暗器,這些暗器都是淬了毒的,被一枚細針射中也難逃一死,女出想要氣度安閒也不成,只好又一招“萬相歸無”出手。

她的劍一揮,立即劍芒大盛,無數的毒針射不進她的劍網之內,相反,她的進攻的速度反倒更快了。

這可使三太歲靈魂出竅。他身在空中,沒有憑藉,升不能升,射不能射,只有挨劍的份。

一旁待敵有周立不能無動於衷。

吳音欣劍一動,芒剛生,他就感到不妙,到她的劍刺向三太歲,周立也已使出自己的“混天一劍”點向吳音欣前胸。

這一招凝聚周立的全部功力,光華閃閃,快極無比。

吳音欣心頭一震,立時後退。她的身法高絕美妙,正好躲過周立的這一擊。

三太歲因吳音欣及時收劍,沒有被刺傷,可衣服卻被她的劍劃破不少口子。

他落到地上,心驚難止,周立也是迷惘和驚駭,自己的這一劍聚自己的武學全部精華,竟被人家全身而退,實在不可想象。

同樣,廣無劍第一次擊人無功,也使吳音欣若有所失。

杜水卻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周立不過是血魂山的山主,並不是三大天尊,吳音欣的一劍,不管從什麼角度上看,都強過他們兩三籌,卻仍未取勝。這樣看來,如果兩個“天尊”圍攻她,以他們的身手,她連一點取勝的希望也沒有,弄不好得來個同歸於盡。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她要在一時之間大進是不可能的,自己要保護她,又要對付敵人,這確是極其難做的事。

他兩眼注視著場面上的一切,說不出話。看來,吳冶、龍小青也定會有不少對手。他們兩個人比欣兒差不少,所以生死難卜啊!

但急也沒有用。他在這種時候,什麼喪氣的話都不能說,不然,欣兒連鬥志也沒有了。

周立知道以自己一人的身手對付不了吳音欣,只有和三太歲聯手。

杜水在一旁道:“欣兒,你又長進了。剛才的那一招應變得很好,但不能有傲氣,應先取血魂山主。”

吳音欣正為神劍絕招殺手失利而懊喪,聽丈夫說她應變好,又有了信心,長劍一揮,又一式“萬相歸無”刺向周立。

這一次,周立雖然有了充分的準備,可還是沒有接下吳音欣的一劍。

三太歲出擊的一掌,也根本沒產生作用。

剛才是周立偷襲,現在是三太歲偷襲,結果卻大不一樣。

周立大叫一聲,極力後退,血從小腹的右下方噴出,連話也沒說出,一僕而沒。

三太歲又向吳音欣攻出一掌。

吳音欣劍一旋,回手一抹,使出的是太極術中的“閃環訣”。

三太歲料不到吳音欣劍式突變,想跳已來不及,“唰”地一聲,吳音欣的長劍掃過他的脖子,人頭滾出幾丈遠,吳音欣也飄出幾丈。

杜水不願讓吳音欣看到血腥的場面,身子一彈,把她抱在懷中,飛身下山奔向平野。

吳音欣一手攬著丈夫的脖子,一手提劍依偎池懷裡,輕喘了幾下,問:“我做得好嗎?”

杜水說:“對極了。可我的小妻子,你頭一招想到要使用‘萬相歸無’了嗎?”

吳音欣笑道:“沒有啊,我那是急中生智。”

這差點使杜水笑出聲來,還急中生智呢!不過細想起來,也確是如此。在那種情況下,她沒有別的辦法呢。

他說:“敵人是狡滑的。你本來按自己的想法做沒有錯,可情況突然發生了急變,你也得不慌不亂地隨變,對嗎?”

吳音欣說:“這太對了。我又長進了嗎?”

杜水說:“這個自然。你的腦袋瓜可比丈夫的要強多了。”

吳音欣嫣然一笑,靠在杜水的脖子上。

杜水抱著妻子飛馳一陣後,看東方曙光欲現,便把她放了下來,說道:“我還要試試你的功力,來吧?”

吳音欣從之。

兩人在清新的田野餵了一會招,杜水又從頭到尾把自己的神功不厭其煩地細細講述一遍。

吳音欣似有所悟,不住點頭。

杜水見朝日已升,噴薄萬里,長嘯了幾聲,說:“走吧,武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好的,要多悟才行。”

吳音欣對丈夫可說是崇敬萬分,愛慕無比。她覺得丈夫的話,每句都很有道理,所以,她聽得極為用心。吳音欣人極聰慧,記憶力特強,對杜水的話能一字不漏地記在心裡,仔細揣度。既然杜水一再強調他的神功全在意上,須在“悟”上下功夫,那就細心體味吧。

她這一認識,給她帶來了莫大的好處。人的體質有強有弱,力鼎千斤,她不成,可在柔、心、思、悟方面,她得天獨厚。吳音欣是極其聰慧之人,秋水一樣眸子在廣大的天地裡捕捉著靈機。

杜水和她來到一個鎮子,這也是江湖人經常歇腳聚會的地方。

他們一進其中的一家飯店,便有一雙眼睛盯住子他們。這雙眼睛裡閃動著仇恨,毒惡,恨不得一口把杜水他們吃下去。

此人走到廚房裡,趁廚師不注意,在杜水要的酒裡菜裡全灑上了毒。這是一種紅色粉末,一入酒、菜,瞬間毫無痕跡。

他得意地一笑,躲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怕被杜水發現他。

杜水對這一切毫無所知,他正在想著別的問題,哪會把有沒有人下毒這個問題總放在心上!

這就是他的大意之處。

店小二把酒菜端上,滿臉春風,笑呵呵地走了。

杜水拿起筷子便夾。

正在這時,一個蠅子飛到了萊邊,杜水正要去趕,忽然它白己飛了。

這時,吳音欣也拿起了筷子。

杜水衝她一笑說:“你看這菜如何?”

吳音欣一驚,問道:“難道這裡面有毒嗎?”

杜水點點頭說:“這次是蠅子救了我們。這小東西比我們靈敏,真是古怪。”

說來也巧到了極點,天下無論什麼藥,蠅子對它也不會有這麼靈敏的感覺,唯獨對這毒粉它反應極快。

杜水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這算不算是一次過錯呢?”

吳音欣也笑了:“多險!又差一點上了人家的當。”

杜水喚過店小二,問是怎麼回事?

店小二大汗滿頭,極其驚慌,說他一點也不知道。

杜水說:“你就換新的酒菜來。”

店小二立即答應去辦。

在暗處的那人見下毒無用,立即逃竄,回去告訴馬雲山。

他們吃過飯,在街上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

杜水心裡卻有一種焦躁,方小到哪裡去了呢?他怎麼還沒有吳冶的消息呢?

吳音欣拉著他的手,似乎盼著他心裡的那份不快,傳到她身上一點,為他分擔一部分憂愁。

這時,從西邊奔來一匹快馬,馬上一個青年漢子,他身上的衣服都溼透了,不知為什麼這麼急。他從杜水身邊馳過,跑進一個大戶人家。

杜水覺得奇怪,沒聽說這裡有什麼武林人家,可那青年明明是江湖好手,看來這裡面有文章。

他衝吳音欣說:“我們去看看,是什麼人物在此住著。”

吳音欣隨著他進入了那家院子。

杜水也沒有問什麼人在家,剛才是何人造訪,默聲不響直往裡闖。

好在這大院子裡沒有什麼人走動,剛才跑進來的那匹馬正在院子裡。

杜水見後面的正堂屋門半掩著,便走過去,側耳一聽,裡面果有說話聲。

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說:“幫主,我們愈來愈孤立了。吳冶、龍小青投鄭西鐵這是無疑的。鄭西鐵準備對所有可疑的人動手,連名門大派也不放過。聽說連黃山的九佛子都被他們請動了。九佛的五個弟子已入了江湖,我們怎麼辦?幫主快拿主意。”

“慌什麼?”一個渾厚的聲音說。

杜水笑道:“屋內可是洪幫主嗎?”

門被打開了,出來的正是永樂幫主洪傳雄。他看見杜水,哈哈大笑:“原是杜大俠光臨,快快請進一敘。”

杜水也不客氣,和吳音欣一同進去。

屋內沒有什麼東西可放的,顯得很寬敞,有幾把小椅子空著。

屋內的幾個人都是水樂幫的頭面人物,洪傳雄略加引薦,便言歸正傳-他說:“杜大俠,我們一直想尋找你,今日相會,定是天意。我們的處境危也。鄭西鐵這個混蛋,不知吃錯了什麼藥,誰在他眼裡,都有造反的嫌疑。老子想做皇帝,可成嗎?真是小心眼兒。我們只有聯合起來,才能度過難關。”

杜水笑道:“你有什麼消息呢?”

洪傳雄說:“不好的消息多著哪!好消息一個沒有。

馬山幫、丐幫都投了鄭西鐵,九大門派的名流鉅子正在危難之中,鄭西鐵很快要對他們下手。

一些多少年不入江湖的人物,不知為什麼竟被鄭西鐵請動了,也要攪渾水。這樣一來,我們不聯合行嗎?

還有,吳冶、龍小青被你救出圍困後,也投入了‘強命幫’的懷抱,強命功鐘太倉又和鄭西鐵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這不等於投靠了鄭西鐵了嗎?

他們兩個人的武功之高,江湖罕有敵手。聽說龍小青和張三丰鬥了個平手。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這對我們不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嗎?”

杜水笑道:“洪幫主,我也聽到一個消息。馬雲山說,你也投了鄭西鐵,可有此事?”

洪傳雄一跺腳,恨道:“杜大俠,我和鄭西鐵有殺子之仇,他又早把矛頭指向了我,我們有合作的可能嗎?”

杜水微微一笑,說:“我也覺得洪幫主不是不顧道義之人,這定是馬雲山造出的謠。”

洪傳雄又說:“我們聯合之目的,只在相互照應,其它各隨其便。你看可好?”

杜水說:“這樣是可以的。不過,對手太強,你們要有個準備?”

洪傳雄說:“這個且請放心,我們已有周密安排。”

“好。”杜水興奮地站起來說。

洪傳雄等人把他們兩人送到門口,才折回來。

杜水出了大門之後,就和吳音欣離開鎮子,向東去尋消息。

在江湖中,江湖人喜歡在什麼地方相聚,有大致的規律和地點。

杜水要打聽江湖上的消息,一是靠機遇,另外就是到這些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去。

他們兩人走了一會兒,太陽已到頭頂,烈日炎炎,萬物都無精打采。

杜水見吳音欣有些勞倦,有點心疼地說:“把你累壞了吧?”

吳音欣一揮手說:“我一點也沒感到累,我可不是個小娃娃!”

杜水歡欣地笑道:“我就喜歡這樣的娃娃。”

他一拍吳音欣的肩頭,兩個人到了一座獨木小橋。

杜水一見,覺得奇怪,世間哪有用朽木做橋的?這不知又是什麼人搞的鬼。

他向四下一打量,並沒有發覺什麼異常,就問吳音欣:“欣兒,你能過去這橋嗎?”

吳音欣俏笑道:“獨木橋有何難過,難道它有什麼不妥嗎?”

杜水說:“這要看你的眼力了。”

吳音欣仔細看了一會,才說:“這獨木橋如朽的一般,讓人分不出真假。”

杜水說:“假作真時假亦真,真作假時真亦假。這就是我們神功的精義。你可有什麼發現,感受嗎?”

吳音欣說:“剛才忽而有了,又一閃而逝,捉摸不定呢!”

杜水說:“千呼萬喚始出來,應知仙姑下瑤池。她遠她近全不問,但求心中一點清。”

吳音欣說:“既如此,我過一過亦無妨。”

杜水沒有說話,吳音欣飄然落在橋上。

這一接觸,發生了一件令人絕難想到的事。整座獨木橋觸發成霧,黃騰騰的。

吳音欣以為自己的輕功不會把它壓斷,料不到腳下突然失空,身子沒有憑藉,飛射難成。那霧似豹口,想一下子把她吞沒。

杜水見她沒有應變的能力了,只好運起神功把她託了上來。

吳音欣突然感到腳下如有個頂大的力量之毯,她藉以展身飛回杜水身旁。

杜水衝她一笑說:“這裡荒無人煙,平常人誰也不會來到這裡過橋,只有武林中的高明之士才會仗著自己的功夫,敢走這裡。這橋看似平凡,沒有什麼奇異之處,可挺有名氣,武林人稱它為‘失魂僑’那團黃霧是‘迷魂霧’,只要吸上一口,這輩子可就完了。”

吳音欣聽得呆了,真是出門三步有奇聞,天下什麼樣的怪事都有,自己連聽也沒有聽說過。她羞怯地問:“這橋是何人所造?”

杜水說:“是天下第一怪物‘失魂老人’趙公明所造。他是‘青極毒王’向不滅的師叔,年齡也有二百多歲了,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

吳音欣沉吟了一會,笑道:“丈夫何以知道這樣多呢?”

杜水淡淡地說:“我從小就常聽人講江湖上的一些奇鬧怪事,可是後來都忘卻了,不知為什麼,自從我自創神功以來,這些忘了的東西,一齊又回到我的腦子中來,比以前的更為清晰。聯繫一下當今江湖上的一些事,一聯十,十串百,一下子豁然開朗了。不知道的,也成了知道的了。”

吳音欣動情地接住丈夫的脖子,用紅唇吻了杜水一下,笑說:“你真了不起。”

杜水說:“自己的老婆誇讚是沒有用的。”

吳音欣嘿嘿一笑,又接下去笑了起來。

杜水覺得不對,吳音欣也嚇了一跳,自己只笑了一聲,笑聲何以這麼長呢?是誰接著笑的?

“我接著笑的!”一個和吳音欣的聲音完全一樣的女人說。

吳音欣更感到不解了,這個女人何以知道我想什麼呢?她又沒見過到我,也不知她在哪裡,難道她是神不成?

杜水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但他心裡明白,這是趙公明所發出的笑聲。一個二百多歲的老頭子,能學一個少女的嬌嫩之聲,並且學得這麼象,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可見其內力到了化百鍊鋼為繞指柔的境界了。

忽地一聲,從橋下飛昇上來一個如老壽星似的人物,光頭長鬚,前額閃亮,一身霞紅色的衣服拖到地?連腳也看不見,手拄一個兩頭都有龍頭的金紅色的柺杖,著實好看。

這老者雙頰紅潤如嬰孩之膚,一臉笑,但無皺紋,慈目一雙,清光晶晶,透爽明亮。

這連杜水也自愧弗如,自己才二十五六歲年紀,額上已有深深的皺紋,頰面灰黃,從沒有過人家的這種光采、神儀。

這可是一百多歲的老人呀,他一露面,吳音欣就驚叫一聲,這是個老頭子呀,怎麼會說出女人的聲音呢?

老者猜出她的內心活動,故用她的聲音說:“你感到驚奇是嗎?小女娃,人本分陰陽,陰陽藏於心。龍虎腹中育,自可倒乾坤。”

這聲音與吳音欣的聲音實在象極了。

吳音欣目瞪口呆。

老者的聲音一變,成了一個渾厚悠長的男音。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貫透十分沉實的力量,要把人擊一個趔趄。

他衝吳音欣一點頭說:“是你毀了我的橋嗎?”

吳音欣說:“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指杜水說:“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是我的夫君。”吳音欣靜靜地說。

老頭子把頭搖得象撥浪鼓兒似的,說:“錯了,錯了。小女娃,你乃天地之靈秀,怎可嫁他為妻。真是月老一打盹,人間婚姻亂安排。”

他把眼一瞪,看了杜水一會兒,笑道:“樣子不雅,倒能沉住氣,還說得過去。”

他又轉過臉,面對吳音欣說:“小娃娃,你毀了我的‘失魂橋’,壞了我的誓言,按我的規矩,當殺不饒。可是見你這般模樣,我也下不了手,你就陪伴我一年吧,讓我也好有個說話的人陪著解悶,順便傳你幾手威震天下的絕學。”

吳音欣嘻嘻笑道:“這我可做不了主,你問我丈夫吧。”

老者眯起眼瞧了一下杜水,道:“你小子豔福不淺,可知我是誰嗎?”

杜水笑道:“聽說江湖上有個橋下烏龜趙公明,可是你?”

老者幾乎跳起來,站在那裡停了一會,沉聲道:“小子,你敢汙辱老夫,膽子也大到了家。百多年來,你算第一個向老夫挑戰的,有種2老夫給你個面子,稱稱你。”

杜水說:“讓我妻子代勞吧。你若用真功夫和女出打個平手,我再教導你不遲。”

趙公明的耐心再好,也吃不住勁兒了!這話大得連底也沒有了,如此小看我,真是無知之極。

杜水衝妻子一點頭,吳音欣拔劍在手,做個迎敵的姿式。

趙公明笑了,人言初生牛犢不畏虎,今日看來不謬也。他幾乎想放聲大笑。他想不出天下有誰敢和他叫陣,除非是“北海冰島”上的人,其他人他根本不放在眼裡。這小女娃今天向他挑釁,難道是倒轉了流年?

他站在一旁笑了一會,說:“小女娃,你別不知好歹,和我動手,你最少還要再練一百年。憑你的陣仗連我一個指頭也抵不住。”

吳音欣冷笑一聲說:“你說大話有什麼用,真有本領你顯露一下呀!”

趙公明一想,有理,便說:“你動手吧。”

吳音欣說:“你別後悔,我一動手,你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趙公明不屑地說:“行了,我知道了。”

吳音欣再不說話,長劍一展,使出廣無劍的“萬相歸一”一招,擊向趙公明。

頓時萬道凌華,從四面八方而來,彷彿所有的星球都進灑了。

趙公明本想用雙龍杖去擋,一見這陣勢,魂都嚇飛了,一輩子沒遇過這樣的劍術!他想也來不及,隨手拋出雙龍杖,如千龍飛舞撲向吳音欣,同時,他身子一低,閃電般地弧形斜射。

趙公明的雙龍杖似軟又硬,乃難得之寶物,它一下絞住吳音欣的長劍,趙公明才得以逃開,可兵刃落在吳音欣手裡了。

吳音欣的劍氣雖盛卻沒有斬斷雙龍杖,它一滑,滑向吳音欣的劍把。

她伸素手便拿,杜水叫道:“別動!”吳音欣趕快又縮回手去。

杜水道:“趙公明是向不滅的師叔,別看這老兒慈眉善目,一身都是毒,剛才那橋兒成霧你忘了?只要你抓住他的雙龍杖,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吳音欣打了一個冷顫,心撲撲直跳。

趙公明在幾丈外笑道:“小子,你果然有些門道,能看破老夫的心機,可算機敏過人,非一般武林人可比。”

杜水冷笑道:“趙公明,你毒、武兩道均可稱聖,實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是你做了幾件好事呢?我勸你不要自以為是,妄動殺機,這對你沒什麼好處。”

趙公明哈哈大笑:“小子,你以為我會聽你的?這一招她略佔上風,那是我輕敵,沒用真手段。這回就讓她知道我的厲害。”

杜水說:“趙公明,我告訴你一個事實,她危險的時候,也就是你死的時候。”

趙公明一怔,隨即笑道:“小子,在老夫面前少吹大氣,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一嚇唬就怕了?”

杜水說:“難道你不以為她這劍術無比嗎?”

趙公明道:“平心而論,這劍術舉世無雙。但取勝之道,並不在於全以劍為先,其它神功一樣可以取勝。”

杜水點頭道:“不錯,沒有人會反對你的說法。求勝之道,難以數盡,但因此而以為你可以取勝,卻牽強得很了。”

趙公明大笑:“你不知我的手段,怎知我不能勝呢?剛才的劍術我領教過了,她沒能傷了我,再用就更不靈了。我的神通只要一出手,她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杜水心中暗驚:人傳趙公明有一手絕藝,世人不可敵,到底是什麼功夫呢?是武還是毒?或者兩種兼而有之呢?

杜水沉默無語,過了一會兒,說:“趙公明,你最好收起你的把戲走路,不然,後悔的是你。”

趙公明嘴一咧,冷冷地說:“憑你還不配說這種話!”

杜水說:“你執意如此,那請便吧。欣兒,你小心應付,別怕,有丈夫保護你呢?”

吳音欣胸中一股溫流蕩漾,暖洋洋的,甜絲絲的。

杜水站在一旁,如入天地風雲之中,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再也與他無關。他的雙眼空了,沒有眸子,只有輕風、白雲,人成了木偶雕像。他不止一次進入這樣的境界了。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不這樣做,但他對趙公明的武功不好估計,怕出差錯,只好這樣。

這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爭鬥,是妻子和趙公明鬥殺。他的任務自然是防備不期然的突變,好施手救治。

趙公明對自己的這手神功十分自信。他以為,吳音欣的劍術雖強,但功力不夠,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勝她。

不過他見杜水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心裡有點吃不準。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不得不對杜水格外注意。

很明顯,他感到杜水的能力比吳音欣要強。杜水的一行一動,他自然要分析一番。

但杜水能給他提供的分析材料,幾乎是個零。他能看出什麼來呢?杜水的一行一式毫無規範,沒有任何攻防意識!這讓他感到面前的年輕人深不見底,猶如一把鋒利的刀,不知何時會突然出手。

趙公明眨眨眼,不知何為萬全之策。這小子的話連一點人情味也沒有,彷彿從石縫裡冒出來的,如此心神沉凝的人屈指可數,難道他也達到了那種境界嗎?一向自視無敵於江湖的失魂老人趙公明有點搖擺不定。

吳音欣見他猶豫不決,就說:“你若不願動手,我們彼此相安無事了,不是很好嗎?”

趙公明“哼”了一聲:“沒有這麼好的事,毀了我的‘失魂橋’,就完了嗎?”

吳音欣芳心有了怒意說:“那你幹嗎還不進攻呢?”

趙公明臉色一正:“我老人家在等著你呢,你不動,我怎能向一個後輩先動手?”

吳音欣說:“這就好辦了,那我要走了!”

趙公明身子動了。他的內心是很矛盾的,他既不想殺死吳音欣,可又怕自己一旦不用全功遭了杜水的暗算,那樣可什麼都完了。

他的這個念頭一閃便隨之消失了,那種果斷的作風顯了出來。

他的身子一旋,立即模糊一片,看不清他的真身軀。多麼古怪奇特的功夫!

隨之他雙掌一攏,立時一旋,一個粉紅色的碩大的袋子罩向吳音欣。

這不是一般的袋子,而是趙公明的“羅天一清網”,以內勁旋動而成的。

這東西不畏刀劍,對劍氣,內勁都有極大的破壞力。特別是在高手相搏時,只要你出刀出劍,那“羅天一清網”的內勁定會吸住你的刀劍,同時會使你周身無力。

趙公明的雙掌勞宮穴突然發出兩道天藍色氣劍刺向吳音欣,這速度實在快捷無比。

在他一動的時候,吳音欣也動手了,又是廣無劍的絕招“萬相歸無”。

雖然這次她使出了水平,發揮了極大的威力,可劍芒一碰上趙公明的“羅天一清網”內勁,立時無影無蹤。她感到有點力不從心。

在這極其短暫的時間裡,杜水揮手彈出兩道無形無色的指氣,就如不見底的口袋迎上趙公明發出的兩道氣劍。

真是奇妙,趙公明的內勁一遇上杜水的內勁,就無能為力了,彷彿冰溶進熱水裡一般。

這一次,吳音欣沒有受到什麼傷害,趙公明也沒有少什麼。

一眨眼功夫,分了一次生死,竟然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自然,吳音欣如不得杜水相助,恐怕一點香魂早返了故鄉。

杜水若要殺掉趙公明也易如反掌。

總的說,還算扯了一個平手。廣無神劍終於遇上了對頭,它什麼威力也沒有發揮出來。這使吳音欣心灰意懶,也有點替丈夫難過。

杜水卻不這樣看,相反,他很高興。一是因為見識了趙公明的奇怪的神功,二是因此而更加證明了自己的“真假神功”確實囊括了天地。趙公明的真功多麼厲害,遇上自己的假功,什麼用處也沒有了。

不過他有一點擔憂的是,自己的這種功夫極難分清哪是真,哪是假。而真與假是本功的精髓,分不清這一點,就僅能懂得它的皮毛,登堂入室就談不上了。以吳音欣的聰明,按說該能體會出真假的,為什麼她沒有成功呢?

趙公明見杜水破了他的拿手的神功,知道完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很可能來自冰島,不然,中原武林出了這樣的人物,我何以不知道呢!

他自然不知杜水名揚天下,是近兩三個月的事。而他一隱就是三年五載,怎麼會知道呢?

杜水沒有殺他,只是淡淡地看著遠方,臉上略有笑意。這使他分外奇怪。

杜水道:“你的武功確是神奇無比,給我很多啟示,我很感激你。”

趙公明心裡一熱,有些說不出話來。仔細一想,也覺自已有些不是,便道:“小俠武功通神,又心胸寬廣,可謂天造英才。可是來自冰島?”

杜水搖頭說:“我不知冰島在何處。我原是青城派弟子,後被逐出門牆,無意中突然徹悟,自創了這套神功。這功夫易學易練,就是難分清其中的真假。”

趙公明深有感觸地說:“以小俠的武功,在江湖上可說是難尋敵手。但若和冰島上的人相比,怕還有不如。他們簡直不是人,而是鬼,是神。”

杜水見他如此崇敬冰島上的人,心頭也有沉重感,但他只是一笑,沒有說什麼。

趙公明笑道:“我們不打不相識。一場角鬥後,都能毫髮無損地活著,也算有緣。我就饋贈小女娃一些奇珍異寶吧。”

他從百寶囊中掏出一個小紅球,光波盈盈,世間難見。

他用手捏著,笑道:“這是西崑崙‘天丹見母’,可避邪祛毒,無論什麼毒物,包括向不滅的內勁毒,都不能損你分毫。你要把它服下。”

吳音欣極其感激地向他飄飄一拜。

趙公明又掏出一個小黃丸,說:“這是陰陽素女丹,把它服下,可增你一甲子功力。我再把我的‘羅天一清網’神功傳給你,使劍功一體。這樣,行走江湖就安全得多了。”

吳音欣喜之不盡,這真可謂洪福齊天。

她向趙公明參行大禮,趙公明卻之不恭,安然地承受了,他心裡非常歡喜。

這兩個世間的珍寶,他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服下,今天送給這小女娃,實是她莫大的造化,他也就此心安理得。

這是他幾年來所盼望的,自己的命運雖到了盡頭,但他沒有一點不快。多少年來,這是他精神上最明媚的一天。多麼古怪!

剛才還你死我活,現在又欲離不捨,情如親人。

把寶貝送出去,趙公明笑逐顏開,把他兩人領到自己的居處。

這是個有一間屋大小的山洞,裡面有一個鋪,幾個盆碗,別無長物。

趙公明讓吳音欣在床上靜坐了一會兒,他開始傳授他的心法。

這種功法,在吳音欣看來易學極了,服丹藥之後,立即進入了功境,身遊兒極,同洗天地,暢快無比,幾個時辰之後,吳音欣大功告成。

他們又一起敘談了一會天下大事。

過了一天,杜水和吳音欣告別而去。吳音欣一切更加自如順意?她充滿對未來的信心。

杜水也滿心歡喜,現今他們若是分開一段時間,想必她不會有什麼危險。只要不遇上眾強敵的圍攻,自己就可放寬心了。

杜水和妻子順小道,過了山溝,又進入了大道,直奔江南。

吳音欣再也用不著杜水挾抱,速度再快上一倍,她也不感到勞累。

兩人身如流星,疾似迅雷,幾個時辰後,已過千里。

吳音欣說:“我們到揚州去看看吧,那裡風華秀色,不正是江湖豪客常聚之處嗎!”

杜水說:“那裡是風流公子的溫柔富貴鄉,逍遙魂迷所,不是你這個冰清玉潔之人的去處。”

吳音欣嗔道:“連我你也要用這樣的話教導嗎?”

杜水笑道:“開個玩笑,欣兒倒惱了。”

吳音欣眼波一閃,輕笑著說:“我會惱嗎?全是給你看的。眼兒、眉兒,哪一樣不是你的呢?”

杜水心中一蕩,好個賢淑的嬌妻,真讓人比吞服靈丹妙藥還受用。

他笑道:“我的骨兒、心兒,劍兒、拳兒哪一樣不聽你調譴呢?”

吳音欣扳住他的脖子說:“我才不稀罕呢,只要你的甜話兒。”

兩個人在陰霾的天氣裡找到了一種談資,也算清洗了一次肺腸。

他們兩人進了城,這裡的一切都令他們著迷;過了一會,又有點洩氣。

茶樓酒肆,擺攤買賣,典當叫街,倚門拉客,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可杜水仍然感到空虛、惆悵。

這一切屬於另外的人們,對他來說,眼前的一切那麼遙遠,如海市蜃樓,是虛無縹緲的幻景。

吳音欣也不能把這一切看成是自己應該分享的東西。弟弟、母親、小青他們依然在人家的手裡,或者說,在受著死亡的威脅,自己也在重重的包圍之中,任重道遠啊!

但他們並沒有哭喪著臉,心裡的憂愁誰也不想表現在臉上。他們依舊喜氣洋洋,熱情奔放,興致勃勃地談論這裡的新奇見聞。

他們進了一個茶樓,坐在一旁慢慢地飲茶。

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見有幾個人走進來。

杜水暗中打量,知是江湖客無疑。

幾個人也坐下,要了茶慢飲。

一個漢子說:“方小這下完了。遇到‘霸王劍’,他還有什麼指望呢!”

另一個人說:“聽說這小子和杜水有淵源。‘霸王劍’李天九也不敢把他殺了吧!”

第一個人“哼”了一聲,說:“你別以杜水厲害,比他更厲害的人也入江湖了。其實,霸王劍李天九也不一定比杜水差,只不過他不常在江湖上走動,才讓杜水成了名。”

另一個道:“老弟,你總是不服氣,但杜水若是不行,何以名氣如此之響呢?”

“誰說他不行了?我是說比他強的還大有人在。沒聽說過嗎,能人背後有能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眾人無語。

過了片時,一個青年說:“李天九擒住方小,原打算交給鄭西鐵的,可鄭西鐵不在此處。他一時半會是不會殺方小的。不過,只要風聲傳出去,又是一場亂子。”

“有什麼好亂的?現在是大明的天下,連杜水這樣想亂的人物,不也見不著影了嗎?放心,亂不成的!”

“你小子,我說的不是天下大亂,而是說定會有人找李天九的麻煩,救走方小。”

“不會的,方小並沒有什麼幫夥,要救他的只有杜水。”這幾個人七嘴八舌說了一陣,又陷入沉默。

杜水心中又驚又憂,敵人這麼多呀!連李天九這樣的正派人物,也要和我作對,那可太不妙了。這個人在江湖上極有召喚力,他若也加入鄭西鐵的行列,那可真是八方來敵呀!

這幾個議論了一陣?也沒有說出方小被關在何處,便揚長而去。

杜水也不想詢問,坐在那裡獨自沉思。過了好大一會兒,茶都涼了,他才長嘆了一口氣。

這時,西方的太陽殘紅如血,街面上的人漸漸稀少了。

茶樓要關門,他們只好出來。

杜水直待那紅紅的太陽落下,夜幕到了千家萬戶,才抓起吳音欣的手,去尋找客店,他們走了幾家店,都不滿意,又繼續向東。

這時,已家家關門閉戶,無聲無息。

他們剛進一條小巷,忽見一個極其輕靈的身影一閃而逝。

杜水衝妻子一點頭,兩個人提功便追。

前邊那個人的輕功,雖然高明異常,可並不知後面有人。

杜水他們的速度比他快得多,幾個閃跳飛越,已到了那影子的身後。

杜水立即認出了這人,但他並沒有驚動她,仍是不緊不松地跟隨。

過了幾條街,來到城的西北角。

這裡有一個又大又荒的院子,裡面的屋子都是低矮的草屋,有的地方草有人高,風一吹,沙沙作響,彷彿一群鬼過來似的,令人毛髮直立,背後發涼。

在這個大院的中間,有棵樹高大挺拔,樹冠極大,如一把傘。

下面是幾間大一點的草屋。

這草屋本也不高,但它的基礎地勢高聳,所以,它彷彿如樓似的,能俯察全院的一處。

在這幾間草屋中間,有一盞燈亮著,昏黃而微弱,但聽不到有什麼動靜。

那條黑影遲疑一下,飄然入內,瞬即向那亮著燈的地方奔去。

杜水對吳音欣說:“欣兒,你去助她一臂之力,要小心。”吳音欣點頭答應,也身射如箭撲過去。

那條黑影到了草屋的近前,才要推門入內,突然在她的身後亮起幾個燈籠,連吳音欣也照到了。

吳音欣見露了面,藏也無用,索性不躲了,那個黑影一轉身,看見吳音欣,大叫一聲:“鬼,鬼!”

這使吳音欣周身發麻,頭皮發炸。什麼鬼?哪裡有鬼呢?她四下一瞧沒有發現什麼,才笑道:“鍾小云,我是你音欣姐姐,哪來的什麼鬼?”

鍾小云大驚道:“你不是鬼嗎?你和杜水大哥一齊死了,又陷害了我們,難道不是這樣嗎?”

吳音欣如在五里霧中,不明其理,便問:“我和你杜大哥一直沒有見到你,又怎麼陷害你呢?我們好好的,哪裡是什麼鬼?”

這時,一個令人恐怖的尖細聲音道:“你們兩個人都是鬼!這裡是鬼屋,你們入了院,就別想出去了。”

吳音欣道:“小云,這明明是對方布的套子,你還不明白嗎?”

鍾小云遲疑了一會,半信半疑地說:“你真不是鬼,也不是壞人,那我就不怕了。”

她正要靠近吳音欣,突然,方小血淋淋地從屋內奔出,大叫:“小云,別信她的話,她是惡鬼!”

鍾小云幾乎嚇癱。我的娘,這是個什麼人?難道他就是方小嗎?太恐怖,太淒厲了!

方小張口一笑,血水直滴,連吳音欣也一時體似篩糠,多虧她近日神功大進,內力極深,才沒有被嚇倒。

鍾小云卻一動也動不了。

方小伸出血手向鍾小云抓去,吳音欣大急,這是真方小還是假方小,她分不出來,不敢用劍,可又不能讓鍾小云被他抓住,若不然,鍾小云還不被嚇瘋?

百忙中,她左掌立揮,使出趙公明傳她的“羅天一清網”神功,旋向方小。她只用一掌發功,網小了些,沒發氣劍,但其功效並不弱。

血人方小見吳音欣襲擊他,立即揮掌迎敵,可他掌到中途,突覺渾身無力,一股極大的內勁把他吸住,他暈頭轉向,不能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燈籠突然而滅,一團黑霧滾向吳音欣和鍾小云。

這突然之變,使吳音欣再不能兩顧,收起神功,夾住鍾小云急閃躲過黑霧。

那個血人方小在黑霧中消失了。

鍾小云這時回過神來,才知面前之人真是吳音欣,不然剛才已被毒霧所傷害無疑。她忽覺有了依靠,不再那麼孤單,激動地流出了淚水。

她們來不及說話,正要離開這裡,忽然燈籠又多了幾百個,並且旋轉起來,簡直成了走馬燈。

瞬時,成了燈的牆,燈的海,裡三層,外三層,把她們圍了個風雨不透,水洩不通,她們兩個人站在中間,不知如何突圍。

吳音欣暗中奇怪,這麼多燈,為何不見一個人影呢,難道燈會自己轉不成?看來,破這燈陣,只有先破其人陣,關鍵是找人。

其實,玩燈的人都在地下。

他們個個身手高強,一人擺弄十幾個燈籠,用線把燈挑起來,這是用內勁完成的。如玩木偶似的,每人一個位置,左右晃動。

他們並不是走動,但因為他們在時間上把握得好,燈籠就如走動的一樣。

每個燈籠中都有劇毒,人只要被其沾染上,就有生命危險。

這些劇毒的解毒之法,只有玩燈人才會。所以,一旦被毒所染,誰也不能保你能再活在世間。

站在燈中間不動,仍然是極為不利的,那毒氣仍可把你毒倒,因為它是可以慢慢散發的。

吳音欣沒有什麼感覺,鍾小云可受不了啦,她臉色蒼白,有些眩暈。

吳音欣忽然想起自己服過“天丹見母”,不懼萬毒,而鍾小云不行,可見這旋轉著的燈正在放毒。

她突然急躁起來。這時,一個悠長的聲音傳來:“欣兒,別怕,遇事沉著,我相信你有辦法突圍出來。”

吳音欣聽到丈夫的安慰,心裡一寬,夾住鍾小云,向西北方衝去。

她身子一動,對方的速度也加快。

吳音欣在這瞬間發現了其中的秘密,心裡一喜,又一式“羅天一清網”神功使出,“呼”地一聲,西北角的燈全滅,從地下飛上一個人。燈一滅,所有的燈籠化成煙的滾滾浪濤撲向她們兩人。

吳音欣當機立斷,讓鍾小云閉上嘴,別呼吸,自己帶她從煙霧中向霧外鑽。

飛上來的那個人兩手一個旋轉,使出擒龍手要捕她們兩人。

吳音欣十分乾練,臨危不亂,再一次使出“羅天一清網”神功。

那個漢子功力原是很高的,碰上這種奇功,也毫無抵抗之力,身子一軟,隨著吳音欣神功的吸引力,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吳音欣用力一帶,那漢子一個嘴啃地,撲倒在煙霧裡。

吳音欣剛要展身飛射,突然,所有的燈籠全滅,換了兩盞明亮的大燈照著這愁霧慘慘的荒涼大院。

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好個‘羅天一清網’神功,讓老夫開了眼界!”

隨著話聲,走出幾個人,接著又是十幾個人圍上來。

吳音欣見是幾位老者,最前面的青袍老人如仙人下界,極為卓然不群,臉上正氣凜然,不象個邪惡之輩。

她心中一動,輕聲問道:“你就是霸王劍李老前輩嗎?”

那人微微一笑說:“不錯,老夫正是。小女娃身手不凡,可謂難得的人才。可是‘失魂老人’前輩的門下?”

吳音欣道:“不是。這武功是他相贈的。”

李天九點頭道:“很好。你剛才不懼鬼毒,是何原因?”

吳音欣才要實言相告,忽覺不妥,自己不能太傻,不能露了底,於是便淡淡地說:“也沒有什麼,偶爾巧合而已。”

李天九哈哈大笑:“小女娃,實不相欺,此屋江湖人稱‘鬼屋’,剛才擺燈之人是屋中十鬼,這幾個便是。”他隨手指了一下週圍的人,“這幾個是我的朋友,對你來說,是敵非友。我們受天下同道相托,特來與你和杜水商議一事。”

吳音欣以為有什麼好事,忙問:“什麼事?”

李天九淡淡地說:“很簡單,就是讓你們夫婦與方小,鍾小云一起自盡。”

吳音欣心頭火起:這是人話嗎?我們憑什麼死呢!但她並沒有發怒,仍是輕輕地問:“我們為什麼要死呢?”

李天九說:“這很好說的。你們存心造反,攪亂了江湖秩序,不少人因此喪生,這都是你們連累的。

即使你們沒有謀反朝廷的意思,可他們硬說你們有,也不是無因的。

為了天下江湖客,你們一死,鄭西鐵等人就回去交差。這樣,江湖中的殺伐就可避免。

為人為己,對你們來說,都是功德無量的事,可謂拔一毛而利天下,殺數身而救眾人,又何樂而不為呢?這正是‘俠’字的真義。

你們不是自命大俠嗎?為了眾人的幸福,又何必吝惜自己的生命呢?”

吳音欣聽他如此強辭奪理的胡說一通,又氣又好笑!這真是強盜的嘴臉,說出這樣的話也不臉紅!

她忍住氣,說:“我們本來就是俠,這用不著你來提醒。正是為了天下江湖客,我們才天下奔波,不辭辛勞。請問,你不是也自命大俠嗎?若是讓你去自殺,你幹嗎?”

李天九輕鬆自得地笑道:“幹。只要能把這場災難消於無形,我怎能看重自己這蒼老之軀呢!”

吳音欣笑道:“那好極了,你自殺吧!你死了之後,天下就太平了。你想這能是真的嗎?”

李天九說:“我沒有圖謀不軌,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人。我自殺了有什麼用呢?人家也不會放過眾人,只有你們死了,你們自殺,他們才肯罷休,刀兵才可不動。”

吳音欣冷笑道:“謠言算數嗎?”

李天九道:“不算。可謠言傳久了,就成真的。你不要辯了,你不願為天下武林豪俠之士獻出你的生命,就說明你貪生怕死,不講信義,就是不配稱俠,也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因為你們的存在,別人就要死,所以,我們不得不把你們除去,以告慰武林同道。”

吳音欣還再說下去也無用,便說:“你們把方小如何了?”

李天九說:“方小是個末流角色,我們自然不能單獨送他上路。杜水是你們的頭領,只有你們一快死,黃泉路上有人照應,才不孤單。杜水仍可做你們的頭,吹吹打打,笑笑鬧鬧,不也挺不錯嗎?這樣,我們也算對起朋友了。你們不可執迷不悟,一條道跑到黑。總之,我們是仁至義盡了。”

吳音欣沒有言語,左手勞宮穴按在鍾小云的百會穴,微一發功,鍾小云很快清醒過來。

吳音歡喜異常,原來自己的身體不但不懼毒,而且還可發功為人解毒,這太好了,多虧那粒寶丹。

鍾小云在片刻之內轉危為安,令李天九也是一驚。

其實,鍾小云中毒甚淺,所以吳音欣可以救她。

鍾小云恢復正常,正要尋問方小的下落,李天九已令人把方小帶來,隨手一扔,摔在地上。

方小神色萎頓灰敗,沒有了往日那快活王子的勁頭,穴道被人點中,不能動彈。

鍾小云要衝上去,被吳音欣拉住,對李天九說:“你們剛才的廢話我全聽清了。打算如何辦,快動手嗎。”

李天九笑道:“你不吃敬酒吃罰酒,這可是自找的,怪不得我。”

吳音欣故意沒有理會,握了一下鍾小云的手。

方小見到吳音欣,頓時了長精神,知道死不了,兩眼不住地閃動,似乎在尋找杜水的蹤影。

他很清楚,杜水是不會讓妻子一個人亂闖的,除非他有了意外。

可看吳音欣的神情似乎不象發生了什麼意外。他索性慢慢等著,自己不但穴道被點,而且中了人家的軟迷藥,渾身無四兩的勁。

在牆頭上的杜水有滋有味地看著,他要看看妻子如何對付這群人。

吳音欣的冷漠,激怒了眾人。

李天九說:“這女的功力不弱,你們可要一齊上才行。”

一個人說:“十鬼還從沒有一齊上對付一個人的先例呢?”

李天九說:“這次不同,你們十個人若能拿下她,已是謝天謝地了。”

“鬼屋”十鬼圍上來,各人握緊手中的利器,要作生死的拼搏。

吳音欣讓鍾小云退到一邊,自己長劍在手。

待他們一齊大喝撲上來時,吳音欣長劍一揮,使出“萬相歸無”一招。

這一次劍氣比鬥戰趙公明時強盛多了,彷彿有無數劍外刺,又似乎什麼也沒有。速度實在太快,讓人根本無法想象。

十鬼的武功本也極高,十人合力更是駭人,不幸的是遇上了廣無神劍,他們縱然高強,也難逃厄運。

十幾聲慘叫連聲呼起,個個都踉踉蹌蹌栽倒一旁,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一招竟結果了他們十個人。

是的,現實是嚴峻的,不管你怎麼吃驚,這都是改不了的了。幾個人到死才想起後悔也晚了。

李天九和其他幾個高手嚇呆了。

以他的武功,擊殺十人也是可以做到的,但絕不能一招做到。這女娃如此神通,“霸王劍”難成霸王!

他心一震,這是個強敵,只可巧取。

他哈哈一笑,劍一揮,身子也動,他的另一隻手伸進口袋。李天九看似前衝,實是做後射的準備。

杜水的一雙目光時刻盯著這裡,一見李天九的神色,手法和另一隻伸向口袋裡的手,就知大事不妙,一聲長嘯,身如閃電射來,可李天九仍然拋出了兩個彈丸,杜水仍是晚了一步。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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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1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風聲緊了,齊天南和林佳轉移到了一個山谷裡,只好和野獸同眠了。

幾個晚上,她和齊天南身心融為一體,她的復仇之火時而熊熊燃燒,時而無焰無光,情緒波動極大。男女之間不就那麼回事嗎,何必看得那麼重呢?

可不一會兒,她又患得患失了。不,這是世間上最神聖的事,一點也不能褻瀆。

一想到敵方神奇無比的身手,她又熱血沸騰,不能就這麼完,一定要象巨大山石一樣傲岸不屈。

齊天南的內心裡有種隱痛,這是所有計策中的最下策。這隻有不良之輩才會乾的勾當,現在自己也接受下來,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人間情變如風雲,管不了那麼多了。自己陷進了情網和屠戮之中,跑也跑不成,只好象一葉扁舟,在波濤翻滾的大海里盡力保持自己的平穩。此外沒有什麼好辦法。

兩個人在一塊青石板上躺下,在星稀夜靜的山色中纏抱著,等待明天,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兩個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在詢問星星,明月。

夜風吹來、涼涼的,但並沒有驅走他們心頭的煩惱。相反,他們更加感到夜的漫長。以往的歡聲笑語永遠不會再回到自己的身邊,人是多麼容易忘記過去,又是多麼容易時刻記起它。一切都隨風去吧!

當他們出了山谷,又來到路上時,太陽已升起來了,他們感覺不到空氣的清新,也感覺不到四周的景色,早上的太陽和下午的太陽,在他們的眼裡一個樣。

他們走了不多遠,到了一條小河旁。河寬不過數丈,但水不淺,非常清澈。河邊泊著一葉小舟,無人看管。

林佳笑道:“我們不如披髮弄扁舟,順水下五湖?”

齊天南被她逗得哭笑不得。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開這樣的玩笑!

可林佳並沒有理會齊天南,身子一縱跳上船去。

齊天南只好跟隨著上了小船,林佳雖然沒有擺弄過船,可她武功高深,平衡船隻的本領還是不小的。

船順水而下,盪盪悠悠行了有十里路遠,進入了大河道。

在入大河的交匯處有一隻大船,船上無人,也許因太陽正毒,都躲進了艙裡。

這大船堵住了他們的去路。兩人只好上船請人把大船移開。

進入艙內一看,一個人毛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什麼人會這麼闊氣,把船丟棄在這裡呢?

等了一會,終於等來了人,來人不是在船上,而是在岸上。

來的幾個人一邊跑,一邊大叫:“快把船給我留下!你膽子不小,大白天就偷船。”

林佳明白了,這是從上游一直追下來的人。

幾個大漢到了近前。

一個胸前長滿了毛,滿臉絡腮鬍子的人說:“你們兩個是什麼東西,放著路不走,偏劫我們的船,誤了大爺的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林佳並不惱怒,只是“哼”了一聲說:“你是什麼東西,沒看見嗎,是水衝船而下的,又不是我們衝船而行?”

那幾個人笑了。

一個瘦條子說:“這水嫩嫩的小妞子挺有趣的,哪個哥兒們能弄上手?”

絡腮鬍子說:“我身上毛太多,怕不行。”

另一個說:“也許我們的小主人一弄準成。”

瘦條漢子說:“別真是尋我們小主人來的。”

絡腮鬍子說:“你小子就是會胡扯,這妞子連小主人的面恐怕也沒見過,怎會尋他來呢?”

林佳心中一動,笑道:“你們的小主人是邱如嗎?”

絡腮鬍子笑道:“正是,小娘子,你如何知道?”

林佳看了一眼齊天南,笑吟吟地說:“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和師兄特來尋他的。”

這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他們一怔,隨即笑起來,這是歡喜的笑,沒有上次的戲弄味。

那幾個人這時也上了船,因林佳自稱是邱如的妻子,他們馬上換了一副笑臉,對林、齊兩人極為恭敬。

這幾個人很快把船撐到一個山寨子前,一個人飛跑去報信,其他幾個人陪他倆慢慢向寨子裡走。

這個寨子挺大,南面是水,北邊靠山,四周是怪石古樹。

一會兒,從寨子裡走出許多人,頭前的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身藍衫,也算風采獨具,雖沒有齊天南那樣讓人愛看,可也是個挺不錯的哥兒。

林佳心中一陣騷動,思忖如何應付他。

後面的兩個人卻不是南疆雙帝。這二人氣宇軒昂,雙目神光晶亮,十分威武,英氣逼人,一個青衫如翠,一個皂衣似夜。

跟著他倆的四個人全是紫衣勁裝,身材高而瘦,如鐵架子一樣,有股懾人的冷勁。

另外的漢子就和林佳身邊的差不多了,身手也頗為不弱。

那青年公子來到林佳面前躬身施禮說:“在下邱如,迎接來遲,請恕罪。”

林佳微微一笑,輕聲笑:“邱少俠別客氣,我們千里迢迢到這裡來,就是賓至如歸嘛!”

眾人進了寨子中心,在一個大院前停下來,這裡不是中原,有許多地方都和內地不一樣,但林佳、齊天南不以為意,還真有點歸家的感覺。這使齊天南深感奇怪。

他們隨邱如進入一間大房子,看見房內有三個老者。一個白鬚黑衣老者坐在正北面,如一尊神。

林佳心中吃驚不小,這個好威嚴,可能是開天仙祖吧?

另外兩個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都是一身粗布衣服,看不出有什麼氣勢,樣子很慈善。

邱如道:“父親,這是林姑娘。”

白鬍子老人“嗯”了一聲,說:“你們坐吧。”

兩個人坐下。

邱如又道:“父親,林姑娘和她的師兄到咱們這裡來,定是很辛苦的,讓他們先歇息去吧?”

邱一人點了點頭說:“好,他們遠來是客,要好好招待。”

邱如答應一聲,便和林佳一起離去。

來到又一個小院子,邱如笑道:“我們南疆有許多好東西,你們肯定沒嘗過,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

邱如很大度也很友好,對上次“雙帝”的受辱之事隻字不提。

齊天南雖然不自在,可也不能說什麼。這是自己投來的,怒誰呢!

林佳極為柔情也非常認真地對待這事。她表現出了演戲的天才,既要讓齊天南放心,自己永遠是他的,又要讓邱如相信他們是師兄妹關係。

邱如彷彿並不看重林佳與齊天南的關係如何,對她極為關心。

齊天南、林佳在山寨子裡住了兩天,好吃好喝好睡好玩,也算自在輕閒。

一天之內,邱如來兩三次看林佳。

邱如對她挺滿意,可能是一見傾心,所以處理關於林佳的事表現得極為細心。

三天後,林佳、齊天南被正式召去詢問,還是在那間屋子裡,不過人比上次多了幾個。

這次南疆雙帝不但在場,而且和他倆在一起的還有四個黃綾綢衣的中年人,彷彿他們也是邱一人的客人似的,非常恭謹。

其實這四個人是邱一人的手下人,也是“五方天陣”的四個臺柱,是邱一人不可缺少的得力助手,號稱“四極手”,意指四人託天,在寨子裡的權力僅次於邱一人,連邱如對他們也禮讓三分。

那兩個布衣老者,也對他們十分客氣。

邱一人把當初婚約的事說了一遍。

林佳說自己剛聽說不久,故和雙帝有了誤會。

雙帝心中雖有不快,也不好說什麼,只好一笑了之。

邱一人問林佳可否近期擇日成婚,林佳開始陳情:“邱伯伯,我來之時,父親說讓我尋找你們,一是投親,另一是請你們為我做主,替他老人家報仇,待了卻這樁事,我立時和邱如哥哥成婚,永偕終生。”

林佳說得有聲有色,讓邱一人吃了一驚,原來是找我們替她報仇的!但又不好拒絕她,忙問:“你父母不是好好的,怎麼又要報仇呢?”

林佳說:“邱伯伯有所不知。我來時父母卻也還在,可他們說他會派人給您老人家送封書信的,最遲比我們晚一天到。可這是第四天了,信還未到,那他們定是遭了仇人的暗殺。我身為兒女,又怎能不顧父母大仇呢?”

邱一人沉默無語。

林佳說著,想起父母在世時對自己的疼愛,現在永遠也見不到了,不由悲從中來,淚水漣漣。由於出於真情,沒有絲毫矯飾,別人怎能看出破綻呢?他們又不知林風的死因,只好信她的話了。

邱一人覺得有些為難,若真替林家報仇,不知吉凶如何。雖然自己的手下人都是響噹噹的,可敵手也不是軟柿子。此一去,回來時就不知能見到哪一個了。但若不去報仇,成婚似乎也不妥。

這時,邱如況:“父親,佳妹妹既然這麼說,不如依了她吧,正好我也要去中原走一走,顯顯身手,飽覽一下山河美景,告慰岳父他老人家的英靈。”

邱一人瞪了他一眼,說:“你岳父還不一定死呢,別先把喪氣話說在頭裡。”

邱如心一跳,也覺說走了嘴。他瞟了一眼林佳,見她沒有在意,似乎還有稱許之色,心才安然。

他愛了林佳,雖然以前他也有過類似的感情經歷,可都沒有這次來得強烈,讓自己心馳神往。

邱一人沉思了一會兒,他在反覆權衡利弊。自己練成了“開天大法”,可無敵於天下,也該走動一下了,藉此機會顯示一下武功,正是再好不過。平時想找個理由還沒有呢?但如兒必須安全才行。

他終於說:“你的仇人是誰,有個譜嗎?”

林佳見有希望,忙說:“是九玄老祖李純義。”

這使眾人都是一呆,果然是個硬茬!

若在三十年前,邱一人也許就此打退堂鼓了,可現在不同,他已功德圓滿,不再把李純義看得那麼重。

鬥鬥李純義!昔年他就有這個念頭了,他哈哈一笑說:“好吧,你們的婚事待事了之後再辦。各自回去準備一下,明天,進入江湖,顯一顯你們的神通吧!”

眾人離屋出去,邱一人獨把兒子留下,再三告誡他,江湖中的事,不可有任何的馬虎。

隨後,他從寶囊中取出三枚朱果說:“孩子,這是為父一生心血之結晶的‘開天朱果’,每一枚可增你一百年功力。你服下它,想必就不會遇到對手了,但仍然要謹慎。天下事向來古怪,任何時候,都是兵驕必敗。”

邱如恭敬稱是,心情極為激動。

這三枚朱果是父親在天野山採藥時偶爾所得,他因之高興了一年多。三十多年來,他一直用藥物培植著它,把它煉成可增功力的內丹,他視三枚朱果如同性命,任何人不準動它一下。

邱如後來雖知道有此寶物,也未作服用的幻想。他以為那是父親的東西,什麼人也別想得到。故此,他就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勤修苦練。

邱一人見兒子如此用功,心中高興。他自己一直不捨得服用一粒,因為,造就幾個絕頂的高手,不如成就一個第一高手。

他雖盼望自己能成為第一高手,可還為兒子想了一步。自己已經是百歲老人了,老來得子,兒子觀在正是雙十年華,這朱果顯在他身上才是。

但他又不就此甘心,他轉過頭來潛心自己的“開天大法”的修行。

想起朱果,他就有說不出的高興,和以前的苦思無計一籌莫展形成鮮明的對照,這正暗合了“開天大法”的要求。

瞬時之間,他進入了正途,功夫一日千里,三年時間,一聲震天大響,崩碎了他的凡俗形骸,功臻造化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得到後,就再不需朱果了。

朱果自然就成了邱如的東西。在邱如的心裡,仍感到了父親的深情。

朱果的威力和奇妙,實在難以形容。邱如吞下去後,周身酥香溫軟,飄飄欲仙,說不出的受用。

他又按“開天大法”的要求,行了一次功,邱一人這才放下心來,他滿意地笑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是邱一人終生不變的觀念,今見兒子如此特立不群,對他實在是極大的安慰,這是其他的喜悅所代替不了的。

邱如向父親行了大禮,邱一人開懷大笑,他才退出去。

邱如說不出有多麼興奮、狂喜,轉眼之間,他發覺每一根毫毛,每個骨節縫裡,都潛在著巨大的威力。以往,他也是以高手自居的,但從沒有這麼清爽的感覺。有生第一次,功後的感覺這麼美妙舒適。

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抬腿要去看一下林佳。

可一想自己這麼歡快,她說不定還在憂戚呢?這樣做不妥。於是,他走出了寨子,到田野裡去狂喊幾聲,讓天下萬物同來分享自己的快樂。天在唱,地在歌,一切多麼美好。

林佳回到居處,感慨萬千,憂喜參半,她心裡極為不安。

她畢竟是善良的,看到邱如如此善良,對自己真誠而友好,她真不願再欺騙他。可又不能說破,那樣一來,自己如何做人呢?

原以為他是個可惡之人,沒料到會這般讓人心動。

她的心如翻江倒海一般折騰開了,各種各樣的怪念頭紛然而至,憂得她想哭想笑。事情為什麼會成了今天的樣子?這一切還不都是李純義、鄭西鐵造成的嗎!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她又跌進仇恨的波谷,血腥的慾望,又使她成了一個不計一切後果的少女。管不了那麼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她騎虎難下,也只能這樣走下去,她沒有能力,沒有膽量,改變這即將成為事實的一切。雖然她也把握不準他們究竟能幫自己多少忙,可能使他們出力畢竟是自己的成功。

齊天南此刻如熱鍋上的螞蟻,內心極為焦慮,左右衝脫不出,沒有一個好心境。他想大呼,這一切都是欺騙,都是悲劇,可他又不敢那樣做,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呢?師傅對自己恩重如山,我沒有義務為他報仇嗎?他死得太冤枉了。

難道因自己的兒女之情要毀掉這一切嗎?男女相悅,遂成夫妻,可佳妹並不愛邱如。為了藉助他們的力量對付強敵,達到自己的目的,欺騙別人的感情,這算不算自私、無情或者卑鄙?

到底哪一頭是對的呢?我平日不是自詡可洞察一切嗎,何以在這個問題上分不出是與非了呢?

齊天南感到有點眩暈,心力枯竭。一切只能聽之任之了,我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心中為何不能裝下另一個男人呢?

何況邱如也不錯。誰欠了誰什麼債呢?若是邱如真的取了佳妹,不也戴了一頂綠帽子嗎,這樣說來,倒是我卑鄙了,把不該享用的先佔為已有。

嘆!嘆!嘆!嘆萬般事兒不如願,再回頭鬢髮如雪染,任落葉枯黃,隨秋風遠離自家院,再不知何處為泥何處爛。茫茫一片,無情,無意,再也無緣!

想到傷心處,他不由落下淚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他沒到苦海邊,沒見過真黃泉。井底蛙,放高言,被天下人笑談。

齊天南不願再想下去,還是置身情外的好。但他並不是不愛林佳了,而是不為這些事悲傷,不再受困惑,一心一意完成壯美的事業吧!也許這也算是一種事業,他自嘲地笑了。

邱一人在作出決定之後,把事情的全部過程從頭至尾想了一遍。

若是事情順利,自己的人馬很可能回來的,雖然他知道江湖風雲多變,但只要自己想的周全,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的。憑如兒的身手、功力,完全可以對付江湖中人。

他對那個老者說:“等如兒一去,我們也要進入江湖。聽說這陣子江湖很熱鬧。兩位老弟以為如何?”

這兩位老者是邱一人的朋友,江湖人稱“雲羅雙星”梅氏兄弟。這兩個人的功力可駭人得很,別看他們外表普普通通,多年相處一起,他們對邱一人很敬重。

靜極思動,走一走也不是壞事,兩人欣然點頭。多少年沒出沒江湖了,不知世上的人把自己忘了沒有,他們也在設想進入江湖後的情景了。

這又是一個令人難忘的早晨。

邱一人把他的心腹親信叫來,吩咐他們凡事多留神,辦事要從速,萬不可出什麼意外。

叮囑完畢,邱如一行告別父母,踏上了江湖這條在血雨腥風中搖擺不定的破船,進入了紛紛揚揚的角鬥之中去。

這幾個人在沒什麼事的時候,也挺自在,說說笑笑,談天說地。

邱如不時用特殊的目光打量著林佳,這個時候齊天南很知趣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們。

齊天南現在能忍下了,沒什麼!無非是看一眼,說幾句話,有什麼不妥呢?沒有,什麼都沒有!

邱如的隨從,每一個都有驚人之能,他們的身手並不比林佳、齊天南差多少。

特別是邱如手下的兩個護法神,可以說和他們在伯仲之間,分不出誰高誰低。

南疆雙帝只比他倆少差一點。

那四個紫衣風雲客,和雙帝也相仿。

所以,這支奇特的隊伍在湖野奔行,速度是極其快當的。

二天的時間,他們就從遙遠的南疆,進入了繁華的內地。

邱如見一夥人在一起不方便,就和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分開,但又不能失去聯繫,一旦有事,也能互相立即照應。

邱如和林佳一起;齊天南自動提出和雙帝在一起;“天地風雲”四客一起;兩個護法神自然是一起了。

他們分成四起,說去哪裡,就去哪裡,也挺有味的。

邱如是個正人君子,齊天南覺得他可以信賴,所以才同意分開。

林佳雖感意外,一想,這樣也好,總之自己不負他就是了。

林佳和邱如在一起,她雖然認為他是有為青年,可因芳心早許他人,所以對他的接受程度是有限的,言談,舉止都極有分寸。

邱如見她如此嬌柔知禮,更是喜歡不盡。在他看來,林佳這是沒有脫盡大家閨秀的稚氣,自己又和她沒行大禮,自然要行為端正,不可有非份之想。

林佳心想,正好,這樣也可相安無事。

他們這一夥人,走動了幾天,沒有發現對頭的行蹤。

這天,他們路過一個村口,一群人圍著一個老者指手劃腳,還不時有叫罵聲。

他們覺得奇怪,便圍了上去。

這一看,不料惹了大禍。

在圍觀的人當中,有個偷兒,把手伸進了齊天南的口袋裡。

以齊天南的武功,那小偷再高明十倍也未必成功。

可不知為什麼,齊天南這次毫無所覺。

他沒有發現,並不等於沒有人發覺,白帝金聖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歷來憎恨丐幫的人,這次又是丐幫向他們下手,不由他怒從心生。他伸手一點偷兒的百會穴,出手重了一點兒,那偷兒大叫一聲摔倒在地,氣絕身亡。

這使所有的人都大驚。

白帝金聖也感意外,自己的神功出神入化,出手向來極有分寸,看偷兒的手法如此靈活利索,定是把好手,為什麼經不住一指呢?

他仔細一看,才知對方沒武功根基,是自己判斷失誤了。

那一夥人是不會甘休的,他們怎能容忍自己的同伴任人殺害呢!

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乞丐可能是這幫偷兒的頭,潑口大罵:“是哪個雜種下的黑手,快站出來,大爺非劈了你不可!”

這時圍觀的人也突然分成幾片,小叫化子、偷兒模樣的人堆在一塊有十幾個,另外幾個不知是幹什麼的,也站在一旁觀看。

一聽叫罵,金聖吃不住勁了:奶奶的,老子殺個把人又算什麼,豈能受你這口氣?

他大罵道:“龜兒子,你才是雜種呢,老子是看不慣他的下流行徑,才給他點顏色看看,想不到這小子中看不中用,一摸他,他就死了給人看,這怪老子嗎?”

