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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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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賀源] 邪派高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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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7 14:57: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拐似騰龍 老魔難償願 劍如疾電 俠女顯神威 (1)

“冷鏢頭,你說得太多了,我們是要跟尚總鏢頭說話,不是跟你說話!”施顯簡直是斥責了。

“施局主,我既然與他同來,又肯讓步,他說的話,完全同意,可以代表我!他說的,你們就當是我說的好了!”尚青正面支持冷天風,使施顯感到甚為尷尬。

吳百川道:“尚總鏢頭,事實勝於雄辯,你既然敢做。就應該敢承認,似此畏首畏尼,算是什麼英雄?”

關大罡這一向沒有開口,靜靜地冷觀,他暗暗地分析,覺得尚青一直神態自若,全無畏縮表示,冷天風更是神采飛揚,侃侃而談,反而吳百川有幾次神色微變,顯出猶豫!關大罡到底是個在大風浪中打過滾的人,閱歷多,見識廣,經驗豐富,冷靜下來之後,已覺得事情確實是蹊蹺,並不簡單,就索性不出聲,只作旁觀。

施、雲兩個可沒有關大罡的這份冷靜,關志剛也欠缺冷靜,所說均對吳百川有利。吳百川見有人支持,更加咄咄逼人了!冷天風見對方不肯相信他的話,突然對尚青說:“尚鏢頭,現在大家都堅持已見,我們的話他們不相信!他們的話,我們也難聽從,再談下去,只會更僵,甚至會引起衝突,失了和氣!不如這樣,我們先回去,等大家冷靜下來,再談吧!”

“好!看來也只有這樣了!”尚青說著,起立向三位局主告辭。吳百川,陡然上前擋住他的去路,道:“尚總鏢頭,你這樣走了,我們的鏢怎辦?你要是真的不保,我也不勉強你,便把保費退還,我相信施局主、雲局主與關局主他們一樣可以保,而且,會比你們振威鏢局更有把握,要是你不把保費退還,就休想離開此地!”

雲楓支持道:“對!一就一,二就二,不要拖泥帶水,尚總鏢頭,你怎麼說?”

尚青微有不悅道:“雲局主,我尚青為人,你局主總不會全無所聞,任吳百川所說,保費也不過五千兩銀子,難道你真以為我會把五千兩銀子看得這麼大?對不起,我可要走了!”

雲楓心頭一震,他確實沒想到,五千兩銀子雖然不是小數字,也不算得是大數目,在一間有名的鏢局來說,五千兩銀子實在不會看得太重的。尚青的話雖不可信,這一句卻十分有道理!因此他也呆了一剎!但吳百川卻不放過任何機會,急忙冷笑道:“五千兩雖然不是大數目,有時候,爭一口氣卻比金錢更甚!你要獨霸昆明,自然就不容許別人碰了!有時候,為求達到目的,為長遠打算,對眼前利益就不能不開隻眼閉隻眼,甚至吃點小虧,倒貼一點也願意呢!”

施顯一聽甚覺有理,也起立攔阻道:“尚總鏢頭,我看,你還是先了斷這宗公案吧!”

“怎麼施局主也信我尚青不過?這不太叫人心寒嗎?”

“不必多說了,尚總鏢頭,爽快點吧!”吳百川說。

吳百川擋住尚青去路,施顯、雲楓兩個也各奪一方,尚青皺了一下眉頭,道:“這麼說,各位是要憑武力攔阻我離開了?”吳百川道:“尚總鏢頭,這就要看你自己了!”尚青似已下了決心,兩眉一軒,忽又轉向關大罡道:“關局主,你怎麼說?”

關大罡想了想,斷然說:“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為止,免得傷了大家和氣,尚總鏢頭,你走吧!”

“爹,尚總鏢頭……”

“局主,尚總鏢頭他……”

“我知道,不必多說了,尚總鏢頭你請吧!”關大罡把兒子與副總鏢頭的話截住,不讓他們說下去。

“多謝關局主對我的信任!”尚青向關大罡一揖,舉步欲行,匆又停住,吳百川與雲楓兩個也剛好搶步趕到,一齊喝道:“慢著,尚總鏢頭,你不作個清楚交代?休想離開喜雨亭!”

尚青斷然說:“我早巳說過了,我沒有接保倪家莊的鏢,也不會接保這支鏢。我已說得十分清楚,信與不信,只好由你了。”語音稍頓,轉向關大罡道:“請問關局主,你帶了多少人來?施局主與雲局主呢?都帶了多少人來?嗯,都在這兒,那麼,埋伏在外邊的不是你們的人了?”

“什麼?埋伏在外邊?誰埋伏在外邊?”關大罡問道:“雲局主、施局主,你們有人在外邊埋伏?”

“沒有!他在胡說!”施、雲兩個一齊回答。

尚青道:“這就好辦了,既然不是三位局主的人,一定是倪家莊的人了,三位局主,我對你們有一個要求:等一會不管我們在外面遇到什麼,你們都不要來干預,免得牽涉在內,同時你們最好集中一起,提防有人偷襲,我只能言盡於此,告辭了。冷天風,我們走!”

“站住!”雲楓與吳百川用一刀一劍同時遞出,擋在尚青面前。

關大罡急聲叫道:“雲局主不可!”

雲楓冷冷一瞥,道:“關局主,我們的見解不同,我不阻你,你別阻我,我們各幹各的吧!”

尚青的青鋼刀募然出手。只一閃,“當”聲便響,吳百川給震得虎口發痛,手腕痠麻,劍向後彈,幾乎脫手,尚青在這個一剎那時光,已經穿過雲楓的刀下,疾出亭外去。雲楓與吳百川向前追趕,卻被冷天風伸手擋住道:“看在關局主面上,我不願叫大家難過,若果不聽勸告,妄自逞強,就莫怪我姓冷的無情了!關局主留意亭下。”雙手微揚,迎向雲、吳二人一刀一劍,屈指疾彈,“噹噹”有聲,指頭中處,刀劍應聲出現缺口。露了這一手,雲、吳兩個給嚇得後退了,冷天風迅即追上尚青。

突然,施顯失聲大叫:“哎呀,你們看,尚總鏢頭給包圍了!”各人循聲望去,果然見有十四五人刀劍並舉,軟、硬鞭揮動,把尚、冷兩個圍在當中。尚青手執青鋼刀,威風凜凜,冷天風卻拈一根竹枝,漫不經意的單足支地,有點輕佻。

冷天風第一個出手了,他斜向左出,一掌把一箇中年漢的鋼刀打得飛上半空,左竹疾點,對方已經倒地,一個轉身,右竹一挑,把一個矮老頭的鋼鞭挑出了幾丈,左手出一掌,對方跌出丈外,倒地不起,然後,竹枝一圈一轉,只見刀劍鞭鐧等飛上半空,哎呀叫嚷中,已經有五六個人倒地了。十多個圍攻者已去了一半,留下另一半多已膽怯,有兩個已經奔逃了,冷天風在冷笑中挑起刀劍,隨手擲出去,已跑出十多二十丈的逃亡者也無法躲得過,還有幾個,眼看無法逃走,便跪地求生,冷天風不理他們說什麼,竹枝一圈一彈,全部倒下了,十多個人無一倖免。

關大罡等人在喜雨亭中看得膽寒了,尤其是雲楓,他曾動刀攔擋尚青通過,幸而尚青沒有認真對付,否則,結果如何,可以想象得到。他至此不由不相信尚青的話,可能真是吳百川從中挑撥,否則,以尚青與冷天風這份武功,要對付他們三家鏢局的人實在是易如反掌,但他們並沒有這樣做。自己卻或多或少的曾故意與振威鏢局的人為難,結果,他們都忍住了,沒有計較,還口口聲聲表示有錯,請求自己原諒,這氣量,就比自己不知強多少。

關志剛本來看不起尚青,更看不起冷天風,剛才爹爹喝住不准他動手,心中氣忿難平,此刻卻佩服爹爹的眼光。巫銀對尚青的看法也改觀了,過去他一直不服振威鏢局,時想加以折辱,顯顯自己威風,此刻想來,不禁膽慄了。

施顯口睹冷天風輕易就解決了十多個對手,根本毋須尚青動手,不禁深深佩服道:“關大哥,古人說盛名之下無虛士,強將手下無弱兵,看振威鏢局尚總鏢頭手下這位少年鏢頭,我深服古人確有眼光,剛才幸而不曾反面,否則,不是我說洩氣活,集我們之力,也未必能佔到他的便宜!”

關大罡道:“不錯,我見過的高手也不少了,似冷鏢頭這份功力的,還不多見。似他如此年輕又有此功力的,更未曾見。今天,我總算開了眼界,志剛,我一直就說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現在總可以相信了。”

“爹,我承認他武功高強,但是否真如爹爹所贊那麼高明,卻不敢過信,因他的對手是什麼人,我們都不知道,若全是膿包,殺之實在不難。”

“少局主說得也有道理,冷天風是否真個功夫高不可測,還得知道他剛才的對手才能判定。關大哥、施局主,我們過去看看那是些什麼人!”雲楓說。

“好!我就陪大家一起去看看,也好叫大家口服心服。知道我關大罡不是手指彎出不彎入,厚於稱讚……大膽,有種就站出來,不要躲著扮烏龜了,早先冷天風叫我留心腳下,我一直不明白,現在可明白了。”他一掌把雲楓推出了兩步,踉蹌撞向亭邊,又把兒子一把抓住甩出了亭外,跌倒在地。他舉動怪異,神態肅穆,臉上冷得如同掛霜。他手中已握緊了銀鞭,似在準備應付一場廝殺。

雲楓無端端被推了一掌,幾乎跌倒,心中甚是不快,正要責問關大罡是怎麼回事,一看他那神態,到唇邊的話又陡然忍住了。他怔怔地注視著,目光閃到施顯身上,見施顯也手握金刀神情肅穆,心中便打了個突。施顯用足頓著亭子的石板道:“朋友,快出來吧,躲是躲不了啦!”

吳百川在亭外冷冷地說:“三位局主,這事本來與你們無關,不會牽涉到你們身上,可惜你們不肯合作,沒辦法,只好請你們再幫手一次了。”

“吳百川,原來真是你從中挑撥嫁禍的,你……”關大罡說。

“關局主,你最好不要妄動!我知道你只有一個兒子,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可別怪我手段狠辣!”吳百川一手抓著關志剛,一手握劍,劍鋒就貼在關志剛的脖子上,只要他一發勁,關志剛便休想活命。在此情形下,關大罡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妄動,卻氣得發抖。

吳百川道:“關局主,自古道,同行如敵國,我好心好意幫你對付振威鏢局,你卻狗咬呂洞賓,反而抱怨於我,未免太沒道理了!關局主,你不要在我面前要什麼花招了,你關家只有這一條根,你難道忍心把他捏斷?你放心,只要你肯聽我的話,跟我合作,我不會令你難堪的。你看,我給他吃下三顆藥丸,每顆的藥性都不同,到了一定時間,自有反應,第一顆在五天之內發作,痛苦甚為輕微,若不醫治,一兩天內便會除去,等到旬日之期,第二顆藥便會發作,再加上第一顆的餘毒,痛苦會倍加,但不會致命,仍可醫治,到得半月之期,第三顆藥丸發作了,這一次嘛,只怕令郎未必抵受得起,但仍然有救,只要取得解藥,依然會藥到毒除,可以起死回生,假如到時仍找不到解藥,兩旬期滿,則腸穿肚爛,神仙也難救了。”

“關局主,我已把一切告訴你,肯不肯會作,由你自己去決定好了,兒子是你的,我不勉強你,現在先把令郎送還給你,我們走了,你好好考慮考慮,過兩天我再來討回音。”吳百川發出一個暗號,隱藏於亭下的三個人出現了,其中一個赫然是辣手神君。這一來,不用吳百川再說什麼,關、施、雲等也知道他指證尚青的一切全是流言了。

關大罡曾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想不到會上了吳百川的當,被他威脅住,恍如給牽著鼻子,真是又惱、又恨、又慚愧,卻又有所顧忌,無法發作,內心的苦痛,真不足為外人道。

施顯與雲楓兩個沒有把柄落在吳百川手中,本來可以不受他威脅的,但他們與關大罡有深厚的感情,同樣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動,所以他們都只有以仇恨的目光送走吳百川等人,卻無人敢出手加以攔截。

吳百川走後,關大罡臉色如鐵,默默無語。施顯安慰他道:“關大哥,現在急也沒用,還是放開心懷,冷靜地想個辦法吧!天下無難事,我不信會找不到辦法對付!”

“施兄,你也聽到了,五天時間,轉眼便過去,你叫我怎能不急?半月之期一至,志剛便沒命,這又怎能叫我不急?我方寸已亂,實在想不出辦法,只好拜託兩位了。”

“關大哥,目前雖然我無法想到應付之法,但是,我想,只要我們肯花心思,不會想不到辦法的,你放心,我也受不了這口氣,我一定要想個辦法對付他,叫他知道我們也不是貫於受人欺負的人!”

關大罡嘆一口氣道:“看來也只好這樣了。”突然,他又道:“不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此生死關頭,我也顧不了許多,對不起也要幹一次了。”

“關大哥,你說些什麼?”施顯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雲楓說。

“我想,為了志剛,我只好和他們合作一次了。”

“關大哥,你……”

“關大哥,你怎可以這樣?”

雲楓和施顯兩個大聲反對,但關大罡不聽,他說:“火不燒到肉自然不覺得痛,假如志剛不是我的兒子,是你們的兒子,你們的想法又不同了。施局主、雲局主,你們與這件事已經沒有關係,我不想連累你們,我們各行各路吧,再會了!”關大罡忿然先走,跟著,施、雲兩個也帶著自己的人走了。

施,雲兩個受關大罡搶白了一頓,心中有氣,也不再理關大罡,他們認為他太不夠朋友,大自私了。

施顯剛回到鏢局,副總鏢頭便悄悄對他說:“局主,剛才關局主派人來,請局主便服到靜屋與他見面。”

施顯一怔,注視著副總鏢頭問:“他是什麼時候著人來的?有多久了?”

副總鏢頭道:“他的人剛走,你就回來了,還不到半盞茶時光。”

“關大罡找我有什麼事?剛才還在一起,怎麼又找我?該不是吳百川又弄什麼詭計吧!”施顯沉思著,忽然問:“那人是誰,你認識?”

“是巫銀,銀鞭鏢局副總鏢頭。”

“是他?這就怪了!”施顯沉思、沒有說去,也沒有說不去。但到了初更之後,他去了,才走近靜屋,便聽得關大罡道:“施局主,你果然來了!”

“關大哥找我不知有什麼事?我實在弄不明白!”

“走,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今晚頗有月色,我悶得很,施兄陪我遊湖去。”不管施顯是否同意,拖著他去遊湖。

兩個人泛舟湖心,關大罡開口了,他說:“我們在這裡說話最為安全,不愁給人偷聽了去。”

“關大哥,你怕給人聽了去?”

“施兄,你以為我今日說的是真心話,真甘心讓姓吳的牽著鼻子走?我是這種人嗎?你也是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啊!”

“我和雲楓都覺得奇怪、正要找機會向你問個明白,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們真是糊塗。冷亭之下既然可以藏得吳百川、辣手神君等四個人,自然也可以藏得五六個甚至更多的人,我們怎可以在他們面前說出心中話?”

“你懷疑辣手神君他們走後,亭子下還藏有人?”

“不是懷疑,是真藏有人,我曾在下山時躲起來,讓他們先走,你們走後,果然有兩個人在亭子出現,是一男一女,但因為隔得遠,無法看得清楚是誰,因此,我才急急趕回去,叫巫銀去通知你,我還擔心你仍在恨我早間無禮,不肯過來呢!”

“大哥,還是你想得周到,我與雲楓都疏忽了。”施顯說,旋即發問:“你現在想怎樣?想到辦法了?”

“我想到一個辦法,就不知可行不可行,所以特約你來商量商量。”

“你且說是什麼辦法。”

關大罡道:“我想過了,以倪家財勢,我們已經不易對付,何況倪家還有後臺靠山,你大約也知道,倪家是聽命於殷家的,而殷家勢大,眾人皆知,連王爺也要讓他三分,你我當然更惹他不起,除了聽命於他還有什麼辦法?但我卻想到了振威鏢局,他們敢於拒保倪家的鏢,自然是有他們拒保的理由與把握,倪家碰了釘子,不敢自己出頭去對付振威鏢局,卻要煽動我們聯名對付,可見倪冢對振威鏢局必存畏忌之處,因此……”

“關大哥,你打算找尚總鏢頭幫忙?”施顯忍不住頂嘴問。

關大罡道:“不錯,我正是想找尚總鏢頭幫忙,你看怎樣?”

“好!我同意,就不知尚總鏢頭肯不肯?”

“我看他平日仗義執言,樂於助人,一定肯!”

“那麼,事不宜遲,我們明天去找他商量。”

“關局主、施局主,你們不必找他了,尚總鏢頭決不會幫你們,你們還是另想辦法吧!”一個聲音突然傳出來。

施顯一怔,脫口發問:“冷鏢頭,你是在哪裡?你在哪裡?”遊目四顧,卻不見人,亦不見船。

關大罡怔視著施顯道:“這可奇了,怎麼不見人影?我們說的並不大聲,照理是不會有人聽到的。施兄,你真聽出是冷鏢頭的口音?”

“不會錯,確是冷鏢頭的聲音!”施顯肯定地說。

“關局主,施局主,你們還是回去吧!姓吳的未必會相信你們,他隨時會派人找你們的,你們還是快回去吧,這幾天,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你們實在不宜隨便離開鏢局,以防萬一;至於對付倪家,我們振威鏢局沒有這麼笨,跟你們一起。”

這說話聲確是冷天風的聲音,關大罡也聽準了,就是無法找到他,不知他身在何處,耐人尋味。他的話更耐人尋味,關、施兩個覺得有道理,果然急急趕回自己的鏢局。

冷天風在他們離去之後,也緩緩浮出水面。原來他躲在水底,在他們的船底下躺著,所以他聽他們兩個說的話,聽得十分清楚,他的話,關、施兩個同樣也聽得十分清楚。

冷天風上岸之後,想了想便有了主意,就在湖邊玩了一套乾坤大法,把身上的衣服全部弄乾了,然後,冷哼一聲,自言自語地說:“好呀,禮尚往來,也應該輪到你們感到驚惶不安了。”

這時已經是二更過後,他不急於迴轉鏢局,一口氣疾跑到倪家莊。對他來說,倪家莊太熟悉了,他已經先後到過好幾次了,莊中如何佈置,他全部瞭然於胸,連什麼人住在哪一間房,他也知道得五六成,因此,他輕易就瞞過了守衛的,直入了倪家莊,溜到莊主招待朋友的松軒,伏了下來,靜待莊主到此與人密斟。他料定在這些日子裡,倪家莊是不會安靜的,必然和朋友在此共商大計對付鏢局的人。

但是,出乎冷天風意料之外,倪家莊十分平靜,除了他入莊的時候發現有人負責巡邏和設有伏樁之外,再沒有別的異狀,也沒有什麼怪異聲響,連燈火也少見,實在是靜得不易使人相信。冷天風覺得怪異,決心弄個水落石出,把事情弄個清楚明白,他想,既來之,則安之,總得有點結果才甘心,否則,白花半夜時間,一無所獲,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為此,他不願走。

“既然這兒是松軒,是莊主平日見客與讀書的地方,這不會是無物可看吧?”於是運用自己的眼睛搜索,把書架上的書逐本抽閱,希望能看到一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

在書架上找書看,並不是容易的事,因為沒有火光,月光微淡,且又不是直射到書架上,冷天風只有靠他自己練出來的一種功夫了。

他不知道書架上有什麼書,而且,這些書放得很亂,不是一類一類分開來的,冷天風隨手取了一疊書到窗口去看,沒有滿意的,換了好幾本,再換幾本,仍然沒什麼好看的,便不擬再看,不料看到一卷薄薄的,只有幾頁的“鬼神篇”,只看了開始幾句便喜愛上了。他輕輕地念:“人、鬼、神乃三種不同之物,亦三種不同之稱謂。然神、鬼、人真三種不同之物歟?抑即為同一物之蛻變歟?餘以為三者實一可變三,其變也,在乎心靈,在乎本性,參透其中,其變自可隨心,夫天下無不變之事物,因其如何變,被變或自變,操之在己抑在人則有大別耳!”

冷天風只看了這一段就愛上這卷書了。

冷天風把那捲書看了一段,立即揣在懷中,自言語道:“真是蠢才,有這樣好的書也不看卻丟在書架底下,真是暴餮天物!”他希望再找到第二卷同樣的好書,卻找不到了,只找到一卷字他較為滿意,也揣到懷中。他感到很高興。認為收穫甚豐,不負此行。可是他仍然感到奇怪,何以入來這許久仍未聽到半點聲響?難道倪家莊真個如此寧靜?他在百思莫解之際,微弱的人聲傳進他的耳朵了。

他連忙凝神傾聽,注意著這人聲的由來和分辨他的身份,很快他就聽出了,其中一個聲音正是吳百川的聲音,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則很陌生,聽不出是什麼人。

吳百川說:“我就是擔心冷天風這小子,假如他真個前來搗蛋,雷大俠,不是我長他人威風,我們這裡實在難找到可以抵擋他的人。”

“什麼?你也怕了他?我們兩個人怎樣?再不行,老董也加上,總可以了吧!”一個沉雄的聲音說。

“雷大俠,如果三個人當然可以贏定了,但以雷大俠的身份,只怕不便吧!”

“不方便?平時車走直,事急馬行田,你們到時別叫我雷大俠,就叫雷公好了,這樣自然沒有人知道。”

“對,還是雷大俠想得周到,我們一於這樣,明天就請蘇桐和康法兩個去辦這件事吧,兩位還有什麼要談的沒有,若果沒有,不如早點歇息,明天再說了。”話聲由遠而近,書架跟著緩緩移動,冷天風募然驚悟,急忙閃身,躲到另一個衣櫃背後,利用反光偷看對方舉動。

吳百川在和蘇桐、康法兩個告別之際,忽然道:“兩位請先行,我還有點事,要到下面去。”

“什麼事?明天再去不行嗎?”

“雷大俠,你剛才有沒有把那份名單藏好?”

“哪份名單?沒有!好象壓在那個墨硯底下?你要那份名單?”

“不,不是我要!”吳百川說:“那份名單關係重大,萬萬不能外洩,若不把它藏好,只怕這下半夜無法安睡!”

“你只是去把名單藏起來?沒有別的?”

“你們不信?我們一起下去好了。”

“這又不必,董孝全,你等下我們,我陪吳大哥下去一趟。”

“如果有人巡到這裡,怎辦?還是大家入去的好。”

“好吧,事不宜遲,快走!”吳百川伸手在一幅掛畫背後一按開關掣,書架緩緩移開,三個匆匆入了門內,書架也緩緩掩回原處。

冷天風也真大膽,明知有人在內,他敢伸手按掣,把門開了,閃身入內,然後尾隨對方,目擊吳百川把一張名單捲起來,塞進一枝筆桿去,然後又匆匆離去。

“我懂得開門,可不必跟你們走了。”冷天風把筆桿的名單挑出來,看了一遍,便把另一張白紙塞到筆桿中,然後施施然離去,迴轉鏢局。

冷天風來的時候本來是要到倪家莊大鬧的,得到名單之後,他改變了主意,要悄悄地走,不留給倪家莊一點痕跡,讓倪家莊的人生疑,互相猜忌,他要讓他們內訌,叫他們互相殘殺!

冷天風回到鏢局,不過三更剛響,他悄悄地回到房去就寢,也不驚動任何人。

這一天早上,天色陰暗,似要下雨,冷天風起來不久,就進入尚總鏢頭的房中,呆了許久才和尚總鏢頭一起出來,旋即外出了。

副總鏢頭問冷天風去哪裡,他說有點私事要辦,已向尚總鏢頭說過了。尚青點頭承認,副總鏢頭稍有不滿地說道:“總鏢頭,我不知冷鏢頭是什麼來頭,但他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完全不受鏢局節制,不守鏢局規矩,對其他的人影響甚大,近日來大家都情緒波動,不知總鏢頭可曾留意?”

“不錯,我已看到了,既然大家對他有意見,我也難以偏愛冷天風,只好叫他走了。”

“總鏢頭,你不可以對他加以……”

“不可以!事實上他確實需要如此,無法依照鏢局規定。你不清楚,我也不便詳說。他這幾日來出入無時,表面看來是破壞規矩,實際上呢?他和大家一樣,正在為鏢局做事,不過,為了安定大家情緒,我請他離開好了。但我可以肯定,將來,當大家瞭解他的身份,知道他對鏢局做了什麼工作,大家就會後悔,覺得心胸太狹。我這話,你自己記著,但不必告訴大家。”

“總鏢頭,既然這樣,何不坦白告知大家?”副總鏢頭不明白問。

“不!如果可以說,我早說了,你去通知大家,我有話對他們說。”

尚青當眾宣佈由即日起辭退冷天風的鏢頭職務。限他三日內離去,各人聽得不知是驚是喜,神色都變。

冷天風說:“尚總鏢頭,幾日來多承照顧與信任,我衷心感激。所幸我雖然未替鏢局做過什麼好事,卻也未曾替鏢局招惹過什麼麻煩,我為此感到心安。尚總鏢頭,橫豎我都要走了,你就給同行發個通知,說我已離開振威鏢局,這樣,今後我不會連累鏢局,鏢局也不會連累我,我希望總鏢頭能早點辦妥,至於我,馬上就走。”

當日下午,冷天風收拾了一個小行囊悄然離開振威鏢局了。

金鞭、銀鞭、雲楓幾間鏢局的局主收到振威鏢局的通知無不震驚。他們曾目睹冷天風以一根竹枝擊斃十數高手,不費吹灰之力,實在令人佩服。想不到事隔一夜,便發生這樣大的變化,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

尚青目送冷天風走後,便躲回房中。副總鏢頭劉海入見,說各同事都有點後悔,不該對冷天風那樣,他們雖然不滿冷天風任性獨行,但也不是逼走他的。大家只希望他能遵守規矩,並非要迫他離去。

尚青說:“劉海,他們現在才說,遲了,說真話,我也捨不得他走的,但我不能為了他一個人,使大家離心。我和大家辛辛苦苦合作多年,鏢局才有今天,我卻不能不顧及大家。至於冷天風,他任性已慣,決難改變。再說,我也沒有這個膽量去勸他,你不知他身份,自然易說話,我卻不行。說一句真心活,他若果,甘心受約束,也不會來到這裡了。事已過去,說也無益,你替我去安慰大家,我不會責怪他們,絕對不會。”

“尚總鏢頭,別的我不問了,你既知他身份,當知他武功如何,不知他的武功和鏢局中誰相似?”

尚青燃著一支菸,吸了兩口,黯然說:“劉海,你叫我怎麼說好呢?”劉海一怔,說:“尚總鏢頭末見過他的武功?”尚青說:“見過。”

劉海詫然看著尚青:“那麼,他的武功比花安怎樣?”

尚青搖搖頭,道:“劉海,我們不能用自己的同事和他相比,傳出去傷了大家的和氣。”

劉海若有所悟地說:“這麼說,他的武功比我們都高!”

“劉海,你既然一定要拿大家和他相比,我就告訴你吧,他的武功和他的棋藝一樣,都非我們可及。”

“難道總鏢頭也……”

“你別拿我比了,只怕我連做他的門人還不配,他的武功到底高到怎樣,我摸不清,連他是屬於哪一門派的,我也未清楚呢!他走了,對我們實在是個大損失,你不可告訴大家,免得大家難過!”

不久,奉命通知同行的花安卻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轉述冷天風以一根竹枝擊斃十五個截擊他的敵人,聽得劉海、歐翔等十多名鏢師眼都定了。他們除了劉海心中有底之外,都是第一次聽到,簡直無法相信。

但花安言之鑿鑿,力證是由雲風、金鞭、銀鞭三鏢局的人親眼看到,告訴他的,絕不會假,因為他們都是心高氣傲之人,絕不會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的。他們肯那麼說,料不會錯,因為他們均非冷天風的朋友,沒有理由替冷天風吹牛。

歐翔等都在奇怪,冷天風那麼年輕,怎會有這麼高的武功?他們你猜我忖,誰也無法肯定冷天風的身份。

劉海知道只有尚總鏢頭會明白冷天風的身份,但他決不肯告訴大家,否則,他也不會辭退冷天風了。因此,劉海並沒有再去問總鏢頭,他只希望總鏢頭突然改變主意。再把冷天風找回來。

冷天風去了哪裡呢?他去了圓湧山頂峰上的四方亭。這亭子建造得頗為別緻,也非常精美。亭分上下兩層,原本有梯可通,因為年月久長,出現蟲蛀現象,所以封閉通道,不準人進入上層了,久而久之,這條通道便封滿了蜘蛛網。

冷天風獨個兒見路就走,不知不覺的來到了四方亭下,他停下來,就在亭中歇著。

四方亭自從上下層的樓梯被封閉之後,做長輩的怕子弟攀登上層發生危險,便有人以樓上有妖怪出沒,所以封閉,恫嚇他們用以阻止他們冒險。最初,謊言有妖怪的人,只是阻嚇自己的子弟,非無其他用意,怎知一傳十,十傳百,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了昆明城,於是,跟著而來的傳說也來了。

有人說,亭上到了傍晚就有炊煙,飛鳥不敢飛近,有人說,午夜亭中常透出青綠色火光,陰森可怖,有人說,每當風雨之夜,亭中便有哭聲外傳,有人說看見過有老翁自亭中出來,轉眼不知所蹤,有人說看到有老婦入了亭去,就不知去向,有人說亭上常傳出美妙琴聲;有人說亭中住的是一主一僕兩個妙齡少女,美極了。

傳說甚多,各有根據,各不相同,就是沒有人敢到亭上去看個究竟。自從傳出亭中有妖怪出現之後,除了外來遊客不知情者外,本地人已甚少到四方亭附近了。因為,在昆明附近,要賞覽的名勝實在太多了,不去四方亭可到其他地方去,誰肯拿生命去冒險,沒有這個必要呀!因此,冷天風來到四方亭,感到一片寂靜,覺得確是一個歇息的好地方。他感到十分滿意。

冷天風把亭子的石桌石椅抹拭乾淨,解開提囊,吃了半隻燒雞,兩個饅頭,又喝了點酒,這都是他來的時候在路上買的。把留下的,一半包起來,留待晚上再吃。

他把那捲書攤開來看,邊看邊想,很有味道,覺得書中所說,和老公公所教的功夫頗為吻合,便細心揣摩,互相印證,將所學套進書卷,將書卷的滲進所學,經過幾次試驗,果然大有進境,特別是乾坤大法,滲進鬼神行功?不但功力大進,收發自如,更覺身輕似絮,意念方動,身形已變,隨便一跨步,便可逾丈,輕輕一躍,便三數丈遠,點足輕縱,竟可在空中停止不下,提一口氣,還可以舉步而行。他想,這不過是剛剛滲透玄機,假以時日再經練習,凌虛踏步絕對有可能,到了那一天,他就可以通行無阻,大江大川亦無奈他何了,心中一高興,練起來更加起勁了。

午夜了,他有點餓,便把白天吃剩的半隻雞,兩個饅頭和半壺酒拿出來,才咬了一口雞,喝了一口酒,便聽到有異聲傳來。他是在山中長大,長久與野獸為伍,也長久與野獸為友,對於野獸他是一無所俱,全不放在心上,所以雖聽到異聲也不以為意,望也懶得望一眼,仍舊繼續吃喝。

突然,有人自他背後“哼”一聲,很不友善地說,“好大的膽子,這是什麼地步,也容得你在此歇足!”

冷天風不理,又吃了一塊雞肉,喝一口酒,怡然自得,一派悠閒。對方似乎不耐煩,忿然喝道:“臭小子,你是聾的,聽不到我說話?”

冷天風仍然不理不睬,繼續吃喝,對方倏的搶到冷天風面前注視著冷天風道:“好小子,你敢不答我的話,你是嫌命長了。”

冷天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向左右望了一眼,才說:“怎麼?你是跟我說話?”

那人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冷然說:“這兒只有你和我,不是跟你說話是跟誰說?”

“你太不小心了,這兒除了你我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可能還有第四個人呢!”

“什麼?你還有同伴?”

“不是我有同伴,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只知道他躲在樹上已經很久了,你瞧,他就躲在這樹上,你看得見不?”冷天風向亭前數丈外一株大樹一指,說樹上有人。

這株大樹甚大,枝粗茂密,樹幹更大,合四五大漢也未必合圍得過,樹高數十丈,覆地亦縱橫數十丈,若說樹上有人,真是不易找得到。因此,對方看了一眼大樹,便皺了一下眉頭,注目冷天風說:“你肯定樹上有人?”

“我肯定樹上有人,但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可不知道,我只聽到聲響,聽聲響是無法判出男女老少的。”

“好吧,就算你剛才不知道我說你,現在,該知道啦,你給我滾吧!”

“滾?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兒又不是你的地方,我先你而來,我不叫你走,你倒有膽叫我走,這是什麼規矩?你是皇帝?我一定要聽你的話?”冷天風的這話頂撞得十分有道理,對方只好發蠻了,他一掌拍在石桌上,傲然說道:“官府在遠,拳頭在近,我雖然不是皇帝,你卻非滾不可!”

“你這樣有把握?憑的什麼?”冷天風冷笑說。

“憑的這個,行了吧!”他把手掌提起,吹一口氣,右桌露出深深一個掌印。

冷天風看了石桌一眼,便把目光移到對方臉上,見他一臉得意色,不覺冷冷一笑,說:“憑你這個掌印?你是太沒眼光了,狗爪子踏在混泥上也會留下爪印,有什麼稀奇,你想憑這個爪印就嚇走我,還辦不到!”說著話,擎起灑杯乾了一杯,隨手向外一甩,“拆”一聲,杯嵌進了石柱上,然後擎起酒壺,人嘴對壺嘴,把酒倒到口中,又是把酒壺向外一甩,酒壺又是“拆”一聲幟進了石樁。

“怎樣?不會比你留下只狗爪子印差吧?”冷天風露了一手,對方的氣焰全消,剛才的得色換上了一臉詫異,夾雜著悸怯了。他立即改了口吻,道:“朋友,你是什麼人?到這裡究竟有什麼事?”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了,最好是你別管我,我也不管你。”

“你是不肯說了?”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你說了,我看看你是什麼人,若非敵人,或許可以容你在此過夜,你不說,我就只好把你當敵人了。”

“隨你怎樣想都可以,我不反對,但我可以告訴你,今晚我是不會走的,明天走不走,到了明天再說,你想怎樣,你自己打算吧!”

對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兩道充滿殺氣的目光直射冷天風臉上,沉聲道:“朋友,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如果你不說出身份,就莫怪我手下無情!”

“謝謝你的最後警告。我可以回答你,你這警告十分多餘,簡直是放屁!”

中年漢氣得渾身一顫,兇光暴烈,手起處,呼的一掌便朝冷天風頭上打去。

冷天風頭微側,口一張,“噗”一聲,把口中的一根雞骨吐出來,疾向對方掌心插去。

中年漢也很機靈,急忙撤掌,但也緩了一些,掌緣被擦了一下,皮損血流,痛得失聲而叫,人也退了兩步。

中年人吃驚了,他知道自己的手掌經過特殊鍛鍊,普通刀劍也傷不得,怎麼給人家一根雞骨擦傷了?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但卻又是事實,原因何在?當然是人冢的內力厲害所致了。

中年人如此一想,不覺心頭打鼓,大感不安了。他退了兩步之後,站立不動,目光灼灼的注視著冷天風,似乎要在他身上看出他的身份來。

但是,冷天風十分老練,也十分鎮定,他坐在那兒動也不動,恍如未有事情發生過一樣。

“最好是走遠一點,你的本領不過如此,算了吧!你還不是我的對手,何必一定要強迫自己獻醜?趁我還沒有發怒,你最好滾得遠一點,別給我看到,你聽到沒有?到底走是不走?”冷天風霍然站起來,若有所行動。但對方竟是不走,只是把劍拔了出來。

“出來,我倒要看看你的劍術怎樣!”冷天風大踏步走出涼亭,站在亭外空地上。中年人果然尾隨來到他面前,雙方相距在五六丈左右,一個兩手空空,扎撤著雙臂,神態悠閒,頗為瀟灑,一個握劍在手,神情緊張,在表情看,冷天風已勝一籌了。

對峙片刻,冷天風緩緩拍出一掌,對方點足斜退,旋即撲功。

冷天風心頭一動,微退半步,對方一招走空,繞步又進,再發一劍。

冷天風見他繞步再進,微微一笑,略一旋身,斜出三尺,故露空門,對方果然上當,以為有機可乘,不待身形穩定,立即轉身反攻,發出了第三招。這一回,冷天風不退不避了,猝然吐掌迎劍,似要空手奪劍,膽大極了,對方似乎末料到他有此膽量,反而凝劍不前,不敢用足,就在這一剎時光,冷天風已經化掌為指,屈指疾彈,“錚”一聲把對方的劍彈反了方向,失了準頭,指向另一地方。冷天風抬指向對方一指,道:“你是誰人門下?怎會使公孫家劍法,快說明原委,免得自誤!”聲色俱厲,威勢迫人,饒是中年人曾經戰陣,也感膽顫心寒,還是不由自己的把姓名與師門都告訴了冷天風。

“原來你是車田心的門人,怪不得江湖上都說他是個壞蛋了!不識其主觀其奴,不識其師觀其徒,徒弟如此蠻不講理,師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冷天風當著和尚罵禿驢,直罵得對方臉色大變,由紅而白,又由白而青,怒極了,一抖手中劍,刷的便轉向冷天風,又快又狠又準,相隔又近,這邊廂才抖劍,那邊廂已經在劍尖威力下,照理冷天風是很難避得過這一劍了,事實上他卻不知用什麼身法,只見他身形一恍,對方的劍已經斜出了幾寸,由他的胸前閃過,他的衣服一飄一搖,正好是貼著對方的劍鋒!奇怪的是他的衣服卻完好無損,反而因為招式用老了,被冷天風反手揚袖一拍一卷,對方手腕被擊中,痛極慘叫,劍也丟了,人也退後了。冷天風再一抖袖,把卷在袖中的劍抖出來,伸手按住,翻翻覆覆看了幾遍,然後插緊劍柄,冷冷地說:“這樣的劍也作為上品,實在是丟人,丟了公孫老人家的臉!留著只有害人?還是把它毀了吧!”話未完,手腕半旋,劍向下一抖,“拆”一聲,劍身齊柄而折,“叮噹”一聲,掉到一塊石頭上,再折為兩半。

這時候,靜極了。冷天風的目光向對方一瞥,道:“以你剛才所為,本應死罪,看在公孫老人家面上,我以劍代人。饒你一次!你走吧。如果不服,可以再來,我在這裡等你二天,三天不到,你就不用找了!走吧,見到車田心,叫他好自為之!”

冷天風佔盡上風,隨時有可能置對方於死地,既然肯讓他走,他當然樂得保命了,一聲“你等著吧,三天內我必找你!”也在他跑出了十丈過外才敢講,膽怯之情,可以想見了。

“羅進,你去找你的師父吧,哈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冷天風目送羅進走後,看著他的背影說了兩句,忽然抬頭向大樹注目道:“朋友,既然來了,何妨下來見見面!不要咬指甲了,請下來吧!”