一有人接茬,這戲就演下去了。

那個被圍觀的老者這時說話了:“壯士斗酒擲千金,他人已死了,還是入土為安,你就化點銀子把他埋了吧?”

叫罵的那個乞丐頭也說:“對,拿出一千銀子來吧。”

白帝金聖笑了,這小子要敲我們的竹槓,沒那麼容易。

他淡漠地說:“銀子,有。”

乞丐們大喜,有銀子比什麼都強。

但金聖又說:“只有一兩。”

這下把眾位丐兒惹怒了,那頭兒叫道:“這小子殺了人,想無事躲過,別做夢了,讓他吃官司!”

眾小丐呼啦圍上,要捆綁金聖。這才是做夢娶媳婦呢。

金聖冷冷一笑趴倒背手,三腳兩腿把圍上來的人踢得鼻青臉腫流口血,趴地不起。

乞丐頭兒急了眼,他有點三腳貓武功,一個“馬步衝拳”向金聖搗去,這架子如做戲似的,讓人好笑。

金聖用手輕輕一抓,拿住他的手,反腕一擰,逼乞丐頭兒背過臉去。

金聖用的是最簡單的擒拿術,原想讓他轉過身,再向前一推,給他個狗啃泥也就夠了。

怎乃金聖是少見的高手,五指成爪如鋼鉤,那乞丐頭兒的武功實在有限得很,“咔喳”一聲,右臂折斷,他大叫一聲,疼得淚汗直流,兩眼裡露出猙獰的目光。

邱如在一旁過意不去,正要出面說話,那乞丐頭顯出了拼死的架式,伸手摸出一個紅丸,投向金聖。

因為這乞丐頭兒實在無能之極,所以金聖沒有把問題看得多麼嚴重,只是如兒戲似地劈出一掌,想把它震回去。

就在這時,那紅丸不但沒有被拍走,反而“唿啦”一聲,燃起向四方迸炸的火焰。

這下使眾人大駭,極力展神功後閃。

晚了!這火焰進炸的太出人意料,誰也想不到這個人手裡會有這等厲害之物,故而防備心理幾乎全無。

金聖一掌把火拍向那幾個看熱鬧的人,等於挑起角鬥的旗子。其實這火是向四方炸開的,可偏偏一掌拍去,這火苗迸向他們的最多。縱然你說是無意的,別人也不會相信。

這火不是一般的火,正是“地火丹”之火,只要有一點沾到你身上,非把你燒成灰不可,任你有多高的功力也無濟於事。

金聖雖把火擊出去不少,可這火邪門得很,順著他的內力,閃電般地燒到他手上,一聲淒厲的慘叫,他把手插進土裡,可那火併不熄,反而往上燒。

火勢上竄極快,黃帝王松撲過來,“唰”地一劍,斷去金聖的右臂,鮮血直噴而出。

王松隨手一帶,把金聖提出十丈開外,金聖疼暈過去。

被金聖拍火上身的兩三個人,已成了火人,熊熊烈焰飛騰,誰也不敢用掌去擊了。

真是慘不忍睹,那幾個火人片刻之間成了灰燼,小乞丐也有幾個被燒死了。

邱如頭一次看到這種場面,其他人也見過的不多。

這在邱如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看來不能大意,這是一個徵兆,預示著此行兇多吉少,眾人的心頭都沉重起來。

這個下馬威太厲害了。對方可以說是個不會武功的人,一樣可以殺害當世少有的高手。可見,江湖處處埋屍骨,不管你武功多麼好,只要不留神,下場絕對美妙不了。

他們驚魂稍定,被燒死的人的同夥大罵起來:“斷臂的狗熊,你害死了我們的弟兄,就打算溜嗎?”

那個老者道:“對,這小子是禍星,捨命不捨財,害得我們受牽連。”

金聖幾乎氣死,這個王八蛋,不罵那個該死的乞丐,倒罵來我來了,又不是我放的火!

他強忍住劇痛一縱而起,罵道:“你們幾個王八羔子,這火是我放的嗎?”

“不是你放的是誰放的?你他孃的殺了人不賠錢,又折斷人家的手臂。他扔出那東西你不拍它不著,這不等於你放的嗎?你他孃的住哪兒拍不好,為什麼偏往我們身上拍,這不正是他孃的借刀殺人之計嗎?”

經他們這麼一說,還真是那麼回事。

那個老者說:“這小子八成是專門來害我們的,小狗子,再放一顆。”

那個乞丐頭兒應了一聲,又掏出一顆。

這下眾人學乖了,閃身飛射幾丈開外,不敢上前,邱如的本領不是不大,可他不懂“地火丹”之性,自然不敢以身相試。

眾人都被剛才的慘景嚇成了驚弓之鳥,只能老遠相觀,金聖後悔不已,為何不上前一掌劈死那乞丐頭兒呢?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地火丹”最怕內力的侵襲,不管柔的,剛的,內勁一碰上它,立即燃爆,所以發射它的人,越不會武功越安全,武功高的,發出它時也萬不可用內勁,否則,它先燒你,你不用內力擊它,它碰到你身上,一樣炸。所以,它是對武人威脅最大的東西。

那乞丐頭兒眼珠一轉,開心地笑了,自己的這條命保住了。他本來跑也跑不動了,就等死了,那老者一提醒,他才想到還有一顆假的,就用它試試。

這一試果見成效,他豈有不喜之理。眾人哪曉得他這一顆是假的呢!

老者見眾人被唬住,哈哈大笑:“愚蠢呀,蠢才!”

那乞丐一哆嗦,拔腿就逃。

老者又是一陣狂笑:“一個假東西,嚇破了眾人膽,可笑啊!”

金聖牙關一咬,幾個連躥追上那乞丐頭兒,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他後腦勺砸去,自己隨時閃向一旁。

“啪”地一聲,石頭把乞丐頭頭兒的腦袋砸個稀爛,死屍摔在地上。

這時,眾人才感到漸愧。

金聖向老者施了一禮,說:“多謝前輩指點。”

那老者並不理會,自言自語道:“我該去了。”

邱如身子微躬道:“前輩可示名號嗎?”

老人道:“人本無名姓,有名不是人。還我真身去,清白留世間。”

邱如道:“老人家浩然之氣,定可沛充世間的,我們會永遠記著您。”

老者一笑說:“我本丐幫人,多年不在幫內。於百川欺師滅祖,投了鄭西鐵,得了這滅絕人性的‘地火丹’,他們這群丐兒不認得我,我可認識他們。

我本來想叫住他們問一問幫內的情況,誰知圍上這麼多人。他有一真一假‘地火丹’我是知道的,可萬萬沒想到它會這麼厲害,使你們遭了罪。

這些不爭氣的東西丟了祖宗的人,會有報應的一天的。縱然我不管,也有管他們的人。”

他一聲長笑而去,把眾人弄個一愣,不知他說得真假。

天下怪人多,不必理他。

邱如正想對那一群人說幾句話寬慰他們,還沒有開口,他們又罵開了:“你們要是有種的,留下姓名,或者跟我們找個地方作個了斷,不然,我們和你們永遠沒完。”

這使邱如難以接受,他淡淡地說:“這位朋友,剛才之事實是出於誤會,這你是親眼目睹的,糾纏下去,與你們也沒有什麼好處。”

那幾個狼狽不堪的人說:“不過。我們的弟兄死得那麼慘,不能就這麼算完!拿我們當柿子捏,有種的到西邊的山崗上作一了斷,勝負均聽天命。”

邱如等人向西一看,見是一座光禿禿的山,料想不會有什麼兇險,便滿足他們的要求,奔上西山。

這西山上,確實什麼也沒有,是個平頂山,除了一些碎石就是土。

邱如實在看不出對方有什麼有利條件可借,這幾個人到了山上,彷彿就象得勝了似的,立即歡呼跳躍,令他們頗感奇怪。

過了一會,他們才感到了有點不對。

這個地方雖高,可總是有股極淡花的香飄入鼻中。剛上來時,他們覺得極為受用,這花香泌人心脾,於是盡情呼吸。過了一會兒,他們感到了鼻孔發塞,不透氣,喉嚨也發癢,有刺感,這下眾人大驚。

那幾個人仍然是嘻笑如常,眼見他們著了道兒,更是興奮無比。

邱如大叫一聲:“你們幾個算不得英雄,在這個地方了斷不公平,我們要另選地方。”

這幾個人見邱如是個君子,到這時了還不發火,真有心胸!他們內心佩服他,幾個人幾乎同時說:“行,行。你說哪兒公平就到哪兒去。”

他們心裡明白,你們中了“阿彌曼香草”的敗血之毒,沒有另一種剋制之物解救,不論到哪兒去,你們也都輸定了。

這座山的東邊,有一片野花萆,不知是人種的,還是野生的,花香有奇毒,人畜不可近。在這片草的南邊,就有剋制它的東西,附近的人,都知道此中奧秘,故而不以為患。外地人就不一定都知道了。

今天的東風幫了那幾個人的忙,所以,邱如一夥才受了損。他們沒有解毒之物,一會兒工夫就受不了啦。

按邱如的意思,他們來到山北面的一條小道上,雙方揭開了戰幕。

那幾個小子高興得太早,這毒雖也厲害,但畢竟邱如等人吸得有限,中毒程度沒有對方想象得那麼嚴重。

另外,邱如等人的內功極強,不會輕易被毒倒。

兩下一動手,對方的幾個人根本不是對手,三下五除二,四個死去其三,剩下的一個也被擊成重傷。

這都是金聖和風雲客幾個人乾的。他們中毒後,惱怒異常,才動了殺心,邱如雖覺下手重了點,可人已死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他們各自運動抵抗了一會兒毒,感到好受了一些,正要離開,從西北方向奔來一夥人,正是馬雲山一夥。

他們見自己的人死在地上,重傷的那人乞求他們報仇,一下子燃起胸中的烈焰。

馬山幫這次受挫,激怒了馬雲山,他極其憤恨地掃了邱如等人一眼,說:“是你們當中的哪個人殺了他們,站出來,老子要扒他的皮!”

邱如見他如此無理,正要上前,金聖說:“老子剛才宰了幾個,還有想挨宰的,一齊上好了。”

馬雲山看了看這個斷臂人,獰笑了一聲:“小子,活過頭了,敢和我馬雲山作對?劈了他!”

一句話說完,不給人留喘息的機會,一個青年跳了出來,揮刀便砍。

金聖是何許人也,豈會把這樣的刀法放在眼裡。他側身一閃,伸手去抓刀背,正好抓著,住回一帶,飛起一腳,正踹在那人的小肚子上。

這個人的武功很平庸,大叫一聲,鮮血從口噴出,人是活不成了。

但就在同時,“啵”地一聲輕響,一股大火從那人身上升起,火星四處迸濺,原來那人帶在身上的“地火丹”被他踹中了。

其他人見又生奇變,各自飛射。

金聖這次可再也躲不過了,腳上、前胸,連臉上都進上了火星,一下子成了火人。他知道無救了,大叫一聲:“小主人,眾兄弟,我先走一步了,保重!”說畢拔刀自盡。一剎那間,他成了灰,飛昇了。

這回惹惱了邱如等人,這些小子太可惡了,每個人身上都帶著那歹毒的東西,一個也不能讓他們活下去!

風雲客四人一齊衝上去,揮起兵刃,劈、刺、擊、打,專取對方明眼的地方。

這四個人的武功極高,馬雲山的手下豈是對手?幾個照面,便被殺死四五個。

馬雲山一揮手,又衝上去四個一對一戰了起來。

風雲客們非常小心,下手也極快。

但對方四人不是來打鬥的,而是送門讓人殺的。那意思是與其讓人殺死,不如同歸於盡。這種上來就自殺的打法,連風雲客們也料不到,等他們發覺不妙,已經晚了。

四個小子幾乎同時以自焚來擊殺對方。

風雲客們猝不及防,全被迸上了火,一時間八個火人在地上翻滾,讓人不忍看,心都在顫慄。

馬雲山卻微微含笑:“對!就這麼打。我們人多,先死光的是他們。”

四個和邱如情同親人的人,就這麼去了,讓他欲哭無淚,幾乎都氣暈了過去,這血的教訓,使他認清了江湖的險惡。

林佳也為四個大俠這麼不聲不響地死了而叫冤,死在這麼幾個無名小輩之手,太讓人寒心了。同時,也敲起了他們的警鐘,別看不起人家,小人物一樣可以取你們的性命。

馬雲山哈哈大笑:“就你們幾個小子,還和我馬某較量高低,真是不知東西南北。”

黃帝王松抽出長劍,冷冷地說:“今天就要鬥鬥你,看你有多厲害!”

他剛要直取馬雲山,馬山幫的護法神張五接住了他。

張五拿一杆長煙袋,精銅打造,菸袋頭有小拳頭那麼大,菸袋杆和劍差不多長。

王松仇恨在心,劍快人狠,劍光層層起,猶如漣漪動。

張五緊護門,舞起菸袋如車篷,可謂風雨不透。

兩個人的武功並不是半斤八兩,王松要高出一籌。他怕張五突然使出“地火丹”,所以,一時不知如何下手妥當。

張五見對方身手如此高強,頓起惡念,菸袋鍋一翻,使出一招“金雞啄米”敲向王松的頭顱。

王松揮劍來撥突見菸袋鍋飛射一粒紅丸,原來張五的“地火丹”藏在此處。

王松頓時魂飛魄散,那麼短的距離,他的身手再高出一倍,也逃脫不了。

人一知必死無疑,去了顧忌,一腔怒火噴發出來,誰能擋住!

他長劍一抖,一招“劍挑日月”刺透張五的胸膛。與此同時,他們兩個人成了兩堆火。這又是同歸於盡的結局!

馬雲山幫的副幫主呂文義一搖“陰陽扇”笑道:“看見了沒有?我們每個人都是好樣的,一個換一個,你們死光了,我們還能剩下幾個人。”

馬雲山說:“只要你們給我瞌頭認罪,我就放你們一次。”

這不是白說嗎?邱如他們是什麼人物,會向這些人磕頭認罪?

齊天南長劍一領,衝上前去。

呂文義陰陰一笑說:“我們倆也到陰曹地府走一遭吧。”他把死當成兒戲,視死如歸。

讓齊天南大惑不解,這些人都得了想死的病了嗎?

林佳卻身子一顫,心提到了嗓子眼。這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讓她覺得此鬥凶多吉少,可她又無法阻止。齊天南不上讓誰上呢?

齊天南很自信,連個小小的馬山幫都鬥不過,真該回家背誦“三字經”去。

呂文義外表如無事一般,內心卻緊張到了極點。這個齊天南不好對付,說不定我連他一劍都難以接下,還是先下手為強。

齊天南雖然認為擊殺呂文義沒有問題,可沒有發現呂文義的“地火丹”在什麼地方,這使他多少有些擔心。但他相信自己的應變能力,也投有把問題看得多麼嚴重。

他的“氣衝九重”招使出,劍芒大盛,電閃雷鳴般刺向呂文義。

這凌厲絕倫的一擊,呂文義哪能接下?這劍式太奇了,快得都番不清楚。

可呂文義畢竟不是凡夫俗子,他久經考驗,臨死也要拉個墊底的。

就在齊天南長劍刺到的時候,呂文義的“陰陽扇”脫手而出,齊天南向左一閃,可呂文義手腕上的“地火丹”已到了齊天南面門。

誰也沒有看出,這小子光滑的手腕上藏著那顆“地火丹”!

齊天南幾乎魂魄全散,百忙中極力斜射,仍然晚了一點,迸炸的火焰,還是濺到了他的左臂上,一條手臂立時成了火把。

齊天南差點疼死過去,忙揮手一劍,把左臂斬去。

邱如連忙奔過去替他點穴止血、包紮。

呂文義成了灰,齊天南斷了臂,這又是兩敗俱傷。

馬雲山看了一眼剩下的手下不中用,臉上的神色再也不那麼自然了,一會兒,變成鐵青色,兩鬢青筋暴凸,象頭發了狂的野獸。

他嘿嘿笑起來:“你們再不認輸,我們就一起化成灰吧,快把所有的寶貝拿出來。”

馬雲山剩下的十幾個手下,各自掏出自己的“地火丹”。

好厲害!成串成排,用線栓著。

這把邱如等人唬得心頭巨跳。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這幾場鬥打,每場都是死傷,沒有一個能安全的,再鬥下去,那不都得死傷嗎?

邱如說:“我們雙方都受損傷,再鬥下去也沒有益處,我們不如言和罷手,誰也沒輸,怎樣?”

馬雲山也不敢再鬥下去,只好說:“好,這次就饒了你們。”

邱如的兩個護法神朱流、胡林不贊成停鬥。他們沒有說話,只用犀利的目光,尋找機會。

馬雲山見對方成了驚弓之鳥,心中暗喜,一揮手,和手下人向東離去。

他們剛動身,邱如的兩個護法神各舉兵刃,把功力提到極限,閃電般向馬雲山刺去。

太快了!馬雲山雖也估計到他們可能偷襲,走了幾步,沒見他們動,才放下心,哪知才一鬆懈,兩個人一齊奔上來,他再有本領也招架不了,還沒及動手,朱流一劍斬下他的頭顱,胡林一腳踢在他的腰上。

馬雲山的半個屍體飛撲到他的手下人的身下,這樣一來,“地火丹”“啪”地一響,瞬間,火勢連成一片。馬雲山一夥人一個也沒有跑掉,全部葬身火海。

邱如見對方冰消瓦解,全幫覆沒,略感安慰,可自己也損失慘重,令他傷心不已。

邱如抬起頭,兩目閃動著炯炯的光,沉重地說:“我們傷了這麼多人,但我們不能灰心,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也許我們還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但我們決不退縮。剛才的勝利,就說明了這一點。”

林佳感激萬分,她此時真不知她去請他們,更確切地說,是騙他們,到底對不對。他們的人死了那麼多,自己卻連仇人的影子還沒有見。不知明天,或者是後天,又會發生什麼事。

邱如受到的打擊是很重的。

來的時候,父親一再說,要小心,江湖人心險惡,步步陷井,要保證平安歸來,不要少了誰。當時答應得多麼甜,現在才知其中的滋味。

他感到周身發倦,眼皮發重,他說:“我們快進鎮子,找家客店睡一睡,我太疲倦了。”

誰也沒有異議,眾人便奔向鎮子。

他們這幾個再不用分開走了,匆匆忙忙,來到了一個不小的客店。

他們一進店,跑堂的便十分殷勤地提水獻茶。

他們要了酒萊,吃了起來。

飯後,邱如便進入客房,沉沉入睡。

這時,太陽在西方還掛著呢。

齊天南、林佳和兩個護法神沒有睏意,反而十分精神。

齊天南對兩位護法神選擇擊殺馬雲山的機會十分佩服,認為他們極為有眼力。

兩位護法神只淡淡一笑。

林佳十分關切齊天南的傷勢,用手扶著他,心裡百般不是滋味。愛侶斷去一隻手臂,全是因為自己。

她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齊天南,然而齊天南馬上把臉轉向一邊。

這是什麼時候,你這樣看我?

兩個護法神不是傻子,他們若看出破綻,你如何解釋?

人家最親密的朋友都為你死了,你良心上怎能說得過去!我這點傷算什麼,幾天後就可無事的。

齊天南的心思,當面不好說,只希望林佳能理解他的苦心。

愛情可貴,難道友情不可貴?

在這個奇特的時刻,齊天南認為愛情是天下最無恥、卑鄙、下流的,連一點人味都沒有,全部都浸泡著自私。

這種體驗,在以前揍死他他也不會承認的。

他深深地感到,人有無數的可體驗的情感。

林佳見齊天南表情生硬,極是不耐,只好放下自己的手。

剛才自己失態了,怎可過分地在人面顯露自己的情感呢?

她收起柔和的目光,皺眉沉思起來,想以此來彌補剛才的過失。

兩個護法神對一切都看在眼裡,但卻如沒有看見一樣,什麼表情的變化也沒有。

邱如進入了夢境,一個紅髮撩牙的鬼,拿著招魂牌、鐵鏈子來鎖他。

邱如驚慌而逃,兩邊是高山,腳下是荒草,他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一座墳裡,見父親正坐在裡面,面色如水,陰沉沉的臉看不太清楚。他說:“如兒,我讓你凡事小心,怎麼不聽呢?現在落了個父子同穴,葬在無人的荒郊野外,飽受淒涼,其他人也個個身赴黃泉,慘啊!”

邱如感到有人掐他的脖子,一個機靈坐了起來,才知是南柯一夢。

他長嘆了一口氣呆呆無語。

夜深了,涼涼的灰白的月光灑在地上,讓人寂寞。

他沒有了睏意,翻身下床,靜悄悄地走到窗子前,向外觀望。

忽然,他發現一條人影摸向林佳的房子,心裡暗叫不好,立即拉開門,提氣輕身,如一縷青煙向外飄去。

那個人影站在林佳的窗前,向裡彈了一個什麼東西,火星一閃,沒有了動靜。

他看見了躺在床上的林佳,心裡十分高興,這次可以得手啦!

林佳沒睡太死,那火星她似乎看到一點,待她聞到一股火藥味時,頓覺周身無力。

這時,那人從窗口跳進去,把她一夾,飛身出去,正被邱如堵住去路。

那人吃了一驚,隨即一掌向邱如劈去,想奪路而逃。

邱如閃身躲過,沒有回擊,他看得分明,那人手裡也有“地火丹”,只要他一擲出,活生生的林佳就會慘遭火焚。

他驚駭無比,一時沒了主意。

那人趁此閃身而逃。

邱如一聲長嘯,驚醒另外三人,隨後便趕。

那人的功力實在夠深厚的,挾著林佳,還能快若奔馬,一口氣奔跑了有五六十里路,到了一個小樹林前,他才停下。

後面的三個人,也追上來了,和邱如一同把那人圍住。

可那人並不在乎,冷冷地笑道:“憑你們幾個就想把人奪回去,想得太容易了。我告訴你們,這一回你們哪個也別想活著回去。林佳已中了我的毒,你們若是聰明,就自盡吧,我不為難她。不然,讓她什麼滋味都嚐嚐。”

邱如說:“朋友,我們不曾得罪你,何以和我們過不去?”

那人嘿嘿一笑說:“這個林佳,是九玄老祖要殺的人,能讓她活嗎?還有那個斷臂的小子,早已在閻王殿裡掛了號,你們和這兩個無恥的男女混在一起,已是引火燒身了。你們若識趣,最好早點走開,免得大爺殺起人來紅了眼,把你們也帶上。”

邱如冷笑道:“你好大口氣!你以為你一定能如願以償?”

那人放聲大笑:“這有何難?老子殺你們幾個不用費什麼手腳。”

齊天南冷然道:“那,你小子為何不動手呢?小爺等著哪!”

那人沒有說話,狡詐的雙目連連閃動,在夜裡,如兩點鬼火。

邱如的兩個護法神一直站在一旁不言語,尋找合適的下手機會,可這人既狂妄自大,又行事極為謹慎,總找不到可鑽的空子。

這個人的身手要比馬雲山高得多,而且身上又有“地火丹”。這實在是極其嚴峻的事,稍有忽疏,就會重蹈和馬山幫拼鬥的覆轍。

邱如的額頭出了汗,這可怎麼辦呢?

齊天南嘲弄地說:“你小子吹大氣挺厲害,若憑真功夫,你連三流的人都鬥不過,有什麼可自傲的?”

那人哈哈一陣長笑:“齊天南,你想以此來激怒我和你動手是不是?可以的,只要讓他們三個人退出十丈以外,我保證不用‘地火丹’,一樣讓你輸個口服心服。”

齊天南心一橫說:“好!”

邱如見只能如此才有一線希望,便和兩個護法神退到旁邊。

那人估計不會有什麼危險了,把“地火丹”一收,從腰裡拽出一根三尺多長的軟皮條,搖擺了幾下,說:“你可以出手了。”

齊天南長劍一領,心劍合一,搖天一劃,使出“氣衝九重”刺向那人。

他左臂新斷,痛楚尚在,這一劍之勢,比臂沒斷時要遜色多了。這一點,連齊天南也沒有料到。他以為以自己堅不可摧的意志,完全可以發揮出往日的水平。

他卻不知道他的“大周天”不能運行,是意志所不能代替的。

那人冷冷一笑,身子一側,揮動軟皮條,繞起無數圈圈,陡然間,有黃濛濛的勁氣籠罩了齊天南。

齊天南的劍氣、劍身都沒有傷著他,相反,他的皮條頭卻不偏不斜地打中齊天南的合谷穴。

頓時,齊天南長劍脫手,人也麻木難動。

齊天南渾身涼透。他此刻不是怕死,而是自己苦苦追尋,到頭來仍是一場空,連人家的身沒有靠近便敗了,還有何臉面再言武呢?

那人見齊天南不過如此,沒有師傅說得那麼厲害,既欣喜,又失望。

沒趣!和這樣的人動手,真是有失身份。

這個人這樣想並不過份。他是李純義唯一的弟子,雖在江湖上沒有什麼名聲,可其心計,功力不下於乃師,即便齊天南臂,沒有斷,也不是他的對手。

李純義見他聰穎,一點就透,稱他“猴精”,真名反倒沒人提了。

他剛才的過份小心,使他覺得可笑,他有些飄飄然了。一個人不管你多麼高明,如果出手過於順利,就會不知不覺之中,產生傲意。

猴精沒有那麼擔心了,雖然他感到兩個護法神的厲害,但他認為並不比齊天南更強,幾招就可打發,他反而沒有把邱如放在眼裡。

邱如靈機一動,有了主意,這人以為我弱,何不將計就計?反正他的軟皮條又不能一下子殺死人。

他顯出慌亂的樣子來,叫道:“朱流,你去和他比試。”

朱流大吃一驚,這是為何呢?平時他從不直呼我名,難道是怕了嗎?

猴精說:“好吧,你也來。”

朱流別無選擇,只好憑自己的能力分勝負。

胡林心中甚感不快,少寨主這是怎麼了?他的武功和我們不分上下,人又精明,難道不懂以多勝少嗎?

朱流心中已平靜下來,在箭在弦上的時刻,慌亂、膽怯只會給自己帶來不幸,沉著對敵,不弱氣勢,才是取勝之道。

他把劍輕輕端起,一個“瓜田挑燈”式,身形立動。他的身法看似輕飄,實則快而有力,一招“幾星聯珠”,晶白的光華,刺向猴精的喉嚨。

這氣勢比齊天南的要強,但猴精也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皮條一抖,成了一個螺旋狀,套向朱流的長劍,兩下一接觸,朱流的劍氣頓時暗了下來。

猴精一個急閃身,並指成劍,點在朱流的章門穴。

這又是一招勝!胡林的心頭震盪起來,江湖的好手這般多呀,該我們不走運。我以為入江湖定可風雲一時呢?誰料想,死的死,傷的傷,再也難以聚一堂,今晚該我走了。

他的心頭有了赴死的悲壯,他沒有怨恨,都怪自己藝不強。

邱如在臨行前服下“朱果”,和他們已大不一樣,但他因此更怕“地火丹”。只有避開那小東西,他才可下殺手。

胡林不知邱如的用心,對少寨主並不指望。他士氣上比猴精遜了一籌,功夫又差,雖然極力應付,仍是一個回合就被猴精治住。

每個被控制的人的心頭,都籠罩了一層死的烏雲。

猴精更加得意。

這時,他已完全放下心來,哈哈大笑道:“小子,就你一個了,快過來吧?”

邱如說:“我不是你的對手。再說我也怕你的‘地火丹’,我的三個朋友被你治住,就是因擔心它而失手的,其實你比他們並不強。”

邱如的這種說法,和事實是大徑相庭的,這一點猴精自然心中有數,他心中不由有氣,這小子長得什麼眼,看不出我比他們強出一截子!他嘿嘿笑道:“小子,你是不是很害怕?”

邱如點頭說:“是的。但我只害怕你的‘地火丹’。你的功夫比我強不了多少,二十個回合之內你勝不了我。不然,我們試試?”

猴精哈哈大笑:“好,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神功,到你也被我拿住的時候,看你還有何話說。”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皮袋,放在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邱如見他身上確實沒有了那玩意,心裡高興極了。這是自己的第一次出手,是計謀的勝利。

他微微地笑著說:“你還算一個漢子!你把‘地火丹’放到一旁,犯了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你沒有機會看到我被你治住了。”

猴精一怔,這小子連聲音、氣色都變了,似乎他勝了似的。他冷冷地道:“小子,你有取勝之道?”

邱如說:“何止是取勝之道,而是勝利已在我手。你放下‘地火丹’,這就宣告了你的失敗,沒有什麼可懷疑的。”

猴精把嘴一咧:“難道我是泥人,就不能還手?”

邱如道:“你不相信,這好辦。你動手吧。”

猴精被邱如一嚇,真有點後悔,自己縱然比他強,也不該大意。

邱如慢慢向他的皮袋轉去。

猴精急了,皮條一抖,一招“鯉魚翻花”蕩起層層勁浪,向他擊去,同時,那皮條頭直打他的百會穴。

邱如如視無物一般,並不躲,身子飄動,滑步衝向猴精。

邱如的來勢極快,軟皮條上的勁氣根本擋不住他,自然也點不中他的穴道。

邱如伸手如電,在靠上猴精的瞬間,點了他的天突、紫宮、膻中三大要穴,任猴精再能,也動彈不了啦。

這一突變,不但使猴精眼睛發直,連另外幾個人也呆了。

原來邱如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邱如的身手他們都看清楚了,比他們強過數倍,實在不可思議。

這樣的身手,可說天下僅見,連猴精也覺輸得不虧!他抖起軟皮條,連他師傅也破不了它的勁氣,這小子視勁氣如無物,可見,他的功力之高,舉世無雙。怪不得他讓我放下“地火丹”,我上了他的惡當。

邱如把那小皮袋拿在手中,笑道:“你也嚐嚐這‘地火丹’的滋味吧?”

猴精面如死灰,汗珠子順額而下。

邱如打開小皮袋一看,裡面有四顆“地火丹”,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收起來,給眾人解了穴道。

林佳並沒有中什麼劇毒,剛才猴精說的全是嚇人的話,他們一恢復正常,立即向猴精反攻倒筍。

齊天南冷冷地說:“李純義在什麼地方?說出來饒你一條小命,不然絕不客氣。”

這種審問式的話讓猴精忍受不了,自己怎能出賣師傅呢?何況,還是這個無能的小子來審問!

林佳見他不說,知道逼迫也無用,說:“與其留一個強敵,不如除去一個後患。”

朱流說:“他既然無什麼用處,就要快刀斬亂麻,不能猶豫。”

齊天南二話沒說,一劍劈下,猴精分為了兩截。

眾人心魂稍定。

胡林道:“少寨主,你的功力怎麼突然之間增加了這麼多?”

邱如道:“這也不值得張揚。我臨來之時,服下一個丹藥丸,增長了些功力。”邱如不願說明真相。

這“地火丹”可毀去任何高手,光有武功,不知運用智慧是很危險的。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心中釋然。同時,也有點憂慮,報仇這麼難呀!比想象的複雜多了,碰上的人物,不管是高手,還是庸手,不小心,都有送命的可能。

在沒有這番經歷之前,他們是不會相信這些的。他們本以為江湖以武論高低,現在卻看到事實是以智分雌雄,誰的計高一籌,誰就可成為勝利者。

齊天南說:“我們也不能回去了,不如四下走走。我相信,李純義就在附近。他不一定離此很遠。”

邱如說:“好吧,要小心。”

眾人一起向西而行。

他們的距離都不太遠。

齊天南一個人在後,林佳、邱如在前,朱流、胡林在中,慢慢走去。

他們默默無語走了有二十里地,東方已發白了,大地上的萬物開始甦醒。草兒、花兒展開它們的衣裙,小樹枝兒在輕輕舒展身體,發出“喳喳”的輕微響聲,露珠明光閃亮。

邱如活動了一下身體,輕輕地說:“佳妹,你冷嗎?”

林佳淡淡地道:“冷,很冷。我的心冷透了。我有點後悔,我對不起你們。”

邱如說:“不要這樣講。邪惡,你不惹它,它一樣傷害你。我們雖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不是沒有意義的。他們為正義而死,為一個‘理’字而死,不會遺憾的。雖然我們這些後死者心中非常痛苦。”

林佳無語地點點頭,她實在想不出說些什麼好。

邱如雖然覺得人應該死得壯烈,可他的朋友死了,他仍然是悲哀的,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可貴與短暫。

齊天南感到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了,什麼都離他遠去,要徹底地拋棄他,他成了多餘的人,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一個自命不凡的金鳳凰,卻原來是隻落湯雞!這是多麼無情的棒喝與嘲弄。

失意與寂寞,悲涼與絕望,彷彿兩條盤結舞動的毒蛇,死死地纏住了他。

兩個護法神的感覺也不遲鈍,這次入江湖,為什麼上來就栽跟頭呢?這代價實在太高了。

可憐“天地風雲”四客和“南疆雙帝”,沒有來及展示他們的身手,就歸於永寂。他們也似乎感到那黑影逼近了自己。

但是在這個時候,明知前面是狼窩虎穴,也不能打退堂鼓。一個人不能讓別人看作怕死鬼!

邱如的睫毛連閃了幾下,輕聲說:“我們繼續西去,前面不遠可能就是村莊,到那裡再找吃的。”

眾人依言而行,走了沒有五里,進入低窪地。

這裡的黃土極其細膩、軟酥,走在上面,非常舒適。

他們在這裡走得很慢,到了該上坡的時候,從西北方突然奔來三匹快馬。

馬上的三人兇悍,高大,一身勁裝,風塵僕僕。

到了這幾個人的面前,一個人勒住馬,向邱如問道:“朋友,可見過馬山幫的人嗎?”

邱如看了他們一眼,說:“可能是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那人道:“有多遠?”

邱如搖搖頭說:“這個我也說不清。以後你們與他們相遇,問他們好啦。”

三個人的馬在原地轉了一圈,一個人自言自語說:“這些小子不是說好象在辣嶺山見老祖嗎,為何到遠處去了呢?”

另一個人說:“我們回去算了。老祖若問,如實稟報好了。”

三匹馬轉向東北而去。

林佳心裡忽動,他們說的老祖,會不會是九玄老祖李純義呢?有可能。

她忙說:“這三個人可疑,我們跟蹤下去吧?”

邱如略一思忖,點頭同意。

幾個人在後立即追趕。

前面的三匹馬跑得不很快,他們在後追趕極為容易。

跑了一段路,馬進了山,又轉了一圈,到了滿是樹條子的山坡。

待近了一看,才知是大片的花椒樹,一股辛辣之味撲鼻而來。

那三個人進了花椒樹叢中,一閃不見了,馬扔在一旁,也無人看管。

邱如向自己人擺擺手,學那三個人的方法,彎腰低頭鑽了進去,找個樹葉茂密的地方藏起來,以靜待動。

過了好一會兒,連個人影也沒看見,他們等不及了,向前去尋找。

在樹叢深處走了好大一段路,花椒樹突然稀了,一條蜿蜒小路顯露出來,他們立即順路尋找。

又走了一里多路,地勢漸低,慢慢聽到了水聲。

他們心頭暗喜,這定是一條小溪,說不定對手就在水邊呢?

他們往下走了一會,終於出了花椒林叢,最後看清,這是兩山之間的一條峽谷,水流淙淙而下。

亂石灘上,坐著四個人,旁邊站著七八個人,剛才進來的三個人也在其中。

他們也發現了邱如等人,但沒有理會。

過了片刻,四個人突然大笑,其中的一個正是九玄老祖李純義,他說:“眾位道友,今日相會,實屬難得。我鬥巧小勝,有一事相求,請兩位道友不要推辭。”

“你說吧,這次老夫賭輸了,自然要為你辦一件事。這個我們是不會賴的。”說話之人正是琴仙鍾雲一。

那左邊的一個是棋聖王樂之。

坐在北面的是天下人無不懼怕的青極毒王向不滅。

林佳和齊天南只認識李純義,對另外三老卻沒謀面,但他們隱隱感到,這將是一場惡戰。

李純義掃了邱如等人一眼,淡淡地說:“你們飛蛾撲火,自取滅亡,這可怪不得我。”

他朝鐘雲一說:“道兄可願拿下那個小妞子?”

鍾雲一笑道:“好。九玄既然發話,我怎好推辭?”

他站起來,輕身走到林佳面前,笑道:“小娃娃,快點過來吧,老夫我要指點你一下。”

林佳心中有氣,這個老鬼,要替李純義出頭,難道我怕你不成?

她長劍一領,神氣一定,劍人合一,一式“點蒼金星”刺向鍾雲一。

她的這一招既辣又快,含怒出手,威勢駭人。

可琴仙鍾雲一豈是等閒之輩,他看出林佳的身手毫無矯飾,完全是神、力、氣合而為一的上乘境界,心中雖驚,身法不亂,一個斜穿花,飛射出兩丈開外,躲過了這一劍。

李純義說:“我以為你這一陣子又有長進呢,原來還是老樣子,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鍾雲一笑道:“這妮子怎會點蒼仙的絕活兒?”

林佳見一劍無功,心知再攻也沒有什麼用處,只好靜以待敵。

鍾雲一笑了幾聲,並沒立即進攻,只在原地不動。

李純義說:“棋聖,你也有活兒,你可不能讓斷臂的小子給嚇跑。”

王樂之嘿嘿一笑:“你把我看得太無用了。我一招就可拿下那小子。”

李純義含笑不語。

王樂之縱身撲向齊天南。

齊天南一式“氣衝九重”閃電般刺出,王樂之見對方手段如此高明,不敢怠慢,斜身後仰,同時,他打出幾個棋子。

齊天南躲閃不及,被一枚棋子擊中氣海穴,頓時象洩了氣的皮球,動不得了。

齊天南又失手被擒,他真想一死了之,他看了一眼林佳,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鍾雲一連閃幾個轉動,一眨眼,他到了林佳的身旁。

林佳一式“氣衝九重”向他刺去,但再也起不了作用。

鍾雲一身子下縮一手抓劍,另一隻手出奇兵點向她的期門穴。

林佳的功夫本比鍾雲一稍差,又見齊天南被擒,心神一個恍惚,沒有閃開,被鍾雲一治住。

林佳差點氣哭,怎麼自己越來越不長進呢?

邱如見他們兩人被擒,知道局勢對自己極為不利,不能再等了。

他對李純義說:“你定是貪生怕死之輩,不然不會只發號施令,不敢動手。”

李純義嘿嘿獰笑幾聲:“小子,你敢小看老夫?我看你太無知了。”

邱如只是冷笑沒有說話。

李純義猛然站起來,向邱如走過去。

邱如心中暗樂,老傢伙,你上我的當了!邱如此計確實不錯,擒賊先擒王,只要拿下李純義,自己就勝利在望了。

李純義料不到面前的年輕人比他厲害,所以思想上沒有足夠的準備。

他欺身而上,左掌海浪前湧,右掌成支起的龜形,使出他的“北極大合玄冰指”,掌指交加,要一掌把邱如毀於掌下。

他來得快,出乎他意料的是邱如沒有象他設想的那樣閃躲,而是逆鋒而攻。

電光石火之間,邱如使出“開天大法”神功,雙掌一揮兩個金光盈盈飄動的掌影斜劈下去,真如神爺開天,一分為二。

李純義的森芒冰指氣,一碰上他的內家掌勁,立時無影無蹤。

李純義頓感不妙,想回身已是不及。

邱如比他的功力高出太多,他念頭剛動,一股潛勁已把他罩住。

邱如變掌成指,“唰唰”點了他的氣海、膻中兩穴。邱如沒有痛下殺手,否則,鋒利無比的掌氣早把他劈成兩半了。

李純義雖然人被點了穴道,頭腦卻是清醒的。

他一生沒有受過這樣的辱沒,到了這個年紀,被一個後生小子所拿,一生的功業威名豈不付諸流水?

他又氣又憤又絕望,臉色如死灰,向另外三人投去一瞥。

這目光是複雜的。

向不滅立即有了反應。

他把林佳控制在手中,一揮手,過來幾個人,圍在她的身旁。

李純義、向不滅等人不屑於攜帶“地火丹”,可他的手下人都有。

這一變化,令邱如心神大震,弄不好果要在此命歸西天了。

他們幾個人手裡都握著“地火丹”,這可怎麼辦呢?

他無奈只好說:“三位,我們可否進行交換?我把李純義給你們,同時,你們也把他倆放了。”

鍾雲一、王樂之立即響應:“可以,可以。”

向不滅心中雖不願意,可又不想讓李純義心頭恨他,只好說:“就這麼辦吧!”

邱發把李純義放了,林佳和齊天南迴到邱如他們這邊來。

向不滅為人雖毒,可不願失信於幾個後輩,所以,他倆才能安全返回。

這樣,雙方也算打了個平局。

李純義卻氣血攻心,有生以來的奇恥大辱呀!他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臉色變幻不定,牙咬得直響,彷彿火山爆發前的積蘊。

邱如心裡翻起了許多念頭,痛下殺手可保全自己人,不然,說不定又是一個同歸於盡的結局。

他不能再猶豫了,錯過一個機會,就再也沒有良機了。

他猛然從腰中掏出那個皮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那七八個手裡拿“地火丹”的人拋過去。同時,用內力把裡邊的“地火丹”催出迸炸。

這一次邱如聰明絕頂。那四個大高手都嚇壞了。

他們再也顧不了什麼前輩高人的身份拼命逃竄。

那幾個手拿“地火丹”的人反應沒有這麼快。“啪啪”幾聲響,彷彿一場天火似的,在他們幾個人中間此起彼伏地炸開了。

即使他們手上沒有“地火丹”,邱如催炸的四個“地火丹”也是足以把他們焚成灰,何況他們每個人手裡還有一個要命的小閻王呢?

七八個火人鬼哭狼嚎,呼天搶天,再也不能挽回自己的生命了。

李純義等人看了也心驚膽顫,料不到這“地火丹”有如此威力,剛才若是有一點自大疏忽,此生休也。

邱如心中有些隱痛,自己親手殺了他們,這違背“俠義”之道。

朱流卻說:“少寨主,你真英明,若是不當機立斷這麼做。那麼,我們恐怕誰也離不開這個地方了。這裡風水雖也不錯,可我還有許多未了之事哪!”

邱如的心稍得寬慰,沉重地點了點頭。

林佳、齊天南也從心裡佩服邱如這一舉動,毀了“地火丹”,去了心理上的屏障,對付敵人就可放開手了。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李純義等人也看出形勢對他們不利。逃跑他們不願,打,也得好好合計一下。

他們四個人中,功力以李純義最高,厲害卻是當數向不滅。這小子一身是毒,隨時都可把人化為毒水,其慘烈的程度,比“地火丹”更甚,只是他下手較暗罷了。

邱如等人沒有把問題看透,光懼怕“地火丹”,要付出的將是痛不欲生的代價。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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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15: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於家三兄弟自從學了吳音欣傳授的“廣無劍法”之後,就展起神功,返回家鄉,這一次,他們的身法比剛出來時,快了數倍。

杜水的“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使到極處,就如雲朵一樣,快而無蹤,飄而又輕,實是美妙無比。

三兄弟心中充滿了復仇的渴望,心胸闊大而高遠。在他們的眼裡,山不再是那麼陰鬱無色,而是清秀如畫,渾厚深沉。他們雖然留意山水,但歸心似箭,速度極為了得。

幾個時辰之後,他們來到於家村。

出外有一個多月了,村裡不知發生了什麼。從外表他們看不出什麼,可他們的心卻突地懸起來,有點忑忐不安了。別出什麼事吧?

他們走到家門口,在門前聽了一會,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他們才推門進來。

一個丫鬟見了他們回頭就跑,三人便突覺不妙。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又發生了什麼禍患嗎?

他們沒有追那個丫頭。

稍一站定,何爭凡便慌慌張張的迎出來。

他們都是一怔,何管家怎麼從後堂屋裡出來呢?他在那裡居住了嗎?這個念頭只在他們弟兄腦中一閃,也就隨著何爭凡的問話而擱淺了。

於戰見他神色之中有些不安,便問:“何管家,家裡的一切還好嗎?”

何爭凡一愣,忙笑道:“好,好得很。只是兩位夫人走孃家去了,我已派人去叫了。”

於戰沒有說話,徑直走向後堂屋。

這裡的一切都變了,而且有了一種獨特的形式與氣氛。

於戰經過這次家庭慘變,不再是個少不更事的人,他心中有火,但他壓住了,要不露聲色,穩住對方,何爭凡這王八蛋肯定不是好東西。

他出了屋,又到別處走動了一下,沒有發現異樣,便說:“我們兄弟出去一月有餘,家裡沒有什麼大變化,何管家多虧你了。我們在祖父、父親、叔叔下葬時,沒有能行孝,全靠你一手操辦。”

何爭凡馬上接著說:“大公子,可別這麼說,老太爺對我恩重如山,我豈能不盡心盡力做事!”

於勁草說:“何管家,我們會好好謝謝你的。”

何爭凡心裡暗樂,忙說:“三公子,哪裡話,一家人還談什麼謝呢?你們還沒有吃飯吧?來,快到屋裡坐會,我馬上讓人做飯。”他說完,匆匆去了。

於戰說:“看我眼色行事。”於化龍、於勁草自然從命。

何爭凡小看了他們三人。他本可以趁此機會逃跑的,可他不跑。於家的財富,他豈能扔下呢?

他以為三個人已被哄住了,下一步就是要下手除去他們,這樣一來,天下太平。

片刻功夫,客廳裡已擺上酒萊。

何爭凡親自給他們兄弟三人各斟上一杯,舉起杯說:“為慶祝三位公子回府,我們幹上一杯。”說完,他一飲而盡。

於戰心裡一怔,他怎麼也喝了呢?

他把酒端起,放到嘴邊,笑道:“何管家,你是我們於家的功臣,我們三兄弟理應各敬你一杯。”

何爭凡臉色大變。

這酒本是喝不得的,可他為什麼又喝了呢?因為他事先服了解藥。他服下的解藥只能解一杯酒,四杯毒酒,他可承受不起。

於戰的目光多麼敏銳,豈能看不出他害怕的神色。

於化龍說:“何管家,不要推辭,喝下去嘛!”

何爭凡見推不脫,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說:“好,好。既然三位公子如此誠意,一醉何妨。”他伸手去接他們的酒。

於戰向兩個弟弟使了眼色,兩人會意。

何爭凡把三杯酒接過,放在桌邊,又給他們三人斟上一杯說:“這回,三位公子可和我一同飲了吧?”

於戰說:“好,捨命陪君子。”他雖這麼說,可何爭凡不喝下四杯酒,他們絕不入口。

但何爭凡怎麼會喝下這三杯酒呢?若要喝,恐怕三杯沒喝完,人先完了。

他把三杯酒輕輕端起,趁三兄弟注意他喝的時候,暗用內勁,把酒向三兄弟潑去。

他們離得近,何爭凡又潑得快,著實不易躲。

可三兄弟比他想象的要高明,而且他們也時刻戒備著他,所以,見他手法一變,就極力向後射。

何爭凡把酒全潑到地上,忽然笑起來,說:“誰在搗鬼,看不見我在和三公子飲酒嗎?”

何爭凡想再以謊言穩住於家三兄弟,那簡直白日做夢。

於戰冷冷地走上前,一字一句地說:“何爭凡,於家慘案,你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

何爭凡嘿嘿笑道:“我不明白大公子的話。剛才三位公子還說我是於家的功臣,怎麼又說我參與了於家慘案,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於化龍身子前傾,展神功向何爭凡欺去。

何爭凡的武功不弱,但和身負絕代神功的於家兄弟相比,卻差得遠了。

何爭凡一個急閃不及,被於化龍點中膻中穴,如被釘子定住了一樣,再想動,可沒那麼容易了。

於戰冷冷地說:“何爭凡,你快說,你到底幹了什麼?”

何爭凡嘿嘿笑道:“我安葬了你們的祖父、父親,我妥善辦理了後事,保住了你們的家產,為你們支撐門戶。其它,我能幹什麼呢?”

於勁草出去把做飯的叫來,說:“你喝一杯酒吧?”

那做飯人驚魂不安地說:“不,我不會喝酒。”

於化龍喝道:“這酒裡有什麼?”

那個廚子說:“有毒,是何爭凡下的。”

於戰冷笑說:“何爭凡,你還有何話可說?”

何爭凡滿不在乎地說:“那你能把我怎樣,別忘了兩位夫人的生命還在我手裡呢?”

於化龍大怒:“何爭凡,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趁我們於家有難,落井下石,看我收拾你。”

何爭凡冷笑說:“你們再不放我,就只好去收屍吧!”

於戰也不敢把何爭凡逼極了,正要揍他,剛才嚇跑的那個丫頭跑來說:“不好了!兩位夫人自盡了!”

這下,可如五雷擊頂,於化龍、於勁草受不了啦,而於戰卻較平靜,知道會有這麼一刻,只是想不到這麼快。

於化龍、於勁草跟著那丫頭向後跑去。

於戰卻沒有忘記何爭凡,一腳把他從客廳踢出去,摔在院內,抽劍劈下,何爭凡大叫一聲,兩隻腳被削了下來,他不能動,只有嚎了。

於戰並不讓他死,伸手點穴止住了血流,這才向後院去。

於化龍、於勁草的母親本就不堪忍受何爭凡的凌辱,早想一死了之,可她們總想聽到兒子的下落,這才苟且偷生至今。

剛才聽說三個公子都回來了,她們頓覺心願已了。又自忖見兒子也無言可答,不如就此去吧,便服毒自盡。

於戰來到後院,從地洞裡把兩位嬸子的屍體搬上來,放到屋裡。

於化龍怒火萬丈,於勁草也仇恨填胸,雙方又奔回前院,見了何爭凡的狼狽摸樣心中才快慰了一點。

還是大哥做事老練,剛才若是都一齊跑向後院,被這雜種逃了,豈不後悔死?

何爭凡見於家兩兄弟正欣賞他的慘相,兩眼充滿仇恨之火。

於化龍冷笑道:“何爭凡,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的下場吧?這叫報應,只在早與遲,你是逃不過的。我大哥對你太仁慈,我再給你加把火吧。”

他在何爭凡的百會穴用力一點,使出“烈陽煞指功”,一股沸水似的熱流,從頭頂百會穴順任脈而下。

何爭凡如殺豬似的嚎叫不止,他感到整個頭都燙熟了,前胸成了燒雞脯。

於勁草站在一旁默默看著。

於戰來到這裡,知道再怎麼折磨何爭凡,也引不來什麼仇人,還是讓他早點了結,也讓自己心裡清淨。

於化龍說:“我來處死這頭烏龜。”他把何爭凡掐頭提出了大院。

於勁草說:“對,別讓他的髒血玷汙我們於家大院。”

於家村的人沒有敢香的,怕受牽連,即使有人碰見了,也馬上躲開。

於家人幾乎死光了,這三個小煞星自然要報仇!村民都這麼想,可見,他們對何爭凡霸佔於家的一切是不滿的。

何爭凡遭了報應,他們也快意,於家三兄弟在家裡一邊處理後事,一邊等仇人光顧。

可哪還有仇人會到這裡來呢?江湖快進入沸騰的時刻了,沒有人再想到於家的事。一切都在等待爆炸的時刻,各人在進行各人的事。

官府雖對於家村的事略有耳聞,也裝作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三個亡命徒殺急了眼,殺到衙門來,我老爺的命豈不丟了?

三兄弟安安靜靜地等了幾天,不見人來,覺得再守株待兔也無益,不如入江湖尋找仇人。三個人都年輕氣盛,-待家裡的事一妥,又轉身進入了轟轟烈烈的江湖爭鬥。

日子進入了夏秋交替之際,秋熱也挺厲害,似乎非要從每個人身上擠出些汗來才罷休。

三兄弟成了遊俠。

這天,他們感到天太悶,就到一條河裡去洗澡,剛脫了衣服跳進去,就見對岸有人高喊:“那三個不要命的東西,這是娘娘河,你怎麼可以洗,莫非你活夠了不成?”

三個人聽對方的語氣嚴厲,不敢再洗,抹了兩把,跳上岸來穿衣。

可是,仍然從他們的背後,跑來二十多個只穿褲衩、一身橫肉的漢子,每人手裡持一條鋒利的鐵叉。

於戰知道不妙,可也沒有把問題看得多麼嚴重,向他們解釋幾句不就行了,我們不知你們這裡的規矩,不知者不罪嘛!

然而問題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那二十多個漢子持叉把他們圍上,又從對岸過來二十多個人,也是一樣的裝防和器械。

見這陣勢,三兄弟啼笑皆非。洗個澡,有什麼?何須這麼興師動眾!

這二十多個人又圈了一層。從西面又跑過這樣的漢子二十多個,又圍上一層。這樣,一共圍了三層。

他們圍上後,並不言語,過了一會,才從南邊走來一群人,老少男女都有,不下百人。

最前面的是個儒生,有五旬開外,手裡握著一節二尺多長的青銅色的竹子,光亮閃閃,他一臉笑意,彷彿這是兒戲似的。

在他的兩旁是四個極為精悍之人。特別是一個黃醬色皮膚的大漢,模樣讓人咋舌,他比一般人大三倍,於戰這樣修長的身子,也不過剛達到他的肋部,手臂比別人的大腿粗,拳頭有人家的五個大,身上的肌腱象鑄成的一樣,給人一種陽剛和野性揉合起來的感覺。這人的太陽穴外突,顯然是內家高手,他的兩隻眼睛如茶碗似的,雙目閃動的光如太陽的金輝。

三兄弟心中都是一凜:這是個什麼地方,會有這樣的人?

大漢的手中拿著的玩藝如琵琶。這個長而稍窄,紅黑色,看樣子有幾百斤重的玩藝,在他手裡如無物似的,隨意放在身上的什麼東西都行。

那儒雅的人來到三兄弟身邊,不住地說:“罪過呀。我們‘九彎十曲有禮村’乃至禮之處,怎能容三個無知的小子隨意踐踏禮義呢?”

於戰躬身施禮說:“老丈,我們偶爾至此,不知此間規矩,冒犯之處,多請包涵。”

那人把眼一瞪:“什麼,不知道就是理由嗎?這條娘娘河是我們的祖河,內居三位娘娘神仙,你在此洗澡,赤身露體,不是存心要惹動娘娘的凡心嗎?我們是娘娘的後代,對她們每日三叩九拜,你在河裡洗了澡,豈不是和娘娘睡了覺,成了我們的祖宗!這奇恥大辱我們如何能忍受!只有讓你們成了鬼,才能與禮相合。”

於戰三兄弟感到可氣可笑,我們非禮,不該亦身露體,可你們這些叉手,又是什麼東西呢?真是荒堂透頂。

於戰說:“你們就不洗澡嗎?”

那人道:“豈有不洗之禮。但我們的人在洗澡之前,要到村中的娘娘廟前拜一次,這樣,才不算犯亂倫之罪。”

於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也能算是理由?真是虛偽透頂!你們的娘娘在哪裡呢?

他笑道:“我們兄弟實在不知規矩,要罰,我們有些錢。”

那人“哼”了一聲:“錢算什麼,千金萬銀能賣一個禮?你們三個人只有和我們這裡的三個男人結婚,再到娘娘廟磕頭陪罪才行。這是你們最好的辦法。不然,只有千叉萬叉讓你們成蛤蟆,滿身是孔,到河裡去做娘娘的使喚小鬼。”

於化龍有些忍不住了,叫道:“我們若是不答應呢?”

那人嘿嘿一笑:“這些叉讓你們知道觸犯禮法的後果。”

於戰說:“看來沒有別的路了,那我們只好和你們的叉對對了。”

那人喝道:“把三個小子挑上來。”

這一聲叫,那最裡層的漢子立即轉動起來,同時交叉相刺,極為快當。

三兄弟不敢怠慢,各自抽刀對敵。

原以為這些漢子不過晃一般的普通漢子,沒料想不是那麼回事,二十多杆鐵叉彷彿成了一個鐵圈子,每隔一定距離安一個鐵尖子往裡刺,很難撥動。這叉瞬即風雲旋轉似地攻上來,使人透不過氣。

三兄弟連連接下幾十叉。

那人又大叫一聲:“風吼雷鳴追日月,讓來犯之敵一命喪。”這聲音剛落,外兩層的人也上來了。

他們是你上我退,如走馬穿梭,但速度很快。而且他們的分工明確,分刺於家兄弟的上三路、中三路,下三路。

刺中三路的專刺胸下腹上的部分,別的地方不刺。紮下三路的,專扎腹以下的部分。截上三路的,專截胸以上的部分。

這樣一來,三兄弟果然感到有無數的叉從四面八方刺來,恨不得招招都要見血,真有烏雲壓頂城欲摧之勢。

他們堅持不下去了,後勁難以為續。

三兄弟急展起“兩眼風”輕功,乘風而上,舞起鯤鵬九萬里,轉頭再望人間。

三兄弟在間不容髮之際,踏踩人頭飛出包圍圈。

那個儒者模樣的人,老羞成怒:“你們竟敢抵抗護禮聖兵,罪加一等,不可饒恕!”

這群人立即又往上圍。

於戰說:“這是群知腐禮,而不知大理的瘋子,他們的行為是不可理喻的。我們還是快些離去吧。”

三個人向南飛掠,沒有奔出多遠,前面遇到了水。

原來,浮橋已被他們拆掉了。

三個人吃了一驚,若是踏水逃走,水中有陷井怎麼辦,那樣也太狼狽呀!

他們沒來得及轉幾個念頭,後面的人又追了上來。

現在三兄弟背後是水,他們不能四下圍攻,只能正面相對了。

那個儒者也趕到了,吼道:“你們想逃?天下到處是禮,可謂天羅地網,不吃這一套不行。上!”

於化龍急道:“大哥,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呀,我們要有一個脫身之計才是。”

於戰說:“現在沒有別的方法,只有讓這些人躺下,我們才能離去。”

於勁草說:“就這麼辦吧,我劈他幾個。”

於氏三雄下了狠心。

於勁草快刀一揮,一招“開門待鬼”,虛勢上前。

一個鐵叉手奔他胸前刺來,他一式“小鬼扭頭”,隨手一刀斬去。

這些人布不成陣式,和於家兄弟根本不能相提並論,這一刀把大漢攔腰斬斷,一聲慘叫,血水迸濺。

那群漢子一見人死,一下子四下逃散。他們以多勝少殺別人可以,一旦自己挨刀便不幹了。

那儒者大叫一聲:“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怕什麼?”

他一揮手,他身邊的那四個人走上前來。那個最高大的,彷彿是另外三個人的靠山,走在最後,那三個人在前並排著,成一個三角形。

於戰說:“二弟,你和三弟一起對敵。”

於化龍身子向前一縱,和於勁草並在一起。

於化龍說:“小弟,我們把他們三個人分開,好各個擊殺,不然不好施展神威。”

於勁草點頭贊同,身子一扭,衝上前去。

那三個人象儀仗隊一樣正向前走著沒防備。

於勁萆如旋風一樣,到了他們近前,一式“金刀分玉”劈下。

這個招式和一般的“力劈華山”的使法很相似,不過力道運用上大不相同。“力劈華山”勁在於瀉直而下,“金刀分玉”勁在積,最後突吐。

對方三個人見寒光一閃,再也不顧了什麼禮,拼命向外斜閃。

這一刀果然有效,四個人的陣式排列被分開,各人獨自一處。

於化龍大喜說:“我們用一下‘廣無劍法’試試。”兩個人心意相通,以刀作劍,使出了“廣無劍法”。

對方兩個人的身手也不弱,怎奈“廣無劍法”太神奇了,他們兩個人怎能抵抗得了!兩聲慘嚎,被於家兄弟送上了鬼門關。

那個巨人的眼瞪得更大了,這是什麼刀法,如此厲害,連一點破綻沒有,如何對付?他有點慌亂。

這對他來說,是平生僅有的一次慌亂。

那個儒者也不叫了。這現實是明擺著的,轉眼間死了三個人,他的手有點發抖。

另外的那個高手也有點膽怯,兩個夥伴僅一招就被殺,自己上去不也肉飽子打狗一去不復返嗎?

那個高大的巨人,右手揮動了他的琵琶,抖了一弧,向於勁草砸去。

猛一看,這個人似乎什麼招法也不講,是隨意打,可於勁草卻感到難以應付。

這人手中的兵刃沉重無比,而且舞起來十分快,你找不到適當的進攻機會。他的兵刃也太長,刀進不去,更重要的是這巨人的勁力太大,於勁草根本不能迎其鋒。

於化龍也看到了這一點,他刀一揮,也加入了戰鬥。

兩個人仍不能佔上風,這巨人似乎有無限的力量,身子的周圍彷彿一個氣勁圈,他們攻不進去。

於戰在一旁有點心焦,這人果然了得,舞起手中的兵刃,別人不敢與之相碰。

他仔細地又看了一會,才發覺這巨人的上盤防守較稀,他心中一喜,猛然展身,運起“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向他的對手的琵琶上瀉落。

這果是一個機巧而又極大膽的行動。

那琵琶一過,他正好落在上頭,揮刀便劈。

那巨人大驚,無法躲過,兵刃脫手而出。

於戰憑藉琵琶的力勁,飄落向一旁。

巨人失了兵刃,就好比失去了雙手,有些驚恐。若是以拳掌功夫,他也許不弱於三兄弟,但於家兄弟手上有刀,巨人就沒有任何把握了,他向後急閃了幾下,退到大群持叉人的行列裡,看著於戰三兄弟。

那儒者見他的手下個個慘敗,不敢再失去巨人,便叫道:“小英雄且慢動手,剛才的享是誤會了。你們既不懂規矩,那就算了吧!快請離去。”

於戰覺得這人好笑,早讓離去,你的手下也不會死去三個了。

這時,那長長的浮橋已經擺好。

於家兄弟不敢留戀此處,幾個起落,便出了這類似小島嶼式的地方。

他們奔馳了一會,於勁草說:“世上的人真是千奇百怪,你不動手揍他,客客氣氣待他,反而不行。你動手教訓他一頓,倒老實了。”

於戰說:“人有千性,實難猜測,我們以後要更加小心才行。”

三個人在江湖上又轉了幾天,仍沒有聽到天山三聖等人的下落。

這天下午,太陽殘紅如血,他們來到一個小莊子。

這個地方看來很窮,沒有一間象樣的房子,都是低矮的土草房。

他們在村裡走了一圈,沒有見到哪一家可以投宿。

他們又在街旁站了一會兒,天已黑了。

忽聽有人哭泣。他們立即尋聲走過去,到了兩間低矮的草屋前,從半掩著門的屋裡,發出極暗的光來。

他們向裡一瞧,見是一個少女跪在一個老頭身旁流淚。

三個人動了惻隱之心,摸出銀子向屋裡投去。

這時有兩條人影向這裡跑來。

三兄弟覺得有些不對頭,連忙閃躲一旁,先靜觀一下這兩個奔來之人到底何為。

這兩個人來到屋前,遲疑了一下,一個人說:“不會錯吧?”

另一個人說:“好象是。”

兩個人終於下了決心,推開那扇破門。

少女見突然闖進兩個陌生的男人,非常害怕,連忙向後躲。

一個男人說:“別害怕,我們是你爺爺的朋友,來向他打聽一件事。”

少女稍安心了一點,怯怯地說:“爺爺病了,很重,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一個人說:“我們只問他一件小事。”

躺在亂草地鋪上的老人,是個十分普通的貧困軟弱的人,一點異樣的地方也沒有,身上衣服破爛,臉色枯黃,兩眼深陷,他用無神的目光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吃力地說:“我知道你們遲早要來的。可我說過,那藥方已失傳了,你們不信,讓我有什麼辦法呢?”