“好銳利的目光,我想不下來也不行了!”一個頭發斑白,看來五十過外的小老頭打著跟斗落下來,向冷天風一拱手道:“小夥子,你是打哪裡來的?剛才連我老頭子也沒看出來,你就知道他使的是公孫派的武藝?”

“這說穿了十分簡單,因為我是有機會見過公孫派的武藝,所以一看我就認出來了!”

“原來如此,那就怪不得了!”小老頭說:“嗯,小夥子,你怎會來到這地方?不會純是來遊山玩水吧?能不能告訴我你想幹什麼?”

“當然可以告訴你,但我不想害你,所以不說的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好新奇啊!”

“我常聽師父說,別把秘密告訴人,免得別人要替你守密,精神緊張!”

小老頭兩眼一睜,目光如電,直射冷天風,把他上上下下,重新再打量一遍,自語道:“別把秘密告別人,免得別人替你守秘,精神緊張!好奧妙的哲理啊!說得好,說得好!我小老兒總算不負此行,遇到心折的人了!小夥子,你不必說了,憑你這一句話,我相信你不會幹壞事,我願意跟你一起,你從今以後,多一個伴了!”

“多一個伴?唉,我少了一個伴才真!”冷天風忽然闇然地說:“我原是有個伴同行的,可惜中途失散,我落單了!老人家,你有心相助,我十分感激,但我此行,以寡敵眾,兇險得很啊!你老人家千萬要想清楚才好!”

“你放心,我小老兒活了幾十年,還是你第一個如此關懷我,憑你這副好心腸,我就非幫你不可了!小夥子,你年輕,我年老,就是不幸一齊死了,我還是活得比你多,佔了便宜呢!你是不是懷疑我的武藝不及你,成為你的累贅?”

“不!這一點我不懷疑,從你剛才藏身、現身,我就知你老人家身手不凡。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老人家,我的敵人絕不是等閒之輩,車田心,在我心目中不過是個二流貨色而已,再厲害的傢伙還多著呢!所以,老人家,到時我未必顧得了自己,我是隨時準備逃跑的,你自己要小心提防,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敵人多時不打,敵人落單了,就把他吃掉!這是我師父教的秘訣,我先說了,省得到時我跑了你跑不了!你要跑時,不必理我,先跑了再通知未遲,我也是這樣!我們是一起,但又不是一起!你老人家對此可有意見?”

“沒有!沒有!這打法很新鮮,我很願意試試!我想,你師父一定是個很好很聰明的人,我就想不到這個打法,也未聽說過!我是我,你是你!我們在一起,又不在一起,先跑了,再想法通知同伴,這想法太新鮮了!我同意,完全同意!”

“那好吧!老人家,我們握握手,大家合作!”冷天風伸出手去,小老頭也毫不考慮的伸出手去一握,兩個便成為朋友了。但是,老頭子叫什麼,姓什麼,他沒有說,冷天風,也沒有問,同樣,他也不曾問過冷天風。他們你一句老人家,我一句小夥子,算是稱呼,連對方的姓名也不理了。

老頭子對冷天風說:“小夥子,我還有兩個朋友,它們一直都跟我在一起的,它們很聰明,也很忠心,我希望你也喜歡它們!”他不管冷天風是否喜歡,吹個口哨,拍拍掌,一頭小猿,一隻小鳥便先後來到小老頭身邊,一個蹲在他肩頭上,一個站在他的手臂上,都注視著冷天風。冷天風一見這兩頭動物就如見到老朋友一樣,笑說:“老人家,你這兩個朋友很好呀!你跟它們相處多久了?”

“小元跟我有五年多了,小翠也有三年了!它們是很好的尖兵,幫過我不少忙!你喜歡它們?”

“當然喜歡!它們很可愛!”冷天風伸手向小猿,小猿有點怯,向後退,冷天風低聲說了幾句,小猿突然顯得十分興奮,撲向冷天風。小老頭不知原因,嚇了一跳,急聲呼喝小猿,但只喝出“小元不許……”四個字,下面大約是“無禮”之類的字還未出口就沒有再說了,因為他看到小猿並非抓撲冷天風,而是十分親熱地偎在冷天風面額,啾啾咽咽的對冷天風說些什麼,冷天風也以同樣的語音和它交談。顯得十分老友,看得小老頭眼也定了。

小猿說了一會,高興的飛快跑了,小老頭雖叫它它也不回來。小老頭可急了!他抓著冷天風道:“小夥子,你跟我小元說些什麼?它怎麼跑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是不是你把它拉走了?”

冷天風笑道:“虧你和它相處了五年,還不瞭解它的性子,它是忠於你的,怎會無端端逃走?你放心吧,它很快就會回來了。”

“你知道它去了哪裡?”

“當然知道。它說離此不遠有生果,已經成熟,我叫它去摘幾隻回來,它就去了。”

“它去摘生果了?你真懂得它說話?”小老頭無限詫異地看看冷天風,似乎難以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冷天風微笑道:“風水先生騙你十年八年,我的話很快就會見功,等一會小元回來,你看看它是不是帶著生果回來就明白了。”

冷天風說著話,又伸手向小翠,對它吱吱喳喳的說出如鳥叫的聲音,小翠振翅飛向冷天風。

小老頭急道:“小夥子,真有你的,你竟會和它們說話,你教會我好不好?”

“你叫我怎麼教呢?你根本聽不懂它的叫聲,聽不懂它說什麼,怎能回答,老人家,學鳥言獸語並不容易,比練武功更難呢!”

“你是怎麼學會的?”

“我是很小的時候就學會的,那時候,不分白天黑夜,我都跟它們在一起,先後相處了好幾年,於是,學會了。那時年紀輕,記憶力強,心無雜念,才能學會,現在,你老人家年紀大了,事情又多,哪有時間學?”

“對!你說得對!”小老頭又問他:“它剛才對你說些什麼?”

冷天風道:“它說你待它很好,很愛護它,不讓它冒險。它說你每一晚都和它在一起。但和敵人動手時,卻要它離開,飛得遠遠的,可是這樣呢?”

“對!小夥子,你真是懂得鳥語,沒有騙我,小夥子,剛才你說你會聽鳥言獸語,我還不大相信,認為你是騙我的呢!現在我相信了,你確是懂得它們的語言。”

“嗯,老人家,你看,小元不是回來了?”冷天風的目光望向一個地方,小老頭也急急朝著他注目的地方望去,果然看到小元回來了。它帶回來五隻不很大的果實,把兩隻給小老頭。兩隻給冷天風,一隻給小翠。

小老頭吃了一口,覺得果實又香又甜,讚不絕口。冷天風也贊它,小元非常開心,又擬再去摘,卻是給冷天風喝住了。

冷天風對小元說話,小老頭聽不懂,眼睜睜的看著冷天風和小元。

冷天風告訴小老頭,說他要帶小元去倪家莊走一趟,看看倪家莊在幹什麼。

小老頭點頭道:“我們一起去。”

“你也去?你去幹什麼?”冷天風問。

“我們是朋友是不是?你去我當然去,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呀!”

“哪有這許多規矩!”冷天風笑了,“你要去,我不阻你,多個人作個伴也好,但與朋友無關,我是去看看,並非打鬥,人多人少沒關係。”

“你不怕給他們發覺?”

“發覺又怎樣?我可以逃呀,我逃得比他們快,他們追不到我。”

小老頭聽了一笑道:“你真是少不更事,你逃得比他們快,你也逃得比小翠快嗎?我會養小翠,他們也是會養大翠呀!小夥子,你別太自信,世事常出人意外,你逃得多快,也有人比你跑得更快,也有鳥比你跑得更快呢?還有狗,狗會跟蹤你的,你經過的地方它都能嗅得出來,我就養過這樣一隻狗,一頭黃鯨逃了,它追著,丟了,但它嗅著追,追了有十多里,終於把黃鯨找了出來,狗有嗅的本領,它可以在野獸經過的地方嗅出野獸來,當然,它也可以嗅出你在哪裡的。”

“啊!有這種事。”冷天風驚異了,他雖懂獸語,卻未料到狗有此本領。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跟我老頭子做朋友準錯不了,會有許多東西可學的。比如雕貝,你會不會?我可以在一個小貝殼上雕上十隻牛,一尾魚,一間房子,幾個人在打架,你會不會?我還可以教你逆水攀山,你能在水中游,但你能在瀑布中攀上去嗎?你不會是不是?我卻會!”老頭子十分得意地說。

冷天風看著老頭子,見他那麼得意,不想頂撞他。事實上自己確也不曾雕過貝殼,也沒有過逆水攀山的經驗,不論是文是武,既然能夠活了一大把年紀,就一定有他求生的本領,若能闖出名堂,本領當然更大,老頭子可能是一個很有來頭的人,不過自己不曾問他,他自己又沒說及,所以不知情罷了。他既然有養猿養鳥的本領,又會雕與逆水攀山,可見他的本領實在不小。冷天風雖然不曾見過他的本領,想也可以想得出來,因此笑說:“得你老人家肯指教,那是太好了。”

“好,小夥子,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格,老老實實,不懂就不懂,絕不充大頭鬼,不懂裝懂;我最恨那種口頭上說得漂亮,似乎懂得比我更多,暗地裡使用詭計,誘騙我把本領傳給他,連多謝也沒一句,背後裡還自詡聰明,騙倒了我這老頭子。小夥子,你說這種人是不是可恨?”

“不,我只覺得他可憐,他連自己到底懂得多少也不知道,如何能夠知彼?連自己不懂也不敢承認,多麼沒膽?世間事,哪能盡知?各門派絕技,怎能盡懂,能精通本門功夫已經了不起啦,何況別家別派的?不懂是應該的,懂才奇怪。

我就是這樣,本門功夫也只學得五成左右,其他門派的,普通的當然認得出,但說到懂嘛,卻不敢說。”

“這就對了,以你這年紀,有這身功夫已十分不易,能如此想法,尤其不易,你放心,我把所懂的都傳給你,對你有好處?”老頭子說。稍為一頓,又自卑地說:“不過,我所學的都是旁門左道,難登大雅之堂,你學不學?”

“老人家,你這想法錯了,我常聽師父說,世間根本無所謂正宗與旁門,不過有的人自高聲價,恃勢欺人,踩低別人而已,所謂正宗,一樣有奸邪之輩,所謂旁門,一樣有俠義之士,正與邪不在宗派,在個人。我們判斷一個人的邪正,要看他的言行,不必看他出身,我看人就憑這一點判定的。”

“好!好!小夥子,你說得好,你師父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有機會我一定拜見他,嗯,該走了,你帶路吧!是時候了。”

不久,兩個人在倪家莊出現了。

倪家莊這一夜似乎也發生什麼事,已經是二更左右了,不少房間還透射出火光。冷天風與老頭子兩個借物障形,一直來到了書房還沒有被發覺。老頭子向冷天風打個手勢,向另一邊走開了。

冷天風實行守株待兔。伏在瓦面上的陰溝中,居高下望,由隙縫中注視入內,看到倪莊主,正在和三個人在爭辯什麼,爭得十分熱鬧。

冷天風雖然耳靈過人,但也有一定限度,假如距離得遠,對方說的又細聲,他就無法聽到了。他這時所處的陰溝,距離倪莊主他們說話的地方就相當遠,無法聽得清楚他們爭論些什麼,他知道他們的爭論絕不會是無聊的瞎扯。

那麼,他們爭論些什麼?冷天風聽不到實在不甘心,他也是藝高人膽大,想了想便決定冒一次險,施展乾坤大法,飄起身子,恍若天神般有影無聲地落到倪莊主的房簷下,貼身於牆,一足撐著簷緣以支持身子不墜。這一來不但看得明,也聽得清了。

“莊主,我實在投拿過你什麼書,別說沒拿過,連看也沒看到過,你叫我怎麼說呢?”吳百川向倪莊主解釋。

“百川,你在這裡的日子也不少了,我的為人怎樣,你該明白,如果不是丟失了,我不會問你,如果不是龐道長要看,我也不會找,你是見過龐道長的,他說幾日前曾在這兒見過這卷書,本來那一天就想帶走的,後來因為走得匆忙,忘了,所以今天再著人來拿,若果回說沒有,他一定以為我不肯借給他,引起惡果,若說借給他,根本就找不到,你說,該怎辦?龐道長的人坐著等,天一亮他就要走了,我們拿什麼給他帶走?”

“莊主,那到底是一部什麼書?你看過了?”

“那是一卷叫做《鬼神篇》的小卷子,很薄,說些什麼,我看過一點點,看不懂,不知它說些什麼。說真話,我也不明白龐道長為什麼會索要閱這一卷書,但他既然要了,我就不能不借。”

“這可就難了!”吳百川嘆氣。

“莊主,你還記得這卷書可是神、鬼、人的變化的?如果是,就確是一卷稀世奇珍,難怪龐道長要看了,我也想看呢!”一個姓雷的說。

“雷大俠,這麼說,你是知道它的來歷啦!你且說說。”倪莊主說。

“說起來十分慚愧,我也是聽別人說,記得那時我初出道,就聽得有人說,這一卷神鬼人是出自春秋戰國時期所著,後來傳到唐朝,紅線曾經精研有年,終有所成。但自唐以後就一直失傳,沒有出現過,想不到卻落在莊主手中,現在又丟失了,實在可惜,吳百川博學多才,當也聽過《鬼神篇》這卷書的來歷與好處吧?”

吳百川搖搖頭說他從未聽說過。

“誰聽說過,誰沒聽說過,都不必說了,問題是如何才能找得出給龐道長,找不出,又如何向龐道長解釋得清?”倪莊主在嘆氣。

突然,有個陰側側的口音道:“你們都別騙人了,誰怎麼想,誰做過什麼,我都知道。你們原是聚在一起為了對付敵人的,想不到敵人未到,就自己先內亂,騙起自己人了,我真替你們惋借。你們不要以為得了好處,就可以不要別人,你們這祥想就錯了,世間事,必須合力才有力量,哪有一兩個可以成得大事的?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合作的好,否則,死無葬身之地了。你等著吧,敵人很快就要來了。”語音淒冷,十分平靜,但吳百川等的心裡卻不平靜了。

這個聲音似乎就響自他們身邊,口氣平和,雖有責備,卻極有道理,似乎不是出自敵人之口,所以各人都留心聽下去。可是,這話雖然平和,毫無火氣,卻是極具挑撥能事,各人一聽就互相猜疑起來了,他們都懷疑別人取去了秘密,懷疑別人要獨吞。

那個音側惻的聲音又傳出來了,只聽得他說:“真是水浸眼眉猶不知死,敵人快要來了,還不衷心合作,要隱瞞事實。書齋用的書卷,書齋下的秘密,還能有多少人知道?我本來有心助你們一臂之力,也借你們一臂之力消滅來敵,現在,我感到十分失望,我只好另找他人合作了。猶幸我三日來未曾露面,不曾為你們所識,再見了,望你們好自為之。來敵雖只有兩人,但武功非同小可,你們若不及時衷心的合作,我料你們決難倖免,再見了。”語音嘎然而止,似已去遠了。

此人是誰?各人無法知曉,他的話是否可信?各人也難置評,不過,此人說完即走,似乎出自真心,最少並無惡意。因此,他的話似乎可信。倪莊主因此說道:“剛才那人的話大家都已聽到,毋須我再說什麼了,他的話說得甚有道理,我們目前必須合作一致,才能應付敵人,要是再互相猜忌,只有自取滅亡!”

“對,莊主說得對,我們應該合作,其他事,等對付了敵人再說。”吳百川立即響應,表示同意。

“好!既然吳老師同意了,我決不反對,老董,你怎麼說?蘇兄和康兄呢?是否同意?”雷公說。

“我們唯雷大俠馬首是瞻,雷大俠,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好,你決定好了。”康法與蘇桐齊聲說。

“倪莊主的話說得不錯,合則有利,分則必敗,我們沒有分的力量,但我不同意先對付敵人,再作打算的辦法,要是大家開誠佈公,把東西拿出來,前事不究,東西歸大家所有,要就各顧各的,我實在沒有替別人保存秘密的必要。要是大家面和心不和,說得好聽,實際上各存私心,我不幹!我寧可趁敵人來到之前先逃,免得做別人的替死鬼!”董孝全坦率地說。

倪莊主怫然不悅,首先發話:“董兄這麼說,明是信不過我,我也……”

“莊主請勿誤會,不是我信不過莊主,是拿了東西的信不過我們,既然大家這點誠意也沒有,與敵人交手時肯盡全力掩護別人?我實在懷疑此點,我這是實話實說,希望莊主能夠諒解。”董孝全替自己解釋。

倪莊主聽來確有道理,便嘆一口氣,道:“董兄此言也有道理,我本不敢再留,也不必再說些什麼,不過,正如董兄所說,大家都信不過大家,不肯直說,不肯把東西拿出來,別人沒有冒死替他賣命保秘的必要。但是,也正因為大家都信不過大家,便變得大家都有嫌疑,假如各人都要馬上逃走,結果必然是有人把東西帶走,這不是更糟!”

董孝全一想,點頭道:“對,我是見末及此。”他稍為一頓,下了決心地說:“好吧,我同意不走,先對付敵人!”話聲才落,便聽得有人冷峭地說:“你們倒很合作,可惜你們疏於功課,懶於練習,徒具虛名,並無實學,若果和我動手,無異以卵擊石,自取滅亡,不要猶豫了,嫌命長的就拿命過來!”聲完人現,出現各人面前的是個年青人,吳百川一見,駭然大叫:“他,他就是振威鏢局的冷天風。”

“冷天風,你也欺人太甚了!”倪莊主說。

冷天風冷冷一笑道:“倪莊主,你倒說得好聽,居然有膽說我欺人太甚,我正來找你算帳呢!你害得我有處難投,連振威鏢局也把我辭退了,你到底居的什麼心?我與你無仇無怨,你為什麼非把我趕盡殺絕不可?”

倪莊主愕然道:“你不是振鹹鏢局鏢頭?你給尚青趕了出來?”

“莊主,他這話不假,他已經被振威鏢局除名了,振威鏢局已經通告全行了。”董孝全說。

“這是為什麼?他曾經救了尚青一命,顯過一手,尚青為什麼要辭退他?”倪莊主問。

董孝全道:“聽說有人向尚青告密,說他是奉了什麼人之命,故意投到振威鏢局去臥底的,喜雨亭一役,不過是苦肉計,有心取信尚青的。尚青是最近才招考他當鏢頭的,對他的底細原不清楚,再有此告密,便不敢再留用了。這是外面的傳說,真實情形是否如此就不知道了。”

“嗯,原來有這種事,冷天風,振威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就幫我好不好?尚青不信任你,我信任你,振威鏢局給你多少銀子,我加倍給你,你可願意?”倪莊主倒也大膽,居然想收買冷天風。

冷天風微微一笑道:“姓倪的,你好辣毒的心腸啊!你害了我一次,還要再害我第二次?如果我留在你倪家莊,哼,我還能說得口響?尚青更振振有詞了,你別想打我的主意了,我今晚是來找你報仇的,不是來自投羅網掉進你的陷阱的。你還是快點交代後事吧!”

“冷天風,你這樣想就錯了,你本來不是受人支使到振威鏢局去臥底的奸細,尚青也懷疑你,你又何必理會人家,你愛幹什麼,是你的事,何必受別人影響?”倪莊主仍未放棄爭取,依然誘說冷天風。

冷天風搖頭道:“不行,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我自有主張,你多說也無益。”

“姓冷的,你不要崖岸自高,以為自己真個了不起,我們莊主給你敬酒,是瞧得起你,你別不識好歹,敬酒不喝要喝罰酒!”雷公插嘴說。

“笑話!憑你們這幾塊廢料也能給我罰酒喝,你們還不配!”

“奸小子,我好心好意勸你,你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不,你弄錯了,這是呂洞賓咬狗,你們還是早點留下後話吧!”冷天風毫不客氣地蔑視對方,口氣之大,語氣之尖銳,無不叫人難於忍受。因此,他話聲剛落,康法和蘇桐兩個已經忍受不下,雙雙搶出向冷天風挑戰了。冷天風冷瞥他們一眼,道:“怎麼?就你們兩個?”

蘇桐勃然大怒,喝道:“臭小子,你膽敢小看我們,接招!”鋼刀已經發出,以一式“吳剛伐桂”砍向冷天風左脅。同時,康法也發出一聲呼喝:“看劍!”寒光疾閃,射向冷天風的右胸,一左一右夾攻,配合得十分緊密,看他們出手,似有默契,就知他們平日必然練習有素的才能有此成績。

冷天風紋絲不動,雙手分別迎向刀劍屈指疾彈,各人只聽得“錚錚”兩聲脆響,刀劍光芒倏散,分向左右反射,康蘇兩個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才站得穩,臉上現出驚駭神色。

“哼,果然是不堪一擊,現在你兩個還有什麼話說?該沒話可說啦!”

康法與蘇桐兩個劍刀配合,似乎威力甚大,怎知剛一交於,只一招,冷天風連武器也沒用,僅憑一雙肉掌便擊退對方了,這份功力,與對方比,實是高出太多了,無法相比。

康法與蘇桐兩個聯手攻勢,滿以為可以立功人前,怎知只一招便敗下陣來,實在太丟人了!再加上冷天風的冷嘲熱諷,使他們氣得渾身發抖,打個眼色,擠擠眉毛,同時發出新招,刀攻上,劍攻下,上下夾擊,刀劈劍刺,似乎接受了第一招的教訓,攻得更加凌厲無比,寒風中還傳出呼呼風聲,可見他們用勁甚足。

“你們怎麼跟我客氣起來,用出真功夫呀,你怕我應付不來是不是?”冷天風不還手,右足斜踏一步,身子一側,繞了半個圈,已經脫出康、蘇二人刀劍之外,身形美極,身法妙極。蘇、康兩個兩次走空,知道確是碰上高手了,哪敢再有保留。康法道:“北雁南飛!”手中劍橫空而過,劍光飄灑有致,落向冷天風頭上。蘇桐一句“紫氣東來”,刀光躍目,匝地湧來,一上一下,依然採的夾攻手法。

冷天風不悅地說:“你們就懂得這幾招了?不是上下夾攻,就是左右夾攻,不是白費氣力?如果我這麼容易就傷在你們手中,還敢來這裡找你們算賬?真是廢料!笨蠶!”他一邊說一邊脫出對方的攻勢,瀟灑極了。

吳百川悄悄對莊主說:“莊主,你最好是先回避一下,免得等一會動起手來,我們無法分身照顧你。”

“好!我這就走,你們小心了。”倪莊主說。

“姓倪的,你還想逃走?遲了,逃不了啦!”冷天風說:“你們不用打算逃走了,還是一齊上吧,省得吃了敗仗,死不瞑目!”

“好小子,你真是水浸眼眉,不知死活,還牙尖嘴利胡說八道!”

“少廢話,你動手好了,把毒辣的使出來吧!我要看看你們的絕藝。”

“好,你看吧!”蘇桐突然連發三招,招招都精絕。

冷大風讚道:“不錯,這才有點味道。”身形飄動,都避開了,他說:“你們本來是一對活寶貝,福禍同當,怎麼也藏起私來,偷偷地練,不肯給對方知道,實在太不夠朋友了。”

“臭小子,你別胡說八道,挑撥離間!”蘇桐大聲說。

“臭小子,你真不想活了!”康法說。

“這是許多人看到的事實,我只是說事實,難道冤枉了你?”冷天風說。

“你說,什麼事實,你說吧!”蘇桐說。

“姓蘇的,你真要我說嗎?”

“你說好了,誰怕你說呢?”

“好,我說!”冷天風道:“你出手到現在,用了不少招式,姓康的都配合得很好,但你用出最精的三絕招,他卻無法配合,難道你不是自己偷偷練的?還是姓康的這個笨蛋無法配合?”

康法一想,剛才蘇桐所用的那三招,自己確是未曾見過,更未一起配合練過,這麼看來,姓冷這小子說的確是實話,他的目光也真犀利,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我還沒想到,他倒想到了。哼!且著蘇桐怎麼說,這頭狡狐!

蘇桐對於冷天風的指責,實在難以找到有力的解釋,所以只好岔開話題,不作正面回答,大罵冷天風使用奸計挑撥他們倪家莊的人內槓,並說莊中人要合作,不可中計,否則,勢必貽笑天下。

倪莊主怕各人不和,對他和對倪家莊都有不利,所以他支持蘇桐的說法。

但是,康法的想法卻不同,他想到蘇桐平日說得那麼好聽,什麼好朋友尤勝親兄弟,什麼對合作者不忠,等於對自己不起,說什麼若果練時有私心,用時等於自殺,還說他不但把過去所學的全要拿出來,還要為這合作創新招,說得多麼好聽?怎知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這麼一來,康法就有受騙的感覺,覺得不是味道,所以倪莊主說的話,他也認為是偏袒蘇桐,根本聽不入耳,一種情緒在滋長,在成長,很快就充滿胸膛,快要爆炸了。

冷天風看猴子戲般逗著他們,卻不下殺手,那情形叫人看得有點可憐,他說:“你們怎麼搞的?剛才還打得不錯,有點勁,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個熊樣?是不是因為蘇桐藏私?姓康的,他雖然不曾真心待你,不當你是好朋友,但你也得為自己著想呀,你這個樣子,他活不了,你也休想得活,要命的,你只有好好和他合作,否則,你只好趁早在我未下殺手之前逃命,姓康的,這是有關你生死的大事,你可要好好考慮!”

姓康的聽了冷天風一番話,果然動容了,把心一橫,斷然道:“好,我走!蘇桐,是你不夠朋友,可別怪我,再見了!”

他說走就走,翻身一躍向後竄出,身形剛剛縱起,便聽得冷天風道:“小心背後暗算!”康法不知他說的是準,心念一轉,也有了準備,身形下落之際,利劍立即繞遍全身,耳朵使聽到幾下聲響,手腕也受震動,他更恨了,想不到要害自己的是自己人,要救自己卻是外人,這個感慨太大了,這個教訓也太大了。平日說得如何動聽的人,原來卻是害他的人,而他的敵人,到頭來見他稍現向善之心,便原諒他的過去,救他脫險,這友與敵,兩者之間變化是如此之大,真非他始料所及。

倪莊主見他要走,冷喝道:“康法,你想去哪裡!”

康法道:“去哪裡都成,就是要離開這裡!”

雷公喝道:“你敢!”

康法這時似乎變了另一個人,對他們全無所俱,悍然回答:“我當然敢!雷大俠,你們欺壓得我太多,也太久了,我已經清醒,再不做你們的傀儡了,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沒本事嘛,還是少開口吧!”

“好!我就給你看看,叫你知道我姓雷的……”雷公的話未完,傳來兩個聲音,一個是慘叫聲,跟著是冷天風的聲音,他說:“原來你就是雷大俠?失敬了!你姓雷的大名甚著,康法是我的手下敗將,如何能夠受得起你的雷公掌,還是讓我來接你幾招吧!姓蘇的已經挺直不動,我有空可以和你玩幾招了,雷大俠,你不會小看我,不肯跟我動手吧?”他說話間巳搶到雷公前頭去了,向雷公挑戰,掩護康法逃走,形勢變化甚為繳妙。

這個變化大出各人意外,以致倪莊主突然興起一個可怕的念頭,暗道:“莫非康法是他們的人?有心前來臥底的?要不是,冷天風為什麼幫他?”如此一想,心寒了。連身邊的人也如此不可靠,怎能不心寒?

雷公給冷天風截住不能去追擊康法,大為震怒,喝道:“小輩,你敢自討苦吃!”

“小輩?你我不同師門,有什麼輩份可談?若排起輩份來,你最少也要比我低了三輩!”冷天風倏然笑說。

雷公如何肯信他的話,一聲:“臭小子你敢捉弄我,不讓你吃點苦頭,你不知道我的歷害!”話出招隨,竹節鞭已經呼一聲打向冷天風頭上。

冷天風略一閃身側頭,身形已變,滴溜溜地轉到了雷公左側,還了一招。

雷公自恃武功,不相信冷天風真如傳說那樣歷害,立即旋身進掌,硬接來招,只覺得對方來掌輕飄飄不帶勁道,亦無風響,更以為自己估計正確,用力更足,希望一掌就把對方擊得腕折人倒,那時候,自己就大大出名了,心中高興,不禁笑起來。

但是他笑得太早了。他一掌打出去,只覺得對方柔若無骨,無法著力,打出去的一掌,簡直是白費了氣力,他剛自覺得愕然,準備收招之際,突然發覺有一股暗勁在掌間,向臂上推進,便急忙運功抵禦。怎知不抵禦還好,一經堵截,兩股內勁在臂間一撞,竟似皮裂骨折,痛得他失聲厲叫,人也不禁的打著旋轉,向後退了幾步,才倚在一根大木柱停下來,人雖沒有被震倒,一條左臂是不能活動了,又紅又腫,比早先脹了一倍左右,而且還在繼續脹大中。他自己感覺到是麻木得失去知覺,垂垂然不能抬舉了。

冷天風嘿嘿冷笑道:“雷大俠,你怎麼啦,雙手怎麼胖得象小腿般粗,要不要先找個大夫看看?”

雷公又羞又恨,右手一掄竹節鞭,使出三分鞭法,一出手就是三鞭,每一招都藏有三個變式,十分難應付。雷公自從練成這三分鞭法之後,少有敵手,近年來也十分珍惜,輕易不肯使用。這時,實在恨極了,左手又不聽支使,只有右手可用,為求必勝與速勝,只好用出這絕招了。

冷天風似是不知道三分鞭法的厲害,還是另有良策對付,對於雷公使用三分鞭法竟然無動於衷,漠然視之,懶懶閒閒地看著對方進招,伸手去抓來鞭,大膽得出乎雷公意外,反而嚇壞了雷公,不敢放膽發招,以致功力大減。但過了三招之後,雷公便放心了,他沉手振臂,手腕一顫,便幻出數十道鞭影,分別從數不清的方位刺來。冷天風至此索性不理,雙手一抱,扎撤在胸前,讓雷公的竹節鞭一連點中四五處穴道,然後哈哈大笑道:“我以為你雷大俠的三分鞭法果真有什麼了不起之處,不料見面不如聞名,一試之下,不過是如此,雷大俠,趁我還未正式還手,你還是快走吧,等一會我一動手,你就難免鞭折人亡了!”

“小子,有本事你就試試看!”

“你真想試試?”

“你動手好了,我還怕你不成?”

“好,那你就接招吧!”挺前一步,以掌作刀,直朝雷公劈過去,砍向雷公胸膛,堂堂正正發招,半點也不敢取巧。雷公斜退一步,抖鞭相擋,實行硬碰,當雙方接實的一剎,冷天風突然把掌放軟,一把抓住來鞭,暴喝一聲“撒手!”聲威迫人,手勁又大,雷公果然聽話,急忙鬆手,虎口也已爆裂,滲出血來了。

冷天風奪得竹節鞭之後,反手一抖,鞭向中折,飛出了一截,疾如銳矢,插在數丈外的董孝全胸膛,把他釘在牆上,慘叫而死,另半截則向雷公擲去,重重橫擊在雷公大腿上,雖未骨折,也已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至此再難誇言了,但他素來自負慣了,雖然慘敗,一下子卻也難落臺,迫得要說門面話,冷冷地問道:“臭小了,你是誰的門下?能不能說?”

“你連我也打不過,還好意思問我師門?你看不出我是哪一門派的人?你可想到,你的三分鞭法也無法傷得我的穴道,這是一條很好的線索,江湖上有哪一派不怕你點穴的?你應該心中有數,若果連這一點也不知道,那就只好有勞你自己去查了!吳百川,你過來吧,還有那位辣手神君,都叫了來吧,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一班傢伙到底憑些什麼,敢如此猖獗,亂點火頭。”

倪莊主看看不對頭,立即對兩個莊丁說了幾句,他們便匆匆退出,不久,外邊響起了馬啼聲。冷天風微微一笑,對待著不曾答話的吳百川說:“怎麼,嚇破了膽,不敢出場?還是另有什麼詭計?你曾到振威鏢局託鏢,想陷害振威鏢局,又曾造謠說我的壞話,現在,你應該有勇氣出來接我幾招。姓吳的,你躲不了的,就算你躲過了今晚,也躲不了明晚,遲早你總要和我動手,那就遲不如早,了卻一件事吧!只要你接得下我三招,我便饒你不死!”

吳百川實在有點心怯,不敢跟對方硬碰,此刻聽得對方只以三招為限,他就放心了。他想,我只避不接,十招八招是應該應付得來的,何必怕這小子!難道連三招也接不下?如此一想,他終於把心一橫,決定接冷天風幾招了。

吳百川十分狡猾,因為早先冷天風曾說過一句叫他與辣手神君一起出來,他果然就拉辣手神君出來助陣了。兩個人並肩一站,面向冷天風,吳百川道,“臭小子,你不後悔?如果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改變主意。”

“少廢話,你們準備好了?”

“你是說,要在三招之後決勝負?臭小子,你的膽子真不小呢!”辣手神君說。

“不,神君兄你弄錯了,他說要在三招之內擊倒我們,不是決勝負,如果辦不到,他就認輸了。”吳百川倏的把目光望向冷天風說:“姓冷的,我沒有記錯吧?”

“沒有!你記得很清楚!”冷天風說。

“你說過的話要算數,如果失敗了怎樣?是磕頭還是自裁?”

“你且先接了三招再說吧!看招!”一聲斷喝,掌影疾閃,他使出顛倒乾坤大法,左手一記“排山倒海”,右掌一記“彩虹貫日”,兩招使了出去,辣手神君首先受到衝擊,被震得站不住腳,搶前了三步,正好迎上了“彩虹貫日”,被打得倒飛回去。

吳百川見對方喝叫接招,立即躲閃,他不求有功,只求能躲過這三招便算成功,但他閃不開,一樣被冷天風掌力所影響,斜退幾步,才穩定身形,辣手神君已經倒撞在他身上了。辣手神君這一撞之力,非同小可,吳百川又站足剛穩,未有準備,如何禁受得起,結果是神君的去勢稍緩,吳百川巳給撞得慘叫,倒飛出去了。

冷天風打出兩招之後,並不閒著,身形一晃,先搶到倪莊主身邊,喝道:“站住!還想逃嗎?辦不到了。”

倪莊主本來真個想逃的,他摹然轉身,跨出一步,已看到冷天風冷峻地站在面前,不由得一怔,心中正奇怪他何以來得這麼快,突然一聲慘叫自廳外傳來,跟著是個老頭子的聲音在說話:“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暗算我?快說出來,可免一死!”

倪莊主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心中正自納悶,不知自己該不該問,冷天風已先開口了,他問:“老人家,你的事辦得怎樣了?有什麼收穫?”

老頭子在外邊應道:“總算不錯,抓到兩隻小雞和釣到一尾魚。你呢,怎樣?”

“對著幾尾死鹹魚,沒什麼味兒,你要不要嚐嚐這尾魚的味道?”冷天風打趣地說。

“不必了,你撒網吧,我替你守住外邊抓漏網之魚,這就萬無一失了。”

“老人家,你這辦法真好,虧你想得周到。”冷天風給他送上一頂高帽子,他高興得呵呵大笑。在笑聲中,聽得冷天風道:“老人家,你可要留心看著漏網的魚不要放走,投網的魚,你可別嚇跑了他們呵!”

“投網之魚?哈哈!好一個投網之魚,有嗎?”

“大約會有,早先有人放下了餌,請人來幫忙呢,你沒把釣餌都抓住吧?”

“那怎會呢,小夥子,你把我看扁啦!我分得出,不會抓住他的,你放心好了。”

“那敢情好!我就要殺雞宰羊了。”冷天風說。

他目光一閃,注射在倪莊主臉上,道:“該輪到你了,你可有什麼話說?”

倪莊主心怯膽寒了,他看重的吳百川和神君,平日揚威耀武,眼中無人,動不動揮拳劈掌,顯示威力,用以立威,看他們拳碎磚頭,掌斷木板,確是勁力驚人的,想不到這兩個自恃武功高的人,竟挨不起冷天風三招,第二招已經受不起,嚴格的說,第一招就已經沒命了,倪莊主雖然也有一身功夫,卻如何敢和冷天風相拼?因此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他只好低頭求饒,不顧大家了。

冷天風見他求和,微笑道:“我知道你雖然是一莊之主,其實作不了主,真正作主的另有其人,所以,你只是配角,不是主角,你既然求和,我也不來難為你,你說吧,你想怎樣?”

冷天風竟是如此好相處倒大出倪莊主意外,以為說的是反話,未敢相信,及冷天風見他不出聲,不覺詫然問:“你怎麼啦?後悔了是不是?如果後悔還來得及,我不會強迫你的。”

“不!冷天風,我不是後悔,我是想,千頭萬緒,要說的實在太多了,不知從哪兒說起。”

“你就從如何受到殷家控制開始吧!姓殷的壞事做盡,所作所為,無不是傷天害理的,你甘於受他控制,是貪圖他給你的好處,還是你有痛腳被他抓住,非聽他的話不可?你也不必添枝加葉,照實說好了,你說吧,我知道這怎麼處理的!”

倪莊主此時有求於人,只求能夠活命哪有不願意之理,聽了冷天風的話,便立即盡告所知,不厭其詳。

冷天風聽完之後,問他:“你再想想,他為什麼要找你幫忙?總該有個原因,不是無端端的,你再想想,是什麼原因?”問了一次又問一次,問得倪莊主無法招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加以解釋,到了最後,倪莊主聲言說已經說盡了,沒有了。

“殷家有什麼人,楚天南在殷家幹什麼你還沒提到呢!你且說說殷家有些什麼人,有些什麼陰謀詭計。”冷天風還是繼續追問倪莊主。

“楚天南?你怎知道楚天南在殷家?”倪莊主駭然色變,先呆了一剎。

須知楚天南在殷家莊的消息是封得很密,就是殷家的許多武師與莊丁,也未必知道呢,何況外人?冷天風當然是外人,怎會得知?確是一個令人驚奇的消息,難怪倪莊主為之駭然了。

冷天風見倪莊主變色,譏諷地說,“你忘了剛才曾派人到殷家莊去求援了?你不是說過:最好能請得楚大俠來,就萬無一失了!不管怎樣,都要趕快回報!你口中的楚大俠難道不是指的楚天南?”

倪莊主的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幾乎暈了剎。他感到眼前突然流星亂竄,火花飛舞,定一定神支持身子,才不致於跌倒當場。不過,他的失儀,已經顯露了他內心的驚懼了。他為求生命得以保存,只好把所知盡告,因為冷天風對殷家似乎知之甚詳,他怕觸怒冷天風,倒不敢搗鬼藏私了。

冷天風聽他源源道來,頻頻點頭。

老頭子在外邊傳話進來了。他說:“小夥子,你快來看,有人來了。”

冷天風道:“老人家,你快躲起來,讓他進來。”

老頭子不高興地說:“悶死人了,還沒交上手,就要扮烏龜了。”

“老人家,這不是扮烏龜,這叫做伏虎藏龍,你怎麼罵起自己是烏龜來了。”冷大風笑說。

“別說了,他們快到啦,有四個人呢!”

“管他有多少,都是來得去不得,有來無去。”冷天風滿懷信心地說:“老人家,你記住了,來的放他進來,要走的就別給他溜走,可以嗎?”

“當然可以,就這樣,我一定叫他們……”

“哎呀!喲,喲!”倪莊主突然蹲下去,慘叫連聲,雙手按著大腿,鮮血從指縫中滲出來,滴到地下了。

倪莊主何以會受傷慘叫呢?原來他向冷天風求饒是出於無路可行,非出此不可才不得不低頭求饒的,絕非心甘情願的。因此,一有機會馬上就作反,他聽說有人來援,又見冷天風與老頭子說話,以為他分散精神,必然疏於防備,若言偷襲,這是最好時機,千載難逢,倪莊主興念至此,便一聲不響打出幾枚暗器,十分歹毒!

但是,倪莊主卻估計錯了,他太小看冷天風了。他的暗器打出去,明明是打在冷天風身上了,不知怎的冷天風竟然一點也不在乎,把所有的暗器都收去了,倪莊主看得發怔之際,冷天風猛的掀衣抖了一下,倪莊主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暗器已經射到他的大腿上。他明白了,可惜已經太遲,無法避免受苦了。

外邊來的人已經先後到達,先有兩個人入了裡面,見到冷天風,其中年輕一個就叫道:“師父,就是這個人!他曾狂妄……”

“你說他是在四方亭下打傷你的人?”

“是,師父,就是他!”

年紀大的一個道:“你去打他一頓出出氣吧,去呀,怎麼不去!”

“師父,我怕……”

“怕什麼,師父在這裡什麼也不用怕!”

“是,師父!”年輕的馬上向冷天風進招。但他與冷天風的功力實在距離太大了,才一動手便給冷天風奪去武器,立斃掌下,冷天風說:“我早對你說過只饒你一次,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年長的料不到冷天風如此快手,要救援已來不及,但也不再等,馬上便要替門人報仇。

這時,外邊的老頭子聽到慘叫,便問道:“小夥子,你沒事吧?你已經有了對手,該不寂寞,該也讓小老兒舒舒筋了!”

老頭子為什麼有此一問呢?原來他這時在房上截住幾個人打將起來,不想冷天風分神了,他聽得冷天風殺了人,就說他們兩個要分工合作,房上的,外面的敵人歸他管,地下的屋內的歸冷天風處理,他說得一清二楚,不容冷天風討價還價。

冷天風似乎瞭解他的脾性,一口就答允了,他聽得十分高興,滿口“好小夥子!”

廳內,羅進死了,他的師父冷冷地說:“你小子真是姓冷?叫天風?”

冷天風不作正面答覆,只是說:“如果你有懷疑,可以不信呀!我又沒有叫你非信不可!”

“好!我就當你姓冷,你亮兵器吧!”

“亮兵器?你以為你有這個把握,一定可以迫使我亮兵器?”

“好小子,你敢小看我,看招!”中年人挽著劍花進攻,劍出如電,直灑向冷天風,一片寒光漫天罩下,似要把冷天風罩在劍光之內。

冷天風卻是溜滑得很,他滴溜溜地轉,一下子就轉出了對方劍光以外,不屑地說:“我以為你真有什麼了不起的絕藝,所以要替人出頭,原來不外如是,太使我失望了。”

冷天風說人家使他失望,但他卻使那中年人吃了一大驚,原來這中年人名車田心,他這招有個名堂,叫做“天羅地網”,是他的絕技之一,出道以來,連這一次也只使用過四次。第一次用來對付北五省的黑道副盟主於鴻武,一招用實,於鴻武身首分成三截,當堂喪命,嚇得北五省的人都心寒膽怯,他是一戰成名,車田心之名,從此響遍了北五省。

第二次是一次誤會,和江南大俠打起來,使出這一次,也是傷了江南大俠的手臂,他也中了江南大俠一招,傷在肩窩,算是扯平,但是江南大俠是名滿大江南北,他能得個平手,已經露臉了,從此就名頭更響,他也漸漸變得目中無人了。

第三次用在一個老道士身上,一招未完,老道士已經求饒,甘拜下風了。

他想不到第四次用來對付一個年輕的臭小子,竟然被他輕易躲過,這就不由車田心不驚駭了。

冷天風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車田心,道:“怎麼?害怕了?技窮了?你怕走上你徒弟的老路?”

車田心暗暗地想:“這小子牙尖嘴利,十分討厭,若不把他收拾了,不但這口氣難消。給他傳開了,我的臉也沒處擱了!”想到此,不由地不再拼。他打定生意,手中劍已經在震顫,發出微弱的嗡嗡聲。

冷天風對此似乎末覺,依然扎撒著雙臂擱於胸前,十分瀟灑悠閒。車田心看他這個樣子,似是成竹在胸,有所倚恃,不禁為他的氣勢所懾,竟然自己在發抖了。對他來說,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就是早年惡鬥北五省黑道副盟主於鴻武和誤鬥江南大俠的時候,也信心十足,絕未膽怯,怎麼這時卻害怕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

“好吧,管他什麼人,我就不信他會按得下我的披風十八劍!”他把心一橫,進攻了,劍出如電,狂風般捲進千萬點寒光,一派劍勢,一下子就把冷天風圍在劍光之內了。他想:“好小子,有本事你再逃出去吧!”劍勢一催更緊,劍圈的範圍更加縮小,眼看冷天風已無法躲閃得過了,車田心便冷笑道:“臭小子,有本事你再逃出去看看!”

車田心滿懷信心,以為穩勝了,所以一出大言,說風涼話。怎知冷天風心平氣和地回答:“我以為你真有什麼過人本領,所以才耐著性子察看,早知不過如此,我才沒有這麼好心情看下來。你叫我再離開你的劍圈是不是?這有何難。你小心了,我這就出來啦!”他話才離口,人已飄然站在劍光之外。他是用什麼身法離開的,車田心也看不清楚,他只覺虎口微微一麻,人影一晃,劍光內已無人了。

冷天風的身法十分怪異,車田心連攻十多招,一無所獲,證明披風劍法奈何他不得,要想用披風劍制服他,顯然已無此可能了。

突然,車田心感到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氣,直衝喉頭,幾乎忍受不住要叫出聲來。

披風劍法是車田心的壓箱絕藝,平時與人對敵,根本不用,即使用上了,也只是三招五招就必可勝,從未有過如這次這樣,用足了十八式,還是沒有絲毫效果,重頭再使了幾招,依然一無所獲,因此他暗想:達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小子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他怎麼能避得開我那一招“天羅地網”?怎會躲得過我的“披風十八劍”?真是怪事?

車田心暗暗稱奇,冷天風也暗暗地想:“這廝名聲雖然不好,倒是下過苦功的,能練到這樣子,倒也還真不容易,我倒不必殺他,還是略予儆誡,使之悔悟,替大家做點事吧!”

他主意打定,便又說道:“你的‘披風十八式’不頂用了,還是用別的吧!看樣子,你倒真是公孫大俠的門人呢,可惜你學不到他的武功,更學不到他的為人,你也丟他老人家的臉!”

車田心的身份雖然不是秘密,他是常抬出師父大名以嚇人的,許多人懾於公孫大俠之名,確也讓他三分,不願跟他斤斤計較,但那些對手,在武功上是看不出他是公孫派弟子的,而冷天風卻看出他是公孫派的弟子,還能一口道破他使的“披風十八式”,更批評他未學到公孫大俠的武功與精神,由此可見冷天風這個人來頭不小,說不定曾經和公孫大俠交過手呢,最少也該見過公孫大俠出手他才會那麼說。

車田心細心推敲冷天風的話,對冷天風也變得客氣了。他問:“你見過家師?認識家師?”

“你是指公孫大俠吧?何止認識,還交過手呢!”

“你別吹牛,你絕對不是家師對手。”

“不是對手不等於沒交過手,我承認是輸給了他,所以知道你是‘披風十八式’還未到家,你好好再練幾年,同時,在德性上也要練,聽明白沒有。”

“你這算什麼?憑你也配教訓我?”車田心怒道。

冷天風道:“你知道公孫大俠是怎麼對我說的?他說你們學成下山就胡作非為,太使他失望了,他說開始那幾年還好一點,後來你們闖出了名堂,就不把他放在眼內,連他也忘記了,他曾經授我大權,可以處你們生死呢!不配教訓你?我殺了你也有權呢!今天我警告你,念在你練成這身武功不易,也不想不教而誅,你記住了,過去的,我可以不理,未來的,我卻不能不理,若果此後還不改邪歸正,給我聽到或看到,我就新舊帳一次算清,你到時可別怪我無情!我話已說完,你可以走了。”

冷天風向外一指,道:“走!等到我主意改變,你就後悔了!”

車田心始終未了解冷天風身份,但冷天風所說,正是他過去所作所為的寫照,十分真實,口氣也是他師父公孫元的口氣,車田心至此不能不相信冷天風確是認識他的師父了。

車田心聽了門人的挑撥,原是要到四方亭去找冷天風算帳的,不料還未成行,倪莊主已派人到殷家求助,據來人所說的少年容貌,和羅進所說的十分相似,於是,他便與門人,趕到倪家,一方面為己,一方面助人,如意算盤打得甚響,沒想到算盤打碎了,一點也不如意。他此時已經知道,憑自己的功力決難有勝望,為此,他一聲“多謝”,飛身便走,倪莊主叫也叫不住,轉眼便失了他的影蹤。

冷天風目送車田心走後,叫道:“老人家,殷家不是來了好幾個人的,怎麼不見下來?你都把他們留住了?”

老頭子十分開心地說,“小夥子,你猜對了一半,殷家確是有好幾個人來,但他們都願意陪我老人家玩幾招,不願見你,我老人家有什麼辦法?你可不能怪我?”

“你老人家既然有此興趣,我也樂得清閒,你小心別給骨頭碰傷了牙齒才好。”冷天風笑著說。

老頭子不再回答冷天風的話,叱喝連聲,似乎正打得起勁。冷天風耳靈過人,聽出房上有多種不同的風聲,包括有拳風、掌風、指風,刀、劍、鞭、袖和暗器等風響,料必打得十分激烈,不免有點替老頭子擔心,怕他恃強好勝,會出差錯。因此,他迅速收拾了房下的敵人,然後出外巡了一圈,再落在房上,笑說:“老人家,我不動手,見識見識總可以吧?”

“當然可以,你瞧我這一拳打得怎樣?”他左手搗出一拳,把一個敵人打得跌下房去了,確實是勁道十足,老當益壯。尤勝少年,冷天風衷心讚道:“好!狠、準、勁懼全,僅此二招就值得我學三年。”

“好小子,你口氣可大呵!我練了三十年了,才有此功力,你卻想三年就練成了!”老頭子邊打邊說。

“那可不同,你是摸索地練,我卻有你老人家指教,怎能一樣。”

“你準知道我會教你?”

“當然,你老人家熱心幫助後進,又喜歡我,哪有不教之理!”

“你這小子別要無賴,我還得再看看才能決定呢!你看這一拳又如何?”他又打了另一個敵人一拳,但對方只退了兩步,並未跌倒。

“這一拳打得更精彩,我大約要五年才能練成。”冷天風笑說。

“你不是花了眼吧?我這一拳打他不倒,你倒說是更精彩,你不是存心笑我?”

“不,我怎麼敢!”

“好,你說怎樣精彩?”

“老人家,你可知道這是什麼人?他就是黑石灣黑石莊的莊主楚天南了,他的名聲可響亮呢!你在幾個人夾擊之下,居然能打中他已十分難得,何況還把他打退了兩步?他的功力,比其他人何止高了十倍,我看得出,你這一拳用的勁道也比早先足呢!怎樣,我沒有看錯吧?”

“好小子,真有你的,你的眼光真利害,一點也瞞不過你。”

老人家口中誇獎天風說著話,手中用式卻一點不慢,一根山藤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如龍飛電閃,分別對付幾個敵人,依然綽綽有餘。

冷天風看了一會,暗暗地想:“他到底是誰呢?他這身武功,我雖不會輸給他,要勝他,恐伯也在五百招外。還未必真能勝得了他呢!怎麼江湖上從未聽說過這個人?而他的武功卻是如此之博雜,又如此精闢!唔,除了我,恐怕未必有誰能看出他的招數。”冷天風漸漸看明白了一些,不禁沾沾自喜。

不錯,這老頭的武功博雄精闢兼備,不守繩規,似無章法,但又隨手而出,自成妙著!也許正因為如此,才使得如楚天南等殷家三大高手也感到應付困難,束手無策。他們由五個人圍攻,以至留下三個,已經倒了兩個,三人當中又都是江湖上名頭甚響,各霸一方的人物,就是一個也足以當大任了,此刻集三人之力,還是被打得守多攻少,發不出威力,他們也為這個老頭子的怪異武功感到驚駭了。

老頭子一邊打一邊居然還能分神說話,由此可見他未盡全力,再打下去,他們只怕也難佔到好處,何況還有一個目光銳利的冷天風在旁監視,雖然他說過不會出手,但若果他們轉居上風,老頭子處在危險境地,誰能保證他不會相助老頭子一臂之力?有此一想,楚天南等互打手勢了。

冷天風旁觀者清,提醒道:“老人家小心啊,他們要溜啦!”

“溜?哪有這麼……”一句話未說完,但他們以為已被冷天風看破秘密,怕來不及,連機會也不等,一聲不響,互相打個手勢,便各翻身飛躍向外狂奔,三人朝不同方向逃走,老頭子只能追得一個,冷天風也截擊一個,還是逃了一個。逃的那個就是楚天南,算他運氣好。

倪家算是一敗塗地了,老頭子敲著山藤拐道:“不錯,這一仗打得痛快,小夥子,你覺得怎樣?”

“怎樣?什麼怎樣?”冷天風道。

“你覺得我怎樣?還不賴吧?”

“打的妙極了,武功精闢博雜,變化無邊,只是可惜……”

“好呀,你小子好貪心,也好厲害,都給你看穿了。小夥子,你可知道,似今晚這樣子的打法,已經是十分少有的了,你還嫌不足,你好貪心啊!”

“當然,看戲看全套,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未能盡看所長,就覺得可惜了。”

“你是不是想看?我倒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老人家!”冷天風笑笑說。“我只想看,卻不想動手,你別打我的注意。”

“哈哈,好小子,果然厲害,我還沒說完就知道了,要是你早出生二十年,可就不得了。”

“我遲出生二十年,你老人家卻多了個傳人,對我,對你老人家來說,我還是遲生二十年好些。”

“好!說得好!說得好!你小子真會討我老人家歡喜,我決定收你做徒弟,把武功都傳給你,你高興吧?”老頭子連冷天風的底細還未摸清就說收他為徒,倒是衝動的可以。

冷天風其實也喜歡上了這個小老頭,但他想到拜師卻不免有點猶豫了。他雖然不是一個拘謹的人,但在當時師徒名份極嚴,他多少總會受到影響。他曾跟老公公學過潛水埋雪奇功,後來又學了乾坤大法,也只是以老公公相稱;跟公孫元學過寄門遁甲、天文、地理、陰陽行車佈陣,還有琴棋書畫等,也不曾以師父相稱,就是把他撫養成人和替他紮根基的高仲坤,也只是爺爺,不是師父。現在,真要拜這個人為師?一日為師,一世為師,這個束縛已經難耐,假如老公公,公孫元與高爺爺責怪起來,如何應付得了?他如此一想,已經冷了半截,再想到連老頭子的姓名、身份、人品等均一無所知,假如成為師徒才發覺不對,豈不後悔莫及?他再如此一想,更提不起興趣了。

老頭子見他默默沉思,久久無聲,感到既詫異又不滿,便問他考慮清楚沒有。

冷天風道:“老人家,我想過了。”

“怎樣?你高興嗎?”

“高興!不過……”

“不過什麼?怎麼不說下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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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7 14:58: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拐似騰龍 老魔難償願 劍如疾電 俠女顯神威 (2)

“我很佩服你的武功與坦誠,我可以做你的侄兒,叫你為伯伯,可以做你的後輩,稱你做老人家!可以做你的乾兒子,稱你做乾爹。但是,我不能做你的門人,也不能叫你師父!”

“這是為什麼?倒很新鮮呢!”

“我過去曾經有個高爺爺,有個倪爺爺,有個老公公,有個公孫前輩教過我武功,我從未叫過他們師父,他們不許我叫師父……”

“不許你叫師父?為什麼?”

冷天風道:“他們怕有了師徒關係之後,便變得嚴肅,規矩太多,妨礙我的發展。他們說:背師別投,是死罪,只此一條,便妨礙我多學別家武功的機會。他們又說:為人但求問心無愧,能為天下人盡點力,做點事,便不負此生,只要除暴安良,造福人群,便是英雄,就值得稱道,至於他是友是敵,是什麼人倒不必斤斤計較。特別是老公公更說他有不少後輩都是成名人物,有的是英雄,但也有的是狗熊甚至奸邪之徒,為免我有同門之情,所以不許我以師父相稱,他給我的訓誨是:是好人,幫助他,是壞人,懲罰他,不必理會名門與否,凡是壞人都是邪門,凡是好人就是正派,以其人言行為據,不以師門為憑。我謹遵老公公教誨,所以早先曾殺了羅進,放了車田心。”

老頭子聽得連連點頭道:“原來你是跟公孫元學過武藝的,怪不得你對羅進打得那麼輕鬆。那麼,老公公又是什麼人?”

“不知道!我只叫他做老公公,他便叫我小傢伙,那時我還很小,只有十一二歲。”

“你不知道他的姓名?”

“不知道!”

“這就怪了,簡直難以使人相信!”

“老人家,這有什麼奇怪呢?正如我叫你做老人家,你叫我小夥子,叫慣了,便不會再問起姓名了。如果有人問起你老人家,我一樣無法回答呀!”

“對!對呀!”老頭子忽然咯咯大笑,接著說,“我老人家告訴你吧,我……”

“等一等,有人!噫!玉娘!玉娘!”冷天風飛快的迫向一個方向。

冷天風走的真快,說他如飛,一點也不為過。他走的快,天色又黑,老人家目力雖好,也難及遠。他在聽得冷天風說有人,留心一聽,果然是聽出有人走動,正要查問是什麼人,冷天風已經叫出聲,他就知道冷天風與對方是相識的了。他正決不定該不該跟上去,又發現另外有人聲了。

“這又是什麼人?奇怪!”老頭子沉思著。

轉眼時光,來人到面前了,來的是兩個一高一矮,矮胖高瘦兩個中年人。他們看到老人家,詫然地停下來,冷冷的看著老人家,又看看四周,毫無禮貌地問:“小老兒,剛才可有兩個人從這裡經過?”

“矮冬瓜,你問這兩個人做什麼?”

“小老兒,你見著他們了?”

“矮冬瓜,我見不見著與你何干?”

矮冬瓜勃然震怒,罵道:“好呀,你敢消遣我!你不想活了!”

“好呀,你敢罵我,你不想活了!”小老頭學著對方的口吻。

矮冬瓜給氣得跳起來,就要動手了,高的一個勸說道,“老二,正點兒要緊,何必多生枝節!”勸住老二之後,轉口向小老頭道:“朋友,你若是見到他們,就請指點指點他們去了哪裡,沒有見到就算,打攪你啦!”

“朋友,這還象人話!人我是沒見到,聲音是聽到了?大約是去了那邊,已經有人追上去了!信得過你就信,信不過就算了,我話說完啦!”小老頭還是學著對方的口氣說話,高的一個一聲“多承指點,改日再謝!”別了老人就朝小老頭所說的方向追去。小老頭則遠遠地掇著他們!

小老頭暗暗地想:“好呀,你這矮冬瓜,讓你吃點苦頭也好!小夥子既然是他們朋友說不定已追上了,他決不讓朋友吃虧,這兩個傢伙大約不是小夥子對手!要是追不上小夥子,讓他們白跑一趟也是好的!”小老頭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跟著矮冬瓜,準備瞧熱鬧,必要時,也可以出手助小夥子一臂之力!

矮冬瓜一邊走一邊喃喃不休地抱怨同伴不該相信小老頭的話,他認為小老頭決不會對他們說真話,應該朝他說的相反方面走才對!但高個子的卻不同意,他說已經追了一程,還是再追下去,說不定小老頭以為他們不信,說了實話也未可料!矮冬瓜聽來也有道理,只好不再出聲。

冷天風追不追得上對方?對方是不是呂玉娘?很快就有答案了!冷天風此時的輕功與內力比幾天前與呂玉娘分手時又跨進一大步了。他悄聲追趕,很快就追近了,對方停了下來等他,打個照面,冷天風感到十分尷尬,向對方一拱手,吶吶地道歉:“原來是老師太,失敬了!我認錯了人,對不起,打擾了!”再一揖便想告退。對方看著他,問他:“你以為我們是玉娘?你跟玉娘是什麼關係?你貴姓大名?”

“師太認識玉娘?”冷天風色然而起,道:“我和呂玉娘是好朋友!一個月前失散了的,我叫冷天風,如果師太真認識玉娘,希望你老人家相告!使我們能夠會面,大恩大德,沒齒不忘!”

“天下間叫玉孃的女子甚多,你的朋友貴姓?”

“她姓呂,今年只有十七八歲!”

老女尼聽了冷天風的話,想了一會,又問道:“你真姓冷?冷天風?沒有別的名字?”

冷天風心頭一晃,急道:“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石喜稜。”

老女尼不信地道:“怎麼?連姓也不相同?”

冷天風道:“環境不同,姓名就不相同了,師太如果不信,請代我轉告玉娘一聲,說我明天午後必到四方亭去,她就會到來和我相會了,請老師太千萬幫忙……咿,什麼人來了?”

“大約是追殺我們的人來了!你快走,這兩個人武功極高,手段又辣!”老女尼急道。

“他們是誰?”

“陰陽二怪!”

“可是衡山的陰陽二怪陶傑和袁方?”

“正是!你知道他們的姓名,當知他們狠毒。”

“師太放心!自古道,以毒攻毒,以邪治邪,這兩個怪物你交給我好了,你們請暫時迴避一下,由我應付他們。”

“你……”

“師太請回避,他們快到了。”

兩位女尼果然躲起來,二怪也來到了。

矮冬瓜又搶先開口喝道:“喂,臭小子,你見到有兩個人從這裡經過?”

“喂,臭胖子,我只看到兩隻狗跑到這裡來汪汪叫!”

“好小子,你罵人?”

“好胖子,我沒罵人,只是說狗。”

“他媽的,你臭小子是嫌命長了!”

“你孃的,你臭胖子是不想活了!”

“臭小子你是誰?報上名來!”

“臭胖子你聽準了,我姓樊,漢朝大將軍樊燴的樊,叫勝祖,你記住了。”

“好呀,你叫樊勝祖,我就送你去見你的祖先吧!”

“臭胖子,你知道我的先祖是幹什麼起家的?他老人家是屠狗起家的,我叫勝祖,我的屠狗本領比他老人家更勝十倍呢!”

“這又怎樣?殺豬屠狗,有什麼了不起,值得這樣大吹大擂。”

“為什麼不該大吹大擂?我不是說過有兩隻狗在這裡汪汪吠?我是要把它屠之哉呀!”

“臭小子,你轉了個彎來罵我們,你看招!”“錚”一聲拔出刀來,袁方又急急止住道:“老二不可魯莽!”

陶傑道:“老大,這小子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你受得了嗎?”

“老二,別忘了我們的正點兒還沒抓到呢!何必多所樹敵,致誤正事?”

“唉,真是的!你什麼事都……”陶傑見袁方瞪著他,不再說下去。

於是,袁方轉向冷天風道:“小夥子,你說話也太損了,你可知道‘口舌招尤’這句古話?”

“我只知道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對狗呢?你說,難道該當他是人?”冷天風冷冷地說。

袁方的微笑攻勢在冷天風身上起不了作用,也感到有氣了,他冷冷地說:“做人要識時務,年紀輕輕就嫌命長,實在另人惋惜!”

“做人最重要的是問心無愧,所謂識時務,無非是做奴才的藉口,沒什麼驕傲的,你做你的奴才、走狗,是你的事,我才懶得理你,但你張牙舞爪想侵犯我,我只好學先祖一樣,把你宰之哉了。”

冷天風這話刻薄極了,袁方知無法軟化對方,也就改了面孔,露出本來面目。

陶傑心中暗想:“哼,我早看出這小子不識抬舉,你偏不聽,以為自己那一套很有用,現在怎樣,還不是一樣沒用,只不過多聽人家諷刺幾句罷了,何苦呢!”他幸災樂禍地想,反而不出聲,由得老大袁方去處理了。

袁方果然沉不住氣,他本來就不是真心維護冷天風,不過見他年輕,以為可欺,要用另一種方式誘騙他而已,既然誘騙不成功,狼外婆現出原形,依然是一頭狼,他道:“小夥子,我紿你一個最後的機會,你到底說是不說,要是再不識好歹,我就只好不客氣了!”

“郊外居住人少,深夜空氣清鮮,狗吠難擾清夢,放屁燻不到人,你要吠就吠,有屁就放吧!不過不管怎樣,我是不會給你最後機會,不會放過你的!”冷天風冷冷地說。

“好小子。你這是自己找死休怪我手下無情!”袁方被罵得氣炸了肺,搶先出手了,他身形一動,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揮劍疾刺冷天風要害。冷天風屹然不動,也沒有武器,一派凜然的神氣,實在叫袁方摸不透對方賣的什麼藥,因此,劍招將要用實,卻又有了遲疑。

就在這一剎間,他聽到對方冷笑說:“你要用劍傷我,還得再練十年!”袁方又聽到“叮”一聲響,同時感到虎口疼麻,全手受震,幾乎連劍也握不穩,本能地反跳後退,凝視對方!

袁方素來以劍術自詡,自視甚高,認為當今之世能跟他比較者的寥寥可數,能勝過他的更絕無僅有,事實上他也少逢敵手,難怪他要狂妄自大。想不到面前這小子口氣如此之大,居然說他劍術不行,叫他再練十年,實在太小看他了,他如何受得了?但他剛才那一劍,卻是吃了虧的,他已知道對方不是太狂妄,就是有恃無恐,最少在內力上是勝過他許多,袁方瞭解到這一點之後,氣焰頓挫,不敢太小看冷天風了。

但是,陶傑卻是不同!他站得較遠,根本聽不到剛才那“叮”的一聲響,他只看到袁方招未用盡反退,感到莫名其妙。這也難怪,冷天風早先不但出手快,而且只是手指手腕移動,上臂不曾動過,袁方又揹著陶傑,擋住了他的視線,難怪他會看不清楚。他見袁方退後凝神,不言不動,便忿然道:“老大,你怎麼了?下不了手,還是讓我來吧!”揮刀就朝冷天風撲去,耳邊聽得老大叫他小心,也不以為意。

陶傑心狠手辣,出手甚毒,冷天風恨他歹毒,迎向他的來刀,揮袖疾卷,把他的刀捲住了。陶傑想不到他如此大膽,又驚又喜,驚的是對方如此大膽,必有所恃,喜的是對方不曾摸清他的底子,就如此大意,正是給予他一個極好的挫敵機會。主意打定,便運勁貫臂,要把對方衣袖割成蝴蝶舞。可是他用勁一抽刀,竟然抽不回來,這才大吃一驚,知道對方確實有所恃,而功力之深厚,遠遠超出他想象之外,甚至過去從未遇過如此內力雄厚的敵人。他一次不成再來第二次第三次,心寒膽怯了,再不敢來第四次,撒手急退了。

“還給你,接著!”冷天風一揚手,把陶傑的刀擲了過去,先是如箭直射,臨到迫近陶傑,刀身突然擺橫,橫斬過去,這是陶傑沒有想到的突變,再也無法迴避,一聲慘叫中,右手齊腕給削斷了。

陶傑因為伸手去抓刀,刀鋒突然橫斷,陶傑迴避不及,右腕中刀,手掌也掉到地下,鮮血噴射而出,十分恐怖。但是,陶傑也十分頑強,他以左手點了幾處穴脈,止了血,然後再伸手拾刀。冷天風“嘿嘿”冷笑道:“今晚不除你,難保天下平安,你想活著離開,是做夢!”舉步而前,直指陶傑。

袁方飛身攔阻,喝道:“欺負一個受傷的人,算什麼英雄好漢,接招吧!”言出招發,一招“劍斷橫嶺”,就朝冷天風的腰部橫削。來勢甚速,冷天風似乎巳無法躲避了,也不知他怎麼搞的,只見他身子似乎很快的轉了幾轉,已經到袁方背後,嚇得袁方急忙向前飛撲,如遇鬼魅。

冷天風並不追趕,卻走向陶傑,再次奪下他的刀,插進他的胸膛,不用說,他是必死無疑了。

“怎樣,你的朋友回老家去,他也許在半路等候你呢!來!我們好好玩幾招。”冷天風就在路邊隨手摺了一根樹枝,一抖,飛出了三張樹葉,兩張飛射袁方雙眼,一張射向他胸部,另外,那一根開有三四個丫的樹枝疾點對方胸前穴道,嚇得袁方後退不迭,狼狽極了。

“你還想走?有可能嗎?”冷天風追上前去,袁方退得快,冷天風追得更快,冷天風招式已到,樹枝透出勁風,樹葉飛繞著袁方。

袁方出道江湖以來,大仗打過不少,庸手高手都碰上過了,從未見過似冷天風這樣的對手,他巳看了一會,自己又交過手,還是無法斷定對方是出自何家何派,甚至和他所熟悉的各家各派都毫不相干,這樣一個對手,在武功上實在勝不了他。

袁方見形勢危急,急忙撤回劍勢,橫劍自保,暫時救急。他一劍橫削,“叮”了聲削在冷天風的樹枝下,但削不斷樹,枝,反給樹枝彈了回來。袁方萬萬料不到冷天風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力貫樹枝,刀劍不傷,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嚇得呆了。

“怎麼?你嚇傻了?接著!”冷天風再把樹枝上僅有的幾張樹葉也抖了出去。每一張都作弧形迴旋,從四邊八方作不規則的射向袁方。冷天風又乘機進攻,樹枝作武器,分從多方面刺向袁方。

袁方如何遮擋得住?在極端狼狽中先中了樹葉,再中了樹枝,跌倒了。

“你打敗了,還有什麼話說?”冷天風說。

“你想怎樣?要殺就殺好了,何必多問!”

“不,我想知道你們追的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追她們?你說得明白,我會給你一個痛快,要是你敢捉弄我,我就讓你痛苦三日三夜然後才死去。”

袁方頗為愕然地問:“這麼說,你早先真沒有看到兩個人經過?”

“我不騙你,我看到,但和你所說的兩個不是一樣,所以才問你他們是什麼人,你們又是什麼人,快說!”

袁方有點後悔早先太魯莽了,但已遲啦,後悔也沒有用了。

袁方知道難免一死,索性把來意說了,他們追趕兩個偷進殷家莊的女賊,可惜天太黑,追失了目標,追趕不上。最後,他便問冷天風見到的是什麼人。

冷天風道:“我見到的是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看樣子十分慈祥,絕不似是個為非作歹的人。嗯,對了,你說的殷家莊是什麼人家?怎會有人偷入去?”

“你是否剛到這裡的?怎麼連殷家莊也不知道?”袁方說。

“我本來是到黑沙灣去拜見黑石莊莊主楚天南的,不料到黑沙灣才知道黑石莊給人挑了,楚莊主也逃得不知去向了。我久慕昆明勝地,風景秀麗,四季如春,所以便到此一遊,今天才到,想不到剛睡到床上,就給吵醒了。”

“你怎不早說?我就是由殷家莊出來的,楚天南也在殷家莊上,你,你早說就少打這一仗啦!”袁方埋怨地說。

“我怎麼知道,你們兇暴暴的,好話不說一句,出手就用毒招,哼,還好意思說我!”冷天風也不滿地說。

“你要見楚天南請跟我來,我替你引見殷莊主,以你這身武功,年紀又輕,殷莊主必然欣賞。走!殷莊主可能還沒睡。”

“快三更了,殷莊主還沒睡?為什麼?”

“他可能在審犯人!”

“審犯人?他又不是官,審什麼犯人?”

“不知道,殷莊主雖然不是官,他的勢力,卻比王爺還大呢!江湖上的朋友,誰不知道殷家莊如龍潭虎穴,入得去出不來?早間,有一男一女偷入殷家莊,誤中機關,給擒住了,男的一個長得身形頎長,頗為英俊,女的一個長得千嬌百美,男的一個有柄吹毛可斷的緬刀,女的一個有柄削鐵如泥的天龍劍,她……”

“什麼?天龍劍?這可是有名的古劍呀!這個女的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一柄劍?”冷天風失驚地說,注目著袁方。

袁方說:“莊主懷疑他們是段王爺的人,所以有這樣的寶刀寶劍!”

“別說了,快帶我去見殷莊主,我要見識見識這寶劍!”

冷天風急道。

“好,我帶你去,我們……”

“冷大俠,你信這廝的話?他是一頭狐狸,你千萬不可上他的當!”兩個女尼走了出來。

袁方見了她們,要想抓住她們,但卻給冷天風一掌擊斃了。

冷天風問:“剛才兩位也聽到他說的話了,據我所知,天龍劍是呂女俠的佩劍,呂女俠真失陷殷家?救人如救火,兩位務請實說。”

兩位女尼說:“不錯,呂女俠確是失陷殷家莊,我們是趕回去找人幫忙拯救的。”

“既是這樣,我先走一步了!”冷天風轉身就走,並且高聲叫道:“老人家,你還有空隨我到殷家莊去一趟嗎?”

“小夥子,你去殷家莊幹什麼?你拜師的事還沒說得清楚呢!”老頭子的聲音遠遠傳來。

冷天風道:“現在我急於到殷家莊去,其他事,等會再說。”

“什麼事如此緊張?能說給老人家聽?”

“當然可以,呂女俠失陷殷家莊,十分危險,我要去救她,你老人家去不去?”

“你們是朋友?”

“她是我的未婚妻。”

“你怎不早說,快走!”

“殷家莊不比倪家莊稀鬆,你老人家多加小心,提防中計失陷。”冷天風提醒道。

老頭子白他一眼,道:“小夥子,你今年多大?這種事還要你教?你還是告訴我,呂女俠是怎樣一個人吧,省得見了面也不知道,錯過機會!”

“對!對!我告訴你老人家。”冷天風把呂玉孃的身材容貌,簡潔地概括出一個美人來,但他加以解釋,呂玉娘擅長易容術,她會不會使自己成為另一個人,卻很難說。老人家說不要緊,有個概念,就容易記認了,容貌可以改變,身材高矮是不易變的,只要留意對方的身型與高矮,便不會錯得太遠了。

兩個人的輕功都超卓,跑得極快,真似御風行,不一會便來到了殷家莊外。

從外面看,殷家莊果然極具氣勢,非同小可。他們兩個在莊外看了一會,低語幾句,然後分頭入莊。

老人家由東邊入,他利用小猿與翠鳥引開守衛的注意,然後溜入了莊,蛇行鼠伏,飛身躍進,儘量迫近有燈光的地方,哪兒有人影移動,老人家便摸近去。但是,當他接近的時候,已經觸動機關,二三十件暗器一齊由四方八面射向老頭子。他又氣又恨,掄動老山藤拐,把所有的暗器全部碰跌了,半件暗器也射不到他身上。他冷哼一聲暗暗告訴自己:好呀,我們就真真實實的來幹一仗吧!主意一定,馬上飛身斜起,疾掠出三四丈高落在一間小房子的瓦簷,遊目四望,看是看不到什麼,卻聽到有“絲絲噓噓”的細微異響,他留心諦聽了片刻,響聲如常,沒有停止,出沒彼此,他以為這是流水激起的聲音,也不再究下去。

小老頭矮矮瘦瘦,若果從遠處看其背影,只能當他是個小孩子,沒有人以為他是個幾十歲的老人。他這時存心要跟姓殷的一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始,明打,怕影響了冷天風;暗打,又感到乏味,所以索性坐下來,等一會看看情形再作打算。當然,最好是能夠見到冷天風,大家合計一下,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小老頭想到冷天風,記起了,他本來與冷天風約定了分頭進行找尋呂玉娘女俠的,怎麼一下子就忘得乾乾淨淨了?他打了一下腦袋,振臂點足,便隱沒在夜幕中,回首早先受冷箭暗算的地方,已經出現了三四個人,都在彎腰撿抬什麼,大約是撿拾那些暗器吧?

小老頭恨這些人手段狠毒,心中充滿恨意,向小翠打個手勢,小翠便振翅而起,飛撲撿抬什麼的人頭上,突然欲翅伸爪,疾向其中一人頸部狂抓。這是突然而來的襲擊,爪甲銳利,一抓之下,恍如數枚鋼錐都刺進頸部,自然是痛楚萬分,被抓得厲聲慘叫,聲震夜空,把其他人都嚇了一大跳,不約而同的直起腰來詢問什麼事,傷者說是被人偷襲,話聲還未說完,又有人被啄了一隻眼睛,叫得尤為淒厲,撼人心魄。

小老頭遠離他們二十丈外,他們怎也看不見他,小翠身型小巧,又在天黑,也不易被人發覺,各人於驚惶混亂中,又有兩個人受傷了,五個人已傷了四個,唯一未受傷的自然是心寒了。

他們一鬨而逃,始終弄不清楚怎樣受的傷,不禁疑神疑鬼的,更不安。

殷莊主此時已在聽取楚天南的失敗報告,暗暗猜疑楚天南說話的真實性,忽然有人入報說莊裡發現了敵蹤,已有四個武師受了傷。

殷莊主大為震怒,喝道:“叫他們入來!”

不一會,四個受傷的與一個沒有受傷的都來了,莊主叫他們講述經過,他們一致表示,發覺有人觸機關,暗器盡發,但卻未有傷人。他們前去踩查,撿抬暗器,不知什麼東西來襲,以致四人受傷。

“你們傷在哪裡,讓我看看。”殷莊主逐個查看傷勢,但看不出給什麼所傷,費煞思量。過了一會他聽到一聲鳥叫傳自天空,恍然有悟,暗想:“難道是為雀鳥所傷?有這個可能?”

他再細察各人傷處,看出眉目了,他看到鳥爪與鳥啄的痕跡,他證實確是受到鳥的偷襲。但是?怎會有這樣大膽的鳥?是飛來的餓鳥?瘋鳥?還是受人敬養的鳥?殷莊主無法加以肯定。

楚天南說:“莊主,你看會不會是我早先遇到的敵人?要不要我出去看看?”

“你去看看也好,我等你消息。”

“是莊主!”楚天南剛轉身,程志遠匆匆入見莊主道:“莊主,發現有人進入狼窩,狼群狂唱,該怎麼辦?”

“來人深夜內襲,決非善類,你去通知大家謹守崗位,不要放走任何人,若果發現有人徇私,或貪生怕死,走脫敵人,就拿他的頭來見我,去吧!”殷莊主不慌不忙,鎮定異常,由此亦可見他是一個經驗極豐,老謀深算的人物,才能臨危不亂,指揮若定。

但是,這一個才離開,另一個人來報了,說:“殷莊主,北邊的穀倉起火了,火勢……”

“什麼,穀倉起火,好端端的,穀倉怎會起火?羅澤、王深他們呢?拿他們人頭來見我!”莊主人怒道。

“咦!給人殺了?怎麼全無半點聲響?晤,一定是他們貪杯或貪睡,快些叫人救火去。”

“已通知他們了。”

“好,你幹得好,你去監視救火吧,說不定會有敵人躲在附近暗中破壞。”

“是!莊主。”來人又匆匆退去。

莊主接二連三的接到這樣的壞消息,心情當然不會好,他向身邊幾個高手道:“走,我們出去看看!”