一個漢子道:“你為何一點也不珍惜我們的師徒之情呢?你讓那秘方失傳於世間,對得起祖宗嗎?”

老人說:“二十年前我就不是你們的師傅了。你也能看出來,我什麼也沒有了。苦練幾十年的武功,因服了那藥方上開出的藥,一夜之間,幾十年的心血付諸流水,往事再也難追憶了。”

另一個漢子道:“好壞你也做了我們幾十年的師傅。我真不明白,我們犯了什麼錯,當初你為何把我們逐出門牆呢?”

老人淡淡地說:“為了你們能更有前途,當時我已經感到無能力再做你們的師傅了。”

兩個漢子沉默了一會,最後說:“師傅,你就一點也記不清了嗎?”

那老人道:“我本來能記清。可前一陣子,突然記不起來了,直到現在,有一味藥仍然想不出。你是知道的,缺一味藥,或者用錯了,功效是大不一樣的。而且,有出現相反效果的可能。”

那少女在一旁聽呆了,想不到平日寡言無語的爺爺,還是這兩個人的師傅!這麼說,爺爺定非常人了?可為什麼沒見過爺爺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呢?

稍高點的那個人說:“師傅,黃花露是什麼藥呢?”

那老人的眼突然亮了,連連說道:“對,忘了的就是它。”

他長嘆了一聲,彷彿極不願開口,可又非說不行。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雖說這兩個人可惡,為人不忠不孝,可先人的技藝總不能在我手上失傳呀?

當初,師傅傳我功夫秘方的時候說,如讓秘方失傳於人間,壞了先人意圖,必定落個男盜女娼的下場。可見,自己沒有理由不傳給他們。這兩個人畢竟還不算江湖敗類,在江湖上也沒什麼惡行。

老人的臉稍有紅潤,清了清嗓子,說:“你們聽著,我把這三個秘方傳給你們,了卻我幾十年的夙願吧,雖然你們不是善類。你們要發誓,你們有義務把秘方傳下去。不能秘而不宣,否則,天地難容。”

兩個人見他要傳秘方,心頭狂喜。找了他十幾年,總算工夫沒白費,老天不負苦心人!

他們顧不了許多,馬上向天發誓,保證遵守諾言。

老人笑了一下,說:“這三個方子,凝結多少人的心血,又有我個人不幸遭遇,終至完美的地步。

一為消功方,服下後,功力自退,永不能復,這和一般的散功藥大不相同。

一為亢功方,此方為無價之寶,服藥要循序漸進。

一為駐顏方,按方服藥可保青春不老。”

接著,老人一一述說藥方。

三個人唯恐漏掉一個字,拼命用心記。他們本來就知其大概,又精通醫道,老人說了兩遍,他們就全記住了。

一旁的少女睜大好奇的眼睛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待老者說完,奸笑道:“為了讓此方獨有我們兄弟二人知道,只好請你們閉上嘴巴了。”

老人並不吃驚,淡淡地說:“我早知道你們會這樣的,但我還是告訴了你們。為什麼呢?就是為了不讓先人的心血付諸流水。你們可要記住。”說完,老人閉目等死,少女嚇得站到牆角里,渾身抖嗦。

這時,只聽“啪”的一聲響,那老人便歸天而去,接著他們走向那個少女。

於氏三兄弟猛然展動身法,飄掠進屋。

兩個人大吃一驚。

於戰說:“欺師滅祖,又要殺人滅口,你們有何話說?”

那個瘦長的漢子惡聲惡氣地說:“小子,大爺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不然,你後悔莫及。”

於戰冷笑道:“如果我非管不可呢?”

那人笑道:“那好辦。”隨手打出幾點寒星射向於家兄弟。

說時遲,那時快,於家兄弟連忙急閃,也就在這時,兩個人如賊似地向外逃竄。

於戰抽刀斷水,斜砍下來,兩個人又被逼回。

那瘦漢子側身抓住那少女,奸笑道:“你們再敢動,我就要她的小命。這可是你們害死了她。”

這一招挺靈,三個人只好站立不動。

那兩人沉默了一會,知道這樣拖下去對自己極為不利,別處又沒出路,只好毀屋了。

另一個漢子拉了一把抓著少女的瘦高個,右掌猛然朝土牆擊去。

“轟”地一聲,牆倒屋塌。

那兩個人在牆倒屋沒塌的瞬間,把少女推給了於家三兄弟,自己閃出而逃。

於家兄弟正要出屋追擊,見少女被推向自己這邊,無奈,只好去護她,屋子上的棒、草、土全砸到他們身上。

頓時,四個全成了土人,嘴裡,鼻子裡,耳朵裡都是土。

於家兄弟和少女從被壓著的草、棒下出來,那兩個人早巳不知去向。

三個人相對無語。

他們向少女問了幾句話,少女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大失所望。

那少女可憐無比,又是一個孤苦伶仃的人,三兄弟不忍心拋下不管,只好把她帶回於家村,以後慢慢尋訪仇人,這一段時間,他們改變了那種急性子,也再不把報仇看成是隻要有武功就可以辦到的事。

他們要等待著機會。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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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16: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鄭西鐵自從周密佈置了羅網後,便開始了他的罪惡行動。

在四個武學大家族中,唯獨朱家風雨不動,這怎能讓他甘心呢?

朱豐偉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腦子裡,怎麼也去不掉,這更激起了他的仇恨,決不能讓這個小子這麼風流自在。我要讓他和我一樣,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他這一次要把朱家從江湖中連根拔掉。他要萬無一失,使所有的江湖客都知道,他是不好惹的。

朱家莊是一個獨立的所在,離武當山有二百多里地,這裡水清樹綠。朱家莊在一片綠色的包圍之中,它的東面是山,過了山,是一條大河,河對岸是一個繁華的大鎮,離朱家莊也不過二十多里,所以朱家莊並不閉塞。

朱家莊是一個幽靜的地方,房屋都有一種古樸典雅的氣息,讓人沐浴著一種優越感。

朱家的當家人朱全龍有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兒子為長,自然倚重;三個女兒也是他的心,頭肉。他傳給他們武功時,是避開了傳子不傳女的陋習的。

在所有的孩子中,他在朱豐偉身上花費的心血最多。

二孫子朱豐曉文弱多病,雖然長大後好了許多,仍是讓人見了不喜,他長得雖然不錯,可臉上總沒有好氣色。

朱全龍雖然不喜歡他,可傳他武功的時候,並不留一手,因為朱豐曉畢竟是他的孫子。

他的兒子朱月文對朱豐曉卻偏愛一些,雖然極少表現出來。

朱豐偉對父親自是敬重和愛戴的,但由於他有爺爺的寵愛,長大了便好自以為是,自己認為怎麼好就怎麼辦,這樣,朱月文就有些不樂,怕他成為惹事的魔王。

而朱豐曉卻對父親的話言聽計從,朱月文的話即使沒有一點對的成份,他也照樣聽。

四五年來,朱豐偉愈加丰神俊逸,朱豐曉卻整日低頭不語,有時在屋中一呆就是一天,不叫他吃飯,就不出來,和誰說話都沒有幾句,說完,便一聲不吭,彷彿怕人家佔了他的寶貴光陰似的。

朱月文的女兒朱豐嬌,美麗可愛,是一家人的歡樂和驕傲。這孩子太好了,孔融三歲知讓梨,她三歲就懂讓茶了。

小嘴尤其會說,逗得一家人合不攏嘴。若是沒有她,朱全龍就不知怎麼打發日子。他們雖愛她、疼她,傳功時更是絞盡腦汁讓她明白,可牽涉到男女在練功中“陰陽”之類的事,都要由她的母親代講,唯恐怕說出一個不乾淨的字,破壞了她聖潔的天性。

前幾天,朱全龍忽聽傳言,說林風在武林中是最下流的人,他嚇了一跳,大罵了一通,沒有在意。

過了幾天,又忽然傳來宮家山莊絕戶了,於家世家人死光了的消息,他驚駭了,全身抖動了好一會,彷彿感到一種血腥的瘟疫在武林蔓延。

他開始不安了,宮家人一死,女兒月春自然也無生理;林風若是遭了難,那女兒月香也完了。這不是敗家的徵兆嗎?

他打了一個冷顫,嚴令家裡人,沒有他的許可不準出門。

這時,朱豐偉早已回了家,和鄭西鐵相鬥的事他沒說,只是講心裡悶,到外邊走了走。

他若實言相告,不知朱全龍會作如何想。

他不許自家人出門,卻令管家胡大笑帶著兩個好手到江湖中去打探消息。

過了幾天,他們回來了,把江湖大亂的事一說,讓朱全龍涼了半截。

到了他這個年齡,自然不會懼死,他擔心的是家人。倘若他的兒子、孫子有個三長兩短,那豈不斷了朱家的煙火,和宮家一樣了嗎!

但他想不出什麼好計策,只好靜中待動。

漸漸風聲緊了,忽聽東邊的鎮上出現了不少高手,他感到不可避免的事要發生了。

他不知道朱家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但又不敢讓孩子投入江湖中去。他最怕的是朱豐嬌出事,那樣的話,單從感情上他就接受不了。這孩子太讓人喜愛了。

朱全龍憂心忡忡,朱月文也心驚膽顫。

自己的身手不管多麼強,也難敵眾人的圍攻。若是鎮上的人為殺朱家而來,那豈不糟糕透頂!

在這個人心動盪、風雨如晦的時刻,朱家莊管家胡大笑的兒子胡小天卻喜得抓耳撓腮,樂不可支。

太好了!這個等級森嚴的鬼家庭早該爛了,到我胡小天露臉的時候了。

胡小天和朱豐偉的年齡相仿,二十來歲,可以說年輕有為。可他因是管家的兒子,不是名門大派的弟子,縱是暗裡愛上朱豐嬌,他也自知毫無希望,他們之間有一道天塹、鴻溝,他無法打通。

對他來說,要想得到朱豐嬌,只有暗下黑手,此外沒有別的辦法。

胡小天人長得不錯,就是瘦一點,可他的眼睛裡有種陰鷙的邪氣,連朱豐嬌這麼純潔的人也能看出來,自然,她不會把芳心許給他。

而朱全龍更是討厭他,若不是看在胡大笑忠心耿耿地為他辦了幾十年事,他早讓胡小天滾蛋了。

胡小天整日胡思亂想,遊手好閒,一心打朱豐嬌的主意,但他也看出朱家人對他不歡迎,這下更激起了他的不滿和仇恨。

這小子心術不正,可是個鬼精靈,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不能把朱家怎麼樣的,只有依靠外來的力量才能達到目的。

他經常外出拜仙訪道,目的就是要一鳴驚人,只要你能傳他絕學,讓他幹什麼缺德事都行。

他時刻都在做著把朱豐嬌抱在懷裡的美夢。

別看沒有什麼人願做他的師傅,可他每次外出都學了不少東西。每次回來,他都把朱家人說得一無是處,如何沒見過世面,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小看我胡小天!朱豐曉更是他嘲笑的對象,他認為朱豐曉是一個毫無甩處的呆子。

然而,不管他心裡如何不滿,日子還是照樣過,老樣子一點沒變。別人練武的時候,他也賣力地去練。可不知為什麼朱家人就是不改變對他的看法,認為他是一個地道的狗不吃。這讓他又恨又氣,只好慢慢地等待著。

這是一個多雲的早晨,天上的陰晦越來越濃,也愈來愈低。

胡大笑慌里慌張地從鎮子上趕回來,直奔朱全龍的居處。

朱全龍剛練完功,這是他每天一次的必修課,一直要練到周身通泰,每個毛孔都洋溢著朝氣,才罷手。

朱全龍一見胡大笑的樣子,心就一沉,但他畢竟是久經考驗的老江湖客,心動面不動,這也是練出來的。

他淡淡地問:“大笑,有什麼事,把你慌成這個樣子?”

胡大笑急切而不安地說:“不好了,當家的,鎮子上來了高手,正是衝我們來的,是鄭西鐵一夥人。”

朱全龍的心似乎突然停了似的,再也聽不到它的一點回聲,靜極了。

他茫然望著遠方,盡最大努力剋制自己,不要在大笑面前表現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可他怎能一點變化也沒有呢?他的臉先是黃,隨後變得鐵青,最後神色茫然。

胡大笑何等精明老練,朱全龍的細微變化,他看得一清二楚,可他理解這一切,這是非常特殊的時候,由不得你不驚。

他是很忠實於朱全龍的。他認為,江湖上象他和朱全龍上下之間有這麼和美的關係的主僕還很少見。朱全龍是重友情的,他胡大笑豈能做個白眼狼呢?他要暗地裡為主人分擔憂愁。

這時候,朱月文也走了進來,見了胡大笑便問:“有什麼新情況嗎?”

胡大笑點點頭說:“鄭西鐵這次來,說是豐偉得罪了他,不知這可是真的?”

朱月文立即道:“我去叫他。”

朱全龍慢慢在院子裡走動了幾圈,朱豐偉被父親叫來。

朱全龍並沒有金剛怒目地叫罵斥責,仍是慈愛地說:“偉兒,你前幾天外出,和什麼人動過手嗎?”

朱豐偉非常有心機和個性,江湖風颳得一陣緊似一陣,他豈能不知?更明白,鄭西鐵此來,給朱家莊帶來的是災難。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不如把責任都推光,這樣,一家人沒有怨言,也好同仇敵愾。

他不慌不忙地說:“這次外出,本想看看天下的山光水色,可不幾天,我在一個樹林裡遇到一夥人,正在商議如何對付三姑的事,我豈能不問一聲?

我只‘哼’了一聲,便被他們聽見,說我偷聽了他們的計策,非要殺我滅口。

我豈能讓他們白殺?我和他們其中的一個交了手,怎奈那人十分厲害,我們鬥成平手。

但我見他們人多勢眾,久戰無利,只好一走了之。不知那人是不是鄭西鐵。”

朱月文、胡大笑聽他這麼一說,也沒有話了。

別說是朱豐偉,就是他們遇上這樣的情況,也不能坐視不理。

朱全龍沒有說什麼,不管偉兒說得是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任何一個江湖老手都知道,在弱肉強食的江湖中,弱者沒有什麼理好講的。等待被吃,歷來是強者看弱者的邏輯。

眾人沉默了一會,朱全龍說:“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吧,待會兒說不定是一場血戰。”

他們三個人退出去。

朱全龍慢慢坐到椅子上。

風風雨雨,嶼立在江湖,驚濤駭浪,經歷了多少!這次不知能不能過去?

他心裡很沉重,但也在積蓄力量,等待那爆炸的時刻。

朱豐偉父子來到大院內,朱月文說:“偉兒,這是一場生死戰,若是我們實在不行,你們兄妹要快點逃走,我們會頂住他們的。”

朱豐偉說:“爹,你放心吧,他們不一定是我們的對手。再說,你們若不敵,我們只有上前迎敵,豈有逃跑之理!那樣豈不是成了不孝之子了嗎?”

朱月文說:“不逃跑,白白斷了朱家的根苗,那才是最大的不孝。那樣,我們三代人都成了不孝之人,從此芸芸眾生之中,沒有我們的後繼人了。”

朱月文動了感情,眼睛有些溼潤。

這傷感的氣氛感染了朱豐偉,他激動地說:“爹爹,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弟弟和妹妹的。”

朱月文這才有些放心。

這彷彿是安排後事,胡大笑有些心酸。

是啊,自古來,都是黑髮人送白髮人,怎麼能雙方一起入鬼門!

他儘量拿出一個寬心的姿態說:“別太傷心了,不一定會那麼嚴重。我們齊心協力,也許可以度過這一難關。”

朱豐偉說:“對,難關並不太難度,只要我們是有心人。”

朱月文並沒爭辯。武人要有點務實精神,憑一刀一劍立身,不能有幻想,這都是血凝成的教訓。

他們分頭行動,朱月文來到二兒子朱豐曉的住處。

這小子一個人關在屋裡不知正搞什麼。

他輕輕走近,從門縫裡一瞧,見他正端坐蒲團上如老僧入定。

朱月文苦笑了一下,沒有驚動他。

這小子這個時候還用功,真是迂到家了。

他等了一會,才敲了他的門。

朱豐曉站起來開門,見是父親,有些奇怪。

父母親是很少到他的房間裡來的,只有他到他們那裡去。今天有什麼事嗎?他在腦中打了一個問號。

朱月文見了二兒子,又覺親,又覺悲,似乎這是生離死別,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似的。

朱豐曉見父親如此看他,有些不自然地把臉轉向一邊,輕聲問:“爹,你有什麼事嗎?”

朱月文笑道:“曉兒,爹好久沒到這裡看你了,今天我們家可能要出點事,你要做好和你妹妹一起出逃的準備。”

朱豐曉吃驚地看著父親,似乎父親在說一個隨便的玩笑,便說:“爹,我們這不安安穩穩的嗎?”

朱月文說:“是我們的仇家找上門來了。他們人多勢眾,我們不能不準備好。”

朱豐曉道:“這有什麼?打發了不就行了!”

朱月文幾乎被他那傻乎乎的樣子氣笑,要是有那麼好打發,就不用怕了。

他說:“曉兒,你拾掇一下,到前邊來。”

朱月文到自己房裡和妻子商量了一陣,又叫來女兒,要她以後聽哥哥的話。

朱豐嬌差點淚要落下來。這是為什麼呢,好好的一個家,幹嘛要分崩離析呢?

朱豐曉在父親離去後,搔搔頭,往鋪上一躺,不理那一套。可躺了一會,忽記起古人云,有備無患,驕兵必敗,便猛然坐起,拾掇自己的東西。

父親和爺爺都是成名的大俠,說話豈能沒有根據?定是來了可怕的敵人,父親才會這麼說。

朱豐曉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該掖的掖,該拿的拿,自己得意的東西都放入自己的百寶囊。他又在屋子裡的每一個地方走了一圈,笑道:“難道真要換個地方?也許沒那麼可怕,不過虛驚一場而已。”

他這種自我安慰若在別人聽來,是十分可笑的,可他自己認為面臨的情況沒有什麼可怕的,不就幾個仇人嗎!古人云,水來土屯,兵來將擋,何慮之有?家裡人真今是杞人憂天。

可他又立即想起古人云,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

他出了房,在他的小院走了一圈,才向前院去。

這時候,前院的人很多,朱家莊的丫鬟、長工、廚子,和朱月文的門下,都在這裡。

朱月文告訴他們先離開,三天後再回來看看。若是朱家莊成了廢墟,他們就各自再找門路,若是朱家莊依然好端端的,全家人平安無事,願回來的就回來。

“你們留在這裡,會白白送了性命,我心中實在不忍。”

朱月文按慣例,讓他們帶些自己認為用得著的東西,給了他們每人許多錢。

總之,朱家莊這一折騰,全空了。

他們這些人在朱家幹活久了,也知道一些江湖上的事,更知道官府殺人的殘酷。因一件小事,或“莫須有”的罪名,殺頭滅門的,屢見不鮮。

聽朱月文一說,知道朱家大禍臨門,有人感嘆,大罵官府。有人幸災樂禍,你朱家早該這樣了,這已是來晚了。你們憑什麼就該比我們高一等呢?

然而不管哪種人,他們都知道在此危險,沒過多大會兒,這些人全走光了。

朱家大院空了,大有樹倒猢猻散的景象。

這一切雖都是朱月文讓做的,可他看到人們紛紛逃走的情景,心裡很悲涼。他長嘆了一聲:“隨它去吧。”

朱家大院剩下的人不多,除了朱家人,就是胡家父子了。他們聚集在一起,商議對敵之策。

胡小天心裡翻騰開了。我該怎辦呢?是幫朱家打頭陣,露露臉,還是乘他們之危下手呢?

他們並沒有商議好什麼,已有人進了朱家大門。

這些人什麼形象都有,來自天南地北,高的,矮的,老的,少的,有四十人之眾,這比起朱家人,可太強了。

鄭西鐵如被眾星捧月一般來到朱全龍的面前,嘿嘿笑了幾聲,說:“朱大俠,我們又見面了。可此一時,彼一時,這次我來,對你可不利呀。有人說你朱家勾結強盜,圖謀不軌,我不能不管。按大明法條,這是滅門的大罪,為了天下百姓,我只好秉公辦理了。”

朱全龍似乎早有準備,哈哈大笑道:“鄭西鐵,你是幹什麼勾當的,我朱全龍難道不清楚嗎?你一慣栽贓陷害、砸門挖墳,什麼壞事沒做絕呢?你說我們勾結強盜,有什麼證據?”

鄭西鐵哈哈大笑:“沒有證據,會來抓你嗎?‘青海五盜’常氏英雄揭發你勾引他們入夥,被其拒絕,這也是假的嗎?”

鄭西鐵身旁的五個兇悍之人說:“不錯,我們可以做證。”

朱全龍並不在乎他們的這一套,可他在乎來的這些人。

這“青海五盜”是響噹噹的名震天下的巨寇,何以會聽命於鄭西鐵,並無恥地作偽證呢?這是一反他們平日的為人的。

朱全龍掃了來人一眼,見他們幾乎都是名動一時的人物。

當他的目光掃到一個和尚,又掃到一個紅髮老者身上時,他的心猛地涼透了。不說別人,僅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就足以把朱家掃蕩乾淨。

那和尚是光明佛,紅髮老者是龍雲老怪白化朋。這兩個人的名聲,幾乎到了連天扯地的程度,怎麼也會來此呢?鄭西鐵也太看重我朱家山莊。雙方的力量根本不能相比。

胡大笑是閱歷深廣之人,等他看清來人,連話也說不出了。

來的這些人,除了幾個丐幫鄭百川手下的人他吃不透外,其餘的人幾乎都是成名的大英雄,都可和朱家人一爭短長,更別提那兩個不可企及的高人了。

胡小天見識也挺廣,看到來了這麼多高手,便另打主意:這些人不好惹,我不能打頭陣,還是躲開好。

朱月文也同樣喪失了抗爭的信心,面對這麼強大的陣勢,鬥是無力的。

朱豐偉雖然也害怕,可他還想試試。

唯獨朱豐曉這個在朱家人眼裡最呆氣的人,不感到怎麼樣。不就多幾個人嗎,那有什麼用,我豈能怕了他們?

鄭西鐵見朱家眾人無語,不由得高興之極,大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們寫出認罪悔過書,我可以對你們格外開恩,略加懲戒便可。怎樣?”

朱全龍這時已沉下心來,不就是個死嗎?有何可懼的?我豈可向你們這樣的人低頭?

他冷冷地道:“鄭西鐵,在朱家人面前,這些花招你少耍,沒有什麼用處。我們朱家人豈有怕死的?”

鄭西鐵嘿嘿笑道:“朱全龍,你不識好歹,那我就公事公辦。哪位大俠願了結這老兒?”

白骨掌錢成說:“讓我來收拾他。”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長漢子,一身白孝衣,臉慘白,兩眼外凸,掌似無肉,猶如白骨,人一前衝,陰風一起,鬼氣森森,讓人見了頭皮發麻。

他咧嘴一笑:“朱全龍,人說你‘紫府天罡氣’已經練成,迷蹤步又神鬼莫測,錢某今天要領教一番。”

朱全龍這個時候不能推脫,只好走上前去。

白骨掌錢成是個邪道的罕見高手,人如其名,心更黑辣。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和鄭西鐵在一起,那是再合諧不過了。

他把掌向上舉了幾下,身子前塌,象鬥雞似的。這是個什麼招式?眾人都看不分明,縱有懂得的,也沒有人說出。

朱全龍自忖以自己的功力不會輸,可要勝這個壞蛋,那也極不易。

朱全龍腳下步子滑動,使出迷蹤步,欺身向前,運用“紫府天罡氣”,手掌上立即籠罩了一層紫氣,盈盈不散,插花蓋頂,向錢成劈去。他的速度實在快而有力。

錢成豈是弱者,身子向後斜仰,腳下連動,身子如風,上身如怪龍回首,雙掌立伸,骨節“啪啪”爆響,向朱全龍的掌拍去。

“嘭”地一聲,兩人勢均力敵,沒有分出高下,隨即又欺身戰在一起。

朱全龍的迷蹤步,小巧而輕快,忽左忽右,令人不可捉摸。錢成的身法和他相似,也詭怪非常,所不同的是,他一動,陰風嗖嗖。兩個人你來我往,拼命爭鬥,二十多回合,勢頭上沒有明顯的優劣。

朱豐偉在一旁看了一會,認為爺爺有好幾個機會都無端地放過了,便叫道:“爺爺,你先下來,待我收拾他。”

朱全龍沒有理會,心想,我都勝不了他,你管什麼用呢?

錢成卻笑道:“朱全龍,你的孫子要和我鬥一鬥,何不讓他上來!”錢成想力戰他爺倆,他以為自己鬥兩個人,也沒有什麼問題。

朱全龍深知今天不能善了,錢成既讓兩個人鬥他,自己又何樂而不為?

於是說:“偉兒,你願和他相鬥,也一塊上來吧!”

朱豐偉見爺爺准許,身形立動,長劍一揮,使出“迴環大九式”神劍法,一招“金劍追星”直刺錢成後肋。

這時,錢成才知自己太大意了,他料不到朱豐偉能使出這麼凌厲的劍法。

身前,朱全龍的掌到,身後,朱豐偉的劍又刺來,夠錢成應付的。他急忙擰身側射,仍然晚了一點,後肋被朱豐偉的劍劃了一條寸深的口子,血染紅了衣服,甚是鮮明。

錢成吃了小虧,豈能甘心,他稍一包紮傷口,又衝上去,非要報這一劍之仇不可。

朱全龍正要援助孫子,鄭西鐵手下的劉發飛截住了他,使出密宗的翻天金手印,“呼”地一掌擊來。

朱全龍要試試他的功力,“紫府天罡氣”隨即迎上。

“啪”地一聲,劉發飛踉踉蹌蹌地退出好幾步,朱全龍卻穩如泰山。

他試出了劉發飛的深淺,身子一轉,到了他的背後,一掌擊下。

鄭西鐵身旁的“回龍手”種子文,見劉發飛要吃虧,縱身而上,一招“雙龍推山”擊向朱全龍。

這下子,朱全龍反成了以一敵二了。

“回龍手”鍾子文在江湖上大有名堂。他的“龍爪功”可謂爐火純青,若被擊中,非死即傷。他黃衣翩翩,真如黃龍飛騰。

朱全龍只好回身對了一掌,這一次,兩個人又是半斤八兩。

朱全龍心頭巨震,這人果然名不虛傳。他們有這麼多大高手,鬥打何時是個完?走又走不脫,該如何辦呢?

他一分神,“回龍手”鍾子文已看出來,一招“金龍出水”直搗朱全龍的太陽穴。

劉發飛身子一矮,一招“小鬼燒香”雙掌如刀,直刺他的小腹“氣海”穴。

這兩人來勢太急,朱全龍無法,只好急展“迷蹤步”絕藝,向外射。

這“迷蹤步”果然奇妙不凡,在兩下夾擊的情況下,朱全龍仍然逃脫。

兩人一擊不成,都是一愣。

錢成全力和朱豐偉拼命廝殺,竟一時半會拿不下來,不由惱羞成怒。

朱豐偉和他角鬥雖吃力,可朱豐偉的“迴環大九式”劍法深奧博大,錢成片刻之內,是佔不了什麼便宜的。

朱豐偉一招“橫移滄海”掃去,錢成縱身而起,使出“小鬼追仙”的輕功術。

朱豐偉抽招換式,又一招“金劍追星”直刺他的長強穴。

錢成比朱豐偉的武功雖然略高,可他身在空中,無力可借,萬般無奈,只好使出他從來不用的笨辦法,也是救急的招兒——“佛像倒地”直往下墜。

朱豐偉一劍走空,錢成已在地上一滾,飛射出一丈開外。

這回弄巧成拙,讓他尤覺可氣的是和這樣的小子相鬥,往上縱個什麼勁呢?又被逼得在地上打了一個滾,這太失白骨掌的身份了。

他咽不下這口氣,憑掌又拿不下朱豐偉,心一橫,管他什麼以大欺小,先殺了他再說。

一伸手,從腰中抽出個二尺長的細亮的銀鉤,寒光閃閃,彷彿要勾人魂似的。他再次躍上,一掌前推。

朱豐偉長劍斜劈,錢成並不收掌,那鉤子忽然從背後一閃,猛然掛住朱豐偉的長劍。

朱豐偉大驚,想退來不及了,錢成的掌已到胸前,“啪”地一聲,擊在朱豐偉的胸上。

朱豐偉大叫一聲,撒手扔劍,身子飛出有一丈多遠,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朱豐偉一受傷,立即牽動了朱家人的心。

朱豐偉受傷不輕,但還是極力咬牙站了起來。

朱月文見愛子受傷,再也不顧對方多麼厲害,身子直射過去,要鬥錢成。

朱月文的身法快,卻並不比他爹的高明。錢成並沒放在眼裡,他故技重演,一掌斜拍朱月文肋部,另一掌不動。

其實,他這手掌裡還握著那鉤子呢!

朱月文的長劍一振,蕩起幾朵劍花分刺錢成的要害。

錢成又猛然鉤出。

可這次朱月文的虛式多,錢成沒有掛著。

這一不中,他便知不妙,想閃躲,已來不及,只好又朝劍刺的方向勾去。

“當”地一聲,劍刺到錢成的左臂,鉤也掛住了朱月文的劍。

錢成用力一帶,朱月文的劍刺進去很淺,而錢成卻在這時擊了朱月文一掌。

相比之下,還是朱月文吃虧大些。他雖沒吐血,但臉色蒼白,汗珠子都下來了。

胡大笑見朱家能戰的都出了手,自己不能老站著。

他走上前,剛要說話,丐幫幫主於百川笑道:“胡大笑,今天我讓你大哭。”

胡大笑見於百川出語不善,冷冷地說:“想不到丐幫也投了官,可惜呀!”

於百川說:“有什麼可惜的?除賊衛道是我們幫的宗旨。你們是賊,我們自然要來除啦。”

胡大笑輕蔑地說:“好個不知恥的賊子,我胡大笑和你勢不兩立。”

於百川笑道:“胡大笑,你不過是朱家的一條狗,替他們賣什麼命呢?”

胡大笑兩眼噴火,青筋暴綻,大喝一聲,一掌劈去。

於百川號稱“鐵腳神拳”,在掌拳上的功夫自然是一等的。

他除了受過杜水的戲弄外,還不曾有人能怎麼樣他,所以,他一直春風得意。

上次雖然損失了弟子胡大龍,但不是敗在武功上。現在,自己一方這麼強,還怕什麼呢?

他身子一斜,一招“彎弓射虎”一拳擊出。

胡大笑的武功不弱,但和於百川相比,那還是差一些時。

胡大笑的掌和於百川的拳擊在一起。

胡大笑一下子差點摔倒,而於百川卻微笑不動。

胡大笑並不罷手,一招“餓虎撲食”擊去,於百川不躲,而是右腿弓步,一拳搗出,擊向胡大笑面門,同時,左腳飛起,正是“撩陰腿”,他的拿手絕技。

胡大笑雖然一掌擊中他的咽喉,然而並沒有把於百川擊倒。

而於百川的上下雙擊,卻都中了胡大笑的身體:“啪”、“噗”兩聲,於百川的神拳把胡大笑的腦袋擊爛,身子同時飛出兩丈多。

胡大笑至死沒來及叫一聲。

胡小天料不到他父親先死,頓時亂了方寸。他不知是否該上去和於百川鬥。按說,他必須為父報仇,可他怕那樣一來,自己和他們就勢同水火,不能借他們的力量了。

但是,於百川等人若是知道我是胡小天,會不會殺了以絕後患呢?那樣的話,豈不也一樣不妙?他乾著急,想不出好辦法。

朱家人見胡大笑身死,都心中黯然,知道今天每個人都難逃一死。

朱全龍連讓孫子、孫女逃跑的話都不說,他知道說也沒用,對方那麼多高手,能讓朱家人跑了嗎?

朱豐曉的眼睛連閃,不知這時該不該他上場。這些年,自己忘卻了外界的一切,在人們眼裡自己是個廢物。現在不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嗎?別看我長相孱弱,不一定不厲害。

可他還沒有拿定主意,朱全龍衝上去了。胡大笑為朱家而死,他作為朱家的當家的,怎能不出頭呢?

於百川哈哈大笑說:“朱大俠,我於某早就想領教了。”

朱全龍冷冷地“哼”一聲,舉掌就劈。

於百川這次非常謹慎。朱全龍比胡大笑要高明不少,比他於百川只強不弱,他只好守住門戶,全力應戰。

可朱全龍的迷蹤步實在奇巧,弄得他眼花繚亂,十幾個回合後,於百川有些不濟了。

白骨掌錢成身子一展,如旋風似地衝上。他這次選的機會不錯,朱全龍的左肋正是空處。

朱全龍發覺不妙,極力閃躲已經晚了,錢成一掌正擊在朱全龍的肋部。

“嘭”地一聲,身子飛了出去,朱全龍鮮血狂噴,但他沒哼一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朱家人駭絕,死亡來臨了。

朱豐嬌正要衝出,朱豐曉說:“我還沒動手呢,你慌什麼?”

朱月文轉頭望了兒子一眼,暗怪他不懂事。可他見兒子神色自若,心裡有點奇怪:曉兒是怎麼了?他不傻呀,為何對面前的危險視而不見呢?

朱豐曉搖頭晃腦走上前去,說:“你們這夥人以多為強,大違聖人之道。我朱家名門大派,豈會怕你們這群烏合之眾!剛才我們雖敗了。但並不是朱家的武功不行,而是我們參戰的人沒有得其神髓。朱家的功夫將在我身上發揚光大。”

朱豐曉在眾人面前說出這番話,朱家人全驚呆了,連胡小天也大惑不解,這小子平日連話都不會說,何以會在這個時候凜然不懼呢?

朱全龍身負重傷,聽孫子說他們的武功沒得神髓,心中不喜,好個狂妄無知的小子,你知道你面對的什麼人?

當他聽到朱豐曉說朱家武功將由他自己發揚光大,心頭詫異,這可能嗎?即使如此,也對付不了這群如狼似虎的人眾呀?

可他又盼望朱豐曉所說是真,這就能多少給悽慘的結局增添一點亮色。曉兒可以逃出重圍,為朱家留一後人,他便於願已足。

他忙呼道:“曉兒,你過來,我有話說。”

朱豐曉只好回到爺爺身邊。

鄭西鐵見朱豐曉煞有介事,感到可笑:你朱家的武學到底有什麼厲害,我要親眼看看你小子的手段有多高明。

朱全龍說:“曉兒,你若能衝出重圍,別顧別人,只管自己走,有了安身的地方,趕快娶妻生子。”

朱豐曉說:“這個我明白,我要找一個能文能武的佳人。不過,我妹妹比我小,我是要照顧她的。”

朱家人見朱豐曉這個模樣,又是氣,又是喜,不知他是否真有真本領。

鄭西鐵在一旁笑了:“小子,你好夢挺會做,還要個佳人?你身邊不是有一個嗎?”

在這種生死關頭,鄭西鐵的辱罵,朱家人沒有放在心上。

胡小天在一旁暗自冷笑:“連我胡大爺都弄不到佳人,憑你小子那樣子,想找佳人不是做夢嗎!”他的聲音極輕、極細,別人沒有聽到。

朱豐曉又回到前邊來,站在離鄭西鐵一丈遠的地方說:“我們朱家人都是聖人的弟子,從來沒有什麼不軌行為,你們別聽‘青海五盜’胡說。我勸你們回去,若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你們知道杜水嗎?我比他差不了多少。”

朱豐曉的這種自我吹捧,連朱家人聽了都要笑,鄭西鐵一方的人更不用說了。

不過,鄭西鐵畢竟十分狡猾,他想:當初看杜水那個樣子,誰能想到他能成為無敵的人呢?這小子人雖微弱,倘身負什麼曠代奇學,真的比杜水差不了多少,那還真麻煩呢!為了對付杜水,我連冰島的人都請了。

不管他所說的是真是假,都必須認真對待。他哈哈笑了幾聲,說:“年輕人,直言不諱,有氣度。”

朱豐曉說:“這是聖人之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為人應光明正大,善養浩然之氣。”

這真個一個書呆子,說得什麼呀?滿嘴東拼西湊的支言片語,令人可笑。

朱豐曉自我感覺良好,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言語有何種反應。這又不是我杜撰的話,你們若怪,怪那些說這話的聖人去吧。

鄭西鐵沉吟了一會兒,說:“這位朱家小子說自己武功蓋世,哪位大俠去教訓他一頓,別讓他總是在夢裡。”眾人大笑。

劉發飛笑道:“我做他一次爹,開導他一番。”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翻天金印手”隨之而出,擊向朱豐曉。

這劉發飛過於輕敵,踏中宮直進,一點不做其他打算。他以為這一掌即使沒把這小子砸扁,如有什麼不妥,憑自己的功力也可隨機應變。

哪知,一動手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朱豐曉待劉發飛的掌幾乎要擊到身上時,身子如柳葉一樣向外飄閃,手中劍一招“小鬼攔路”,寒光一閃。

這一劍根本不是什麼朱家的劍術,而是隨意一掃。這劍來勢太快,眾人都沒有看清楚,更想不到他有如此一手快劍。

劉發飛感到大事不妙時,已是太遲了,“喳”地一聲,他被攔腰斷為兩截,血水迸灑。

這突然之變來勢太猛,人們都沒有心理準備,一個個愣在那裡。

朱家人心裡狂喜:看不出曉兒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他們感到朱家還有一絲希望,雖然不可能每個人都能脫離險境。

鄭西鐵見事態的發展與自己的估計差不多,心中一沉:劉發飛這小子活該,一點不知輕重,白白地折了我們的銳氣。

他衝白骨掌說:“這事還要勞錢大俠的駕才行。”

錢成聽到他的讚譽雖然高興,可也有幾分擔心:朱家這小子的身手看不出有多厲害,竟然是個扎手的人物。古來常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句話用在這小子身上,不知有多恰當。

他略為沉思一下。抽出銀鉤,走上前去。

朱豐曉說:“你別得意,我對付你並不比對付他難些,一招之後,你也是個死人。你可要想好,剛才你露出的身手我已看過了,平庸之極。”

這句話讓錢成惱怒交加:好小子,敢輕視我,非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奇絕神功不可。

他嘿嘿笑道:“黃毛未脫的小子,少吹大氣,劉發飛之死,全在於他大意輕敵,給了你一個機會,這次,大爺我就要替他索回這筆血債。”

朱豐曉冷笑道:“好。那我讓你再證明一下,看看我是否能殺你。”

錢成心裡不服,可不敢大意,若真如這小子說的,我顯然見不到明天了,我得加倍小心。

可不管他如何小心,他總得角鬥的,一拼殺起來,光憑小心是完全不夠的。

他身形斜動,一個側轉,掌發鉤舞,直擊朱豐曉。

這一次,朱豐曉不是讓對手鉤劍,而是送上門讓他掛,哪還有掛不上的。

錢成心頭一喜,小子不過如此,另一掌已擊過去。

朱豐曉左掌輕輕一抖,迎了上去,“嘭”地一聲,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錢成的身子直飛出兩丈開外摔在地上,但他沒吐血,也沒有動。

然而,就在一瞬時,毛髮俱落,朽枯如草。又一轉眼,錢成變成了渾濁的水,連骨頭也沒剩下。

這太恐怖了,連朱家人也感到一絲寒意,不知朱豐曉身上竟有如此的劇毒。

鄭西鐵等人立時後退數丈,這小子有毒功,看陣勢,比青極毒王向不滅還厲害。

他們猜對了。

以朱豐曉的劍法,要對付這麼多高手,比登天都難,他身負罕絕天下的毒功,情形就不相同了。

一個人的功夫不管多麼高明,一旦遇上毒,就要拿出八成的功力去抗毒,能應戰的內力,便所剩無幾了。

朱豐曉從小就被視為廢物,雖然爺爺,爹爹那樣盡力傳授他武學,可他總是長進不快。為此,他受了不少白眼和訓斥。這在他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他有些不甘心,又無可奈何,從九歲開始只好不再和哥哥,妹妹一起玩。慢慢地,他愛上了中醫中藥。

當時他們家有一個藥房,藥房裡有個老先生對他不錯。

朱豐曉學武不行,可對藥物有偏愛,而且記憶力特強,悟性之高,有時連那位老先生也驚駭得久久無語。

從此,那先生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藥物方面的知識、技能傳授給他。

三個月後,老先生沒有什麼可教的了,就讓他去讀聖人的經文。

朱豐曉並不厭倦,又讀起了聖人之書,可不知為什麼,過了一段時間,他的信心沒了,讀聖人之書提不起精神。

於是他又開始讀醫學寶典“黃帝內經”之類的書。

這些書讓他津津有味,廢寢忘食。

他的心性單純,沒有什麼慾念,所以,進境極快。

這一時期,他的整個身心都和藥物、醫理融為了一體。

一年後,他的興趣又轉移到毒上來。

老先生暗喜,只是不說什麼。

從此後,那老先生經常外出,有時一月,有時兩月不等,每次回來,他都要給朱豐曉帶形形色色的奇絕之毒,說是不可隨意動,以後有用場。

這樣,老先生又在他們家呆了兩年多,給朱豐曉不知弄了多少毒,鎖在一個大箱子裡。

等他要離去的時候,朱豐曉已十五歲了。

兩個人情同父子,灑淚而別。

臨走時,老人送給他一本書,上寫“萬寶毒詮”字樣。

老人說:“我沒有能力學會它。我的希望只有你來實現了。所用的東西我已為你準備齊全,以後全看你的了。若能大成,將功德無量。這書上面凝聚著四百多年中一百零八位前輩的心血。”

朱豐曉牢記在心,從此進了一個“毒”字的世界。

在這期間,朱家不是不檢查他的武功,但見他愈學愈差,只好聽之任之,不指望他了。

朱豐曉走進了一個令他目醉神迷的天堂聖宮,他孜孜不倦地依法而行。

最初,朱豐曉僅僅是覺得藥物和自己的脾性相合,離不開它,並沒有明確地練什麼毒功。

一年以後,他無意中發覺自己功力大進,欣喜之餘,也曾到父母面前走走,和哥哥、妹妹在一起練一會功。

漸漸地,他開始徹悟這本書的要旨,他就一味地攻入了毒功,其它是一概不知。

春去秋來,一晃四年過去,就在他快二十歲的時候,他認為已功成毒就,才聽家裡入談一些江湖大事,才知道江湖上以武為高、以功驚人的許多道理。這樣,他又回過頭來,修習朱家的武功。

他原以為很不易學,不料想學起來勢如破竹,幾天的工夫,他就把朱家的武學和自己的毒功連成了一體,不分彼此。

所以,他的武功是很雜的,分不清是朱家的武功還是別人家的武功。

他剛才使出的那招“毒透玉山”,就有朱家的“紫府天罡氣”和毒功相混的兩種成分。

朱豐曉毒功雖成,由於他平時喜歡一個人獨處,仍讓人感到他整日閉門不出。所以,朱家人不知他有這般能力。

他一招擊死了錢成,眾人才感到了震駭。

鄭西鐵兩跟鬼火連噴,惱怒無比,這小子原來有毒功,這可不好辦了!

但他靈機一動,又笑了。這次準備得如此充分,還怕一個小子不成!

他衝於百川說:“於幫主,這可是你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於百川苦笑了一下,隨之喜上眉頭。自己不是有“地火丹”嗎?用火燒你,看你小子怎麼逃!

但他怕意外,這毒太厲害,還是讓手下人上。

他一揮手,四個丐幫弟子會意,伸手便打。

但他們想不到朱豐曉的“毒”,是內勁毒與藥物毒混合而成的毒,具有外散摧心的作用。他們想出手後再投“地火丹”,但朱豐曉和他們同時動了手,而且比他們的速度快得多。

朱豐曉雙掌連晃,搖成一個掌圈,外拍而去。

這四個人的手伸到中途,忽然沒有了知覺,站立不住,全部摔倒在地。

其中一個人手中的“地火丹‘被他的身體壓爆,火突然而起。他們四個人相距太近,一個也沒有跑掉,四個火人在朱家大院燃燒起來。

這驚詫了眾人。

朱家的人更是恐懼無比。

這是什麼東西?如此易燃,真是罕絕天下呀!

朱豐曉也是心頭猛震,好厲害的暗器!

四個火人一完,鄭西鐵再也沉不住氣了,叫道:“這陣勢,看來要仰仗‘青海五盜’常氏兄弟來對付了。”

“青海五盜”心頭一陣狂跳,不知是吉是兇。

這確是大顯身手的好機會,但這小子的毒如此古怪,實在令人擔憂。

朱豐曉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人多計多,這樣下去,吃虧的是自己,不如來個先下手為強。

他心念一定,身子突然前縱,雙掌連揮,十指亂彈,似有無數星點急射眾人。

這下子,鄭西鐵一夥人亡魂大冒,不知這是什麼東西,拚命逃竄,可已經晚了。

朱豐曉是以毒勁催毒藥粒向他們射去的,那麼多粒子,豈有射不中的道理。

幾聲大叫、咒罵,有幾個人倒在地上。

有的人手臂中了毒,只有狠下心,斷臂絕毒。

所有中毒的人,沒有一個是很完整的。

鄭西鐵這次沒有被損傷。他對朱豐曉早就留意了,朱豐曉一動,鄭西鐵就斜閃後躲逃了過去。

但這一突變把“青海五盜”葬送了三個,死在當場。

“中川六俠”毀了兩個。

丐幫弟子毀了幾個。

總計倒下的不下十人。

朱家人見朱豐曉大勝,歡喜無比。如此看來,朱家還有逃脫此劫的可能。

朱月文忙叫:“曉兒,你要小心,對他們不要客氣。”

朱豐曉點頭答應。

他想了一下說:“你們千萬小心,剛才的那種易燃之物,可能是‘地火丹’,你們不可用掌擊,只可閃避。”

朱豐曉的話音剛落,鄭西鐵就笑起來:“小子,你以為連勝幾陣,就可以無事了嗎?沒那麼便宜。”

朱曉豐看著離他有十丈遠的對手,心裡翻騰起來:他們人太多,我只一個人,若是那兩個老傢伙一齊動手,我就不易應付了。你看他們可能達到了一切不入我心的境界了。不行,我要驅散他們。

朱豐曉把神功一提,閃電般向對手們撲去。

這一來勢出乎意料地快。

鄭西鐵等人都是自命不凡的人物,心裡是不想跑的,但他們畢竟還是跑了。

由於心理因素的影響,跑的速度要慢一點。

這樣,厄運又降到了他們頭上。

這一次,朱豐曉可說是傾百寶囊所有的毒藥,全都拋出去,如從天上下一場毒霧似的,罩住了不少人。

這些人又一次失利,可以說是心理矛盾造成的,同時也和朱豐曉改變施毒的手法有關。

他們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心理: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他嗎?

但朱豐曉一攻來,他們群龍無首,不能團結在一起,只好再逃。因為遲疑,便沾上了毒霧,這一次被毒霧沾上的個個都走進了地獄,“青海五盜”連受兩次毒攻,一個沒剩,全死光了。“中川六俠”中剩下的’四俠”,這次一個也沒跑掉。半輩子的英名,就這麼被一陣風吹走了。

“回龍手”種子文這回死在其中。“北門五刀”損其三,“九江七鷹”毀其四。

這真是赫赫戰果。

朱豐曉趁熱打鐵,在他們驚魂未定之際,又攻了上去。

朱豐曉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擊,直氣得鄭西鐵差點暈死過去,朱豐曉是多麼愚蠢的打法,可這打法卻勝了一大群聰明人,豈不讓鄭西鐵後悔萬般。

有什麼法子呢?兵敗如山倒,沒有了一點章法,朱豐曉怕他們發“地火丹”,也怕他們合而圍擊,這才不放鬆地攻殺他們。

他把所有淬毒的暗器,一古腦兒全擲出去,正是“天女散花”的手法。

這漫天飛舞的暗器,讓他們實在窮於應付。

九玄使者只注意保護鄭西鐵,沒及出手,後悔不及,飛射的暗器有一枚擊中了“風”使者,他亡魂大冒,正要不顧一切和朱豐曉拚個魚死網破,可這暗器之毒,實在猛烈,身子一衝,便無力了,一頭栽倒在地。

這回“北門五刀”一個也沒有了,“九江七鷹”也全報了銷,六合門主仇風祥的座下四大金剛,也被毀去其二,於百川成了光桿幫主。

這真是武林鬥殺中的奇蹟。什麼人能這麼蠻打橫衝,毀去這麼多高手呢?

朱豐曉把四年多來所積下的毒,暗器全部用光,這才站立不動。

鄭西鐵氣瘋了。

九玄使者眼裡也露出殺機,他們四個人情同手足,今天被無緣無故毀去一個,豈能不仇恨攻心!

朱全龍等人見朱豐曉毀了一多半敵人,樂壞了,剛才受的傷,他也不覺重了。

朱月文心裡暗喜,表面上卻仍是那麼冷靜,因為,真正的強敵還沒出手。

朱豐曉也苦思計謀,怎麼能讓他們再中圈套呢?

他想了一會,叫道:“怎麼樣?這回全回去了吧?你們哪個是真正的高手,咱們來比個高低,不用劍,不用暗器,只比拳掌,如何?”

鄭西鐵眼冒金星,心裡暗責自己,好不容易聚集這麼多高手,全毀在這麼個無名小子手裡,太讓人喪氣了。而且這小子又趾高氣揚地叫陣,更是令他哭笑不得。想不到我招呼來的高手,成了他名揚天下的犧牲品,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

可鄭西鐵自己又不願和朱豐曉交手,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接下朱豐曉的一掌。這小子的毒功太霸道,還是讓他們兩個老東西去對付。

他衝光明佛和龍雲老怪白化朋說:“這小子殺氣太重,還請兩位前輩動手把他拿下。”

光明佛和白化朋早就知朱豐曉不好對付,也在思忖破敵之道。

以他們的身份、名聲,兩個人合攻朱豐曉說不過去。

可若一個人鬥他,卻是十分不利。這個娃娃的毒功太慘烈,不但破壞對方的內勁,而且能滲透對方的肌理、骨髓。自己雖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可不知能否抗住他的毒功。

光明佛道:“這個娃娃的毒功非同尋常。但他殺性太重,難讓天下人安心,為眾生計,必須除之。”

白化朋說:“老和尚之言甚是。不殺此子,不足以告慰地下亡靈。”

朱豐曉忙問:“兩位大師,哪個下來賜教?”

這使兩個人都非常尷尬。是啊,誰去呢?兩個人同去,太沒名頭了,也大違江湖爭鬥之道。

鄭西鐵看透他們二人的心理,笑道:“兩位前輩,對這樣的賊子,還講什麼道義呢?越是講道義,我們的人就死得越多,剛來時一下子圍上,絕不會有這個結局。”

光明佛、白化朋是何等厲害的人物,豈不知他說的道理是對的,可就是有點丟不開面子。

兩個人一遲疑,朱豐曉把劍往地下一放,說:“哪位大師來賜教?江湖拚鬥,全在公平,這次,我絕不用毒功,你們可放心好了。”

這回把兩個高手說得沒有了回話的餘地。

光明佛道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娃娃,老和尚來領教你的毒功。”

鄭西鐵氣得“哼”了一聲:老禿驢,放著兩人不上,偏一個人上,自找麻煩。

可他又一想,也好,讓光明佛吃點苦頭,再合圍不遲。他若勝了,那什麼話也不用說了。

朱豐曉見光明佛一人和他相鬥,頓時大喜:他總算上當了。聖人孫子云:兵不厭詐。我騙他一下,也不違聖人之道!誰讓他們人大多呢?

光明佛走到離朱豐曉丈遠的地方站定,雙掌合什,忽然兩掌展開,大動如雲滾,聲勢不同凡響。

他身子一旋,如風雷乍起,快速欺進。

朱豐曉的身法也不慢,身子一躬,雙手成虎爪,快極無比地拍出。

這一招正是“萬寶毒詮”中最殘酷的招式“毒吞天地”。

光明佛的周身佈滿層層大至大剛的正氣,羅漢神掌光影一閃,向朱豐曉按出。

若是一般的高手被光明佛一掌擊中,五臟六腑立時會爛成泥,可朱豐曉的毒功和一般武功大不一樣。他貫透一切的內家“真毒”,對浩然之氣有極大的破壞力。

光明佛這樣的高人,周身勁氣浩蕩,但一碰到朱豐曉的毒功內氣,立即煙消雲散。雖然朱豐曉的毒氣光華也大斂,可光明佛的正氣卻幾乎損失殆盡。

兩個人都是要一招分高低,根本沒打算抽掌,待光明佛感到有些不妙,為時已晚,“嘭”地一聲,四掌接實,兩個人各自退了幾步。

朱豐曉什麼事也沒有,嘻笑如常。光明佛卻臉色灰敗,雙日之中有了暗淡色,可見毒已進入了他的眼睛,這“光明佛”的“光明”二字,以後難再稱謂了。

一招之下,朱豐曉便破了光明佛的“金剛不壞神功”,老和尚知道自己不能再戰了。一入江湖,他就知道自己有一劫,今日果然應驗了。此處不可久留,我該走了。

他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如一隻大鳥飛掠而去。在百丈之遙,傳來他的一句話:“小娃娃,你要好自為之,久後必有造化。”

朱豐曉道:“多謝。”

朱全龍見孫子敗了世人敬慕的光明佛,這份高興就別提了,他差點要長笑而出。他也佩服光明佛的心胸,這樣的人,若是偷襲,你是難以防範的。

鄭西鐵見光明佛不辭而別,真想破口大罵,但他見眾人皆有心驚之色,也只好作罷,笑吟吟地說:“白老前輩,光明佛前輩因有要事而去,捕拿這小子可全仗您了。我們等前輩施展蓋世奇學呢?”

這句話若是在沒來前說,龍雲老怪定會十分受用,在這個節骨眼上聽到,他卻感受不到被恭維的快意。

他心裡很清楚,連光明佛都不是對手,可見朱豐曉的毒功是十分歹毒的。我又有什麼高招取勝呢?

可他又不能說最好是圍攻。若是自己說出這個主意,鄭西鐵肯定會問,剛才你為何不那樣做呢?一個該勝的機會,被你無端放過了!

鄭西鐵豈能不知他的內心?但這不是給他難看的時候,要緊的是消滅對手。

他對白化朋說:“前輩,對付歹毒之人,要置其於死地,不可心慈手軟。你光明正大,他卻暗裡用毒,我看還是和幹清門主、六合會主兩位大俠一起,把這小子除去。這樣,我們才算報了眾人的仇。”白化朋這次點點頭,同意三人對敵。

這邊,只剩下九玄三使者、於百川、六合會的兩個金剛力士和鄭西鐵。

這幾個人心裡都恨極了朱豐曉,盼他立時死在三大高手的圍攻之下。

朱豐曉在這樣危急的時候,又想起了“攻其不備”這句話,在他們三個人向他圍攻時,朱豐曉使出了另一毒功“鬼毒兩分家”,雙掌齊展,主動側襲幹清門主宋相兵和六合門主仇風祥。

這一進攻,又奪回了主動權。

但宋相兵、仇風祥是何等厲害的人物,朱豐曉不守反攻,雖出他們意料之外,但他們仍能隨機應變。

白化朋離得遠些,朱豐曉力鬥宋相兵和仇風祥兩個人。白化朋衝過來時,已遲了一步,他的掌雖擊在朱豐曉身上,朱豐曉在地上一滾又彈射而走,並沒有受傷,仍是笑嘻嘻的。

白化朋心中納悶:這小子挨我一掌何以沒事呢?

他仔細一想,立即明白了,一是自已因隔著宋、仇兩人,去勢受阻,沒有使去全力;二是這小子的毒功一旦運起,周身外射,對內家掌力有極大的削弱作用,所以他才沒事。

然而幹清門主、六合會主因和朱豐曉對了一掌,臉發灰,眼看不清頭髮,指甲在瞬間全部脫落,忽覺周身如萬毒衝擊,要破體而去,這罪可受大了。

兩人搖晃幾下,倒在地上,大叫:“快殺了我!快殺了我!”聲音淒厲,令人膽寒。

鄭西鐵對兩個金剛說:“你們的會主如此可憐,你們送他們上路吧。”

兩個金剛仍在遲疑,當看到會主乞求的目光時,只好走過去一人給他們一刀,結果了性命。

也就在這個時刻,朱豐曉向白化朋發起了偷襲。

白化朋慌亂中舉掌相迎,手到中途,才想起對方是毒功,若就此抽回手,只有捱打的份,一咬牙,掌迎上去,兩個人平分秋色。

可白化朋知道,自己中毒不淺,很可能毀了自己的護體神功。他提氣一試,果然不假,心中又驚又怒,在這時候,朱豐曉只要一揮掌,白化朋萬無生理,可他只向白化朋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白化朋無奈,只好學光明佛的做法,展身而去。

這一點鄭西鐵早有所料,就在朱豐曉目送他一眼的時候,鄭西鐵向朱家人發射了三枚“地火丹”,其中一枚在朱全龍的身前進炸,這下可慘了!只有朱豐嬌極力斜射逃開,其他人全被火苗沾上,大火立起。

鄭西鐵估計朱豐曉不會這時追趕,便和九玄三使者、於百川等拚命逃竄。

朱豐曉嚇壞了。

這火勢如此之猛,可真得小心點。

他不顧一切衝上去,運起神功,朝火擊去。

這火本來是不能運功擊的,可偏偏朱豐曉的內家“真毒”是“地火丹”的剋星。

一掌擊去,火便小了許多,十幾掌拍出,一個個人身上的火便被擊滅。

片刻,朱豐曉把爺爺、父親、哥哥、母親身上的火全撲滅,可他們已不成了樣子,半焦黑了。

朱豐曉放聲大哭。

朱全龍艱難地睜開眼睛,慢慢地道:“曉兒,別難過,朱家全靠你了。”

朱月文也吃力地說:“曉兒,要照顧你妹妹。”

朱豐曉這時才四下觀瞧,哪裡還有妹妹的蹤影,胡小天也不見了。

他心亂如麻,暫時來不及細想,又看哥哥、母親,他們已離開了人世。

他們四個人雖被朱豐曉的毒功撲了火,可同時也中了他的毒火、毒勁雙攻,就是鐵打的羅漢,也挺不過去。

朱豐曉哭了幾聲,待再轉過頭去看爺爺、父親時,兩人也悄悄去了。

朱豐曉方寸已亂,好好的一個家,轉眼間成了這模樣,這個打擊實在讓他承受不了。

他把妹妹的事反而忘了。

天空中陰沉的雲厚重起來,一個閃電,一聲驚雷,大雨傾盆而下。

朱豐曉只好把親人的屍體搬進屋裡去。

天空一陣瘋狂之後,雲開日出。

朱豐曉六神無主,只好按自己的想法選了個位置,挖坑把親人埋葬了。

朱豐曉在以前從沒想到死這一次,他感到死離他很近,招手即來。

哥哥那麼英俊、可愛,也不聲不響地死了,從此永遠成了空無。

這實在讓我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來幫我們一下呢?那些該死的小子,我絕不會放過他們。我要復仇!

等他突然又想起妹妹的事時,他幾乎瘋了。

妹妹到哪兒去了呢?這個丫頭,實在讓人替她操心。

他忽然靈光一閃,心頭猛跳:會不會是胡小天把她捉走了?

這念頭幾乎把他嚇趴下:那樣豈不完了!

朱豐曉的猜疑一點也不錯。

在朱豐嬌後閃剛止住身形的當兒,胡小天見朱豐曉的注意力全在被燒的人身上,突然點了她的命門、靈臺、啞穴,抱起便走。

朱豐嬌心中縱有萬般焦急也無用。

朱豐曉不能再呆下去了,他收拾一下,便去尋找妹妹。

天下那麼大,人又走了一天了。人海茫茫哪裡尋呢?

這天,他來到河邊,在渡口等了一會,三三兩兩過來幾個人,他沒有在意。等一起上了船,他才發覺有些不對勁,這會不會是賊船呢?

他的心思剛轉動幾下,忽聽船艙裡鬨堂大笑,一個人說:“這回朱家的小姐讓那小子嚐了鮮了。”

“你如何知道?”

“我親眼見胡小天那小子把她抱進了一個廟裡。誰知,我進去想找個便宜,竟沒看見人。不知那小子把那妞弄哪去了。”

朱豐曉心頭火起,血往臉上直湧,他再也剋制不了自己,大聲喝道:“艙裡的幾個小子快滾出來,小爺我有話問你們。”

那幾個人頓時不說話,幾個人走了出來。

其中一個人道:“小子,在水上,我們就是龍王。你吼什麼?我們沒找到你頭上,你小子倒向我們發起威風來了。”

朱豐曉經過全家慘遭殺害這個巨大刺激,心硬多了,經常把臉一板,吐出的每個字都如刀子一樣刺人。

他一字一句道:“快說,你們在什麼地方見了胡小天那個王八羔子?不說的話,我讓你們全在水裡死。”

這幾個人見他如此陰沉,心中有些吃不準:難道這小子是什麼厲害角色嗎?

朱豐曉道:“快說。”

一個大個子說:“老子在什麼地方見他與你何干?”

朱豐曉怒不可遏,一掌拍出,那大漢大叫一聲,臉色頓時黑了下來,轉眼化成水。

朱豐曉舉手投足之間殺了一個人,嚇壞了另外幾人水盜。

一個漢子渾身發抖,哆嗦著說:“在前邊的山上。”他用手一指。

朱豐曉大叫:“快渡過去。”

這幾個小子被剛才的恐怖嚇破膽,怎敢不遵從,忙把朱豐曉渡了過去,待他上了岸,他們趕快向河中央劃。

一個人惡狠狠地罵:“毒鬼,去你奶奶的吧,你找不到的。”

朱豐曉上了岸就直奔他們所指的地方,幾個水盜罵人的話他沒有聽見。

其實,那人是情急生智騙他的,朱豐曉竟信了。

他狂奔了幾十裡,進了山。在一個小山口南面的山坡上果有一座破廟。

朱豐曉的心,立即快跳起來。這座廟和那人說的有些相似。

廟本身沒有什麼可觀賞的,西半邊倒塌下去,本不過有兩間房大小的廟宇,只還有半間,空空如也。蛛網連成了一片,荒草從石縫裡長出來,極其荒涼。

朱豐曉走到廟門口,向裡一瞧,什麼也沒有。

忽然,他聞到一種血腥味。他趕忙向東邊一看,見幾具毒屍,橫臥在地上,樣子極其可怖。

朱豐曉是毒道大行家,看了後,好一會沒有言語。他心頭極大地被震動了,這施毒之人高明極了,和自己難分高下,他會是誰呢?

施毒雖各有偏重,這個施毒的人比起朱豐曉卻要高明,他施出的毒,若是朱豐曉沾到身上,也難以抵擋。

同樣,朱豐曉的毒功又比那人強,施加他身,那人更加無法承受。

這樣看來,他們是一個施毒較高明,毒性也強,另一個則是抵禦毒的能力較強,鬼點子少了一點。

若是他們兩人相鬥,定會兩敗俱傷。

朱豐曉正吃驚,感嘆,忽聽有人說:“就在這裡,是一個小子下的手。”

沒有看清楚,那人一閃就不見了。

朱豐曉站起來,見一群人向自己走來,他剛要躲避,忽聽一人說:“就是這個小子下的手,他還沒有走呢!”