殷大鵬帶了四個高手出了大廳,兩個立即分頭散開,作四周巡查。

殷大鵬與另兩個疾奔狼窩,要去檢查進入狼窩的人如何,不料看到狼窩的門洞開,死狼三數,都是額上給硬物擊碎致死,至於是什麼硬物,卻不容易看得出來。

“莊主,這是怎麼回事?這些狼怎會輕易被人所殺?卻不曾發出叫聲?”一個左額有塊黑痣的漢子說。

“是有點古怪!卞清流,你怎麼看法?”莊主問。

“我認為來人有兩個可能,若非絕世高手就必身負奇術,兩者之中,必居其一,我們碰上了,千萬不能大意。”卞清流說。

“對!可能是身懷邪術,我們確要小心!”

殷大鵬長年累月接觸江湖人物,什麼樣的人都見過,對於神打、蟲墓、移魂大法等都曾見過,覺得實在神奇莫名,因此,他對於邪術這一點,是懷有恐懼心的。他暗想武功高強,總有可對付之道,但邪術,這就不同了,哪怕你武功再高,碰上了,也無法施展,武功施展不出,高又有什麼用?假如遇上精於使用移魂大法的,給他邪術所迷,情形就會更加可怕了。

“卞清流就是一個會使移魂法的人,可惜他學而不精,只能施用在一些意志薄弱,武功不高的莊丁身上,對其他身懷絕學的人就起不了作用,但假如道行比他精深的人。一定在人身之外,也可以施用於其他動物身上,比如這些狼。”殷大鵬突然心頭一動,為之冷汗暗流了。

冷天風這時也大急特急,他利用自己個人的輕功與耳聰,已經找遍了大半個殷家莊,依然一無所獲,他急極了,變得心慌意亂,失掉平日的鎮靜,這就所謂關心者亂也!他一急之下,抓住一個殷家莊的人,向他查問,那個人聽說是來找人的不禁驚喜交集,道:“你來得正好了,快跟我來,你要找的那位姑娘是昨天來的,她被困在左邊最後那一間石室中,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

“你快帶我去!快!”冷天風急道。

“大爺,我已經走得很快了,再快就要跌倒了。”

“不要緊,你放心,我抱著你,你指引就行了,是不是從這裡走?”

“大爺,你等一等,我有話說。”家人道:“大爺有所不知,守護石屋的是六頭西藏巨獒,這六頭巨獒只聽一個西藏喇嘛的話,這幾天恰巧喇嘛病了,所以莊主也無法遣開巨獒,無法捉住那位姑娘了,無刀無劍,縱有一身武功,也未必降服得了那幾頭巨獒,只怕你未必救得人,先就膏了獒吻了。”

“謝謝老人家關懷,我自有辦法。”

“大爺,你要小心至好,這不是玩的。”

“老人家放心!”冷天風說:“你老人家當然知道這裡有個狼窩,你以為那些狼兇還是獒兇?”

“那是差不多的,不過,狼比贅多,當然是更兇,更難對付。”老人家說。

“既然這樣,你老人家就可以放心了。”冷天風歡然道:“剛才我曾進入狼窩,殺了五頭最兇的,狼就都聽我說話了。我想,幾十頭狼也奈何不了我,幾頭獒,我想大約更不能加害於我。”

“怎麼?早先殺死了狼,毀了狼窩的就是大爺?那就太好了!大爺,就是這一間了,你自己進去吧,要小心啊,你一進去,我就逃了。”

“謝謝你,我走了,你快躲起來吧!”他一閃身就躍過竹籬,身子還未落地,已經有兩頭巨獒一聲不響的撲了進來。張牙舞爪疾向冷天風。冷天風猝然一閃,低喝道:“孽畜,休得無禮!”兩道目光比狗眼更亮,直射巨獒,先嚇窒它們,然後再和它們說話,說也不信,巨獒竟然態度立改,搖尾吐舌的走近冷天風,冷天風也友善地輕撫它而,和它們一起去會見其他幾頭巨獒,於是,他們成了老友,友善極了。

“玉娘,玉娘!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冷天風低聲呼叫。

片刻之後,呂玉娘有回答了,她說她沒事,又說巨獒兇狠可怕,叫他不可進來,但話聲未完,他已出現她面前了。

呂玉娘躲在石屋內,由鐵窗中看到冷天風,並看到有兩,頭巨獒跟在他背後,不禁又驚又喜,激聲叫道:“石大哥,小心後面,後面!”

冷天風朝她笑笑,再回頭招手,兩頭巨獒便竄到他身邊。他撫撫它們,再對它們說了幾句,它們便迅速退走了。他這才對她說:“玉娘,你忘了我有降龍伏虎本領啦?快開門吧,我叫它們去守住門口,不給任何人進來!你可以放心了!”

“你真行,它們就是聽你的話,你不知道,它們對我可兇呢,我衝了幾次都衝不出去!不過,這也好,它守在這裡,別人也不敢進來!你可帶有什麼吃的?我已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又渴又餓,真不好受!”

“你除了飢渴之外,沒有別的事了?沒有受傷?”

“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麼?”

“如果有傷,我先替你治傷,沒傷,那就好辦了!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就給你把吃的喝的都帶來!”

“大哥,不要,不要走開!”她摟著他,依偎著。

“不!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你吃飽了,我們才可找姓殷的報仇!我也該給外邊幾個朋友一點禮物,套個交情!”

“晤,你快去快回,別叫我久等!”

“當然!我很快就回來!”他出了石屋,呂玉娘便關上了門,倚門沉思,芳心大樂,一陣幻想襲上心頭,還未有結果,冷天風已經回來了。他和呂玉娘一起,叫他把兩大塊豬肉、牛肉割成六份,分給六頭巨獒享受,然後再一同進入石屋。

呂玉娘一邊吃一邊聽著冷天風述說遇見女尼,殺了袁方,陶傑及和老人家來救援她的經過!她也說出聽說冷天風投靠了殷家,前來找他以致失陷的經過。他笑她是笨蛋,怎會相信這樣的話,她瞪他一眼,佯嗔帶怨地說:“人家關心你才來找你,多謝沒一句,卻說風涼話!”

“不是風涼話,你實在不該相信這樣的話!我若真個投靠殷家,也必有原因,你更不該來,免得壞我計劃!”

“總是你對,我錯,行了吧!”她悻悻地說。但她心中卻同意他的說法,所以,還是開心的。他一轉了話題,她便有說有笑了。在談笑間,他已替她動過針術,幫助她積聚內力,增強內力,因此,吃喝飽了以後,她便躍躍欲動,不願再呆下去了。

冷天風道:“玉娘,你不要亂動,我剛替你打通全身經脈,你最好靜靜運轉玄功,積聚所有功力,運用於全身,只要你運轉隨意,控制自如,功力便會倍增,碰上較強的對手也不會吃虧了!”

“怎樣運轉控制?你且說明白點!”

“你先把內力集中丹田,然後把它引道出來,假如你想它用到掌上,心念一動,它便直貫掌心,若想它用到腳上,它也會立即集聚於腳,要是有暗算,要損你的穴道,它會迅即把穴道封閉,不致受傷!諸如此類,你想到,它就如你所願!你做到這一點就成功了。外邊又有巨獒守護,你再關上門,自無危險,大約過得一時三刻,甚至不用這麼久,你便可以如願了!你好好運功,等我回來,我先去看看老人家,看他打得怎樣,可曾遇上危險!”呂玉娘點頭答允,他便要離開了。

但是,冷天風剛剛開門想離去,呂玉娘道:“等一等,你把天龍劍帶去吧!我暫時還用不著它,對你卻有用處!”情深款款,使冷天風大為感動!他推開了劍!摟住呂玉娘道:“玉娘,這是你的武器,你要用它防身,怎可和它分開?雖然關上了門,又有巨獒守護,但仍須提防萬一,千萬不能過度大意!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用到它呢!至於我,你放心,這段日子我功力又大進了,竹片樹枝,均可作為刀劍,實在用不到真劍!再說,遇到真正勁致,我身上也帶有武器,天龍劍還是你留著用吧!”

“大哥,你千萬要小心,別自恃武功,輕敵冒險,別叫我擔心啊!”

“我會小心的,我去了,你不要胡思亂想!”

“嗯!你快回來,我等你!”

冷天風走了,他循聲找到老人家,見他正被四個敵人圍在中央,左衝右突,都給人家迫了回來,總衝不出去,正感到心煩氣躁,準備硬拼,一根山藤拐使得如怒龍翻江,野馬飛騰,可是碰到對方的雙槍或雙刀,總是被迫住,震得手腕痠麻,虎口疼痛,十分難受,而對方四個人分成兩組,每出一招,都是兩人齊出,兩組互相配合,一攻必一守,一退必一進,使老人家前後受襲,或者左右被夾擊,總是無法盡情進攻,在攻中要留心防守,失去主動,功力也不敢用盡,這樣打法,處處受制,當然並不美妙,常有險象出現。

冷天風看到這情形,倒不急於上前助陣,光看了片刻,便看出端倪,站在一旁叫道:“老人家,西出庚幸金,退後甲乙木,左出丙丁火,退為戊巳土,中央轉壬癸,越土到丙丁,疾退庚辛金,橫掃甲乙木!”老人家先是一愕,隨即恍然大悟,讚道:“小夥子,還是你聰明,我老人家打了這許久,給他們纏得不可開交,你卻一下子就看出了!真是有你的!”

“這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呀!老人家!”

老人家得到冷天風從旁提醒,立即找到破敵竅門,一根山藤拐忽然變得輕靈迅疾!陡然打東,倏的打西,募然打北,陡然又回頭打向東方,變幻無方,虛實莫測,四個敵人四件武器竟然封擋不住老人家一根山藤拐,原有的陣式給破了,起不了作用,本來處在下風的老人家,一下子扭轉了局勢,佔居上風了!

“臭小子,你要做老頭子的替死鬼,容易啦!不要鬼叫老頭子了,還是顧自己吧!”一箇中年漢子抖直六尺過外的長鞭,“呼呼”地響,直向冷天風腰際進攻。鞭影快若閃電,說到就到,冷天風似乎是給嚇呆了,竟然沒有迴避,更伸手去抓來鞭,大膽得出人意外,嚇得對方撤招不迭,抽鞭後退,注視不稍瞬。

使鞭的是一個年達四旬的中年壯漢,目光閃閃有神,個子不高,卻十分壯健,身型是五短型,他握著長鞭佇立,頗為威武,但冷天風比他更加瀟灑鎮靜,他兩手空空,連草繩樹枝也沒一根,形如柱石,屹立不動,竟使對方撤鞭後退,這氣勢,不是任何人都有的。雙方對峙片刻,冷天風冷冷地問:“你不是要動手的?怎麼發呆了?是害怕,還是改了主意?”

“臭小子,休得猖狂?看招!”聲出招發,長鞭一下子打出幾個圈圈,套向冷天風。冷天風“嘿嘿”冷笑道:“你連鞭圈也打不圓,卻想傷害我,多練三年再來找我吧!”一邊講一邊揮袖迎拍,便把鞭圈打散,中年漢駭然失色,冷汗暗流。他知道自己的功力雖未稱上乘亦已達二流境界,普通高手,就是有武功也未必對付得了,但冷天風兩手空空,只用衣袖便可以擊散的鞭圈,這份功力就比他不知高出了多少,若果還手攻擊,只怕自己有鞭在手,也無法應付,中年漢思念及此,如何不心寒!

老人家識透敵人圍攻玄機,已能趨吉避凶,反守為攻,而且佔盡攻勢,居於上風了。他因此可以抽空偷望冷天風打鬥,為冷天風著急,叫道:“小夥子,這是打仗,不是遊戲,你應該使用武器,迅速擊倒敵人,怎可以徒手搏敵,陡增危險!”

“老人家不用替我擔心,殺雞不用牛刀,對付這些傢伙,還不配我用刀動槍呢!”

“你別逞強,自增危險!快快提出武器吧!”

“你太瞧得起他們了,如果對付他們也要動刀動槍,一動武器,對付一流高手豈不是什麼武器都要用齊?那是多不方便!”

“你們年青人,總是好勝,總是拿生命作賭注!多麼危險!”

“老人家,你太瞧得起他們了,你瞧吧,不用十招,我就能把他殺掉,你信是不信?看!”喝聲頓起,左手探袖迎鞭,互相纏在一起,大致用足內勁,坐馬沉勢把鞭一扯,存心扯裂對方長袖,讓對方出醜,怎知勁力一發,只覺鞭勢甚輕,不似纏上物體,不禁吃驚,急忙注目,不覺駭然,撤招疾退。可惜他撤招太遲,來不及了。他撤招後退,冷天風已經隨著他撒招之力借勢飛撲,一記“單掌開碑”已經疾朝對方頭上拍下,勁風撲面,拍得大漢痛楚非常,被迫得譁然駭叫,再向後退。

“看你還能退到哪裡!”冷天風再用出“單掌開碑”一式,對方果然被迫硬接。中掌身亡。恰巧此時又來了另一箇中年女人,她似怒獅瘋虎,揮刀狂斬,一語不發,真似發了狂!冷天風看她神態,也有點心悸。

“你還我丈夫!還我丈夫來!”女人終於開口了。冷天風明白了,原來這個女人是死去大漢的老婆。她痛心於丈夫之死,難怪她如瘋似狂,兩眼射出青光了!

冷天風瞭解她的身份,便有了主張。他並不同情她。相反,他覺得她該死,不值得同情。

“哼,還你丈夫,你丈夫生平殺了多少人?使多少人失了丈夫?失了父親?我不過替他們報仇索命,你幾曾替人家妻子著想過?哼,只知有已,不知有人,只你有今天!”冷天風心中暗暗地想,覺得這個女人太自私,不值得同情,有此想法,便不會對她客氣了!他先看老頭子一眼,見他力敵數人,仍被圍在雙槍雙刀中,但已經有攻有守,佔盡上風了,所以放心自己打下去,不必再分心照顧他!

中年婦人的一柄刀使得倒是很有紋路,章法甚為嚴謹,看得出她是受到名師指點的。但雖然如此,遇到冷天風也還是小巫見大巫,無法施展得開,更無法討得便宜的,這一點,在她出手之後,不久便有了事實,證明她難如所願。

中年婦人在一連串狂攻之後,稍為緩下來了,冷天風因她使得一手好刀法,而且這刀法,似乎自己略有印象,因此特別留心,想弄清觸她的身份,所以並沒有立即便下殺手。

大約打了有三五十招之後,冷天風突然想起公孫元在談論各家各派武功時,曾經提到過的陰靖,不禁心頭一動,問道:“你是五鬼奪瑰刀陰靖的什麼人?快說個明白,我好動手!”

那中年婦人一怔,獰視冷天風一眼,憤然說:“你管我是什麼人,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否則,就還我丈夫來!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你休想拉什麼關係!”

她口中說著話,手底下一點也不放鬆,一口刀招招狠,招招毒,完全是拼命的招式。

冷天風冷冷地說:“你不說就拉倒,你以為我會怕你,饒你真是陰靖的門人,我也不在乎!你接著吧!”錯掌而上,右掌陰出,掌風全無,勢極緩弱。但是,中年婦人一刀斬下,卻如給一堵無形的牆所阻擋,無法斬得下去,心中正自一怔,冷天風的右掌已經如巨斧開山般斜斜劈來,其勢甚烈,真有裂石摧山之概。不由中年婦人不急忙回刀自衛,迎擊來刀。可是她意念方動,刀卻似被一股濃膠吸住,拔不回來,她一急,只好棄刀疾退,打出幾枚暗器以便阻止冷天風追擊。

冷天風並沒有追擊,他一收招,她的刀就當一聲跌在地下,他連看也不看一眼,大踏步向她走過去,再次發掌,冷天風似已動了殺機,一掌發出,她就感到有一股無形勁氣湧壓過來,使她連呼吸也感到困難。她急忙運勁抵禦,卻有薄堤御洪水,力不能勝之感,想出手還擊,變守為攻,爭取主動,更加無法辦到。她一急,真氣浮動,頓感壓力倍增,更難以支持,不由得又急又氣又恨,在無法支持中陡然嚼舌噴血,奮起最後精力,雙掌狂發,硬接來招,實行拼命。

但是,她卻估料錯了,她想拼個兩敗俱傷,或者兩敗懼亡的最後希望也失望了。她的掌用盡全力,對方掌勁陡然全消,使得她用勁過度,形成脫虛,掌勁一瀉殆盡,身子支持不住,整個人一晃,歪斜地踏出了兩三步才穩得住身形,卻已真氣盡洩,再也無力作戰。

冷天風站在她身前一丈左右,說:“以你這身武功,如果不自尋死路,應該可以做一番事業的,可惜你太蠢,既不能影響丈夫向好,又不能自己覺悟,好好作人,實在令人惋惜。你是活不成了,可有什麼話要留下,如果我做得到,我會代你傳到。”

“你肯代我傳訊?”中年婦人說。

“這可不一定,你大約沒聽清楚吧,我只是說:如果我做得到,我會代你傳到,要是我認為做不到,自然就不代你傳訊了。”

“這不是騙人?我說了,你卻說辦不到,這不是等於白說?”

“這個你自己考慮吧,我不勉強你。”

“好吧!你告訴我爹爹陰靖,就說我夫婦命交在你手中吧,你有無這個膽?我也難得理了。”她就地一滾,抬刀自刎,冷天風也不阻止,由得她自殺身亡。

老頭子也打了勝仗,結束了戰鬥,立即與冷天風趕到石屋去,呂玉娘已經等得不耐煩,要發脾氣了,但見有小老頭同來,只好忍住滿肚悶氣不便發作。

冷天風替他們介紹道:“玉娘,這一位是我剛剛認識的老人家,他的武功極高,人又好!你將來可以多向老人家請教,學幾手絕藝!”轉口又對小老頭道:“老人家,這位是呂玉娘,我的好朋友!她比我聰明,比我有耐性,保老人家想收門人,她是最佳人選了!”

小老頭有點詫然地說:“你不是說她是你的未婚妻?怎麼又說是好朋友?”

“不錯她是我的未婚妻,但仍未成婚,便依然是朋友!我說的都是真話,沒有騙你!”冷天風說。

他看呂玉娘,她卻羞紅著臉,顯得特別嬌美!她知道冷天風在別人面前稱她為未婚妻,雖然有點含羞,卻也十分開心。所以瞪了冷天風一眼之後,便向小老頭行禮,也跟冷天風一樣稱他為老人家。

小老頭稱讚呂玉娘長得美,也贊冷天風武藝高強,說如果早先不是得到冷天風的相助,他縱然能打敗敵人,也總不會勝得如此輕鬆,因此,他極願意和他們作朋友!並問她肯不肯拜他為師,跟他學藝。她見冷天風猛打眼色示意,便即刻跪下去磕頭,改口稱為師傅!小老頭高興極了,馬上扶起她,送給她一卷小冊子作為見面禮。

“這是我幾十年來的心得,文字上或許詞不達意,卻十分實用,你藏好了,有空你就看看,記熟了,將來有時間練了,會練得更好,更好!”

“多謝師父,我會看的!我一定讀熟它!”

“你能這樣,比口說多謝勝一千倍了。”

“玉娘,老人家不拘細節的,你不好說那些多謝這類的話,只有將來把功夫練好,老人家就滿意了!現在,我先助你三分內力,讓你見到敵人,也不至受他們阻攔,不至吃虧了!”

“大哥,你怎麼口口聲聲都是老人家老人家的,這是什麼意思?”

“玉娘,你不知道,為師還沒有把姓名告訴我呢!你覺得奇怪?”

“不錯,我覺得奇怪!你們相識了,怎會不通姓名?真是奇怪!”

“哈哈!他沒問過我,我也沒說!”

“你們真是兩個怪人!”

“哈哈!現在又多了第三個怪人!”冷天風說。

“你說我?我有什麼怪?”呂玉娘瞪著眼。

“怎麼?你不想承認?”

“我當然不承認!”

“你是怪人的妹子,又是怪人的徒弟,近朱者赤,近怪者怪,還能不是怪人?再說,你是怪人的未婚妻,才見面拜師,便當面叫師傅做怪人,這還不怪,怎麼才算怪?”

“哎呀,你存心捉弄我,我不依你!”呂玉娘撒嬌,冷天風與老人家大樂。相互笑了一會,老人家說:“這才叫物以類聚,哈哈,今後三怪聯手,將可以殺盡天下間那些壞蛋了!”

“師傅,你到底是怎麼稱呼?大家問起來,我連是誰的門人也不知道,多笑話!”

“那有什麼關係,你不說人家也不能把你怎樣的。怕什麼!”

“你是不肯說了?”

“將來自會告訴你!現在不行,免得你招惹麻煩!”

“那好吧,我就說不知道誰是師父好了!”

冷天風在笑聲中起立,道:“好了,你的內力已有根底,再跟老人家學幾手絕藝之後,你就勝過我了!”

“你這話真不真?我真有這個本事?老人家可以勝過你,我未必能!你別逗我歡喜!”

“你不信拉倒,我說的全是真話,誰騙過你了?”

“玉娘,勿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我們兩個合起來,盡會勝他,他若敢對不起你,你告訴我,我們一起對付他,這樣,他就不敢欺負你了!”

“敢情好!哈哈,有師父撐腰,以後我不怕你了!你記住。你要對不起我,我就請師父出頭來對付你!”

“哎呀,這一回我是自投羅網了!早知如此,我真不會叫你拜老人家做師父!”

“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

“看來真是太遲了!”冷天風說。

正說間,突然聽到一陣獒叫聲,其聲惡厲,叫人聽來心驚。冷天風道:“玉娘,敵人來了,你跟著師傅,我替你們開路!”

“不!玉娘應該跟著你,我斷後,這樣,她居中,可無後顧之憂,較為安全。”

“但你老人家,怎可以斷後?那巨獒……”

“別婆婆媽媽,我自有辦法!”老人家說。

“那好吧,我先行了,你們跟著來!”冷天風錯掌而出,兩手空空,沒有武器,呂玉娘緊跟著他,右手握著劍,左手捏著暗器,似在保護著冷天風。

老人家斷後,右手握著山藤拐,目光閃爍,注視黑暗的地方,以防敵人猝然偷襲。

幾頭巨獒迎向冷天風,老頭子吃了一驚,脫口大叫道:“小夥子小心!”

“不妨事,它們都成了我的朋友!”冷天風拍拍它們,揮手叫它們走開,它們都走開了,讓出一條路給冷天風他們通過。

圍牆外有幾個人在走動,冷天風一看就說:“小心了,玉娘,外面守著有毒蛇,死蛇要當生蛇打,打蛇要打在七寸,你可要留心啊!”

“你放心,我曉得!”呂玉娘說。

三個已經來到門口,冷天風猝然打開了門,突然有人喝道:“好呀,我以為哪一位姓冷的有此功力,如此大膽敢到殷家莊來搗亂,原來是凌大俠,失敬了,只不知凌大俠幾時改名換姓了?跟娘姓,還是有好幾位不同的爹,其中有一位是姓冷的?倒要請教!”

冷天風心頭一凜,注目對方,一時卻記不起來,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對方又冷說:“凌大俠,看不出你娘倒是很風流呢!”

冷天風怒火攻心,難以自制了。猛然聽到鐘聲,他腦中突閃過一個人,再注目對方,想起來了,冷然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羊老魔,真是稀客,想不到縱橫江湖半生的羊老魔,居然也會窮途末路,要託屁於殷家!可惜你有眼無珠,選錯了對象,殷家莊自顧不暇,再難做你的避難所了!”

冷天風這話不但損了羊老魔,也損了殷家,因此,羊老魔大怒,殷家莊的人也大怒。他們共有五個人,都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而冷天風他們只有一個冷天風有點名氣,另外兩個卻籍籍無名,連他們的來歷也不知道,所以便不把他們放在眼內。

羊老魔手執單刀,徑撲冷天風,冷天風還未上前迎戰,小老頭已搶先一步了。他對徒兒說道:“玉娘,你看清楚了,看看為師如何收拾這老羊。”

冷天風怕他大意,急忙提醒他:“老人家,這是江湖上有名的羊老魔羊角風,你老人家可別輕易放過他啊!縱魔容易擒魔難,若給他逃了,可就有麻煩了。”

“小夥,你放心吧,死蛇當作生蛇打,不是你對玉娘說的?我也把他當作生蛇打就是。”

“好!這樣就放心了。”

“姓凌的,你別逞口舌了,吃我一刀吧!”一個使刀的漢子疾撲冷天風。

冷天風剛“哼”了一聲,一隻巨獒躍撲那漢子,向他噬過去,那漢子不虞有此,大叫倒退,他沒有對付猛獸的經驗,因此大驚。

獒是狗的一種,相比一般狗大許多,兇猛許多,它有二百斤過外,又高又大,兩三隻巨獒,足可以對付一頭大老虎,特別是那些經過訓練的獒,尤其可怕!殷家的幾隻獒都是由一個喇嘛僧訓練的,所以只聽喇嘛僧的話。

此刻,喇嘛僧病了,便無人能鎮壓得住巨獒。冷天風通獸語,就利用這一點去指揮他們,以至它們都成了他的朋友,聽他的話。這一來,冷天風等於一下子多了幾個幫手,聲威大振,任是羊老魔幾個也覺得不易對付,暗暗皺眉與心怯了。

被獒追撲的漢子無論如何叩逃不過獒的,他後退逾丈,它亦銜尾疾撲,他雙足沾地,身形未穩,巨獒已經撲到他面前,張開大口噬向對方,嘴紅、牙白、爪利,十分鮮明。那漢子驚魂未定,為求自保,只好拼命揮刀抵擋。巨獒似乎識得厲害,不敢硬碰,頭一縮,伸爪橫拍,它拍得真準,“錚”一聲拍在對方的刀脊上,把他的刀幾乎打掉。

單老魔力戰小老頭,以為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獲勝的,想不到卻如此棘手,實非始料所及。

但已動了手,等於騎上虎背,想撒手不幹可就難如心願了。不過,他還是居於上風,爭得主動,要攻就攻,要守就守,實在威風,只可惜他的同伴太不爭氣,冷天風還沒有動手,呂玉娘已經先後殺了兩個,留下來的只有三個了。

冷天風以嘲笑的口吻說:“羊老魔,你已經不能取得勝利了,還是認命吧!別說你只是一個奴才,就是你的主子也不得好死呢!老人家,千萬別放走這頭老羊啊!他已經筋疲力盡,不足畏俱了。”

“小夥子,我曉得的,他雖然是死蛇了,我還是當作生蛇打的,你等著瞧吧!”小老頭欣然說。

“你們且在這裡打,我帶它們對付殷大鵬他們,他們自作自受,自食其果。”冷天風說。

冷天風帶了幾頭巨獒去找殷大鵬,幾頭巨獒恍如幾頭猛虎,見人就咬,把殷家鬧了個地覆天翻,雞飛狗跳,亂成一片,完全消失了應敵的能力。

殷家莊不但有武林高手,更有武裝部隊,這些軍隊員原準備勸付段王爺的,想不到這時給冷天風前來搞成這個樣子,使他不得不出動軍隊來對付冷天風他們了。

但冷天風一點也不緊張,他在殷家莊縱橫穿插,誰也無法阻止得了。有個不知底細的武師要在主子面前逞能,在各人逃避唯恐不及之際,那個武師卻揮刀上前,喝道:“臭小子,你姓凌是不是?”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冷天風反喝對方。

“臭小子,死到臨頭還敢亂說,看招!”刀夾勁風,就斬向冷天風的左肩,用招十分險狠。

冷天風略一側身,揚手一抓,同時飛起左足,幾個動作快極巧極,如在同一時間發生,對方連看也沒有看得清楚,虎口一震,手中刀已被奪去,人也中了一腳,被踢得飛起來,跌在丈外,頓時昏迷不動。

冷天風露了這一手,嚇窒了對方,沒有人敢再上前了。冷天風道:“你們聽清楚了,今晚我是奉了段王爺口諭來找你們的。你們的莊主殷大鵬反意已明,把柄已經落在段王爺手中,你們知機的,馬上逃出殷家,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要是仍然留在殷家,只怕九族連株,就是滅族危險,我們奉命行事,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你們如果不信,再過片刻,大兵一到,殷家被圍,你們就有翼難飛,有腳難跑了。我話已說完,你們自己考慮吧!你們要動手就上前,要不動手,我可要動手了。”

“你是什麼人?怎麼又姓冷又姓凌?”有人問。

“你胡說,段王爺的人我們都見過,就末見過你,你別吹牛了,段王爺才不用你這膿包,哎呀!”有人話聲未完,慘叫聲起,叫聲未泯,人卻已倒地了。

冷天風道:“好呀,叫你知道膿包的厲害!”

有人查看死者傷處,竟是被一片樹葉插進死者的咽喉,把喉嚨割斷了。

這又更使人驚駭了!過去他們都聽說過摘葉飛花傷人的話,但還未見過,此刻見到了,而且,冷天風距死者有六七丈遠,一片樹葉便能殺人,這實在太可怕了,各人因此為之一呆。

突然,有個人震駭地尖叫:“你!你就是凌起石是不是?我認得你!”

“不錯,我就是朝廷欽犯凌起石,你想怎樣,是不是想領賞?”

“凌起石?幾年前大鬧禁宮的凌起石?”有人問。

“不錯,就是他!想不到他逃到段王爺這裡躲起來,我們要抓住他,奏明皇上,哎呀……”

冷天風道:“你還是滾下地獄去吧!我腳警告你們一次,我要大開殺戒了,不逃走就來不及啦!”說時,他一伸手,竟然有人驚叫,因為他的劍已給冷天風奪去了。

這幾個動作,使得殷大鵬的軍隊譁變,散去了不少。散去的人,有的是膽小怕死!有的是見凌起石都站在段王爺這一邊,必然是段王爺這一邊對,可以得勝,自己崇拜凌起石,不願與之為敵。

前人有說,兵敗如山倒,不易遏止,殷家兵變,有人帶頭走,跟隨者自然不少,轉瞬就逃了大半。

至此,勝負已很明顯了。

冷天風被人認出是凌起石,也不再否認,小老頭倒是聽過凌起石這個人的,他好勝,並立誓要找凌起石一較高下,想不到眼前這位年青朋友便是,當下信疑參半,問道:“嗯,小夥子,你真是凌起石?”

凌起石失笑道:“凌起石又不是個什麼大人物,不過是個欽犯,若果不是,我何必冒充?當然是真的啦!”

“師父,他真是凌起石,我知道。”呂玉娘從旁插嘴證實,小老頭可完全相信了。

突然,一箇中年漢子拔刀相向,另一個與他並肩一起的也揮動了刀,雙雙撲向呂玉娘。

“玉娘,這是黑道上有名的洪家兄弟,他們的洪家連環刀在陰溝中也有點名堂,你小心陰溝中翻船啊!”凌起石提醒她說。

“你放心吧!他既是在陰溝中有名,我叫他們到陰曹中去表演吧!”話聲一出,天龍劍展開,寒光暴漲,長出劍身近尺,一招就迫使洪氏兄弟一齊向後退,都流露出悸怯的目光。

呂玉娘冷然道:“怎麼?連一招也不敢接,還好意思出來揚威耀武,還是回去再學十年八年才出來現世吧,別再丟你們洪家連環刀的小名了。”

“老二,你聽到沒有?人家瞧不起我們洪家連環刀呢,虧你還憐香惜玉捨不得下殺手,哼,我看你若不振作起來,今晚真會損在陰人之手,洪家連環刀到了我們這一輩是算斷了。”老大悲憤地指責老二,老二卻心神不屬地想著什麼,沒有回答。老大大聲說,“老二,你怎麼了?是給人家迷住啦?”

“大哥,你嚷什麼?你難道沒有發覺,這個丫頭使的劍法十分古怪,跟三姨丈使的有點相似。”老二說。

“那又怎樣?你害怕了?”

“誰說害怕?我是說,恐怕她與三姨丈有點關係。”

“管她呢,上!我們一定要保住洪家聲譽,你聽了到沒有?”

“聽到了!”

“那就動手吧!”老大一擺手,自己先發招,老二見大哥已動上了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一聲招呼,也配合著老大的攻勢,實行兄弟夾攻呂玉娘。雙刀之間,一攻一守,一進一退,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快慢,前後配合得恍如一人,實在使得好刀法,怪不得能在江湖上闖出名堂。

但是,洪家刀法雖然厲害,碰上呂玉娘可說是碰上了剋星,呂玉娘舞動天龍劍,真如飛龍在天,劍勢既嬌捷,又輕靈,在雙刀之間忽進忽退,指東打西,指前打後,極翔靈之能事。洪家雙刀根本無法和她相碰,所以打過了十多招,還是隻見刀光劍影,還是隻聞勁風獵豬之聲。

呂玉娘打過了三十招,已摸透了他洪家連環刀的脾性,不願再拖下去,說:“姓洪的,你們家中還有些什麼人?有什麼要交待的沒有?說呀,現在不說,我一動手你就沒有機會說了。”

“哼,你這個死丫頭,看不出你年紀輕輕,胃口竟這麼大,居然把我兄弟倆都想吃掉,我就看看你有什麼能耐!”老大回頭又對老二說道:“你都聽到了,你還對她存有幻想不?”

“大哥,別說了,她既如此狂妄,我也懶得管她與三姨丈有什麼關係了,大哥,我們用‘雙飛鳳’收拾她!”

老二點點頭,老大便跟著做,雙刀展開攻勢,比先前更加緊密凌歷,兩個人竟如走馬燈上的人馬,繞著呂玉娘團團轉,不斷進攻。

洪家兄弟使出“雙飛鳳”,兩個人都跑得快,恍似連成一線,人影、刀光相同,刀繞著呂玉娘,猝然而動,突然又退,而且一進一退,一攻一守,相互配合,防止呂玉娘追擊,配合得實在緊密無縫。

但呂玉孃的一柄天龍劍乃是神物,更加非同小可。呂玉娘功力又高,一劍在手,如淵停獄峙。她守住門戶,故意露空門,誘騙對方進襲,試探對方的經驗與功力。當她瞭解了“雙飛鳳”之後,便揮劍截擊,進如飛鴻,退若閃電,環劍一轉,已把對方的刀尖削了下來,挫了對方銳氣。

“玉娘,時候不早了,段王爺的人大約快到了,我們別叫人家小看了,還是快點收拾這幾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吧!”冷天風對呂玉娘說。

呂玉娘道:“好呀,我先斃了他們姓洪的這兩個壞蛋!”她說話末完,已經搶撲洪老二,老大見狀馬上搶救,協助老二,怎知呂玉娘並非攻擊老二,是攻擊老大。老大搶前,呂玉娘又回撲,兩個人一湊合,很快就接觸了。呂玉娘是存心的,老大是意外的,一碰頭,刀劍並舉,勝負立分,呂玉孃的劍在削斷了老大的刀之後,再刺進老大胸堂,抽出天龍劍,一個旋身,劍隨手起,橫披削出,正好又迎上了老二,老二一樣是刀出如儀,呂玉娘屈指一彈,劍勢直追過去。

老二的刀被呂五娘指彈開幾寸,已失準頭,威脅不到人,回救又不及,胸膛也中上一劍,同樣慘叫倒地,活不下去了。呂玉娘得手之後大叫:“師父,石大哥,我已把那兩個混蛋全殺啦!”話聲剛落,外邊突傳嘈雜廝殺聲,呂玉娘反應最快,急道:“石大哥,梅師父同英姑她們來啦!”

“這麼說,段王爺已經快到啦!我們給他們做內應,殺呵!”冷天風大聲歡叫,殷家的人聽說段王爺帶兵來了,一鬨而散,又逃了許多,留下來的人更少了。

羊角風本來與小老頭打得難分難解的,此時眼見大勢已去,形勢對自己不利,便也足底抹油,一個轉身就飛奔疾逃。因為事前全無跡象,小老頭萬料不到他有此一著,想追時已經慢了一步,更不易追,便只好由他逃走了。

冷天風仍然未用武器,只憑一隻肉掌,和一小疊樹葉,就收拾了十幾個人,然後三個人聯成一夥疾向正屋後堂而追去。

小老頭實在老實得可愛,他悄悄地問冷天風:“小夥子,你真認識段王爺,和他有約?”

“老人家,我是信口開河,嚇嚇他們的,你千萬別信以為真。”冷天風忍不住笑說。

“好小子,現在我們該怎辦?”

“我們直搗賊巢,擒賊擒王,抓住殷大鵬就一切都解決了。”

“對,我們找殷大鵬去,走!小夥子你領路。”

“老人家,你照護著玉娘,跟著來。”冷天風說。

此時,殷家莊忽然之間火光四起,濃煙漫天,火星在天空中飛舞,蔚成奇觀。

殷家莊亂極了,殷大鵬一家人都失了蹤形,不知去向,小老頭要大開殺戒,冷天風予以阻止,認為冤有頭債有主,不該亂殺無辜。

殷家莊給破了,殷大鵬逃了,卻無人見過殷大鵬,不知他是怎麼逃出去的。

呂玉娘見到英姑與梅師父了,自有一番訴說。

破了殷家莊之後,冷天風認為救出呂玉娘,目的已達,應該走了,留下的手尾應該由別人去處理,不該再由他們去傷腦筋了。小老頭與梅芷齡都是怕熱鬧,怕繁瑣的,他們恨不得趕快離開,可以透一口氣,所以冷天風一說,各人馬上同意,一齊朝莊外而去,迅即沒入夜幕中,不知所蹤。

這時候,殷家亂極,冷天風他們又勇猛無比,尤勝獅虎,他們要走,誰還敢加以攔路,自討苦吃?因此,他們輕易就離開了殷家莊,才出莊門,小老頭就說:“初時我以為有一場好打的,想不到這麼輕易就結束了,實在太使人失望了,還好最後一仗遇上了羊老魔,還算有點味兒,又因為殷家全敗了,他也不敢再打下去。”

“老人家,對我來說,最好是不用動手,否則,打得越是輕鬆越好!”冷天風說。

“你不喜歡打架?”

“當然不喜歡,打架比得上與朋友在一起聊天快樂嗎?幾個好朋友在一起,喝酒、吃小菜,無拘無束的亂說一通,那種樂處,決不是打架可及的。”

“也許是吧!”

“我覺得最好還是與多年老友相會,共研佛經。神遊四海。”梅芷齡說,轉口又道:“呂姑娘,你已經找到凌大俠,不會再跟我們一起吧?我們要回去了,祝福你們。”

“我也祝福你們,呂女俠,我們大約還有幾天住的,有空你最好能來看看我們,我知道小琪一定希望見見你,再見了!”英姑說。

“梅師父,英姑,我一定會去見見小琪的。”呂玉娘說。

“好,我們真該走了!”梅芷齡說,隨即和羅英姑一起告別離去。

呂玉娘問凌起石:“我們現在去哪裡?”

凌起石:“問你師父吧,一切由他老人家作主。”

小老頭道:“我帶你們到一個地方去,比四方亭更好,更清靜,你們跟著我老人家準錯不了。”

“老人家,你去過石林沒有?那裡好玩不?”呂玉娘問道。

“你是說距離這裡不遠的石林吧?去過,那兒只有怪石處處,沒什麼好玩,小半天時間就夠了,因為那裡的石實在怪。看看是應該的,但說到好玩,就遠不及杭州之西湖,廣西的桂林了,你們去過沒有?”

“我去過西湖,實在不錯,很美!桂林就未到過,兩者之間怎樣?你覺得哪一處美?”凌起石說。

小老頭道:“這可難比較,‘欲將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可見西湖之美,不是假話;‘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風景甲桂林’,氣勢不是比西湖更勝?”