眾人一下子圍上來,朱豐曉忽覺不妙:這豈不要把自己牽連進去!他們說我殺了人,這太冤枉了。

這些人仔細打量了一番朱豐曉,久久無語,沉默著,令人窒息。

朱豐曉說:“眾位,我是路過此處,見有人躺在這裡,出於好奇,也停下來一觀。”

那些人沒有一個接腔的,他們只是在屍體旁仔細察看。

又過了一會,終於有人說話了:“小子,你說不是你所為,有何憑證?”這話出自一個黃衣老道之口。

朱豐曉有點惱火,老雜毛!憑什麼說我殺了他們,看我好欺侮嗎?他眼一瞪,斥道:“老東西,你說是我所為,又有何憑據?”

那老道臉上的肌肉微微抖了幾下,佈滿紅絲的眼睛噴出兩片紅雲,牙關咬得直響,恨聲說:“你小子在死者身邊,自然讓人生疑,這是世之常理,有什麼不可問的!看你長相文弱,脾氣卻如此乖戾,定非善良之輩。”

朱豐曉哈哈大笑。這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狂笑。若是以前,他連想也想不到自己在別人面前會如此狂放。而現實把他變成了這樣的人,連他自己也覺奇怪,變化得真快呀!

能不快嗎?短短的時間裡家破人亡,什麼都成了空。這刺激,脆弱的人都受不了。

他笑聲一竭,立即說:“就算是小爺所為,你們又能如何呢?”

那老道嘿嘿幾聲冷笑:“你以為沒有人可治你了嗎?告訴你,貧道就要讓你知道:使毒,你是孫子輩的。”

朱豐曉沒加考慮,直率地說:“那你就使出來看看。”

在老道士後邊,有一個三十多歲的文雅書生,笑道:“周道長,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江湖中,什麼樣的巧合都會發生,也許這位朋友賓如他說的一樣,並不知此事。”

那道士說:“可這小子已承認他會用毒了!”

朱豐曉道:“天下會用毒的多了,他們都有嫌疑嗎?”

那道士嘿嘿笑了幾聲:“他們沒有什麼可疑的,至少你有。”

朱豐曉不願糾纏下去,他心急如火,恨不得插雙翅飛遍大江南北,把妹妹找到。

他說:“我沒有殺他們的理由,請你們相信,若要栽贓於我,也沒有你們的好。”

那中年文士說:“朋友,我們都是江湖客。你知道,這些人死於毒,你在他們身邊,你又會用毒,讓人生疑也是難免的。”

朱豐曉“哼”了一聲:“告辭。”

他轉身而動,道土黃影一閃,攔住去路:“想走,沒那麼便宜,”

朱豐曉冷冷地說:“我不欺人,反遭他人欺侮,那可怪不得我心狠了。”一招“毒透玉山”擊向老道。

道士做夢也料不到他是集功毒於一身的人,面帶輕蔑之色,揮掌迎上,嘴裡還說:“道爺我要看看你到底能要什麼鬼花招。”

“嘭”地一掌接實,他才大感不妙,忽然覺得從自己的勞宮穴流進一股冰冷的水,直入他的內腑。

道士練的是毒功,又是使毒名家,自然知道自己已中了毒,而且對方的毒功比自己的更霸道。

他嚇得三魂六魄都跑光:“我周雨生完了,一生毒人家,最後還是死於毒。這小子的毒功我敵不住,恐怕連我師傅向不滅也接不下,這真可謂造化弄人啊!”他臉色死灰,很快有了中毒的跡象。

那文士大吃了一驚:這小子的毒功比周雨生的毒功還厲害,看來,這些人是他所殺大概不會錯了。他出手就置人於死地,其心腸也夠毒的。練毒之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周雨生急忙服下他的獨門解毒丸,毒勢雖有所緩,但仍不能扭轉乾坤,他臉色漸漸灰黑下去,力氣也大不如剛才。

朱豐曉見時機已到,彈身西去。

中年書生身子急射堵截,可朱豐曉的速度比他更快,他如何能堵住呢?

其他人一陣驚呼,只能任朱豐曉逃走。

周雨生此時已難以說話了,他翻了一個跟頭,再也爬不起來了。

一個漢子說:“門主,這小子殺了不止我們一個門的人,還有峨嵋派的人、永樂幫的人,我們聯合起來還怕對付不了他!”

中年文士苦笑了一下,說:“我堂堂的白鶴門,竟治不了一個無名小子!臉上太無光了。你知道他是何人的弟子?”

那漢子說:“看他剛才逃走的身法,好象是朱家的迷宗步。我想起來了!朱家已滅,這肯定是那個以毒功驚退鄭西鐵的朱豐曉。聽人說,他還有一個妹妹也漏了網,他說不定是尋找妹妹的也未可知。”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數聲:“怪不得這小子出手使毒招,原來是個亡命之徒。我們要謹慎行事才好。”

他們正圍著屍體說三道四,從南邊又走來幾個人,正是峨嵋派掌門周雲發的師弟黃豐,也是朱豐曉的二姑父。他身邊的中年女人正是朱豐曉的二姑朱月秋。在他們後邊,是一對少年男女:黃雪和呂心寧。他們也是聽說手下弟子出事往這趕的。

幾個人來到近前,果見有本門的三個弟子,不由又氣又恨。

中年文士看了一眼這兩對男女,笑道:“原是黃大俠!我們可是同宗呀。”

黃豐抬頭看了一眼中年文士,猛然想起了什麼,說:“白鶴門黃雲參門主,恕我眼拙。”

黃雲參說:“黃兄客氣了。雲南相會,一晃過了十年,滄海桑田,一切都大變樣了。”

黃豐說:“是啊,世間的許多變化,是人難以料到的。黃老弟,這些受害者之中,也有你的門下?”

黃雲參點頭道:“不錯,有四個呢!”說著話,他指給黃豐看。

這時,從東邊又奔來兩人,卻是永樂幫的堂主天陰指馮義和傳功長老傅海蛟。

黃豐和這二人有數面之雅,相見自然要客氣幾句,隨之,話題就轉到這些被殺害的手下人身上。

馮義說:“黃大俠,你可知是何人下了這等黑手?”

黃豐搖頭。

黃雲參說:“殺人者是朱家的亡命之徒朱豐曉。”

這句話在馮義聽來沒有什麼,可在朱月秋來,卻彷彿一個不慎從萬丈高崖墜下,心立時懸了起來。

朱家莊被鄭西鐵率大批高手摧毀的消息傳之甚快,可黃豐夫妻不知為什麼,沒有聽到。

這黃雲參的一言半語,讓她膽顫心諒,不安地問:“朱家怎麼啦?”

黃雲參不知他面前的女人是朱豐曉的姑姑,有點幸災樂禍地說:“朱家被從武林中連根拔了!他們一家,就還剩下這麼一個小子啦,所以他瘋狂了,出手就殺人。這不,周雨生老道就因一句話,被他用毒功擊殺。”

這話讓朱月秋實在難以接受。在她的印象裡,朱豐曉是最軟弱的人,更別說使毒了。但黃雲參說得如此真切,又令她無話可說。他沒有理由編造一套謊言吧!

但她馬上想到了“陷害”。對,這是有人要坑害朱家。

她馬上說:“這不可能,朱豐曉文雅脆弱,怎麼會和毒有聯繫?定是有人別有用心,陷害他。”

白鶴門的那個漢子說:“夫人,你和朱家有什麼關係吧?不然,能把事實說成是捏造的嗎?朱豐曉從外表上看確是很弱,可他的手段卻極辣。鄭西鐵帶去屠掠朱家莊的四十多名武林高手全被他一人毒殺,連光明佛、龍雲老怪也敗在他手,能說他不厲害嗎?若是不厲害,何以朱家人只有他選出了虎口,又到江湖上行兇呢?”

朱月秋被這漢子問得啞口無言。這太不可思議了,朱豐曉怎能擊敗光明佛!

黃豐聽說這些人是被朱豐曉所殺,也不好說什麼。縱然要報仇,也未必如願。岳父一家人毀家敗,實在令人同情。即使手下人之死真是朱豐曉所為,自己也下不了手呀!

然而朱月秋卻不認為是朱豐曉所為,就算她親眼看見是朱豐曉所為。因朱家一家到了這步田地,她也會死不認帳的。

至於為弟子報仇的事,她只說要找真兇,但真兇是誰,那她可不管了。

黃雲參看出她有些古怪,心想這女人很可能和朱家有極深的淵源,不然何以會淚水汪汪呢?但他又不好問,只好先放下這個問題。

馮義在他的手下人屍體旁轉了幾圈,無意中在一具屍體的掌心發現了一片極小的花葉似的東西。

他仔細地看了一會說:“黃門主是否親眼看見是朱豐曉所為?”

黃雲參道:“不是。但我們來到時,他正站在屍體旁。我們一問他,周道士便被他用毒功傷害。”

馮義沒言語,朱月秋卻接上了:“是呀!你們只是見他在此站著,怎可如此武斷地認為是他所為呢?”

馮義本來也沒有那麼細心,可一聽是朱豐曉所為,他便大覺奇怪,同時,他也不希望這是真的,因為他對朱豐曉是有好感的。

朱豐曉用毒功把鄭西鐵打得狼狽逃竄,令他欽佩不已。

他希望在屍體上能找到足說明不是朱豐曉所為的證據,果然有所發現。

他在朱月秋追問後說:“各位大俠,以馮某看來,這不是朱豐曉所為,而是唐門的小煞星唐化力所幹。此人心之狠,天下無出其右者。他若突然偷襲,天下也只有一人可活,那就是杜水。所以,我們即使要報仇也要十分小心。不然,十有八九我們不但報不了仇,而且可能也和他們一樣,成了鬼魂。”

馮義是恨唐化力的,雖然他們沒有見過面,但上次在宮家山莊,他派去的十幾個手下,無緣無故被唐化力殺死,使他極為惱火。

他曾幾次想到唐家去,找唐化力理論,可又怕此一去永無回來之日。

雖然自己有“火雲珠”,卻未必能擊中他。

故此,永樂幫沒有去復仇。

另外,他們受到鄭西鐵的危害,怕和唐門爭鬥起來兩敗俱傷,讓鄭西鐵坐收漁翁之利。

他一言既出,朱月秋馬上響應,說千真萬確,是這麼回事。

黃雲參也覺得有可能,便沒有言語。

可那個剛才說話的漢子道:“馮大俠何出此言?”

馮義指著一個死者手上的花片說:“這就是證據,各位知道,朱豐曉善於運用毒功傷人,這和青極毒王向不滅有所相似。在江湖上唯獨唐化力的暗器出神入化。別看他年紀輕,不知為什麼,這小子在毒器方面是大天才,比其乃祖不知要強多少。這就是我提醒各位注意的,這個暗花片是他的淬毒暗器中毒性較低的,據說最毒的,人看一眼立即就瞎。”

他的後一句話,讓人嚇一跳,這不是胡說嗎?世上怎麼會有那樣的毒呢?

朱月秋說:“這不可能,肯定是別人胡謅的。”

馮義笑道:“這個我也不信,可別人說得有鼻子有眼,讓我也吃不準了,人們都說那毒性是通過目光傳播到眼睛上去的。”

連黃豐也笑了:“馮大俠,這有點太離譜了!”

馮義道:“這可以看出人們對這小煞星怕到了極點,不然何以要編這個謊話呢!怎麼沒有人風傳我們會使毒呢?等著吧,這個唐化力很快就是當今武林的風雲人物。”

在這種極其殘酷的時刻和大毒手對壘,稍有不慎,轉眼之間,便再也摸不著自己的邊兒了,還是少一事好。

若去對付唐化力,人們有些膽怯。

朱豐曉殺人是因你要殺他,他才動手。可唐化力把這種殘暴行為當有趣的遊戲,人死得越多他越感到主宰人們的自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

馮義和眾人一道,挖坑把死人埋了,彼此匆匆分手。

朱月秋待眾人散了,才抽抽咽咽地哭起來。

人生能有幾次聚?生下七情百年身。無歡無笑忽出門,留下黃河千丈恩。何處去覓人?悠悠白雲似有情,痛灑春秋雨,仍不能再見親人動柔心。蒼老如斯不悅人,白髮突頻頻。

朱月秋想到悲處,只哭得山倒地斜,淚水入土有百寸。

黃豐等人似乎也料不到她何以這般傷感。

這其中的變化連朱月秋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淚水不斷。

黃雪在母親的身邊站了一會,把她拉起來,哽咽地說:“媽,別太難過了,我們去找表哥吧,說不定他也挺想我們呢?光哭有什麼用呢?”

黃豐卻說:“雪兒,你不要勸你媽,她心中悲哀,哭一會兒就好了。找你表哥的事,慢慢再說。我們先要去找你的大師伯,對付江湖敗類。”

黃雪低頭無語,對父親的話,似有不滿。

朱月秋本想和丈夫說,找曉兒要緊,可又一想,到了這種時候,一家人還爭今什麼勁呢?只好順了黃豐的意。

其實,黃豐是有私心的。朱豐曉成了武林矚目的人物,但也成了極其危險的人物。可以這樣說,他是個災星,誰在他的身邊都會受到牽連。如果他們去找朱豐曉,無異於去尋死,因為,每一個要找他麻煩的,都是不俗的人。

朱豐曉一路急行,掠過百里,這才放慢速度。

他朝四下一打量,周圍什麼也沒有,一片荒漠。

他有點奇怪,這是什麼鬼地方?除了讓人討厭的草,再也看不到什麼。

這時,從遠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駝鈴,在廣闊的四野傳遞。

朱豐曉頓覺有種別趣。煩亂的心稍微平靜了一點,過了好一會,才見北面過來一隊駱駝,但看不見人,這是為什麼?

朱豐曉心裡納悶,不如到近前瞧瞧。

他剛抬步,不知從哪裡傳來粗獷豪放的歌聲:無垠的山崗,送走寂寞的太陽,晚上,枕著羞羞兒的月亮,你若吻它,定會一嘴碰到牆上。四周那個黑呀,永遠見不到光芒。在這裡為聖的,就是閻王。

朱豐曉聽到後,大吃了一驚:這莫不是“沙漠死神”?聽說他們七個人都會呼風喚雨使妖法,不可不防。

他站著不動,那七隻駱駝卻調頭向他這裡走來。

朱豐曉感到有些緊張,但他還是靜立沒動。

那七隻駱駝走到離他十來丈遠的地方停下,忽見在一旁翻上七個人來。

朱豐曉心頭一顫,果然沒錯,正是這七個人,不知他們要幹什麼?

居七人中央的是一位褐紅衣老者,他的年齡伸縮性很大,說四十歲可以,說他一百歲也行。

他極輕蔑地掃了朱豐曉一眼,陰冷地說:“小子,你剛才想襲擊駱駝,聽到歌聲嚇破了膽,是嗎?”

朱豐曉知道又遇上了硬茬,心一橫,也以同樣的語調說:“你算什麼東西,在小爺眼裡只不過是下三流的毛手毛腳的稚兒,也敢在我面前張牙舞爪!”

那老者眼一翻,呱呱大笑:“好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對‘沙漠死神’如此無理,今天就是你葬身之時。”

朱豐曉說:“別吹大氣,有什麼能耐使出來吧,小爺接著哪。”

其他六人有些怒,剛要驅駝前衝,被老者止住。他淡淡地說:“‘沙漠死神’從不敗於人,但我們不要因此而輕敵。對付這人仍要依法施為。”

最後邊的一個長髮大漢說:“大哥,你看這小子的熊樣,馱不動我的一個拳頭,何須如此小心?”

那老道:“你沒有聽小子的口氣嗎?似乎我們七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說明這小子很可能有兩下子,不可因驕而敗,知道嗎,夫人正等著我們呢!”

另一個說:“大哥,小弟自信有辦法拿住他,用不著大動干戈。”

老者沒有說話,彷彿怪他們多嘴。

朱豐曉哈哈大笑:“原來是一群怕死鬼,沒用的東西,我一介書生尚大義凜然於天下,你們七個竟無一個有此雅量,實在讓我替你們難過。”

他話剛一落,一個人驅駝衝來,口裡罵道:“雜種羔子,敢小看本神,讓你死後難入地獄,做孤魂野鬼。”

那老者見有人衝出,冷漠無語。

他是有權力讓衝出去的人返回的,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也有些不相信朱豐曉這樣的人能有神通。

朱豐曉卻在暗思退敵之策:對這個衝來的人如何處置呢?若是殺了他,會不會六人一齊攻我呢?應該先打亂他們的陣營才是。

朱豐曉想到此,一層迷蹤步向奔來那人擊去。

這一掌是虛掌,目的在於分散那六個人的精力。

這六個人見朱豐曉的身法不錯,正在想若是自己與他對陣如何應付,猛然間朱豐曉身子一閃,射向那老者。

這一招使他們措手不及,連那一向謹慎的老者也上了朱豐曉的當。

但他武功高,沒有看出朱豐曉有什麼厲害之處,不就是身法不錯嗎!他隨意拍出一掌,想把朱豐曉震出去,可事實卻不是他們想得那樣簡單。

朱豐曉一招“毒透玉山”,分開掌同擊二人,“啪啪”兩下,那老者和另一個漢子在駱駝上各自晃了一下。

朱豐曉電閃後射,又衝向剛才朝他奔過來的那人。

“沙漠死神”在朱豐曉倒射之時,還以為是被掌力震出去的,等朱豐曉和另一個人交了手,飄落一旁時,他們才覺出詫異,這小子何以會洋洋得意呢?

等到被擊中的三個人臉色陰黑時,才知面前的小子用的是毒功。

他們立即吞服解藥,但已經晚了。

解藥還沒有下肚,人已從駱駝上栽下來,死於非命。

剩下的四個人做夢也想不到死亡竟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發生了。

他們再也顧不了什麼,翻身下來察看,卻忘了朱豐曉還在虎視眈眈。

朱豐曉心中想的是除惡務盡,在於出奇不意,攻其不備,他們這一亂,給朱豐曉造成了機會。

他急展輕功奔向遠處的三個,躲過其中的一個。

這正是朱豐曉機敏過人的地方。

因為和他相距較近的那個,雖然也在察看,但他畢竟警惕性要高些。

另外三個因為遠些,又隔過一個人,自然就沒有什麼防備了。

這一切,朱豐曉都看準了,一招“毒花兩朵”襲向兩人,一腳踢向另一個人的後背。

這三個人反身回去,又晚了一步,和他對掌的人都被震退一步。

這兩個人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不該和朱豐曉對掌。

他們明白這一點時,死神已和他們成為了一體。

轉眼之間朱豐曉毒殺了“沙漠死神”中的五人,這算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談,因為這七個人的本領實在驚人得很。

他們所以失敗,壞在一個“無智”上,壞在他們久無對手養成的不在乎的毛病上。

剩下的兩個人總算醒悟了。悔不該以己之短對人之長,這不是白遭殃嗎?

朱豐曉放了心,還是聖人之道威力強,巧用妙計,死裡求生,樂得我真想放聲唱。

他嘿嘿笑道:“怎麼樣?七個混蛋爛了五個,你們也是壞柿子不捏自淌。”

這兩個人恨極了朱豐曉,巴不得生喝他的血,猛嚼他的肉,但這辦不到呀。

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凝神無語。

朱豐曉知道他們要用獨特的武功對付自己,便說:“裝神弄鬼的幹什麼!快動手吧,小爺不跑。”

兩個人大喝一聲,狂撲過來。

這一回,兩個人只展輕功圍著朱豐曉轉,而且不停地向地下拍擊。

朱豐曉立覺風沙陣陣,直撲自己的眼睛,彷彿有無數的沙粒,擊打自己。這些小東西力道不小,可以說下下見血。

這下苦了朱豐曉,無論他怎麼衝,就是擺脫不了,這兩個人的輕功和他的在伯仲之間。

兩個人不和他接觸,相距有兩丈來遠,黃沙陣陣連天起,分不出哪是泥土哪是你。眼睛半睜半閉也不成,只有裝成瞎子才適宜。

然而,在這樣的時刻,朱豐曉怎能閉上眼睛呢?那樣豈不是等於讓人宰割嗎?

朱豐曉的臉上到處都是血點子,衣服上也有許多小孔。

他大急,長劍一抖,刺了出去。

那兩人見時機已到,同時出手,一個人用匕首,一個用牛耳彎刀。

這兩個人的出手之快實是令朱豐曉心寒。他躲開這個,卻甩不掉那個;只好把後背讓給那個拿匕首的,隨手一掌擊向拿刀的那個“死神”。

握匕首的漢子使得手法是劃,不是扎,“哧啦”一聲,在朱豐曉的後背上劃出一道三指深的血槽,血馬上浸透了衣服。

與此同時,朱豐曉的一掌擊在持刀人的身上,“嘭”地一聲,那人摔倒在地。

朱豐曉長劍反背一劃,掃向持匕首的人,這人只好後閃,躲過這一劍。

朱豐曉雖受了傷,卻沒有傷及內腑,並不太影響功力發揮。

他冷冷地說:“還剩下你一人了,活著沒沒有味了,追隨那六個人去吧。”

持匕首的漢子一抖,朱豐曉飛撲而上。他不能等,拖下去有百害而無一利,只有儘快解決這人,才有時間痊癒傷口。

那漢子跑已不及,牙關一咬,使出了同歸於盡的打法,刺向朱豐曉。

他這一招原是不錯的,但是,朱豐曉拍出去的內勁是毒勁,一觸到人身上,頓時失去知覺。他剛把匕首伸到中途,朱豐曉的毒功已逼了過來,突然之間,他無力再進了。這時,朱豐曉的長劍已無情地掃向他。劍光一閃,身首異處。

風止了,駱駝也愕然了,連它們也不相信“沙漠死神”會全部葬送在一個少年之手。

朱豐曉這次力戰“死神”大獲全勝,是僥倖極了,朱豐曉自已也這麼想。

“沙漠死神”若不是出了茫茫的沙漠,來到這荒草地上,即使剩下兩人,也能用沙粒把朱豐曉毀去,別說七個人了,怎奈他們一出戈壁,被人們視其為妖法的“聚沙功”便失去六成威力,可以說,“沙漠死神”離開生養他們的地方,是個大錯誤。

朱豐曉經此一戰,有些疲倦,半仰在地上歇息片刻,又調息了一會,等傷口痛楚輕了,才站起身來苦笑了一下,方才離去。

不久,有一個人瀉落此地,看了地上的屍體,心頭巨震,兩眼無光。

他正是“生死夫人”手下的“大骨頭陀”。

他自語了一陣,痛心疾首地飛掠向西。

朱豐曉慢慢走了一陣,見太陽西斜,便加快了奔行的速度,剛到一個小樹林旁,忽聽一個少女的聲音罵道:“你不是人,你若敢動我一下,讓你死於劍下!”

一個男人嘿嘿笑道:“小乖乖,心夠狠的,可大爺色膽包天哪!哈哈……”

“啊”少女的絕望驚叫,使朱豐曉的心一蹦。

他連閃幾下,如幽靈入了樹林,無聲無息,快而美妙。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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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17: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風能把霧、把毒,把血腥吹到各個角落,那麼武林四大家族中的唐家,就難以在烽火四起的年月安然無恙了。幾乎在朱家遭難的同時,唐家也遇上了狂風巨浪。自唐化力在宮家莊殺了人,這場禍患就開始孕育了。

唐化力是個內心極其古怪的人。他雖然年輕,可對歷史上的一些大壞蛋、大奸雄非常瞭解,他們的陰險毒辣的手段,他認為有可學的地方。

在他的心中,慢慢就孕育了一個信條:口蜜腹劍,讓所有的人都摸不清他的心思,可又不壞透,得是一個人,而不是冷血動物,該斷必斷,如有定有,一切在節制之中。

他對許冷梅的感情是真的,對丁巧萍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他想把她們二人佔為已有,於是他就設法讓她們歡心。

唐化力替丁巧萍和宮家報了仇,她自然十分感激。在路上,他對她又格外關心,這對一個孤苦無依的少女來說自然是極大的慰藉。

這天,唐化力和許冷梅,丁巧萍來到一座大鎮子。

這裡挺繁華,他們三個人也甚為高興。

唐化力來到綢緞莊,給她們買了最好的布料,做了身衣服。

晚間,在客店裡,唐化力讓許冷梅當著他的面換新衣。

這使許冷梅感到為難。到目前為止,唐化力和她還沒有肌膚之親;而且,她對唐化力的感情也搖擺不定。

她怕唐化力兇性發作時的樣子,雖然他動手仞人時,並不是什麼怒髮衝冠的形象,也正因如此,才使許冷梅有些後脊發涼。他能在談笑聲中突然動手,不留餘地,可見他的感情是一段一段的,而不是纏綿不斷的。他愛你可能如火,冷落你也會如冰。

她看到唐化力奇異的、野性的目光,她身子抖動起來。

唐化力嘿嘿笑了幾聲,一把摟住她,這使許冷梅心驚膽戰,周身酥軟無力。

唐化力自然不會滿足於這種相摟相抱。很快,他耐不住了,把許冷梅抱上了床。

許久之後,一切都平息了。

那清亮的星星掛上高天,無語地看著大地,也許知道屋內有一對情人。

許冷梅的眼睛也象星星,此刻正鑲嵌在黑暗的屋內。

唐化力終於摘下這味禁果,在嘴裡嚼起來。甘甜中也有苦澀,但他已無心細想這些,放下許冷梅,他便沉沉睡去。他睡得好極了,一個姿式不變,就迎來了黎明。

唐化力和許冷梅在一起住了幾天。他不敢在一個地方久留,住上幾天,他又挪到另一個地方去。

在這期間,丁巧萍自己居住一間屋,雖然見許冷梅和唐化力親密無間,她的心中難受,可也沒有什麼辦法,只有不去想它。

但唐化力的影子在她的腦海裡更加清晰,這使她十分苦惱,甚至暗罵自己下賤、無恥。

一天晚上,唐化力用接吻的方式迷睡了許冷梅,便敲響丁巧萍的門。

這時不過一更天,丁巧萍剛躺下不久,趕忙穿好衣服開門。

唐化力衝了進去,不由分說,把丁巧萍摟在懷裡,一陣風捲殘雲般的吻,使丁巧萍透不過氣來。

她心中又是喜,又是怕,這正是她在朦朧中渴求的,可這一切一旦突然降臨,她又覺得不該這樣。讓她手忙腳亂,心中無措,又羞又急,可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她能有什麼辦法呢?這一切也許都是命中註定的。唐化力輕而易舉地佔有了丁巧萍。

事後,許冷梅知道這些,氣得身子發涼。

可唐化力並不滿足,他要做武林中的風流天子,得有許多美女陪著才行。

這種想法令兩個少女驚駭。

許冷梅再也不能恨丁巧萍了。若是那樣,兩個人都會被拋棄。無奈何,她們只好團結起來,親如姐妹。

唐化力看了心中暗樂。他有多找幾個少女的打算,可他又不願使她們兩人太痛苦,只好這樣維持著。

唐化力新鮮了一陣子,又開始醉心於他的毒功和武功。

這一天,他們來到一片棗樹林。

樹上結滿了紅紅的棗兒,掛在綠葉中,隨風搖晃,彷彿小仙娃兒盪鞦韆。

唐化力來了趣味,讓兩個女人爬樹摘棗吃。

許冷梅、丁巧萍為了討他歡心,只好按他說的去做。

這兩個美貌少女鮮豔明目,爬樹姿式又美,確實別有一番情趣。

唐化力在地下拊掌大笑。

兩個人把摘的棗子擲向他,也忙得不亦樂乎。

在他們盡情歡笑之時,忽然聽到叱吒聲:“那兩個婆娘好大膽子,膽敢偷瓊林仙果,活夠了是嗎?”

唐化力象個帝王突然被臣子驚擾了一般,因掃興而勃然大怒。

他一轉身,見一個高大的白髮老人正站在他後面幾丈遠的地方,兩眼盯著他。

這目光清奇透明,彷彿世間的一切都瞞不過他。

唐化力頭次見到這樣的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用眼掃了一下棗樹林,仍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棗兒特別讓人饞,似乎不是凡品。

他立即換了另一副面孔,剛才的怒氣一下子全跑光了。

他躬身一禮,笑嘻嘻地說:“前輩,剛才可說的是我們?”

白髮老者道:“不說你們,還說哪個?”

唐化力心平氣和地解釋說:“前輩,我們三個人從此路過,因口渴才摘幾枚棗子,有什麼不妥嗎?”

那老者嘿嘿乾笑了幾聲:“小子,你年紀輕輕,道行不淺,見風使舵的本領尤為高明,雖然你剛才的怒氣變成了現在的低聲下氣,但我仍不會放過你。”

唐化力心中暗罵:“我也不會放過你,機會一到,老東西你就沒機會吹鬍子瞪眼了。”

可表面上,他還是笑著說:“前輩,我們觸犯了你什麼規矩,請您指出,也讓我們死而無怨。”

那老人道:“這是‘風靜林’,你沒聽說過嗎?這棗乃是禁物,摘者必死,只能任其自由墜下,方可食之。自然,這還要經我允許。”

他們三個人都驚了一跳,原來“風靜林”,是片棗樹林!真是想不到。

這“風靜林”在武林中的名聲是極響的,林子的主人的武功極高。

這一點唐化力早就知道,在這種時候相遇,可有些不妙。

但他畢竟極狡猾,立即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說:“那您定是舉世無雙的丹翁一片羽老前輩了?我早就渴望得見您一面,受一指點,也好身如輕雲,步升九天。”說完,他雙膝脆倒便拜。

一片羽雖然殺他的主意已定,可見他對自己如此恭敬,心裡還是極其高興,不由哈哈大笑。

這個時候,唐化力知道時機到了,這老東西仰天大笑,定然不注意我,該收拾他了。

唐化力出手殺人從來不手軟,心不跳,說動就動。

他運起神功,連連彈出他的“無影粉毒”。

這“粉毒”被他用內力彈散出去,籠罩了一片羽。“粉毒”在唐化力的七種毒中數第三,是無色無臭的粉末,一般人是看不見的,內力高深的人,可以感覺到它。

丹翁一片羽的武功要比唐化力強過不少,他的輕功是有口皆碑的,唐化力怕就怕他神出鬼沒的輕功。

一片羽忽然不笑了,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不由大駭,唐化力暗做手腳他沒發現,等感到不妙,掌劈唐化力時,他的掌一到,唐化力就站了起來,“金丹元功”隨之而出,“嘭”地一聲,兩掌接實。

一片羽以為唐化力不死也要重傷,可事實令他絕望之極,唐化力穩如泰山,他反而被震飛出去,摔在地上,立時毒氣攻心,動不得了。

唐化力的“金丹元功”就是這麼奇妙,一旦你中了毒,任你武功高得無人可比,也經不起一擊,它會把你所有的御毒能力破壞殆盡。

丹翁一片羽這個曾風雲一時的人物,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唐化力擺佈了,真讓人心寒體冷。

唐化力樂哈哈地說:“老東西,說你不成你偏硬,這回可服了吧?”

一片羽已沒有能力說話,片刻後他開始枯朽。

唐化力在他身上摸索一陣子,掏出一本小冊子,有手掌那麼大,正是丹翁一片羽的練功心法。

丹翁一片羽是“雲裡走”沈月九的大師伯,他的心法比起“雲裡走”所習之法要高明。唐化力看了一遍又一遍,愛不釋手。

兩個美人從樹上下來,勸丈夫少惹事生非,快點離去。

唐化力道:“沒事。這‘風靜林’還有一個更厲害的角色,人稱‘紅仙孩’。他身上有增加功力的丹藥,待我把他解決了,把丹藥據為已有再走。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殺之對武林有利。你們再到樹上去摘棗。這一片羽馬上就會成水滲透到地下,那小子不會發現什麼。”

兩個女人見勸阻無效,只好又爬上樹。

她們這回沒那麼認真摘棗了,眼不住地東張西望,看有沒有來人。

唐化力仔細惴度起一片羽的神功來,他看得如痴如醉,忘記了一切。

一片羽何時成了水,他左邊何時多了一個紅衣老者,他全然不知,直到丁巧萍驚叫,他才忙把小冊子藏起來,四下打量。

剛轉過一圈,正和東面站著的紅衣老人的目光相碰。

唐化力心中一凜,這個人為何如此可怕?

他的個子如八九歲的兒童,臉上的神情也似乎有天真頑皮的痕跡,一頂小黑帽戴在頭上,紅袍子垂到腳跟,穿著小黑布鞋。但他的白鬍子卻飄在胸前,讓人感到不倫不類。目光卻厲害之極,連唐化力這樣的人都有些膽顫,不敢與之對視。

唐化力不敢怠慢,一邊點頭哈腰,一邊把次毒的“毒磷”握在手中。

那小老者開口道:“你們三個狗東西膽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做手腳,膽子簡直大如天了,快給我滾下來!”

許冷梅、丁巧萍只好從樹上下來。

“紅仙孩”見兩個少女如此之美,眼睛裡頓時換了光芒,笑眯起來。

唐化力心中一動,也立即笑起來,說:“前輩可是人稱‘第一高手’的‘紅仙孩’?”

“紅仙孩”聽他恭維自己,心中也有幾分快樂,衝他微微一笑,算是認可。

唐化力說:“前輩是天造地設之才,千古難有二人,武林正因為有您老人家,才這般紅火,您功高無量,應該喝天下最美的酒,享受天下最美的女人。”

“紅仙孩”知道唐化力在吹捧他,可這吹捧話就是令人舒服。在他的眼裡,凡是會獻媚的人,都是奸詐之輩,沒有什麼真本領。他平生自視極高,根本沒把唐化力放在眼裡。

他想:這小子縱有鬼點子,也受不了我一掌,待我先享受一下美人,再殺他不遲。

他笑道:“這兩個美人不錯,不知脫衣後如何?”

唐化力笑了:“紅仙孩”,我讓老婆脫光了給你看,你成全我,這是天下一對一的公平。你死之後,可別後悔。

他想到此處,手中的“毒磷”在他神功內力的催送下,奔向紅仙孩的脖子、頭頂、鼻,口、眼睛等處。

也許兩個少女的裸身太美了,到現在,“紅仙孩”還沒有發現危險。

他並不太好色,他有點自卑,但他剛才看到唐化力和兩個少女,他的立即殺人的想法改變了。

這小子比我差遠了,竟能享受兩個美人,我有何不可呢?我要當著這小子的面享受。

正是由於這種古怪的心理,事態才發展到現在這樣子。

等他極靈敏的鼻子聞到異味,“毒磷”已落在他身上,一部分已被他呼吸進去。

他一驚愕,舉掌就朝唐化力劈去。

因為他個子矮,擊人上身時必須飛起,所以他象一道紅色閃電衝向唐化力。

這氣勢太驚人,唐化力自知躲是不及了,只好提聚“金丹元功”,把它發揮到極限,雙掌迎上去,“嘭”地一聲,唐化力被擊飛有一丈多遠,摔在地上。

“紅仙孩”也被震彈回去。

唐化力僅被震出血來,而“紅仙孩”卻站立不住了,他覺得天搖地轉,一切都變了秩序,眼前金花亂舞,周身再無力氣。

這一回,“紅仙孩”魂飛天外,萬料不到一身功業毀於一旦。

唐化力受傷不重,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走到“紅仙孩”身邊說:“你是我頭次遇到的最高的人,我很佩服你人小志不短。”

這幾乎把“紅仙孩”氣炸肺:這小子現在可以說風涼話了,毀在他手裡,一萬個不值!

唐化力不管他想什麼,繼續說:“你是這裡的主人,這裡的風水也不錯,你死後化成水,滲透到下面去,成為這裡的一方‘土地’該感謝我才是。何況我的妻子還讓你大飽眼福?”

唐化力高興無比,“紅仙孩”可苦透了。但這一切,他已不能挽回,臨死的時候,他忽然冒出一句:“毀於紅顏。”

唐化力在“紅仙孩”身上掏出個小包,裡面果有三粒紅色丹丸,唐化力手舞足蹈,一反常態,抱起兩個妻子轉了幾圈。

這小子把三粒丹丸服下後,讓妻子給他護功,自己練了起來。

這時的唐化力因為丹藥相幫,很快進入了功境,兩個時辰後,他練成了“紅仙孩”的“九星童氣”,神采弈弈。

許冷梅,丁巧萍既為他高興,又為他擔憂:他太能惹事了!

唐化力哈哈大笑,他一個集唐門、一片羽、“紅仙孩”三家武功之精華於一身,天下豈不以為他尊!

他大叫:“我還怕誰呢?”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至少還有幾個人你要怕。”

唐化力大驚,自己功力大進,何以不知有人欺進呢?他向四下掃了幾眼,沒有發覺說話之人,便知對方不同尋常。

他說:“請說明白,我還懼何人?”

那個飄不忽定的聲音說:“遙遠的北海冰島上的高手你對付不過;‘水上三雲’你打不了;對付杜水你更沒辦法。

特別是杜水,他和你不是一路人,他曾發誓,要除掉你以謝天下武林。你和‘水上三雲’倒可成為朋友。你若願生存下去,只有殺掉杜水,才可一勞永逸,高枕無憂。”

唐化力道:“這個我自會處理。請問朋友高姓?”

哪裡還有人呢?唐化力閃身出了樹林,也沒有見一個人影。

他回到許冷梅、丁巧萍身邊,有些喪氣。自己成了空前絕後的人物,竟沒有發現說話之人,此人豈不成了神了?

他看了一會兒一對美貌的妻子,心中有些安慰,但一想要去對付杜水,他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煩躁。

自己自從出道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杜水名聲震天地,英名蕩四方,出手無人能躲能接,兩目神光明察秋毫,哪有那麼好對付的!

天下那麼多人想殺他,哪個成功了?我即使能施毒成功,他臨死前的一擊,也會把我劈死,這不是兩敗俱傷嗎?不可去,不能去。

杜水沒有理由找我的麻煩,我殺的都是壞人,他不是也殺了不少人嗎?定是剛才的小子想利用我。他奶奶的,去你的吧!

他又想:我也不可不防,還是謹慎些更好。

兩個妻子在他身邊柔情無限,這令他心滿意足。

他們出了棗林,在小路上慢慢走了一陣,然後開始加速。

唐化力在棗林裡半天時間,有了別人數十年達不到的長進。

這次,他確實可以身輕如羽了。他又把這心法傳給兩個妻子,讓她們也提高一下。

三個人迎著西邊的太陽,奔馳了三十多里,翻過一座山,進入四川境內。

唐化力又領略到了故鄉的氣息,心裡無限喜悅。

他在設想回家後的情景:自己領著兩個媳婦闖蕩江湖,父親定會說孺子不可教也,但爺爺是喜歡我的。我終於有了大成,父親也不會太過惱怒,沒有這段江湖奔忙,哪有今天的奇花競香呢!

他想到了弟弟唐武:他是個老實人,有點傻,沒有我一半聰明,只知一招一式地練,哪輩子能成大名呢?也許他們有自己的感受,說不定對我的行為嗤之以鼻呢?對,我不能吹牛,得瞞著點,可別給唐家惹來滅門大禍,那樣可得不償失,我也成了眾矢之的了。

唐化力告訴許冷梅、丁巧萍,千萬不可向家裡的任何人透露在外邊的所做所為。

她們兩人依了他。

唐化力一踏入故土,瞬間變小,成了一個多情的公子,再不是那凶神惡煞似的人了。

許冷梅、丁巧萍見他變得如此之快,只在心裡暗笑。

唐化力對這些不在乎,認為理所當然。在外邊,除了我制不了的,我是老大,一入家門,一切都是有規矩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稱強霸道。

唐家,這個顯赫一時的武林世家,座落在稠密的柳樹林裡,高牆大院和氣派不凡的門樓給人一種崇高感。

院內的一切掩映在綠蔭裡,曲廊幽徑,環形相扣,幾處小院,緊密連在一起。

唐寸元子女多,院子裡的小院就自然多些,這比其它三家更為明顯。

唐家大院的特色是在院的正中,有一“功業牌坊”,上面記載著唐家光榮的歷史。

在牌坊後,有一座小寶塔,是青磚壘的,遺憾的是,它的最上一層始終不能封頂,只好用木頭造個樣子,原因是唐家在江湖中雖頗有聲望,可一直沒有出現過令武林人敬仰的頂峰人物,故不能建成一個完整的寶塔。

這是祖上的遺訓,後輩小子也沒有改變的打算。也許只有出了個大逆不道的兒孫,才會改一改祖上荒堂的遺言。

唐家不但在家院上比另外三家闊大,在財力上更是強過他們。他家有肥沃的土地,有酒樓、當鋪之類的營生,每年可獲得不少銀子。

在他家西邊五里處,就是四川有名的鎮子,有“天府之國”心臟的美稱。鎮子大而繁華,江湖客經常光顧此處,他們家開的鋪子,都設在鎮裡。

唐寸元的三個兒子因為財產上的事,常有一些小糾紛。

長子唐青是個軟弱無能的人,在唐家,他的地位實則最低。

他曾苦學武功,勤修不輟,可就是長進不大,這更讓他非常苦惱,也對兩個弟弟有些不滿,但他學會了忍耐,所以,彼此總算相安無事。

二兒子唐古藝是唐家的好手,也是唐家武功的集大成者,比其父的武功還要精純深厚,不知他如何練的。他的武功深藏不露,從不在人前顯示。唐家人都知他武功好,可不知好到何種程度。

三子唐九術是個風流人物,相貌極為英俊,其光采神韻曾使唐化力都羨慕過一陣子。不知三叔怎麼長的,如何這樣美呢?

在三個兒子中,唐九術整天東遊西蕩,交往甚廣,對家裡的事,不大過問,只要有錢花就行。

唐古藝對錢財管得很死,兄弟用錢都要向他申請。這樣,一兄一弟就要和他有些矛盾,但因唐寸元最信任他,兩人也不便和他爭執。

唐青有兩個兒子,長子唐化力,次子唐武。

唐古藝只有一個寶貝女兒唐瑩。

唐九術的兒子唐凌風長相酷似其父,可為人比胡小天還差。他表面上對誰都十分客氣,而內心是個自大狂,是個道德敗壞的風流浪子。

他整日東跑西竄,結交黑道人物。可他家的人,包括一向以陰沉自居的唐化力,沒有一個看出他內心的骯髒。

這小子人壞,不分什麼人,只要得罪他,一樣下手不留情。這一點,他和唐化力不一樣。

他在外邊嫖妓、採花不說,還發展到要打唐瑩的主意。只因他怕事鬧大,只好在夜裡偷看唐瑩的玉體。

唐瑩對他沒有戒心,這更給他提供了方便。

唐瑩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窺視得一清二楚。

唐寸元對他偏偏還青眼有加,認為他聰明伶俐,能說會道,討人歡心。

由於唐凌風胡作非為,作惡多端,自然會有人找他的麻煩,他的偽善臉色也難以掩蓋。

在唐家,最善良、美好的人物,可推唐武、唐瑩了。

這天,夜幕剛剛降臨,唐凌風正要出門,忽然,一個白色人影攔住他的去路。

那人憤怒地罵道:“唐凌風,你個小畜生,哪裡去?”

唐凌風一見來人,幾乎嚇趴下,馬上磕頭討饒,用雙膝跪走到那人面前,抱住那人的雙腿,親爹親孃地叫起來。

那人似乎忍住了氣,說:“起來,跟我走。”

唐凌風見她不怒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揉摸起來,接著伸手把那人抱在懷裡,狂親亂吻。

唐凌風不過二十歲,可對女人,比他爹都老練。片刻,那女人就周身酥軟,輕聲呻吟,任其施為。

唐凌風見時機已到,心裡樂開了花,忙把那人抱進他的屋裡。

這個女人就是冰掌血影鄭娘娘。

二十年前,鄭娘娘與唐九術一見傾心,互相愛慕。由於陰差陽錯,兩個人沒有能結成終生伴侶。

唐九術娶妻生子,鄭娘娘失望之餘,就勤修武功,要慧劍斷情絲。

在她從杜水手裡得到翡翠玲瓏塔後,心中欣悅萬分,一陣狂奔之後,到了一條小河旁,正好和唐九術父子相遇。

唐凌風一下子被鄭娘娘成熟的肉體迷住了,閃動一雙俏眼不住傳情。當他看見父親和她有深情厚意時,馬上央求鄭娘娘傳他武功。

唐九術見到戀人,雖然已是往事,卻仍想再續前緣。這樣,唐九術父子和鄭娘娘一道回了她的修行之處。

這是一個冰雪覆蓋的山谷,在東南角有一石洞,洞裡挺寬敞,也挺溫暖。

唐九術深情地注視著鄭娘娘,兩人都默默無語。

在一旁,可急壞了唐凌風,他不時弄出一些動靜,來驚擾他們。

這一夜各人獨處,沒有什麼事。

翌日清晨,唐九術和鄭娘娘出去走了一會,唐凌風留在洞中思謀計策。

等他們回來,唐凌風對其父說:“家中有大事,管家來傳信了,讓你快回去。”

他怕父親不信,便拉父親到一旁,著實嚇唬了一陣。唐九術無奈,只好怏怏而去。

唐凌風大喜,對鄭娘娘百般討好,說要跟她學神功,又磕頭,又乞求,鄭娘娘便答應了他。

誰知這小子沒安好心,對鄭娘娘說:“小子會捶背、搓腰,在人身上施治,其樂無窮。讓小子給您老人家捶捶吧?這也算我的一點孝心。”

唐凌風清秀英美,又善惴人意,幾句話,把鄭娘娘說動了心,便答應讓其捶捶。

開始時,她是十分小心的,等唐凌風把她收拾得渾身麻酥,她也就不在乎唐凌風有時的輕薄行為。

唐凌風越是撫摸鄭娘娘,慾念就越強烈,到了難以忍耐的地步。

但這小子還是堅持住了,他知道,一切要循序漸近,欲速則不達。

一連三天,他對鄭娘娘使盡了手段,耍盡了花招,沒有什麼新東西了,便在她的食物裡下了“軟弱散藥劑”。

唐凌風在使毒上比唐化力要差不知多少,可這點小門道他玩起來輕車熟路,得心應手。

鄭娘娘對他完全失去了戒備之心,自然著了他的道兒。

這藥劑服下後,渾身無力,但頭腦是清醒的。

唐凌風見目的達到,不顧一切地撲到鄭娘娘身上。

此時,鄭娘娘縱有蓋世神功也無用了,只能任唐凌風擺佈。

鄭娘娘見唐凌風對她極其愛惜,也對他有了感情,恨就消失了許多,再加上唐凌風甜言蜜語,鄭娘娘在無奈何的情況下,答應了做他的妻子。

這樣,唐凌風成了這裡的主人。

鄭娘娘對他也極為體貼,兩人心心相印,度過了一個月的好時光。

這段時間裡,鄭娘娘把自己的全部武學都傳給了他,而唐凌風對鄭娘娘也更加親愛,一點也看不出他會有負義之心。

唐凌風為人雖壞,這段感情還是真的,他把鄭娘娘和唐瑩作了比較,認為鄭娘娘尤勝一籌。

所以,他認為自己做對了。

但僅佔有鄭娘娘一個人他並不滿足,再說這裡也太沒趣了,就在一天中午,他不辭而別。

這使陷入情網的鄭娘娘萬分驚慌。這份晚來的愛情,對她來說太珍貴了,猶如鮮亮的燈照耀她燦如錦霞的餘生,她為此興奮不已,可想到唐九術,又覺有些不好意思,昔日的戀人成了公爹,真是讓人接受不了。這樣,她又恨起唐凌風來。

這次千里追蹤來到唐家,正好和唐凌風相遇,恨喜交加,罵了他一句。

唐凌風從沒把她的罵當作一回事,越罵就越愛,他把鄭娘娘抱進屋,一切都聽他的了。

唐凌風也進家不過三天,睡了兩天,剛恢復過來。他進家時,怕和父親相見,等到了家,才知父親出去十幾天了,心中輕鬆下來。

他摟著鄭娘娘睡了一會,便告訴她明天娶她。

這使她驚喜不已,小冤家終於答應了,自己可以放心了,然而怎麼和唐九術說呢?這又讓她有些膽怯。

唐凌風是她丈夫了,對小丈夫她只好實言相告。

唐凌風笑道:“這個我早已想好了,我父親已經外出,說不定找你去了。我們趁他不在,成其大禮,三天後夫妻雙雙離家,給他個不見面,豈不妙哉?”

鄭娘娘幾乎笑起來,小丈夫真是個有心胸的人,什麼也不放在心上,敢作敢為。

唐凌風是個極不好的人,可鄭娘娘又給了他一種陶醉感。

連他也不明白,何以自己對鄭娘娘如此放不下。這兩天就有點心神恍惚,一天見不著她,心裡就象失去了什麼,非常孤獨。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又好笑,又好氣,真是說不清。難道自己要變好了嗎?他不知道,可他不能讓鄭娘娘投到人家的懷抱中去,他要牢牢地佔有她。

兩個人纏綿了一夜。

第二天,他讓鄭娘娘換上紅衣服,打扮成少女的模樣,在屋子裡等他。

鄭娘娘這一裝飾,著實粉面桃花,讓唐凌風發瘋。他又要非禮,被鄭娘娘極其溫柔地躲過,同時,向他投去極深情的一瞥。

鄭娘娘記不起自己的前半生,何時有這麼甜蜜過?她覺得自己幸福無比,沒有白走人世一遭,她對人生充滿了溫馨的嚮往。

她愛唐凌風如痴如醉,這使一貫狼心狗肺的唐凌風也大為感動。他時不時就要愛撫她一陣。

鄭娘娘對他百依百順,雖然她也想起唐九術,可她的感情立即又回到自己的丈夫身上,認為自己有任何別的念頭都是不潔的,只有對丈夫忠貞不二才行。

鄭娘娘的轉變之大,和唐凌風差不多,她寧可為唐凌風獻出一切。

唐凌風覺得身輕體快,好不得意。當初他只不過是為了玩弄她,誰知弄假成真,捨不得甩掉了。甚至扔了她,自己也活不好了,鄭娘娘的年齡大,但大一點有什麼關係呢?其實,她和唐瑩站在一起,別人真不易分出哪個年齡大一些。這都是她所練的神功和環境推遲了她的衰老。她的肌膚之凝細,連唐凌風也叫絕。

唐凌風滿臉春風地走到後院,見爺爺正坐在桌旁喝茶,唐武在一旁習武。

他向爺爺請了安,說:“爺爺,我今年二十歲了,我想早生個兒子,早結婚,你看如何?”

唐寸元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好啊,你找到什麼合適的人了嗎?”

唐凌風湊到爺爺身邊說:“我找到了,她已懷了孕,可能是個兒子呢!”

這使唐寸元嚇一跳。這個混帳小子平時老實得要命,怎麼會突然之間做出這樣的事呢?他心裡思忖,可沒有說出來。

唐凌風又笑嘻嘻地說:“爺爺,我媳婦俊極了,你看了也會動心的。”

這下把唐寸元氣壞了,大罵道:“好個不知老少的東西,敢作弄起爺爺來了!”

唐凌風馬上陪笑道:“好爺爺,你比爹待我都好,我怎會讓你不快呢?我是說你會動心讓我們結婚的。”

唐寸元怔怔地看了孫子一會:這小子變化太大了,才出去個把月的時間,回來成了這樣子!江湖是個染缸啊。

他也不再問什麼,心想,孫子結婚是件好事,依他算了。

唐寸元想了一會說:“好吧。你打算何時結婚呢?”

唐凌風笑道:“越早越好,就今天吧。”

“什麼?”唐寸元驚了一跳,“你小子怎麼了?你爹不在家,我們又沒有什麼準備,今天那怎麼成?”

唐凌風說:“這是個特殊。今天是黃道吉日,以後可沒這麼好的日子了。我們來個簡單的儀式。新房就是我那間小屋,什麼也不要辦,貼點紅‘喜’字,放些鞭炮,大吃大喝一頓,拜了天地就成了,不知這樣做對我們唐家是不是不利?”

唐寸元大罵:“閉上你的嘴。有什麼不利!我們唐家受祖宗庇廕,福厚水長,什麼人家比得上?你結婚的事,慢慢再說。”

唐凌風火了,把眼一瞪,一反往日的“溫良恭儉讓”,氣恨地說:“我今日非辦不可!你不願算了,我讓新娘子拜我母親也成,在我們家辦。”

唐寸元潑口大罵:“王八羔子,你膽子不小!這裡的一草一木,哪一樣是你的,你說?我沒有你這樣的孫子。你快給我滾!膽敢在家裡貼一張紅‘喜’字,我砸斷你的狗腿!”

旁邊的唐武過來勸道:“爺爺,何必生氣,風哥是和你鬧著玩的。”

唐凌風“哼”了一聲,走出後院。他一肚子不高興,氣得牙癢癢的,但他沒有辦法,只好和母親去說。

唐凌風的母親是個略懂武功的人,但因她不出門,基本上算是個慈母型的人物,她對唐凌風的話,向來言聽計從。

這回唐凌風一說,她卻不敢答應。丈夫外出未歸,她怎敢作此主張。

唐凌風怒了,大叫大喊了幾聲,他母親沒說話,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一切聽之任之。

唐凌風我行我素,立即吩咐眾人去辦。

他回到小屋,讓鄭娘娘出來跪拜母親。

鄭娘娘的年齡和他母親相仿,可從外表看,鄭娘娘就如唐凌風的妹妹一樣年輕,嬌柔賢淑,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唐凌風的母親樂壞了,好個標誌的人兒,我兒的眼力不錯。

一見人好,她反而忘了剛才的不快。

中午時分,唐凌風已讓人準備了一切。

家裡的長輩,除了母親,他一個也沒請,叫來的全是下人。

唐家的管家許懷心此時沒在,所以直到這時還沒有人知道唐凌風在幹什麼。

他命人把紅“喜”字滿院子張貼,又讓廚子做兩桌菜,把母親拉到桌邊坐下,外面鳴炮奏樂。

不知他從哪裡弄來的這一班子人,“嗚嗚哇哇”吹起來,鞭炮拼命炸開。

主婚人宣佈拜天地,入洞房,嘻嘻哈哈一會兒就結束了。

後院的唐寸元和其他人這才知道這小子結婚了,這豈不是反了!一家人都不知道,他竟如此大膽,還有規矩嗎?

唐凌風的母親又怕又急,左右為難。

這些辦事跑腿的人剛坐下吃喝,唐寸元等人就進了這座小院。

這時,唐凌風和鄭娘娘正在他的小屋裡摟抱著。前邊的人只是聽喝乾活的。唐凌風的母親立即迎出來。

唐寸元大聲斥問:“反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揹著我敢做這樣的事!”

唐凌風的母親心中驚慌之極,忙說:“風兒說,是你答應這麼做的。我要去問問你,他又不讓,這才辦了喜事。”

唐寸元叫道:“這個混帳東西,哪裡去了?”

眾人七嘴八舌,說是去了洞房。

唐化力三人聽到鞭炮聲,又看見大門上的“喜”字,知道有好事,便加快了步子。

他們進家時,正好看見唐寸元憤憤地領著人進入三叔的家院,唐化力有些不解,既然是有什麼喜事,他們何以滿臉憤怒之色呢?

再一瞧四下貼著的“喜”字,他幾乎笑起來,這是搞的什麼名堂?

他們三人也跟著到了唐凌風的屋前,這才明白幾分。

唐寸元喝道:“快給我滾出來,我要問問你,這個家誰說了算?”

一會兒,唐凌風走出屋來,鄭娘娘沒有跟出。

他剛要說話,一眼看見唐化力,哈哈嘿嘿地大笑起來,又是拍腚,又是彎腰,彷彿有什麼好事樂壞了似的。

唐寸元等人不知他犯了什麼毛病,正在奇怪,唐凌風說:“你們別管我了,看!我大哥領兩個回來了。”

他是知道唐化力和許冷梅的事的,可他偏說領“兩個”,來刺激一下爺爺。

唐寸元一轉頭,果見在唐化力身邊有兩個少女。待看清了,唐寸元罵道:“簡直是放屁,那個不是梅姑娘嗎?”

唐凌風道:“對極了,爺爺,他們兩人的事我早知道,他們在一起睡覺的事,我都看見了。這個是賴不掉的。”

唐凌風隨口說出,不過是以己之心,推斷別人:我要領著兩個小美人,一個也不會放過,唐化力比我還狡猾,豈能放過她們呢?

兩個姑娘被他說得大窘,臉色羞紅,抬不起頭來。

唐化力卻大驚,看不出凌風也是個含而不露的人,連我也被他騙了,好個狡猾的小子!

他盡力掩飾自己的神情,向爺爺、父親等人一一見過禮,站在一旁說:“風弟,你沒有根據,不要敗壞人家的名聲。”

唐凌風又是一陣大笑:“大哥,咱們兩個是一路貨,都是虛偽透頂,表面人五人六,內心男盜女娼。只是我比你更高明,我做的什麼事,你不知道,你做的事,我卻一清二楚。還是老實點好,開誠佈公嘛!”

唐凌風的話,讓唐化力火竄頭頂,若不是當著家裡這麼多人,他會把弟弟擺平、化成水。

唐寸元等人也受不了他的“男盜女娼”的話,大喝一聲:“讓我教訓一下你這個不長進的東西!”說完,舉掌要打。

唐凌風忙笑道:“爺爺,你別生氣,話又沾不到身上,怕什麼?還是留點力量吧,好對付那些來滅家的人。”

唐青實在看不慣唐凌風的搖頭晃腦,罵道:“放屁!什麼滅家的人,滅誰的家?”

唐凌風驚道:“你們沒有聽說嗎?江湖傳言,有一百多武林高手正奔我們唐家而來,要找大哥報仇呢!

你們知道,武林四大家已去其三,只剩我們一家了。

我大哥這一個多月來殺人頗多,有名門大派的、也有邪門歪道的。他們一旦衝進我們的家,我們馬上就會家破人亡。

還是趁有時間親熱點好,以後縱然想親熱,也永遠沒有機會了。

我正是基於此,才決定早點成婚,別象宮家山莊那樣絕了種,那才是大不孝呢?”

讓唐凌風這麼一說,他反而是處處為唐家著想了。

就是唐凌風本人,在沒有說出這幾句話之前,他還沒有想起什麼香煙後代的事,娶鄭娘娘完全是舍不了她,等他話一出口,這種以前沒有的情感,才突然出現,讓他也驚了一跳!

是啊,若是光為玩樂,唐家絕了後,那豈不糟糕之極!

人的情感就這麼怪,連唐凌風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怎麼胡謅到這上面來了。

但這幾句話確實起了作用。

唐寸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若是象這混帳小子說的那樣,他倒是可以原諒的了。

武林世家相繼覆滅,唐寸元是痛苦的,也感到有些怕,唯恐有一天這把火會燒到他們家。

聽此一說,看來這一天果然不遠了。

其實,朱家在武林中被摧毀的事這時還沒有傳出來,這是唐凌風胡謅的。

當然,他不是憑空編造的。

他從鄭娘娘那裡跑回家時,路過朱家莊不遠的那座鎮子,見到了許多高手,又聽他們說要找朱家莊的麻煩,他沒有看熱鬧就跑回了家。

他推測這事該發生了,故而才這麼說。

唐化力也聽到了一個風聲,不能確定真偽,沒有吱聲。

唐寸元雖不知道朱家的事,可他在氣頭上,也沒有聽出什麼破綻。

唐古藝為人精明,這一切他自然聽得真切,他冷漠地問:“朱家何時被滅的,我們為何不知?”

唐凌風為了轉嫁危機,馬上說:“二叔,我沒說假話,災難已到了我們的家門,你還是問一問大哥吧?”

唐青縱然不相信唐凌風,可在這個問題上,一點也不敢馬虎,馬上問道:“力兒,你在江湖上可得罪了一些人?”

唐化力心中暗歎:想不到凌風這小子比我還不要臉。

他滿不在乎地說:“沒有什麼,只殺了幾個該殺的人。他們若敢找到家門上來,我讓他們一個也回不去。”

唐家人可不願聽這豪言壯語。

唐青頭一個把臉拉下來,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有什麼本領去對付那麼多人!你到江湖中去,就是為了逞能嗎?”

唐化力被這一罵,好興致全都跑光了,氣得直咬牙。

唐凌風卻對他擠眼弄鼻,他只當沒有看見。

唐寸元的興師問罪正僵持在這裡,管家許懷心慌慌忙忙地衝了進來,顯然有不同一般的急事。

他走到唐寸元面前低聲說:“大事不好!在我們的周圍出現了許多奇異的人士。平時,他們是少在江湖上走動的。他們三三兩兩地都到了西邊的鎮上,客店裡住了不少,是衝我們來的。”

許懷心此時已知女兒歸唐化力所有,也不便把話說得太清楚,心裡明白就行。

唐寸元氣哼哼地走出小院,回他的住處,嘴裡不停地大罵:“兩個畜牲,好好的家,要毀在他們之手啦!”

唐化力回到他的小房裡,對兩個妻子施淫威,把兩人折騰得哭不敢哭,辯不敢辯。一會兒之後,他又向兩人認錯,求其寬恕。

唐凌風興高采烈,自己輕而易舉地把他們打發走了,可盡情享樂了。

鄭娘娘見丈夫回屋,又是氣,又是驚。這小冤家怎麼會說些那麼難聽的話呢?

可她又不願破壞新婚的氣氛,只好依著唐凌風,兩個人如漆似膠。

一夜過後,唐家人都有些惶惶不安,唯獨唐化力、唐凌風不把來犯之敵放在眼裡。

唐寸元和兩個兒子以及管家商量了多半夜,也不知定出什麼高招。

等到了次日中午,已有不妙的消息了。

唐古藝正坐在椅子上養神,一個夥計跑進來,叫道:“二爺,不好了,有人到當鋪鬧事了。”

唐古藝猛然坐起:“是什麼人?”

夥計道:“是鎮上的潑皮無賴,有兩個江湖客撐腰,肆無忌憚。一條爛褲子,說是唐太宗李世民穿過的,非要一千兩銀子不可,不給就揍人、砸鋪。”

還沒等唐古藝發火,又跑進一個人來,叫道:“二爺,大事不妙,有人故意去酒樓找茬子,說酒裡有……有……”

唐古藝大怒,喝問:“有什麼?”

那夥計身子一抖,說:“有小姐的尿。”

“他奶奶的!”唐古藝順手給了夥計一巴掌,把他打轉了幾個圈。

唐古藝怒火上衝,叫道:“快滾回去,我馬上就到。”

兩個人拔腿就逃。

出了門,那個捱打的夥計就罵了起來:“王八蛋,衝我發起火來了!有種跟人家去鬥呀!”

另一個夥計說:“你小子太不會說話,你就會實話實說,不會轉個彎兒嗎?”

那人不服氣地說:“我哪知他會朝我發火。”

當鋪的夥計說:“看這情形,唐家的氣數盡了,這都是唐化力結怨太多,以強凌弱所致。”

酒樓的夥計道:“他們逃不過此劫的,這是天意,有盛有衰嘛?”