“西湖是個湖,佔地方不大,桂林是一個省會,比西湖大了許多,西湖只是指杭州一個湖,桂林卻包括有許多名山勝水,奇巖異洞,記不完,數不清,你在西潮可以逗留一天兩天,瀏覽風景;在桂林,你逗留一年半載,也未必看得那麼多街趣景物,如果要比較,我以為,西湖是一碟雅淡可口的小茶,對文人騷士、美女官紳更為合適。桂林呢?卻是擺滿一桌子的菜式,辛辣者甚多,這是說不易走的小道,甚至沒路可走的地方,對練武的人更為合適。以我個人來說,我曾到西湖一遊,但不會住到西湖去,以我看,我是更喜歡桂林!”

“師父,你就一直住在桂林?桂林對你真有這樣大的吸引力?桂林山水甲天下這句話是真的,不是誇大?”呂玉娘問。

小老頭笑道:“當然不是誇大,你想想,你師父今年有多大歲數?這句話傳說了多少年?如果是誇大,還能傳到今天?就是傳到,也無人肯相信了,你說是不是?”

“不錯,還是師父想得周到,怪不得你老人家會選擇它做居亭。”呂玉娘說。

小老頭想了想才說:“你真是我的好徒弟,聰明得很,我剛露了一點口風,你就知道我一直住在桂林了。玉娘。桂林山水是否真個甲天下,這話要分兩方面說,比如廬山真面目難得一見,黃山的雲海別處難見,峨嵋山的佛光別處也少有,又如蜀山、天台山、泰山、西湖、洞庭、太湖等,都各有各的特色。”

“但是,一般來說,一個地方包括了奇山、異水、怪洞之多而美怪兼備,我以為桂林實在難再得,你未到過,很難想象,等將來你有機會到桂林,你就明白它確實有甲天下的好處,我在桂林一住就是十八年,對桂林是比別人更加清楚瞭解,桂林山水之奇,陽朔風景之美,非親眼看到,很難想象。玉娘,游完石林,我帶你們去桂林,你看了一定會喜歡的!”

“師父,你這麼讚賞桂林,桂林到底有什麼好處,你舉些個例子,說一些給我聽聽好不好?我想在那兒住上一個時候。”

小老頭道:“你一定要在那裡住上一個時候。”

“為什麼?”呂玉娘問。

“你不是要跟我練武功?我教你,你不住下來怎麼行?我們總不能是天天在路上練,要找個地方住下來,慢慢地練呀!”

“對!那麼,你老人家快且說個大概給我聽聽,好不好?”呂玉娘說。

小老頭笑道:“好!我就給你說說駱駝峰和象鼻山的故事吧!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武功蓋世的大力士,他曾當獵獸勇士,追殺一頭駱駝與一頭象,由遠處趕來,一直來別掛林,這兩頭野獸實在逃不掉了,便抱怨上天無眼,猛虎兇豹殘殺生靈,卻可以安然無事,但駱駝和象生性馴良,於世無爭,卻受殺害,太不公平。它們怨氣沖天,恰巧衝了前去參加瑤池大會的觀音大士的座駕蓮花,她撥開雲頭一看,覺得他們抱怨得有理,便把它們變大,化骨為石,泥為皮肉,以供人類欣賞。”

“大力士見駱駝與象都變了大山,自然不能再殺它們,於是,今天我們可以看到這兩座名山了。你末見過,這兩座山真象駱駝和象呢!”

“還有一座廬笛巖,是一座可以容納萬人的大石洞,洞中有各種各樣的化石,相傳當年孫悟空大鬧天宮留下的遺蹟,不少都藏在這巖洞中,年長日久,便變了化石。”

“廬笛巖和其他巖洞各有不同,第一,它寬闊,可容萬人以上,唐宋以前,已經著名,宋明以後,因戰亂而躲進這巖中的人民,多極了,數也數不清,記也記不了。”

“這廬笛巖中又有‘聚寶巖’之稱,因為裡面的寶石實在太多,又美,人見人愛,所以有此別稱,你若看到,包你喜愛!”

“啊!還有寶石!”呂玉娘詫異的說。

小老頭一邊說一邊神往地回憶,臉上不斷出現歡愉的神情,彷彿眼中看到了那神奇可愛的“寶石”。小老頭說得更加有勁,道:“你聽說過神話中有孫悟空大鬧天宮這故事沒有?廬笛巖裡就充滿了這神話的色彩。”

“據說孫悟空一切本事都有了,騰雲、駕霧、飛天、遁地、潛水都會了,而且很精,就是欠缺了一件打架用的武器。打起架來,赤手空拳十分吃虧,所有武器都覺得太輕,不頂用。後來,有人說,東海龍王收藏的武器最多,找到東海龍主,就不愁沒有武器。於是,孫悟空便去找東海龍王,守衛龍宮的蝦兵蟹將,一方面是瞧不起老孫,另方面是職責所在,不許老孫通過龍宮,老孫一怒之下,舉手投足便打敗了他們,後來鯉魚精逞能,要對付老孫,老孫一個吃嗤,把他跌在幾十丈外,他越想越慚愧,撞石死了,自己也化了石,在廬笛巖中,就有鯉魚化石,大石蟹、蝦精、水晶宮及孫悟空後取去定海神針等。此外,由鐘乳石造成的奇景,有彩色的鐘乳石,恍若用寶石、瑪瑙、翡翠、珍珠、珊瑚、繡緞所堆砌而成的奇景,巖內到處都是,此外還有許多因其形似而得名的七彩宮燈、鎮海塔、海螺、水母等,我也無法說得完,還是等你將來自己去看吧!”

“師父,桂林山水就只有廬笛巖這麼美?其他的呢,也一樣美嗎?”呂玉娘問。

“你未到過,難怪你有此一問,其實,桂林山水中,美景實在大多了,比如七星巖的景色就很美,簡單的說,七星巖中的雲山壁畫、鯉群戲水、石林幽境、孔雀開屏、天然古蘑、捕影尋聲也是令人神往的地方。在廬笛巖中,還有獅林朝霞、半首詩臺、高峽飛瀑、倒吊葵花、盤龍古塔、白雲青松、田園風光、雲臺、擎天奴柱、瓜果山、蘑菇山、仙姑尋子、女禍煉石等景色,還有其他呢,我若再想,還會想出不少的,還是留給你將來自己去欣賞吧!”

“至於山峰方面,記得的就有獨秀峰、象鼻山、疊採山、明月山、伏波山、穿山、塔山、七星山、駱駝山、普陀山、月牙巖、南溪山、龍隱巖、冠巖、書童山、畫筆山、卓筆峰壁蓮峰、天秤山和早先說過的廬笛巖、七星巖等,實在太多了,無法記得清。”

“桂林的山與別處的大異,別處的山如這裡的西山、太華山、羅漢山、觀音山、華亭山等,都是山脈連綿,峰巒起伏的,但桂林的許多山都是平地拔起,就象一根大竹筍直立地上,四周全無山脈相連的,你說怪不怪?巖非見過,還未必相信呢!你說,這樣的山不是很有趣?”

小老頭越說越起勁,用口講,用手比擬。

小老頭說得樸實、細緻,聽來特別吸引人,不但呂玉娘神往,連凌起石也動容。他說:“老人家,我不知道桂林是否真如你說的一樣美,但是,儘管未有十足,僅有七成,也已經很值得我們去遊覽了,玉娘,你說對不?”

呂玉娘笑說:“正是這樣,我已準備去桂林遊覽了。”

小老頭道:“小夥子,你以為我老人家信口吹牛?你猜錯了,我不是吹牛,我沒有吹牛的必要,我只是實話實說,希望你們去看看這甲天下的奇景罷了,並無其他用意!若說七成八成,小夥子,我不妨告訴你,我所說的,遠遠未到桂林奇山異洞的十之六七呢!僅是灕江西岸的優美風光,就夠你陶醉了,現在你可以不信,但當你處身桂林目睹美景色之後,你就會覺我太笨拙,不曾講出桂林山水的好處了,小夥子,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小老頭的一番解釋,引得呂玉娘真想馬上就置身桂林。

凌起石急道:“老人家,你別說了,還是等我們遊過石林之後,你再提桂林吧,我知道玉娘已經心在桂林了,你再說,我們就遊不成石林了,石林也是天下奇景之一,我們好不容易才到這裡,若果不去趟石林,今後幾時才有機會再來,可真難說。”

“大哥,你不是要到貴州草海去探訪方海龍的?那不是一樣可以遊石林?”呂玉娘說。

“你想先去桂林了?何必這樣急呢,遊過石林再到桂林去,桂林也不會變了樣!”凌起石笑說。

小老頭笑道:“這倒是真話,石林也值到一遊。應該一遊的,我們先到石林,再去桂林也是順路,耽不了多少時間,何妨先去石林玩兩天,再到桂林好了。到了桂林,恐要住上三幾個月了。”

“好吧,既然師父也這般說,我們就先去石林吧,什麼時候去?”呂玉娘問。

“你這個人真是入寶山空手回,我們來到昆明瞭。當然先遊西山,遊滇池,瀏覽昆明風光,然後才能離開,若果什麼也不看,就走了,等到將來聽得別人說昆明如何如何好,我們卻都未見過,豈不是要再來一次?老人家,你說是不?”凌這石說。

“對!是這樣!”小老頭說:“這樣吧,今晚不算數,由明天起計,我們在昆明逗留三天,儘量遊覽,到了第四天一早,我們就上路去石林,若果兩天已經覺得夠了就在第三天走,假如三天還嫌不夠,則改在第五天走也可以,一起等到第三天再作決定,怎樣?”

“好!很好!”呂玉娘與凌起石一齊表示同意,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問題解決了之後,便考慮到當前的問題了,老頭子倒十分通氣,他問:“你們跟我一起走還是怎樣?我去四方亭睡覺!小夥子,你來不來?”小老頭忽然轉了主意,不提帶他們到個好地方去了。

“我不去了!明天以後我們大約很難會有空單獨行動,我必須趁今晚這機會到振威鏢局走一趟,作個交代!”凌起石說。

小老頭道:“還有呢,你答允過老尼姑去看她們,也得陪玉娘去走一遭!這樣吧,明天巳正,我們在會寶樓見,時間甚緊迫,你們可別拖磨!”

“好!明天巳正會寶樓見!”凌起石一拱手,小老頭已經轉身走了。凌起石說:“玉娘,我們一起走!你也該見見尚總鏢頭,他是那次護送你弟弟的鏢頭!”

“我知道,相信他還認得我!”呂玉娘說,身子已不自禁的靠貼著凌起石。

振威鏢局早已得到消息,知道殷家莊發生了打鬥,並且還看到火花。尚青已知道必是凌起石乾的好事,卻不知道他得了個助手小老頭,不免仍然替他擔心。深夜了,仍然不斷派人打探消息,以致鏢局中人都大感驚異,奇怪尚青何以如此重視殷家這場火災與打鬥!

殷家莊的打鬥結束了,真實情況仍未有回報,尚青仍然末睡,他實在睡不著,劉海勸他睡覺,有消息時再通知他。他說:“劉海,我不能睡,睡不著,這關係著我一個朋友與我們的安危!關係大極了,我無法人睡!”

“你的朋友?你說是誰?我認識的?”劉海問。

“認識的,冷天風!”

“冷天風?你擔心他會投奔殷家,向我們報復?難道我們振威鏢局……”

“你想到哪裡去了?你沒聽清楚我是說關心他的安危,他怎會向我們報復?他是我一個最好的朋友呢!”尚青說。

“尚總鏢頭,謝謝你對我如此關懷,我回來啦,你可以放心啦!”聲音甚微,自窗外傳來,卻十分清晰,尚青聽得色然而喜,快步走向窗口。另一個聲音又傳來道:“尚叔叔!我也來啦!我還擔心會打擾你睡覺,原來你還沒有睡!”這是一個清脆的女聲。尚青先是一怔,旋即若有所悟,說道:“原來呂女俠也來了!這是太好了!尚青恭請!”

“不敢當!”凌起石說。

“叔叔,你折殺我了!”呂玉娘說。

一對少年男女滿臉春風地飄然而至,先向尚青行禮,再向劉海行禮。凌起石替她引見劉海,只稱呂姑娘與劉副總鏢頭,並末說出雙方名字。劉海也不便問,雙手一拱還禮,並且藉故告退。

凌起石、呂玉娘與尚青三個在小客廳中無拘無束的細說往事,縱論未來,不覺天色微白。凌、呂兩位急告辭,等到劉海入見時,已失凌呂二人所在,尚青在興奮中說:“你可知道冷天風到底是什麼人?”

劉海給問得一怔,搖搖頭,道:“不知道!”隨口又說:“總鏢頭,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尚青說:“劉海,你當然記得幾年前我護送一位姓呂的小孩子進京的事,那個女的,就是那小孩子的姐姐!抗敵老英雄呂旭的女公子!冷天風呢?他便是沿途幫助我打退敵人,後來又大鬧京師的凌起石……”

“哦!原來是他!你怎不早說?”

“劉海!說不得的!我不過因為你為人誠實,才不瞞你!他是個重要欽犯,皇上仍然在追捕他,你想想,若果傳了出去,還得了?”

“原來是他!這就怪不得殷家莊被破得如同反掌啦!我還一直替他擔心,早知是他,我也少了許多心事!總鏢頭,你可知道,當你與冷,不,是凌大俠去會見關局主他們的時候,我們全鏢局的人,都替你們擔心!怕你們寡不敵眾,直到你們平安回來才放心!若果早知冷天風即是凌大俠,這擔心是多餘了!總鏢頭,他們現在去哪裡?還來不?”

“他們是來辭行的,託我代向大家告別!他們要到廣西桂林去遊覽,看來短期裡不會來了!”

“真是有眼無珠,錯過機會!”劉海輕輕地嘆息,回想到有機會親自見到他們告別,比別人已勝了一籌,也開心了。他興奮著,不斷想著凌起石在鏢局那幾天的事,終於,他把自己的喜悅讓別人分享,告訴了同事,聽得大家愕然,歐翔與花安兩個回想自己如何瞧不起凌起石,不覺自感慚愧,也暗暗僥倖,假如當時凌起石真個對他們不客氣,打他們一頓,後果就更不勘了!還有,想到當時對凌起石的懷疑,也為之失笑與嘆氣。

花安說:“半桶水乒乓響,滿桶水了無聲,他可真忍得住啊!也難為了他!”

“就是嘛,全鏢局裡上上下下的人,就只有總鏢頭一個人護著他!他也扮得真象!”

振威鏢局的鏢師們紛紛在談凌起石,凌起石和呂玉娘已經快到西山了。

梅芷齡雖然相信呂玉娘會來,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所以她突然到來,大大出乎梅芷齡和英姑等意料之外,其他女尼更覺詫然,互相通傳,連早課也影響了,梅芷齡和凌起石是見過面的,所以並不陌生。她介紹他和女尼們見面,仍然稱他為冷天風。凌起石自然不會自露真身份。不過,她們既然一無所知,也不會追問,倒是對呂玉娘才來就要走卻大為驚異,力加挽留。

女尼中有與呂玉娘比較相好的,都以為她趕著和凌起石結婚,無限羨慕。呂玉娘告訴她們,她與凌起石雖然是末婚夫妻,但還有許多事要辦,一兩年內大約不會結婚,更不會急於一時結婚!她所以馬上要走,是聽到消息,有個好朋友為仇家追殺,處境甚危!他們非趕著去援不可,救人如救火,實在慢不得!她又鼓勵她們還俗,說她們都年輕美貌,要是決心還俗結婚,將來必能找到如意郎君,可享家庭之樂。各人見她說是去救朋友,倒不便再挽留了,只求她有機會時再來探望她們。她說一定來,但希望來時見不到她們,只聽到她們還俗結婚的消息。經過她的挑動,她走後果然有幾個還俗結婚去了,這是後話不提。

小琪見到呂玉娘最高興了,她一直跟著她不肯離開,她天真、聰明,凌起石也喜歡她,說可惜急於要走,否則,倒願意和她玩幾天。

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凌、呂兩個只好和大家告別。小琪要跟呂玉娘走,自然不可能,後來還是答應再來看她,她才揩著眼淚揮手。呂玉娘走出很遠了,仍然聽到她尖叫:“姐姐,快點回來!”的聲音。

小老頭見到呂、凌兩個,讚道:“不錯,好守時,剛好足巳正!”

凌起石替小老頭與呂玉娘斟茶,小老頭喝了一口,皺眉道:“小夥子,你在茶裡下了什麼?怎麼味道這樣苫澀,和先前不同!”

呂玉娘喝一口茶,也道:“不錯,大哥,這不是普通茶!怎麼這樣難飲!”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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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7 14:59: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毒困蛇涎 金針堪度劫 天生奇景 石林可練功 (1)

凌起石把呂玉孃的茶一口喝乾了,替她再斟另一杯,道:“鼠藥苦口利於毒,喝吧!這地方山嵐瘴氣甚濃,瘟毒瀰漫,喝點苦藥有好處!老人家,喝吧?”

呂玉娘照喝了,雖然皺了眉頭,卻不再說什麼,老頭子不願喝,另外泡了一壺自己喝。此後他們都是一樣,呂玉娘跟著凌起石喝帶苦澀的水或茶,小老頭不喝,怎樣勸他也不喝,凌起石也只好由他,不便勉強!

幾日後,他們來到石林了,因為時間已晚,便在石林附近投宿,住到一對老夫婦家中。老婦較為精壯,老頭有點耳聾,聽不清楚。他聽凌起石說要去石林,嚇得睜大雙眼,不斷搖手,叫他們不可去!

老頭告訴他們,說一年前還可以去石林走走,這一年來不行了,不管什麼人,去了石林就沒有回來,僥倖逃得回來的,三幾天之內也會突然失蹤或死亡,已經有多宗了,因此附近一帶的人都視石林為鬼域,誰也不敢進去,初時還有膽子大的不信,不怕,前去一試,結果不是沒有回來,就是事後失蹤或死亡,這半年來已再無人進過石林一步了!呂玉娘聽了不服,說她一定要去看看,凌起石道:“當然去!我們走了這許多路,目的是遊石林,哪有不去之理!我們明天就去!”

當晚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凌起石他們三個人帶備了乾糧去遊石林,準備如果遊興不減,或者天色已晚,便在石林中過夜。老夫婦一番好心勸阻,如何勸阻得了?只有嘆息著目送他們出門了。

凌起石三人根據老婦所說,漸漸就發現自己已走進石林了,只見四周石群林立,自己恍若置身於高大雄奇的石森林之中,人在石下,仰首石壁,頓覺自己十分渺小,面對這巨壁四布,覺得自己的所謂武功,簡直無用武之地,不禁輕嘆,覺得人的力量,有時實在是微不足道!

“大哥,這就是石林了?”呂玉娘問。

“不知道,我也只是聽人家說,並末到過,不過,這裡雖是石壁如屏,卻並無奇特,恐怕還不是石林吧?”

“管他是不是,我們再往前走,走到盡頭再說。”小老頭豪氣地說。

三個人又向前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摹然發現一塊數十丈高的大石,排空蠢立,氣勢雄渾,上面鑑有“石林”兩個大字。小老頭第一個叫起來:“這才是真正的石林!不錯,這裡的石頭一塊一塊凌空排列,都是無泥無草無樹,是真正的石頭。你看,都是十多二十丈以上的高度,我們就像幾隻直立走動的螞蟻一樣,真是小得可憐!”

他們走進石林才發覺,石頭的形狀愈來愈怪,有的兩座高大岩石的頂端夾縫中,夾著一塊少說也有百來噸的巨石,人在夾縫石下走過,總覺得那被夾著的巨石隨時有掉下來的危險,事實上它在那兒不知有千百年時日了,有的石柱凌空而起,頂上卻有巨石如蓋,也似搖搖欲墜,有的石塊分成數截,似是有個巨人把它捧上去,一截一截的疊起來,痕跡明顯,風過石林,其聲如嘯,倍覺疊石有移動倒跌之感。

石林方圓數里,假如不看一眼,快步疾過,以凌起石他們的腳程,就算繞走一遭也花不了多少時光,可是他們是為遊石林而來,林中都是些高大矗立、幹奇百怪、姿態各異的石頭,正看側看斜看,形態便有別,感覺也不同,他們又怎捨得快步而過,不顧一眼?因此,他們在林中漫步,細看,不知不覺已進入了石林深處。凌起石忽然指著一塊削壁道:“玉娘,你能從這裡上去不?”

“不知道,太陡了,又平滑如鏡。”呂玉娘說。

“要不要試一試?你的天龍劍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當然,能不用劍就更好。”

“好,我試試看!”呂玉娘拔出天龍劍,略一蓄勢,就飛身而起,沿壁直到頂端了。突然她一聲驚叫,一個倒栽蔥向後倒下,就像一隻中彈斂翅的巨鳥,小老頭見狀發出驚呼,凌起石也為之一呆,因為太意外了。

呂玉娘似乎暈卻,全無掙扎地往下墜,速度甚快,一眨眼已跌了幾丈,地下全是石,不論任何部位先觸地面都不堪設想。好個凌起石,在這緊張關頭才顯出他的定力與功力。他在一怔之後,馬上恢復清醒,他足尖一撐,雙臂一振,人已凌空拔起,斜向上飛,落足一石壁上,點足再起,斜撲呂玉娘。呂玉娘向下墜,凌起石向上升,碰到一起時,那力道可真不小呢!小老頭不由的替凌起石擔心,怕他承受不起,就會連累得兩個都粉身碎骨了。

但是,凌起石確有辦法,他並非撞向呂玉娘,他是斜斜躍起的,借勢使力,一把摟住呂玉孃的腰,疾向斜飛,作了半個迴旋,才緩緩的落下地面,那緩慢的速度引起了小老頭注意,在凌起石安然到地之後,便問:“小夥子,你這是什麼功?一片樹葉掉下來也不會這樣慢,你卻似飛絮一樣。”

“老人家,一切事,都得慢慢再說,你老人家最好先去找點水來開藥,等玉娘醒了再說。”

“好!我馬上就去!”老頭子匆匆取水去了。

凌起石盤膝坐在石塊上,左手抱住呂玉娘,右手拈著銀針給她刺穴,刺到第三針,她已悠然甦醒了。她星眸半啟,低問:“大哥,我真還活著?我沒有跌死?”

“當然真的,怎會有假,你忘記了,有我在這裡,你怎能就死呢!”他俯下臉去,親她一下。她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脖子,整個人伏在他胸前。

“玉娘,老人家替你取水回來了。”

呂玉娘已經清醒,也聽到聲響了,急忙放開手,斜斜坐著。但他們看到的不是老頭子,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他遠遠的站在凌、呂二人十丈外的石塊旁,遙遙看著凌起石道:“這位姑娘醒來啦!這樣我就心安許多了,剛才……我,我真擔心又造孽了。”

“你是誰?剛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青年心事重重地說:“說來十分慚愧,剛才嚇跌這位姑娘的就是我,我不知是她,以為又是老乞婆的人,怎知不是,真是抱歉!”

“是嗎?你說的老乞婆是什麼人?你為什麼恨她?她又為什麼派人來找你?你能一一告訴我嗎?我……”

“你等一等,好象有人來。”那少年臉色微變,凝神靜聽,看得出他是十分注意的。

“你放心好了,沒有人來,即使有也是這位姑娘的師父,不會加害我們的,你告訴我,那個老乞婆是誰?我看你武功不弱,為什麼如此怕她?”

少年看著凌起石,欲言又止,只是輕輕嘆一口氣。

凌起石道:“不要怕,你說吧!”

那青年嘆了口氣,道:“你們還是走吧!我說了,對你對我都無好處,但你們不快走,給她看到,或者知道,你們就會沒命,我造孽已多,不想再害你們了,你們快走吧!趁她未來,也趁我未瘋,理智仍在,你們快走吧!”

“怎麼?你會發瘋?你既然知道,怎不能自己控制?”

“不行!我控制不了,我沒有自制力。”

“你知道什麼時候發瘋?”

青年道:“知道,是有定期的,每月一次,今天是十四,今晚或明晚月圓之夜就會發瘋,觀在已有預兆,我怕會提前,因為我受到刺激是會提前的,你們走吧!快走吧!”

“好!我馬上就走,但走之前,請你讓我把一次脈,診治一次,你不會反對吧?”

“你會醫,?”

“你剛才不是看到我替這位姑娘刺穴?現在她不是已經清醒了?”

“好吧!不管怎樣,你們要快走。”

“當然,請你先坐下來,靜一靜,再伸出手來。”凌起石附耳叫呂玉娘出去把風,設法截住小老頭不讓他人內,更要留意外人突然出現。然後他才替少年把脈,手指一按下去,便“咦”了一聲,再接第二隻手之後,肯定地說:“你中了毒,自己可知道?”

“不錯!你的確是知醫,我就是因為中了毒,才受制於老乞婆的。”青年說。

“你這毒,似乎已成毒患,如果我沒有看錯,恐怕有兩年以上,你照實告我,你發覺中毒至今有多久了?”

“三年整了,不過,初時並不覺得怎樣,真正感到痛苦的,確是兩年多一點,你看得一點不錯。”

“我覺得你的脈絡紛亂,似乎不是由一種毒所生,依我看,你最少中了三種主要的毒,還有其他。你放心,我可以減輕你的痛告,但真正令你斷根,永不再發,卻非弄清楚你所中是什麼毒,再加以清除不可。”

“這可就難了,她不會讓我知道的。”

“不太難的,老乞婆來的時候,我制服她,她自然要把解藥拿出來,她若制服我,必然要把毒藥給我吃,這兩者之中,必居其一,結果是我都能替你找到毒源,能給你解除痛苦。”

“不,你千萬不可!她是出了名的老毒物,吃了她的毒,準也解不了,非聽她的話不可!”

“你放心,沒這樣的事,任她是天下間最毒的毒物,也毒不了我,你不知道,我本身也是一個使毒能手呢!”

“怎麼?你也能使毒?”

“自然當真,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少年似乎不能相信凌起石的話,對他有了戒心,目光也沒有先前的柔和了。凌起石似乎明白他的心意,道:“你大約奇怪,我與你非親非故,何以要冒險救你吧?你自然想不通。但我問你,你會武功,當你發現了一種新招,你會不會千方百計去了解?想辦法破解?甚至冒險去偷看,不怕給人人發覺追殺?我現在就是這樣,發現了新的,我弄不清楚的毒,我決難罷手,非想辦法弄個明白不可!至於毒的本身,正如刀劍,握在混蛋手中,自然胡亂殺人,握在樵夫手中是用來砍柴,握在屠夫手中是用作殺豬宰牛,同一樣物件。在不同的人手中就有不同的用途,刀劍如此,毒物亦然,你明白這點,就不用多心了,你除去上衣伏下來,我來替你刺穴,先行治標,減輕你痛苦使你不致提前發瘋,慢慢再想其他辦法。”

少年聽了他一番話,覺得有理,果然聽話,除了上衣。伏在石上,他只覺得脊骨處酸酸癢癢,又微微有痛,卻是十分舒服,也不知受了多少針,只覺得有的地方被刺一下,有的地方卻被重複刺了幾下,直至凌起石叫他仰臥,再在他的腹部用針時,他才大大吃驚,因為他看到凌起石把三四寸長的銀針對正腹部要穴刺進去,如何不驚,不由的緊張起來,幾乎反抗了,但看到凌起石那一臉肅穆凝重,額角還亮著汗珠,心情不自禁的輕鬆許多,把心一橫,任憑凌起石擺佈。

但是,奇蹟出現了,凌起石不斷捻動著把銀針刺進腹部。三寸多都刺了進去,只留下半寸不到在外面,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痛苦,反感到舒服。這是他親身體驗,不能不信,因此他對凌起石的信任加強了。

凌起石手法純練,認穴準確,一連刺進了十多根銀針,其中有一根刺在心窩,一根刺在丹田。更使少年詫異了,他自己也是武林高手,知道這是人身要穴,絕對不容受損的。但給幾寸長的銀針刺進去,居然完全無事,若非親自體驗,任誰說,他也不能相信!

“你可以好好歇一會了,半個時辰之後,你可能要大瀉一兩次,這對消毒有好處,你不必怕,它自己會止的,不是病,有什麼事,你再叫我吧,我姓凌,叫起石,你叫我,我就會來了。”說完,便把銀針全拔出來,用火燒過,用布擦過,再包起來。

“凌大哥,我姓杜,叫松齡。”

“好,我記住了,你睡吧,什麼也別想。”

杜松齡還想說什麼,但卻突然覺得眼皮重,怎也張不開來,結果,想說什麼也沒有說,已睡著了。

凌起石找到呂玉娘,她和師父在一起,凌起石把經過告訴了他們。小老頭問杜松齡是什麼來意,凌起石說不清楚,他立即就要去問個明白。

凌起石見小老頭要去查問杜松齡,急忙攔阻,說他損耗太大,非歇一會不可。再說,他是什麼來歷也不重要,因為,小老頭和他相交時,大家也不曾查問過對方是什麼來歷,所以,對杜松齡似乎也可以不必追查了。小老頭聽來有理,同意了。

凌起石道:“玉娘,我看杜松齡的武功不比你差,等一會他醒來之後,你和他玩幾招,試試他的功力。”

“好!我就試試,在這石林中試劍,一定十分有趣。”她興致勃勃的,似乎恨不得馬上就要開始,凌起石看得微微地笑。她問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呀!看你高興的,似乎什麼大喜事發生一樣。”凌起石笑說。

“你們聊聊,我去找點吃的。”小老頭說。

“老人家,怎麼要你去,還是讓我去吧!”凌起石站起來。

“不!你陪玉娘,我去。”小老頭似乎怕人家不肯,一面說一面跑,話說完,人影也不見了。

“我這師父倒是有趣,什麼事都就著我。”呂玉娘說。

“他長時孤獨地生活,是蠻苦悶的,現在有你作伴,他心情開朗,當然是開心了,你只要討得他高興,他會把什麼都傳授給你。”

“到那時,你就不能再欺負我了。”呂玉娘笑說。

“哎呀,說得多委屈,好似我一直都欺負你。”

“還說不是,快坐下吧!”她移動自己身子,靠在他身邊,還主動親了他一下,一點也沒有被欺負的跡象。

石林中由於是怪石成林,有的有孔,有的似刀,有的如劍,有方有圓有三角形,一陣陣風颳過石林,石林就會因風勢強弱不同與方向有別而發出各式各樣不同的聲音,有時銳耳,如簫如琴;有時刺耳,令人心悸。呂玉娘靠在凌起石胸膛的時候,石林中就傳出了懾人心魄的哭訴,哀怨無比,呂玉娘說:“大哥,鬼神在哭泣了,我怕!”她緊緊摟住凌起石。

“別怕,不過是風聲,有什麼可怕,我們入去看看杜松齡怎樣了,可能已經醒了。”凌起石半摟半扶的把呂玉娘拉起來,她仍然緊緊摟著他。

凌起石道:“杜松齡,你醒啦!好極了,呂姑娘要與你練功,加速你去毒與復原,你覺得怎樣?還能動手不?”

“當然可以,呂女俠,謝謝你。”

“不必謝,你的功力怎樣了,能動手吧?”

“能!來,我們馬上就來。”杜松齡說時已經拔劍站著,等待呂玉娘發招。呂玉娘劍花乍開,疾灑杜松齡。杜松齡沉著應敵,守得極穩。

凌起石看到杜松齡握劍待敵,勢沉神定,極有氣勢,也覺得他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由他的起式可預料得到他確是出自名師,才會有此氣勢。

呂玉娘與杜松齡兩個動上手了,各自進了一招,並未碰上劍,呂玉娘在一招之後,停了手,退後一步,說:“我忘了告訴你,我這天龍劍是柄寶劍,削劍如泥,你可要小心才好。”

“呂女俠請放心,我這劍並非普通兵器,即使碰上,諒也無妨。”

“那好吧,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杜少俠看招。”她一抖手,三朵劍花灑出,作品字形一齊射向杜松齡身上。

“來得好!”杜松齡的劍在胸前劃成一道弧形,不先不後,恰巧擋住了來劍,一連碰了三下,大家都擔心武器被損,不約而同的退後,察看自己的劍。

“好劍法,好劍!再來一招。”呂玉娘見自己的劍沒有受損,便膽壯了。

“果然好劍,不愧稱為天龍!”杜松齡發覺對方的劍果然不凡,不曾被自己的寶劍所損,便衷心稱讚。

但是,他只贊好劍而不讚劍法與功力,可見此人高傲異常,若非使出真功夫,只怕被他輕視,先有了成見,便難以相處。呂玉娘如此一想,便把功力加到六分,雙方展開快攻快守,一連打了十多招,大家都暗暗佩服了。

杜松齡想:“可惜我武功未復原,否則,我一定可以很快打敗她!”

呂玉娘也這祥想:大哥說他的武功了得,我還不十分相信,觀在由他這幾招看來,確是高手,不過,如果不是怕他未復元,末敢放盡,否則,可能會贏他了。

雙方都是末用盡,一個是功力還未復原,一個是末敢用盡,但饒是如此,雙方還是打得十分激烈,初時只是在平地上,後來則繞著石林的石堆來打,不但比鬥內功,而且鬥輕功。

杜松齡以為自己功力末復,難以取勝,怎料呂玉孃的輕功更是一流上選,她不但此時比杜松齡為勝,就是在平時,一樣比他更勝,因此,兩個人的輕功本來是分得出高低的,但呂玉娘還是第一次來石林,杜松齡卻在這裡已住了許久,對石林內的一切均瞭然於胸,就是閉上眼睛也能走動,有了這個關係,兩個人在輕功上一時也難分伯仲,但杜松齡心中有數,對呂玉孃的輕功是真正地心服的。

所以他在稍停的一剎也忍不住口讚了一句:“呂女俠,好俊的輕功!”但他口是這樣說,仍然要再打下去。他把呂玉娘引進一堆亂石中,以為這一回必可以困倒她了,沒料到她在陣圖方面也有一手,不但未被困,反而更為精神,這就使杜松齡另生主意了。

原來杜松齡非常好勝,事實上他出道時間不長,未真正碰上敵手,更未落敗過,他被辱於老婦,完全是中了奸計,中了毒無法再施展武功之故。他認為若果公平搏鬥自己必不會吃虧!此時也不過是由於功力末完全復原所致,所以甚不甘心,甚至懷疑凌起石存心趁他功力未復,故意折辱他一番呢!他這樣一想,惡念也陡生了。

杜松齡學的功夫相當搏雜,而且都極有成就。他惡念一生,便盡用出一些狠毒的辣招,指、掌、拳、肘全用上,間中還用上飛腳,完全是與有深仇大恨的敵人拼命的打法,和友誼切磋一點也不相似。因此,呂玉娘暗吃一驚,有點不安了,她不想傷害對方,也不願為對方傷害,這就變得無法放手,吃虧極了。

突然,她聽得凌起石說道:“運轉乾坤多變化,功力無邊何須怕,毋須傷人能自保,回頭悔悟任由他!”

呂玉娘心頭一亮,想道:“對!我何不用乾坤大法去對付他,也好試試乾坤大法的真正功夫。”主意一定,她很自然使了出來,身子飄呀飄的,恍如不著力,也不著地。但卻威猛無比,杜松齡發出去的招,恍似碰上一堵牆,怎也遞不進,無法傷得呂玉娘半根毫毛髮,使得杜松齡又驚又疑。但是,他仍然狠招毒著層出不窮。

呂玉娘到底是個少女,幾曾受過人家如此無禮的困擾,她已經一直在容忍,一直在退讓,若果不是心存退讓,用是內力,早已獲勝了。偏是杜松齡不知她心意,起了惡念,出招險辣,以致她終於忍不住了,要反擊了。凌起石看得出來,卻不太緊張,他說:“杜兄,你傷勢剛愈,不宜過於勞慮,到此為止,可以暫時歇息。”他邊說邊走出去,要阻止他們再鬥,呂玉娘已經收招,杜松齡卻不肯停,疾撲呂玉娘。呂玉娘不虞有此,點足疾退,同時也嬌聲喝責。

“杜兄,請停手!”凌起石飛身一掠,擋住杜松齡去路。杜松齡似乎打昏了頭,竟然不停手,一掌一劍齊向凌起石的身上進襲。呂玉娘看得“譁”聲駭叫,反身倒撲,卻看到凌起石衣袖一翻,便把杜松齡的劍捲住,右胸卻受了杜松齡一掌。

杜松齡想不到會打在凌起石身上,也是吃了一驚,可惜已發出勁力收不回來,急也設用。一掌擊實,又是吃一大驚,因為他這一掌恍如打在一堆松棉花上,只覺得觸手之處,柔不受力,自己發出去的勁力竟消失於無形,就是打在水面上,也會有聲,也會有反擊之力,但打在凌起石身上,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是最上乘的卸功法,杜松齡是知道的,不過自己無此境界而已。有此發覺,他恍如捱了當頭一棒,頓有所悟,感到一陣羞愧湧上心頭。

杜松齡滿臉羞愧地怔視了凌起石一會,惘然地問:“我沒打傷你吧?”

“怎麼會呢!如果你功力完全恢復,或許會打傷我,現在,你毒末清除,功力大減,如何能傷我!”

“凌大俠,你練的是什麼武功,怎麼我打不著你?”

“武功一道,各門各派均有奇招妙著,同門兄弟,領悟不同,成就也不同,你我不同門派,我說了你也末必瞭然。我練的是虛無神功與乾坤大法!”

“虛無神功,乾坤大法,我沒聽說過。”

“這不奇,我在練之前,也未聽說過呢!杜兄,我剛才看你身法手法,似極博雜,看來你必有奇遇,不止師承一門一派!若果你能多用點心思鑽研,將各家各派去汙存精,再加變化,共冶一爐,另創新招,不難成為一代宗師,這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奇遇,你不要輕輕放過啊!”

“謝謝你鼓勵,凌大俠!你我素未謀面,又未知我底細,便待我這麼好,真叫我難以相信!凌大俠,你可知道我剛才怎麼想?”

“我不知道,也用不著知道!”凌起石說。“我這個人只求高興,便不顧一切,你不必太過認真!今天,我們是朋友,將來,如果對某一個問題不同意,說不定會吵起來,甚至打起來!”

“咦,你也是這樣的?這麼說,我們太相似了!”

“別說了,你打了一仗,血氣運行必速,快靜下來,我再給你針一次,明天你就會覺得不同了!”

“何必等明天,現在我已經覺得不同了!”

“那就更好了!”凌起石回頭向呂玉娘打了個眼色道:“玉娘,請你幫個忙,再給我們把風!”

“好的!你放心,我不會打磕睡的!”呂玉娘心中有點不高興,還是答允了!

凌起石替杜松齡施過針之後,順手點了他的瞌睡穴,然後把他送上他的睡處,才和小老頭、呂玉娘兩個在一起細談!

石林的氣候變化真大,白天,太陽光射下來,石壁互相反射,熱極了,晚上,氣溫大降,而且降得快,太陽才下山,天色未黑,氣溫已經由熱轉涼,及至月亮東上,銀光遍地的時候,已經是寒氣侵膚了。

這一晚凌起石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鋪在地上給呂玉娘睡覺,她怎也不肯,結果是兩個人擁在一起,凌起石的外衣蓋在她身上。她本來也不答允,怕凍壞凌起石,凌起石笑說,“你真是,你怎麼忘了,再冷的天氣我也不在乎,我在雪裡睡,在水裡睡的日子還少嗎?這樣的天氣怎會凍得壞我?”

凌起石這話並不誇大,事實如此,所以呂玉娘終於沒有和他爭辯,靠在他的懷中睡覺,就用他的外衣蓋在身上。

呂玉娘倦倚郎懷尋好夢,這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候,許多人一生一世都不曾享受過這樣溫馨甜蜜的美夢呢!因此,呂玉娘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凌起石並沒有睡,他盤膝打坐,靜靜地養神,石林附近沒有人聲,也沒有雞叫,凌起石只能仰觀星斗和月亮,由它們的位置判定時間,相信是二鼓左右,一種異樣的聲響把凌起石驚擾了,他微微張開眼皮,循聲望去,首先發現的是幾點微弱的綠光正在移動。凌起石是在山上長大的,對這種光十分數悉,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一面監視著它們,一面撿起幾粒石子,捏著石子,等待蛇爬過來,然後把石子彈出去,一時“嗤”、“噗”之聲頻起,跟著是蛇翻滾的聲音,蛇尾扭打的聲音,交織成一片,凌起石不想呂玉娘太快醒轉,也點了她的磕睡穴,讓她也好好的睡一覺!

蛇是毒蛇,都被打瞎了眼珠,打碎了腦袋,活不成了。有的只有七八寸長,有時有二三尺長,也有長達四尺的,都是毒蛇,這些蛇都是躲藏在石洞中的,秋天到了,大約出來尋食,希望食得飽飽,增加脂肪以度冬眠吧,每一條蛇都很肥。小老頭把它拿到溪水邊,把它剝皮拆骨,只留下蛇肉,他是準備做蛇羹呢!

原來這個小老頭是個老饞,對於吃甚有研究,他隨身就帶有不少調味晶,包成一個小包袱,凌起石與呂玉娘兩個只道是一些衣物,怎知他解開來卻有一個小鑊、有鍋,還有碗筷、生油、豆豉、鹽、糖具全,更難得的是連姜與胡椒粉也帶齊了。因此,當他解開包袱的時候,凌起石便不自禁地失笑了。

呂玉娘仍然睡得很甜,她感到此時是最幸福,最安全的了,所以睡得很好,凌起石不忍弄醒她,只是輕輕地撫著她的肩膊、秀髮,捋它,揉它,輕輕地拈起再放下,還俯下臉去嗅,一種極溫柔細緻的動作,似出自本能,屬於有意無意之間的動作。呂玉娘似乎仍然末覺,又似是有所感覺地移動了一下身子,更緊地靠貼著凌起石,全身軟柔柔的,似乎正在享受著愉快的甜杯,感到渾身舒坦。

雙方似乎都在無意中,靜止中,但又都是活的,摟抱著的,一點也不曾靜止。

小老頭已把幾條蛇殺好,拆了骨。

他原是想叫徒弟呂玉娘幫忙,並傳授她一些殺蛇、煮蛇的技術的,但看到他們都如入了忘我境界,想到他們日來的辛苦,便不忍叫醒他們,自己獨自一個人處理。

小老頭外表似乎很冷,很難相與,其實他內心甚熱,只要投合他的脾性,他是一位極易相與的人。

小老頭自個兒把一隻野雞,一鍋蛇羹,一隻小果狸,還有各式配料弄好。

小老頭設了兩個爐,一個是用來燒雞和燒果狸的,另一個是用來煮蛇羹的,他邊做邊唱歌,他唱的是山歌,是兩廣一帶常常聽到的山歌。

小老頭的歌唱得並不好,但他的烹飪手藝可不賴,一陣陣燒肉類的香味隨風四插,首先嗅到的是凌起石,他一連吸了幾次氣,實在好聞,垂涎了。他輕輕揉拍著呂玉孃的肩胛,在她耳邊低聲說:“玉娘,快醒醒,你師父的手藝真好,你嗅一下,多香!”

呂玉娘惺鬆著眼,撒嬌地說:“你幹什麼吵醒人家,我不餓,我要睡覺。”她並不肯坐起來。

“你還說不餓,你聽,肚子咕咕叫啦!”

“你真是,我說不餓,就是你嘴饞,想吃……”呂玉娘在一陣吹過的風中也嗅到了香味,不錯,確是很香,她卻不肯承認,輕打凌起石一下說:“都是你,吵得我無法再睡。”

兩個人拉著手,循著香味找去,只見得小老頭自唱自聽,自得其樂。

呂玉娘道:“大哥,你知道他唱的什麼?”

“他在唱我們,你聽,他說你又懶又貪睡,將來會變成大肥豬……”

“胡說!你罵人,我不依你!”她打他,他並不迴避,卻呼痛,還皺眉頭。兩個人鬧著,玩著,很是開心。

老頭子見到他們,高興地說:“你們來得真合時,我一切全制好了。你們看著,不要給野獸撞瀉,不要給燒焦就行了,我去洗個澡,等一會回來就可以吃了。”走了幾步,停下來又回頭說:“小心點看著,剛才我看到有耗子,別給耗子偷食了。”

小老頭去了一會凌起石忍不住了,剛要撕一支雞翅吃,呂玉娘“嗤”一聲笑說:“大哥,有耗子偷食了。”

“這是一隻不怕人的大耗子呀!”他一把摟住她,親她一下,她只是笑,沒有躲避,凌起石把雞翅塞到她嘴巴里,笑著:“讓耗子先嚐嘗味道!”

小老頭回來了,並沒有責備他們,卻把一些蛇羹給小猿,鳥是吃雞腸吃夠了。

三個人圍著火,倒是別有風味。

呂玉娘真會逗小老頭開心,不斷贊他燒得好吃。小老頭開心透了。那隻小果狸首先被吃掉,然後是雞,一鍋蛇羹實在太多了,怎也吃不完。

凌起石想起了杜松齡,說他應該是醒轉的時候了,怎麼還是無聲無色?他去察看,原來他已經坐了起來,正在那裡飲泣,淚流滿面。

凌起石見狀,吃了一驚,以為他又發生了什麼事,急忙替他診脈,卻是十分正常,更覺得莫名其妙。

杜松齡為什麼如此傷心呢?原來他是感懷身世,也覺得慚愧,凌起石勸他不要婆婆媽媽,要有男子氣概。

凌起石說怕吵醒他,所以不早叫他,替他留下一碗蛇羹,請他嚐嚐小老頭的烹煮手藝。

杜松齡對於蛇,他本來不敢吃的,但見各人都吃,他也想嘗試,但他才吃了一口,很快就把蛇羹吐了出來,臉色也變了。

“就是這些,我記起了,也是這個味道的!”杜松齡叫道,神情十分激動。凌起石色然而喜,道:“杜兄,如果真是這個味道,就好辦了。你不用急,也不用怕,再試試,細心點,慢一點,看看有什麼不同。”

杜松齡面有難色,但他發現凌起石是那麼興奮地等著,他點頭同意再試。他自己告訴自己,這是解藥,是試探自己中毒情況的藥。但是,儘管心理上有此準備,仍然抵受不住,吞下去,又吐出來。

“杜兄,請你忍耐一下,再試試。”凌起石說。隨後他問小老頭制蛇羹的配料,然後把每一樣配料分別給杜松齡吃,他都沒有反應,唯一有反應的是蛇,不但吃不得,嗅到蛇皮蛇骨的腥味也受不了,要作嘔。

於是,凌起石得出一個結論:杜松齡中的是蛇毒。

他說:“如果僅是蛇毒是容易醫的,就怕不止一種毒,不過,見一步行一步,醫好了蛇毒再說。”他說完,馬上就去找治蛇草。

什麼叫治蛇草呢?原來有這樣一個傳說:凡是毒蛇出沒的地方都有一種足以療治該毒蛇所傷的草藥,所以叫做治蛇草。

凌起石去找了一會,果然找到幾株不同的治蛇草,搗爛榨汁,給杜松齡喝下去。

杜松齡喝下之後,瀉了幾次,精神反而好了許多,他試行運功,也較為暢通了。凌起石替他把了脈,皺了眉頭道:“不錯,你的毒是清除不少,雖然末除盡。仍有蛇毒在,卻已較淡得多了。再說,所留存未清的毒,相信不會是蛇毒,不同的毒要用不同的藥去解,杜兄,你且安心,有機會時,我們再行療治,現在急也沒有用。”

“我明白!”

凌起石道:“我有點奇怪,你不該醒得這麼快的,但我似乎又覺得你應該在這個時候醒的,所以我才來看你,而你果然醒了,這其中必有道理,但我不明白。”

“我是睡著的,但不知怎的我覺得周身有很癢的感覺,我就醒了。”杜松齡說。

“晤,原來是這祥。”

“為什麼會這樣呢?”

“你中了蛇毒,白天是沒有什麼,毒蛇是多在夜間出動的,我們殺蛇燒蛇羹,你的感覺就更烈,就是這原因!”

“凌大俠,你的意思是,若果碰到其他與我的毒有關事物,我也會有反應?”杜松齡問。

“不錯?可能是這樣,杜兄,你真聰明。”凌起石說。

“杜大俠,你吃不得蛇羹,我們又沒其他東西留給你,怎麼辦?”呂玉娘說。

“不要緊,我不很餓,平時也不習慣午夜吃東西,你不必替我為難。”杜松齡說。稍頓之後,又道:“我現在已經好了許多,這地方我住了兩年,最熟悉了,天亮之後,我陪大家走走,看看這石林的秘密。”

“秘密?有什麼秘密呢?”凌起石問。

杜松齡道:“有的,有許多秘密,我初時也不知道,後來實在無聊,遠的不能去,只好在這裡轉呀轉的,結果,給我發現了不少秘密。”

“什麼秘密?”呂玉娘問。

“黃金、白銀、珍珠、珊瑚之類。呂女俠,你想不到吧!在這眾多石山當中,居然有金山銀山,它不是天生的石山,而是人工製成的金山銀山,裡邊還藏有數不盡的奇珍異寶,你說算不算秘密?”

“這就奇了,不知是什麼人藏的?”

“我也不知道。”

“這秘密,老毒物可知道?”凌起石問。

“相信她未知道。”

“我也這樣想,如果她已經知道,你就活不到現在了,杜兄,你也明白這個道理?”凌起石說。

“過去我是沒想過,現在明白了!”杜松齡回憶地說:“怪不得她每次到來,都把我調開,檢查我的東西,我因為她是暗中調查,也就詐作不知情,當時我只感到奇怪與不高興,現在想起來,可真是危險啊!假如我貪心好玩拿了其中的一件玩物,給老毒物發現了,她一定會嚴刑逼供,那就苦了!”

“杜兄,你不是說她這一兩天就會到來,她會不會已經來了?躲在一旁愉看我們?”

“不會,我的小翠、小袁都沒有發現外人,若果有人來,它們會來通知我們的。”小老頭很有把握地說。

這一晚平靜地過去了,老毒物沒有來,一切都平靜得很,到了第二天,杜松齡把大家帶進石林深處,觀察秘密。

各人看見幾座山,手藝之精,若非杜松齡預先說明,誰也不易看得出來。呂玉娘到底是女孩子,比較細心,她勸大家不要在那兒逗留太久,以免給老毒物在腳印等細微處看出破綻。因此,他們只在那兒打了個轉,便離開了。同時,在其他許多地方都故意留下痕跡迷惑老毒物。他們與老毒物在鬥智,要鬥倒老毒物,使杜松齡獲得完全自由。

第二日的晚上,老毒物來了,跟她一起來,除了那個少婦之外,還多了兩個中年男子。杜松齡如常的傲不為禮,怒目相向,老毒物看了兩年,早已習慣,不以為意了,但兩個中年人是第一次看到,覺得是對老毒物極大不敬,要教訓杜松齡。

“你們想怎樣?想打架是不是?”杜松齡一派挑戰的口吻,使那兩個人更難下臺了,他們都看了老毒物一眼,她沒有表示,其中一個便迎面走向了杜松齡。杜松齡屹立不動,中年人緩緩提起右掌,耳邊只聽得老毒物說:“不可要他的命!”

“是,我知道。”中年人說。他只把內力提到了七成左右,猝然向杜松齡拍去,出手快極了,而且掌影四晃,令人難以防備。但杜松齡卻不畏怯,凝視著,等到對方掌力迫近了,他不但不退,更挺前一步,手中劍“錚”的一聲射出光芒,一發便收,對方隨著一聲狂呼,便留下一隻手,倒退回去了。

這是一個很大的變化,首先感到驚駭的是老毒物,她是一個大行家,一看杜松齡的出手就知道其中起了很大變化,杜松齡已經不是受她禁制的杜松齡了。

她感到奇怪,杜松齡怎可以消解她的毒?她一直以來都自視為使毒能手,無人可及,亦無人能解,兩年了,杜松齡都無法自解,現在突然解了,一定是有奇遇,她決心要追查明白,因此她喝問杜松齡,杜松齡未答,老頭子先回答了,他說:“你的使毒手法是不錯,可惜還未到家,如果不信,咱們不妨鬥一下!”

“怎麼鬥?”

“你我先將身上解藥丟到水中,然後,你吃我的,我吃你的,看是誰會死去,你看這辦法如何?”老頭子說。

這確是個可怕的辦法,老毒物有怯意了。她佯作沉思,實則已放出蟲毒,不料老頭子屈指彈處,嗤嗤聲中,便見有毒娥墜地,老毒物仍然不心息,驟然打出一大把毒蟲,老頭子大袖幾揮中,一道勁風已射中老毒物,她也真了得,一聲狂嚎中,奪命奔逃,迅即失了所在。那少婦也十分知機,逃了,只有兩個中年人落在老頭子手中。

一場兇險過去之後,老頭子除去假髮,恢復本來面目,原來是凌起石,杜松齡佩服用得五體投地。

他們料想老毒物半月十日之內不會再來,便一起去龍門看勝蹟。杜松齡說他去過一次龍門石窟的,仍記得路,亦大略記得石窟中情景,可以作他們嚮導。呂玉娘說好,就由他作嚮導。凌起石笑說:“玉娘,你這不是要走回頭路了?龍門在昆明西山,我曾經和你去過,你怎麼就忘了?那龍門削壁巍峨壯麗,氣勢萬千,你還贊它是個好地方,值得一遊,怎麼現在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呂玉娘聽得恍然大悟道:“怎麼,就是那個地方?我記起了,登龍門,縱聲高呼,可以傳出去很遠!”

“就是那兒啦,我們已經去過,不必再去了,你要看雕塑,這兒多得很,有的石佛高可數十丈,有的小如指頭;有的睜眉怒目,形象可怖;有的慈眉善自,一派祥和,包保你看得高興。”凌起石說。

“好,我們去看,明天玩一天,若興未盡,可多玩一天,然後就跟你師父到廣西去練功。”凌起石說。

“廣西?你們要去廣西?好極了,我亦可以作嚮導。”杜松齡說。

小老頭聽了他說,問道:“你很熟悉廣西?你去過?去過哪裡?”

“我過去在桂林七星巖住了幾年,我師父曾帶我到蘆笛巖,他說那兒住著一位武林奇人,武功極高,已到不可測境地,又說金沙洞住著兩個惡魔,叫我千萬不可走進去!”

“不錯,你說得出蘆笛巖同金沙洞,足證你是去過那兒,令師是哪一位?怎麼稱呼?”

“家師人稱七星老人,姓名我亦不詳。”

“原來你是七星老人的門人,這麼說,該是我師侄了,我與令師雖非同門,卻時相過從,令師生平只傳了兩個人,你該是第二個。”

“不錯,我是第二個。”

“你未見過師兄?”

“不曾!師父不許我稱他師兄,還說縱有見面機會,亦不可認為同門,到底怎麼回事,我也不明白。”

“這事嘛……令師現在哪裡?許久沒有他消息了。”

“家師現在怎樣,我也不清楚,可說生死未卜。”杜松齡說:“兩年前的一個晚上,我與家師到了貴陽,是去選藥製藥丸的,不知怎樣,家師突然把桌子一傾,菜飯都倒了一地。我正怔忡著,老毒物出現了。她說我們師徒都吃下她的毒,三天之後自會發作,若果運勁用功,發作得會更快,痛苦也更甚,我們當然不信,師父便動手殺她,但她十分狡猾,不肯硬接家師招式,只是一味迴避,用語言刺激家師,家師結果使了一計奸計,佯作毒發不支,誘殺老毒物兩個手下,但過了不久之後,真個毒發了。”

“此後,我便與師父分開了,直到現在仍末見過面,老毒物說家師仍活著,但我不信,可惜不信也沒用,無法見著家師一面,連老毒物住在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根本無法追查,師伯與家師相好,務請加以援手,救家師出苦海!”

小老頭道:“你放心,我雖然無法鬥這老毒物,這小夥子卻不怕她,只要能制住她的毒,我就什麼也不怕了,小夥子,你可得要幫幫我這師侄啊!”

凌起石一笑說:“老人家,各有各的交情,你跟他的師父是朋友,你幫他,是你的事,可別扯我落水。”

“怎麼?你不願幫他?”小老頭兩眼倏的瞪得很大。

“我沒這麼說過!”

“那麼說,你答應幫了?”

“我也沒這麼說過!”

“你是怎麼啦,小夥子!”小老頭有點迷惑了,“說你幫,你說不是,說你不幫,你又說不是的,到底你是怎麼說呢?”

“我這個人一切全講興趣,要到時才知道,觀在,杜兄師尊生死未卜,老毒物巢穴何在也未知,就談這許多廢話作甚!”

“凌大俠說得對,現在言之過早,且等有了實訊再說也不遲。”杜松齡說。

“不!小夥子在推卸責任,他太不夠朋友了。”小老頭說。

“隨你怎麼說,我都是不作虛無之談,且等將來有真實情況再說吧!”

小老頭激凌起石不過,只好暫時不提,但心中有了點不高興,凌起石看在眼內,暗暗好笑,他覺得小老頭年紀一大把,說話作事都似小孩子一樣,動不動生氣,實在有趣。

呂玉娘怕他們鬧僵了,傷了感情。自己夾在中間便難說話,立即出面打圓場說:“瞧你們一個年過半百,一個也二十多歲了,還是如此孩子氣,真氣人。”

“旅途寂寞,氣一氣他,吵一架,熱鬧熱鬧不是很有意思。”凌起石說。

小老頭聽了大不高興,大聲說:“好小子,你是誠心冤我不是?你小子倒好膽,竟敢開我老頭子玩笑,你太不識好歹了!”

“師父,你看該怎麼辦?”呂玉娘問。

“不要慌張,我自有辦法令他同意就是。”小老頭仍然悻悻地說。凌起石看在眼內,笑在心中,幾乎忍不住笑,但又不便縱聲大笑,呂玉娘也看出他是誠心和小老頭抬扛的,心中雖然怨他胡鬧,卻也放下心事了。她等待著凌起石和小老頭和解,她肯定凌起石不會不幫她師父,問題是他什麼候時才感到興盡,揭開謎底。

杜松齡歉然地說:“師伯,凌大俠,因為我的事,害得你們失了和氣,真不好意思,我看,有我夾在你們中間,會使你們不快,我還是……”

“還是什麼?你想走,你的毒還未完全清除,怎麼可以就走了?”凌起石說。

“那沒什麼,我另外再想辦法。”

“你另外再想辦法?想得到嗎?”

“我想會想得到的。”

“那不成,除非你的毒已清,或想到的辦法比我的更高明,你才能走。”

杜松齡心中立起反感,現於臉色,冷冷地說:“難道我要把毒留在身中,也不許?”

凌起石道:“當然不許可,你中了毒,我替你醫治,卻未清除,你若不再治,毒必繼續存在,這對我的醫術有損,我非把你的毒清除不可。我正在想辦法,你不能壞我名聲,除非你想到清毒辦法,證明比我高明,我佩服你,我就不管了。”

“哼,我想到辦法時,你又妒嫉了。”

“沒有的事,你想得比我高明,我只有佩服,佩服一個人,就不會妒嫉他,我從未妒嫉過任何人。”

“我有權讓自己的身體繼續有毒或無毒。”

“不行,除非你再找到老毒物,讓她把你的毒加深,加到先前一樣,我也可以不理。”

“你,你簡直是無理取鬧,你……”

“等一下,快伸出手來!”凌起石突然大喝,杜松齡也本能地服從,伸出右手。凌起石替他把脈,面有喜色,卻很快又沉下了臉,反手打了杜松齡一個耳光,並且罵他,激他發怒,終於打起來。

小老頭與呂玉娘兩個忙勸解,如何勸得開,呂玉娘大急,不知凌起石何以變得如此可怕,卻又看到他向自己打眼色,不知是何用意,芳心大亂,但知凌起石這樣必有原因,終於不理,並把小老頭勸住,不讓他出手。

杜松齡打不過凌起石,凌起石不傷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口咬破他的手指,凌起石的嘴角也給血染上了。小老頭不能忍了,出手攻擊凌起石,凌起石卻到了杜松齡背後,扭反他的左手,用掌抵住他的後心,喝他把勁道運到右手。

杜松齡也是個聰明人,似乎已明白內情,果然照辦,但小老頭不知道,一掌仍然打在凌起石後心上,凌起石受不了,卻沒有放開杜松齡,也沒有還手,小老頭想再作第二次進攻,已給呂玉娘擋住,跟著,小老頭也看出情形有異,不再出手了。

過了一會,凌起石放開杜松齡,並替他把脈。笑說:“好多了,今後就算不能盡情除餘毒,也無大礙。”手一鬆,張口吐出一口血,呂玉娘駭極驚叫,他搖搖手說:“不要緊,你給我看著,別給人擾我,盞茶時光就行了,請老人家幫杜兄推血過宮。”說完,垂手直立不動。

小老頭後悔自己魯莽,杜松齡更感激難喻,但卻不能出聲,不敢擾他。三個人靜靜地看著,等著,約莫有盞茶時間,凌起石果然臉色紅潤,先開口了,他說:“我餓壞了,快走,有話吃飽了再說。”他不讓別人表示意見,自己先走了,各人只好跟著,不久,他們已經在一家頗有氣派的小酒樓中坐下了。

小老頭、杜松齡、呂玉娘三個都有許多話要問,要說的,坐下之後,各人便想開口,但話未出口,凌起石已經先低聲警告他們:“小心說話,這裡有絕世高手!”

凌起石本身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被他瞧得起的人當然不會是二流貨色,何況還稱為絕世?所以各人都給嚇了一跳,把要說的話也勉強嚥下肚去。

這間中型酒樓樓面不大也不小,共有三十桌左右,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

小老頭說他不習慣這樣的地方,希望早點離開!杜松齡顯得很老練,他對夥計說:“我們是慕名而來的,希望能吃到你們最出名的名菜,好酒!勞你的神了!”夥計聽了大為高興,連聲答允。

“杜兄,這裡能有什麼好東西呢?”凌起石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聽師父說過,天下事都是一個道理,能夠生存下去,持續下去的,必有其過人之處,武功各有各的優劣,醫者亦然!我便想到一些酒樓都標榜他們的拿手好菜,這裡一定也有,所以我便這麼說了!”

“杜兄真是個聰明人,佩服!”

“這傢伙倒很狡猾,要提防著他才成!”呂玉娘想。

這酒樓雖不算寬敞,卻位居要衝,位置好,所以客似雲來,再加上也確實有幾味叫得響的菜式,所以顧客就更多,凌起石他們坐定之後,空位已經極少了,顧客卻依然不斷湧來,以致有人要站著等位坐,叫有坐的客人不好意思低斟淺酌。有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婦拄著拐仗來到凌起石身邊,凌起石招呼她:“老婆婆,那邊沒有空位了,你老人家只一個人嗎?就跟我們一起好不好?相請不如偶遇,我請你老人家喝一杯!”

佝僂老婦抬臉看凌起石一眼,道:“謝謝你,改日吧!你們這兒位置不好,看不到外邊風景!我要到那邊去,那兒有窗的那邊!”

“既然老人家喜靠窗看風景,我只好改日再請你老人家了。”

佝僂老婦沒再回答,拄著柺杖走開了。呂玉娘問:“大哥,你認識的?”

“不!我見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紀,身體又不很好,不想她多走路找位,所以請她坐下,怎想到她興致如此高,要看街外風景!”凌起石說。

呂玉娘與凌起石說的並不大聲,卻沒有瞞過佝僂老婦,她聽到了。她想:這年青人心地甚好,等一會我可不能傷害於他!

就在佝僂老婦暗暗決定的時候,梯口出現兩個衣著華麗,其中一個卻面目猥褻的人,他們向四周看了一眼,面目猥褻那一個便拍拍掌,尖著嗓子說:“大家聽著,我們鄔老爺要到這裡宴客,大家馬上滾蛋!有誰敢反抗不走,我們會把他由窗口丟下去!聽到沒有!滾,現在就滾!”

樓上的人聽這一呼喝都循聲望去,有認識來人,知他身份和膽小怕事的都急急離去了,凌起石說是過路的,很快就走,決不會誤事,請求讓他們吃飽了再走,那個佝僂老婆婆與一箇中年大漢留著,前者不出聲,後者睜眼怒視,還有一老一少兩個人亦沒有走,老的穿灰布外衣,自稱是鄔老爺的朋友,一心來拜訪鄔老爺的,既然鄔老爺要來,那是正好,省了他多一番跋涉到鄔家去。

這四桌人有兩桌說得比較有道理,情有可原,只有佝僂老婦與中年大漢兩個表現了敵意。但就是如此,也夠使來人多麼為難了,因此,他並未就此停止,仍然繼續催迫他們離去。

樓上原本有三十桌客人,你爭我擁,各人都走得匆忙。有默默無語的,有喋喋詛咒的,有慶幸不用付款,有叫了東西未吃的,各人的情緒不同表情也不同,等到客人走了,留在樓上的四桌就特別礙眼了。但人少了,凌起石又不斷請求讓他們吃飽了再走,亦連聲道歉,樓上的氣氛總算是好一點了,可是凌起石他們卻吃得很慢,也吃得很多,喝得很多,四個人吃了八個至十個人的食物,喝了十多個人的酒,還似乎並未夠飽,還要點菜。這一來,猥瑣漢子可感到為難了,因為似他們這樣吃喝,不知要吃到什麼時候了。

樓上的四桌人,似乎互相有了默契,大家都慢,猥瑣漢子等了一會,覺得不耐煩了,他下樓去走了一轉,再又催促各人快吃完走路。

“快了,吃完這半缸剩酒,我們馬上就走,我說過不礙你的事,就決不會妨礙,你放心好了。”凌起石說。

猥瑣漢子再催彪形大漢,他兩眼一睜一翻,只見他白眼不見黑眼,哼了一聲,道:“憑麼?我吃你的?不用付錢?你媽的,你少管老子閒事!”

他一揮手,勁風疾撲猥瑣漢子,猥瑣漢子迴避稍慢,頓覺臉如刀割,痛得眼淚也要流出來。

猥瑣漢子受了辱,感到無法下臺之際,樓下人聲突然嘈吵起來,他趁機轉移目標,佯作失驚地說:“羅兄,我們下去看看什麼事?”

姓羅的還未會意,掃了樓上各人一眼說,“那麼他們怎樣……”

“你放心,他們逃不了,真逃了也少了麻煩。”

“是!我們下去看看。”兩人勿匆向樓梯走,但未到樓下,下面已經有人喝道:“章老二,上面佈置好了?老爺就快要到啦!”

章老二就是那個相貌猥瑣的漢子,他是鄔家的武師,他向樓上一指道:“我們對付不了,他們不肯走,有老大哥幫忙。馬大哥,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辦得到了。”

他一邊說一邊向馬大哥打鞠作揖,馬大哥拍拍心胸答允,並且立即大踏步上樓去,人才冒出頭來便大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賴著不走,嫌命長了是不是?”

凌起石道:“我們走了,馬上就走。”

卻聽得佝僂老婦冷冷地自言道:“天寒狗吠夜,白日狗吠風,現在狗放屁!”

那馬大哥一聽,當堂怒火上升,朝佝僂老婦走過去,喝道:“老乞婆,你找死!”拔出鋼刀,就朝老婦兜頭劈去,又快又勁。老婦也不簡單,她隨手抓起個酒壺,迎著對方一揚,大半壺酒向馬大哥潑去,還算馬大哥閃得快,避了過去,若果被潑著,只怕雙眼也會瞎了。馬大哥因此也被嚇得退了兩步,重新打量佝僂老婦。

佝僂老婦一本正經地罵:“我跟你素不相識,無仇無怨,你為什麼要殺我?”

“哼!我何止要殺你,還要把這裡賴著不肯走的人,都要殺了呢!”馬大哥說。

“不錯,快動手,若果你收拾不了,我來幫你!”一個道人突然在樓上出現,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兩個中年人。姓馬的見了,立即向他行禮。叫了一聲“褚道爺。”

褚道爺冷然問:“老早叫年通知他們走,他們不肯走?還是你沒有通知他們?”

“道爺,他們不肯走!”

“那好吧!殺!一個也不留!”褚道爺說。

跟道爺來的兩個中年漢也動手了,章老二也動手!道爺站在一邊看熱鬧,佝僂老婦以一根柺杖接下了兩個敵人,彪形大漢對付了馬大哥,一老一少兩個人還未被波及,仍然靜靜地站坐一邊,凌起石向小老頭打個眼色,突然一推桌子,對杜松齡說:“走!我們快離開這是非地!”伸手一把抓住呂玉娘,疾朝摟梯走去。

“站住!”褚道人一晃身阻住梯口,不許通過,凌起石“吐”的一口痰吐出去,若果褚道人不閃,勢必被吐中臉上,他如何能受這汙辱!急忙迴避,凌起石一衝而過,迅即到了樓下,小老頭也跟著,留下斷後的杜松齡遲了一步,又給道人擋住了,杜松齡雙掌向前一推,道人原不以為意,怎料掌風如晴湧怒潮,其勢難擋,不禁大驚,急忙迴避。他明白,此人內力甚厚,明打明鬥,自己也未必佔到便宜,現在樓上勝負未分,假如對方四個人一齊回頭,動手,只怕吃虧的不是人家呢!想到這一點,只好由得杜松齡走了!

彪形大漢比馬大哥高出許多,很快就分出勝負,但卻打不過道人,結果是受了傷,跳窗口逃走了。佝僂老婦原來佔盡上風的,但見大勢已去,再纏打下去,總有力竭之時,想別此,也不願久戰了。

樓上的客人,只留下一老一少兩個男子了,老的自稱與鄔老爺是朋友,專程來拜訪鄔老爺的,所以別人都走了,只有他們兩個仍然沒走,章老二還替他引見褚道人,褚道人注視了對方片刻,問他與鄔大老爺是什麼關係,他笑笑說:“我說了,你也未必知道,正如你道爺跟鄔老爺是什麼關係,我亦一無所知,我不會問你道爺,你又何必問我呢?”

“我問你當然有原因!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我們並不相識,怎能隨便讓你與鄔爺見面?”

“道爺,你說得對,十分小心!相信你一定很得鄔老爺信任!”灰袍人說:“不過,你道爺必然記得剛才這裡的情形,我們始終坐著,並未移動半步!”

褚道人聽得一怔,旋即會意,說道:“我看到,但你必須說明與鄔老爺有什麼關係,否則,只好請你離開,我這是為了鄔老爺的安全。若果你真是鄔老爺的朋友,就必能原諒我這樣做。”

灰袍人微微一笑,道:“道爺,你真會說話,好,我只好走了,這也許是我與鄔老書無緣吧,等一會來了,請代我說一聲說我黃山松無緣,只好改日再探望他了。”說著,緩緩起身,對少年說,“走吧,端兒,白雲蒼狗,滄海桑田,一切都會變,人也一樣,我們是想得太天真了,走吧!”

黃山松和少年迅步下了樓去,不一會,鄔老爺在四個武師護送下上了樓,樓上清一色是他請來的客人了。

道人提及黃山松其人,鄔老爺勃然變色,厲聲問道:“他現在去了哪裡?怎麼不見?”

“老爺,他已經走了。”

“他留下什麼話沒有?他怎麼說?”

道人照實說了,鄔老爺的面色更沉下,他呆坐片刻,突然問:“他有說去哪裡可以找得到他?”

“他沒有說,只說將來若有機會,再探訪你老人家,但他沒說去哪裡,也沒說住在哪裡?”

“唉,真誤事,你們怎麼不把他留住。”

“我們不知道老爺認識他……”

“他沒有說嗎?”

“他說了,我們不信,因為有許多人都藉口認識老爺,想作些不乾不淨的事,所以我們不敢相信他真的是老爺的朋友。”

“原來是這樣,這也怪不得你們,只可惜給他走了,要找到他可不容易了。”

“他說過要再來的,等一會可能會來的。”

“那就好了,我們且先喝酒,喝幾杯再說。請大家不要客氣,隨便好了,輕鬆一點,才有情趣,可惜沒有女子侍酒。章老二,你的鬼辦法最多,你想想,假如黃松山不來,我們怎樣才可以找到他?”

“是,老爺,待我想想辦法就是!”章老二說。

褚道人道:“鄔莊主,我們不要給姓黃的掃了興,今天是鄔莊主和何莊主、林莊主各位結盟慶祝大會,應該高興高興,來,我們大家敬鄔莊主一杯!”

“好!敬鄔莊主一杯!”

當各人正飲得高興,談笑無禁之際,陡然有一聲冷笑聲傳自梯口:“死期到了,還如此高興!”

褚道人恰巧座位近樓梯口,側面一望,正是小老頭,知道是存心來搗亂,一掌按桌,飛身撲向小老頭,小老頭並不畏懼,揮動山藤拐迎向來劍,一言未交,先就打起來了,許多人不知是怎麼回事,愕然注目。

小老頭這一根山藤何等厲害,褚道人本來就非他對手,又出之輕敵,自然是吃了大虧,拐劍一交,褚道人的劍竟被震脫了手,斜斜飛向另一邊,為另一個道人用一雙筷子把劍夾住。

“褚道兄,你太輕敵了,搏兔亦需用全力,捉鬼要靠張天師!”以筷子把劍夾註的道人說。褚道人連聲說是,取回失劍,吐劍氣,換劍花,再次向小老頭進攻,他吃了虧學了乖,這次發招十分小心,再不敢盲目狂攻了。

不過,他實在是技不如人,他的進招雖然刁鑽凌厲,但卻嚇不倒小老頭,只見小老頭不避來招,抖拐就迎上去,實行硬碰硬,不惜一拼。小老頭這做法,自然有其原因,他早先曾經接過一招,試出褚道人功力有限,便不怕吃虧了。

褚道人卻怕吃虧了,他早先吃過小老頭的虧,也學了乖,見小老頭以伐相迎,被嚇壞了,忙不迭撤招,退了兩步。小老頭說:“我給你一個逃生的機會,你馬上滾出去,我可以饒你一命,你溜不溜,速速決定!”

小老頭肯放過褚道人,褚道人自然求之不得,但是,他這麼說出來,叫褚道人如何能夠接受?假如他接受了,今後也沒臉吃這碗江湖飯了。為此,他雖然想溜,為了面子,也無法不硬著頭皮支持下去。而且,為了挽回面子,他不能不拼命爭取主動,繼續進攻。小老頭說放過他原是出自真心的,見他不但不言謝,反而拼命狂攻,也震怒了。山藤拐倏的幻出無限拐影,把褚道人困在拐影中,使他無法逃得出去。

鄔莊主對小老頭闖席搗亂,甚為震怒,見褚道人處在危險中,便叫道:“誰去把這小老賊擒下來,重重有賞!”

“莊主息怒,他無原無故欺負我教中人,我決不能放過他,讓我去收拾他!”曾經以筷子夾著鐵劍那位道人站起來說。

“好!玄風道長,請你把這小老賊擒下來。”

“莊主放心,不是我玄風誇口,諒這小老賊難逃出我的松紋劍下!”邊說邊快步趕前,並將松紋劍拔握手中,一聲“褚道兄不用心慌,我來幫你收拾這個小老賊!”

小老頭一連被人稱為小老賊,自然心中有氣,山藤拐迅即捲起勁銳寒風,連桌子、椅子也給颳得東斜西跌,十分嚇人。

玄風道人與褚道人兩個聯手,依然抵擋得十分吃力,無法取得主動,甚至抵擋也很困難。玄風曾誇下海口,竟然無法兌現,面子攸關,他只好奮出全力苦戰了。酣戰中,有人歷喝一聲,跟著,一聲慘呼也傳出來了。

座中人只見人影閃動,山藤拐與雙劍交叉揮舞,快如電閃星流,那一聲大喝出自玄風道人之口,慘叫的是褚道人。

原來玄風看到小老頭避重就輕,著著向褚道人進攻,故意暴喝一聲分散對方精神,怎料他這一聲斷喝嚇不了小老頭,卻嚇著了褚道人,因此,他被殺個措手不及,脅中一拐,倒退數步,手按桌子還支持不住,“拆折”連聲,桌子倒拆了,人也倒在地上,看來他是傷得不輕。

玄風這一聲斷喝,無意間幫了敵人,挨這一悶棍,無論如何是難受的。因此,他無暇多看褚道人一眼,便向小老頭進擊。小老頭挖苦地說:“道爺,剛才真要謝謝你!你這一招借刀殺人,可真高明!就可惜我學藝未精,未能如你心願,一拐把他打死,有負重託,十分抱歉!道爺,你別發怒,他雖未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老頭一邊擋一邊說,從容應接玄風攻勢,顯得綽綽有餘,看來玄風要勝他是十分不易。在玄風聽來,句句如針似錐,刺在心坎上,真不好受,怒火上湧,浮躁了,攻勢雖猛,已失精彩,且露空門,陷入危境了!

“玄風道長,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本來是一家!我來助你一臂!”一個又胖又大的和尚站起來,一抖手中方便鏟,便衝向小老頭!

“好不要臉的傢伙,你們想倚多為勝,欺負我師伯!好呀,還是個出家人的大和尚呢!臭和尚,胖賊禿,你六根未淨,讓我來替你淨身吧!”一道人影帶著聲音自窗口竄了進來!章老二一看,又是早先見過與小老頭在一起的少年人,他們還有一男一女未見,恐怕也在附近伺伏呢!

這個來人是杜松齡,他的輕功與內力都是一流的,姿勢美極了!各人一愕之間,阻攔不住他,他已槍到了大和尚左側,刷的就是一劍,笑道:“這一招叫做‘取你狗命’!明白嗎!”

“小子休得無禮!”大和尚人雖肥胖,身法卻十分靈活,一聲斷喝,方便鏟已經朝杜松齡肩頭拍去,勢猛力雄,杜松齡感覺得出來,暗吃一驚,這賊禿是什麼來路,怎麼有此功力?姓鄔的又是什麼人物,怎會有這許多高手幫他?真是怪事!心念電轉,不敢硬接,扭身繞步,翩然斜出,一劍竟朝玄風道人進攻,玄風道人對小老頭已經十分吃力,屈居下風,如何有餘暇照顧其到他?所以杜松齡一劍刺來,座中人大叫“道長小心暗算!”大和尚厲聲呼喝:“小賊著招!”他一鏟點地,飛身而起,方便鏟徑向杜松齡頭上鏟去!杜松齡又一閃身,笑說:“臭和尚,他犯了嗔戒啦!該罰!”他劍鋒點向大和尚肩窩,引得大和尚招架,卻繞到大和尚左側,猝然飛起一腳,踢在大和尚的屁股上,笑說:“罰你挨一下屁股!”