唐古藝立即到後院向唐寸元說明情況,讓他定奪。

唐寸元道:“很明顯,對方是想置我們於死地。我們沒有什麼路可走了,你去當鋪,讓你大哥去酒樓。”

唐古藝不敢稍有怠慢,立即和唐青奔向鎮子。

唐化力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兩個妻子坐在一旁看著他沉默無語。

舉行成親大禮的事,只有往後推了。

可他又不甘心,翻身坐起,把兩個女人攬入懷抱,說:“近期內,我們難以成婚,不如私拜了天地吧,你我夫妻三人,永結同心,終生不相負。”

許冷梅、丁巧萍見他出言如此真摯,沒有一點戲弄之意,只好點頭。

夫妻同拜。

完了之後,他說:“你們在家,要互相照應。我出去一趟。”

兩個女人只好把他送出屋門。

唐化力來到唐凌風的門前,叫道:“風弟,我有話和你說。”

唐凌風從床上坐起來,說:“進來吧,我們兄弟還避什麼嫌疑呢?”

唐化力進了屋。

唐凌風道:“大哥,你看我媳婦多俊。”

唐化力看見鄭娘娘,心頭一陣亂跳,果然是個風姿綽約的佳人。

但現在他無心想這些,和鄭娘娘各自見了禮,他說:“有人找上門來了,我們該出去一趟,別讓人家各個擊破。”

唐凌風說:“我可捨不得媳婦,一刻不見,如三秋兮。”

唐化力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迷戀!

但他沒有說出口,只是用目光注視著唐凌風。

唐凌風說:“大哥,鬧歸鬧,正事可馬虎不得。我們唐家這回險了。走吧!”

出了門,唐凌風又跑回屋對妻子說:“好好等我回來再疼你。”鄭娘娘甜甜地點點頭。

這真是怪境裡的奇異姻緣。

唐凌風道:“大哥,這回對方人多勢眾,你要先下手,別讓他們動了手我們再還擊,那可就晚了。聽說這些小子有極厲害的暗器,出手無救,我們萬不可大意。”

唐化力覺得有些好笑,這小子教導起我來了!但他還是承認唐凌風所說沒錯,看來唐家要出兩個天才了。

他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唐凌風又說:“這兩個地方你去哪?”

唐化力道:“你去酒樓,我到當鋪。一切要沉著應戰,不可輸,只能勝。”

唐凌風道:“這個不用你說,我若輸了,那媳婦豈不歸你了?我看得出,你是喜歡她的。”

唐化力見他如此,也只好大笑:“我們家漂亮的媳婦越多越好,對不對?”

兩個人又是一陣歡笑。

這就叫氣味相投!

當鋪和酒樓分別在鎮子的兩條街上。酒樓在東西街的東頭,離他們唐家最近。當鋪在南北街的南頭,離唐家最遠。

還有幾個小鋪子,規模比這兩個小,分佈在鎮上的各處,也不顯眼。

他們兩個人到了鎮上,唐凌風如一個浪蕩客似地進了酒樓,唐化力直奔當鋪。

唐凌風見酒樓裡有許多人正在觀看,什麼話也沒說,伸手便抓,象擲球似地被他扔了出去,都摔在酒樓外的地上。

他出手如電,轉眼功夫被他扔出去有二十多人,被摔出去的人,不死也要重傷,可他不管,一個不剩地全都扔出去,死了更好。

看熱鬧的人嚇瘋了,如無頭的蒼蠅,到處逃竄。

他仍嫌不解恨,對店夥計說:“去,到外邊把我扔出去的人的手剁下來,讓他們幸災樂禍!”

外面的人聽見此話,能跑動的全跑光了,跑不動便連滾帶爬,屁滾尿流。

酒樓裡只剩下了五六個人,他才靜靜地坐在一旁。

和唐青對陣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身材高大,一身黑衣勁裝,表情沉如水,兩眼閃星光,好不威武。

只見他倒背右手,如倚天長劍在握,左手輕輕一個旋轉,劃出一個勁圈,纏向唐青。

這人一臉傲岸之色,唐凌風看在眼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唐青卻不在乎,提起“金丹元功”揮掌迎上去。

那人的內勁是迴環形,和唐青的掌一對,不但壓迫唐青,而且帶他轉動,在片刻之間,使他失去控制。

唐青的“金丹元功”在人家面前絲毫無所作為,這令他大駭。

可那個人並沒有立出殺手,而似乎在等唐凌風出擊。

唐凌風也不敢過分託大,他不識剛才這人的武功。但他只是感到他的武功似乎可形成一種旋流,讓人暈頭轉向。

唐凌風一閃到了那人的近前,為救唐青,出手便是殺著。這是他在血魂山跟“無影天尊”仇中學的,名曰“雙鬼分家”,實則是一式兩擊,極其快速。

那大漢眼睛陡然一亮,大叫:“來得好。”

側身一閃,一式“神龍出水”撥向唐凌風力道方向,使其走偏。

唐凌風的武功極雜,和唐化力不一樣,他對唐家的武功練得不怎麼樣,別人的功夫他學得還真象。

一式不中,手掌一擺,使出“冰掌血影”鄭娘娘的武功,“冰寒封川”向那人拍去。

大漢料不到面前的年輕人武功變化如此之大,寒勁一到,他立時一招“老君拜爐”,如瀑布懸掛一樣,用自身的內功,擋住唐凌風寒勁的侵襲。

唐凌風兩招無功,心中沒了咒念。這人是何許人物?為什麼這般高強,比我都厲害!

他不知道,他的對手大有名頭,江湖人稱“一元無影功”莫守太。他在東北成其威名,一般情況下不到這裡來。這回千里尋仇,可見唐化力得罪人如何之多。

唐凌風見不能取勝,立即給唐青使了個眼色,讓他逃跑。

唐青心中有些不願,這太難為情了。

唐凌風無法,只好一振手,使出唐家的“天女散花”手法,發出一蓬暗器。

莫守太似乎早有準備,提氣收腹,身子一擰,旋飛而上。

這些暗器立即射向後邊的三個人,他們不敢怠慢,急忙斜閃。

這功夫,唐凌風拉起唐青轉身就逃,直奔當鋪。

那四個人豈能放過,縱身便追。

唐化力和唐凌風分手後,沒有施展輕功,只是腳步要比一般人快許多。等他到了當鋪時,為時已晚,唐古藝和人家的拚鬥已接近尾聲。

在當鋪外面,有四個人圍著唐古藝,一個白麻衣老者,驢臉怪相,鬼一樣猙獰,正是“商州四魅”的大魅李治田。

他側身一掌擊中了唐古藝的胸膛。

唐古藝的金丹正氣全被震散,鮮血狂噴而出,人也奄奄一息,摔在地上。

唐古藝是唐門中最能角鬥的人,能奈他的敵手太強了,而且人家又是四對一。敵手先讓他受了“四魅氣”神功的圍攻,他又中了李治田的一記“收魂印掌”,哪裡還能再起來?

他的心涼透了,想不到最後連親人都看不上一眼,就匆匆地去了。人死,是多麼容易啊!

唐化力見二叔倒地,大禁大怒,再也不能慢走了,猛然提起神功,箭一樣射來,同時,牛毛針發射而出。

唐化力自從服下“紅仙孩”的丹丸,功力大進,再發暗器,更是一呼應,沒有不順手的。

“四魅”都沒有把來人放在眼裡,也沒料到這小子不問因由出手就打,躲閃不及,除了李治田,“四魅”中的三個人都中了他的牛毛針。

這時,他們才感到不妙,想起了這個人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唐化力。

可這太冤了,上來就著了這小子的道兒,這不是進入鬼門關了嗎?聽說中了唐化力的暗器的人,沒有一個能活。這讓他們驚駭欲死,後悔不迭。

三個人發了瘋似地展神功撲向唐化力。

他們的身手個個都是頂尖兒的,但還是比不上唐化力,因為他們已中了毒。

唐化力不慌不忙,一招“安撫四方”拍出三掌,和三魅各自對了一掌。

“啪啪啪”三聲輕響,三個人各被震退幾步,臉色蒼白。

李治田老臉怒氣陡升,唐化力不把他放在眼裡,更激起了他無窮的仇恨。

他身子一晃一閃,如鬼影一般,欺向唐化力。

唐化力的輕功豈可小瞧,身子一斜就甩開了他,“金丹元功”隨之出手,“嘭”地一聲,李治田被唐化力震出幾大步,氣血翻湧。可唐化力仍然靜立不動。

李治田心灰意懶,頓感萬物棄他而去。

他還不知道唐化力用毒粉傷了他。因為毒粉是在唐化力手中握著的,兩人一交手,李治田眼冒金星,故沒有看出瀰漫的毒粉。

等看到“三魅”臉色灰黑,驚魂欲散之時,他也感到了不妙,可再想動手,已力不從心。

唐化力冷笑道:“四個該死的東西,竟敢找到唐大爺的門上來,真是狗膽包天!”

在這時,唐古藝也閉上了雙眼,這使唐化力大為惱火,暗責二叔無用,給自家人臉上抹黑。

雖然這麼想,他心裡畢竟挺悲哀的。

也就在唐化力神色暗淡的時候,唐凌風和唐青從北邊飛奔而來,後面四個人緊跟著窮追不放。

唐化力殺心頓生,並不吱聲,趁追來的四個人立腳未穩,他身子直鑽而上,快得無以復加,隨之,一式“天羅地網”拋出成百的飛花片。

唐化力的暗器手法比唐凌風要高出一大截子,四個人在無防備的情況下,根本難以躲開,就這樣,又著了他的道兒。

這實在有些遺憾。

莫守太做夢也想不到沒正式開戰就失去了生命。以他的身手,本可和唐化力一爭短長的,眼下這永遠成了夢想了。

象他這樣的高手,中了唐化力的輕微之毒時,別對掌,立即逃走,大都能活下來。可一旦中了唐化力的“金丹元功”,你的神通再大,也只有等死的份兒。

莫守太等人怎知道這些呢?心裡只想雪恥,報暗算之仇。等他們和唐化力交了手,後悔就來不及了,莫守太幾乎要向蒼天呼救,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唐青見弟弟已死,放聲大哭,以往彼此間的許多不快,霎時變成了煙雲。

唐古藝之死的消息,這時已傳到唐家,整個大院頓時沉默了。

唐古藝的妻子,女兒在痛哭流涕。

唐寸元直愣愣地沒有說話。

唐化力和敵人交手,不過片刻,在客店裡的江湖客起初並不知道,待他們趕到時,唐家人已揚長而去,留下的只是幾具屍體。

唐家人沉浸在悲痛裡,沒有誰在院裡走動,一切都似乎靜止了。

唐寸元和唐青、許懷心商議對策。

唐化力卻瞪著眼躺在床上。他不想去聽他們羅嗦,有空不如睡個好覺呢?

唐凌風回到屋裡,連叫好險,鄭娘娘問:“你沒有什麼事吧?”

唐凌風說:“對方太強了,比我估計的難鬥,我差一點回不來。”

鄭娘娘嗔怪道:“你別嚇我了,你走了以後,我一直提心吊膽,唯恐出什麼意外。”

唐凌風大笑:“好妻子,有你這句話,死了也值了。”

鄭娘娘一指他:“你胡說些什麼呀!”

唐凌風嘻笑不語。

這會兒,唐家人都感到時間極漫長,太陽總是不往下落。

唐寸元的計謀還沒有商議好,唐家大院外已有了動靜。

唐化力翻身坐起,把自己的毒藥、暗器準備充足,告誡妻子不要出門,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有了叫聲:“唐家小子聽著,你若知趣,快快自裁以謝江湖同道,不然,唐家大院裡的人,一個也休想活命。你要聽清了!”

唐家沒有人回答。

唐化力毫不把這話放在心上,站在院子裡,諦聽外面有多少人。

這一聽,他的臉色便大變。

外面的人最少也要成百,他們若要一起攻入,混戰一場,唐家豈不完了?

他再也輕鬆不了。弄不好,說不定還會喪命呢?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必要時只有逃跑,顧不了那麼多。

外面又有人說話了:“唐家人死絕了嗎?為何沒有個放屁的人!”

唐化力罵道:“小爺就在此,有種的進來吧。”

忽然,唐家的院牆上站滿了人,有三四十個,從大門也湧進幾十人。

唐化力心中慌亂,可表情仍然沒有什麼變化。

即使充孬種,也要逃出個樣來。

西邊牆上的天山三聖說話了:“唐化力,我們又見面了。你的武功,雖又有長進,可今天,你死定了。為了你全家人的安危,你最好自殺。這樣就不會連累別人,否則,可別怪我們發怒,讓唐家老小,一個不剩地去見閻王。”

唐化力哈哈大笑,嘲弄地說:“你小子不是胡說吧?若如你說那麼容易,世上的和尚都跟尼姑結婚才對,這不是胡來嗎?世上不會有這樣的事的。”

羅漢說:“唐化力,你不要執迷不悟。我們的人,哪一個在江湖上都可稱為好手,你才能對付幾個呢?”

唐化力咒道:“老子只要想殺人,對付你們容易之極。不信我們走著瞧。”

羅漢哈哈大笑:“你小子不見棺材不掉淚。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一揮手,忽地從大門口衝進十幾個人來,每個人身穿怪衣,如皮革所制,樣子極為難看。

唐化力心中大叫不妙:壞了,毒器用不上了,這些東西都不懼毒,如何辦呢?

他正無法可想,忽聽牆上一人說:“唐化力,該是你進地獄的時候了,躲有什麼用呢?”

唐化力不理會,仍在思慮破敵之策。

那幾人怪人,身穿特製皮衣,不怕唐化力的暗器之毒,膽子格外大,他們一擁而上,攻向唐化力。

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弱,合十幾個人之力同時攻進,其威勢是極為驚人的。

唐化力的神功雖強,也接不下這麼多人的合擊。對他來說,唯一的辦法就是閃躲。但他的輕功雖高,要躲開十幾個人的攻擊,也是極為不易的。

他振臂向西一閃,直取對方的薄弱環節。

唐化力運足“金丹元功”猛劈過去。

立時有四個人揮掌迎上。

唐化力身子一擰,側身從他們的空檔裡衝出包圍圈。

他若要逃跑,這裡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他。可是,這是他的家,他要捍衛它,怎麼能逃跑呢?他雖自私,可還是不忍心讓家人都死在對方手下。

他正在苦思計謀,忽然,紅影一閃,鄭娘娘悄悄地來到唐化力近前,小聲說:“你對付他們,我收拾這幾個穿怪衣的人。”

唐化力大喜,真是雪中送炭,看不出弟媳婦還有這膽略,不知武功如何?

但現在他沒時間去想,要緊的是把敵人擊退。

他縱身飛射,奔向從門口湧進來的人。

這一回他使用了從來不用的招數“遍地開花”,四種不同毒性的暗器同時出手,令他們猝不及防。

那些站在門口的人頓時大亂,四下逃竄。

但唐化力發出的暗器花樣多,如網一樣罩下,能安全躲開的沒有幾個人。

唐化力趁熱打鐵,如幽靈一樣在眾人中轉了一圈,和每個人對了一掌,其間的時間甚短,連天山三聖都怔了怔。

當唐化力又無事一樣地靜立在院子裡時,鄭娘娘和十幾個穿怪衣的人打得不可開交。

鄭娘娘如一朵紅雲在眾人中閃來飄去,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天山三聖也看不清對方是何人。

那十幾個怪衣人武功也非同小可,若合力擊敵,鄭娘娘也未必是對手。可她的身法太美妙了,如風兒似的,你根本無法看準她的位置,自然也合攻不成。

片刻之間,十幾個人每人都捱了她的“冰掌”。

她自從得“玲瓏塔”,神功大進,比起以前,要強過數倍。

可十幾個怪衣人仍是沒有什麼變化,瘋狂之勢更盛,這令她大為不安,無奈何,使出了她的滅絕招數“冰晶迸灑”,如晶白的冰碴向四方飛濺一樣,指氣橫生,玄茫陡漲。

這招數雖然耗損內力過大,但它威力無窮。

果然,十幾聲悶“哼”,大叫連起,血雨飛射,“嘭嘭嘭”摔倒一片。這些人在片刻之間,成了冰人,可見其寒毒多麼厲害。

唐化力見怪衣人完了蛋,心裡喜悅萬分!

她用的是什麼功夫?這麼冷酷,就是我碰上也躲不開呀!

唐化力猜測的不錯,鄭娘娘的這招是“冰掌功”的最後殺著,能否死裡求生,全仗它了。以前,她是不會這招的,自得了寶物之後,她才有了今天的造化。

天山三聖這次來是蓄謀已久的,幾十個人的突然死亡,雖令他們不安,但他們不驚慌。死者並不是此次行動的精華部分,只是打頭而已。

這些打頭的人雖死,卻已令唐家人手忙腳亂,可見這次必然成功。

他們一陣大笑。

羅漢說:“唐化力,人說你手狠心毒,今日看來,不負盛名啊!連我也對你十分讚歎。假如你還有機會的話,可成為一個梟雄。遺憾的是你今天就要死了。你所有的夢都要滅了。”

唐化力冷笑無話:這個說話的小子是操縱者。擒賊先擒王,我只要把他幹掉,這夥人群龍無首,不打自退。

唐化力打的主意,羅漢雖然不完全清楚,可他感到唐化力會衝他來的,而他希望的正是這樣!來吧,我讓你有來無回。

唐化力身子一縱,提聚輕功直奔羅漢,同時,一招“羅網分撒”把眾多的暗器又射向牆上的人。

這些人都有準備,可唐化力發射暗器的手段太高明,暗器來得太快,仍有一些人被射中,大叫一聲,跌落下牆。

天山三聖也不敢在牆上呆了,見唐化力撲來,立即後撤,同時,隨手甩出幾粒“地火丹”。

唐化力聽說過它的厲害,哪敢和它相碰,身子立即下沉,如龍翻魚擺似地斜竄。

鄭娘娘側身反轉,連連彈射,玄白的冰寒指氣直擊“地火丹”,“啵啵”幾聲輕響,威力無比的神奇“地火丹”竟給剋制住,一股白煙,悠悠上升,再也燒不了什麼人。

這一點,連鄭娘娘本人也是才認識清楚的。

“地火丹”的名字她早聽說過,可就是不知自己的冰寒內氣能不能破它。今見“地火丹”,她突然有了試試的慾望,知道這是神功大進後的某種暗示,心中快樂無比,於是才發功。

世上的事確是古怪之極,任你多麼聰明,也不一定什麼都知道,說出的話都一定對,恐怕在此以前,還沒有人能知道這種功夫能剋制“地火丹”呢!

圍攻唐家的眾人,見“地火丹”失靈,心頭巨震,這是個什麼人,有這般神通?

“冰掌血影”鄭娘娘在江湖上是很有名聲的人物,認識她的人不少。可今天她身穿紅衣,又包著頭,一身新娘子的打扮,這就讓人摸不清她的來路了。

而她的武功這般神奇,也和以前的她不相符。所以,沒有人會想到是她。

再說,她也不想讓人認出來。

天山三聖等人見利器無功,頓覺不妙,但自己這麼多人,豈能連個小小的唐家也攻不克?

他朝眾人點點頭,突然,幾十顆“地火丹”分別向唐家大院的其它地方射去。

這可太惡毒了,頓時,唐家成了一片火海。

鄭娘娘的冰寒氣是救不了這火的。在沒爆開時,她的內氣可以把“地火丹”銷燬於無形,一旦“地火丹”燃起來,那她可就無能為力了。

這些人趁火打劫,一起撲進來。

鄭娘娘怕唐凌風有危險,閃身而去。

唐化力也慌了手腳,急忙奔向兩個妻子。

這時許冷梅、丁巧萍已看到了眾人被火燒而不能救的慘象,驚慌失措,到處閃躲。

唐化力趕到她們身邊,一群人隨即包圍上來。

唐化力紅了眼,一咬牙,使出了他的頭號劇毒“五星開花”。

瞬時,有無數的火點子、小粒子隨著爆炸聲向四下迸開。

在這同時,他拉起兩個妻子向一堆火後躲去,寧可甘冒被火燒的奇險,也不願被毒藥沾上一點兒,因為,那是連他也怕的東西,是沒有解救之法的。

圍上來的人一下子散開,可沒有毒散得那麼快,慘號連天扯地而起,和別處的嚎叫匯成一片,讓人觸目驚心。所有沾上唐化力的毒的人,喊聲一片,人就消失,連一點蹤影都沒有。

唐化力護著妻子往外衝,忽見父親唐青成了火人,母親也正在燃燒。

這個一向心冷似鐵的人,也渾身抖動,肌肉抽搐,臉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他知道,火一旦上了人身,就宣告了此人的滅亡。

他不忍心看這慘象,飛衝而出。

後院的唐寸元、許懷心在眾多高手的圍攻下,渾身是血,搖搖欲墜,被人踢進火裡。

唐化力不甘心,讓兩個妻子稍等,自己如飛鳥一樣衝進後院,又一顆“五星開花”襲向眾人。

那些人正體會著報仇的快意,冷不丁唐化力偷襲而來,再想閃躲已來不及,隨著爆炸聲,又是一陣慘嚎。

這裡烈焰騰騰,愁雲慘霧,一片血腥,連樹木、花草都不願看這無情的紛爭,沒過多大一會,唐家成了灰燼,殘垣斷壁,屍骨殘肢,醜陋無比。不少樹木燃成了焦炭。

唐化力並沒有逃走,仍然站在一邊,臉色鐵青。

在這場劫難中,他一直沒有發現唐瑩、唐武的影子,他們到哪裡去了呢?唐凌風往哪裡逃了呢?其他人肯定是死了。

唐家瓦解了,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在另一旁,還有十幾個人完好無損,這就是天山三聖、天魔七怪等人。

他們審視著唐化力三人。

唐化力卻仇恨地盯著他們。

唐化力怒極了,也恨極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麼恨。

可他非常清楚,光恨是任何問題也解決不了的。天山三聖等人如此膽大,定是還有“地火丹”這該死的東西,我雖然不怕它,但許、丁她們兩個定會遭到不幸。這種失去一部分,獲得一部分的報仇方法,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他眼珠連轉,終於決定暫退。

天山三聖見唐化力身形後移,立即和天魔七怪等人撲了過去。

唐化力催促兩個妻子快跑,自己殿後。

這樣,一前一後,奔跑了有十幾裡地,到了一個山坡上眼看要被追上,突然從一塊石頭後面閃出兩個人來,紅影一動,冰掌拍了出去。那個人使出“天女散花”手法,把一蓬暗器射向眾人。

他們兩人出現得太突然,而且身手又這麼高,躲閃起來極是不易。

“嘭”“哼”連聲,有四五個追來的人中了暗器,同時,還有兩個人被紅衣人劈出幾丈遠,倒地而死。

唐化力高興壞了:這個活寶跑這裡躲著來了!報仇的機會來了!

這兩個人正是唐凌風、鄭娘娘。

大火一起,鄭娘娘就去尋丈夫。

剛到屋門前,正好和唐凌風相遇。

兩個人奔到前面去看母親,可她已經死了。

這時,唐凌風知道大勢已去,還是逃命要緊。

兩個人出了唐家,向東奔到山崗上回頭相望,見大火已滅,知道一切都完了。

可過了一會,唐凌風突見有十幾條人影向這兒飛奔,待他看清是仇人追殺唐化力,他倆便打下伏擊的主意。

這一下果然奏效,天山三聖等人,這回有一半著了道。

“殘”“壞”兩怪被鄭娘娘劈死。

這可讓剩下的怪物仇恨如火燃,一齊圍攻鄭娘娘。

這當兒,唐化力衝了上來,一揮手使出他的拿手好戲,撲天蓋地的暗器射向三聖和五怪。

天山三聖的羅雲一個閃避不及,連中數枚毒器,五怪中有三怪中了唐化力的毒。

至此,天山三聖才有些害怕,早知會碰上這個能破“地火丹”的女人,我不該追呀。

唐化力得理不讓,立即展動“一片羽”的輕功,轉眼之間,用“金丹元功”和中毒的人對了一掌,然後急向後飄落。

這回,他放心了,對方只剩下四個人,而他們卻是五個人了。

唐凌風嘿嘿笑了:“你們幾個王八蛋看見了沒有,我們唐家雖然受了重挫,可還有好多人活著,可你來的人,一個也跑不了,這就是回報,懂嗎?”

這時,和唐化力對掌的幾個人,忽然倒地而死,瞬時化了水。

剩下的二聖、雙怪毛骨悚然。

但他們不是平常之人,人越少,心越狠。

二聖兩人突然向丁巧萍、許冷梅撲去。

唐化力冷笑一聲,雙掌一振,斜身截住兩人。

兩聖是何等人物,唐化力以一人之功去擋他們實在是情急無奈,不得已而為之。

唐凌風見唐化力危險,而兩聖又把後背暴露出來,有機可乘,便使出了血魂山“血手天尊”仇君傳給他的“小鬼掏心”手法,擊向天山兩聖。

這一招又毒又狠,而且詭譎難躲。

兩聖雖知有人從後面襲來,可要躲開,卻是很難,因為前邊還有唐化力,自己落入前後夾擊的困境。

兩人只好心一橫,手法不變,身子前撲,直擊過去。

唐凌風不是一般的高手,你身子向前一斜就能躲過他了嗎?

在他倆和唐化力交掌之際,唐凌風的雙手也擊在了兩聖的後心處。

兩人“啊!”地一聲,身子前衝十幾步,險些栽倒。

唐化力以一對二,前胸如受石擊,雙掌似斷了一般,身體摔在地上,嘴角里流出鮮血兩行,受傷不輕。

兩聖受了唐凌風一擊,模樣更慘,兩人的心彷彿被捏碎了似的,周身所有痛苦的地方,都向心臟聚集,這苦可大了。

“小鬼掏心”其實並不真去“掏”,而是一種“抓勁”,隔著皮膚向內臟滲透,摧毀心臟等部位,而外表卻看不出什麼來。

兩個人的臉都疼變了形。

唐凌風笑嘻嘻地開起玩笑來了。他的冷酷心腸,連雙怪都感到從汗毛孔裡往外冒涼氣。

許冷梅、丁巧萍慌忙奔向唐化力,把他扶起,臉上顯出極為心焦的神色。

唐化力只是微微一笑,把她們的手推開了。

唐凌風笑道:“大哥,堅強點,給這兩個小子點兒毒面兒嚐嚐。”

唐化力幾乎被唐凌風的鬼樣子逗笑:這個弟弟真不簡單,連我都比不上他,這種時候,他還有心開玩笑!

鄭娘娘被丈夫的樣子逗得哭笑不得。

他就是這個樣子,誰也改變不了他。

她為了少在這方面動腦筋,身子側挪,騰閃連起,十指齊彈,銀亮的玄冰勁氣射向雙怪。

這突如其來之勢,彷彿天外神光,威力無前,浩蕩之處,一掃皆空。

兩怪如瘋鴉撲翅,向上縱躍,妄想在空中斜向下擊鄭娘娘,怎奈她的指氣突然改變了射向,突然對兩人斜穿。

這回,他們沒有借力之處,空撲騰有什麼用呢?

“噗噗”幾聲,少說也有三道指氣擊中他們。兩人只覺胸前一片透涼,彷彿變成明麗的冰川,淨化了。落到地上,已是死人。

這十幾個人仇沒有報成,連自己也賠上了,實在不是他們所向往的結局。

一切就這樣毫無保留地演完了,誰也沒有迴天之術。

唐凌風當著唐化力的面把妻子抱起來,一陣狂吻,弄得鄭娘娘臉色羞紅,可她又不願強行推開他,只有閉目順從。

唐化力坐在一旁衝兩個妻子微笑。

唐凌風放下鄭娘娘,跑到唐化力身邊,扯住丁巧萍、許冷梅,把她們的臉、嘴,按到唐化力的頭上,然後大笑:“我大哥虛偽、要面子,你們倆對他要熱乎點。”

他這話真讓唐化力受不了,可他沒有別的辦法。

對別人,他可能一聲不響地賞他一枚毒針,對弟弟,唐化力當然是做不到的。

唐家已經沒人了,他們只有互相照料才行。

唐凌風雖不知廉恥,但他畢竟知道殺別人,救護我,沒有到吃裡扒外的程度,也許他那樣更好,活得更輕鬆。

唐化力見唐凌風不胡說了,問道:“你見到武弟、瑩妹了沒有?”

唐凌風臉色一紅,不自在地說:“在沒出事前,爺爺就讓他們跑了。”

唐化力臉露喜色,心中十分寬慰。

唐凌風說:“我馬上找他們。找到後,你把巧萍讓給武弟吧。”

這可氣壞了丁巧萍,唐化力氣恨交加。

唐凌風哈哈大笑:“大哥,彆氣麼,我是試試你愛不愛她們!”

唐化力無言以對。他現在只想安靜,什麼愛、恨都不要想。

唐凌風說:“一生都是風,颳走便是空。留下一條根,永保萬古青。大哥多珍重,小弟走天涯。”說完,攜起鄭娘娘的手,飄然而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了,唐化力才收回目光。

他感到有些倦了。自己給唐家帶來滅家之難,真是罪人啊。

他忽然感到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身上。人生多麼縹緲呀!

上午,一家人還相處在一起。現在,什麼都成了永恆。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以前他殺別人,沒有什麼感覺,只是解恨而已。現在人家殺了他的一家,他才感到痛苦和內疚。

許冷梅、丁巧萍在一旁溫言柔聲地勸他說,一切都過去了,悲也無用了。

三個人,哪一個人沒有悲哀呢?

許懷心死了,許冷梅不難過嗎?可她忍住了。她不能再讓唐化力的心靈雪上加霜,自己能挺住,丈夫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唐化力盡量排除雜念,調息起來,慢慢地,他進入了功境,傷痛才由劇烈而至輕微。

一次療傷之後,氣色明顯好轉。

他感到傷痛不再影響他活動了,便站了起來。對許、丁二人笑道:“我們還要重建家園。”

兩個人欣喜地點點頭,這正是他們所企求盼望的,只有那樣,自己的幸福才有保障。

唐瑩、唐武自從離家後一直心神不定,停在老遠的地方看著家有什麼動靜。

忽見雲煙升騰,烈焰數丈,知道家裡有了大難。

可臨出來時,爺爺、爹爹一再說,若要回去,便不是唐家子孫,他們還怎敢違背!

等一切平息,兩人只有痛哭。

沒有了家,哪裡去呢?投親告友,也定是不受歡迎的人。

兄妹兩人商議了一會,決定還是先到唐瑩的舅舅家去。

兩個人心事重重,一路無語。翻山越嶺,走了一百多里地,到了一個小村莊。

這時,天已黑下來。

唐瑩有些怕,唐武只好和她一道向村裡走。

剛邁幾步,忽聽一聲厲嘯,尖細刺耳,讓人難以承受。

唐瑩忙靠近唐武,渾身不住地抖。她雖然也有武功,可沒有經歷過這樣怕人的場面,膽子小。

那聲音一止,便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

兩個人慌忙躲到一塊石頭後面,大氣也不敢出。

不知為什麼,那聲音十分古怪,讓唐瑩聽了有些彆扭。

唐武也弄不明白,這兩個人搞什麼勾當。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行,不敢出去觀看,怕一旦出事,自己死了事小,唐瑩受了什麼傷害,那可交待不過去了。上對不起父母,下有負瑩妹。

兩個人就這麼等到天明,才知原來是兩個幽會的人。

唐武差點氣得哭出來,自己真沒用,這樣膽小還怎麼走江湖呢?

兩個人也顧不上吃東西,一心趕路。

又走了近二百里,太陽已在中天,唐瑩實在飢餓,只因家遭不幸,不能再象以前那樣嬌氣,只好忍著。

唐武也有些難受,但為了顯示男子漢的硬氣,只好強打精神。

他們到了一個樹林子,剛要穿過,突然跳出一個惡漢攔住去路。

那人用色迷迷的眼睛直往唐瑩身上盯。

唐武扯了一把唐瑩,想繞道過去,那人又一晃身堵住去路。

唐武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這人的模樣,會不會是武林中的賴皮劉渾呢?若是此人,那今生休也。

賴皮劉渾是有名的難纏人物,人黑透壞絕,武功卻又高又怪。為一點小事,他可糾集眾人去刨你的祖墳。他比起唐凌風可壞多了。在他眼裡,沒有什麼道義,霸道是他的嗜好。

唐瑩見惡漢的手爪子幾次要往她胸上摸,直想嘔吐。

唐武忍不下去,喝道:“你左攔右擋,不讓我們過,是何居心?”

那惡漢道:“此處是爺的地,過此要給錢,你把她留下,大爺我看看,暫借三個月,以後當奉還,滾吧!”

聽他的口氣,好象唐武已經妥協了似的。

這種目空一切、極度蔑視別人的樣子,讓唐武再也不能軟弱了,一個弓步,“呼”地一掌拍出。

出乎意料的是,說話時妄自尊大的惡漢,動起手來,卻和剛才的形象正好相反,一副巴兒狗搖尾乞憐的模樣。

他見唐武掌來,忽然一招“馬蜷前蹄”趴到唐武的前腳邊。

他這一招既讓人覺得滑稽可笑,又快而有致,分寸感極強。

他趴下如狗兒讓人好笑,可他卻不是為取悅你才這樣做的,而恰恰是為了消滅你。

在他縮矮的同時,右掌已掃向唐武的腿彎,到他觸地,手掌正擊在他要命的地方。

唐武身子一歪,滾出去有一丈多遠,爬不起來,右腿彎雖沒斷,卻也疼痛難忍。

這只是惡漢輕輕一砍,若要用力,唐武的腿早完了。

這並不是那人心善,而是他以為唐武受傷太重,小美人定會不高興。她若尋死覓活,也就不美了。

他站起來,大大咧咧走向唐瑩,淫笑道:“小美人,你從了我,讓你欲死欲仙,逍遙自在,比和這小子在一起要強過千倍。”

唐瑩怒恨已極,玉掌一搖,如雲片蓋井,朝他劈下。

那人對唐瑩根本沒有懼怕之意,挺起胸脯迎了上去,“啪”的一聲,唐瑩的玉掌擊在其上。

唐瑩的“金丹元功”非同小可,雖然還沒有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一掌下去,也可斷石碎磚,可那人連搖晃一下都沒有,唐瑩就覺得和擊在爛泥上一樣,說不出的膩。

她正要斜閃再攻,惡漢伸手抓住她的玉腕,一捏她的合谷穴,她頓時渾身無力,只有聽人擺佈的份兒。

唐瑩魂飛天外,她從沒罵過人,這次也破了例。

唐武這時再也顧不了自己,縱身飛撲,突然,從樹林裡又竄出幾個人來。

為首的一個,是紫臉大漢,渾身都是勁,拳頭似鐵疙瘩,大眼兇光閃動,如攔路判官。

唐武身子剛動起來,便被大漢抓住。

大漢嘿嘿笑道:“劉渾,把這小子撕了算了,何必費事呢?”

唐武腦子一暈,眼前漆黑:果然碰上了劉渾。

大漢的話一落,劉渾斥道:“放肆!把他也拖進來,讓他看著我享受。”

唐武毫無抵抗能力,被那人拉扯入林。

唐瑩的又一聲叫罵,引來了一個身法輕捷如猴的人。

此人正是朱豐曉。

他幾個衝射閃躥,已到了劉渾的身後。

劉渾託大慣了,沒有把來人放在心上。

朱豐曉見他正要對一個如此可愛的少女欲加非禮,怒火中燒,大喝一聲,一招“毒透玉山”拍了出去。

賴皮劉渾內外雙修,武功實在不同凡俗。

他見一個如此軟弱的人也要插手,又氣又恨。好小子,不給你點厲害瞧,你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他一掌推來,用了九成功力,內勁如潮,湧向朱豐曉。

他以為這一掌會把朱豐曉擊個稀巴爛,縱然不粉身碎骨,也會重傷不起。

但交掌之後,朱豐曉靜如山嶽,他反倒退了幾步。

這使他心中惶然:這是怎麼回事?自己竟走了眼,沒有看出對方是個潛而不顯的人物。

他正念頭頻轉,忽然感到彷彿有無數的冰光刺他的心,他差點嚇癱:完了,中了劇毒!

他扣著唐瑩的手也自動鬆開。他實在沒有力量了。

他剛要想再作一拚的時候,周身一震,失去了知覺。他那一點醒著的靈魂叫喊還沒有來及,就宛如被咆嘯的海水吞沒了,成了一個毒人。

朱豐曉不再留情,展動輕功,幾個閃躍,和他們每個人都對了一掌。

紫臉大漢沒弄清怎麼回事,同樣也著了朱豐曉的道兒。

這下朱豐曉放了心,不用再到他的手裡去搶人了。

等紫臉大漢明白了怎麼回事,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惡毒地仇視著朱豐曉。

“哈哈……”朱豐曉一陣大笑,冷嘲地說:“你小子該死,誰也怨不了,想報仇,下輩子吧。”這幾個人還真聽話,自覺地倒在地上,成了殭屍。

唐武朝朱豐曉施了一禮,說:“多謝大哥救命之恩,唐武沒齒難忘。”

朱豐曉道:“你是四川唐家的人?”

唐武道:“正是。可我們現在無家可歸!”

“為什麼?”朱豐曉驚問。

唐武悲哀地說:“許多強人毀了我們的家。唐家只剩我們了。”

朱豐曉被他激起了自己的傷心事,沉痛地說:“我是朱家的朱豐曉,我們四大家全都滅了呀!”

三人可謂同病相憐,心境相似。

唐瑩輕輕地說:“朱家大哥,你以後如何打算?”

朱豐曉道:“我妹妹失蹤了,我要先找到她,然後再作打算。”

唐武問:“有什麼線索嗎?”

朱豐曉搖搖頭:“沒有,我心中正為此焦急。”

唐瑩道:“說不定她也在找你,最好先到江湖經常聚會的地方打聽打聽。”

朱豐曉點點頭,正要告辭,唐武忽然說:“朱大哥,我們一塊去尋找吧?這樣也可以互相照顧,只要你不嫌我們累贅就行。”

朱豐曉心中大喜,他正愁一個人孤單呢?他笑道:“我正求之不得。”

唐瑩也是高興得了不得。

三個人親親熱熱出了樹林,各展神功向東奔馳。

朱豐曉比他們兩個高明多了,但為了讓唐家兄妹高興,他故意只使幾成功力,和他們並駕齊驅。

他們這樣行了一個時辰,朱豐曉知道他們太累了,餓了,便進了大鎮。

這裡看來比一般的地方熱鬧,人也特別多。

人們的臉上有一種好年景中才有的氣色,唐家兄妹和朱豐曉在一起,什麼都由他張羅,兩人只跟著好了。

到了上等的酒樓,三個人剛坐下不久,便出現了一件想不到的麻煩。

別看這裡太平,照樣有邪惡。

在酒樓西北角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錦衣富態人,肥頭大耳,眼泡腫著如兩個小山包,但目光奇厲,有種讓人低頭的霸氣,這和他的外表真不相稱。

朱豐曉沒有注意他,只顧吃喝,可那人對這三個青年人可觀察得極細,過了一會,他慢騰騰地走到朱豐曉背後,伸手便點。

他出手極快,而又不露行跡,堪稱點穴的罕見高手。

朱豐曉雖然毒功厲害,可引氣衝穴之類的本領卻平庸得很。他料不到這麼一個人會有這麼大的神通,閃躲不及,被點中了命門,靈臺,玉枕三穴。朱豐曉頓時成了木偶,不能動彈。

唐武剛要動手,這人甩手一彈,一縷指風,襲中了他的膻中穴。唐武趴在了桌上。

這人衝唐瑩喝道:“不知恥的東西,竟然揹著我來陪野男人喝酒,把你老公倒扔在了一邊。這還成何體統!”

唐瑩道:“你胡說,我不認識你。狗東西,快滾!”這人有些惱怒,一把抓過唐瑩,點了她的啞穴。

酒樓裡的人都不知道此人的話是真是假,就是知道,也不敢出面評說。

這人是本鎮的鉅富,家財萬貫,又和官府通著氣,實則是這裡的一個土皇帝。他經常買小妾,誰知這個女孩是他從哪裡買來的呢?

唐武和朱豐曉眼見唐瑩被拖走,眼睛都快冒出血來,就是動不了。

忽然,一股冷氣射向朱豐曉的被點穴道,麻感一失,朱豐曉立即能活動了。

他站起身來,見一個青年人正對他微笑,他連忙抱拳行禮,說:“多謝兄臺相救。”

那青年人身形一動,飄到唐武身後,也出手解了他的穴道。

唐武也是連連道謝。

青年人搖手說:“不必這樣,人在江湖行走,還有不失足的?別說是我們,連杜水也讓人暗算過。”

朱豐曉心中惦念著唐瑩,來不及多說話,轉身要走,那青年人說:“別慌忙去,那個人是我師叔,武功之高,我們三個加起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我們要等一會兒。”

朱豐曉哪會聽他的話,心想去他孃的,老子連光明佛尚且不懼,還怕他?

那青年嘿嘿一笑道:“你認識這個嗎?”

“飛刀!”朱豐曉和唐武幾乎同時叫出來。

這是一把精巧雪亮的小刀。

這青年正是飛刀馬冰血的弟子丁連,朱豐曉也猜出來了。

在江湖中使用飛刀的只有三個人,一是丁連師徒,另一個沒有人知道。

這個人正是搶走唐瑩的衛立皇,也就是丁連的師叔。

朱豐曉稍一遲疑,丁連說:“要等我師傅來了才好下手。”

唐武問:“你師傅何時來?”

“還要四五天吧。”

朱豐曉急道:“刻不容緩,我們必須現在去。”

丁連說:“你們別逞匹夫之勇,凡事都要有個計較,盲目追去,豈不是送死嗎?”

朱豐曉說:“你師叔見人就發刀嗎?”

丁連說:“一般不發刀,發刀便無人能躲。”

朱豐曉說:“那杜水也鬥不過你師叔麼?”

丁連笑道:“那不會的。杜水神功無敵,我師叔刀法再好也沒有射著他的時候。但我們不是杜水,只要他發刀,我敢保證你無力應付。”

朱豐曉說:“丁兄,我已有了求勝之道,你放心吧。”

丁連見他如此自信,只好跟他倆繞街穿巷,來到一個大宅院前。

丁連說:“我們從後門進。”

三個人趁人不注意,竄了進去。

這衛立皇的院子特大,每個避處都可藏人。

丁連以前來過這裡,所以,他們很容易躲開行走的人,直奔衛立皇的住處。

他們到了一個大客廳前,向裡一瞧,見衛立皇正盤著腿坐在太師椅上,眯著眼看唐瑩。

丁連到這裡來,也是為對付衛立皇的。

他們幾年前就發現衛立皇有弒師的嫌疑,一直沒找到證據。

前一段時間,馬冰血在無意間找到了衛立皇弒師的罪證,才明白怪不得師叔的“刀經”沒有傳下來,原來被衛立皇竊去了。

為怕師傅追查,衛立皇便起了害師之心。在江湖中,欺師滅祖是不可饒恕的罪行,所以,馬冰血要為師傅報仇。

他先讓丁連前來打探,自己正準備應戰的東西。

馬冰血以為,“刀經”上的武功,師傅沒有傳完。以前他也看過一遍,雖沒有記全,大體印象還是有的。他正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尋必需的東西。

唐瑩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心中又怕又急,慢慢手腳冰涼。

朱豐曉大惱,不顧丁連的勸告,縱身衝進客廳內。

衛立皇猛一驚,但沒有動,又恢復了正常?他的目光投來,彷彿要射穿人。

朱豐曉靈機一動,頓時嚇成發抖的樣子,不敢和衛立皇的目光相碰。

這一變化,連唐武也沒有瞧出破綻,他以為朱豐曉嚇壞了呢。

丁連也有點擔心。

衛立皇感到可笑:這麼年輕的一個人,竟然也為了女人不要命,跑到我這裡來,可見,“色”對人的誘惑是太強了。

朱豐曉看似害怕,可他仍向唐瑩身邊挪。

衛立皇看不起朱豐曉,根本不屑動飛刀,在朱豐曉剛要動唐瑩的時候,衛立皇騰飛撲來,一掌劈向他的後腦勺。

朱豐曉運用起“內外雙毒成冰川”一式,反身和衛立皇兩掌相交,“嘭”地一聲,朱豐曉被震出大廳,摔倒在地。

而衛立皇只是微微退了一步,為了顯示他的雄風,他拿勁挺住了身子。

朱豐曉瘋了似地又衝上去,雙掌齊擊。

衛立皇心閒氣定,又和他對上兩掌。

這一次,朱豐曉又被震出幾丈遠,倒地不起。他不想起,以此來拖延時間。

朱豐曉的狡詐,連一向自居老而彌辣的衛立皇也沒看出來。

朱豐曉假裝被震出去,完全是為了不讓衛立皇警惕而發飛刀,也為了能和他再對上一掌,這樣,他就毒入骨髓,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了。

衛立皇真上了當,他見朱豐曉倒地不起,還以為是受了重傷呢。等他突覺有萬刀扎心,已是太晚了,身子直不起,手抖無力,一心想發刀,已經是力不從心。

他後悔死了,一輩打鷹,這次被鷹啄了眼。他想乞求、告饒,能給他一次機會,做什麼都可以。可誰會答理他呢!

片刻功夫,衛立皇這個自以為可立於不敗之地的人,已不成人形了,很快就成了水。

這突變令丁連大驚。

他才知道這是朱豐曉。

衛立皇作為堂堂的一代大高手,就這麼成了水,讓人心寒膽喪。

丁連不知對朱豐曉該說什麼,是謝呢,還是怪?唐武卻歡欣無比。

丁連解了唐瑩的穴道,朱豐嘵道:“丁兄,我沒說錯吧?”

丁連道:“我不知你是用毒的行家,我們白準備了一場,原來了結他竟是這般容易!”

朱豐曉說:“丁兄,我的內功出手後,我也不會救治,只能聽之任之,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運氣了。所以,我留不下你師叔這麼個活口,請你原諒。”

丁連笑道:“朱兄別客氣,這種事怪不得你,都是他咎由自取。”

唐武道:“丁大哥說得對,我們好好的,又沒惹他,誰讓他找麻煩呢?”

朱豐曉道:“丁兄,以後的事由你處理吧,我們該告辭了。”

丁連不住地向三人致謝。

到了這步田地,也只能這樣了。

朱豐曉三人出了衛家大院。

唐武說:“我們離去吧,免得再有麻煩。”

朱豐曉徵求唐瑩的意見,她也贊同,三個人便不在此投店,奔向六十里外的另一個繁華處。

這次經歷,讓三個人長了不少見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沒有這樣的思想基礎,在江湖上是很難立腳的。

這次脫險,使唐瑩這顆少女的心起了變化。

她慢慢感到她喜歡朱豐曉了,自己生活裡不能少了他。

她不敢想象離開朱豐曉自己將如何打發時光。

這裡有她少女的夢,有她對生活的渴求和憧憬。

她嚐到了愛情的甜蜜汁液。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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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18: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如星迸晶濺,四方開花,李天九彈出的兩顆“地火丹”。

在空中燃起無數飛動的小火苗,撲向吳音欣和鍾小云。

她們兩個的身手雖高,但沒能躲過這猝發的偷襲。

杜水如一道閃電,一縱而至,在火苗剛落到吳音欣身上的瞬間,杜水的假功已經擊到,火焰沒及燃起,就被撲滅了。

吳音欣只感到落火的地方一陣灼熱。

落在鍾小云身上的火卻燒了起來。

杜水不敢怠慢,又一掌拍去,這才象脫衣一樣,把鍾小云身上的火吹走,燃燒著飛向一邊。

與此同時,杜水又把方小身上的火拍走,請它到一邊去燒吧。

這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李天九還歡欣著呢,火已不能威脅他們了。

李天九等人見杜水突然降臨,破了他的“地火丹”,心中狂怒,獰笑道:“杜水,你敢與老夫作對,今天定讓你死於‘霸王劍’下。”

杜水冷冷地說:“老匹夫,你妄自尊大、厚顏無恥,我不會放過你。”

李天九心中一緊,猛又發起兇性,長劍一擺,劃刺而上。這正是他的絕招“暗渡陳倉”,以一虛象,掩蓋他的真實意圖。

他低估了杜水,以為自己劍到中途,杜水就會斜身閃躲,這樣,自己就可下殺招了。

可杜水就是不動,如沒有看見他的劍一般,這令他進退兩難,騎虎難下。

若是自動變招,當初就不該用此招,再說,換其招數,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對方以靜制動,亂了他的方寸。若不變招式,僵持下去,威力又太小。

他人在遲疑,劍卻仍刺下去,身子又一前衝,彷彿要把杜水貫透。

在他的劍剛要觸到杜水身上時,杜水輕輕一擰身,到了他的左側。

這使李天九神魂大喪。這是什麼身法?為何如此之快?

杜水不願和他耗時間,在他措手不及之際,右掌一振,內力猛吐,一下子把李天九拋出兩三丈外,他身後的幾個人立即上來接他,怕他摔在地上丟了臉面。

誰知,他們一摟李天九之際,他身上的幾顆“地火丹”突然炸開,火苗四處迸灑。

這真是天外飛來的滅頂之災!靠近他的人,一個也沒有跑掉。瞬時,大火覆蓋了他們。

杜水彈指解了方小的穴道,一手提起他,和吳音欣、鍾小云後撤而退。

杜水用“醒神功”替方小解了迷藥之困,笑問:“你探聽消息,深入到人家手裡去了,這可不妙吧!”

方小“嘿嘿”兩聲:“我上了李天九老王八的當。我以為他是個當代大俠呢?誰知他和衛立皇也聯合起來了,要一致對付我們。多虧你來得及時,不然連媳婦也見不上一面了。”

杜水這才注意鍾小云,見她被火稍稍燒傷了一點,頭髮燒焦了不少,眼神也有點惶亂。

方小顧不了許多,摟住鍾小云問這問那。

鍾小云無語地看了一會兒方小,說:“我沒事,只要你不出事我就放心了。”

方小心裡非常激動:多麼好的妻子!

杜水用手撫摸了一下吳音欣的秀髮,問她是不是倦了,她搖搖頭。

方小這時忽然說:“吳冶、龍小青的事,我基本上弄清了。他們被鐘太倉‘同心強命功’迷了心神,已無法可救了。”

吳音欣的心立即住下沉。

這是真的嗎?太殘酷了!

杜水也彷彿被人擊了一棍,久久無語。

這實在太不幸了。

“同心強命功”是一種極霸道的邪功,一旦施加於人,大腦就紊亂了,只聽施功的人的號令,視別人一概如仇敵。這功破壞性太大,連施功者也沒法解救。

吳音欣依在丈夫懷裡,抬起淚眼,問:“冶弟和青妹的命就這麼苦嗎?”

杜水說:“你學會了流淚,我還沒有學會呢。相比之下,你比我的命要好些。世上的事有生有滅,要慢慢去探尋。這‘強命功’定有可解的法子,只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

吳音欣忙擦去臉上的淚,說:“我不惹你生氣了。”

杜水道:“欣兒,我不是生你的氣,我不過跟你開了個玩笑。對我們來說,因為笑太少了,所以我就製造一點笑嘛!”

方小也笑起來:“對,我們豈能怕了他們?”

江湖爭鬥多,各處不相容。

青極毒王向不滅與李純義等人向邱如、林佳、齊天南他們發起了進攻。

剛才李純義見識了邱如的身手,四人一商量,李純義和棋聖、琴仙三人合力拍出六掌,形成滾滾向前的內勁氣浪,卷向邱如。

向不滅如鬼魂一樣,身子一閃,雙掌齊擊兩個護法神。

林佳等人沒料到他們會這樣進攻,稍稍一愣,兩個護法神已和向不滅對上了一掌,三個人戰成了平手。

向不滅以一敵二,毫不遜色。

邱如見三個人一齊出手擊向自己,知道來者不善,雙掌一提,運起“開天大法”,凝成兩個黃盈盈的飄動掌影推擊而出。

“轟”地一聲,兩股內勁相碰,邱如被震出七八步遠,而對方三人只退出兩步。

邱如眼前金星亂舞,彷彿剛才擊在了冰山上。

李純義三人的心也怦怦直跳: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以三個人的力量、數百年之功力,才略勝一籌,簡直令人喪膽。

兩個護法神在無奈之中接了向不滅的毒掌,現在感到了不妙。

向不滅的毒功雖比朱豐曉的在深廣博大上要差一些,可他的毒藥施展手法比朱豐曉要強多了。

兩個護法神這次是內外毒都中了,片刻功夫,臉色都大變。

林佳、齊天南驚駭欲絕,再也顧不了許多。

林佳一式“點蒼金星”,齊天南使用起“氣衝九重”的劍招,同時向青極毒王刺去。

向不滅獰笑一聲,一個旋飛而升,身子在空中一轉,急下而落,揮手一掌,正擊齊天南的肩頭。

齊天南“啊”地一聲,長劍出手。

林佳一個心慌,劍一抖,要繞過齊天南再扎向不滅。

可是,在齊天南身子前衝之際,向不滅也跟著過去,毒爪一伸,出手如電,向林佳頭頂罩下,林佳極力後閃,一個不及,被他的毒爪抓在後腰上,頓時,衣服被撕下一塊,纖腰留下幾個冒血的孔,雖然都不深,但這已經夠厲害了。

中了向不滅的毒,即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

此時,生命的輓歌終於悲鳴。

林佳到現在也不相信自己會死,可無情的命運,實實在在地顯示了凶兆。

她用手一抹臉,竟退了一層皮,她一下子懵了。

邱如看到這一切,眼睛一熱,流下了淚水。

他要瘋了,自己燦爛的希望之燈火,終於被一股陰風吹滅。

他狂嚎一聲,使出開天第一式“刀劈千秋”,立掌成刀,向李純義劈去。

李純義仍然與另外二人合作迎敵。

這一次,邱如聚集自己的畢生功力,只取其一。

雖然棋聖/琴仙的四掌已到,他卻咬住李純義不放,這一式仍然命中了目標。

李純義見金芒大熾擊向自己頭頂,心知不妙,剛要轉動身子,掌勁已劈到頭頂。

他舉掌相抗,可他的掌勁比邱如的差得遠。

他們三個人的內勁一旦不能匯合在一處,便構不成對邱如的任何威脅。

“哧”地一聲,李純義薄薄的掌氣被擊散,隨之,一聲慘嚎,他被劈成兩半,五臟六腑滾落出來。

邱如彷彿狂龍猛虎,進攻之勢不可收,開天大法第二式“恨鏟十億荒丘”斬過去,奔向另外兩人的肩頭。

他不再留情,要置他們於死地。兩個人料不到邱如的來勢如此猛而快,擋已來不及,只好拼命逃竄。那怎麼能來得及?兩聲大叫,兩顆人頭,甩出丈多遠。

邱如連殺三人,不過瞬間事。向不滅傻了眼,這小子如此厲害,不知我的毒功對他是否有效?

邱如容不得他多想,開天大法第三式“日月同走”又告出手。這完全是進攻性的招式,雙掌斜向下砍,身走孤形上升。

向不滅知道躲不開,便把自己的保命絕招“撒下種子來年收”使出,人向地一坐,雙臂展開,如捧日月,兩道毫光立現,射向邱如。

兩人的身法都快,誰也躲不了,只有憑真實的功底去硬碰硬。

“噗,哧!”兩聲,兩個人的內勁交鋒了。

邱如的功力比向不滅的最少要高出一百年,而向不滅的內勁中有劇毒外散的功能,這樣,向不滅內毒的外散破壞力能毀去邱如的一甲子半,即九十年功力。可邱如多出的那十年功力,向不滅仍擋不住。

聲響一過,向不滅大叫如殺豬,兩條腿從大腿根處被削去,血如噴泉而出。

向不滅知道末日已到,後悔是來不及的。正應了那句話:血債要用血來償。

他長嘆一聲,自絕而死。

邱如轉過頭去,林佳已閉上了美麗的眼睛。

邱如一下子撲上前,使勁搖晃,絕望地呼叫。

散了雲彩,灑了落英,江流奔騰不復回,一片荒丘滿眼情。問蒼茫深處,誰掠去另一半生命?還給我!別讓我長跪如山靜,廢了我綿綿不絕千秋功!

任邱如如何叫喊,林佳再不會答應他了。

淚水漱漱,他不知道自己的額頭添了幾道皺紋。他在恍惚中看了到陌生的自己,頭髮都白了,笑容古怪之極。

他麻木地坐在那裡,失去了時間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覺得自己還是個活人。

他忽然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他站了幾次,方才站起來,慢慢把林佳等人的屍體抱到一個坑內,大哭了一陣。

再也見不到你了,林佳永恆是多麼的可怕!我渴望有鬼,寧可相信一切傳說。我要穿透十八層地獄,找到你在什麼地方落腳,不!你要昇天堂,我要把一切財富獻給天堂的守門神,求他放過我進去看你一眼,也是我無上的歡樂。

邱如的思想在澎湃的大海上空飛翔,他不相信海是藍色的,非要看一眼不可。

等他清醒過來,無力地癱軟在那裡。

多麼美好的向住,多麼光明的打算,幾多春夢,竟經不起一點生活的坎坷,片刻之間,都成了柔腸寸斷。

他的眼睛涼了,身子冷了,這才木呆呆慢騰騰地把他的朋友掩埋好。

好男兒一步跨千里,亦不忍看荒塋中又添新土。

他一陣悽歷悲絕的狂笑,奔馳起來。

踢開柴門朦朧看,醉蹣跚。峰火東起,西邊狼煙。荒草叢中,幾聲叫喊,驚起雀鴉,揚動催鬼鞭。

故人行裡,殘喘也幹,聲聲成石,句句斷,捋一把,清月兒不管,三千里無迴音,片片兒朽,道道兒爛,黑了這頭兒也白那邊。

邱如彷彿一隻被獵犬追捕的兔子,急躥了一陣,又似醉漢一樣東倒西歪。

他的精神全崩潰了。

這並不是全因為林佳之死。

他帶來的人,每一個和他的關係非常之好,和睦如兄弟。二十年歲月,在他們的感情上打下深刻的烙印。這一次為了他,全都命喪黃泉,他實在有些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他的頭腦裡,似乎有一盞燈籠,搖搖晃晃總是不太分明,讓他看不清楚東西。

他一腳深,一腳淺,在試探著。

他發觀有許多眼睛在仇視著他,嘲笑他無用。

父親也大聲斥責他,批評他把一個個朋友,還有心愛之人都埋在異地他鄉。

他猛地又往回跑。

他不能讓林佳和朋友們住在一起,應該獨居一穴。

齊天南是客人,也不能怠慢。

他又把他們扒出來,讓林佳、齊天南各一個墳,把護法神合葬在一起。

他在每座墳前立上高大的石碑,撒上鮮花,說了一陣超度亡魂的話,這才重新離開。

他不向剛才的方向走,而是下西北。

他一路低頭看草,他喜歡上了這些小生命。

草兒呀,你多好!今年你死去,明年又復生。年年歲歲,歲歲年年,週而復始,棄舊迎新,我不如你呀;我的親人們去了,我想見他們一面的機會再也沒有了,我該怎麼辦呢?

他胡思亂想一通,猛然煩躁起來:王八蛋草,王八蛋花,我說了這麼多話,為何不回答?他的靈魂有一半兒離他而去。

一連幾天,他都是這個瘋瘋癲癲的樣子,直到掉到一個潭水裡,冷氣浸身,他猛然打了一個寒顫,沉默了許久,才恢復過來。

他連嘆不語,搖著頭正要入鎮子買點吃的,忽聽有爭吵聲。

一個嗓音嘶啞的人說:“我幫了你,應歸我嚐鮮。”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道:“好吧,依你。”

突聽“啊呀”一聲大叫,隨後便罵:“操你祖宗胡小天,你敢暗算我?”

胡小天嘿嘿冷笑幾聲:“老子費盡心機才搶到手,能讓你佔先嗎?你花不溜秋,算什麼玩藝呢?乖乖地和狗為伍去吧。”

邱如好奇之心大盛,幾個跳躍,竄到一個亂石崗,見兩人爭奪的是個少女,這自然是朱豐嬌了。

朱豐嬌花容慘淡,極讓人心碎。

邱如彷彿看到躺在地上的林佳,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胡小天心頭一跳,馬上又恢復了鎮靜,總不能讓到嘴的肉被人搶走。

他正要斥問,邱如對這樣的惡人是恨透了,急運起“開天大法”神功,貫起兩個掌影,斜劈過去。

胡小天和他的夥伴沒想到來的小子見面就打,也不問個青紅皂白,只好迎戰。

那不是以卵擊石嗎!他們剛和邱如一交手,就被擊得血肉模糊,成了兩團肉球。

邱如伸手去解少女的穴道,突見這美麗的少女不是林佳,不禁一下子停在那裡,兩眼先呆了一會兒。

後來他解開了朱豐嬌的穴道,站起身來剛要轉身離去,朱豐嬌忙爬起來說:“這位大哥,多謝相救之恩,難道你就這樣走嗎?”

邱如一怔:這是什麼意思?

他轉頭見朱豐嬌由於穴道被點的時間久,氣血仍不太暢通,身子站立不穩。忙走過來,問:“不妨事吧?”

朱豐嬌輕聲道:“沒什麼。不過,若再遇強人,我仍無力應付,就請大哥陪我一會兒好嗎?”

邱如見她聲音如此淒涼,連聲說:“好的,好的……”

兩個人走得很慢,順小路下山。

朱豐嬌敘說了自家的不幸,邱如深表同情。慢語軟聲,兩個人成了朋友,無話不談。

朱豐嬌說:“不知我哥哥怎麼樣了?”

邱如道:“我們快點去打聽吧。”

兩個人走動幾天,終於聽到朱豐曉威震天下的傳言,朱豐嬌稍感寬慰。

這天,他們來到一座茶樓,剛進去坐下,忽見外面也進來幾個人。

這些人神色冷峻,不發一言,等衝上了茶,那個高大的怪男人說:“我趕到時,‘沙漠死神’七個人全完了,是中了劇毒死的。不知何人能有這樣的本領?”這個說話人正是大骨頭陀。

在北面坐著的女人,一副神仙模樣,便是“生死夫人”,另外三個人正是她的婢女,獨沒有小黑。

“生死夫人”說:“在江湖中,唯有向不滅毒功最高,但他不可能對‘沙漠死神’下手,下手的定是剛崛起的毒煞手朱豐曉。”

朱豐嬌的心一蹦:二哥闖出“毒煞手”這個名頭了嗎?

其實,這不過是“生死夫人”信口胡謅的。

三個婢女沒有一個吭聲的,大骨頭陀小心地說:“那小子能有那麼大能耐嗎?”

生死夫人氣憤地說:“大骨,你敢頂撞我?現在不是你倚老賣老的時候。杜水不是年輕的小子嗎,是你,還是我能拿下他?”

大骨頭陀連忙陪笑道:“夫人息怒,是我錯了,不該小看江湖中的對手。”

大骨頭陀人稱補天手,其能耐是相當可觀的,可一入中原,便沒了用武之地,又無端受“生死夫人”的訓斥,心中好不晦氣。

“生死夫人”又道:“聽說大智上人和他的兩個弟子已來到了中原,若有什麼消息要立即告訴我。”

“是!”大骨頭陀恭敬地說。

邱如一直用心地聽著,這使“生死夫人”氣恨難消,她衝大骨頭陀一呶嘴。

頭陀點頭會意,一肚子火可有發洩的地方了,要燒化這塊石頭。

邱如心裡透亮:衝我來的,好吧!我也讓你見識一下我的神通。

邱如知道這個人定難對付,如不突下殺手,他們一齊攻上,那便不好辦了。

他主意一定,靜待大骨進身。

大骨頭陀雙臂一抖,骨節“啪啪”作響,象圓石滾下山坡一樣。他身形飄晃一動,移了上來,和沒動似的,讓人找不出破綻。

可邱如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只把“開天大法”運起,一招“金刀斷江流”砍了下去。

大骨兩掌一搖,也拍過來。掌大影重,真如補天一樣。

兩下一交,內勁四濺,“哧”地一聲,大骨頭陀這樣的高手,也一命歸西,身子被劈成兩半。他來中原還沒闖出點兒名堂,就無聲無息地丟了命。

“生死夫人”又驚又痛惜,又是一個不可一世的高手,怎麼都是些年輕人呢?