杜松齡這一招看似輕鬆,實是用上了內勁,大和尚中了一腳,踉蹌跨前兩步。這一招,雖然傷不了他,但是卻丟他的臉,當眾挨屁股出醜,他受不了,身形一穩,立即回身揮鏟,直鏟杜松齡前胸。

“來得好!”杜松齡陡然塌身斜竄,繞身遊走,引動大和尚追趕,如小孩子捉迷藏,氣得大和尚哇哇叫。

“大和尚,你六根未淨,步重身不輕,管叫你追得氣喘心跳滿眼金星!”杜松齡笑說。

“好小子,我若不殺你,誓不為人。”他大聲咒罵,繼續追趕,杜松齡在逃走中,突然躍近一箇中年漢子身邊,一把將他掀起,反手向後擲出,馬上就由驚叫變為慘叫,大和尚的方便鏟便將他鏟成兩半,腸與血流了一地,其狀甚慘幾個莊主雖然平日欺壓鄉人,濫用私刑,似這樣的慘亡還是並未見過。而且見杜松齡活躍無比,更是心中害怕,便有逃走的意思,但鄔莊主卻攔住他們,強迫他們留下來。他們懾莊主之威,不敢違背,只好惴惴不安的坐著。

鄔莊主安慰他們,說:“四大金剛還沒有動手,不必怕,等一會只要四大金剛一出手,包保什麼事也投有。”

“四大金剛?他們呢?怎麼還不出手?”

“是啊,該出手啦,怎麼還不出手?”

“四大金剛兩個在這裡,兩個在莊中沒有來。”鄔莊主說。

“那麼,只有兩個,行嗎?”另一個莊主問。

“一個就已經夠了,兩個太多啦!你看,大和尚已經佔了上風,這小子支持不住啦!”

“晤,這小子支持不住了!”兩個莊主同聲說。但話聲未斷,各人只見到火星濺射,其聲刺耳難聞,緊跟著是大和尚丟了方便鏟,掩著手指後退。各人注視之下,見大和尚血染手掌,地下也有三隻手指,各人明白了,原來剛才是杜松齡的劍貼著大和尚的方便鏟柄削過去,所以有火星與刺耳的聲音發出,因為杜松齡進招太快,大和尚撤招不及,便被削了三隻手指。

鄔莊主急叫湯金、王鐵上陣,湯、王兩個便立即離座而出,一齊向杜松齡進攻。

杜松齡冷然說:“你們就是湯金、王鐵?四大金剛的湯金、王鐵?”

“既知我們大名,還不快快丟下武器求饒!”

“求饒?哈哈!你向我求饒,我也未必答允呢!你卻要我向你求饒,不是希望日出西方,月落東山?”

“臭小子,看招!”

刀隨聲落,兩個如心意相通,一個剛動手,另一個也同時發招攻向杜松齡,雙刀齊攻,立即就把杜松齡夾在雙刀之下。

杜松齡的身法真快,他不待對方雙刀成勢,先點足避過,然後說道:“兩位既然是四大金剛中的湯金、王鐵,諒必認得我帶來的兩條信物,兩位要不要看看?”

“什麼信物,拿出來看看!”

“好!恭敬不如從命,我就拿出來請兩位過目!”邊說邊由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擲給對方道:“兩位請看,可認得是何人之物?”

湯金怕上當,不敢用手去接,刀身一偏,手腕一旋,把小布包接了下來,解開一看,當堂變色,又驚又怒,大喝:“你是怎麼得來的?”

“我進入一地方,他不許我進入,我再三解釋必須進入。他都不肯通融,沒辦法,只好把他殺掉,我發覺這兩個東西有趣,便順手把它摘了下來!準備送給小孩子玩的,想不到遇到了不,你告訴我,這有什麼用處?”杜松齡說。

“好呀,老鐵,這小子把老朱、老範兩個害了,我們不能放他走,我們要替老範同老朱報仇!”湯金說。

“什麼,老範與老朱給這小子殺了?真有此事?”

“莊主,他把老範、老朱兩個的護身符都偷來了,諒不會假!”湯金對鄔莊主說。

鄔莊主聽得一怔,激動地說:“什麼?老範和老朱的護身符在他手上?”

“正是,莊主!”

“好呀,符在人在,符亡人亡!”鄔莊主倏的轉臉注視杜松齡,道:“你到過敝莊?你把他們怎樣了?快說!”

“我叫他們讓路,他們不肯,自侍武功,向我動手,可惜他們學藝不精,白白丟了性命,姓鄔的,你是想替他們報仇?”

“好呀!我就讓你嚐嚐推心掌的滋味。”

“好!你動手吧!”

湯金道:“莊主,殺雞焉用牛刀,你交給我吧!我會替老朱和老範報仇的!臭小子你有什麼本領就使出來吧!”

突然,一個三十五六歲的漢子!搖著扇子走出來,朗聲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笨蛋,前來送命!你想想,睡前多喝水,百痛不能侵!”

“你已經疲乏得眼皮也張不開,應該睡覺了!快去睡一覺吧,睡醒了,再說吧!”那漢子對杜松齡說。

這個中年漢子說得十分有人情味,很感人,他對杜松齡說,杜松齡頓時覺得自己真似十分疲倦渴睡,眼皮也張不開,耳邊不斷聽到有人說話,勸他睡覺。他吃一大驚,忙一提神,奮起威風,向中年漢子進攻,兩個人打起來了。

杜松齡發覺對方會催眠術,自己無緣無故受到影響,幾乎睡著了,因此一驚之後便聚精會神,拼命向對方進攻。

杜松齡的劍法得自名師真傳,非同小可,但中年文士也非等閒之輩,他的扇子作武器,使得神出鬼投,居然能招架得住,功力自是不弱,不過,在杜松齡狂攻猛撲之下,他須全神應付,也無法分神使用催眠術了。杜松齡既已成功,精神大振,揮動手中劍,真如嬌矢飛龍,樓上其他客座已漸感寒意侵膚,急急湧退,鄔莊主也看得皺了眉頭。

突然,有個聲音自樓上傳出:“一丘之貉遇猛虎,想活命可難了!”聲音響自左邊,但左邊卻並不見有人影,大家的目力都不差,竟然看不見人,這一來可叫人感到奇怪了。

“什麼人在此搗鬼作怪,有膽就站出來,不要鬼鬼祟祟!”

“你到底是人是鬼,怎麼沒臉見人?”

“你是鬼我也不怕你!”

幾個人口說不怕,其實很怕,他們說話時,聲音也是抖顫的。可知其內心是如何恐懼。

各人說過話,正等待對方答話。但答話的卻是一個大小孩的聲音:“大哥,他們說不怕你呢!叫姐姐用長舌頭舔舔他們,看他們怕是不怕!”

“不要胡說,你大哥自有主意!”這是個老婦的聲音!

“小六子,你去打他們的屁股,去吧!”一個少女的聲音說。

“大哥,他們全都坐著,怎麼打?”

“對,那麼,打耳光吧!娘,你的柺杖呢?你可以敲他們的腳脛骨,把他們腳都給打斷了,看他們今後還敢不敢害人!”

“大哥,我呢?我幹什麼”一個少女的聲音。

“妹妹,你鏽花甚有辦法,心靈手巧,你就用你的繡花針去刺他們好了!你喜歡刺哪裡就刺哪裡!你喜歡刺哪一個就刺哪一個!一切由你自己主意,不必問我了!”

“好!我要刺他們的眼睛,他們眼中只有金銀,沒有是非,我要他們連金銀也看不見!”少女恨恨地說。

他們似是一家人自己說話,但話聲不低,都傳到座中人耳中。各人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想到無法預防,便心寒膽顫,不約而同的一擁而逃,湧向樓梯,爭先逃命。但人多樓梯窄。在平時互相禮讓,循序而下,自然沒事,此刻各人爭先恐後,不會武勸的便給擠得如元寶般滾下樓梯去了。

“想逃了?打死你,打死你!”聲音就在各人耳邊響起,更嚇得他們狂奔疾竄,狼狽不堪!

在奔逃中的人當然你碰我撞難免,這就似是受到鬼物攻擊,更增加了各人恐懼心,跌跌撞撞得逃出酒樓,皮破血流也無暇理會了,逃得性命才是最重要!

鄔莊主也是害怕的,有財有勢的人,不怕其他,就是怕鬼,怕死!那鄔莊主自不例外。但為了面子,也自恃一身武功,卻沒有走,除了逃走的之外,樓上還有他們八個人!其中在打鬥中的人是當然無法逃的,因為對方不放他們走,他們就無法走!

杜松齡原是與中年書生惡戰的,中年書生仗著迷魂法,一度曾居上風,但很快便給杜松齡發覺,以快攻猛撲使對方無法分神,結果是扭轉局勢,解除了迷魂法!中年書生的真實武勸也不弱,力敵杜松齡雖然無法取勝,也能支持,不致馬上落敗!

鄔莊主怕中年書主有失,急叫四金剛上前幫助,中年書生道:“兩位不用急,我們可以用車輪戰勝他,我不行時再通知兩位出場!”

“好,鐵扇大俠,我聽你的,等你的消息!”湯金欣然回答,果然不急於出手。

杜松齡打了許久,竟連一箇中年書生也勝不了,感到顏面無光,便不說話,把渾身功力與武功都用上了,一柄劍幻成百數柄劍,縱橫飛溢,中年書生漸漸支持不住了,一把扇子已經揮灑不能自如,常常受到制肘,他明白再打下去也沒有獲勝希望,便叫湯金他們出場接替!

“好!鐵扇大俠請歇歇,讓我兄弟倆收拾這小子吧!”湯金、王鐵揮刀進招,接住杜松齡,不讓他追擊中年書生。

“你兩個都是我手中敗將,有什麼面目再來見我!”

“臭小子,你太狂了!剛才老子不過念在你年輕,沒有置你於死,才對你手下留情,讓你一條生路,沒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你是自己求死,我也只好了你心願!”湯金大言不慚地說道,把杜松齡氣得無名火起三千丈,冷哼一聲,說:“那麼你就動手吧!我們誰也不用多說,各憑功夫一決就是!”

小老頭這時老興大發,卻不下殺手,又不放過對,把玄風道人要猴子般要,有時一拐掃向他雙足,迫他跳起迴避,有時橫掃他上中部,迫得他伏地如爬,玄風技不如人,受制先機,為了求生,不得不受他進迫,狼狽迎戰!

這一仗,鄔莊主覺得顏面無光了,自己手下的四大金剛,留守莊裡的兩個生死未卜,跟在身邊這兩個又勝不了敵人,連平日目空一切的鐵扇書生也勝不了人家,反而受制於人。鄔莊主記掛著莊中,恨不得眼前敵人盡都伏屍當場,他就可以即刻回莊去看看了。

但是,鄔莊主這個希望完全落空了,他們這方面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動手了,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個白髮老頭未出過手,仍然呆坐一旁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了。

這個白髮老頭生得不高不矮,五短身材,十分壯健。他咬一根旱菸鬥,足有二尺四五長,杆上接一箇舊菸袋,一口一口的吸著,又一個一個的菸圈吐出來,悠然自在,身邊一切打鬥均似與他無關,看也不正眼看一下。

杜松齡正在打得性起,準備以全力一擊之際,忽聽得有人在耳邊說:“杜兄,殺惡即為念慈,這些人都是滿手血腥,死有餘辜,不必跟他們客氣。”

“凌兄放心,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我要替死在他們手中的人報仇雪恨。”

“好!我替你掠陣,你放心好了。”凌起石說。

“有你替我掠陣,我當然放心,我且先殺了這兩個傢伙再說!”他說著催動劍氣,果然比先前凌厲許多,忽然疾如電閃,直射王鐵,把王鐵迫得後退,他不加追趕,猝然回身反擊,寒光飛射,直奔湯金胸膛,湯金也無法招架。但杜松齡不肯放過,點足再攻,便撲向湯金後心。湯金吃一大驚,心想:我命體矣!不料卻出他意外,他回頭望,見杜松齡已經被那個吸旱菸斗的老人纏住,無法抽身再向他們兩個進攻了。

老人的菸斗給燒得又紅又熱,他揮動起來,也散發出熱氣,他用菸斗點穴,勁道又足,內力一迫,熱力更甚,菸斗距離穴道還有幾寸,穴道已經感到熾熱難忍了。

杜松齡的劍原是一柄寶韌,但寶劍也是無法攔擋得住熱氣,他又打了幾場,毒傷也未完全好,對付老人時已接近強弩之未了,所以難以支持。不過,小老頭卻已擊敗玄風道人,可以抽空協助杜松齡了。

杜松齡得小老頭之助,可以略為分神,一邊打一邊進行調息,恢復精神。小老頭安慰杜松齡道:“小夥子,不用怕,我老人家來助你一臂!”

“這傢伙的菸斗熱得可怕,師伯小心防提防!”

“放心,我知道!”

“廢話少講,一起上吧!”白髮老頭豪氣驕人地說。

“臭小子,你認命吧,你遇上了閻王杆還想活命嗎?別作夢了!”鐵扇書生一派幸災樂禍的神態與口吻,小老頭怒目一張,罵道:“放你孃的狗屁,有本事你自己出來。”

“你真想我動手,也好,且叫你死而無怨!”鐵扇書生真個搖著鐵扇出場,神態悠閒,根本不似參加打鬥,小老頭看得火起,便想放棄閻王杆去對付鐵扇書生。

“老人家,讓給我吧!”凌起石出場了。

“又是一個臭小子!”鐵扇書生不屑地說。從他的表情與口氣,肯定他是瞧不起凌起石。

但凌起石卻不在乎,只是冷冷地看著對方,平和地吐出幾句話說:“窮酸今年貴庚了?”

凌起石這一問,大出各人意外,所以都為之愕然。

鐵扇書生輕蔑地問:“怎麼?你有家姐還沒結婚?叫你代選夫婿?”

“可惜你不配!文的不配,武的更不配!”

“住口,你敢小看我鐵扇書生,你是嫌命長了!”

“你不配?你不配!”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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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7 15:00: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毒困蛇涎 金針堪度劫 天生奇景 石林可練功 (2)

“臭小子看招!”本來是張開的鐵扇,在左掌上一拍,“拆”的一聲,折了起來,可作點穴用,也可以作判宮筆用,他就用折起了的扇子,使出一招“指鹿為馬”,直奔凌起石的“膺窗穴”。

凌起石根本不作一回事,不加理會,直待至招式用實時,他才一挪身子,倏的斜退半尺,道:“有本事你就儘量施展吧,我等著呢!”說著話,食指彈出,把對方的鐵扇彈得反彈回頭,幾乎脫手。

鐵扇書生對自己的武功素來自負,對自己的扇子點穴功夫,尤其自視甚高,許為天下第一,他早先勝不了杜松齡已覺顏面無光,想不到凌起石的功力似乎更強,他吃驚了。

“臭小子,還不快亮武器,找死!”鐵扇書生故作得大方。

怎知凌起石更是刁鑽,他仍然是那麼平和地說:“不要替我擔心,到了我認為需要用武器的時候,我自然會用。不過,看來我大約不必使用武器了,對你,武器是多餘的,你還不配我用武器!”

鐵扇書生給凌起石氣得五內生姻,暴跳如雷,失去平日的冷靜與風度,揮動扇子,狂攻不已。凌起石連避幾招之後,冷然說:“窮酸,你已攻我多招,該輪到我還擊了,我就用這雙手鬥鬥你這把使不少人聞名喪膽的鐵扇吧!你得小心點呀!看招!”

凌起石迎著對方的來扇伸手就抓,不但不避,更且搶攻,爭取主動。鐵扇書生萬料不到凌起石如此大膽,簡直不把他看在眼內,存心侮辱,因此感到又恨又怒,把心一橫,用足內力張開扇子,以扇紙作刀鋸用,橫鋸凌起石腕脈。他以為即使不能得手,至少也可以迫使凌起石後退。

怎知凌起石確實大膽得嚇人,他依然不退,只是指鋒略向上指,化抓為指,就以中食二指作武器,反向來扇劃去。

雙方動作太快了,凌起石又大膽得出人意外,出手快,居然得手,指尖在鐵扇上一點,鐵扇書生頓覺得虎口劇痛,他急忙退避。

鐵扇書生俯首看扇,頓時呆住了,原來他發現自己不忌刀劍的扇子竟然抵受不起凌起石的勁銳指鋒,扇面被損了,鐵骨也斷於一條,損了兩條,這實在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不但鐵扇書生心驚膽顫,其他人,一樣冷汗直流。

鐵扇書生與凌起石剛一交手便先吃敗仗,這時有口難言,非從頭估量這個年輕人不可。

“怎麼?害怕了,不敢打了,是不是?烏龜縮頭,王八低頭,你認命吧!”凌起石冷笑地說。

“臭小子,休得猖狂,再接這一招!”扇子一開一合,“拆拆”有聲,扇子變化萬千,只見滿天扇影閃動,令人眼花。凌起石對眼前景物猶如不見,只顧按照自己所學使出來,他一雙掌,恍如魚游水中,水也無法阻擋得了魚的活動一樣,鐵扇書生的扇子根本無法封得住凌起石一雙手。

突然,凌起石喝道:“你若接得下我三招,我就饒你不死!”

“好小子,你好狂!”鐵扇書生恨恨地說。

“狂與不狂,馬上就可見功,你急什麼?看招!”凌起石右手微微抬起,緩緩推出去,指尖向上,掌心向外,五指分開,手腕向左右微擺,正如小孩子相戲,哪裡象是高手發招。鐵扇書生大感奇怪,不知他什麼用意,卻不敢大意,仍然全神貫注,全力應付,可是來招緩而無力,風勁全無,自己實在無法用得上勁。正淆惑間。忽覺對方掌勁狂烈,如濤似潮洶湧而來,而且範圍甚廣,周遭數尺之內,盡是狂濤暗湧,把他包圍著,不容他有逃竄機會。他大驚之下,立即使出渾身解數,收起鐵扇,雙掌掄動,護住全身,不求有功,只求無過,他知道只要接得下對方三招,便有生望了,至於求勝,他已無此奢望了。

鐵扇書生一口氣用上十招二十招,抵消了對方第一招,但一招剛完!二招又至,凌起石根本不用變招換式,仍然是那一招,只不過踏上一步而已,因此,若果說是他第一招的後勁,並非第二招也無不可。

凌起石的第二招威力更大,他在用實之際,猛沉手一抽,再旋掌一翻,掌心向下一按,便即收掌。

鐵扇書生有了第一招的經驗,這一次更加不敢妄動了。他沉肩墜射,雙足緊緊踏實地面。可是等了好十會,仍末發覺有掌風襲來,又起疑心,懷疑凌起石另有什麼詭計。怎料心才這麼想,一股狂烈無比的勁風已經由他左邊湧來,他急凝真勁,使出千斤墜功夫,硬擋狂濤勁風撲擊,竟是抵擋不住,千斤墜也不起作用,被撼得連退兩步,忽又狼狽衝前,周圍椅桌都給撞得四倒五裂,如在狂風中亂撞亂飛。鐵扇書生再難立足了。

鐵扇書生明顯地支持不住了,但凌起石發了第二招,還有第三招未發呢,鐵扇書生也明白到這一點,所以,在站立不穩,東倒西斜的時候,趁勢穿窗外出,逃走了。

他在路上遇到鄔家的一個莊丁匆匆忙忙,滿頭是汗的跑得氣喘吁吁,他是和鐵扇書生相識時,便問鐵扇書生,去哪裡,鐵扇書生隨口答於一句去鄔家莊,莊丁大喜道:“大爺你去得太好了,剛才來了幾個強盔,殺人,劫掠,好凶啊!我去報告老爺去,大爺,你快去吧,去把他們都殺了吧!”

“什麼?有人到莊裡行劫?莊裡不是有許多人!難道打他們不過?”

“是啦,他們兇極了,我們死傷了好多人。”

“現在他們呢?還在莊裡嗎?”

“在!我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

“好,我收拾他們,你快去吧,莊主在樓上。”

“好的,我會快跑的。”莊丁喘著氣繼續趕路,一直跑到得意樓,已經支持不住,坐在門口猛喘大氣了。

他想,我要好好歇一下,才去稟告老爺,莊丁這樣想,便坐在門口歇息。可是,得意樓的夥計發現了他,給了他水喝,卻叫他千萬要等著,不可上樓,否則就會沒命!莊丁聽得駭然失色,脫口反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我是由莊裡趕到這裡來的,怎能不見老爺?”

夥計說:“你且先聽聽樓上有什麼聲響?如果你一定要上去,我不會攔阻你的,我勸你不要上去,是為你好,至於你聽與不聽,是你的事。”說完,便走開了。

莊丁早先走得頭暈眼花,滿天星斗,對身外一切全不理會,自然一無所覺,此刻聽了夥計的話,留心一聽就聽到樓上有打鬥與咒罵聲,他吃一大驚,急忙爬上樓梯要看個明白。

樓上,凌起石打退鐵扇書生之後,便轉向對付那個使用煙桿子的老頭子了。小老頭已經退下,他的對手則由杜松齡接下。

杜松齡一面打一面偷看凌起石和閻王杆交手。閻王杆仍用煙桿,凌起石亦仍然是空手。閻王杆早已留意凌起石打退鐵扇書生的招式,覺得既平凡,又精妙,恍如平地聳高山,易見難扳,心中已暗暗忖測,未有對付辦法。凌起石已經成了他的對手,替下杜松齡了。

他看著凌起石說道:“怎麼,你就準備就用空手接我幾招?”

“這是你說的,可不是我,看招!”凌起石發招了。

凌起石不存俗念,不理江湖規矩,任性異常,他不滿閻王杆那老氣橫秋,倚老賣老的態度,所以話也不願多說,就發招了。

他第一招就使出乾坤大法,而且用上了七成功力,一掌劈出,暗湧如潮,冷銳無比,閻王杆要試他的功力,也用上真勁,用上了八九成功力硬接來招。雙掌接實,凌起石身子一晃,側身卸去來勢,穩住了,閻王杆卻退了一步,他是比凌起石遜色了。

不過,他只退了一步,而且並未受傷,倒是頗出凌起石意外,不由的注目凝視他一眼。他卻沒有想到,閻王杆的驚駭更甚。他已用上九成功力,自己反而後退一步,對方只是身形一晃,這就是說,即使對方用的是十分功力,也是互相扯平,自己佔不到絲毫便宜。杜松齡的功力已經使他驚奇了,凌起石似乎比杜松齡更年輕,功力卻比杜松齡高,這兩個少年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年紀輕輕怎會有此功力?照理他們有此身手,江湖上應該有傳聞了,怎麼沒有?

閻王杆過去是黑道上鼎鼎有名的頭子,憑一根菸杆子曾經不知打敗了多少名家,近年來自覺功力不但末退,更是純煉,更深厚了,幾個月前他曾擊敗過不少成名人物,證實自己沒有估計錯,但此刻卻顯得如此不濟,居然被一個年輕小夥子一掌震退,如何不感到震駭?

凌起石與對方在凝視片刻之後,雙掌一錯,斷然說道:“來,你再接我一招!”一記“排山運掌”,立即幻出無數掌影,如潮似浪的洶湧推前,頓時把閻王杆會罩在掌影之下。

閻王杆是個武學名家,一看對方發掌,便知應付不易,再也不敢稍存鬆懈了,暗運內勁,力貫雙掌,右手發掌,志在防守,左手持煙桿使出“梅花點穴法”手腕輕顫,煙桿頭便向凌起石的手部幾處穴道猛點。

閻王杆過去就是賴這一招挫敵成名的,年來功力大進,當然出手更狠更準,因而信心也更強!雖然剛剛吃過虧,還是信心十足,以為自己這一招“梅花點穴”應有收穫的,怎料他估計錯誤了,凌起石在他的梅花點穴攻勢中,一點也不退讓,屈指疾彈,一下不多,也一下不少的剛好是梅花瓣之數,五下,而且不偏不倚,每一下都彈在煙桿上,彈得火星飛濺,安然解危。左手還有餘力發招攻擊對方呢!

又是一掌接實了,這一掌,凌起石怕吃虧,已用到九成功力了,較量之下,和前一次大致相同。凌起石是身形一晃,立即穩住,閻王杆這一回是退了一步半才站得穩,右手虎口奇痛,使他本能地猛搖手,看來是受傷了。

閻王杆再次吃虧,怕凌起石追擊,一抖手中煙桿,爭取主動,先發招,後說話。他說道:“臭小子,你也接我這一招!”煙桿疾點向凌起石的“膺窗穴”,招狠勢勁,風聲刺耳。

小老頭冷眼觀戰,暗為凌起石著急,慌忙提醒凌起石,道:“小夥子,小心了!”

“老人家放心,孫悟空總跳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他愛在我面前要花樣,也要不出什麼來。”凌起石說著話,已經一連接下七招,挫了對方銳氣了。

“杜兄,你怎樣?沒問題吧?”凌起石問。

“沒問題!”

“有把握取勝?二十招之內有把握嗎?”

“我們比賽一下,看誰先獲勝好不好?”

“好!現在就開始!”凌起石說。

閻王杆與玄風道人都給氣壞了,他們享譽江湖二十年,黑白兩道人都聞名喪膽,想不到卻給兩個年輕人作為比賽對象,這口氣如何忍得下?兩個人都大為震怒。

玄風道長使出道家的“無為劍法”,輕靈翔滑,虛實難測,一劍飛舞,飄渺不定,杜松齡也不敢怠慢,盡施所長,節節搶攻,兩劍所發出寒光劍氣,遠達丈外,酒樓本來就不寬敞,再加上兩對人打鬥,更顯得狹隘了。

凌起石錯掌而上,忽指忽掌,用實之際卻是指鋒點穴,明明是掌劈的,到頭來又變成擒拿,叫閻王杆防不勝防,他的煙桿子在江湖上有閻王杆之稱,辣毒可知,此刻也無法發揮威力,不管他怎樣使用,發什麼招,總是遲了一步,受到對方所制,因此他一直處在下風,受制於人,他甚至看得出對方末盡全力,故意不下殺手,他不明白對方何以如此,目的何在。

激鬥中,凌起石突然拾起地下一雙筷子擲向閻王杆,不知怎的擲不中,卻斜斜飛向玄風道人。

玄風道人不虞有此,發覺已經太遲,躲不開,也擋不了,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好碰碰運氣,摹然低頭蹲足,揚劍招架,他在情急之下,只記得迴避暗器,竟忘了應付杜松齡,結果吃了杜松齡一劍,傷了左臂,傷得不輕,半月之內,只怕難必復原。他中招駭叫未已,大腿又中了一劍,看來傷得也不太輕。

在一剎那時光,玄風道人先後中了兩劍,知道再打下去也難有好處,便借退逃走,穿窗外出,瘸著腿,忍著痛逃了。他先敗於小老頭,再敗於杜松齡,再也不敢停留了。

“杜兄,你勝了!”凌起石說。

“不!若不是你助我一臂,我還未能勝他的,應該是你勝。”杜松齡說。

“我們不要爭了,我且收拾了這個老傢伙再跟你聊天。”凌起石說完,馬上用出陰陽掌,虛實並用,雙掌翻飛,一輪急攻中,迫使閻王杆連連後退。

閻王杆已經二十多年不曾吃過敗仗,因此他震怒無比,恍如受傷的猛獸,一根菸杆子使出無窮招式,忽用菸嘴進攻,忽用菸斗進攻,不論用哪一端進攻,那個菸袋卻並不閒著,必然同時使出招式,配合進攻。

閻王杆另一隻手也不空閒,發出招式配合煙桿進攻,招狠勢猛力勁,所有的人都已退開,避免受魚池之惑,凌起石是唯一不避的人,因為他與閻王杆交手惡鬥,無法迴避的,他在對方猛烈狂攻之下,不但支持得住,還能還手,不但是平手,還處在上風呢。

閻王杆一連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覺得氣向上湧,心頭無比煩躁,環顧當前形勢,對己非常不利,若果再纏鬥下去,勢必對自己更為不利,因此他想到逃走,先避避風頭,等過一些日子,找到有利機會再作打算。

但是,他想走,凌起石卻不許他走,迫著他要停下來接招,凌起石打得神采飛揚,越戰越勇,在並不算寬敞的樓座上縱躍如飛,掌劈指戮,雖是一雙肉掌,卻比兩件武器更為靈活。

閻王杆思走走不成,想打又打不過人家,真是進退為難,處境危險。杜松齡一旁觀鬥,看得如痴如醉。

凌起石的身法真怪,忽然快若飄風,如足不沾地,象個幽靈,轉呀轉的,閃呀閃的,總比對方快了一步,佔盡了先機,使對方處處受制。忽然變得極慢,就象烏龜爬沙,老釘在那兒不變一下使置,恍若自顧自的練功夫,不似與人對敵作戰,空門大露,處境甚險,但是怪就怪在這裡,他雖然出手慢得叫人氣悶,對方卻趑趄不前,並不乘隙進攻,只在外面徘徊。

杜松齡與小老頭都看得心服口服,自問還無法破得凌起石這一套功夫。閻王杆也破不了,被牽著用盡渾身氣力還是支持不住,當凌起石發出一聲冷嘯,掌法又變,大開大合進攻,他已無法應付,鐵煙桿也給奪走,肩頭中了一記重掌,丹田再中一記輕踢,倒下去了,凌起石冷然說:“剛才看你這個神氣,我以為你真有點功夫,原來也不過是裝腔作勢,不耐打,現在你輸啦,還有什麼話說?”

閻王杆未答,杜松齡先開了口,他說:“這廝就象看門的狗,只會吠人,實在不堪一擊。”

“臭小子,你不要狂,今天,我虎落平陽被犬欺沒得話的,不過,你也活不了多久,我的朋友會替我報仇?”閻王杆狠狠的說。

凌起石說:“你的朋友會替你報仇?哈哈!你死了這條心吧!你不濟,你的朋友也不比你高明多少,他不來算他命大,倘若來擾我,還不是如燈蛾撲火,自尋死路!”

“臭小子,你好狂!”

“怎麼?我有本事打敗了你,還不值得狂嗎?你別忘了,我是赤手空拳打敗你的。”

閻王杆聽來也心頭為之一震!

閻王杆暗想:“不錯,這小子確有他狂的本錢,我雖然與姓杜那小子打了一會兒,但未用上勁,說不上虛耗真力,我可說是全力對付這臭小子,結果我的鐵煙桿到了他手中,我亦受了傷,而他,確不曾用奸,是憑真功夫勝了我。不過,他太狂了,我自己報不了仇,也得叫他去送死!”他怨毒的眼光射在凌起石身上,凝住在他臉上,冷笑說:“臭小子,你別得意,當東方兄弟知道我是給你殺害的時候,你的死期就到了!”

凌起石道:“東方兄弟?哈哈!就算他是東方姐妹我也不怕,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沒有許多時間跟你說廢話,還是快說你未了的心事吧,如果我做得到,我會代你辦妥。”

“哼!真是不知死活,難道你沒聽說過東方兄弟的大名,不知道他們的厲害?”

“不知道!”

“那我就告訴你吧,東方兄弟就是東方旭和東方明,你要知道他們並不困難,向任何一個江湖人物打聽也打聽的出來。”

“廢話!我何必打聽他們?你還有什麼話說!”

“臭小子,你的口氣可不小,你到底是誰?”

“他就是五年前大鬧京師,三入大內的凌大俠,你想用東方兄弟去嚇他,不是做夢!”杜松齡搶著說了。

閻王杆聽來色變,恍如鬥敗的公雞,黯然道:“原來是你,怪不得我要吃虧了!”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我只廢去你部分武功,今後你亦不能再練深奧武功,否則,觸及任督二脈就會走火入魔,終身癱瘓,你記好了,不要自誤!”凌起石一掌拍在他後心上,便叫他快走。

閻王杆瀕行時對凌起石說了幾句話,凌起石神色大變,向杜松齡等人交待幾句之後,便要先走。

“大哥,我陪你一起走!”呂玉娘突然由樓下飛身上了樓上來。

“不!玉娘,你和師父、杜兄先料理了這裡的事之後,再跟師父到廣西去練功,快則半年,遲則一年,我會到蘆笛巖去找你,希望你盡得師父,青出於藍,這是大事,你要好好學。”

“大哥?我……”她伏在凌起石的懷中,顧不得有旁人在。凌起石撫著她的秀髮與肩背,安慰她,勸她看遠一點,以未來為重,老人家也勸她。

凌起石告別了,輕輕一嘯,馬來了,他飛身上馬,頭也不回,絕塵而去。

呂玉娘倚窗外望,早已看不見凌起石了,還是呆站著。

在路上,凌起石的心情十分沉重,儘管馬行如飛,亦無法使他心情稍為輕鬆,他想著閻王杆的話,擔心著高爺爺與倪爺爺的安危。

在幾個月前,凌起石曾聽說過高爺爺遇害,但因找不到屍體,怎也不願相信是真事。在他心中,高爺爺和倪爺爺都還活著!雖然他不敢追查真相,怕查出的結果會使自己傷心與失望,想不到這一天,竟意外地由閻王杆口中傳出有關高爺爺與倪爺爺的消息,而且又是安危緊於一線的時刻,他自然緊張萬分,恨不得插翼飛到目的地了。

凌起石策馬狂奔,貪趕路,錯過了宿頭,天黑了,仍在路上!他想到跑了一天的路,人不倦,馬也乏了,第二天仍要趕路,若不好好讓馬歇息,只怕跑壞了馬,那就糟了,所以他決定再經過圩鎮時,不管怎樣都要找個地方歇一宵了!他這樣想,便撫著馬鬃對馬說,馬跑得更快!

遠遠的地方傳來更鼓與狗吠聲,凌起石心想:有狗吠自然有人家了,好啦,總算是有地方可以餵馬了!但願是個鎮集,有客店才好!花他幾個錢,總比三更半夜吵醒村民好得多,他心中一喜,又對馬說話了。他說:“已經聽到更鼓與狗吠聲了,就有人家啦,你就可以吃喝了,再忍耐一下便到了!”

馬沒有說什麼,但跑得更快!

馬蹄聲驚動了客店中人,凌起石還沒有拍門,已經有夥計開門相迎了!他說:“客官路上辛苦了,小店有上好清靜房間,請吧,牲口交給我們?包保叫你滿意!請!請!”

“有勞小二哥了!請用上好的草料,多少錢,我照付就是!”

“客官放心,我們會的!”

“小二哥,請打水來洗個臉!”

“是,馬上就來!”小二轉身出了房外。凌起石感到無限奇怪,這是什麼原因!怎麼這家客店似乎早就知道我由此經過,真是怪事,他怎會知道?是我多疑?還是他們等的是另一個人,不是我?

凌起石突然心頭一亮,暗道:“由他去吧,何必理他!明的暗的都不必理他!”如此一想,心情平靜了。

不一會,夥計送來了酒萊,凌起石更證實自己沒有猜錯了,如果不是早作準備,在此深夜,怎會如此快就弄得好如此精美小菜,但他不管,照食如儀,菜還不覺得怎樣,酒就有異昧,證實是蒙汗藥了。但凌起石並不理會,喝了一壺又一壺,一連喝了三壺,仍能清醒地吃菜,直道喝到第四壺,菜也快吃光了,才現出醉態,倒了下去!

凌起石昏倒了!房門也給推開,走進三個大漢。

這三個大漢入門之後,“嘿嘿”冷笑著,其中一個說:“說真心話,我對這小子有點佩服,能夠喝到第四壺酒才迷倒他,就我所見,他是第一個,相傳丐幫的老幫主,有一次也著了道兒,他也是喝完四壺才昏倒的,但那一次我沒見著,只是聽他們說。”

“別磨舌頭了,快抬他去見舵主吧!”另一個大漢說。

“是,走吧!”一個領路,另兩個分抬頭腳把凌起石抬向暗門,直走向地下室。

“稟告舵主,這小子抬來了!”一個大漢開口。

“把他放在地下,用牛筋把他捆起來,再用水潑醒他。”

“是,舵主!”三個大漢一齊說。

“我勸你們最好是把他放掉,否則,你們一個也別想得活,我是為你們好才告訴你,要生要死,你們要好好考慮,免得後悔!”這是一個帶著濃重山西口音的老婦聲。

三個大漢愕然,舵主已厲聲喝問:“是什麼人在外面說話?”

“舵主,我們不知道!”三個大漢說。

“不知道?找!”舵主厲聲喝道。

“是,舵主!”

“不用找了,白費心機,你們是找不到的,我也不會出手,自有別人來找你算帳,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那聲音說到這裡,再無下文。三個大漢找了好一會,果然找不到。

當其中一個大漢把冷水找來,凌起石卻突然醒來,他如夢初醒,向四周看了一眼,詫然發問:“小二,這是怎麼回事?小二!小二!”

小二沒有回答,一個大漢卻回答了,同時,舵主也出現了,他看著凌起石笑說:“臭小子,你看我是誰?還認得我吧?”

凌起石果然定神看他,喃喃自語:“不認識,記不起了,你不是人。對了!我記起來了,你是畜牲,是猴子,是小猴子!”

舵主是候定安,他給凌起石侮辱,恨極了,伸手就要打凌起石耳光,不料卻給凌起石一口痰吐到面上,又是汙穢,又是痛楚,因為凌起石用上了內力,把候定安的左頰弄傷了,鮮血與痰涎混在一起,十分核突。

“把他殺了算啦!”侯定安原本要慢慢折磨凌起石的,這時在氣頭上,不顧得許多了。但凌起石笑說:“你想殺我?作夢!”他一使勁,牛筋斷了,他一伸手,抓住正要逃走的侯定安,把他點了穴道,又抓了兩個大漢,找了一遍地下室,放了一把火。

黑夜,火光特別顯得明亮,店中走出許多大漢,各有武器,看到凌起石正要上馬,其中一個大漢說是凌起石放火的,立即有五六個人撲上去圍攻。

凌起石本來不願多開殺戒的,他覺得這些人不是對手,不屑動手,但見他們撲來,再一想,這些人對自己是奈何不得,對善良的人卻還是綽綽有餘的,他如此想法,便不願再放過他們的。他拍一下馬臉,低說幾句,馬發一聲長嘶跑出去了,凌起石留下了。

客店著火燃燒,火光甚亮,照耀如同白晝,刀光、劍光都因火光反射,特別顯得明亮,令人目眩。

凌起石被圍在中間,一點緊張也沒有,對前來救火的人說:“你們不必動手了,這間客店是黑店,不知殺害多少人了,今晚遇上我,算是他們倒黴,你們快回去睡覺吧,這兒的事不必管了,決定吧,若果不走,等一會官兵趕來,你們就有口難言,無法逃脫自己的罪名了。”

趕來救火的人都聽得愕然,半信半疑,但曾經有人看到神神秘秘的人深夜入店,又有人神神秘秘的深夜背了大袋東西由店中走出,匆匆而行,隱沒在黑夜中,不知去處。過去只是懷疑與走私有關,現在想來,卻有答案了,原來不是走私,是殺人,毀屍滅跡,毀滅罪證。

救火的人都停下來,變成觀火,同時也都注視著鬥場,暗暗替凌起石擔心,怕他雙拳難敵二三十手,應付不來,會有危險。但他們都沒有武功,愛莫能助呢!