她臉色凝成了霜。這一刺激,使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同時也激起她狂暴的殺性。

她向三個婢女一點頭,三個婢女同時撲上來,六掌齊攻。

邱如不忍對她們動殺心,一味閃讓,可三個婢女並不退縮,反而變本加厲,猛打硬拼。

三個人如三隻蝴蝶翩翩飛旋,雖然殺手毒招一個接著一個,她們臉上的表情卻充滿誘感之色。

“生死夫人”一直觀戰不語,直到瞅準機會,她才身形頓起,鬼影一樣竄到朱豐嬌身旁,伸手把她拿住。

邱如發觀“生死夫人”的意圖,去救已經晚了,上次“生死夫人”受了吳音欣一劍,恨透了在她面前可憐兮兮的少女,所以,這次她沒有憐憫之心,一手抓著朱豐嬌,另一掌向邱如劈出去。

朱豐嬌被擒,邱如慌了手腳,身子左扭,準備反擊,可“生死夫人”向前一步,把朱豐嬌遞上來.用她作了盾牌。

邱如立即散功,不然,朱豐嬌豈不要粉身碎骨嗎?

可他一這麼做,正中“生死夫人”的下懷。

她使出“借物傳功”的手法,也叫“隔枝打鳥”功力通過朱豐嬌,擊向邱如。

邱如沒料到對方如此老謀深算,等感到不妙,躲已不及,“嘭”地一聲,被擊飛兩丈多遠?鮮血從口中噴出,摔在地上。

三個婢女見縫插針,立時圍上,沒等邱如跳起來,太陽穴上捱了一腳,這一下實在太重,他大叫一聲滾出一丈多遠。

朱豐嬌被“生死夫人”控制在手,動彈不得,又見邱如因為自己身受重傷,心都碎了,恨不得立即死去。

邱如再想爬起來,已是萬難。在他眼裡,一切都成了雙影。他的腦子炸了似的,什麼也沒有了,只有亂糟糟的雲煙。

三婢女見機不可失,縱身而上,一掌朝邱如頭顱擊下。

邱如雖有些迷糊,可對方的內勁他仍然感到了,連忙使出全部的力量,外向射出。

婢女小白一掌不中,身子猛然飄起,如一朵花又落在邱如身旁。

這可嚇壞了邱如:是魂附體了?怎麼甩不開了?

就在這時,一粒暗器突然射向正要下殺手的小白。

外面來了幾個人,正是杜水一行四人。

“生死夫人”連忙後退了一步,顏色大變:這可太不幸運了,碰上這個煞星,當真無活路了。但自己手中還有一張王牌,他們總不能不顧這女娃的性命。

杜水一到,三個婢女也驚慌失措,連忙併排站在一起,準備一拼。

杜水笑道:“‘生死夫人’,我們又見面了。不過這次見面,比上次更不愉快,是嗎?”

“生死夫人”道:“杜水,你打算如何?”

杜水淡淡地說:“你雖然危害了不少人,但你是受了鄭西鐵的騙,我也不追究這些。現在,只要你願意回你的故土,別再造殺孽,我就放過你,讓你平安離去。如果你執迷不悟,非要在這裡稱強道霸,那我只有維護武林正義了。”

“生死夫人”嘿嘿冷笑幾聲:“杜水,我不是三歲小孩,不是你連哄帶嚇就能穩住的。要鬥,你也沒那麼容易取勝。別忘了,這姑娘的生命攥在我手裡呢?”

杜水冷然說:“你真那麼固執己見,不計後果嗎?”

“生死夫人”哈哈幾聲朗笑:“後果我已想好了,平安無事。除非你願玷汙你的‘俠’字,不顧這姑娘的生死。”

杜水冷笑道:“你太自信了,要從你手裡拿人並不是一件難事,我想等你想通,免得你怨我下手太狠,連女人也不放過。”

“生死夫人”心中一緊,不知杜水說得是真是假!

剛才的小子一招能把大骨頭陀擊殺,這份功力可謂世間難尋,尚被我以這小妮子為屏障,巧施一計,輕而易舉取勝。難道杜水比他更強嗎?

她不相信杜水有能力從她手中奪去人,便不以為然地冷笑道:“杜水,少吹,有能耐就試試?”

杜水冷冷地說:“‘生死夫人’,那可怪不得我了。”他身子一移,輕飄飄拍出一掌,擊向“生死夫人”。

這一掌,在什麼人眼裡,都能看出美妙和老練來,但也並不怎麼神奇。

“生死夫人”彷彿有些失望似的,這也不過如此嘛!

她身子一縱,一股陰風吹向杜水,隨之五指成爪向杜水左肋抓去。

杜水反擊一掌,生死夫人立即又把朱豐嬌推上去,企圖故技重施。

她卻料不到杜水不俱她的掌勁,更想不到杜水的身法、手法之快,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朱豐嬌的身子剛一接觸杜水,杜水就閃到“生死夫人”的近前,輕輕一彈,擊中她的“合谷”穴。同時,她的“曲池”,“風府”兩穴也被點中。她再想動,那可是說什麼也辦不到了。

生死夫人這下腦子成了空白:這杜水不是人,世間還有這樣快的輕功嗎?

三個婢女見夫人被制,一擁齊上。

杜水身子一旋,如一朵飛花盤旋而上。同時,右手彈出三道無形無色的內勁,分別擊向她們的“百會”穴。三個人立時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動了。她們失去了力量。雖然她們心中極其清醒,但也明白,此生休也。

杜水朝生死夫人說:“我的話你不信,這應驗了吧?我不願殺你汙了我的手,你自了吧!”

生死夫人顫抖了:什麼?讓我自絕,辦不到。螻蟻尚且貪生,我活得好好的,憑什麼讓我死呢!

她“哼”一聲,說:“三國時的孔明丞相,曾七擒孟獲,你剛才施展鬼道道,讓我中了計,這算什麼真功夫!我心中並不服氣,怎會自殺呢?你若真有手段,放了我,咱們再戰。若我仍鬥不過你,我才會選擇那一條道。”

杜水淡淡一笑說:“生死夫人,你別耍什麼花招了,象你這樣的身手,在江湖中確實罕見,何不找個靜修之所,去完成你的功業呢?你參與這爭殺有何好處!我不願殺你,你帶你的弟子返回故鄉吧!”

他手指幾個點射,生死夫人師徒,便恢復了自由。

她們什麼話也沒說,一陣風似地消失了。

朱豐嬌立即奔到邱如身邊,把他扶起,杜水在他頭頂用“假功”一罩,邱如頓覺頭腦空了一般,片刻之後,他基本恢復正常,便向杜水致謝。

杜水笑道:“你的功力非同小可,但你太拘謹,所以,你不能發揮它們的全部威力。你不要把自己的內功看得太死,應該自化。”

邱如心中似乎有某種觸動。

他承認這是頭次聽到這樣的真言。

若是別人說他,他可能以為對方是班門弄斧,現在是杜水親自說法,他可不敢託大。

因為,武學大宗師的教誨,都是心血的結晶。

朱豐嬌對面前這位十分淳樸的當代不可企及的高手也由衷地崇拜,她輕聲妙語地向杜水道謝。

杜水說:“以後再遇上這類強敵,要智取為上。”

邱如和朱豐嬌經過這場災難,反而更親密了,兩顆真誠的心幾乎合成了一顆。

這時,江湖又風傳一種謠言,說吳冶、龍小青為成為一代霸主,正在大肆屠掠名門大派人士,這令杜水心中不安,怕這二人累惡太重,難返正途,最後自取滅亡。

吳音欣雖然同樣擔心,可她再不表現出來,免得丈夫更加憂愁。

杜水攜吳音欣等人四處尋訪吳冶和龍小青,但吳冶、龍小青一會兒出現在這兒,一會兒又出觀在那兒,讓杜水疲於奔命,總是追不上。

吳冶、龍小青自從和鐘太倉、孔玄戰少林不成,又上武當!因張三丰等人早有準備,知道討不了好去,只能暫時放棄。

在途中樹林裡,因見有人被“天犬”所傷,連忙奔回去,找長河洛神商量如何應付。

長河洛神思之良久,也沒有什麼良策,只好告訴他們以後行事要多加小心。

長河不懼“天犬”,但她也無法剋制那小東西。兩方若動手拼殺,只能平分秋色,或者兩敗俱傷。

這次鐘太倉很小心,他不再象以往那樣總把勝利歸於自己的武功,而是到處宣揚吳冶和龍小青的厲害。

這樣,傳言中的那些話,何為真,又何為假,便沒有誰能分清楚了。

這一日,鐘太倉等人竄上了華山,但沒有找到華山派的弟子。

撲了個空後,下山東行,剛走不過百里,在山道上,碰上一夥人,正是少林、武當、峨嵋、華山等派的弟子。

慧心方丈等人大喜:總算碰上了!這次絕不能放走這幾個江湖敗類。

鐘太倉也暗樂:在這樣偏僻的地方終於找到了這群笨蛋,這回不會有人幫他們的忙了吧!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人人眼裡閃動兇光,讓人發怵。

慧心道:“你們橫行江湖,總算到了遭報應的一天。阿彌陀佛!”

鐘太倉笑道:“大和尚,什麼報應?自古‘因果’不值錢,有能的吃肉,無能的喝湯,抵抗的該死,你們選擇那個?”

周雲發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天是你們的死期了,還妄想稱霸主,豈不可笑嗎?”

武當派的元陽子說:“和這些人說什麼,都如對牛彈琴,還是維持武林正義吧。”

慧心贊同。

這些人彼此之間雖然都有門戶之見,暗中也爭過高低,可在這個時候,眾人都拋卻私念,一致對敵。

鐘太倉笑道:“你們既然米粒之珠,也爭放光華,我只好成全你們了。”

他向後一退,衝孔玄一點頭,天狼神功孔玄立即直取慧心。

好個大和尚,並不膽怯,使出少林絕技“氣灌皮毛”,大喝一聲,揮“般若掌”迎上。

孔玄比慧心要強,這是人所共知的,可老和尚不管這些,憑匹夫之勇取勝,豈不是海底撈月,一場空嗎!

“嘭”地一聲響,孔玄的拳頭擊在意心的掌上。大和尚渾身一抖,踉踉蹌蹌退出去十幾步遠,臉上的汗珠滾下來。

周雲發身子一躍,使出峨嵋絕學“金光掌”的絕招“麗光生玉”劈過去,這掌頓時光彩盈盈,如玉生輝。這使人感到有一種搖心晃魄的氣勢。

孔玄獰笑一聲,又一拳搗出,“啪”地一聲,周雲發仍不是孔玄的對手。

玉簫傅廣雲心中驚詫萬分:這樣下去,豈不完了嗎?

這名門大派的架子實在坑人,到這個光景了,還要窮面子,一個對一個,這太迂了!

古人曰,君子鬥以智,小人鬥以力。我們與其逞村夫之勇,到頭來屍橫荒山,供野獸飽啖,不如群起而攻之,以一發而不可收之勢壓倒對方。

他低聲和元陽子一說,老道認為有理,對方雖四人,可個個武功傾世蓋代,需要四千個象傅廣雲這樣的人,才能勝他們。

元陽子估計得不錯,但他們並沒有四十人,現有的人也不是個個都到了可做掌門的程度。這次相遇,看來是場災難。他們把自己估計過高了。

傅廣雲身如和風流水,輕飄滑落孔玄身前,玉簫一振,一招“八荒抖擻”點向孔玄的“紫宮”、“膻中”兩穴。

同時,身上運起“千鬼還陽大真訣”神功,把自己的要害部位露出來,讓孔玄擊打。

孔玄是識貨的,知道這玉簫的厲害,側身一閃,輕巧躲過。

他見傅廣雲身法破綻百出,甚感奇怪:不管你耍什麼花招,我擊你一下再說。

他心意一定,手掌便出,正打在傅廣雲的左肋。

傅廣雲大叫一聲,甩出兩丈開外。

眾掌門心駭萬分:難道他徒有虛名嗎?

傅廣雲象一頭瘋了的獅子,又撲了上去,和剛才的招式一模一樣。

可是,他又被孔玄擊出老遠。

傅廣雲惱了,潑口大罵:“王八蛋孔玄,我跟你拼了!”又是剛才的那神態、姿勢。

其他幾個掌門知道他完了。

人怒喪智,一點不錯。

孔玄也被這種毫無高手風範的死纏硬磨激怒了,下手更重。

這時,傅廣雲的玉簫,光華紫氣陡現,自己和剛才病貓似的樣子完全不同。孔玄腦中有上當了的念頭時,他的天狼功擊在傅廣雲的前胸。

同時,傅廣雲的玉簫也點中了他,不是一下,而是三下,並且,每下都是在要害部位透體而擊,血如噴泉。

孔玄悶“哼”了兩聲,連發射“玄傷雷”的能力也沒有了,身子一搖,倒地死了。

這大出眾人意外。

幾個掌門這才知傅廣雲不論在武功上,還是在智慧上,要比他們高出一截。

傅廣雲這樣做?是迫不得已!

硬對硬地交手,兩個人只能打個平手,很難取勝。何況,孔玄有“玄傷雷”,這對傅廣雲更不利。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利用“千鬼還陽大真訣”神功,挨幾次打,麻痺對方意志,然後方可成功。

鐘太倉見損了一員大將,非常震怒,立即指使龍小青:“快把他殺了!”

傅廣雲說:“看你們的了。”

他們還沒有弄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龍小青已仗劍衝了上來。

傅廣雲並不馬上和她動手,而是一直往後退。突然傅廣雲展動獨家輕功“七巧步”拼命逃竄。

龍小青豈能放過他,身子彈射而起,如飛箭一樣,追了上去。

傅廣雲的輕功爐火純青,雖比龍小青的慢一點,但他的步子精於變化,深奧莫測。這樣一來,龍小青很難追上他。

轉眼之間,兩人已翻過一座山不見了。

鐘太倉大急,忙叫她回來,可她聽不見。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殺了他。

這時,幾個掌門才明白傅廣雲的意圖,這是先把強人引走,分而襲之。

這確是傅廣雲心計過人的地方,不然,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鐘太倉大為光火,正要斥罵吳冶。

峨嵋派的周雲發和兩個弟子,華山派的錢飛、周知,武當派的青木、青風、青士等人一呼啦圍上去,各盡其能,往死裡打殺。

慧心和三個弟子以及元陽子五人連成一體,同時合擊吳冶。

“大羅金仙上上心法”的“純因正果”從吳冶手裡使出,擊向眾人。

這五人咬牙提氣,把全部功力都用上,以十掌對兩掌迎上去。

“轟”地一聲,吳冶被震出去一丈遠,而他們也被甩出去八尺。

這次拼比內力,吳冶吃了虧,受了傷,嘴角溢出了血。

慧心等人也不同程度地受了傷。

那邊的交戰,鐘太倉更糟,他的“強命功”也不強了。

元陽子見鐘太倉身體搖晃,有機可乘。展動武當輕功“八步趕蟾”,一縱到了鐘太倉面前,一招“二龍戲珠”刺向他的雙眼。

鐘太倉大急,往左一閃頭,元陽子的食指也立即隨著一滑,一下扎中鐘太倉的右眼。

他大嚎一聲,捂著眼便跑,一邊對吳冶說:“快走。”吳冶飄身而隨。

慧心道:“這次多虧傅大俠,不然,有那女煞星在,我們絕難討得好。”

元陽子道:“我們快去趕傅大俠去吧,說不定他正和龍小青在那邊兜圈子呢?”

其他人立即響應,轉身向北邊的山頭奔去。

這裡只扔下孔玄的屍體,似乎剛才這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靜靜的,只有草動、風吹。

傅廣雲被龍小青緊追不放,知道這樣下去對自己不利。

他思忖起脫身之計。

忽然他想起,張三丰能和她鬥成平手,我為何不引她到那個能人那裡去呢?讓張三丰制她豈不容易之極?

他有了主意,腳下加快,直奔煙雲緲緲處。

這樣,兩人在山川橫臥的大地上,狂奔了有二百里,進入了一座到處是樹的大山,向東一繞,看見了直入雲端的臺階。

傅廣雲大樂。這白雲繚繞之處,果如接天的梯子,給人神秘的感覺。

傅廣雲引著龍小青向上攀登,漸漸沒了臺階,但卻有明顯的落腳處,要是一個不慎踩錯地方,定會摔個屍骨無存。

傅廣雲對這個地方好象很熟,跑起來,如進入自己家一樣,龍小青只能跟著瞎闖,這樣,她和傅廣雲之間漸漸隔了一段距離。

傅廣雲怕她不追上來,只好故意放慢速度等她。

龍小青不知是計,只知追到力竭為止。

傅廣雲轉了幾個彎,來到一個石洞前,一下衝了進去,躲在僻處。

龍小青到洞邊,卻遲疑不敢進,她發瘋的頭腦似乎突然來了點靈性,感到有些害怕。

她站在那裡,以劍拄地,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只好橫了心,向裡面走去,但十分小心。

剛走幾步,忽聽“嗚”地一聲,一個類似小豬的動物向龍小青衝來,直奔她的頭頂,分不清這怪東西是受人指派還是自覺的攻擊。

龍小青差點嚇趴下,掉頭跑出了山洞,但餘悸未除,臉色慘白。

傅廣雲見她如此膽小,便高聲叫道:“龍小青,快來呀,這裡有好吃的,還有寶物。太妙了!這些東西都歸你。”

龍小青聽得很清楚,可抬了幾下腿,腳仍放回了原處。

傅廣雲在洞裡看清了她,便說:“龍小青,這裡太可愛了,還有床,可以睡覺。你不來我可要走了?”

龍小青有些急了:他若走了,自己豈不要被扔在山上,那怎麼行呢?我一定要殺了這惡賊,不能放過他。

她心裡這樣想,可身子就是不動。

忽然,一聲清亮的鳴響,猶如龍吟,給整個山峰帶來一種神秘的力量,讓人激動。

龍小青聽了,心裡有說不出的怕,好象什麼要把她吞噬似的。她正要轉身逃跑,匆匆忙忙中一不留神,踏到了一個軟綿綿疹人的東西上,這使她魂喪天外,大叫一聲,落荒而走。

她不是從來路逃,而是慌不擇路,往東邊的斜下坡和林木蓊鬱的地方跑。

剛到一棵樹旁,才發現前面是萬丈絕壁。她轉而又往北邊去,仍是不能下山,這讓她差點哭出來:這可怎麼辦?

一隻長毛猴尖叫一聲向她撲去,幾乎驚跑了她的魂兒,她的手都有些軟了。

等猴子躥到她身上,她的怕意頓消,兇性大發,一掌朝猴子的頭拍去。

這長毛猴極是靈敏的身子一縱,飛離丈外,向她做了個道歉的樣子,轉身不見了。

這讓龍小青哭笑不得。

這時,一個手持竹杖的白髮老人慢騰騰地來到她身旁,斥道:“哪裡的瘋女人,到老夫這裡來做什麼?”

龍小青向後退了一步,手中長劍握得更緊,她感到這老頭有種明晃晃的光環在頭頂閃動,令人不可逼視。

龍小青不答,老人有些惱怒,眼睛一瞪:“你這孽畜,人不大,倒把江湖攪得不成樣子,想必有些手段,你就使出來吧,讓我老人家瞧瞧。”

龍小青哼一聲,身子立動,長劍一振,一式“大合天燈”刺出。

老人的眼裡精光陡然放射,手中的竹杖如蛇一樣柔動起來,翻舞撲騰,要攪得周天寒徹似的。

龍小青的長劍正和竹杖相撞,“當”地一聲,她被震出一丈多遠,差點摔下山去。

老人凝靜如山,冷蔑地說:“譁眾取寵之術,何足道哉!你能橫行江湖,可見武林無人了。”

龍小青臉紅似火燒,又怒又絕望。她狂叫一聲,又一劍刺出,卻是她這套劍術的第一招“似是而非”。

老人抖動竹杖,身子急旋,又是一聲脆響,龍小青仍被震飛。

這一次更糟些,她的釵亂裙翻,有些狼狽,臉色青黃,氣喘吁吁。

老者說:“還有什麼,全使出來,讓我老人家評評。”

龍小青知道再戰無益,一臉暴戾邪橫之氣在臉上生出。

白髮老人大怒:“孽畜,自己無能,反恨別人太強,你沒有機會再橫行了!”他竹杖一展,如蛟龍出水,縱撲過去。

龍小青再度出劍,奇怪的是老頭的身法比她想象的還高明。她劍剛到,老者的竹杖生出一股極大的吸引力粘住了長劍,而竹杖卻能自由滑動。老人把竹杖向裡一推,正中龍小青的期門穴。她身子一麻,立即動彈不得。

這時,傅廣雲已從洞裡出來到了近前,龍小青被輕而易舉地拿住,他欣慰而又敬佩地說:“前輩真乃神人也,這妮子的劍術在江湖中只有極個別的人才能接下,所以,才使一些名門大派的俠士,人人自危。前輩拿住她,造福於武林,功德無量啊!”

老頭說:“這小女子的劍術確有其古怪的地方,但也不難對付,關鍵在於要分清她的劍路,別上了她的當。”

傅廣雲連連稱是,其實他內心卻不這樣看。

你小瞧這劍術,是你不知其中奧妙的緣故。若是杜水用這劍術擊你,你就再也說不出這番話了。因為龍小青並不懂得這劍術到底高明在什麼地方,只不過得其皮毛而已。杜水出手那可大不一樣了。

傅廣雲雖然這樣想,卻仍是十分敬重老者。他說:“把她廢了吧?”

老頭答應,走上前,舉手欲擊。

龍小青可嚇傻了,木愣愣地連話也說不出,老者把手放在龍小青的“百會”穴,猛然又抬起來,驚道:“這小女娃是受了控制的。”

傅廣雲愕然忙問:“受了什麼功夫的控制?”

老人沉思了一會,臉色嚴肅起來,沉著地說:“是一種極為霸道的邪功,名叫‘同心強命功’。在一百多年前,我練過此功,後來因‘命母’去世,我就厭倦了它。沒想到它又重現於江湖。這可是武林的災難啊!”

傅廣雲道:“前輩,連你也這麼說嗎?”

老人點頭道:“這功夫沒有破法。也許有,我們卻不知道。不過,無人能與‘命母’爭鋒這是無疑的。不管你武功多高,一旦被迷,終生完了,沒有人能救她。只怨她命苦吧!”

龍小青聽得很清楚,心裡豈有不悲傷的道理。這時,她完完全全是一副可憐相。

傅廣雲問:“天下真沒有一點辦法嗎?”

老者說:“在我練這功的時候,曾聽說在‘北極冰島’有一種‘七星靈珠’和‘忘涯冥草’,合在一起,讓被迷者服下,再修習‘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方可恢復如常。你想想,這些何人能做到呢?那兩種草藥有沒有不說,這‘北極冰島’何人能去得?即便這兩樣全有了,這神功心法何處去覓?”

傅廣雲被他一連幾問難住了,這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也就是說,永沒指望了。

他忽然對龍小青產生了同情之心。

一個妙齡少女,成了這般模樣,夠令人心酸的。

龍小青雖受制於鐘太倉,因時間尚短,還沒有達到什麼也不分的程度。

她還能為自己的命運擔憂,自忖一旦好壞不分,那不成了殺人的狂人了麼!

傅廣雲說:“前輩,廢了她的武功如何?”

老人忙道:“不可,那樣她立死無疑。這‘同心強命功’是有毒性的。”

傅廣雲無語。

老者說:“這丫頭是何人門下?”

傅廣雲說:“不知。在下只知這劍術是當代大俠杜水所傳,可否讓他來把她領走呢?”

老者道:“此意甚好,你回江湖尋找杜水,讓這小女子暫時在這裡。這樣她也可少造幾樁罪惡。”

傅廣雲心中歡喜,忙道:“多謝前輩慈悲心腸。我這就去尋找杜水。”

傅廣雲看了龍小青一眼,轉身而去。

他下了山,便奔向他們大戰的地方,想去找一找眾人,這一次,他急如風火,騰飛如龍,兩個時辰後,他又來到這裡,可什麼也沒有了,只有黑黑的夜和他相伴。

他不敢在此停留,提氣輕身,向西奔掠,那裡有他們的會聚之處。

傅廣雲從來沒有過把天下重任攬於己身的行為,這一次感到激動萬分又心胸高遠。

他的輕身功夫是很高明的,沒過多久,就到了一座古寺。

這是一座荒山小廟,只有幾間房子,裡面沒有什麼可供觀賞的,一切是破破爛爛的,大門上的漆也都脫落了,牆上的草隨風一吹,沙沙作響。

此時已是深更半夜,敲門不便,他就縱身而入。

進到院內,仔細諦聽,萬籟俱寂,毫無聲息,這使他心頭髮麻,難道這裡沒人?

他輕輕推了一下正屋的門,門“吱”地一聲開了,一股塵土味撲鼻而來。

顯而易見,這裡已好久沒人住了,可見自己選擇這裡是一時疏忽,他轉身剛要走,“啪”地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從他身後掉下來,傅廣雲膽子雖大,也差點跳起來。

他急轉身,什麼也沒有。

他稍一定神,廟的大門忽兒開了,這讓他周身發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鬼推門!

他正在疑神疑鬼之際,“嘿嘿”幾聲尖笑,讓他熱血狂湧,頓感孤立無援,四面受敵。

接著又是一陣笑,這聲音彷彿順著廟牆亂跑,隨之又上下跳蕩,讓你感到周身陷在一種甩不開,逃不脫,軟膩膩,滑疹疹的柔勁之中,理不清,斬不斷。

傅廣雲心頭驚恐欲死:過了大半輩子,沒這麼怕過,怎麼碰上這等怪物?看來我的命運太糟了。

他正東張西望,笑聲頓時截斷,在院中站著一個人。

此人身材適中,穿著黑布衣,一頂老頭帽,山羊鬍子,手裡拿著一個柺杖,拄在地上,如三條腿的人。

傅廣雲極力冷靜下來,叫道:“前輩,你對晚輩有何吩咐?”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到那山上幹什麼去了?”

傅廣雲駭然:他如何知道我上山了呢?這“通天笑”方子玉和“天梯老人”武上清是冤家對頭,弄不好我要受他的連累,真是倒黴。

他正無計可施,方子玉又說話了:“傅廣雲,你小子在我老人家面前別想耍什麼花招,還是老實點好。”

傅廣雲笑道:“晚輩怎麼敢呢?”

“那幹什麼去了?”

傅廣雲說:“晚輩被一女子緊追不放,我又打不過她,只好把她引上山,讓武前輩收拾她。”

方子玉道:“制住了嗎?”

傅廣雲說:“你老人家和武前輩都是到了頂的高手,那小妮子怎是對手!”

方子玉大奇,問:“小妮子?有多小?她怎麼能打過你呢?”

傅廣雲道:“她就是龍小青,你聽說過嗎?”

方子玉搖搖頭說:“沒有。武上清是讓你為他辦事去麼?”

傅廣雲說:“武前輩說他練成一種曠世奇功,要與當代高手杜水決一勝負,特讓我捎個信給杜水,我所以才能脫身。不然他定會罰我闖山之罪。”

方子玉嘿嘿笑道:“怪不得武老怪會放你下來,我以為你小子又投了他呢?小子,那杜水果真厲害嗎?”

傅廣雲道:“比一般高手要強,比你老人家不知要差多少呢!”

方子玉心裡非常舒服,受人吹捧畢竟不是一件壞事。

但方子玉並不以此為滿足,又問道:“聽你剛才說,武老怪慎重得了不得,這是什麼原因?”

傅廣雲狡猾地一笑:“他聽江湖傳言,說杜水的武功是他的武功的剋星,故才小心,怕有個失手,讓一生英名付與流水。”

方子玉爽朗地大笑,這種笑和剛才的大不一樣。

這時,傅廣雲才感到輕鬆。他知道:“通天笑”方子玉喜怒無常,這陣子他心情好,看來沒事了,我也該走了。

他說:“前輩,剛才我說的全是真話,現在什麼話也沒有了。我能走了嗎?”

方子玉口氣忽又冷峻起來:“不行。我們之間還有一段過結沒了呢!”

傅廣雲頓時如墜冰窟之中:這下可完了!

方子玉的眼睛裡閃動得意的獰笑。

傅廣雲靈機一動,故做強硬地說:“方子玉,你若有本事去和我的朋友鬥鬥如何?他現在受傷了,我因給他療傷,元氣受損,這才落到這步田地。如果我好好的,你未必是我的對手,最多能和我的徒弟打個平手。我的那個朋友,一個手指頭,就可取你性命。你敢跟我去嗎?他找你正找不到呢?”

這逆耳之言讓方子玉大怒,真想一掌把傅廣雲拍成肉泥。但他忍住了,暫且放他一次,等見了那個狂妄的小子一塊打發。

他氣哼哼地說:“小子,走!找你的那個雜種朋友去!”

傅廣雲無奈,只好領著方子玉胡亂走。

傅廣雲剛才說的話,純是為了激將,好慢慢再尋逃跑機會,但一直奔到天亮,日出三竿,不知行走了多少裡,也不知到了哪裡,他仍沒有想出逃跑之法。

他心裡慌亂極了。

正在他六神無主之際,另一條路上也走過來幾個人。

傅廣雲一看,幾乎氣哭,真是倒黴透了,領著狼,又遇上虎!

忽然,他急中生智,衝過來的人說:“鍾大俠,我給你帶來一個禮物,你看如何?”

來人是鐘太倉、長河洛神一夥。

鐘太倉正恨傅廣雲呢,聽他這麼一說,覺得奇怪。

方子玉一向輕視天下,對傅廣雲剛才的話也沒細想。

傅廣雲跑到鐘太倉面前說:“昨天,我傷了你的人,這一夜都沒睡好,覺得對不起你,故把‘通天笑’方子玉騙來,讓他代替孔玄,不是更好嗎?這樣,也可彌補我的過失一二。”

傅廣雲說得真誠,鐘太倉竟信了幾分。心想方子玉比孔玄、龍小青兩人都強,讓他做我的手下,那真是美妙之極。

他忙向長河洛神說:“夫人,全看你了。”

命母“長河洛神”輕輕點頭,走上前去,說:“方子玉,你願做我的手下嗎?”

“什麼?”方子玉差點氣得跳起來:“讓我做你的手下,膽大妄為!”

長河洛神笑道:“那有什麼!有人願做,我還不稀罕呢?”

方子玉哈哈大笑:“好個不知恥的娘們!敢作弄我老人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長河洛神玉體一扭,玉掌一劃,如千針萬線穿向方子玉。

這下令他失魄喪魂。

百多年前方子玉和武上清結仇,就是因為“命母”,想不到又碰上了。

方子玉的武功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可他沒有防備,被人乘虛而入,而且他也沒有能力抵擋“命母”的功力。

但他仍然死馬當活馬醫,拼盡全力,長笑而起。

他剛笑出聲,笑聲便一下子消失了,彷彿火苗兒被掐了似的。他渾身酥軟無力,昏昏欲睡,再也沒有抗拒的力量和興趣了。

傅廣雲驚駭不已:怪不得龍小青受不了,這不連方子玉也受不了嗎?長河洛神的功夫到了頂了,沒人能與之匹敵。

方子玉真冤,到了這年紀,還要給人當小子聽喝。

鐘太倉走過去,在他的眉心處發功施為。

傅廣雲不知如何是好。逃肯定不行,長河洛神一人就可包打天下,自己怎能逃脫!只好見機行事吧。

鐘太倉望著變了個人似的方子玉,滿意地笑了。

傅廣雲說:“還有一個人,他也可為你們利用,我也把他引來吧?”

鐘太倉說:“什麼人?”

“杜水。”傅廣雲道。

吳冶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他心中一跳,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可不知為什麼不妥。他想說什麼,嘴動了幾下,沒有說出來。

鐘太倉大喜,說:“你知他在何處?”

傅廣雲說:“這個好辦,只要你宣揚吳冶在什麼地方,杜水就會到什麼地方去找我。”

鐘太倉連聲稱妙,這樣,他們就奔向了一個繁華的大鎮。

這天,他們在鎮上的客店住下,鐘太倉便讓三個使女去傳消息,很快,吳冶在雲陽鎮的消息傳遍了江湖。

自然,杜水也聽到了。

這時候,“生死夫人”和三個婢女也來到這裡,和長河洛神談得甚為投機,有相見恨晚之意。

“生死夫人”自從被杜水挫敗,仇恨之火無時不燃燒著腳膛。

她尋到鄭西鐵,取了“地火丹”,又在長河洛神手裡,拿了幾顆孔玄的“玄傷雷”留著備用。

她嚴陣以待,要報上次受辱之仇。

鄭西鐵因有別事不能前來助陣,在遠處靜等佳音。

他以為有鐘太倉等人就足以對付杜水了。如果這還不行,他再做最後的準備,以防萬一。

長河洛神並不在乎杜水如何,也沒有把這個人們吹得神乎其神的人放在眼裡。她擔心的是大智上人不與她合作,那她與杜水爭鬥,可真是前途未卜。

杜水在聽到吳冶的消息時,離長河洛神等人的距離,只有五六百里,以他的神通,兩個時辰後便可到達。

可他不這樣做,偏偏慢慢走。

既然知道了吳冶在什麼地方,幹事就不急在一時。他想沿路打探一下對方的虛實,如果對方太過強大,他就要採取一些必要措施,而不能直撲雲陽鎮。

他們在路上走了一天多,也沒有聽到什麼,武林人士也沒有遇上幾個。杜水心中有些沉重,自己縱然不怕,卻不敢保證吳音欣等人也安然無恙,弄不好自己成了孤家寡人,那可一切都完了。

他對方小說:“你先不要去,和小云找個安舒的地方生活去吧。”

方小急了:“這個時刻,小弟怎能離開你呢?”

杜水道:“前面路途艱難,生死之數未定,敵手太強,你們去了徒增死爾,不如讓我輕裝上陣。牽掛少,能出能進,待事了之後,我們再相會吧。”

方小無語。

他知道去是無益的,不若留下,還能探聽些消息。

於是點頭答應。

杜水不敢讓吳音欣與方小一同留下,怕相見無日。

人生的事難料之極,見了吳冶之後,會不會出現需要吳音欣的事呢?

再說,讓她和方小在一塊,三人也不方便,自己也放心不下,只好這樣了。

杜水和方小他們兩人分手後,便和妻子直奔雲陽鎮。

但在路上,仍然出了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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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19: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大智上人自入中原以來,一直在暗中活動,沒有和什麼人交過手,所以,外人是不知道他已出山的。

前幾天,他突然接到“生死夫人”的信,讓他前來一會,他便忍耐不住,匆匆前往雲陽鎮。誰能料到他們會和杜水碰上呢?

杜水不認識他們師徒三人,而他們卻認識杜水,更聽說他有一個得天地造化的妻子,這一次好機會,令他們心裡癢癢的。

大智上人畢竟不凡,兩眼一掃,就知吳音欣武功之高,已是絕頂之流。

他趁杜水不在意,突然發難。

杜水當然看見了大智上人的舉動,但他沒有相助吳音欣,因為他也看到了大智上人的行徑。

大智上人的武功也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不象是又毒又歹的邪惡功夫,反而有點佛家的慈悲之相,闊大剛正。

但吳音欣卻聞到了一種醉人的芳香,她的精神為之一振。又突覺百會穴被什麼叮咬了一下,內力急速外竄,如決口的江流。這使她心慌意亂,伸手想拍打頭頂,可大智上人的另一掌又切過來,吳音欣只好極力斜閃。

大智上人的輕功比她更高明,如影隨形,吳音欣甩不掉他。

杜水這才知大意,壞了事,又是恨又是悔,長劍“唰”地出手,一式“大合天燈”擊向大智上人。

這傢伙正在興頭上,見吳音欣這樣的美妙女子如此睏乏、痛苦、絕望,對自己真是莫大的享受,等他發覺杜水出手,才忽想起身邊還有一個強敵。

他的輕功實在太高了,在吳音欣的躲閃中,他能一下子跑到她的身後去,這連杜水都心中吃驚,這人不知吸了多少人的內力?

無奈杜水只好身進劍收,把妻子拉到身邊。

這時的吳音欣,十成功力已去了九成,周身無力,頭暈耳鳴,心悸惡嘔,站立不穩。

杜水在她的“靈臺”穴微微發功,這才使她恢復過來,可功力卻寥寥無幾啦。

吳音欣真想撲進丈夫,懷裡痛哭一場,又不敢這樣做,這可是生死立判的時候。

杜水握劍而立,冷然道:“大智上人,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巧遇。而且,你上來就勝了一場,了不起。不過,我還是勸你回去的好,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要思忖一下才好。”

大智上人哈哈大笑:“杜水,憑你還不夠說這話的資格,我要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雙掌一揮,但見兩個小金色光點神速地飛向杜水,這光點確是奇異,一般高手是看不見的。

杜水看見了,他並不在意那兩個小東西,長劍一振,抖出幾個劍花,分刺大智上人,這正是那招“畫蛇添足”。

大智上人正等奇蹟出現呢,三道劍氣已到了胸前。想躲,來不及了,三道血泉從大智上人身上噴出。

杜水冷笑道:“大智匹夫,你枉為什麼‘大智’。你看這不是你的天犬嗎?全是死的了。”

大智死灰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被掩埋了多年的殭屍。那兩個小東西已被杜水的兩道指氣射死。

杜水所以成功,是因為他的武功在似有若無地不停變化,“天犬”無法適應,被他的“假意”真氣強化射死。

大智象一隻鬥敗的公雞,徹底絕望後倒地而死。

他的兩個弟子慌了神。師傅自吹自擂,說什麼可無敵於天下,遇上杜水連一招也接不下,真讓人喪氣。

杜水說:“大智妄想稱霸江湖,才落了這樣的下場。你們引以為戒,我不能為難你們,去吧。”

兩人如逢大赦,扛起大智的屍體,快跑西去。

杜水扶起吳音欣,苦笑著安慰說:“沒有了功力,再從頭來吧。”

吳音欣從來沒聽到丈夫這麼幹澀的聲音。

她儘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我說我不是練武的材料嘛,這不,又給收回去了。我以後再也不想練了,那樣更省心。”

杜水搖搖頭,又點點頭,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杜水才握起妻子的手慢慢走上另一條小路。

這是一條寧靜的,舒展的路,看不出它的不快和憂愁。也許在前邊的下坡處,那個被人刨窄的地方是它的傷口,但它沒有叫喊,仍是用淡淡的目光為行人服務。

兩個人相視一笑,吳音欣說:“夫君,我突然有了一個好曲子,保證你喜歡,我高興得不得了,是從小路上拾來的,若要有琴,我定會給你彈奏出來,讓你笑幾聲。”

杜水的心動了幾下,眼睛熱熱的,是為了妻子的話,還是為了別的,他說不太清。但是,他激動了,這是一種奇特的興奮,有傷感又有疲倦。

每一次交鋒,自己的全部精神都逼上了劍尖,閃閃發光過後,什麼都灰暗了,連眼皮都格外沉重。智慧、心力是生命的一部分,任你神聖無比,也不可縱其氾濫。節制是高手自保的重要途徑。

但是,他不能夠。

身邊堆積了那麼多事,每一件都要一絲不苟地去完成,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很難的。

事情太多了!一傾塌下無數溝,任雙手頻動,眉頭不皺,怎奈發上有春秋,精神不能似車斗,耗不盡,刮不竭,不用愁。

雖然你知道這一切,可還要走,人只能日日新,不能舊。

杜水把吳音欣攬在懷裡,笑道:“小乖乖,還是我抱著你吧,不然,怎麼能走到盡頭。”

吳音欣佯作不樂地說:“我不要盡頭的。好哥哥,我作一首詩吧,那樣,說不定你會喜的。”

杜水說:“我何時不樂來?”

吳音欣捧起他的臉,在杜水的鬍鬚上吻了一下,咯咯笑起來:“好硬喲,鐵條似的,我給你拔幾根吧?”

杜水說:“好。”

吳音欣又笑起來,把食指放在杜水的唇上:“我可捨不得,你一眨眼,我的心會抖的。”

杜水拍拍她的頭,沒有說話,他想不起該說什麼,嚴酷的生活使嘴變得不聽話了,說幾句妻子愛聽的話,都說不好,他歉意地一笑:“假如我好久不叫你一聲嬌妻,你怪嗎?”

吳音欣甜甜地說:“那用眼睛表示吧,手也一樣,千里之外的你,想什麼我也知道,夫妻的心本是相通的嘛!”

杜水摟住了她,笑道:“那讓我的鬍子在你臉上耕地吧。”

吳音欣愉快地接受了。

杜水感到奇怪,平常我沒有這舉動,為何在不幸時兩人又如此親呢?好象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不快,連一個小波折也沒有。這多麼不可思議啊!難道我就適合在大起大落中生活嗎?

杜水不由一搖頭,吳音欣輕輕叫了一聲:“你把鬍子都扎我嘴裡去啦,我給你吃了,讓你和我一樣不長鬍子。”

杜水開懷大笑起來,一下子把妻子拋向十丈高的空中,嚇得她直叫喚。

杜水縱身把她又抱在懷裡,戲語道:“這是你輕功最好的時候。”

“可這種特別的功夫,一個人不能用,非要丈夫上拋才行。”吳音欣吐柔聲。

杜水歡暢欲飛。他儘量不願去考慮將來如何,也不想思忖將會遇到什麼情況,自己身處這樣的環境,很難料定有沒有將來。

自己曾前前後後認認真真地想過去了雲陽鎮會發生的事,可就是沒想到在路上會碰上大智上人,更料不到會讓他輕而易舉地破了妻子的武功,幾乎使她成了一個沒有功力的人。

將來會發生什麼?隨機應變吧!人生難得笑開顏,還是讓她的心境這樣的好。壞環境又能把我怎麼樣呢?但交手的時候,抱著妻子卻不妥。

他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一個可信賴的人,能替他保護妻子,自己好單刀赴會。

在他們夫妻慢慢向雲陽鎮進發的時候,在另外的戰場上也展開了一場令人心驚膽顫的角鬥。

慧心等人追尋傅廣雲不著,只好到自己和他商量好的會聚處相見。

他們一行人眾正向西走,忽見一個矮小老者被吊在一棵樹上,頭朝下,兩臂伸出向眾人求救。

慧心大師把他解下來,剛要問話,不曾想,這老者一記“霸王開弓”,掌擊慧心。

這太出乎意料了!他們相距太近,慧心又無戒備之心,哪能躲得開,“啪”地一聲,被打中前胸。

慧心胖大的身子站立不穩,如玉柱傾塌,摔倒在地。

那老者卻哈哈大笑:“慧心,你枉為少林掌門,連這點應變的能力都沒有,好讓我鬼門刀劉五失望。”

此言一出,眾人大譁。

劉五在前一段時間裡說要鬥鬥唐化力,也是打算用這類法子。

武當掌門元陽子氣憤難捺:好你個鬼門刀劉五!用如此卑鄙的方法偷襲人家,我要讓你知道點厲害!

他剛一動身,慧心從地上騰躍而起,臉上露出殺氣。

他不比超脫凡塵的得道高僧那樣,沒有殺心。他身處多事之秋,殺戒隨時都有可能破。

鬼門刀劉五見慧心中了自己的“穿心掌”還這麼精神,心裡有些發毛。

他是精通刀法的,並以此成名,故在危難之時,他忘不了老搭擋。

他猛然抽出刀,作出一個欲斗的姿式。

慧心這時也只好停下來,思索對敵之策。

惡人先下手,動比不動強。

劉五一招“剁地驚鬼”砍向慧心右肩。

這一招出手實在快,慧心都沒有看出他如何動手的。果然不愧是鬼門刀,出手驚群雄。

慧心急忙使出“五行八法拳”的“獅子搖頭”式,身子變矮前衝,又一招“螃蟹收爪”擊向劉五的腎部。

這一手乾淨利索,不露破綻。凜然大師氣派。

劉五心下佩服,刀弧形回削,一式“惡鬼甩袖”,直斬對方腰部。

慧心氣凝意安,對方刀勢雖猛,他仍是按部就班,一絲不慌,身法一變,使出少林伏虎拳的“虎落平陽”,身子撲地,要弱中求勝,身體一擰,腿一旋轉,一式“大聖踹山”蹬向劉五下陰。

這是毒招,一旦被擊中,再也爬不起來。

劉五在刀上浸淫了幾十年,刀法精純無比,見目前形勢嚴峻,不敢戀戰,心生惡念,使出自己的絕命招式“人鬼立分”,刀影一晃變為二,劈向慧心。

大和尚一見危險,躲閃都已不及,只好將“易筋經”,“氣灌皮毛”,“羅漢神功”三門奇學融匯一起,發出強大的內勁,向他的刀鋒擊去。

這內功極不尋常,剛柔相濟,斬不斷,分不開,一碰上劉五的刀,劉五就感到刀被一股水流衝歪了,衝斜了,再也劈不下去。

劉五一驚,連忙後閃,慢了一點,仍被慧心發出的內勁,擊了一個踉蹌。

慧心翻身而起,身如大鵬展翅,使出“般若神功”,大掌拍向劉五面門,劉五立即使出拿手的刀術“小鬼十拜”,轉了一個圈,砍了一圈刀,刀光霍霍,冷風嗖嗖。

慧心的掌勁被劉五化掉,這使他大為震動。最後,他使出“金剛指”神功,點向劉五。

這指法快極無比,劉五隻好守而不攻,一式“身藏幽冥”,人刀不分,讓你下不了手。

兩人來來往往,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心裡都有些急。

鬼門刀劉五這才知道自己低估慧心,有些後悔。

慧心則感到,身為少林掌門拿不下一個小小的鬼門刀,實在丟盡了面子,掃了少林威風。

他心中發急,就明顯地氣浮力虛。

高手相搏,細微處最見精神,慧心這一變化,立即被劉五所乘。幾個回合,他佔了上風,一時之間,慧心身法大亂。

元陽子、周雲發等人心覺奇怪:慧心何以勝不了劉五呢?堂堂的少林掌門連劉五都制不了,那可真有點枉擔了虛名,少林千年基業就微不足道了。

他們這樣想是無可非議的,維護自身的尊顏,是每個人關切百倍的事。但是,他們若和劉五動手,也同樣不易取勝。

這鬼門刀劉五也是個人物,並不是一向高居雲端的掌門們所認為的那樣,是個下三流角色。若真是那樣,慧心早就該把他斃了,而實際上他正活蹦亂跳呢?

劉五此時也有些心怯了。他一聲大叫,從一條溝裡躥出一夥子人來。觀其樣,都是狗不吃之類的潑皮,可仔細瞧他們的眼神,內裡也有兩三個象樣的,這群烏合之眾,不知是哪裡的弟子門人。

他們對劉五也不尊重,何以會聽他的呢?

一個高個子青年笑道:“劉五,你剛才說勝不了老和尚,你請眾人客。這可是不能賴的。我們可說好了!”

劉五身子一退,說:“小子,你劉五爺何時欠過小輩的帳,你接過去打一陣吧。到時酒肉隨你吃。”

高個子青年肩寬臂長,猿腰大掌,兩眼炯炯有光,有些玩世不恭,嘴上的黃鬍鬚有寸長,那神氣,彷彿是一切不在他眼中。

他斜視慧心一眼,上前一抱拳笑道:“老和尚,這次你勝了,劉五自動告退,我們兩人玩玩。不是真的,只為有頓酒肉吃便可。”

慧心大怒:“你以為老和尚如此可欺嗎!”他前跨一步,投出一拳,正是最平常的招式“黑虎掏心”。

大個子青年不慌不忙,身子往一邊斜撤,立掌如刀,向他手腕切去。

慧心冷笑一聲,並不收拳,而另一隻手突然襲出,奔著青年的肋部。

那青年好生了得,身子一晃,退出幾尺,站在一旁稍停,又一次劈掌直取慧心頭頂。

這青年人可以隨意施為,不問勝負。而慧心則不行,他必須得勝,而且要越快越好。

他身子一個急進,有點不顧一切。

青年臂長,一式“雙風貫耳”直擊慧心太陽穴。

這使慧心大惱,他大吼一聲,使出羅漢神功,一記羅漢拳直擊對方面門。

青年剛要去迎,可這是劈空拳,他還沒有來及上手,“嘭”地一聲,慧心的內勁已擊中了他。“啊呀”一聲,青年摔出一丈遠,鼻子被擊爛,血流滿面。

這下惹火了那幫人。

有人罵道:“老和尚還這麼心狠,可見少林派也不是什麼正經門道,和我們比起來,只差不強。”

又有人說:“這老和尚不講信義,講好了是玩玩嘛,點到為止,他卻趁人不注意,暗下黑手,真是卑鄙無恥,算什麼出家人?”

慧心等人臉上起火:這群王八蛋暗算我不說,倒反說我暗下毒手,真是黑白顛倒。剛才的這年輕小子,表面上說是鬥著玩,實則每招暗藏殺機,稍不小心,就會上當。

慧心正要反駁,周雲發說話了:“你們若不是一群狐朋狗友,下流賊賤,怎會先下手呢?又怎會用這種拿人生命作兒戲的手段,換酒肉吃?”

那群人中有人叫喊:“老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憑高興。你管得了嗎?”

元陽子冷冷地說:“你們這群狗賤,少說廢話,願意動手的快來,道爺陪你們玩幾招。”

這次元陽子真怒了。這次下山,一回光也沒有放,反而到處丟人受辱,哪還有一個武當掌門的神武?連這樣的小子也要騎到頭上來了,當真的豈有此理!老虎不發威,你把它當成病貓了!

那群人中還真有不在乎的。一個人叫道:“大爺陪你走兩招。”他擼胳膊捲袖子,一副大幹一場的派頭。

元陽子殺心已動,神功聚成。

那漢子蹦跳了幾下,一招“餓虎撲食”衝上去,當頭一掌。

元陽子身子一閃,使出武當絕技“三陽功”的招式“金明華透”拍向那漢子的胸脯。

元陽子比這懶漢子要強出許多,只一掌,便正中那人。那人大叫一聲,身子被震飛兩丈遠,摔在地上,七孔流血而死。

這下子,氣氛緊張起來。

這道士出手殺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了。

劉五心中大怒,這不是衝自己來的嗎?

他身子一縱,飛撲直取元陽子,一式“刀劈華山”含恨出手,其威勢相當驚人。

元陽子並不怕,他早有準備,使出武當絕技輕功“蜻蜒點水”,向左一彈,躲過這一招,隨之,使出三陽功的絕命殺手“四方神驚”擊向劉五太陽穴。

剛才慧心戰劉五都沒有取勝,元陽子鬥劉五別想憑一招半式、突出奇兵就可成功的,劉五正要抽刀相迎,忽聽有人幽幽地說:“這群該死的東西,在做什麼哪?”

另一個人說:“也許他們在比賽看誰死得快。”

這些人聽到這聲音,頓時都向四下觀望。

劉五也倒射丈許,不再進攻。

過了一會兒,從西邊飄來三個人,如三朵雲彩,快而輕,如天神一般。

三個人的相貌都美,都冷。一個穿青,一個罩白,一個披紅,三種不同的顏色相混一起,果然甚為美麗。

他們到了近前,一人一掌,毫無聲音的殺了三個劉五的同夥,如踩死幾隻螞蟻一般。

這下令眾人駭絕,這三個人為何如此歹毒,不講什麼理由,出手就殺人呢?

劉五挺起胸堂,壯了下膽子,斥道:“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隨意殺人?”

穿青衣的人說:“我是‘水上三雲’青雲傅樂,他是白雲丁飛,那是紅雲衛血。為什麼殺人呢?這是你們讓我們殺的,省得你們自相殘殺。我這就殺你。”說完,身子飄向劉五。

青雲傅樂彷彿沒動一般,可到了劉五的跟前,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他的頭,向上一拔,頭被拽掉了,血噴如泉。

剛才英雄無比,在青雲面前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多麼可悲!

傅樂的手讓所有的人感到恐怖,包括慧心大師。

劉五的同夥連跑也不敢,周身如篩糠,上下牙啪啪直碰。

白雲冷冷笑道:“這群人不好玩,殺了算了。”

紅雲說:“我來下手。”

紅影一閃,飄飄翻飛,隨著幾聲慘嚎,那群人都變成了死屍,倒在地上。

剛才被擊爛鼻子青年被衛血一腳踏上肚子,慘嚎一聲也嗚乎哀哉。

青雲又衝慧心說:“和尚,聽說你有兩下子,我站著不動,只要你能打中我一拳,我就饒你們不死。若是你沒有這份信心,從我褲襠下鑽過也可。你選擇那一種?”

慧心氣得兩眼發紅,似要燃起火來:難道我少林僧人就那麼怕死嗎?

他不由分說,運起羅漢神功當胸一拳打擊。

真是奇怪,以慧心的武功,竟不能把拳頭伸到青雲傅樂的身上去,只到了他胸前一尺許的地方,便斜裡溜走了!

這可使慧心的面顏掃地。真是該死,難道有鬼不成,何以不能近他的身呢?

他身子一退,走邊門使出金剛指神功,點向傅樂的“期門穴”。

可是,仍是快要近身的時候,彷彿有種油滑的東西,又讓自己的金剛指溜到一邊。

這可真讓慧心喪氣,無計可施。

元陽子等人為慧心捏了一把汗,同時,也為自己的命運擔憂。

慧心兩擊不中,知道對手太強了。他長嘆一口氣,使出佛家至高無上的神功“涅磐歸西”擊向傅樂。

這一次傅樂大吃了一嚇,極力斜閃,如一道氣似的,飛出幾丈。

“嘭”地一聲,慧心發出的掌勁把兩丈外的一棵樹擊倒了,而慧心本人也因精氣枯竭而死。

他一去,眾人更加無了主意。

這自殺的一擊仍沒有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水上三雲”說,剛才的不算,應再出來一個人,不然,一個也別想生離此處。

元陽子無奈,只好出戰。

他知道,今天一戰自己必將永眠,但為了眾人能離開此地,他不能吝惜自己的身軀。

他縱身上前,雙臂成半圓,似封如閉,手掌一陰一陽,使出“粘”字訣,向傅樂推去。

他這一招好象還起點作用,可一封傅樂的身旁,他感到傅樂的身上有一個又大又圓,又滑又澀的氣球,它可隨外力的變化而改變,總之,它時刻在剋制外來的勁力。

元陽子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好周身空靈,提肛墜肘,聚意運氣,使出太極術中的“崩”字訣,大勁一吐,狂卷如潮。

可是一觸及傅樂的身子,這內勁就不知去了哪裡。似乎對方就是一太極,能運化一切,使人不能加害。

元陽子有些手心發涼,這樣的高手,他連聽說過都沒有,今天碰上,那是自己的陽壽已盡,他大喝一聲,使出三陽功中的“四方神驚”一招,擊向傅樂的太陽穴。

這一次,傅樂不能容忍了,太陽穴是他的神穴,即不許外人擊打的地方,也是他的薄弱處。

元陽子並不知這些,只不過拼命亂打而已。

傅樂兩目突現殺機,右掌一揮,閃電般擊在元陽子的胸膛。

這一下太重了,彷彿一座山壓在他的身上,元陽子大叫一聲,口吐血箭,射出幾丈外,他的身體也如彈丸似的飛出。元陽子在地稍動一下,便撒手歸西。

他的弟子剛要上去拼命,被周雲發攔住,他縱身一躍,來到傅樂身邊,嘿嘿笑道:“你的武功也許可以天下獨尊,但你的人品差之極也。”

傅樂沒有搭言。他雖知道他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可是,聽人讚美,總是不錯的。對於什麼人品云云,他素來看不上。在江湖上,只有拳頭可說明問題,其它都是騙人的玩藝兒。

周雲發見他不語,又道:“我們的兩個掌門都講信義,和你公平交鬥,你為何突下絕手?”

傅樂道:“他們太無用了,我忍受不了。你來吧,看你這副模樣,也許有點出息。”

周雲發嘿嘿笑了幾聲說:“過獎了,我比起剛才的那兩位是強一些,可我是個殘廢人。這樣兩下一折,也就沒什麼優越性了,所以,我勝你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也許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希望,不過,我會盡力而為的。”

傅樂心中冷笑:你個老東西還自吹什麼呢?憑你這塊料,還談什麼希望!

他對周雲發輕蔑之極,這使周雲發大喜。

對方越大意,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強。

他做好準備,又對其他幾個人一陣耳語,這才又來到傅樂身旁。

他提內家真氣,身子一晃,奔傅樂的“氣海穴”擊去,剛到離他身邊不遠處,周雲發感到可能要發生外滑了,便使出峨嵋絕技“金光掌”的“麗光生玉”一招,旋風似地擊向傅樂的太陽穴。

這一招使用得太妙了,周雲發的智慧全用上了。

傅樂鼓勁時,周雲發的掌應向上方斜滑,傅樂兩手倒背,沒有把這一切放在眼裡,以為這是正常的。他也不相信剛才自己的急發功,斃了元陽子,會被這群“愚人”看出什麼破綻。

但心巧眼銳的周雲發偏偏看出來了。他暗中打下注意,要來個魚死網破。

等傅樂發覺有些不對頭,認為周雲發的掌不該滑向自己的太陽穴,才知糟了。但他仍沒怕,他以為自己一動手,就會自保,那樣自己仍立於不敗之地。

誰知,周雲發早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他一心只想擊敵,有死而已。

傅樂兩次失算,已是不可救藥,“啪”地一聲,周雲發的掌擊在傅樂的太陽穴上。

這一招太靈了,傅樂一被擊中太陽穴,如電劈似的擊到周雲發頭頂的手,立即停了下來。

周雲發一怔,自己沒有死,這太僥倖了。

他大叫一聲:“快跑!”隨之,自己展開峨嵋輕功“雪飄羽落”拼命逃竄。

剩下的那幾個人向四下飛奔。

沒有一個在一起的,白雲丁飛、紅雲衛血做夢也想不到青雲會敗在周雲發這無用的匹夫之手,他們兩個人一怔,那些人已向四處逃竄。

這使他們大急,顧不了傅樂,飛身要追,青雲這時向他倆招招手,似乎說別扔下他。

兩人一遲疑,仇人幾乎快看不見了。這使他們氣怒交加,衛血電閃般去追周雲發,丁飛追殺四處逃跑的人。

這裡山高林密,一但人入了森林,就不好尋了。

但丁飛的速度太快,接連被他追上的幾個人,都被拍成肉泥。

但仍有幾個進了山林。他返身又追進去,發現了華山派的錢飛,也被他劈成碎塊,方解了心頭之恨。

在山林的深處找了一陣子,丁飛又發現一個,也被他毀滅。但是,不管他如何歹毒,仍有三四人逃出了他的魔爪。

周雲發的輕功不差,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但比不上衛血的“月下影”輕功。

此人的速度快而無聲,沒用多會兒,已追到他的身邊。

周雲發急中生智,抽出長劍,飛投過去,衛血看也不看,伸手就抓,隨手一扔,又刺向周雲發。

這時,周雲發已奔到一處懸崖絕壁。

在離壁五六丈遠的地方,有一紫藤,掛在一塊伸向天際的鷹嘴石上,長有數丈。

周雲發老遠就看見了它,身子到壁前,絲毫沒有遲疑,反正抓住也活不了,不如壯烈地去死。

這可真是狗急跳牆,借慣性他飛向空中。

若在平時,周雲髮根本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他的一縱,最多不過五丈。而這藤條離壁有七丈。但因他不顧一切,這一瘋狂之舉,竟然成功了。

他抓住那藤條象盪鞦韆一樣,被扔到對面的石壁上去。

紅雲衛血可不敢這麼做,他站在壁上無計可施。那藤條被周雲發抓住沒有放回來,這樣,他只有乾瞪眼了。他沒有飛射十幾丈寬絕壁的把握。他知道一個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周雲發也不敢在對面停留,把藤條壓在一塊石頭下轉身而去。

衛血眼睜睜地看著周雲發跑掉,肺差點氣炸,這是他從來沒有的失敗,想不到一個孱弱無能的周雲發竟能逃出自己的手心,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自己武功再好,也有個發揮的問題。機會最了不起。

他胡思亂想一陣,便往回走。等他來到打鬥的場所,青雲傅樂已經死了。

白雲丁飛長嘆了一聲說:“大哥太輕敵了,我們也大意了,以為弱小者不可能戰勝強大者。誰知,天下的強大都是比較而言的。我們的失敗是冤枉的,損失是慘重的,兄弟三人成了兩個,回去都不好向小主人交待。”

紅雲衛血怨恨地說:“周雲發這個雜毛老道,一點特異之處都沒有,偏偏被他耍了,這實在是奇恥大辱!下次遇上,定用最毒的法子對付他。”

丁飛沒有言語,這個教訓太深了。來的時候,小主人說萬不可出任何差錯,不然,這個神秘島的威名便會毀在你們手下。這可好,被一條瘋狗咬了一口,大哥就葬送了。怎麼辦呢?

衛血也感到問題嚴重。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被老主人知道,那可是死罪,私離冰島罪在不赦。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越想越覺可怕。剛才還沒有感到什麼,這會子,兩人都覺身子有些發涼,老主人那如“天燈”一樣的慧目,放出兩道冰冷的劍刺向他們,似乎在斥責,小主人也似乎有些憂愁,替他們求不下情來。

丁飛說:“我們要快回‘冰島’,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我們。再者,我們也不能說是周雲發那草包殺了大哥,就說是妄想霸世的杜水用陰險的手法擊死了大哥,這樣也好有話說。另一方面,讓小主也好有個思想準備。”

衛血道:“只有這樣了。不過,我們過分吹捧杜水,若與實不符,他也是一個僥倖有成的飯桶,那豈不有欺騙之罪?”

丁飛搖搖頭說:“不可能,這杜水定有超凡入聖的身手,比我們兩人差不了,不然鄭西鐵不會派人求小主人。而且,江湖上的人,沒有一個不推崇他的。這就說明他的功夫是貨真價實的,僥倖是不會這麼長久的。”

衛血贊同丁飛的分析,兩人抱起傅樂的屍體,返還冰島。

周雲發這條漏網之魚,彷彿從乾涸的小河回到了海洋,又增長了精神。他兩個發紅的眼睛焦急地掃視著四周,也退去了以往的剛毅行俠的自信,只有一種十足的迷亂和恐慌。

這次虎口餘生,他徹底喪了膽,從來也沒有象現在這樣感到生命的可貴,他自忖自己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但他認為,此時獻出生命,是對自己的放任,是毫無意義的浪費和犧牲。

他和周圍的樹木、山石,土地在反方向賽跑,看誰先達到目的地。

在一陣狂奔之後,他穩住了身形。他極力地鎮定自己,用不太清晰的頭腦思忖著危險和平安。他想了好一會兒,又聽了好一會兒,沒有什麼聲音說明近處有人,他才壯著膽子,返回自己的故土。

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比故鄉更讓人懷念了。

他真想抓一把那裡的黃土放在自己的心窩裡。

這是乾淨的涼溼的,也是聖潔的,是上帝創造的,它培育出的細膩與粗糙,無不滲透著自己的好惡與情懷,沒有什麼比它更懂得包容和諒解,它主宰生命,也吸收生命。它把每一個不規則的機體都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周雲發改變以前那種對生命不珍惜的態度,他要活下去,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說與後人聽。

他專走一些僻道,路上小心翼翼,很快,他進入了自己的熟悉的山野。

這時,忽見前面有幾人,周雲發忙向旁邊一閃,待看清那幾個人,才搖頭苦笑出來,自己忒膽小了,何以會如此怯懦呢?

他走上前去,叫道:“師弟,讓為兄好找啊!”

黃豐忙轉頭,向師兄施禮,他因沒有去尋找周雲發而徑自回家,很感內疚,唯恐師兄諷刺,所以特別恭順:“師兄,小弟以為你回家鄉了呢?”

周雲發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看出黃豐是私自逃回,但他並不點破,這沒有什麼不對。

他笑道:“師弟,我們名門大派的人全完了。我一直怕你們找上我,給你們帶來禍患,我四下打聽,總算找到你們了。我們回去吧,爭雄江湖不是我們兄弟的事了。”

黃豐心中暗樂:“這正合我意,並非我們怕死,而是以我們的身手,根本不能和人家相比。”

師兄弟互相寬慰了一陣,結伴回峨嵋。

朱月秋本想說去找一下朱豐曉,可見丈夫根本無此意,也只好作罷。

她明白了,丈夫說尋師兄不過是個幌子,實則是怕受牽連。

她本想說幾句什麼,可一想所有參與是非的人,都家破人亡了,也許丈夫是對的,激流勇退,是明智之舉。枉搭幾條生命就能說明自身的燦爛嗎?

朱月秋似乎通了,便再不說話。她的兒女們更不會有什麼異議,因為他們深深感到自己沒有力挽狂瀾的體魄和力量。

能力挽狂瀾的人都有鋼鐵的意志,而這是要經過許許多多的打擊和磨難的。有一個地方軟弱,都會被擊垮。

杜水和妻子在一起正說笑嘻逗,忽見前面有兩個女子向他們飄動而來,兩女子身著一紅一綠。

杜水抱起妻子正要躲閃,那兩個少女拐向了北面的小山。

杜水甚覺蹊蹺,便隨著跟了上去。

吳音欣感到好玩,攬著丈夫的脖子不動,這比自己行走還方便呢。

那兩個少女從山東邊繞了過去,到了一個石壁前,兩個坐下,綠衣少女說:“山茶花,夫人讓我們等人,讓九月青幹什麼去了?”

紅衣少女說:“你綠牡丹都不知道,我怎能回答出來呢?”

綠衣少女說:“夫人的事素來詭秘。不過我猜他們讓九月青去辦的事,比我們的更重要。是兩種藥,懂嗎?”

山茶花忙問:“是‘強命功’的解藥嗎?”

綠牡丹道:“你真是個傻瓜,‘強命功’哪有什麼解藥,傳說中的那兩種奇藥即便世上有,夫人也不敢去尋。進了冰島,有去無回。再說,光那兩種藥還不行,非要再修習一門奇功方可復原。那樣,他們又因禍得福了。誰肯會幫他們呢?那種奇功也未必有人懂。”

山茶花羨慕地說:“牡丹姐姐,你什麼都知道,這些我一點也不清楚。”

綠牡丹一笑說:“你慢慢也會懂的。”

兩個人正說著,兩個人影由遠而近,來到她們近前。

一個紫袍人說:“兩個妞兒,夫人有什麼話說,快講吧,我們尚有其它的事呢!”

綠牡丹說:“紫衣神君前輩,夫人說,你能讓鄭公公派‘金剛神’無相大師來助一臂之力最好。他有辦法剋制杜水的劍,這樣夫人就用不了大動手腳,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住他。”

紫衣神君嘿嘿一笑道:“小丫頭,說話比吃糖還易。杜水如果那麼好對付,鄭西鐵就不用連老八輩的人都請出來了。你們夫人的武功雖然奇異,沒有人能與之爭鋒,但十有八九,杜水是個例外。你告訴你們夫人,一個女人別想稱霸什麼江湖,我若不看在長河洛神先人的面子上,連到這個地方來也不會,鄭西鐵我連見都不願意。你們相托的事免了吧!告辭。”人影一閃,走了。

綠牡丹叫了兩聲,沒有迴音,氣道:“這個紫衣神君真可恨,不是說好願出手的嗎,怎麼又變卦了?”

山茶花說:“也許他害怕了吧?”

綠牡丹道:“都是那個常無嬌,一連幾次向夫人說杜水如何厲害,不可輕敵,這才使夫人動了心,想準備一個萬全之計,沒想到這個人頭一個不從。我們如何回去交待?”

“照實說好了,反正又不是我們的錯。”山茶花道。

綠牡丹說:“待會兒還有一個人來,我們再等著吧。”

時光如風兒一樣,一下子颳走半個時辰,這才從後面奔來一個人,竟是崑崙一狂鐵風村。

他一到就衝綠牡丹說:“夫人叫你們找我何事?”

綠牡丹道:“讓你助夫人一臂之力,拿下杜水。”

鐵風村叫了一聲,笑道:“你們夫人瘋了嗎?她雖然厲害,那該死的古怪武功連我也對付不了,可要制住杜水,她這功夫還差一些。多半這次她是玩火自焚,落個可悲的下場。

你告訴她,我和杜水還是朋友呢,不會助她的。別白日做夢了,到時候畫虎不成反類犬,就哭笑不得了。”

這把綠牡丹氣得臉煞白。

鐵風村放低了聲音,柔和地說:“小牡丹,我是好意,你們夫人絕對勝不了,只要杜水先下手,你們夫人根本沒有發功的機會。他的身法太快了,是普天下一致公認的,不服氣也沒有用。我老人家號稱一狂,都服了,你們還不服嗎?”

兩個少女愣住了,她們誰也沒說話。這是怎麼了?這兩個人怎麼是一個腔調,是串通好的嗎?不可能,他們未必相遇。就是相遇,各人自持身份,也不會溝通什麼。看來,這其中定有原由。

鐵風村到底是風塵異人,他的鼻子比來人靈,他發覺周圍有人,就叫道:“何方朋友,躲在暗處做什麼?請出來相見。”

杜水一笑,剛要現身,忽見兩個少女身旁多了一個人,正是常無嬌。

兩個少女雖對她不滿,可畢竟怕她,連忙起身,恭敬站立一旁。

常無嬌笑道:“鐵矮子,你的話我全聽到了,倒也不無道理。可是,你不瞭解‘同心強命功’的神奇,怎可斷定長河洛神引火燒身呢?”

鐵風村哈哈連聲:“原是聖姑到此,鐵某失敬了。聖姑的身手比往昔強過太多了,不知習了什麼奇功?”

常無嬌笑說:“鐵老兒,以我現在的身法,比杜水如何?”

鐵風村看了她一眼說:“我不知你的功夫比他如何,但我相信,你就是再快幾倍,好象還是慢。杜水的那種快很特別,我說不清楚。”

常無嬌極為失望,蒼涼地說:“我也有這種感覺,只是不知怎樣才能和他達到平衡。”

鐵風村說:“聖姑,古人云,恬淡無為。這是我們最好的歸宿,我要從此絕跡於江湖,再不走動了。”

常無嬌欲言又止,冷漠地說:“你不願去助夫人一下嗎?”

鐵風村搖搖頭:“沒用的,助不助都要敗,與其自尋煩惱,不如置身事外,一身清靜,不問世人恩仇。”

常無嬌無語,鐵風村閃身而逝。

杜水感到鐵風村還不錯,算是正直的人。

常無嬌恨透了杜水,可又覺杜水實在太神秘了,那神鬼莫測的劍術,實在令人發毛。

她不知“命母”的神功能否把他降服,但她冥冥中有種預感,長河洛神不是對手。若將來的事實是如此,那麼自己豈不選擇了一條自滅之道?若要是“命母”勝了呢?自己這一走,豈不放棄了一個絕好的報仇機會?

她拿不定主意,忽聽有人道:“山前山後人稀少,吃飽之後無處跑。突然天上下了雨,世上恩仇亂糟糟。陽光一出普天照,東風盡,西風了,飄飄悠悠,世上全是不知道。”

這既象玄深難懂得謁語,又如滿口胡說八道、醉翁之語,在於山野中。

一個叫化子模樣的人,渾身汙垢,頭上黃毛如土染,一塊油布披在身,頭上的草亂七八糟,兩眼無神而渾濁,手中握一串佛珠。這真讓人弄不明白,他是和尚還是乞丐。

常無嬌看了心喜:這不是神龍不見其首尾的金剛神無相大師嗎?

她嬌笑道:“無相大師,多年不見,依然風範如舊?”

無相說:“是聖姑,你可老來俏了,越活越年輕,令我老和尚慕煞呀。”

常無嬌知他奇怪之極,不可以常理度之,便不以為逆,笑道:“大師,我有一事相煩,還請多幫助。”

無相說:“聖姑讓辦的事,恐怕極不易吧?”

常無嬌說:“那也不一定,只要你發射‘佛珠’不偏,不過舉手之勞。”

無相笑道:“聖姑抬舉我了,佛珠沒有那麼易發的,對方若是高手,那就更難。”

常無嬌推崇地說:“你總是有辦法的,你的三粒‘絕命珠’不是無敵於天下嗎?”

無相大笑震天:“謬讚不敢苟同,無敵於天下云云,實屬妄言。人間有冰島,武功晃雲天,武人誰不知,何言佛珠真奇罕!”

常無嬌沒詞了。

是啊,北海冰島這個神秘的地方的最下等武師一旦入了江湖,也可攪個天翻地覆,撇開冰島妄談什麼絕世獨佳,實在有點山中無老虎,猴子做大王的味道。

常無嬌稱讚失當,自己也感到臉發燒。想不到自己成了一個拍馬屁的人,這實在有損自己的人格。

她的心似乎被什麼毒蟲咬了幾下,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這都是該死的杜水把我害成這樣,不然,我有還“鬼沼”自由自在地修行呢!這個杜水挨千刀也不過分。

她竟把這怒火又轉移到杜水身上去了。

也不想想,杜水是怎麼得罪的。

無相見常無嬌不語,便說:“我曾答應過鄭西鐵,替他做一件事,完了之後,我也可心靜了,你說吧,幫你們做什麼?”

常無嬌說:“這對你來說,小事一樁,就是把杜水拿住。事不大吧?”

無相臉色茫然,隨之笑道:“聖姑,你真會拿我開心,那杜水是好拿的嗎?”

常無嬌故作吃驚地問:“這有何難,他不過是一個年輕的小子,武功不錯,可和您相比,差之不下萬里吧?”

無相說:“若是你說的是真話,我願叫你三聲師孃,可惜這是些屁話,一錢不值,連你自己恐怕也不相信。你說對吧?”

常無嬌昂起頭,沒有理他,停了一會,她諷刺地說:“那你還大包大攬答應人家做什麼?總不會是專讓你吃肉喝酒的吧?”

無相沉聲道:“我一生從不輕意許諾,料不到這一次答應下來,便要栽跟頭。”

常無嬌打氣說:“別把杜水看得那麼厲害,長人家志氣,滅自家威風,為這件事,你再重展雄姿吧。”

無相沒有言語,他那迷茫的眸子,更加昏黃。

杜水感到無趣:原是一夥耍陰謀的小角色!但聽到關於“同心強命功”的消息,也不算白跟了一趟。

他笑吟吟走出來,這使四個人都是吃驚不小:怎麼旁邊有個人藏身竟沒發覺呢?

常無嬌見是杜水,心“咚咚”直跳。

另外三個人雖不認識他,也猜出幾分。

杜水冷漠地說:“你們幾個人,確是可談江湖大事,可你們要算計我,那便是你們倒運的時候到了。

常無嬌,你竊取了宮家山莊的‘蓮花神功’,就以為可報仇雪恥了嗎?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世上沒那麼好的事!你若動手可以開始了。”

常無嬌氣恨萬般,可又不敢貿然出手。因為,這不僅關係到自己的榮辱,而且還關係到生命的安全。稍有點不慎,就會全盤皆輸。

無相料不到世上的事會這樣巧,話剛落,人就到,他無暇顧及其它,淡淡地說:“杜水,你在江湖中可算響噹噹的人物,做事要以‘俠’字為先,我們幾個人不過在此商議而已,並沒有對你構成威脅,‘算計’一說也就有些牽強了。”

杜水笑道:“怪不得無相大師可稱神,原來這八面玲瓏的功夫學到了家!強詞奪理的本事也堪稱一絕了。”

無相臉色稍變,隨即笑道:“過獎,我不過是有感而已。”

吳音欣在一旁蹙了下眉:這人為何這般說話,打了人才叫損害嗎?這真是自家理不屈。

但她並沒有言語,只是站著輕笑。

無相豈不知自己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從什麼角度,也不能自圓其說。可他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如此,矇混過關嘛!

杜水顯示出大度,他說:“你們幫助‘長河命母’也好,不助也好,這是你們的事,我不想問。但別忘了,你們都是世外高人,犯不著淌這渾水。若是執意如此,那也請便。到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公平,誰也別怨天尤人,生死自由己做主,做不了主賣他人,請吧。”

常無嬌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悵悵而去。她的心中矛盾萬分:若就此離去,膽也太小了;但若是助長河洛神,也不知後果如何。真是難煞人!

無相受不了別人對他的輕視,反而堅定了要幫長河洛神的信念:連一個黃口孺子都怕,我這“金剛神”的稱號也太不值錢了!

常無嬌還沒有拿定主意,她與無相已經回到了他們住的客店。

鐘太倉、長河洛神、傅廣雲等人一齊問常無嬌情況如何,又連忙向無相客氣見禮。

這時的傅廣雲已中了暗算,在不知不覺之中,被牢牢地控制了。這一切都是鐘太倉在他酒後乾的,他現在對鐘太倉俯首貼耳,而且總覺得有說不出的美妙。他和吳冶成了好朋友,也把龍小青的藏身處告訴了鐘太倉。

這時,九月青回來了,說藥草搞到了。

鐘太倉讓每個被迷的人服下。

他得意地笑了:這幾個人從此沒有了思想,而功力卻要瘋長,到時候,有杜水受的!

等到傅廣雲慢慢發覺自己的頭腦發重發木,知道完了,自己受了騙,自己成了傻蛋了。

幾個人在睡了一覺後,什麼都改變了。

在他們的眼睛裡,鐘太倉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金甲神人,他的兩道慧光在注視著他們,給他們以力量。他們被一種亢奮的精神充斥著,生機勃勃如雨後的綠草。

杜水終於來到這個地方,和想稱霸的狂人們見了一面,隨即使出誘敵之計。

出了鎮,來到荒郊野外一個人跡罕至的山崗前,杜水的後面是拔地而起的絕壁,吳音欣站在一塊巨石上。

杜水道:“長河洛神,你準備好了嗎?你要記住一句話,只要一動手,江湖中就再也沒有你這號人物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去‘北海冰島’尋找解救吳冶他們的靈丹妙藥。這是關鍵時刻,你要仔細想一想。”

長河洛神一見杜水,馬上放下了心:這麼平常的人物竟被吹上了天,真是武林的恥辱。

但她聽杜水的一席話,心中突然一凜:這小子如此輕蔑我等,又揚言去北海冰島,難道他真有什麼驚人的手段嗎?這樣的人實在難以使人把他和高手聯繫起來。

常無嬌心中既不服氣又懼怕。杜水的這身豪氣膽量就足夠令他們膽顫的。他敢去北海冰島,更說明他有必勝的信心。這如何是好呢?她心中亂如一團麻。

杜水又打破沉默:“大智上人的天犬吠神功不是也被你們認為是無故的嗎?可憐的是他連我一劍都接不下就命喪黃泉了,兩個小天犬,更是屁用不起。你們比他也強不了,別自找煩惱了,還是為自己留條後路,找個幽靜的地方過活去吧!”

這句話在眾人的心中引起了驚濤駭浪:這太可怕了,如果大智上人完了蛋,那麼,我們勝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生死夫人是如喪姥妣,心中淒涼而又恐懼。

長河洛神心中一陣狂跳之後,又鎮定下來。她不相信杜水有那麼大的神通,這一定是他的謊言。

她冷冷地笑道:“杜水,不管你耍什麼花招,你都敗定了。我不會放過你。”

杜水感到好笑:一個虛張聲勢的女人,難道我會怕你嗎?

他嘲弄地說:“你若有什麼能耐何不使出來!讓別人替你賣命,可見你無能怯懦,算不上江湖人物。”

長河洛神“嘿嘿”幾聲,突然一個縱身向杜水發出了“命母神功”,杜水身子一麻,軟而倒地。

勝利來得太容易,連長河洛神都大感奇怪,可這是事實,杜水確實伏地不起。

鐘太倉大笑,走上前去正要對杜水施展“迷神功”。

不料,杜水平空而起,一指點在鐘太倉的膻中穴。幾乎與此同時,他飄飄落到長河洛神面前,輕輕一按,在她的氣海穴射出一道幽光,長河洛神魂都嚇沒了,如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上。

這突變既在他們幾個人的意料之中,又在他們意料之外,他們在感情上是絕對不希望杜水勝的,頓時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杜水笑道:“長河洛神,你太不自量力了,就你這麼點道行,也想橫行江湖,太狂妄了!井底之蛙實堪笑。”

長河洛神叫道:“士可殺不可辱,我不願聽你的廢話。”

杜水道:“殺你還髒我的手呢!我讓你自生自滅,讓江湖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東西——一個成天做狂人夢的無恥女人。

讓你知道,在天地間,你是多麼的卑微,象一個可憐蟲,乞求別人,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

他又衝鐘太倉說:“你是一個為虎作倀的人,是一條惡婦的奴狗。你要有勇氣洗心革面,自殺以謝江湖,下輩子投胎,別這麼妄自為大。”

這可把他們諷刺苦了。

杜水又掃了其他幾個人一眼:“你們若不服氣,現在動手也不遲。我都給你們一個該去的地方,讓你們心滿意足。”

常無嬌無地自容;生死夫人恨得心跳;無相氣得周身亂顫。

他們實在受不了杜水刀子一樣尖刻的話,好比要剝去他們的臉皮,以後怎麼做人!

然而眼前杜水目含殺機,又令三人心中發毛。

這是個一觸即發的時刻,稍有不耐,就是一個死人了。

杜水用辛辣語言刺激他們,就是指望他們受不住含怒出手,這樣,自己就可除去隱患,削掉幾個惡人。

可這幾個人也不傻,“長河命母”的神功都屁用不頂,自己這點水還能用來澆地嗎?留著溼潤自己吧!縮頭烏龜最長壽。

三個人都想通了,死了,一切都成了空。燈滅有煙,自己死了只留著壞名,怎能甘心呢!何況,自己的存在,多少給他留著點威戚,讓他不安心,豈不是一種復仇的方法!

常無嬌險些笑起來,他不是要走冰島嗎?他的老婆總是帶不去的,這不是一個上天賜給我們的良機嗎?奪去他的妻子,讓他的心永不安寧,終生悔恨,比刺他一劍還強呢?雖然她感到這不如扎杜水一劍更痛快,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常無嬌說:“杜水,我們並沒為長河洛神做什麼,也算不上罪魁禍首。你用不著對我們這麼兇。”

杜水笑道:“這個我很清楚,正因為這樣,我才等你們出手。因為我要除掉所有歹毒的兇人,我要去冰島,你可能已經想明白了,是吧?”

常無嬌心中安然:明白了又如何呢?你總不能因別人想出對你不利的事,就殺人吧?

她說:“他們兩個你如何處置?”

杜水道:“我說過了,讓他們自生自滅。”

長河洛神心中哀絕:自生自滅,那還能有什麼好?自己被廢去了武功,已沒有恢復的希望,自己往日殺了那麼多人,別人來報仇,豈不束手就擒!能躲到一個無人處苟且偷生也比死了強呀!

她的三個使女沒有一個敢動的,在她們的眼裡,杜水太神秘了,明明倒了,偏偏又站了起來突下殺手。這不太反常理,太有些古怪了嗎?

杜水見他們的鬥志全部崩潰,便說:“該走的走吧,這是最後一次寬恕。”

生死夫人和三個婢女這次徹底灰了心,只有抱頭而走。

常無嬌恨在心裡,閃身飛逝。

無相空有一身神通,連用都沒有來及用,悻悻遁去。

長河洛神的使女還站著不動。

杜水說:“你們三個人就那麼願意受奴役,替他們賣命嗎?”

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番,一起逃離。

剩下的是被迷失了人性的三個人。

吳冶一直站立未動,沒有號令,他是不知道幹什麼的。傅廣雲稍好一點,多少能知道自己是誰。“通天笑”方子玉和吳冶差不多,腦中一片茫茫,如翻動的雲團,似飛散的狼煙,什麼也看不清,分不明。

杜水試圖讓他們恢復一點,但種種努力都歸於失敗。

吳冶這副樣子,讓吳音欣心中難過,她不敢走上前去,只能站在一旁觀看,以備他突然兇性大發。

杜水不知龍小青哪裡去了,就問長河洛神。

長河洛神說龍小青被人追散了,不知流落何處。

杜水心裡不快,沒有言語,以為這女人好嘴硬,知道偏不說。問鐘太倉,他也來一個搖頭三不知。

杜水無計可施,輕輕一按傅廣雲的百會穴,沒有反應。他一點射眉心,傅廣雲立時蹦了起來,象個要吃人的獅子。

杜水嚇了一跳,往後一退,傅廣雲一縱前衝,照準鐘太倉的腦袋一掌拍下,“啪”地一聲,血漿迸飛,鐘太倉即刻死在那裡。

長河洛神嚇得面如土色。

杜水因對她厭惡,行動不快,傅廣雲的掌也落到她頭上,一聲慘嚎,她也被劈成肉泥。

傅廣雲象個猴子一樣彈射到吳音欣面前。

這次杜水的身法不能不快了,飛上巨石,抱起妻子,飄然而落。

傅廣雲翻動手掌,撲向方子玉,一掌擊去,杜水連救都不及,“啪”地一聲,傅廣雲已把方子玉打爛。

這真是奇變。

杜水又氣又急,剛要放下吳音欣,傅廣雲又一掌砍向吳冶的面門,掌風甚強。

吳冶因受了剛才的驚嚇,有了點反應,雙掌上翻,一式“純因正果”使出,以兩掌對一掌,“嘭”地一聲,傅廣雲被擊飛丈遠,口中噴血。

杜水以為該沒事了。誰知在他微一愣神之際,吳冶反而飛撲上去,兩掌下斬,杜水想救也來不及,“啪”地一聲,傅廣雲被擊死。

彷彿傅廣雲的瘋勁傳到了吳冶身上,他又不顧一切地攻向杜水。

這一招出乎意料,又來勢太猛,令杜水大駭,急忙抱起吳音欣順勢飛掠。

吳冶緊追不放,象條瘋狗。

杜水雖氣,又無可奈何,只好以絕上乘的輕功與之周旋。

剛開始,是在原地兜圈子,後來,杜水一聲長嘯,如急流直瀉,似鴻鵠飛翔,閃電般劃空而去。

吳冶拼命追趕,還不斷叫喊,聲音又悽怖,又蒼涼。

吳音欣畢竟是他的姐姐,弟弟成了這般模樣,她豈有不哀絕落淚下的。

杜水不能甩下吳冶,又不能讓他接近,只好快快慢慢,轉眼,在連綿不盡的山巒中,奔行了四百里有餘。

杜水深感驚詫:吳冶這小子的內力比以前可大進了,為什麼總不能進入意身兩忘的境界呢?他的“大羅金仙上上心法”可是天下的寶品,凝聚了多少人的智慧!按一般的規律,他應進入“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領域,而隨後“反樸歸真”,洞入仙機,妙察物理,身達空無,接近於我,何以總有隔岸相望之感呢?

杜水思索了一會,吳冶就追上來,杜水只好再加勁閃躍。

兩個人在深谷大川之間各展神功,顯示奇能,恰恰碰上了“天梯涯”的武上清在山腳下慢行。

杜水怕誤傷了他,便要閃身北去。

而吳冶卻突然丟下杜水,反撲武上清。

武上清是前輩奇能人物,六覺正通,功力渾厚,細微之聲,聞如隱雷,他怎會不知有人要偷襲他!

但有一點他是想不到的,那就是吳冶的神功是那麼純正浩大,幾乎可以湮沒他。

吳冶一個飛撲,劈面一掌,直取武上清。

老人沒在意,非常圓滑地反臂相迎,誰知兩掌一交,武上清頓感一股大力衝向自己,似乎要吞噬自己。

在巨大的威脅面前,他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儘可能使自己的身子輕飄如羽,讓它隨內勁而動。縱然如此,他也受了小小的震盪。

他又驚又怒,想不到一條小魚兒也能攪翻船。

他身子還沒站穩,便一個豹子回頭,使出他的“化雲神功”,一團白濛濛勁氣擊向吳冶。

這一式沒有什麼多大的威力,但它給人一種風雲突變的印象,讓你猝然難防。何況,這功的妙處不在於直接擊人,而在於測試對方。它能把對手的內勁化成雲霧,然後再突出奇兵。

吳冶的“純因正果”不是不高強,但武上清的“化雲神功”也非凡無比。

兩人一對掌,吳冶一震,身子一晃,內勁沒有了,不知道哪兒去了。

武上清正要下殺手,忽又停下手,隨之伸手點了吳冶的穴道。他看出吳冶是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同時也是個難得一見的妙材。他惜材愛材,就不想置吳冶於死地。

吳冶被制住,悍惡之氣立洩,雙目灰黯無光,人如泥似地軟了。

杜水這才來到武上清身邊躬身施禮:“多謝前輩援手,不然,我還要奔跑一陣呢!”

武上清看了杜水一眼,又掃吳音欣一眼,感到一邊荒涼廣漠,風雨悽悽,另一邊,風華冶人,明麗欲醉,兩個人是絕對鮮明的對照。若是把他們分開,任你的想象力能讓太陽孵出一隻烏龜,也不會把杜水牽扯到吳音欣身上。這並不是杜水太醜,而是吳音欣太美。

杜水是何等樣人,他心中雪亮:你老小子在搖頭嘆息是不是?以為我強佔了美人?其實小爺並不渴求美人。沒有她我就輕鬆多了,現在我連睡覺都半眼睜半眼合,沒有什麼樂趣。

隨之,他又譴責自己:何必要在心裡埋怨妻子呢?這是不公允的,也是可恥的?別人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因為他們每人頭上有一顆腦袋。

武上清終於猜到了這個人是誰,笑道:“你定是傳說中的杜水了?”

杜水笑了,說:“沒有傳說中的杜水,只有一個稀鬆平常,普普通通的杜水,幾乎是個丑角。”

武上清開懷大笑:“好!不愧是一代英雄出少年。我們這樣的人是老朽不中看了。”

杜水沒說話,只是淡淡地嘆了一聲:“白雲蒼狗,人生夢幻。多多少少,總歸一般。中看不中看,只在心中有燦爛。無暇有白璧,霞彩有紅藍。天下諸般物,任自然。”

杜水說出這一串話是什麼目的?他自己也不很清楚,就這麼信口胡謅了出來。他感到有話要說,便說了。他忍受不了別人總是旁敲側擊地詢問他。

武上清仍是樂哈哈的。杜水給他的印象雖然不怎麼樣,但到底不是邪惡之輩。

他說:“龍小青就在山上,你們就把她帶走吧。”

杜水大喜,連連稱謝。

武上清便把經過說了一遍,又告訴了杜水怎樣才能使吳冶他們恢復如常。

這下杜水心涼了:看來希望太小了。兩種仙藥也許還好找,可“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心法上哪兒去尋?這是種什麼樣的心法,自己一點也不知道。

遙遠的冰島出來三個探海的,不知他們回去了沒有,但他們與自己為敵的消息是絕對真實的。若是冰島的主人因此而受這三人搖唇鼓舌的影響,自己縱然去那裡,也未必能得到仙藥。

他儘量不去想這些,便說:“我們一同看看龍小青去吧?”

武上清帶路前行,把他們領到一個小石洞前,見龍小青正睡在一塊石板上,杜水有點心酸,吳音欣更是簌簌下淚。

吳冶沒有什麼感覺,茫然站在那裡。

龍小青的迷症越來越深,剛到山上還能有自己的思想,現在,她大腦裡的東西,似乎都生了鏽。

吳音欣輕吹了她幾口氣,龍小青猛然坐起,伸手便抓。

杜水彈指一敲,她周身軟麻,無力地倚在石壁上。

杜水說:“多謝前輩對她的盡心照料,我要帶他倆走了。”

武上清點頭答應。

這下杜水可有好戲唱了。懷裡抱著一個,還要看著兩個。既怕他們突然逃跑,又怕兩人自相殘殺。他只有提起全部精神,帶他們一起西行。

吳冶和龍小青兩個人對杜水的話一句也不聽,一有機會,便想逃走,彷彿他們是被關在籠子裡的狼。

杜水無奈,只好用繩子把他倆拴上,拉著走。

這樣,速度就慢了。

到了天黑,也沒出了山林。

杜水有些心力交瘁,只好暫時在林中休息,明日再走。

他點了吳冶,龍小青的穴道,抱起妻子去尋些充飢的東西。

當他們回來時,吳冶和龍小青都跑走了,地上只剩掙斷的繩子,還有幾個字:“我不願被你牽著,壞蛋!”

杜水沉默了一會兒,展身西追。

沒走多遠,他又停下來,心想這樣的夜,哪裡去尋?我來個守株待兔吧。這種笨法子說不定還起點作用呢?

他縱身上一棵樹,用茂密的葉子遮住自己和吳音欣,靜靜地等待。若是等不來,就在樹上小憩片刻也不錯。

杜水抱著妻子,靠著樹枝竟進入了萬物不入我心的境地,那麼香甜舒適。

多少天沒有這樣了。

約有一個時辰,“啪”地一聲脆響,驚動了杜水。

他沒有動,眼睛在四下亂掃。

以他的經驗,斷定在對面不遠的地方,定還有人在樹上。

他忽然一喜:會不會是吳冶,龍小青在上面呢?

他心裡這樣想,仍是沒有動,他要看個究竟,和對方比比耐性。總之,對方是沉不住氣的,天一亮,對對方可沒有好處。

過了一會兒,果然又有了聲音。

杜水暗向上蒼禱告。其實,他一點也不相信什麼鬼神,不過,信鬼神也有好處,那就是他不孤獨,正義和他在一邊,他會信心百倍的。因此,在人們的心中,神是公正無私的。

有兩個東西被人從樹上慢慢放下,不用說,樹上握繩子的定是人,而不會是樹自身。

杜水仔細一看,正是吳冶與龍小青。

這讓他歡悅無比。多虧沒有去追,不然,不知今生還有沒有相見之日。

吳冶、龍小青被用繩子放下後,從樹上又跳下兩個人,他們夾起吳冶和龍小青剛要走,杜水神奇般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冷笑道:“你們膽子不小,敢和我作對。”

兩個人嚇呆了,一時不知如何應付,繼而後悔不迭,心中互相謾罵埋怨:“我說逃跑,你他娘逞能,偏玩新花樣,上樹說,等他追去後再走。這可玩完了。”

夾著吳冶的漢子說:“杜水,你縱然截住我們也沒有用,這兩個人我們有法子帶走。”說完,兩個人把夾著的吳冶、龍小青扔向杜水,隨即轉身彈射。

杜水連動都沒有動,那兩個人卻突然摔在地上。

杜水笑道:“你以為我會對你們兩個廢物出手嗎?”

夾持龍小青的那人說:“你不會的,因為你是大俠,慈悲為懷嘛!”

杜水問另外一人道:“你說呢?”

夾吳冶的漢子說:“你會的,因為你到了瘋狂的邊緣,你要為自身的安全著想。”

杜水笑道:“你們各自說對了一半。你們知道為什麼會摔在地上嗎?”

一個漢子說:“你是用‘飛花傷人’之技,擊倒了我們。”

杜水冷笑了一聲:“你們在這裡躺著吧。運氣好,你們可以活著;運氣不好,死了也別怪人。”

兩人還能說什麼呢?杜水對他們已是夠寬大的了。

杜水把吳冶和龍小青二人的穴道解了,讓他們吃些東西,趁天黑趕路,這真是太不易了,渾茫茫的世界,到哪裡去尋求安身之處呢?

等朝霞從東方噴向大地,沉睡的一切開始甦醒,杜水的神思也活躍起來。

他忽然想起了有一個地方可以供他們三個人安身,自己也可以放心去冰島。他認為也只有這一種辦法了。

他有了目的地,速度加快了,儘量走人跡罕至的地方。

他們進入了森林,向深處走去,走了一會兒,到了一條小路旁。

杜水叫了一聲,從一棵樹上跳下一個人來,正是山魈精吳倉。

他衝杜水一笑,說:“杜大俠有時間光臨了?”

杜水道:“我是來避難的,求你們主人的庇護。”

吳倉說:“這恐怕不易。我去給你通報一聲。”

過了好大一會兒,吳倉才沮喪著臉出來,兩手一攤,搖搖頭說:“主人說江湖動盪不安,此處不可留外人。請大俠見諒。”

杜水心中蒼涼悲切。

這時,聽見有人說:“到了,這就是‘九畝方田’,只要把三位老人家請出山,對付那小子不費難了。”

杜水仇恨滿胸,真想衝過去劈了那說話人。

但他忍住了,恨恨地看了一眼“九畝方田”,拉著吳冶、龍小青,抱著妻子出了森林。

他舉目遠望,茫茫天下,竟沒有一個朋友!

吳音欣想安慰丈夫幾句,也沒找到合適的話,只能以自己的柔情,讓丈夫感到還有妻子是他的,兩顆心是一顆心。

杜水摸了一下她的臉,笑了幾聲,又轉身奔東南。

兩個時辰後,他來到失魂老人趙公明的居處。

趙公明在屋中正打坐,見是杜水夫妻,心中欣喜萬分,忙把他招了進來。

杜水把分手的經過粗略地說了一遍,然後請趙公明替他照顧一下這三個人,自己北赴冰島。

趙公明長嘆一口氣,說:“杜水,我知你身上擔子極重,也想從心裡幫助你。可是我和另兩個老友說好了,我們的大限已到,要同在一處昇天,怕沒有多少時間了。”

杜水這下絕望了:這可如何辦呢?

趙公明又說:“你去冰島要多長時間?”

杜水道:“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我一定返回。”

趙公明微微一笑:“這樣的話,把他們三人放在我這裡還行。不過你要記住,半月後,我們可再也見不著面了。”

杜水兩眼有些發溼,感恩地說:“前輩,我一定說到做到,屆時必返。”

趙公明點點頭。

杜水讓妻子參拜了趙公明,並許下諾言:吳音欣生下的頭一個孩子為趙氏子孫。

趙公明哈哈大笑:“我可承受不起你這份孝敬!”

杜水雖然年輕,但他是當代的武林巨手,他對趙公明如此敬重,令趙公明十分感動。

杜水反覆交待了吳音欣一些事,唯恐這一次分手成了永訣,內心百感交集。

他又把自己對“廣無劍”的新認識,重新解釋了幾遍,並告訴她別灰心,日積月累,終有成功的一日。

最後,杜水讓她保證一定要等他回來。

吳音欣含笑帶淚答應了丈夫。

吳冶、龍小青在一旁毫無所知,所感。

杜水又向趙公明鞠了一躬,便飛身離去。

杜水心急如火,恨不得一下子衝上冰島。

他按人們說的方向,施展神功,如一顆流星划向天邊。杜水用了四五個時辰,就飛越了萬水千山。

在海邊,他停了一會,稍事休憩,吃一點東西。

他從沒有見過海,這萬頃碧波令他神往,但也陌生。這裡會發生什麼事他不知道,海上會出現什麼他也不清楚。

以他的目力,發現在海天相連處是一團濃霧。其它的兇悍、險惡,吞噬一切的暴戾、翻臉無情的風雲,他一概不知。他只看到了藍的海,是那麼寧靜,那麼柔順,這溫情的、能讓他感到膚感的海,多象少女的手在撫摸他的臉頰。

等一切都沉睡了,天上的星星也有些睏倦了,杜水深深呼吸了幾口清氣,象飛箭一樣踏上了微微搖晃的海面。

他的這手“似有還無”輕功,比達摩大師的“一葦渡江”要高明多了。

他什麼物件也沒有用,就是那樣站在水面。

杜水的雙臂自然而然地划動,彷彿在呼喚天地。他身子一旋,在夜空中,射向東北,杜水在海面奔掠的速度,連歡暢的海鷗,沖天的海燕也相形見絀。

海面上起風了,海狂怒起來,幾丈高的惡浪向他撲來。也許它發現了有人向它挑戰,敢無視它的神聖,它便一定要把來人捲上天,摔死在海面上。

杜水並不怕這些,他劈波斬浪,奔向他尋找的目標,一往無前。他一會兒飛掠一個巨大的浪頭,落在一個浪谷裡,一會兒又衝上浪尖,象一個出海探星的海神。身子一轉,他飛射幾十丈,一彈跳,又如鷹翔蒼天。

杜水的這些技巧精湛極了,也神妙極了。大海折騰了一陣子,見沒有損及杜水的分毫,也洩了氣,慢慢又靜下來喘息。

杜水可沒有休息的權力。在海面上,一旦放棄神功,他便會沉進水裡。他的速度猛烈而兇狠,象草原上被惡獸追逐的野馬,拼命地顯示自己的蹄子。

杜水感到彷彿走近了太陽,周身在火紅的光彩裡,這時,他才看到早晨的海是這般美,它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攫住了他,令他嘆息,令他清醒。

早晨的海風極冷,吹在臉上象刀子似的。杜水打了一個冷顫,馬上又恢復了自然。

杜水在海面上已奔掠了近千里,一個銀白的世界終於進入了他的眼簾。

它彷彿是一個半球體,又似一座大山,或者說是一塊巨大無比的浮冰。它的光芒四射,在陽光下刺眼。每一道銀芒,都夾著透骨的冷氣。

杜水顧不了其它,振臂歡叫,幾縱幾滑,連搶帶射,一口氣來到冰山近前。杜水估計,這就是人們傳說中的那個島。

這確實是一個大島而不是浮冰,有露出水面的土石作證。

島上的冰實在厚極了,堅硬不可摧,剛上島,杜水看不出這裡有別樣的東西,他眼裡的一切都是白的,白得讓人忘記世上還有其它顏色。

杜水用手摸了一下冰,冷極了,若不是杜水的內功獨佳天下,化有為無,光冷也死了。

他用耳朵靠近冰面,聽了一會,沒有發現什麼聲音,便向島中心走去。

剛走幾步,忽聽有人叫喊。

杜水一閃身,躲到一塊冰後面。

來人是兩個身穿皮衣的漢子,手裡握著刀劍。

使劍的說:“我明明看見有人,為何不見了呢?”

握刀人說:“誰敢來北海冰島呢,別疑神疑鬼了,定是你的眼睛有毛病。”

杜水心頭狂喜:這個地方果然是冰島!

那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一眨眼不見了。

這使杜水吃了一驚:兩個小子哪裡去了,怎麼沒見走,就消失了?

杜水試探著往裡走。

很顯然,這島很大,杜水看到在西北角有座冰山,不用說,冰山腳下,定有人家。

他準備先到那兒看看,忽聽一聲喝:“站住。”

杜水轉過頭,見是剛才的那兩個人,便笑道:“兩位有何指教?”

提刀人嘿嘿一笑:“多少年來,沒有人敢進冰島,你破了例,想必身手定然不錯。”

杜水說:“不敢當。請問兩位,這冰島上的人何以為生?”

使劍的人說:“這個你用不著管,我們自有謀生之道。”

杜水淡淡一笑,正想再找說話的機會,提刀人的神色嚴峻起來:“我們冰島從不許外人來,除了我們主人召見外路的高手,才許入島,否則一律處死。你犯了我們的律例,我們只好公事公辦。”

杜水說:“我們都是練武之人,江湖同道,何必趕盡殺絕呢?行個方便吧?”

提刀客冷笑道:“你方便我們就要倒黴,這是行不通的。你自投羅網,自食其果,還何必怨他人呢?”

杜水說:“你們打算如何對付我?”

使劍人說:“把你放到冰穴裡凍僵。”

杜水說:“我不知你們的規矩,不然,說什麼我的不敢來。古人云,不知者不罪,我再回去就是了。”

提刀客笑了:“沒有那麼好的事,還是束手就擒吧。”

杜水道:“我打聽一件事,你們若能告訴我,我死了也甘心。”

“你說吧。”拿劍人有些不耐煩了。

杜水說:“你們島上可有‘七星靈珠’、‘忘涯冥草’兩種聖藥?”

“有!”

“有‘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心法嗎?”

“沒聽說過。”

杜水略感失望,但他還是笑了,總算有點成績。他又問:“這藥在何處?”

使劍的漢子說:“這兩種藥乃稀世奇珍,自然在小主人手上保管。”

杜水窮追不放:“你們小主人住在何處?”

兩個人見杜水套他們的話,火了:“你問這幹什麼,還想把藥帶回去嗎?”

杜水真誠地說:“我是為藥而來的,自然想把藥帶回去。”

兩個人哈哈大笑:“這小子這時還說夢話呢!”

杜水沒有理會他們的嘲笑,認真地請求道:“請兩位朋友通報一下你們的小主人,就說江湖客杜水求見。”

兩個人把嘴一咧:“什麼杜水!沒聽說江湖上有這號人物!”

杜水說:“你們不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太瞭解江湖的人和事。你們的小主人肯定知道我。請你們通報一下吧?”

兩個人這回有些犯難。

報不報呢?動手打吧,肯定得不償失,因為這個杜水實在沒有什麼可值得對付的,打他太失自己的體面。一個小角色用不著我們動手。但若不除去此人,會毀了島上的規矩,這是萬萬不行的。

杜水說:“你們別遲疑了,快去稟報吧,我是你們小主人的朋友,他一定會因我的來訪而高興不已的。”

提刀客冷然道:“我們的小主人怎會有你這樣無能的朋友!他的周圍奇能異士甚多,可沒有聽說過你。你別耍花招了,最好自了,讓我們也清靜一會兒。”

杜水默然無語,他在思忖對付這兩個人的辦法。

使劍的漢子有些火了,想道:我只好放下架子,殺殺他的威風,讓他知道,在冰島許其自盡,是最便宜的事了。

杜水靜立不動,要看一看冰島的武功神奇在何處。

那劍客腳下一滑,似溜非飄,長劍彷彿從水中抬起一樣,帶上幾朵浪花,向杜水刺去,也並不多快、多奇,但杜水看出來了,這個人的功夫雖然平淡,但拙中藏巧,他的劍術妙在懾神震心,使你恍如隔世,一片空虛,沒有鬥志,也沒有反抗的願望。

杜水心中暗笑:原來冰島武功有這等好處,可見,他們的智慧不淺。

待劍刺到杜水的身旁,他才伸手輕輕一彈,那漢子以為此招萬無一失,突覺一股大力擊來,拿捏不住,長劍脫手而出。

這是他們想不到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若冰島上的人敗在外來客手上,那豈不是笑話嗎?

提刀人說:“你太輕敵了,我收拾他。”他身子一旋,側搶而上。刀光一閃,玄芒陡激,那刀和冰成了一色。

杜水不由稱讚:若在中原,他的功夫確算到了家,象失魂老人那樣的高手也未必能抵禦。

杜水身子輕飄飄而上,如龍升九天,隨之,身在空中一個翻騰,彈出一道無形無相的內勁真氣擊向長刀。

那人控制不住,一下子砍進冰裡一尺多深,冰碴兒亂濺。

杜水飄落一旁,笑道:“可以相信我是你們小主人的朋友了吧?”

兩個人雖然氣怒,也只有暫時收起恨色。這個敵人,在他們的眼裡果然有些份量,再戰也無益。

提刀客說:“你等著,我去通報一聲。”他轉身飄去。

杜水又把目光收攏到眼前的冰景上來。

再往裡走一點,就是一個斜下坡,到坡底處也有幾里路遠,接著便是高低不同小凸處。

在東方,彷彿有許多如玉一樣的花,杜水細細一品,一股淡淡幽香似有若無,杜水的精神為之一振。

在西北方向的山前,有一些巧奪天工的奇美之景,四方的,長形的巨大冰塊,組成了五花圖案,象徵浩瀚和渾元之意。最大冰塊,長有十丈,寬亦有四五丈,厚也有兩丈許,這麼大的東西,不知他們用什麼方法推到空中去的。單這一點,就可以顯示出他們的不平凡。

杜水深感天下無窮。他自信普天之下這塊冰只有他一人可推上去,若是這裡也有這麼一個人,那實在是一個勁敵。

他把目光轉向北面的一個人工雕刻的冰塔,那真是令人五臟六腑震盪。這是一個美得無以言喻的寶塔,銀光閃閃,簡直是一個神話的世界。

忽然,他發覺這塔和以前他得到過的“翡翠玲瓏塔”極為相似,只是這個大些而已。那個小東西原是冰島上的物件嗎?他正在下想,面前突然多了兩個人。

來得好快,杜水心中暗驚。

來人衝杜水叫道:“杜水,你這是自投羅網,劫數難逃了。”

說話的是衛血,另一個是白雲丁飛。

杜水有些不解地問:“朋友,你這是何意?我與你們從無冤仇,這次前來求助,也是一片赤誠,並無惡意。”

丁飛冷笑著說:“杜水,你有惡意,我們就怕你了嗎!告訴你,私自闖上冰島就是死路一條。沒有什麼可說的。”

杜水不想和他們翻臉,那樣一來,事就難辦了。

他笑道:“你們把話說絕了,我也不開口了,請把你們的小主人請來,我有話與他當面講。”

衛血怒道:“你是什麼東西,還想見小主人!你沒有那資格。我們兄弟出來見你,已是你莫大的榮幸了。”

杜水心中恨極:這個該死的東西,要阻止我,哪有那麼容易!

他的身子一動,“啪”地一掌,打在衛血的臉上,衛血的身子呼地飛出丈遠。杜水又回到原地,彷彿沒動一般。

這下可挫了衛血和丁飛的銳氣,杜水的身法之快,獨步當今,看來中原的傳聞沒有錯,是我們低估了他。若是在江湖相遇,也許我們一個也回不來了。不過現在情況不同,這是在冰島,你神通再大,也翻不了幾個跟頭!

衛血沉穩有力地走上前幾步,長劍劃破天空,一式“大合天燈”刺向杜水。這正是他們學的杜水的神功,反過來用此對付他。

杜水對自己的劍術心脈相通,自然能毫不費力地躲開。他本可以拿住衛血,但他放棄了這個打算,身體後退幾步,微微含笑。

衛血受此大辱,胸膛裡的怒火燃燒起來。他一步步走近杜水,兩眼殺氣沉沉。

杜水不看也不理,如沒他這個人一樣。

衛血怒吼一聲,使出他的絕招“回馬血劍”斬向杜水。

衛血的這劍式非常古怪,明明是刺向你,卻是假招,他馬上轉身後退,別人往往以為他要跑,那他的似逃而更進的“回馬血劍”便起作用了。

他的這一式極少運用,因為,他從沒有遇上一個使他感到吃力的高手。這次不同了,他要報一掌之仇。

杜水兩臂一振,飛昇而上,隨之後撤,並不擊殺他。這使他的劍術發揮不出威力。

衛血心中更怒,又一飛縱,人劍合成一體,射向杜水。這一次他不用劍,打算用掌。

可是杜水根本不讓他靠近,也不想動手,身子一擰,無聲無息地又回到剛才站立的地方。

衛血兩次撲空,氣得頭疼欲裂,身子轉返,左掌運起“聖胎水靈功”,右手使出“回馬血劍”雙管齊下,非要置杜水於死地而後快。

杜水不由火燃胸膛:無知匹夫,我退一尺,你攻一丈,以為激流只卷沙,不曉渾水已先走,我讓你好看!

這一次杜水不退反進,身形一晃,立時出現好幾個杜水的影子,連旁觀者丁飛和另兩個漢子也分不出哪個真,哪個假。

杜水欺身搶進的速度太疾了,正是選中了衛血的空檔,在他絕對不能防範的地方攻近他身邊,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奪下他的劍,另一隻手點了他的膻中穴。

衛血只見人影一花,還沒來得及應變,已被制住了。

而杜水身已飄落丈外,冷冷地說:“這次你該識相了吧!”

衛血並不服氣,恨恨地說:“杜水,你這點微末技能還要在冰島上顯聖,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杜水嘲弄地說:“你就是象狗熊一樣叫嚎,身子也是動不了。古人云,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這樣的傻種只配與豬為伍。”

丁飛的臉色鐵青起來:這小子罵衛血與豬為伴,那我豈不成了豬麼?這口氣一定要出,絕不能讓他如此得意!

他正要前縱動手,一個少女的聲音喝住了他:“慢來,讓我瞧瞧是何方神聖如此霸道?”

聲音在東方,可忽然在杜水身邊出現了人。

這令杜水心疑:這人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他仔細看去,來人是兩個少女。

他細看一眼,頓叫“奇蹟”,她們兩人,一個綠衣,一個白裙,臉形也不是太好,可她們的整體輪廓卻美妙絕倫,有一種使人心動神馳的力量,彷彿她們的肉體有別於一般人,發散著極大的魅力。

她們的美和吳音欣那天然淳樸的美不一樣,是後天的美,充滿著挑釁與誘惑,是一種運化之功。

杜水嘆了一聲,冰島有這麼兩個少女就已算上神秘的地方了,不再需要其它。

兩個少女卻沒瞧杜水一眼。在她們的想象中,杜水這個在江湖裡砥柱中流的人物,定是一個高大英美、極為不凡的人,料不到會是這麼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這與她們的想象相距太遠。

兩個少女似乎都不想和杜水說話。

白衣少女道:“丁飛,這是怎麼回事?”

丁飛忙笑道:“冷姑娘,這個杜水跑到我們這裡撒野來了。他無緣無故羞辱我們,說什麼冰島武功不堪一擊。他狂妄透頂。”

丁飛當著幾個人的面就這麼謊言滿嘴,胡說一通,一點顧忌也沒有,這和杜水對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杜水以為,象他這樣不俗的超拔之士,心胸雖略窄,但定是潔身自好的,或者說不可能是陰一套、陽一套的無恥小人。事實證明杜水想錯了。

他苦笑了一下,看少女如何說。

白衣少女不屑一顧似地問:“你就是杜水?”

“是。”

“你到冰島來專門為了顯示武功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對他們下手?”

“我是迫不得已。”

白衣少女冷冷地“哼”了一聲:“這麼說是他們招惹你了?”

杜水心平氣和地說:“姑娘,我來冰島是有事求你們的小主人的,並沒有想和誰動手的意思。他們苦苦相逼,我為了不把事情鬧僵,只好暫時委屈他一下。”

白衣少女“咯咯”笑起來。她的笑聲極其特別,這聲音上下鼓動,四周的冰都“啪啪”斷裂。若不是杜水身趨空無,不著一相一色,這次定被她的“裂雲功”摧毀了五臟。她身旁的人都受過訓練,自然無事。

杜水心驚神亂,氣恨交雜:這麼個小丫頭也這麼放肆,見面就使毒手,可見其心腸之毒。

少女的笑聲一竭,立即喝道:“告訴你,一切早就僵了。你是島上所有人的敵人,沒有一個人會放過你。求小主人幫忙?天下的傻瓜才會幫你!”

杜水有些納悶:我只制了他們一人,怎麼所有的人都與我為敵呢?

他淡淡地說:“為什麼島上的人與我為敵?”

白衣少女恨道:“你做事太毒,殺了青雲傅樂。我們豈會善罷甘休?”

這可奇了,杜水睜大了眼睛。

他腦子裡一個念頭閃現,明白了此中因由。肯定是傅樂這小子被什麼人所殺,他們把罪責加到我的頭上。這說明傅樂是在江湖中死去的。什麼人有殺傅樂的高明手段呢?這定是丁飛這小子的主意。

杜水淡淡地說:“我沒見過傅樂,怎會殺他?再說,我早就想來島上求助你們的小主人,怎麼會得罪你們呢?我若真想那麼做,這兩個人也要一併殺掉才是,我又怎能讓他們回島報信呢?我殺‘水上三雲’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他們卻活到現在。這定是丁飛搗鬼,為爭風吃醋殺人也未可知。”

這下丁飛慌了,潑口大罵:“杜水,你無賴之極,明明殺了傅樂卻又推到我們頭上,算什麼好漢?”

杜水哈哈大笑:“丁飛,英雄人物敢做敢當。杜某人若殺了誰,絕不會賴帳,不信我們可做一個驗證。”

白衣少女道:“如何驗證?”

杜水說:“我在丁飛身上施一種‘催真返還功’,這樣,他就可把真相說出來。那時候,一切不都自明瞭麼?”

白衣少女有些不信地看了杜水一眼,沒有言語。

丁飛怕極了,他明白他與衛血的欺騙行為一旦被查出,必定要受殘酷無比的制裁。

他大聲吭道:“冷姑娘,你別聽他胡說。他善使妖術,在江湖中不知毀了多少人,最可鄙的是他對美麗的少女一個也不放過,不知有多少可愛的姑娘被他奪去了貞操,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

杜水被丁飛當面潑來的汙水濺得睜不開眼睛:這個可惡的小子想出的鬼點子還真毒!

他的這一招真靈,白衣少女馬上對杜水變了一副厭惡至極的神色,江湖客對“採花人”是普遍憎恨的,連這世外的冰島人也不例外。對付採花賊,他們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把那個作孽的東西割去,或者把人殺死,絕不寬容。

白衣少女惡聲冷語地說:“無恥的賊子,敢來玷汙冰島,真是膽大包天。我讓你有來無回!”說罷,如一頭狼、一匹馬、一個鬼、一尊神一樣衝向杜水,總之,她行動時,你會感覺到她的身體四周有許多不同的氣氛和情緒。

杜水無奈,只好飄身閃躲。

白衣少女的身法之快,比吳冶等人要強過一截子,連杜水都對此心驚不已:怪不得人們怕冰島上的人,原來大有因由。

白衣少女如一團飛雪、一座冰山,寒冷而凝結,玲瓏而奇巧,快到了如同不動的境界。

乾坤大宇銀光閃,冰島周圍不見天。

那道道白光如雲兒罩在人們的頭頂。

杜水使出自己的“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與之周旋。

過了一會兒,杜水有些不耐煩了:這丫頭如此不知進退,這樣下去她大概還感覺良好呢,我可不願揹著惡名和你死纏。

他右手一震,一掌拍出,白衣少女頓感無情的柔勁向她襲來。在這內勁力道面前,她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身不由己地被拋了出去。那閃現的銀花立斂,白衣少女差一點摔倒在冰上。

她提氣沉身,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她心驚肉跳,臉色發紅,氣喘吁吁。

杜水看上去安閒自若,一點沒有爭鬥之相。

這使眾人大駭。冰島上的人破天荒地感到了一種怕意,白衣少女也只好收起那淺薄的憤恨。

杜水說:“現在你該相信我不是殺害傅樂的人了吧?我根本沒有和你們冰島為敵的念頭,不然,你們焉有命在,早已成了殭屍或下海餵魚去了。”

白衣少女氣得要哭:這個賊子的話真刻薄,讓人受不了。你可勝我,在小主人面前,你仍沒有活路。

綠衣少女走到她面前,象是在安慰她,拉了她一把,瞟了杜水一眼,她實在不相信眼前的這個毫無特色的人會勝了小姐的貼身侍女冷凌。自己和她不分上下,看來也難以對付他。就這麼讓他長驅直入嗎?這太喪失尊嚴了。

丁飛見冷凌也不是杜水的對手,只好求助於小主人。可他不知道小主人在哪裡,又不敢發求救信號,因為求救信號只有在強敵來臨時才可發,他不知道杜水是強敵還是弱敵。

他一跑去報信,杜水也就下了坡,後面的人只好恨恨地跟著。

這個冰島實在大,滿眼的銀白雪影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清何處是盡頭。

杜水走到坡底,才發覺這個冰冷的世界裡竟有許多奇花異草。怪哉!在這裡的生命,一定是堅強的。

在另外的凸處,有許多冰洞,洞口雖不大,一兩個人並著入不成問題。再向西拐彎,是雕刻的宮殿似的屋子,這神奇瑰麗的殿堂雄偉高大,它的後面,是一個大洞。

杜水感到了一種神聖的力量。他一陣激動,這太了不起了,它顯示了人們的聰明才智。在坡的對面有許多奇特的冰塊圖,大概是陰陽圖之類,還有一些人們角鬥的造型。

杜水觀看了幾眼之後,轉身要看一看在這些花草中有沒有他尋找的東西,剛走兩步,從東北方向奔來一個白髮老人,身材特別高大,長髮幾乎及膝,一身青布衣倒挺乾淨,兩眼似海灘上的卵石,亮滑有光澤,手中握著一根紅色柺杖,身子毫無龍鍾之態。

他叫道:“狂徒站住!”

杜水只好停下,他見這個老人對自己的態度也極不好,心想,難道他也知道我是誰嗎?

老者到了杜水近前,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嘿嘿笑起來:“我以為是三頭六臂的魔王呢,原是這麼個小人物。也把你們幾個嚇住了嗎?”

冷凌說:“他不過有種怪身法不好破而已,其實沒有什麼厲害的。”

那老者哈哈大笑:“小凌妮,叫我一聲爺爺,我幫你找回面子。”

冷凌說:“說大話有什麼用,你先把他放倒,我一定甜甜地叫你聲爺爺。”

“行了你已經叫過了,我這就收拾他。”

杜水沉聲不語。看你吹出大話如何收場?

這老者手中柺杖一抖,一招“火龍推日”,柺杖彷彿化作無數條飛舞的火龍,撲向杜水。

這令杜水一驚,他料不到老者的功力如此亢陽純大,簡直要爍金溶石。

杜水斜身而走。

老者杖一晃,一式“金龍出水”點向杜水。

這一回杜水有些厭了,讓你一次,反助長了你的兇焰。這次我要教訓你,看你有什麼辦法。

杜水身子一晃,矮身側進,向老者的左肋輕拍一掌,隨後便退。

老者的武功雖臻化境,可他求勝心切,又有居高臨下的心理,杜水拍來的掌勁雖不大,但也可以把他掀翻在地,他急忙抖神威,連搖幾次杖,才算勉強化解了杜水的內勁,但仍一個踉蹌,退出一大步。

杜水心裡一怔:這老傢伙的功力果然深厚,竟然被他化去了我的內勁!

可老者心頭的狂怒已幾乎到了要從頭頂噴出的程度:自己的武功,在一甲子前就名揚天下了,沒料到被一個狂妄的小子弄個難看。我絕對容不得你!

他一個左右回晃,幻出兩排人影,中間是空洞,撲向社水。這象一個口袋,似乎要把杜水裝進去,憋死才解恨。

杜水冷然一笑,沒吱聲,縱身便鑽。

老者喜壞了,這正中下懷。這種“雙封化閉”神功的妙處全在洞裡呢。

在老者看來,杜水愚透了,這回非捱上自己六杖不可,打他個稀爛。

杜水往洞裡鑽,正是對他張牙舞爪之態的蔑視:你的神功的奧妙不是在洞裡嗎?我偏偏從洞中過,讓你知道,你認為珍貴無比的神功實則是一錢不值的破爛。

杜水身子一入洞內,老者便舞杖合閉。

他的招數可謂驚人,怎奈杜水的身法比他想象的要快多了。他的杖落下時,杜水已在幾丈外的地方站著了。

老者的臉由紅變青,由青變黃。這次失敗,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彷彿當頭一聲棒喝:你不要自以為是,你那兩下子,在當今的江湖上,已沒有炫耀的資格了,收起來吧,招搖撞騙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

剛才,他的心靈還懸在高高的天空,現在卻落進了泥土裡。他從心靈上的小霸王變成一個賤民,無論如何,這都是他難以接受的。他那高大的身子一下矮了半截,兩目無光。

杜水微微一笑,沒有理會這個人。自古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你失敗是確定無疑的,有什麼好悲傷的?我又沒動你一根毫毛,你還想怎樣呢?非讓我挨你几杖才高興吧?老東西,你這輩子沒希望了!

老者低頭想了一會,又挺起胸膛。他是一個十足的要面子的人。杜水在眾人面前挫敗了他,就等於滅了他的威風,他心裡自然恨極了。

杜水不在乎,他又不在此久住,人一走恨也就會消一半,暫且讓他恨會兒吧。

在他們各懷心思僵持的當兒,幾聲玉器響傳來。

杜水知道正主兒來了。

只見一輛玉製的車兒從東邊飛快地滑過來。

車上坐著一個人,後面跟著幾個人。

這車上的人年紀很輕,有二十來歲,外罩雪白衣衫,內衣領口鮮紅如火,紅白相映,十分醒目。

這玉器之聲是他敲出來的。這人長方形臉,身材不高不矮,兩目清光透明,如玉似雪。他的優美的微笑,能令大海揚波,能使冰山歡跳。含情的目光使你忘卻一切,進入一個新天地。他的目光只要和你的目光相對,你就會感到你的目光被推回來,你身體裡被注入一種神奇的力量,你將歡欣鼓舞,激動難抑。他的每一個動作之自然,達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

杜水不由暗歎:他是怎麼生長的?天下的美幾乎被他收掠盡了,他比長恨客的美更高級,更迷人,他的美可以在臉上流動。這種美的豐富也是獨一無二的,至少杜水生平第一次見到。

杜水再看一下自己,只有苦笑,二人的差距可以說相隔萬里。杜水只有不比,以此維護自己的心理平衡。

他見到這個人不過片刻,心裡就有了許多念頭:自己的這副樣子,在江湖中可算是在中下等之列,吳音欣為何嫁給了自己呢?這是因為自己的武功高。這麼說,她愛自己的武功,無奈只好連人一起愛了!這太難為她了。一個人若不愛對方,卻又要裝出極其愛的樣子,這一生便太不幸了。也許我不該娶她,這是我的過錯,我該還她自由才是,象我這樣的人只有寄情于山水。

杜水見車上人走下來,彷彿一個帝王在看著他的臣民。

杜水心裡便失去了謙卑,這人不可一世的氣概讓他傷心。

青年人走到杜水的身邊,慢慢地說:“杜大俠光臨冰島,可說是冰島之盛事,怠慢之罪,還請寬恕。”

杜水料不到他對自己會這麼客氣,忙說:“杜水打擾了貴島上下,實在抱歉,尚請見諒。”

青年人身後的一個漢子說:“這是我們的小主人萬乙行。”

杜水連點頭:“萬公子人間神俊,實非我輩所能比擬。”

萬乙行搖搖頭說:“杜大俠過獎了。我不過得天獨厚,稟承了靈華而已。”

其他人也不明白他們的小主人何以會對杜水這樣的人客氣。

萬乙行對他的手下人的心理是不屑惴測的,他如何做,別人無權干涉。

他請杜水宮中一敘,兩人便步行前往。

兩個人表面上談得很投機,內心想什麼,別人無法知道。

杜水沒有什麼黑心腸,他只想取悅於萬乙行,能得到那兩種草藥,早點返回故鄉。

萬乙行想什麼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個冰島是相當大的。

萬乙行住的地方,離其父母要有十幾里路遠。所以,這裡發生的事,住在後面的人是知不道的。

萬乙行領著杜水看的自然也是自己的宮殿。

這裡全是雪白的冰,大殿的柱子也全是冰柱子,殿裡沒有什麼擺設。這個冰洞是圓形的,宮殿實際上是冰洞的頭。在大殿的東北角,是一個很幽深的洞,杜水沒搞清裡面是住人還是派別的什麼用場。萬乙行也沒有解釋。

杜水在這裡只有讚歎,沒有說什麼。

轉了一會,萬乙行令人擺酒招待杜水。

很快,宮殿裡擺上了酒菜。

杜水推辭不過,不吃不行,可又怕中毒受害。雖然自己可以化解,但也要費許多手腳,而且一放鬆提聚功力,便不能御毒,然而盛情難卻,只好入座。

這時,從外面走進來幾個女子,最後的一個少女讓杜水呆了,她不但美得無法想象,更主要的是和吳音欣一模一樣。

杜水敢斷定,這個少女絕對沒有易容。

杜水以為是在夢中,世上會有這樣相似的人嗎!

萬乙行站起身說:“這是我的姐姐萬優蘭。”

杜水忙向她施禮,萬優蘭也極有分寸地回了禮。

杜水不敢看她,全力應付萬乙行的勸酒。

剛開始時,杜水沒有什麼感覺,幾十杯以後,他發覺不妙,每一杯酒下肚,自己的身上就多一塊冰。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止不住自己,只要萬乙行一勸,他就一杯酒下肚。他明明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可身體的各部分互相不服氣,大腦再也指揮不了它們。

死亡的陰影在逼近,杜水感到了恐懼。

原以為自己神通廣大,沒想到在冰島人面前,那麼弱小,上來就中了套子,自己無力反抗了,只有被吊死了。

杜水感到靈魂在離自己而去,神功也起不了作用,自己成了冰,快要僵了。

萬乙行這時又笑了:“我以為杜水有多難對付呢?原來也這麼無用,無用得讓我失望。怎麼天下就沒有一個人可和我爭鋒呢?”

杜水已說不出話了,自己這麼渺小,不是人家的對手,還能說什麼呢?

萬乙行惱火了,衝著他手下人大怒道:“都是飯桶,把個草包吹上天,白讓我搭了一頓飯菜。”

他說完一轉身,一腳踢在杜水的後腰上,“嘭”地一聲,杜水飛出數十丈遠,不偏不斜,正好落進一個冰窟中。

丁飛等人也覺古怪,杜水剛才的神武哪兒去了,在小主人的神功面前他連招架之力都沒有,真令人費解。這也使他們大失所望,杜水原是一個無用的小人。

萬優蘭不知為什麼,臉上有種悽楚,特別是杜水挨那一腳時,她的心一抖。她不明白,何以自己會關心這個與自己不相干人的生命。杜水進了“幽煉洞”,她知道什麼都完了。進入洞裡的人,身受的苦處是難以想象的。抽筋扒皮刀子刮,哪一樣,都讓人死去活來,這是冰島的刑窟。刑具俱全,每一件都有講究。

杜水半死不活地被踢進去,落到下面的一鍋沸水裡。

溫度的變化太大,杜水一聲慘號,昏了過去。隨之被洞裡的兩個專施刑的人撈出來,扔到地上,等他甦醒。杜水的皮膚幾乎全變了,他成了半熟半生的人。

他被扔到那裡後,馬上恢復知覺,周身彷彿有萬把刀子在一點一點刮自己的肉。

他輕輕地呻吟著,一千遍地詛咒自己:怎麼這麼渾呢?栽得太冤枉了,這不是自己作賤自己嗎!別人不拿你當人,何以你也不拿你當人呢?天下沒有比杜水更混蛋的人了。該死啊!不能寬恕!

他不由淚水滾滾。這下成了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妙到家了。遙遠的地方,還有人等著自己,可自己卻要死在這裡,對得起誰呢!

他肉體的痛苦是巨大的,而心靈的痛苦更甚。

自己為什麼要落到這步田地?他正往下想,那兩個行刑人走了過來。

杜水立即裝作仍然昏死不醒。

在這兩個高大的兇人面前,杜水就是一個可憐的侏儒。

一個人說:“這小子成了半熟肉,餵我們的獵犬如何?”

另一個人道:“不行,這小子的臭肉豈可餵我們的神犬,等一會再來收拾他。”兩個人又離去了。

冰洞裡只剩下了杜水一人,他再也不敢胡想了。為了遠方的親人,要爭取活下去。

他動了一下身子,運起自己的“假意神功”,要把身上的寒毒、熱毒一併驅散。

要知道,他是一個半死的人,神功雖然精純,也不能立竿見影。杜水之所以還能提聚神功,全賴於他無比的剛強和超人的意志。這個時候,只要他稍一洩氣、失望,什麼效果也不能產生。

那兩個行刑的人這次離去,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歸來,身上似乎還有酒味:“這小子該有動靜了,為何還和死狗一樣不動?”

“別管他,我們用冰蛇對付他。”

杜水聽得非常清楚,但他充耳不聞,象一段木頭。他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讓冰蛇咬一口的,不然,自己必然死定了。冰蛇之毒專破天下萬般武功。

那兩人從西邊的洞裡取出一條似蛇非蛇的白色長蟲放到地上,它一縱一縱地爬向杜水,速度不慢。

那兩個人緊緊跟隨。

到了近前,一個人把冰蛇捉住說:“這小子不醒,吃也沒味,把他弄醒,聽他叫喚才有趣。”

另一個人“嗯”了一聲,用腳踢杜水,可是,仍不見杜水動。

這時,兩個人沉不住氣了,而杜水也開始了復仇。

他咬緊牙關,儘可能快地抽出長劍,一式“萬相歸無”向兩人劈去。

這兩個小子做夢也沒想到杜水還能攻擊他們,躲閃不及,被劈成四段。

那條冰蛇也落在地上。它隨之衝向杜水,這可嚇壞了他,慌忙一劍點去,刺中冰蛇的頭,他才鬆了一口氣。

杜水爬到一邊,立即又進入功境,多恢復一分,就多一點生的希望,他要讓自己變成一塊無生命的碧玉,什麼也不再思慮,一切如風似雨。

洞裡的光暗下來,漸漸黑了,外面有了人聲:“這兩個小子怎麼不出來了,折磨人有什麼難,要費這麼多時間?”

進來的也是兩個人,是杜水沒見過的人。

此時,杜水的傷勢有明顯好轉,他趁那兩人不注意,一瘸一拐走到隱蔽處,那兩人從他身邊一過,他突然襲擊。

這兩個小子也沒防備,念頭沒及轉動,已被斬成四段。

這時,杜水感到很累,站立不穩,忙又躺下,繼續療傷。

這麼一點活動就幾乎使他虛脫,可見他的恢復是有限的。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放過。這是求生的支柱。

正在他迷迷糊糊之中,一道幽靈一樣的人影閃進洞來。

杜水心涼透底:這是一個罕見的高手,自己絕對敵不過對方。

他想換一個地方,可已經晚了,那人來到了近前。

杜水連忙裝死,準備拼命一搏。可他用眼角偷瞧時,發現來人是萬乙行的姐姐萬優蘭,這使他神魂大喪,幾乎都不能動彈了。怪不得她有這麼高的身法,女人心細如髮,這話多麼對,萬乙行不屑來此,我也許還有生望;她來了,這次可逃不脫了。

杜水不敢再存奢望,只有作最壞的打算。

可萬優蘭到了杜水身邊,並沒有驚詫於旁邊的殭屍,一看杜水的樣子,她周身一抖,身體不由向後退了幾步,隨之把臉轉過一旁,慢慢地長嘆了一聲,轉身而去。

杜水躲過這一厄運,並不敢慶幸。她一出去,馬上就會有人進來收拾他。

無奈他只好順洞向西爬。

慢慢移動了有百多丈,到了洞的盡頭。往北有一條小道,他又往小道上去,誰知小道上的冰很薄,他一爬上去,“啪喳”一聲,身下的冰破裂,下半身突然掉進水裡。

這裡的水奇寒,杜水又深受燙傷,他不由地叫了一聲,幾乎把嘴咬出血來。

他想活動,沒了力氣;但若不動,寒氣陣陣攻心。

一會兒的功夫,杜水感到自己要僵了,慢慢地那水也要結冰,杜水如一條死魚似地被凍在那裡,他的身體也沒有了溫度。

萬優蘭出了冰洞後,沒過多久,又和一個丫頭進了洞。

她們來到杜水剛才臥的地方,沒見人,吃了一驚。

丫頭慌叫:“小姐,他逃跑了!”

萬優蘭沉靜地搖搖頭,說:“不會的,很可能藏起來了,我們找找看。”

不知為什麼,兩個人沒有到西邊來,而是向東南方向尋找,大概她們認為那裡易於藏身吧。

冰島上面的人,特別是萬乙行,根本沒有把杜水進入冰島當一回事,杜水提不起他的興趣,他要斗的是真正的英雄,無用的草包,他連記憶都抹去。

他卻不想一下別人是怎麼被他擊敗的,若不是杜水太過善良,對他以誠相待,認認真真地喝下他們的“寒精碎酒”,又怎會那麼輕易失敗呢!

他卻認為,你既然有膽量入我冰島,就該有能力過這一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在江湖中只能算個二流角色。

他的這個想法太武斷了。

按說,以杜水的神功,過此關是輕而易舉的,杜水也這麼想。

可是,他喝得太多了,而且又因萬優蘭在場,他不由自主地放棄了提防,還以為是家常便宴呢?雖然他沒有吃過什麼宴,但他有這種感覺。總之,在不該出事的地方出了事,這實在是天外飛來的橫禍,也因此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

杜水中的毒是可以自行化解的,但需要半個時辰,萬乙行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就一腳把他踢下了洞,掉進沸水裡。他的神功再強,也不可能自動恢復得那麼快。後來他偏又爬到水中。

萬優蘭和丫頭半天沒有找到人,只好又出了洞。

這個時候,夜已經深了,一切都進入了沉睡之中。

外面又進來一個漢子,他也是這個洞裡的行刑人。

他一見洞內躺著同伴的屍體,著了慌,大叫兩聲,剛要奔出洞去,忽又停下來,仗著膽子向西邊走去。

他有夜貓子一樣明亮的眼睛。他看出有人西爬的痕跡,而萬優蘭卻不知為何沒有看出。

等他見到杜水時,不禁笑了。杜水早已和冰成了一體,是標準的殭屍了。

他在一旁站了一會,走了回去,過了兩個時辰,天色已亮,他又來到杜水身旁,舉刀向他脖子砍去。

杜水沒有什麼知覺,也沒有體溫,血液也不在身體內流動。從外表看,他就是一塊冰,一塊人冰。他的臉是難看的,顏色不一,眼珠子裡的水彷彿也成了冰晶。

就在大漢的刀快要砍到他的身上時,杜水的天目穴,突然綠光一閃,大漢的刀一個弧形迴轉,刀尖刺進他自己的胸膛,貫透而出,他大叫一聲,眼瞪成球,歪在地上,至死也沒有明白過來一個死人為什麼能殺他。

杜水是死了,但他的一點靈氣沒滅,還守衛著神府。這也是他“真假武學”神力之所致。

在他的身子墜進水中,慢慢要結冰的時刻,他徹底地絕望了,不管自己如何動,也動不了一下。

他萬般無奈,只有自己先死,讓餘魂靈氣停留在體內。

這是一種用生命作兒戲的行為,可對杜水來說,又是求得生存的唯一道路。

這正是他近期才悟得的“終極返生”之道。先慢慢讓“先天正氣”屯於靈府,自己的身體進行一次死亡,待靈氣和周圍的運化萬物的自然之氣相合後,他的“先天正氣”才開始進攻自身的死亡之軀,以期把死神趕走,奪回已失去的生命。

他這麼靜待了多半夜,“先天正氣”終於通融了自然之氣,如一股綠色的泉水從杜水的眉心下流。

那大漢若早來半個時辰,杜水的頭也就落地了。

當然,這種神功只能在瞬間把人凍成冰的環境裡才可使用,若在熱天,一點作用也沒有。

杜水的“先天正氣”因擊滅了大漢,損失了不少,水流的速度緩慢下來,又過了一會,方恢復正常。

恰巧,這一段時間內沒有來人,杜水才得以生存下來。

待杜水的“先天正氣”和“後天正氣”互通一體後,杜水猛地睜開眼睛,終於死裡逃生了。

他的神功雖然沒有全部恢復,也差不多。

他身子一搖,把周圍的冰震破,出水而去。

他又回到原先他躺著的地方。

陽光已透射進來,分外刺眼。

這時,衛血、丁飛等幾個人走了進來。

杜水往旁邊一閃,等待敵人近身。

衛血道:“杜水這小子在江湖行走時那麼橫,來到冰島屁也不是了,多麼可笑。”

丁飛說:“這叫此一時,彼一時也。其實他的武功之高是夠嚇人的,不過在我們冰島人面前,是小巫見大巫了。”

幾個人滿意地大笑。

杜水卻已悄悄地繞到他們的背後,冰寒之極地說:“不一定吧,我杜水豈會怕你們這群殘毒之徒?”

這聲音彷彿是從冰縫裡冒出來的,還帶著寒氣。

幾個人大駭,轉身見杜水堵住了洞口,那變了顏色的臉極其猙獰。

丁飛鎮定了一下情緒,嘲弄地說:“你現在沒有死,待會你仍然逃不脫,這會兒變成了花臉,一會兒就是死臉了。”

杜水冷冷一笑:“看誰死在前面!我剛到之時對你們以禮相敬,落到這般模樣。現在,我要以刀對刀,以劍對劍,看你們冰島有何辦法?”

另外兩個人是杜水剛上島上碰到的,他們見杜水對冰島有了敵意,便先下手為強,大喝一聲,兩道人影同時欺上。

杜水並不動,他要結果這兩個小子,等他們近了身,長劍一劃,身子轉了一個圈,兩個人連聲嚎叫,腿全被截斷。

杜水冰冷地說:“你們兩個也要和他們一樣,從此,江湖沒有‘水上三雲’這樣的東西了。”

丁飛、衛血這才感到問題嚴重,心裡暗暗叫苦。

兩個斷腿的人大聲叫罵,被杜水兩腳踢進開水鍋裡,兩人這回老實了。

這可嚇壞了衛血、丁飛,骨頭縫裡往外冒涼氣。

杜水道:“該你們兩個東西上路了!”

兩個人知無路可逃,只好拼命。

杜水因功力沒全部恢復,採取的策略是快速了結他們。

兩個人的身子剛一接觸杜水之際,他的劍又一次平削過去,兩聲慘叫,腿又被截斷,血噴如泉。

杜水靜立一旁,看了一會他們的醜態,也一人一腳踢進那鍋裡。

這鍋下面也許有什麼天然熱源,鍋裡水總是開著,衛血、丁飛進去,四個人一鍋,總算湊夠數了。

杜水轉身出洞。

他奔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坐了下來,他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調息,使自己恢復到完美的程度。

冰島人連連被殺,終於傳到萬乙行的耳朵裡。

他非常震驚:難道自己大意了,讓一個小小的杜水翻了天?

他連忙叫人,趕快找到杜水在何處。

這個島很大,幾個人要尋找杜水,那是很不容易的。杜水又專找隱蔽的地方,所以,萬乙行的手下人沒有找到一點線索。

而萬優蘭什麼也不說。對杜水的生還,她又高興又擔心。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許她曾經做過的夢和這有什麼關係,但她不說,別人也不知道。

過了三天,沒有一點杜水的消息,當這天萬乙行正摟著一個少女的時候,突然發現身旁站著一個人,這使他又怒又驚,待他看清是杜水時,神情僵住了。他從沒見過這麼令他怕的仇恨的目光,彷彿要刺透他的胸膛。

杜水冷然說:“萬乙行,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是把‘七星靈珠’,‘忘涯冥草’給我;一是我們角鬥。我要徹底打破冰島神秘的傳說,讓你死在這滅絕人情的島上。”

萬乙行心中一凜,沒有回答。

他慢慢推開懷中的少女,抓起旁邊的長劍,和杜水走了出來。

杜水站在離他兩三丈遠的地方,冷漠地看著遠方的雲。

萬乙行心平氣靜之後,身子立動,如一道白霧,一團光影,劃空而起,彷彿大氣迴旋,烏雲翻騰,盈盈劍光劈面下衝,象白色的帶子圍住了杜水。

這奇妙的影子讓杜水興奮:好小子!還有點手段。

他兩臂一拍,身如龍鶴飛昇,在空中一個盤旋,射出五六丈外又飄落在地。

萬乙行一招“祥雲蓋頂”沒有得手,心“咚咚”直跳。

杜水說:“萬乙行,這是我讓你的頭一招,三招一過,我要你的狗命。”

萬乙行有點怯,普天下能躲過“祥雲蓋頂”的人,為數不多,杜水能躲過,就預示著自己不能取勝了。

他一狠心,使出絕命殺手“光影千條”刺向杜水。一時間,有無數四方冰晶似的銀芒射向杜水,要把他刺出十萬個肉孔。

杜水身子一扭,急向外射。他的身法太快,萬乙行的劍氣未至,杜水已到了一側。

萬乙行兩次落空,心裡更怯。要是第三次仍不能損杜水分毫,那倒黴的就是自己了,這時他感到杜水的份量比他還重。

杜水沒有說話,只是冷眼相觀,似在催促萬乙行快動手。

萬乙行遲疑再三,終於使出了“倒轉星移”的絕技,點出無數劍花,刺向杜水,如一個羅網,劍花如網上的結節,撲面而來。

杜水這次靜立未動,他看準了機會,右手拍出一掌,震歪三朵劍花,自己從空檔中飛射出來。

這機會選擇之準,速度之快,萬乙行做夢也想不到。

三招已過,他再也神氣不起來,兩眼沒有了那種超凡的外溢之氣,如一個可憐的乞食者,茫然站在那裡。

杜水說:“萬乙行,再動手進攻!別裝狗熊。這次,我就讓你知道我的代價是不會白付的。”

萬乙行隨手一甩,長劍脫手射出,一道晶白的光,刺向杜水的前胸,杜水急忙向左斜閃,萬乙行趁此飛身逃遁。

杜水輕蔑地一笑,沒有追趕:這次我放了你,下次看你往哪兒跑?

他正要進萬乙行的住處,忽聽一個女子聲音說:“你不要動,那裡沒有你要尋找的東西。”

說話人正是萬優蘭。

杜水一怔,笑道:“萬姑娘若能告訴在下那兩種藥在什麼地方,我定感激不盡,永不相忘。”

萬優蘭輕輕地說:“那又有何用呢?你一走,什麼都沒有了,你是否記得我,又有誰知呢?”

杜水想解釋一下,可張開口,沒有說出話。

她說得也有道理,即使不相忘,她能感到什麼樂趣呢?

萬優蘭突然說:“你能帶我走嗎?”

杜水愕然:我怎麼帶你走呢?這千里水路你何以能過?

他的表情萬優蘭自然全看在眼裡。

她長嘆一聲說:“不走也罷。紅顏自古多薄命,如夕陽西下。”

杜水見她如此傷感,便說:“萬姑娘,以你這等人才,還會有什麼不快嗎?”

萬優蘭苦笑了一下:“人是相同的,難處各不同,君不聞‘高處不勝寒’?女兒身天下各處皆為賤,茫茫蒼天沒人解前緣。”

杜水低頭無語,但他立時又警惕起來:別上了她的當。

萬優蘭輕輕搖頭道:“君不信我嗎?你可知你是我的夫君嗎?”

杜水嚇了一跳,她這是說什麼?我成了這模樣,她反說出這樣的話,豈不是取笑我嗎!

萬優蘭低頭說:“在遠方,我還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姐姐,對嗎?她叫吳音欣,我們雖為兩體,實為一人。你可信嗎?”

杜永被她說得摸不著頭腦:這是從何說起?

他忙道:“萬姑娘,你弄錯了吧?”

萬優蘭說:“那怎麼會呢?是前兩天姐姐託夢給我說的。我開始不信,後來慢慢信了。我的處境和姐姐說的一樣,難道還會有假!”

杜水也不知說什麼好,他故意左顧右盼而言它:“你在這不是很好嗎?”

萬優蘭的眼淚一下落到胸前:“我們這裡的規矩你不懂。你不把我帶走,我會被糟踢而死。何況,丈夫帶走妻子也是應做的事。”

杜水見她說得如此認真,不象戲言,心中很不安,但也更加小心起來:在冰島上我決不能再敗一次,再上一當可墜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萬優蘭說:“你若不信我,我這就把女兒身獻給你。要知道,女兒視自己的身子可如同性命呀!”

杜水忙道:“我沒說不信呀,你先告訴我那兩種藥物在什麼地方?”

萬優蘭說:“跟我來。”

杜水跟著萬優蘭進入一個冰洞,左拐右轉進了一個清雅無比、乾淨異常的房子。

房子裡的一切都拾掇得井井有條,很明顯這是一間閨房。

杜水在這裡頓感自己的醜陋,他轉身要出去,被萬優蘭攔住了。

她輕輕地說:“進來了,我們就是夫妻了,用不著怕。”

這使杜水啼笑皆非,可萬優蘭十分認真。

杜水感到奇怪:邪門兒!自己這個樣的人還有人愛,不知她迷戀我什麼?

萬優蘭是純之又純的少女。她雖然生在這個冰島上,可她出去過一次,她討厭這裡的一切,她嚮往另一個世界。她的心地和吳音欣的相仿,雖然氣質不同,卻各臻其妙。兩個人的俏模樣分毫不差,最相近的是她在杜水面前天真無邪,一切都美妙無比。她什麼也沒說,竟以裸身站在了杜水面前,而且沒有一點羞恥感,這和吳音欣是一樣的。

杜水大為慌亂,忙說:“快穿衣服,有話慢慢說。”

萬優蘭偏不,她輕輕走到杜水身旁,低聲說:“我的身子是你的,難道還怕你看嗎?”

杜水說:“你看我的模樣,天下奇醜,這豈不玷汙了你的玉體?”

萬優蘭真誠地說:“才不會呢,在我和姐姐的心中,你永遠是美的,美得無以復加。患難之中見深情嘛!”

杜水說:“這個我記住了。待我們回到中原後,一同成親好嗎?”

萬優蘭搖搖頭說:“不可以,姐姐託夢說,她想念我們,時刻等著我們回去。可你知道嗎?那兩種草藥非我不能取,而我若是女兒,更得不到它。因為,只有陰陽之體的人方可以得到它。在我們夫妻中,妻子我才是陰陽之體呢!”

杜水有些不信,笑道:“哪有這麼玄乎?”

萬優蘭急了:“好糊塗的夫君,再不相信妻子,殺了我好了。現在,他們還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藥草上,一旦他們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什麼也別想得到了。”

杜水心迷意亂,不由自主地攬過萬優蘭。

萬優蘭拉著丈夫的手,順另一條冰洞向北走去。

杜水心中激情澎湃,深深感謝萬優蘭,她從丈夫的手的力度上可以體味到這種情感。她會心地一笑,兩人加快了速度。

萬優蘭的輕功比吳音欣的要高明,可以說身輕如羽,然而他們仍然晚了一步。

萬優蘭和杜水剛出洞,踏上山谷的冰坡時,已有幾道人影撲向一片花叢。

萬優蘭把丈夫領到一個隱蔽處藏起來,柔軟的身子貼近丈夫,輕聲道:“我父親在那裡。我們等會兒,看他們如何辦?”

杜水只好依著萬優蘭,在一旁觀望。

他看清楚了,那個紅光閃爍的紅球,在綠葉上搖動,看來是“七星靈珠”;而象玉一樣清白的草,可能就是“忘涯冥草”。

他猜對了。

可奇怪的是這麼大的冰島,怎麼只有這麼兩棵呢?

他小聲問萬優蘭,她只好如實把它們的生長多難,幾十年方長成等等對他說了,又告訴他,在另外一個地方,還有兩棵。

杜水大喜,剛要催她前去,萬優蘭說:“別忙,看他們到哪兒去。”

那幾個人拿著藥草向北走去,萬優蘭一拉丈夫的衣袖說:“他們回去了,我們去把另兩棵偷走。”

人們常說家賊難防,這話是對的,冰島的老少主人們,說什麼也想不到他們的花中之後萬優蘭,會投到杜水的懷抱中,所以,也沒有把另兩棵仙藥藏起來的想法,因為那個地方實在太難尋了,沒有知道底細的人帶路,你在島上住三年五載,也未必能找到。

萬優蘭領著杜水向西走不多遠,忽被那個和杜水曾交過手的白髮老者瞧見了,兩個人卻只顧前進沒有發覺他。

白髮老者一怔,陰惡地一笑,轉身向北飛奔。

萬優蘭輕車熟路,領著杜水一陣飛掠,來到西面的一個冰谷底,在一個冰塊前站定,返頭看了一眼太陽,拉著杜水又向西北奔。

這裡的冰谷中冰塊有的長几十丈,斜立著,有的披著雪挺拔入雲,有的鋒利如劍,有的霸道似刀,冷風一吹,銀光閃閃。

他們走到一個巨大的冰塊前,萬優蘭運神功一推,冰塊移向一邊,露出一個洞口,兩個人閃身進去,在洞裡繞起螺旋來了,在杜水的印象裡,至少轉了十幾圈,方才看見光明。

這時,他們到了一座冰峰的頂端。

這個冰峰頂上的面積不小,在迎著陽光的一面,有一小片花草,不過有丈多見方。

杜水一眼看見了他要找的東西,他欣喜若狂,撲上去要採。

萬優蘭叫道:“別動,你忘了我說的話了?”

杜水說:“你父親不也是男人嗎?”杜水說完,嘿嘿一笑。

萬優蘭佯嗔道:“難道妻會騙你?你沒有看見他手上有玉缽嗎?”

杜水一想不錯,連忙向萬優蘭鞠躬道歉。

她用纖纖素手指了一下杜水的額頭,又做了一個刮臉羞人的嬌態,杜水笑了。

萬優蘭到了花草旁,慢慢用指扒開四周的雪。

奇怪的是,草藥的周圍不結冰。

萬優蘭不敢用功力,唯恐損傷了仙草。

她那麼靜怡而安寧,那麼認真,此刻,彷彿別的什麼事都不在她的心中,只有專心扒藥,才是神聖的工作。

杜水一陣感激,熱淚盈眶。在這樣的地方,遇到妻子的另一半,上蒼待我真是不薄,不然,把冰島翻個底朝天,也未必能找到這仙藥。這都是欣兒的洪福。

萬優蘭把兩株藥草包好,剛要和杜水下去,忽見山谷下面幾十道人影奔這裡而來。

萬優蘭臉色慘白,慌道:“被他們堵在上面,什麼都完了。”

杜水慌忙把她攬在懷中安慰說:“別怕,我們會有辦法的。”

萬優蘭茫然無力地搖搖頭,她看到了一股要葬送她們的激流。

杜水卻如雕像一樣充滿了陽剛之力,嘴裡不斷呼喚妻子的名字,猛然又想起吳音欣,他恨不能生雙翅飛度關山,回到她身邊,血在冰峰上沸騰,要染紅這銀白世界,改變一方江天,塗抹出野性的傲岸造形,開出香氣四溢的幽蘭花。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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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2 14:20: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杜水一離開吳音欣,吳音欣的處境就立即不妙起來。

吳冶、龍小青的煩擾使她不能安心,更進不了功境。她心神無主,又把全部的念頭拴在了丈夫的身上。她想象著杜水到了何處,又惦念著他的安危。趙公明對她雖然如祖父一樣,可仍不能解除她的恐慌。

吳冶、龍小青的迷症幾乎到了全痴的程度,這更加攪亂了吳音欣的本不平靜的心境。她不能練功,坐臥不寧。

趙公明看在眼裡,好言相勸,只能維持她片刻的沉默和安詳。

趙公明無計可施,只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可這時,他的外面卻不那麼太平了。

幾天功夫,不知是誰發觀了吳音欣的行蹤,一批不常見的高手蠢蠢欲動。

趙公明心中黯然:這麼多人來到這裡,自己如何能對付得了呢!看來,自己沒有能力保護他們十五天了。大壽之期要提前了。

他不敢再呆在這裡,便趁夜色深暗之時,和吳音欣等人向森林逃竄。

他們的計劃無人知道,可做夢也想不到,他們進入的這個森林竟和“九畝方田”“同舟共濟”了。

他們離“九畝方田”有二十多里,按說也不會有事,可偏偏出了事。

他們奔了多半夜,太陽剛露出半個頭,吳音欣想歇一會兒,坐下沒喘幾口氣,忽聽一聲尖細而長的冷笑:“老鼠搬家,還逃不脫一場水的衝擊。聰明人快放棄你們的幼稚想法吧。”

趙公明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他冷笑一聲道:“何方小輩出此狂言?”

那人“哈哈嘿嘿”一陣狂笑,好似利斧砍倒所有的樹木響聲傳向遠方。這份內力實在深厚之極,趙公明的臉色連連幾變,想不出江湖中何人有此功力。

那人笑聲一止,閃身到了趙公明跟前。

趙公明愕然道:“紫衣神君尚書祥!”

那人“嘿嘿”笑了兩聲:“趙兄,深覺意外吧?”

趙公明道:“不錯,你何以會為難吳冶他們呢?”

尚書祥說:“我本不想過問此事,前幾天鐘太倉邀我,都被我回絕了。但是昨天聽了‘九畝方田’裡的三位‘老仙’陳述了利害,我才覺管一管很有必要,免得武林殺伐不盡,只要這三人一握在我們手中,杜水就得乖乖就範了。”

趙公明輕蔑地說:“什麼‘老仙’,無非是受人利用而已。他們三個人會有什麼危害武林的事,純粹一派胡言亂語。”

尚書祥道:“老兄,你為何淌這渾水,還是趁早退身吧?”

趙公明大怒:“尚書祥,你還不配在老朽面前說話。”

他話音剛落,忽聽四周此起彼伏地響起了狂笑,彷彿無數的鳥驚飛於林,奔向四方。

趙公明大驚,顧不得應戰尚書祥,和吳音欣幾個人慌忙逃竄。

尚書祥似乎在等人,並不動,只是冷笑。

吳冶、龍小青雖然沒有什麼理智,可也並不聽話,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上,吳冶掙脫吳音欣的控制,轉身西逃。

吳音欣駭然欲死,身子都軟了,多虧趙公明還能沉著,一扯吳音欣,三人隨後便追。

吳冶左轉右躲,跑進一個大土坑裡。土坑的北面有一個洞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縱身鑽了進去。

三個人追到洞口,忽聽吳冶一聲慘叫傳來,幾乎把吳音欣的魂兒嚇飛。

趙公明也沒敢立即進洞,他硬著頭皮向裡試探了幾步說:“洞內何方高人,趙公明來訪。”

一個蒼白的聲音說:“是公明賢弟,儒、道兩痴在此,請進來吧。”

趙公明大喜,一招手,三個人衝了進去。

沒走多遠,向東一拐,見兩個受傷的老人坐在一起,吳冶躺在一旁,胸前有血跡,看來受了傷。

趙公明道:“兩位道兄怎會在此,我以為終生再也見不到了呢?”

坐在北邊的高大老者儒痴道:“我們本是要到你那裡,白日飛昇共赴瑤池的,半路上遇到‘血魂山’的三個天尊到‘九畝方田’去,他們勸我們一起同去,一言不和,動起手來,到底我們兩個打不過他們三個,受了傷,逃到這裡來。我們以為再也相見無日了,料不到和賢道友再次相聚,萬幸之致。”

趙公明長嘆一聲,說:“杜水去冰島半月之期過半,我們恐怕逃不過今日,陽壽盡也。”

坐在南邊的道痴說:“道友何須嘆,同走幽冥入黃泉,三個夥。再來個地覆天翻,光明也無限,應當欣欣然。長鴻嗚叫九萬里,白雲蔚藍,須早返。”

三個人一愣,同時笑起來。

趙公明說:“欣兒,你聽著,外面的強敵來了,我們也到了壽限,再不能助你了。在我們同死前,把三個人的數百年功輸給你,以後的事全憑你自己了,待你功成之後,把土洞震塌,帶著弟妹逃出去,等你丈夫歸來。”

吳音欣感激萬分,淚流滿面,向三個人大禮參拜,儒、道兩個老人,各自把自己的神功心法教給吳音欣,又把本門心法的神髓說了一遍。

三個人連成一體,讓吳音欣坐下,趙公明的右掌勞宮穴對準了她的頭頂百會穴,發動了神功。

吳音欣摒棄一切雜念,調姿而待。

一股巨大的燙體熱流從頭頂順任脈而下丹田,瞬間,丹田氣機充盈,下會陰直進督脈,斬將奪關,立時任督兩脈內氣周流不息。緊接著,手三陰,手三陽;足三陰,足三陽,奇經八脈全都暢通無阻。

吳音欣有一種飄飄欲飛的感覺。

當她發現沒有內力輸向體內時,三個老人已溘然長逝。

吳音欣放聲痛哭,天高地厚之恩,無法報答了。

龍小青在一旁傻笑著。

吳音欣止住悲聲,用兩個老人身上的療傷之藥,治了一下吳冶的傷,牽著他們兩人往外走,隨手反震,土洞“譁”地塌下。

這回,吳音欣成了主腦,一切要靠自己了。

她讓吳冶、龍小青手扯著手,自己拽著龍小青,在森林中穿行。

吳音欣他們跑得不很快,但也不慢,尋常人拚命也追不上。

但這一切,都沒逃脫尚書祥的監視,他唯有一點不解的是,趙公明不見了,而吳音欣成了三個人的主心骨。這使他納悶。

他只覺吳音欣比剛才堅韌了,並沒有發現其它什麼大不同。武功比原先高了一些,這不值得重視,因為就是再高上五倍,他也不會放在眼裡。

他自然不明白吳音欣裝弱的意圖。

吳音欣這樣做是由好幾個原因促成的。

一是他們不可能跑得太快,因為吳冶、龍小青是兩個沒有思想的人;二是她可以用外表的弱來麻痺對方。

若敵人襲來,她可以突下殺手,一舉成功。她要照顧兩個人,不能浪費一點時間。否則,只要吳冶、龍小青兩個人被對方控制其一,她便不知如何是好。

三個人奔了十幾裡,不但沒出樹林,反而向更深處去了。

尚書祥很高興:小美人迷路了,對付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了。

但他為人極其狡猾,他若認為敵人沒有抵抗之力,下手絕不容情;如果他吃不透對方實力他絕不動手,只靜靜地觀察動靜,沒有十分把握,他只等別人逞英雄。

這一次他就是這樣。趙公明無影無蹤,吳音欣又明顯比以前的功夫增強,這使他大疑,他跟在後頭,專待別人摘果子。

吳音欣跑了一陣,見樹越來越密,高大蒼勁,哪象是到了邊緣,分明是進了森林腹地。

她站住遲疑一下,四處打量,忽聽一聲大叫:“救命啊!”

吳音欣嚇了一跳,她緊張地注視著四周,她可不敢去解救別人,因為,這很可能是個圈套。

那叫聲喊了幾次,突然變為一個深沉的男中音:“好個小美人,比以前猾了,竟不上我的鉤!嘿嘿,不上也得上,這由不得你。”

吳音欣沒有回話,只是小心提防。

一陣“沙沙”聲,周圍的空氣緊張起來。

一個幽靈一樣的人在樹後一閃,欺近吳音欣。他想借樹來掩護,一舉拿住這個他心目中的美人。

他帶有戲弄似的神色飛撲她的背後,伸手一指,點向她督脈的靈臺穴。

吳音欣聽到風聲,不及細想,反身一掌,使出“羅天一清網”神功,向進攻的漢子劈去。

這個藍衣漢子是個不平常的人,但他把吳音欣看輕了,而吳音欣又把對方看重了,使出的內勁太強,洶湧的內家真氣如潮水一樣捲了過去。

藍衣漢子面對滅頂之災,束手無策,被內勁擊飛出去,正中一棵樹上,把樹攔腰震斷,人也血肉迸飛,一命嗚乎。

吳音欣舉手之間,斃了一名高手,令遠處的尚書祥瞠目結舌,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他自忖,以自己的身手也不能把那漢子打得粉碎,這足見吳音欣功力之高。他慶幸自己沒有貿然行事,否則,自己也只能找個難看。

那漢子一死,接二連三幾聲驚叫,使吳音欣頓感不安。

自己被圍上了。

不行,要快些走。

可她怎麼能走得了呢,四個漢子已在她不知不覺中圍了上來。他們各佔一方,目露殺機。

一個紅衣刀客冷笑道:“人說天下最毒的莫過婦人心,這話一點不錯。這女人看來可憐巴巴,似乎非要大爺抱著不可,下起手來卻毒得燙手,蛇蠍之腸也。”

青衣握槍的漢子道:“這女人想男人想瘋了,狠起來不要命。剛才她正在興頭上呢?一見人就撕。”

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什麼難聽說什麼,意在擾亂她的心神。

吳音欣對他們的汙言穢語充耳不聞,只是在思索如何離去。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她有些心焦。這不是自己久留之地,他們的人一旦聚多了,自己就走不了啦。

她拉起龍小青的手朝一棵大樹後一閃,吳冶忙跟了上去,老老實實,一點瘋態也沒有,似乎他也感到了危險。

那四個人見吳音欣要逃,豈有放過之理。紅衣刀客一發動,其他三人也配和著圍上來。

吳音欣並不在乎,身子在樹後一繞,又一式“羅天一清網”神功出手,直劈紅衣刀客,這正是各個擊破的策略。

紅衣刀客身子一縱,一式“橫掃平秋”向吳音欣削去,刀快人急,出手狠、毒、辣俱全。

吳音欣的神功出手時不猛,到了中途,內勁陡然加大了數倍,排山倒海似的內家真氣一下子把紅衣刀客吞沒了。

他的刀甩出去紮在一棵樹上,人卻被粉碎了。

另外三個人徹底驚醒了,同時憑藉樹幹向吳冶、龍小青偷襲。

吳音欣大驚,身子斜飄,長劍倚天而出,一道耀眼的光華如閃電一般在森林中一亮,刺向一個劍客。

那人急忙後退,可已來不及了。

吳音欣震古爍今的劍氣貫透力太強,連同那人賴以隱蔽的大樹也一同斬斷,一聲慘嚎,一命歸西。

欺向吳冶、龍小青的人也非常慘。

吳冶、龍小青神志不清,但維護自身安全的本能沒失。這兩人要抓活的挾制吳音欣,所以搶近他們,伸手便點其穴道,完全沒有防備對方還會攻擊。

吳冶兩眼突然紅熾,野蠻之光大盛,翻掌一招“純因正果”擊向偷襲者前胸。

龍小青也在同時,一式“黃龍抓雲”拍向對方的腦袋,即使在公平對陣時,這幾人也不會是吳冶,龍小青的對手,何況是在沒有提防的情況下遭到反擊。

“嘭啪”兩聲,這發動襲擊的一對高手就糊里糊塗地被送進鬼門關。

吳音欣心花怒放:原來他們尚有自衛的能力,謝天謝地,逃生有望了!

紫衣神君尚書祥有了怯意,他的行動更詭秘了。他不再尾隨,而是到他們的前面去堵截。來個出其不意,定可拿下一人。那時候,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美滋滋地想了一會,立即隱藏好。

吳音欣確實和尚書祥估計的走法相似,正奔東南。他們三個人因不熟悉地形,所以行動起來不會太快。

而尚書祥卻不同,這裡的一草一木他都能如數家珍,瞭如指掌,三個人的行動自然在他眼裡一清二楚。

正所謂,人不知他,他獨知人。

待吳音欣到了他的近前,他忽然改變了主意:擒賊先擒王。

他原要先拿龍小青的,這回變成先對付吳音欣。

他明知對方身手很高,可他自信對付得了,以自己的機智和武功固然不能安撫一幫,但整治一個女人,應該沒有問題,何況自己身在暗處呢?

他想得不錯,這道理沒有什麼不對,可用起來卻不一定靈驗,因為情況千變萬化,人家不是死人。

吳音欣此時確如驚弓之鳥,內心恐慌不安,而且心理上有一種無依靠感,這一切都在她豐富的表情上有所體現。

尚書祥的一雙鬼眼,看得真切,自忖穩操勝券。

他從吳音欣的右側突出奇兵,點向她的期門穴。

這一式確實夠快的,而且沒有給她留有一點餘地。

吳音欣心神驚恐之極,百忙中擰身斜閃,同時,一招“萬相歸無”刺向尚書祥。

這驚天之變,快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吳音欣雖然沒有防備,可她的功力太高了,尚書祥的功力可和趙公明相提並論,而儒、道兩痴的功力,就要算吳音欣比尚書祥高出的功力了。這樣,她的功力要比尚書祥高出三百餘年,差距是相當大的。

吳音欣的“萬相歸無”太神奇了,彷彿是一個光芒四射的劍球,沒有一點一處不傷人。

尚書祥一聲嚎,被削碎成片,至少也捱了幾十劍。

吳音欣一怔,驚魂未定,拉起兩人又跑。

森林裡的殺機似乎淡了,可這沉悶無聲的氣息,更令人恐懼。

三個人轉了一會兒,仍然出不去。吳音欣有些心煩意亂,這是怎麼回事?和丈夫在一起時,進入森林和走平原沒有什麼兩樣,為什麼自己獨走就如進了迷魂陣呢?

她思索一會,乾脆靜下來與吳冶和龍小青坐到一棵大樹下。

她們動時,不知別人在動,她們一靜時,別人在林中的活動,她就約略感覺到了。

吳音欣有些氣惱,我又沒有得罪你們,你們何以苦苦相逼?再動手時絕不容情,除非自己閉上了眼睛。

三個人緊挨在一起,如森林的孩子失去了母親。但吳音欣的眼睛是機智而明亮的,她不時閃射四周,觀察逼近的危險。

她發覺有許多人頭攢動,象鬼似地向這裡探頭邁步。吳音欣忙叮嚀告誡吳冶和龍小青兩人,要小心,別亂動。她明知這些是徒勞的,可是她還是這樣做。在她的心中,吳冶和龍小青是沒有什麼迷症的,而是兩個沒長大的弟妹。這使她感到一種溫馨的情感。

她閉目調息,儘量不讓外界的騷亂打擾自己。

那些人到了五六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一個尖腔叫道:“吳音欣,你要放聰明點,和我們合作,等殺了杜水,馬上你就太平了,再找一個如意郎君,朝朝暮暮廝守一起,顛鸞倒鳳,如魚得水,不比這強過千倍嗎!何必太死心眼!那個杜水有什麼好,無非武功高一些,那管什麼用,不是還要顛沛流離,東躲西藏嗎?安穩的日子就在你面前,唾手可得,你又何樂而不為呢?”

吳音欣沒有回答,仍是閉目端坐。

一個鴨腔的人道:“你小娘們迷得什麼,偎誰睡不是一樣?投到大爺的懷裡,也保證讓你欲死欲仙,嘗足人生快趣。”

吳音欣仍不言語。

一個雞嗓子的人叫起來:“這小娘們在思春哪,快看,她臉上的神色,分明是沉浸在銷魂蕩魄的時刻不能自拔了,要我們幫一下才行。”

不管這些人如何以穢言戲弄,吳音欣總如觀音坐禪,一語不發。

這群人火了。這麼多江湖豪強圍著一個少女耍貧嘴,不敢上前,也太有失身份了!

忽聽一人叫道:“我周立要討教一下這蕩婦的風流功夫。”

眾人連聲叫好:“還是血魂山主你得到了她,我們絕對是寬讓君子,不和你爭,讓你享受一下這女人的淫肉媚骨。”

周立向前又進了兩丈,仗劍凝神,一式“舉火燃天”,做好準備。

眾人被周立這樣的起式逗笑了,心下奇怪:他怎麼用這麼個招式,你以為是逗著玩,可那女人出手不留情,你別色迷迷不知輕重死活。

當然,也有幾個看出一點門竅的,明白這是周立的誘敵之招。

他上次受損,這次要報仇。他不管別人怎麼想,自己卻挺自信。

自從上次失敗後,他潛心練劍一段時日,終於思索出用這個平常無奇的招式去破吳音欣的劍術。

可吳音欣不動,他有些沉不住氣了。這女人是何用心,為什麼大敵當前還這麼無動於衷?

他心念連轉,可沒想出吳音欣何意,氣乎乎地說:“吳音欣,你別弄姿賣樣了,快起來和本山主動手!”

吳音欣這才動身,不是站起來的,而是縱身飛射,直取周立。

周立微微一驚,劍向下拉,連劃帶刺,正是“一衣帶水”的招式。

這一招被他悟出,可謂用心良苦。他想以此樸實之劍對吳音欣的深博廣大的奇術。以正克奇本是不錯的,可是他並不懂吳音欣的劍術是屬於正還是屬於奇,只憑自己的感覺,認為那是詭劍、邪門歪道。

實際上,就算他這一招真能剋制吳音欣,他也必敗無疑,因為兩人的功力相差太懸殊。單憑吳音欣的內勁震盪之力,也可把他擊敗。

周立以自己的力量對付吳音欣,實屬小小青蛙想吞月,不知好歹死活。

他的劍一出,吳音欣的身子在空中又一次彈射,在她返回原來位置的時候,“羅天一清網”神功已告出手。

周立彷彿掉進了汪洋大海之中,劍被擊飛,人也被拋出去。頭正碰在樹上,把大樹震斷,人也成了肉球。

這次,這些人才如夢方醒,吳音欣的功力之深,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眾人驚駭欲絕。

剛才,吳音欣擊殺尚書祥等人,這一夥子人沒有見,沒料到這吳音欣厲害如斯。

周立的死敲響了他們的喪鐘。

一群人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有的站樹後,有的靠樹側,唯恐自己身邊的樹不粗。

吳音欣冷冷一笑,並不言語。

剛才的幾個尖嘴快舌的人這次也啞了。

他們雖然自命不凡,尤其不服氣女人,可爭鬥不是鬧著玩,一個不慎就橫屍當場。

他們都是怕死的,到這裡來的人,都想從此得到好處,沒有一個人想在此失去自己的生命。

他們的目光向來只注意美人、黃金,對死亡、地獄、深淵,連一眼也不願看。

他們逡巡不進,時間一久,連自己都覺無味。到這森林裡來是為了看一個女人靜坐嗎?

他們雖有這種相同的心理,可誰也不敢越雷池半步,都指望別人出頭,自己相隨。回頭逃跑的,也沒有一個,因為那樣的話,以後別在江湖上混了

難捱的沉默,總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一個漢子再也忍受不了尷尬對榮譽的挑戰,終於說話了:“各位大俠,這女人身上定有邪祟,我們一人難以與之爭鋒,何不集大家之力把她除去呢?這樣,也算為江湖除去一害。”

眾人立即響應。對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辦法,為了師出有名,他隨口給吳音欣栽了一個身上有“邪祟”的罪名,他們便因此而心安了。

吳音欣沒有言語。這種時候,說什麼都無用,不如靜下心來,專心待敵。

這群人有十幾個,他們從四方圍攏,要扼死吳音欣。

殺機頓時濃了,氣氛也格外緊張。

吳音欣慢慢站起來,握劍而立。

這些人依樹而立,想以此為屏障,可他們忘了吳音欣的功力已高到視這些樹如無物的程度。

她冷眼觀察了一會,終於找個剛才挑唆別人的那個青衣冷麵漢子,長劍一抖,向他刺去。

她的身法實在到了極至的境界,那人明知要躲,可就是躲不開,被她隔著樹刺了三個窟窿,血雨噴灑,搖晃倒地。

隨著吳音欣飄身西北,一招“秋風掃落葉”平削過去,另一個強人便和樹一起被斷為兩截,根本沒及回手。

在北面的人,這時見吳音欣後方空虛,乘虛而入,想拿住吳冶和龍小青。

吳音欣沒有發覺似的,身子射向發呆的東南方向的人,這是捨近求遠,出乎他們的意料。

吳音欣的劍氣大盛,玄華條條,只聽慘嚎迭起,飛出兩具殘屍。

進攻吳冶、龍小青的人正要得手,突然,吳冶和龍小青反劍一擊,都是致命的殺招,兩個小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腦碎腹裂,見閻王去了。

吳音欣這時再不猶豫,拉著兩個弟妹,直向東方闖。她發覺那裡的樹稀些,可能到了森林盡頭。

三個人如靈猿,在樹林裡快速奔跑。

僥倖活命的那六七個人傻了眼,不敢再追,但他們卻不會不報仇。他們又和尚書祥的作法差不多,迂迴作戰,跑到吳音欣必經之處,埋伏下來。

吳音欣因有上回的經驗,這次心更敏銳更細。

幾個埋伏在前邊的人等吳音欣到了身邊,又不敢動了,唯恐弄不好又是賠本的買賣,而這個“本”誰也賠不起。

吳音欣這次總算猜對了,沒過多大一會兒,三個人就出了森林。他們的天地廣闊了,誰想捉他們不易了。

可吳音欣不敢放鬆警惕,仍然小心翼翼。他們三人在山谷中奔行一陣,調頭向東北飛掠。

吳音欣不敢到城鎮去,怕招惹麻煩,只好到深山野林中去寄宿尋食,這裡比較安全。

吳音欣扳著手指數日子,盼丈夫早日歸來。

晚上,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她一分為二,這使她非常驚怕。

過了一會兒,她又覺這樣也挺好,一人二體,比一個人更強。只是她覺得沒法解釋。一個人怎麼會有兩個身體呢?這兩個身體的境遇,教養都不一樣,可偏偏又是一個人,她們有無限的相容性、互補性,又很明顯地顯示是兩個生命。兩人的心理是相通的,是自己的,又是兩人共同的,這真是古怪之極!

她苦笑了一下,站起身,看了一眼在一旁沉睡未醒的弟弟和弟媳,迎著朝陽做起功來。

早晨的山林是神秘的,四野露山飄香,彷彿神女的秀髮擺動懶散的雲霧。

她凝視那初升的太陽,讓它進入胸腹,燃起自己的內丹之火。

這麼美麗的山野,猛然被一聲驚叫蒙上一層恐怖的氣氛。

吳音欣慌忙叫醒吳冶和龍小青,一起躲到一塊巨石後面,打量四周的情況。

一個滾雷似的怪笑突地在吳音欣的身邊響起,令她毛骨悚然。什麼人能到了自己的身邊而自己竟無察覺呢?

她急身後轉,陡見一個三角形怪臉,一位紅髮白衣的瘦大巨人,兩眼正注視著自己,這使吳音欣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髮麻發炸。

那人嘿嘿一聲好笑:“好長時間沒沾美人的邊了,今天要開開葷。”

他雖然這麼說,可並不動手,兩個眼珠子不住亂轉,不知打什麼鬼主意。

吳音欣抽出長劍,怪人嚇了一跳,閃身後射數丈。

吳音欣頓覺奇怪;這人何以怕我呢?

豈止怪人怕她,不少成名的大高手,此時也不敢和她論高低。

吳音欣此時正如困獸,到處衝突,鋒芒所至,不可阻擋。這怪人雖然武功高絕無比,也略聞吳音欣的神技,他不願在不瞭解對方的情況下和人交手。

他認為,真正的高手不在於他是否謙虛或自大,而在於他攻無不取戰無不勝,不管用什麼方法,強者才是人們所頌揚的。自己並不因為對方是個小美女就不逃。衡量這個人,要看她的能量的大小。哪怕她是個三歲小女孩,只要她神功震天下,我就向她臣服。

他自信這一套哲學是美妙的不衰的,所以,他做事向來既披荊斬棘,又謹慎無比。

他站在一塊石頭上不動,吳音欣只好另尋躲藏之處。她剛轉過去,忽見四周都站滿了人,大約有二十多人,唯獨沒有鄭西鐵一夥。在樹林裡圍截吳音欣剩下的那幾個也在。

吳音欣在眾多高手的包圍中,臨陣不亂。這個時候怕與怯是沒用的,只有硬拚了。

吳冶和龍小青只是偶爾傻笑一下,一般總是表情木然。

現在,他倆又笑了,那神色彷彿是從石頭上揭下的,笨拙而滯澀,只能隱約反映出他們的內心。

吳音欣瞟了他倆一眼,想不出他們笑的理由。這些人可不是來賀你生日的,而是索命的鬼魂。她突然心跳了,莫不是他們的解脫之日到了?若真如此,我們只好同赴“天涯”啦。

這時,一個紅衣老者說話了,聲若鐘響,傳之幽遠:“小女娃,你不要再有僥倖逃脫的心理,告訴你,這種機會,對你來說,永遠不會有了。”

吳音欣並不惱,反而笑吟吟地:“我偏能逃出去呢?你們若是真英雄,就一個一個地顯本事,群起而攻之,有失英雄本色。”

老者哈哈大笑道:“你以為我們不敢一對一和你拚鬥嗎?你錯了,把自己估計得太高了!”

吳音欣輕聲而帶童音地說:“不高呢!我又沒去惹你們,是你們要殺我,還不許我還手嗎?”

那老者道:“不是要殺你,是要殺杜水。你只要幫一下忙就成,費不了多少事。”

吳音欣“咯咯”一陣笑,把眼前的緊張氣息沖淡了一些,說:“斷我希望,絕我命脈,比直接殺我更狠毒。”

她的語調突然柔和起來,變得似有若無,如山澗流泉,潺潺幽幽,甘冽清爽,又迴腸蕩氣,彷彿無惡無邪,純淨之極:“老爺爺,你們這麼多人要殺我們兄弟姊妹,可我們不想死,我們還有許多未了的心願。這樣,我與你們之間的爭殺就不可免了。

雖然你們是挑釁者,我也不怪。你們若是能殺了我們,那是劫數難逃,怪也沒法怪了;如果我殺了你們,那是你們咎由自取,也別怨人尤人。

我們都各聽天命,別的什麼也不要說了。”

她的話娓娓道來,彷彿在敘述一個遙遠的故事。

眾人心中頓感索然無味。若是跑到這裡單為殺人,那沒什麼樂趣,可吳音欣把他們說成這樣,他們便無話可說了。任你舌似蓮花,目的不還是要消滅對方嗎?

那老人聽吳音欣如此尊稱他,知道別的什麼話也用不著說了,只有刀劍上見真章。

他微微一笑:“姑娘是個明白人,那你就誰也別恨了。”

吳音欣點頭稱是。

老者一揮手,走出五個精壯的漢子,他們手中各持兵刃,站好自己的位置。

吳音欣感到奇怪,他們這樣站著,難道我會鑽進去不成?

那個石頭上的紅髮怪人笑了:“好個五佛子的‘囚仙請佛陣’!”

吳音欣心中一凜,原來他們是黃山九佛的弟子,江湖人稱“五佛子”。

吳音欣曾聽杜水說過,黃山九佛有五個弟子,他們每人的武功都很高,組成“囚仙請佛陣”後,五人之力結成一體,威力無比強大,極難應付,現在竟被自己遇上了。

當初丈夫也沒有說這陣如何破,哪個人是關鍵,自己只好憑神功鬥他們一斗了。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即使自己香消玉殞,也要衝破他們的陣。

吳音欣下定決心,振劍而撲。

這五個人早有準備,見吳音欣衝來,頓時各自交叉滑動,如水中的柔草輕輕擺動。

吳音欣立時感到有種氣勢在壓迫自己。

她顧不了許多,生死之搏就要靠拚。她一下子把功力提高到高峰,周身的內家勁氣外溢鼓盪。

“五佛子”的陣勢也顯示了它奇妙的威力。五個人的內勁成了一體,匯成一個旋渦壓向吳音欣,不讓她的內勁外洩。

這五人之功力,和吳音欣相仿,因他們的內力要照顧一圈,這樣勢必就弱了一些。而吳音欣的全部神功聚在一處,攻其一點,自然他們擋不住了。不過,他們誰也想不到吳音欣會有這麼高深的內力。

她功力一滿,一招“大宇繁星”刺向五人。霎時間,凝華彩氣旋轉飛舞,如洪荒初開,四方紛爭,接著,劍光一斂,慘嚎連聲,五個人東倒西斜地退出幾丈,身上血流汩汩,都是致命的打擊,哪一個也活不成了。

老者的臉色頓變青黑,恨上心頭,雖然說好不怨,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死再難相見,豈有不傷感的道理!

紅髮怪人哈哈大笑:“‘黃山九佛’,金、木、水、火、土、色、相、空、戒,你是九佛之末,現如今弟子死光,該搬你的八位佛兄去了吧?你們九個人若組成‘歸無陣’,這小妮子再增三百年功力也不是對手,何不快去呢?”

戒佛大怒,這不是向這小妮子露了自己的底嗎?

他喝道:“毒火王邁,你安的什麼心?何以火上澆油,落井下石!”

怪人王邁哈哈大笑:“老友,我是提醒你,別和這小妮子動手,你沒有看見嗎,她下手不留情,招出見血紅,你那兩下子怎會是她的對手?”

戒佛氣得牙咬得直響。不過他沒有辦法,這不是和他理論的時候。

王邁搖頭晃腦,毫不在乎。

戒佛看了一眼其他人,沉聲說:“這次我們一齊上,來個多者為勝,一舉拿下她。”

眾人無語,響應者甚少。因為他們在各自考慮自己的事,若是劍扎到自己身上,不也一樣完蛋嗎?最好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戒佛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一個漢子走到他面前,低聲說了幾句話,他面有難色,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毒毒地點點頭,答應下來。

那個漢子用目光暗示了一下眾人,突然一擁齊上,十幾道光影同時向吳音欣姐弟和吳冶射去。

吳音欣舉掌欲封,猛然又斜飄外射,速度之快,令人感嘆。

那紅影沒有她閃躲的速度快,自然傷不了她,便一下子射到吳冶龍小青身上。

這下嚇壞了吳音欣,剛才的躲避是一種本能,來不及想什麼,現在看到那東西射到弟弟和小青身上,自己的神魂哪有不震盪的道理!若他們有個好歹,這不是自己的罪過嗎?自己豈能獨生於世上?

射到吳冶、龍小青身上的東西是“地火丹”,火苗一進,瞬間燃起來,這兩人也不怠慢,提聚神功瘋狂似地擊打。

投“地火丹”人眾做夢也想不到吳冶、龍小青能把“地火丹”擊得四處飛舞,他們的內勁不懼火。十幾顆“地火丹”傷他倆人的不過有兩三顆,剩下的那幾顆讓發射“地火丹”的人分攤了,這可真是害人又害己。

吳冶、龍小青幾下就把身上的火撲滅了,而那些人身上的火卻燃得正旺,哭叫連天,慘不可睹。

吳冶、龍小青受了刺激,狂怒已極,象兩頭瘋了的獅子,撲向僅剩的幾個人。

兩人身法太快,又恨極投“丹”之人,下手自然絕滅狠辣。

那幾個驚魂未定的人還沒從驚駭中回過神來,便慘嚎連聲起,一併交了帳。

吳音欣心頭一鬆。

但吳冶、龍小青殺了幾個人後,再也不那麼安分了,兩人彈射飛下山去。

吳音欣無暇顧及其它,形如輕雲矯燕,疾追而去。

毒火王邁和戒佛兩人的眼睛在較量著。

這是一場特殊的角鬥,兩人各把神功內氣運上眼睛,英氣霸勢外洩,盈盈光華在眸子上流動旋轉。

這是定力、心力、智慧的別開生面的交鋒。哪一方若眼痠流淚,頭暈身輕,耳鳴嗓癢,站立不穩,上氣不接下氣,那便徹底敗了。這樣的拚比,只有功臻化境,收發由心的高手才能為。

戒佛因剛才毒火王邁幸災樂禍,又點破他們一些秘事,這才由怒生恨,不惜反面成仇。

其實,王邁對吳音欣沒安好心,時刻在打她的主意。他剛才說的話並不是為了戒佛的什麼底,而是信口開河。

他和戒佛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為了對付吳音欣。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可算是同夥。兩人交鬥,就和自相殘殺差不多了。

戒佛的功力淳正厚實,又信奉“四大皆空”,所以,內氣光華透亮,彩霧騰騰,有和天地相匯之氣象。

王邁在這方面就明顯弱於對方。他的“六正純陽神火”功,只注重陽剛之氣,內勁如潮上衝,眼睛血紅如朝日,光芒陡放,壯觀而聖潔,怎奈他持續的時間不長,一會兒工夫,光華就暗淡了,慢慢斂盡了神俊之氣,頭昏腦漲。

他感到不妙,一式“水簾收神”,用右掌擋住雙目,意想九天神水潺潺從眼中流入,中和赤炎內火,使亢陽之身歸復自然。

王邁收功已畢,彈身斜閃幾丈,哈哈笑道:“戒佛老友,你的定力還是這麼強,我只好認輸。不過,在拳腳上,你可要稍遜風騷。”

戒佛原來舒展的臉又馬上陰沉下來:你小子既然承認定力上不如我,就該知道武技上更不行才是,偏偏要逞口舌之能,老和尚豈能弱於你!

如果戒佛勝了一次,對他的話大度地一笑了之,既不失面子,也不傷大雅,兩人各取所需,也就完事了。

但戒佛是個認真的人,一是一,二是二,你不能拿雞毛當令箭。

他不悅地說:“不一定吧?你這是放屁拉桌子,捂臉遮羞。”

一句話把王邁逼到臺上,下不來了。

他羞怒成恨,一言不發,擰身翻掌,使出毒火神功的招式“毒火煉日”擊向戒佛的腎部。

這一招是狠中加毒的。腎為生精之所,若被擊中,就等於絕了內力的源泉,正是所謂竭澤取魚的心機。

戒佛沒料到王邁這麼快就動手,這一反他的常規,王邁平日也是死要面子的人。

可戒佛忘了另一點,就是此處只有他們兩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死了,如燈兒滅,誰還會知道我是怎麼下的手呢?

戒佛寬大袖子一抖,使出“大清一氣”神功,雙掌外旋翻震。

王邁並不退縮,“嘭”地一聲,兩人交了一掌。

這一次,王邁踉踉蹌蹌退出幾步才站穩,戒佛絲毫未動。

王邁臉色血紅,戒佛卻老面慘白如紙,氣如遊絲。

戒佛雖然擊退王邁幾步,而王邁的奸計已售出。

戒佛陡覺腎臟滾燙,周身發緊,隨之一散,彷彿原先捆著的繩斷了,稻草似地開了。他想提聚真力已不能夠了。

而王邁也因中了戒佛的宏大之力,五臟六腑翻騰不已,眼前山搖地動,力不從心。

這次交鬥,兩敗俱傷,是他們始料不及的。

戒佛兩眼發呆,臉似笑非笑,轉而狂笑:“散了好,散了好,從此青山綠水懷中抱。俗塵凡念全斷了,飄飄忽忽悟佛道。”

他搖搖擺擺,如船兒在水上似的,下山去了。

王邁卻後悔不迭,自己畢生的修為毀去一半,兩三年內難以恢復,雄心朗志,從此完也。

自己縱殺了戒佛也消不了心頭之恨。

他頹廢地、無力地一拳擊在腿上,木呆呆地站在那裡。

夢被風吹走了,越飄越遠。嘴裡不住地嚼動,喃喃說:“想不到啊……”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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