突然,凌起石向圍攻他的人說:“我有幾句話,你們聽準了,我現在開始由一數到十,你們如果對過去所作所為有悔意,該馬上離去,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是我數到十,你們還未退出,我就當你們不知悔改,一律殺無赦!聽準了,我開始計數啦,一、二、三、……十!好,只有兩個退出,你們就一齊送命來吧!”言出招發,雙掌猝然向前吐出,一招“雙龍出海”,打得身旁四個大漢飛躍出二丈,當堂死去。

他一個轉身,又是雙掌疾發,掌影一晃,慘叫隨來,五個距他較近的敵人又被震得飛起來,跌出丈外,當堂死去。圍攻他的人總共不超過二十個,兩個自動退走了,九個死了,留下的只有六個了。

九個人都死得那麼突然,不明不白,留下的駭懼萬分是當然的了。他們都怕死了,一個跪下求饒,其他五個也一齊求饒,哀哀苦求。凌起石道:“哪有如此便宜,你們殺人,幾曾想到饒人?剛才我叫你們走,你們恃著人多勢眾,不肯走,現在,眼見大勢已去,才叩頭求饒,世上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別做夢了!離開的兩個,我決不追究,因為他們有悔悟於先,和你們不同,你們是死在臨頭才叩頭求饒,這是難以饒你們的。”

語音方落,暗器突來,旁觀者大驚,都替凌起石擔心,發出驚叫聲。

凌起石這時與未饒的人相距甚近,這邊才發暗器,那邊已經中了招,六個跪著的人無限興奮,一躍而起,歡呼叫嚷,怎知叫聲未已,都已倒地呻吟,一個也不曾倖免。

凌起石對傷而未死的人冷冷地說:“你們實在死有餘辜,我只不過說幾句話,試你們一下,你們便對我下如此殺手,假如我真放過你們,那不是等於放走幾條毒蛇出去咬人?現在你們可以死得瞑目啦!”一抬手,六個人全都給掌風震死了。

凌起石輕而易舉的就收拾了一班壞人,看熱鬧的人都呆住了,他們問凌起石是什麼人,死的又是什麼人?凌起石說他是一個過路的,因為投店才發覺是一家黑店,相信以前已經不知害過多少人了,他毀了他們,並不為過。

凌起石問大家:“從服飾看,似乎是毒蠍子的黨羽,不知這地可有發現毒蠍子?如果有,便不會錯!”

“有,我前兩天看到一隻用白楊木雕成的大紅眼蠍爬在樹上,但轉轉眼就不見了。”一個年青人說。

“大年,不可胡說!”一箇中年人不讓大年再說下去。大年不服氣,嘮叨說:“大哥,我真的看到,還有四叔,他也看到。”

中年人道:“四叔就因為亂說,已被人毒死了,你還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所說的是事實。”

“是非只為多開口,還是少說幾句吧!你給大家招惹的麻煩還少嗎?鬧出事來,還不是我們大家吃虧受苦!”

大年不敢再出聲了,他記得清清楚楚,那一次,因為有人欺負甘老三,大年看不過眼,和那人打起米。大年雖然不懂武功,卻膽正命平,理直氣壯,加以年青力壯,雖然受了點傷,也打走對方。但過了半個時辰後,對方又帶人來找大年,若不是他躲了起來,又有人出頭賠罪,他已經沒命了,大年想到這裡,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凌起石對他們說,死了那麼多的人,官府一定不肯罷休的,他叫各人不妨直言,把他的容貌、年齡告訴官府,官府便不敢難為大家了。他還留下幾個字,然後才離去。

起石急於要趕到青龍鎮去救他的高爺爺,不等天亮便上路了,第二日黃昏時候已經到達清和縣境,估計翌日午間便可以到達青龍鎮了。

這一晚,凌起石住進一間中等的客店,他怕阻誤行程,已經提醒自己不可更多管閒事了。但到了午夜,聽到夜行人衣帶飄飛之聲,便不自禁跟著人家,來到一家大院落,發觀幾個中、老年漢子在喝酒聊天,看情形,他們都是練有一身過人的武功,似非平常人。

凌起石是跟隨著兩個人來的,那兩個人似乎對院內十分熟悉,入了大院落之後,很快就失去了他們蹤影,不知躲到了什麼地方。凌起石聽到人聲,循聲找去,發現了燈光,吸引了凌起石的好奇心,他便悄悄地走近去偷看,偷聽他們談論什麼。

有燈光的是後院中間的小客廳,凌起石悄然來到屋上,一指伸出,輕易地劃出一道瓦縫,便把眼湊到瓦縫去。他看到了,房中共有四個人,穿長袍的一個大約是主人,其餘三個都是客人。客人當中,凌起石認識其中一個叫做樓清遠,這人到什麼地方都是公不離婆的,怎麼會只有自己,他的老婆呢?怎麼不見?凌起石暗暗稱奇。

長著一張馬臉的中年漢問主人:“韓老爺,你怎麼說?他不是說這時候來的?怎麼還沒到?該不是你記錯了,或者聽錯吧?”

“不會的,怎麼會呢!”韓老爺極具信心地說:“他不會失約的,他不是這種人。”

“韓老爺,你真這樣相信他?”

“不錯,我相信他!”

“那好吧,我們只好再等他一會兒,要是這半根香燒完他還不到,我們就不再等了。”

“對!機不可失,我們萬不能因他一個人便放棄機會,因為機會稍縱即逝,再找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另一箇中年人說。

“何止是難,簡直是不可能再有的,機不可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今晚,我們無論如何要把他宰掉,過了今晚,休想了!”

“好吧!就再等他一會吧。”韓老爺終於同意了,不過,駱飛和彭濤兩個也末到呢!人手會不會太少?須知范家堡也不是個平坦的地方呢!

“莊主放心!誰不知道範家堡主不會武功?他身邊雖也有幾個會武的人,武功都不高,他捨不得錢請高手,他把錢都花在堡民身上,不錯,他待堡民好,堡民都愛戴他,但那有什麼用?他們保護不了堡主!”

“莊主,據我所知,前堡主養有不少江湖人物,更多黑道高手,威名遠震,但他死後由兒子接任,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他先後辭退了那些人,把鏗回的錢都用到堡民身上,結果是堡民日子好過,堡的防禦卻差了,這消息真是不真?”

“真地!確是這樣,但他還是留有江湖人物的,所以,我們不妨考慮!”韓莊主說。

“莊主,這麼說,在他的堡民看,現在的堡主是比過去的好,更加擁護了?假如真是這樣,莊主奪得范家堡之後,會不會受到堡民威脅!”

“這個你不用替莊主擔心,有敢反抗的,把他除掉就是,就算把他們全部殺掉,莊主的莊民也可以兼任堡民。”

“各位,未來的事我們暫時不必去想,我們只要考慮今晚出手是否適宜,有無必勝把握就夠了。”莊主說。

“當然有必勝把握我們才做,我們是不會陷莊主於危難的!今晚,莊主可以飲酒等待,我們會給你送來好消息,明天天一亮,你就是范家堡新堡主了!”

“好!我敬各位一杯,祝各位馬到功成。”莊主說。

“報告莊主,范家堡有人求見。”莊丁報告。

“叫他入來。”

莊丁很快就帶進一個二十二三歲左右的青年人,他向莊主報告,說范家堡方面一切都安排好了,請莊主派人三更到,不可太早免被發覺,也不能太遲,怕有意外,季元申應付不了。

凌起石看清楚了這一點,悄繞溜出了大院落,遠遠地盯著范家堡來的人,一直跟到范家堡,見他和一個禿子竊竊私語,只聽得那人說:“季老,我把一切都對莊主說了,他還賞了我一錠銀子呢!”

“他們答允了?有什麼話說?”季元申問。

“他們請你放心,到時必然來!”

“好!你沒有事了,先歇一會,我有事再叫你,咦,你看是誰來了!”

“誰來……哎……”

“小呆子,別恨我心狠手黑,實在是留你不得!留下你,我就危險大了!”季元申一掌擊暈手下,把他拖過一邊,再點他的死穴,但他卻怎也想不到他才走開,就有人把那個人救活了。那個人叫小杏子,有點呆頭,所以大家把他的杏字將口與木的上下位置對調,叫他做小呆子。

凌起石救醒了他之後。他恨極了,就要去找季元申算賬,凌起石阻止,並告訴他一個算帳辦法,於是,凌起石輕輕點了他的睡穴,讓他作一次寧靜的短睡。

季元申是范家堡的管家,權力相當大,他對堡主不滿是由於權力被削減,在前堡主時,他是堡中總管,此時的堡主也要受到管制的。後來,老堡主過世,新堡主接任,把全堡人事加以整理,他便成了此時的管家,權力小得多了,他由此而含恨,卻不知這正是堡主對他的仁慈,否則,堡主若記前恨,他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季元申對新堡主含恨在心,勾搭上了韓家莊的莊主,便要做范家堡內應資助奪取范家堡,這事本來做得十分機密,無人知曉,怎奈人算不如天算,被凌起石發覺了,他就決心要管這件事。

這一晚,是范家堡主母親的六十壽辰,堡內張燈結綵,非常熱鬧,堡主和一班朋友正在興高采烈之際,忽然有個少年人貿然闖席,引起一陣騷動。

過個少年當然就是凌起石了。他既然存心闖席,自然無人能夠攔阻,他一直衝進了大廳,朗聲道:“我誠心前來為老夫人祝壽,你們怎麼阻我?就算我是白食,也損不了你們多少,我倒要問堡主,怎麼你的堡中人眼光如此淺狹!”

“臭小子,你無端端闖進來,還說這種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明明是存心前來搗亂,何必跟他多言,轟他出去就是!”

“你小子到底是走不走?”

“住口!”凌起石陡然斷喝:“你們不過跟我一樣,也是客人,憑什麼趕我走?堡主何在,我倒要聽聽堡主怎麼說!堡主,你說吧,你是留我還是趕我,我只要你一句話!”

“少俠客氣了!入得我堡門,就是我的客人!少俠肯賞臉才會光臨小堡,我歡迎還來不及呢,怎會驅逐,少俠請不要客氣,請坐!請坐!”堡主親自起身招待,並且叫人加添碗筷,凌起石謝過,也不客氣,坐下就大吃大喝,似乎餓了許久,各人為之側目,竊竊私語。凌起石聽了佯作不知,懶得理會。

更鼓傳來,是二更了,凌起石見廚房送著來滿滿一大碗湯,託然起立,似醉非醉的拿起酒杯走向堡主那兒邀飲,並將半杯喝剩的酒倒在那一大碗湯中,惹得好幾個人喝打,同時有一個略為禿額的中年,氣沖沖的走過來,伸手便向凌起石抓去,喝道:“小子你敢借醉搗亂!”

“你是誰?憑什麼罵我?”凌起石退後一步,恰巧地避過了對方一抓。

“小子,你遇到剋星了,他是范家堡的管家,正好管著你,你還是乖乖地滾吧!”旁人說。

“你是韓管家?真的?還是冒充的?”

“臭小子,你不用跟我要什麼花樣了,快滾吧!”

“滾?沒有這麼容易,如果這麼容易就滾,我就不來了”凌起石笑說。

“你不走?想賴死?”

“我當然走,但不是現在,韓管家……”

“我不是姓韓,我姓季,叫元申,你要叫我季管家才對,聽到沒有?”

“當然聽到,可惜你看錯了人。韓管家,你看走眼了,憑你就想趕走我,不覺得慚愧嗎?”凌起石冷笑說。

“臭小子,你也太狂了!你到底滾不滾?你……哎呀!哎呀!”季元申突然彎下腰去。

季元申被凌起石一把抓住腕脈,當堂全身發軟,用不上勁,痛徹五內,冷汗直流。許多人都被激怒了,紛紛起立要出手,把凌起石困在中央。凌起石一點也不緊張,冷峻地說:“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水浸到眼眉了,還不知死活!要是我不來,你們一個也活不到天明!不信,你試喝一口湯看看!”說至此,話鋒一轉,把季元申一推,道:“你們還在做夢,季元申早把你們出賣了!他約定做內應,只等三更鼓響,韓家莊的人就要湧進來了!”

“胡說,你別含血噴人!季管家不是這種人!”

“你可以自己問他,他又沒有死,你問他呀!”

果然有人向季元申質問,他當然否認!凌起石道:“韓管家,你不承認?要證據是不是?好!我把小杏子帶回來,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凌起石這話一出,各人都看到季元甲全身一震,神色大變,雖然為時甚短,也瞞不了人。各人因此對他起了疑心,對凌起石的話有點相信了。

凌起石並沒有自己出去,只叫別人去把小杏子抱了回來,季元申見是個死人,心定了,話也說得響了。但凌起石很快就把小杏子救活,由小杏子把經過情形告訴大家,凌起石並且說:“如果有誰還不信的,可以自己到外邊巡視一趟馬上就有答案了!”

範堡主不知根據什麼,竟完全相信凌起石,並請他主持大局,安排應敵辦法。凌起石說他不瞭解堡中情況,無法安排,但他願為前驅,削減大敵,至於安排退敵大計,要請別人主理。

“少俠,憑你這一句,我絕對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假如你藏奸,你必然不會放過安排大計的機會,但你實在不瞭解堡中情形,若果答允安排,就值得令人懷疑了!少俠,請你詳細點說,也好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

凌起石把偷聽到的都說了,並說:“快到三更了,範堡主快點安排,我先出去看看,唔,對了,請大家注意一點,這是黑夜混戰,敵我難分,大家最好有個暗號,才不致誤傷自己人,你們不用替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說完,飄然出了外邊,跟著各人也分配妥當,各守崗位去了。

凌起石出去之後,隨即傳出了三聲慘叫,突然,凌起石去而復返,回到大廳,對堡主說:“蛇無頭不行,看來我還是和你在一起,阻止敵人偷施暗襲為是!若果堡主有失,縱把敵人盡都殺了,也無補於事!”

“這又不然,少俠太著重……”

“鼠輩爾敢!也不先打聽打聽就亂動手,死有餘辜!”伸出筷子一夾,把一枚透骨針夾住,反手一甩,立聞慘叫聲,一個人體由瓦簷上掉下來,當堂死了。範堡主大吃一驚,再無法掩飾內心的懼怯了。

範堡主在未碰上真正危險之前,說得口響,碰上危險之後,他的口氣便軟了。凌起石守在他身旁,替他先後殺了三個刺客,外邊的人也打得連天慘叫,足足打了大半個更次,才算結束這場打鬥,范家堡大獲全勝,論功行賞,當然是凌起石的功勞最大,但等到惡鬥結束,卻失了他的蹤影,找不到他。大家覺得奇怪,議論紛紛。

“這個人真是怪人,來的時侯不知他是怎麼來的,走的時候,也不知他是怎麼走的,真怪!”

“他是路見不平,專為通知我們才來的,功成身返,不居功,不受賞,十分難得!”

“他連姓名也沒有留下,他連我們是什麼人也不問一聲,這樣的人實在怪!”

“十個怪人,九個有義氣,這話我過去不大相信,現在可信了!”

“你是指那個少年?我看他不是個普通人,他武勸甚高,在韓家莊,他如入無入之境,出入自如,無人知覺,到了范家堡,也無人發覺,甚至闖入大廳,大家才見到他,不知道他是由哪裡來的。他是怎麼走的,一樣無人說得出真情,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少見之至!”

當晚,范家堡的人忙於堡中的事,無暇再理會韓家莊,甚至翌晨,負責打探消息的探子,才匆匆回報,說昨晚韓家莊莊內十分平靜,一點消息也沒有,但天剛亮,情形便不同了。

原來天亮之後,莊內傳出悲慘的哭聲,其聲哀痛,探子又看到有人抬進去三具棺材,查問之下,回答是莊主夫婦和一個武師都在去夕暴斃,死因無人知曉。探子得到這個消息,馬上回報堡主去了。

範堡主感到奇怪,怎麼韓莊主夫妻和一個武師會這麼巧,恰好在去夕暴斃,是畏罪自殺?還是被人所殺?範堡主無法肯定,他也沒有報復之心,不乘人之危進攻韓家莊。

韓莊主死後於約半個月左右,韓家莊有人傳出一個消息,說莊主暴斃那一晚,曾經有人親眼看到一個鬼魂在韓家莊出現,飄飄蕩蕩的足不沾地,走路全無聲響,他在韓莊主房外一閃就不見了,第二天,便有三具屍體了。

範堡主漸漸相信那個鬼魂是凌起石,只因他走得輕盈,飄恕不定,便以為是鬼魂了。各人都同意範堡主這個說法,只是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猜想而已。

凌起石呢?他因為好管閒事,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事情一了,便悄然而去,連告別也認為是多餘了。

他摸黑上路,直至天亮了,路上人多,不適於走得太快,這才把馬緩下來。

午前,他來到一個頗具規模的小鎮,歇下來。

這鎮雖然不算得大,但卻十分清潔,凌起石見過的地方不少了,似這小鎮如此清潔的還是第一次見。他心中正感到奇怪,突然走出一個老頭子,鬚髮懼白,精神卻十分好,面色紅潤,目光明朗。凌起石一見就覺得他慈祥和藹,是個長者,正想向他打聽一些消息,怎料這個老頭正是向他走了過來,口中急促地呼著:“站住!站住!小夥子,你怎可以把馬拉進來,你不要命了!”

“老伯伯,你說什麼?怎麼啦?這裡不準騎馬的?”

“走!走!你先走出去再說。”老頭子說著,扯著凌起石的手就向外走,口中還喃喃地說:“你不見這地方很乾淨?你若把它弄汙了,不但你活不了,這裡的人也不得了呢?快走,給人家看見就不得了!”

“老伯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急事要走,你不許我通過,怎麼可以?難道要我走回頭?那不行呀!”

“你放心,也阻不了你許多時間,現在是年前,到了申牌時光你就可以走了,一個時辰,你總得要等的,除非你不要馬,自己走過去。”

“要是我一定要走過去呢?你們會阻攔?”

“當然會,這關係我們全鎮的生死,怎能不阻攔?”

“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你是個外鄉人,怎會明白。”

“那是什麼事,你能告訴我嗎?”

“小夥子,你一定要知道?這對你沒有好處。”

“我不管,只要你老伯伯肯說,你不說,我可要騎馬衝過去。”

“唉,你既這麼著急,我只好說了。”老頭子說:“今天是我們鎮東駱家莊莊主嫁女……”

“他嫁女又怎樣?他嫁女就不許別人走動!”

“小夥子,你別冤枉好人,他是為大家著想,他是不得已的,你不知道,他的女婿是距這五十里外的莫家二公子,那是一個出了名的浪子、色魔,駱小姐就是因為拜神被他看到,強迫要娶的,駱小姐……”

“她怎同意嫁給這祥一個人?”

“當然不願意,但她是一個孝女,不忍心父母弟妹因她而死,只好答允。”

“姓莫的說,她不嫁他,就殺她一家?”

“正是,所以駱小姐只好答允,連尋死也不敢。駱莊主怕鎮中的人再受到姓莫的傷害,就想出這個辦法,在莫家迎親這時刻,不準大家在街上走,名目是不許弄汙地方,實際卻是不讓莫家的人見到大家。”

“哦,原來如此!”凌起石把馬拉走,然後說:“老伯伯,請你帶我到駱家莊去看看,這總可以吧?”

老頭子遲疑了片刻,終於答允了。片刻之後,凌起石已站在駱家莊外,看到那座頗為壯觀的莊門,但只有三數頭犬在莊前,靜得很,全無半點喜慶氣氛。

凌起石在駱家莊門外看了一會,悄悄地說:“老人家,怎麼這樣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喜慶氣氛?”

“喜慶氣氛?”老人家看看凌起石一眼說道:“駱家本來就不滿意這頭婚事,現在悲痛還來不及,怎麼會有喜慶氣氛?”

“我想見見莊主,有可能嗎?”

“你想怎樣?他正悲苦,不要打擾他了。”

“老人家,不是打擾,我是想跟他談一筆生意。”凌起石說。

“談生意?小夥子,你以為這時候合適?”

“合適!”凌起石說:“我是祖傳的保鏢能手,假如他出得起高價,可以把女兒交給我,我保她平安,莫家有人來,可以找我,我自會對付他。你看,他出得多少錢?”

“小夥子,你真有這個把握?不是開玩笑?”

“當然不是的,這是關係多少條人命地事,怎可以開玩笑?”

“你如果真有這個把握,我當然可以帶你去見莊主!相信莊主一定願和你談這筆生意。”老頭子說:“不過,你是哪一家鏢局的?可不要害人呀!”

“你放心好了,我們總局設在山西大同,叫武威鏢局,局主楊武威,稍為涉足江湖的人都知道。”

“那好吧,我帶你去見莊主。”老頭子陪著凌起石走向這莊。駱家的莊丁引路,莊主在客店中接見凌起石,莊主說:“少俠光臨,有何指教?”

凌起石道達來意,莊主凝視著問:“少俠此話當真?這是關係著敝莊全莊生死大事,千萬開不得玩笑呀!”

“莊主放心,我與莊主無仇無怨,為什麼害你?我此來,一是為錢,要替鏢局賺一筆可觀數目,二是實在有點瞧不過眼,如果莊主信得過,我當盡力達成莊主願望,要是莊主不信,我只好告退了。”

“少俠稍安毋躁,假如少俠處在我這境地,相信也會和我此時的心情一樣,患得患失,遲疑難決。少俠,剛才我說過會關係全莊,其實不止此,應該是關係全鎮。少俠,你自己一個人?還是別有助手?”

“只有我一個。”

“少俠可知道莫家有些什麼人?”

“不知道,我是剛剛入鎮就碰到這位老人家的,莊主這麼說,可是知道莫家有些什麼人?”

“知道一些,可是你,少俠,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莫家的幾個武師都有驚人武功,遠近馳名,少俠年紀輕,又是單人匹馬,只怕是眾寡難敵!”

凌起石聽得駱莊主這樣說,一點不以為忤,平靜地說:“莊主,你不但細心、鎮定,而且冷靜,十分難得,你這個擔心我完全同意。但是,莊主你所以有此擔心,主要是由於不知道我的本事,我所以有此膽量,自然是有此把握,只要你們肯聽我的話,照我的話去做,就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了。”

“少俠,你真有此本事?不怕鬼眼張三和鐵臂猿袁虎?他們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力可扛鼎,刀法如神呢!”

“莊主,你不是練功的,也不是在江湖上走動,自然會給他嚇著,但在我眼中,他們都不過是墳中枯骨罷了。不是我誇口,只要我吹一口氣他就抵檔不住了。莊主,廢話少說了,你到底是做不做這一筆生意?投不投保?我不想勉強你,不過我提醒你,時間不多,要決定就要快些,再遲,就來不及了。”

“小菊,你去請小姐出來!”莊主向一個女婢說。小菊去了片刻,一位面色蒼白,兩眼無神的少女隨著小菊出現,見過莊主問:“爹叫女兒?有什麼事?”

“翠英,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商量,這是關係你的終身大事,你不妨自己決定。”駱莊主把凌起石的意思轉告了女兒。

翠英說:“婚姻大事本應由爹爹作主,但既然問我,我也不怕直說,假如少俠真的有把握,我當然不願意嫁到莫家去,但若果因此而惹起莫家的震怒,傷害爹孃,我願意一身承擔,不要禍及他人。爹,我話就盡此了,請你決定吧。不過,早先媒婆來過,她說莫家一切都準備好了,馬上就要來了。”

“莊主,我看你不必考慮了,就這樣吧!若果我不行,自己也難得活,我會跑來送死?”凌起石說。

駱莊主還在沉思,還在考慮,派出去的莊丁已經氣喘喘趕回來報訊,說莫家張燈結綵,敲鑼打鼓,喜氣洋洋,花轎已經準備好了,就要來了。

事急了,不能再拖,終於,駱莊主握緊了拳頭,憤然說“好!寧可玉碎,不作瓦全,少俠,我把全莊、全鎮的安危都交給你了!”

“好!莊主,衝著你這一句,我答允你。你們這裡可有現成的竹竿?有三四百枝就夠了。”

“有!剛好有,少俠有什麼用?”

“莊主,你叫人馬上送到鎮西的通道,我自有用處,要快,要趕在莫家的人到來之前,否則就無用處了,我先去,你馬上叫人送來!”

老頭子問凌起石要那麼多竹子幹什麼。凌起石說暫時無暇解釋,等安排好之後再告訴他,並叫他著人送來三十桶水,還有一百數十捆稻草。

老人也答允著去了,並且,許多年青人都好奇地出來看熱鬧,結果做了凌起石的助手。

凌起石把數百枝竹竿,一枝一枝的插在地下,有直有斜,距離也不一樣,又把泥土向竹竿灑去,還把稻草,水桶分別放在竹竿旁,再巡視一遍,略為整理之後,便大功告成。,再在鎮內略佈置,然後囑咐大家千萬不可不可走進竹竿裡面去,否則,被水淹死,被山泥壓死,被奇崖峭壁困住,或被豺狼老虎吃掉,是自作孽,不能怨人。

但有些人不信,他一走,便有個村民名林修明的不信邪走進竹竿中去了。

站在外邊的人只見入了竹竿林內的林修明左轉右轉,忽爾伏低爬行,忽又抱頭急走,外面的人看得大驚,狂叫指點,林修明卻聽而不聞,嚇得面無人色,衣破血流,跌傷多處了,他的娘看著痛心,入去救地,可是一入了竹竿林內就一連跌了兩跤,伸手摸索,張凸狂呼,狀甚狼狽,其他的人雖然心焦,卻無人再敢入去援手了。

凌起石此時正在駱家大門口安排著不少花草,聽得這消息,馬上到鎮口把林修明母子救出來,還指責他們不聽話,並再囑咐各人千萬不可進入,否則,找不到他,就要死在裡面了,各人雖然覺得怪異,卻是無人敢再闖入去了。

午末了,一陣陣鑼鼓大笛的樂聲傳來,鎮中的人都抱著又緊張又不安的心情等待著莫家的人進入竹竽林內,事實也真如此,莫家的迎親隊伍有四五個人,浩浩蕩蕩的向鎮裡走來,前頭的已經進入竹竽林內,後面的也跟著進去了,莫家的二公子在兩個武師保衛之下,也進入去了。

鎮裡的人目睹各人在竹竿裡轉來轉去,又爬又跌,恍如早先林修明所遭遇的一樣。凌起石也和大家在一起看,有人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說這是一種陣法,只有懂得陣法的人才能走得出來,要是不懂得這陣法,要想出來就難了。

安順鎮是一個山城中的小鎮,鎮的面積不大,卻是四面靠山,而且山勢相當陡峭的,但是,另兩面卻非常平坦,因此通道就一直都在平坦的一面,莫家的人也被困在平地裡。可是十分奇怪,陣中的人卻似在風狂陡峭的山坡上,看他們向上攀輿妁情形,看他們抱頭遮眼的舉動,無一不引人們發笑。

莫家二公子被困在竹林內,他已經和兩個武師分開了,他狂呼大叫,雙手亂舞,又拳又掌,踢足,跳躍,又向上攀,又向下跌,終至倒在地上不起,雙手亂扳,推倒一桶水,把頭埋在水中,似乎要淹死自己。

莫家的人都倒在地下了,凌起石帶了兩個人入去把莫家的人拾出來,那兩個人乏力之後,又換另外兩個,直至把莫家所有的人抬了出來為止。

莫家的人出了竹竿林之後,漸漸清醒了,痛得各人都哭喊不已,但大家又莫名其妙。

莫家二公子不但矯生慣養,而且驕縱壞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蚊子咬一口也叫痛,幾曾受過這樣的苦?他發起脾氣,把下人又打又罵,卻又無法通過竹林,要從旁過去嗎?山勢陡削,別說他走不過去,平日走慣山路的人也不易通過,何況莫二公子?還有花轎?

“現在怎麼辦?吉時快到,再出不去可就過了時辰啦!你們都是死人,怎麼不快想辦法!”莫二公子著急了。

“二少爺,不是我們不在想辦法,實在是這裡的事太怪了,二少爺你也不是第一次經過這裡了,平時,哪有什麼竹林?但現在突然冒出一座竹林,你說不是怪事?剛才我們都進去了,結果就是這樣,二少爺,你叫我們如何想得出辦法來?”

“想不出也要想,想得出,重重有賞,想不出,誤了時辰,通通處死!”莫二公子發了狠,嚇了各人一跳,又急又驚,又沒辦法,可真要命。

這時候,突然有人唱歌,歌聲傳到莫家的人耳中,只聽得有人唱道:“天上有隻天鵝飛,天鵝美又美,天鵝自由又自在,地下有隻蛤蟆跳,蛤蟆生得癩又醜,整天想吃天鵝肉,不自量,不害羞!”

“啊,可憐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跌進了竹林,皮損肉裂滿身流血,可憐的癩蛤蟆網,不自量,好傷心!”

莫二公子聽出人家是嘲諷,更氣得五內生煙,大聲說:“誰在唱歌?快抓住他,殺了他!快去抓他,還等什麼?快去抓住他,重重有賞!重重有賞!”

歌聲又傳來:“癩蛤蟆,呱呱叫,白花氣力,惹人發笑,癩蛤蟆,亂叫亂跳,若不安靜,難免肚破腸流!”

歌聲是民歌,即興的,歌很悅耳,很動聽,除了莫二公子之外,大約不會再有人反感或討厭,因此,莫二公子更覺得自己孤立無侶,也更恨!

莫二公子是白叫了,因為各人都沒有通過竹林陣的把握,所以無人敢和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安順鎮的人在鎮內,莫二公子等人在竹林外邊,雙方就只隔了一道竹林。凌起石的聲音在竹林內傳出,大聲說道:“莫老二,你是不是癩蛤蟆?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你這醜八怪,男不男,女不女,怎配得起人家美若天仙的駱小姐?你快死了這條心吧!”

凌起石這幾句話恍如利刃一樣刺進莫二公子的心窩,他急得直跳,大罵,他一氣之下,叫人扔石塊進鎮內,但石頭都落在竹杯內,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住,擲不進去。

雙方僵持著,由午至未,至申,酉時也到了,天快黑了,莫二公子又渴又餓,找不到吃的,直餓得他肚子咕咕叫,才被迫抬了空轎子回頭走了。

莫二公子帶了一身傷,和一板人迴轉莫家莊去了。凌起石也算是獲得初步勝利了,他叫人即刻去斬來百數十枝大小不一,連枝帶葉的竹樹,在最前列分兩排插下去,然後在樹前再灑了一把泥土,又教大家學他一樣,用泥塑了幾個只虎、狗、豹和蛇等動物,由他一一指定按排在鮮竹樹後面。他說,這些泥制的東西一到天黑之後,便成為真的,敵人如果闖入竹樹去,就有被噬的危險。因此,他再三警告大家,千萬不可走進竹內,同時,晚上不管鎮上發生什麼事,都不可出門,因為他預料莫家可能會有高手利用天黑,不走正路,要由峭壁中進來,若果有人出門,給他們碰著就危險了。他只有一個人,無法兼顧全鎮,而駱家是莫家的目標,所以他不能不留守駱家。

大家聽了凌起石的話,也見過莫家數十人被困竹林的事實,凌起石即使說謊,也沒有人敢不信了。

凌起石回到駱家,駱家的人早已得到他以竹林迫退莫二公子的消息,駱莊主還親自看到莫家的狼狽情形,自然是把凌起石當神仙一樣歡迎與崇拜了。

駱莊主父女倆與兩位護莊武師正在談論凌起石的竹陣,無法理解得通,忽報凌起石到,便馬上迎了出來並吩咐設宴慶祝。

駱莊主說:“今晚若非得少俠幫助,小女性烈,只怕此時已經不在人間了。”隨即轉頭望向女兒:“還不快拜謝少俠。”

駱小姐連忙道:“多謝少俠救命大恩!”

凌起石說:“姑娘不必客氣,我並非誠心救援姑娘,只是氣不過莫家盛氣凌人罷了,姑娘根本不必記在心上。”

“少俠不願居功,尤其難得,不過,不管怎樣,少俠救了我父女,救了敝莊卻是事實,此恩此德,我父女與全莊上下,沒齒不忘!”

“少俠,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要說,又不知如何說才好?”武師司徒元說。

“不知是什麼事,請說好了。”

司徒元說:“少俠當然知道,經此一役之後,莫家恨死了我們莊主,要找機會報復,如果有少俠在,自然無妨,但少俠卻是路過,另有要事,決難久留,這就有困難了,假如少俠是要走,前腳才踏離安順鎮,莫家的人後腳也踏入鎮內了,到了那時,安順鎮就……唉,不說了,反正大家都會明白的。”

駱莊主駭然道:“對!這可怎辦,這可怎辦?”

“莊主,這確是一個問題,依你看,該怎麼辦?總不能任他們魚肉吧。”司徒元說。

“要解決這個問題,辦法不是沒有,只是做起來卻不方便。”另一個武師說。

凌起石問:“有什麼辦法?請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我這辦法十分簡單,第一,可以到莫家去清除禍根!第二,少俠暫時留在莊上。”司徒元說。

“不行!這是不可能的,別說莫家財雄勢大,家中豢養的黑道高手必然不少,要想斬草除根,只怕事不可能,所以第一個辦法是行不通的。至於第二個辦法,也有問題,我有要事在身,難以久留,所以第二個辦法也行不通,不知可有第三個辦法沒有?希望大家想想,提供意見。”

“少俠,你有要事在身,我們當然不便勉強,只是為未來生存著想,不能不預為之計。”

“莊主,請問莊中武功高強,足可以當大任者有多少人?我想看看,然後再分派他們工作。”凌起石說。

“這一點,你最好問司徒師父與直師父了,他們比我更清楚。”莊主說。

“司徒師父,請你說說,莊裡武藝高的有多少人?請你照實說,不可臆測。”

司徒元想也不想就說:“會武的人不少,但可獨當大任的實在有限,大約不超過三個。”

“包括你們兩位在內?”

“不錯,包括我和直師父在內。”

“那麼,另一位是誰?”凌趙石問,但話聲未完,又嘆息道:“不過,只有三個人,實在太少了。”

“太少?不錯!確是太少,如果有得十三個,或者三十個,那就好得多了。”

“這也未必,司徒兄,請你先告訴我,那一位是誰?比兩位所學又如何?”

“他比我強,各方面都強,只是這個人有點怪癖,不受褒,不受貶,威不能屈,利不能誘,一切都全憑自己愛惡,不受任何人的約束,因此,就算是我說了,他也未必就肯承認。”

司徒元道:“他在這裡已經多時了,可惜我過去與他有點不大不小的過節,所以我雖知道,卻一直未曾去找過他。我看還是由直一帆陪你去的好。”

凌起石奇道:“司徒兄,你與他有過節?不知是為了什麼?”

“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是不必說吧!”司徒元側望直一帆,直一帆亦搖頭,說也與園丁有過不愉快事,不願自討沒趣,叫凌起石自己去找園丁。

“那好吧,你們都不去,我去!你們好好照顧莊主,我很快就會回來。”凌起石說。

凌起石迅速來到後園,徑自去找園丁。

劉丁住的是一間平頂的石屋子,在後園的東南角,養有兩隻狗,狗在屋外西邊有一間狗屋。凌起石遠遠未到,兩隻狗已經搶出屋外,狂吠不休了。凌起石是懂得獸語的,他向兩隻狗打個手勢,低說幾句,兩隻狗便如受催眠,不再吠了,不再撲咬了。

劉丁聽到狗咬聲,早就醒了,他躲在平時預備好的暗孔外望,看到兩隻狗狂吠了幾聲之後,忽然都不出聲,迴轉狗屋去了。這是十分少有的,簡直是沒有過的,凌起石一直來到園丁的門口,輕輕拍門。

劉丁此時仍在奇怪,何以兩隻惡犬對來人如此親善,竟不阻攔?這人是誰?來此目的何在?他想不通,但好奇,希望知道,而且也自信即使面見對方,也未必吃虧,因此他問著是誰,先開門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已經這麼晚了,我又不認識你。”劉丁揩著眼睛,裝出剛剛醒過來的樣子。

凌起石道:“劉大哥,我們都說實話吧,我不瞞你,你也別作態,好不好?”

劉丁眼皮倏張,兩道銳利目光射向凌起石,道:“聽說有一位少俠來幫我們對付莫家,可是你?”

“不錯,是我!”

“那好吧,我同意你說實話,你想怎樣?說吧!”

“劉大哥,我不知道莫家有多少高手,我不怕他們人強,我自信可以對付,但我怕他們人多,他們若分頭動手,我就應付不了,所以來找你幫忙。”

“爽快!但你怎不找司徒元與直一帆?”

“我當然是找他們,但我覺得他們的武功太弱,人也狡猾,難當大任。他們介紹你,我仍無信心,以為你也與他們相似,可是一見面,我就知道自己猜錯了,我希望你能幫我忙。”

“難得你如此信任,我決定幫你。不過,我奇怪,你為什麼對駱家如此的熱心?你知道駱家的底細?也知道我的底細?”

“不知道!我只是……咦,你看,他們已經來了。”

果然有兩三道黑影在閃動,直奔前院。但劉丁不為所動,他說:“不要理他,你說下去。”

凌起石對於他的冷靜大為讚許,看他一眼,說道:“我是路過的時候得知莫家二公子恃勢強娶這件事的。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對一個少女有如此的壓迫,所以,我插手管這件事,至於駱莊主和莫家的底細,我不知道!”

“你的想法與做法甚為新鮮,不過,你可曾想過,你這樣做會對你帶來怎樣可怕的後果?”劉丁說。

“我沒有想過,也不必去想!”

“不必去想!為什麼?”

“我這個人做事,只憑興趣認為應不應該,至於後果如何,我從不考慮!”

“好!夠豪氣!”劉丁說:“不過,我應該提醒你,莫家不是個好欺負的人家!他們有背後撐腰的人,是朝廷大官,有權有勢,駱莊主本身也不是個好出身,是個獨行大盜,在十五年前才收手的!少俠,我已告訴你了,如果你要退出,還來得及!”

“不!,我不打算退出!”

“還有最後一點,你也不妨考慮,莫家的武師當中,有一位姓丁的是太極派的高手,與武當派很有淵源,另一位姓谷的是衡山長眉道人的得意門人,長眉道人為人最為護短,武功甚高,因此,他的門人雖然行為為人不齒,卻無人願意幹涉,免與長眉道人發生衝突。你該知道,你如果堅持原意不變,便會有與武當派、太極派及長眉道人為敵的危險,你可有新的考慮?”

“謝謝你,我不會考慮!”

劉丁頗感意外地把凌起石從頭到腳再看了一遍,然後以驚異的語氣說:“你不怕他們找你麻煩?”

“劉兄,我的麻煩已經夠多,再多他們幾個也不為多!少了他們幾個,我也不見得就會安靜!”

“啊!對不起,我還沒有請教少俠如何稱呼!”

“劉兄一定要知道?”

“少俠,我們既然合作,你難道連姓名也不肯告訴我?如果少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劉丁不悅地說。

“劉兄既然要知道,我自然不必隱瞞!我姓凌,名起石,不知劉兄可聽說過?”

“噢!原來是凌少俠,失敬了,我姓龍,名登,劉丁只是個別名,請少俠別怪!”

“劉兄,我已告訴你一切,希望你幫我!”

“少俠放心!縱使得罪長眉道人,我也要幹一次了!少俠,你先去對付那幾個人吧,我對這裡熟悉,我會自己去對付他們!”

“好!謝謝你的幫忙,我先去了!”凌起石出了石屋子,正好遇上來襲的兩個敵人,他們一聲不發,先向凌起石發招,凌起石冷冷一笑,雙手疾仲,迎向來刀一齊抓去。

兩個來人根本想不到凌起石如此好膽,居然伸手去搶他們的刀,而且迎向刀鋒抓去。兩個來人見凌起石抓來,立即用勁更足,把渾身的勁道都一下子集中到鋼刀上,希望透過鋼刀,一招就擊倒對方,他們都有一身超越的武功,平時恃技凌人已成習慣,以為這一刀必然得手,怎料一刀用盡,竟然給凌起石抓住了,再也斬不下去,也拔不出來,他們這才大吃一驚,急放手棄刀,點足疾退,發足狂奔。

但是,他們太天真了,凌起石如何肯放他們走,他的雙手一揚,就把奪下的刀擲出去,刀光閃處,慘叫聲隨來,兩個來人都在瓦面上向下倒,跌到地下了。

“果然了得,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俠出少年,這話的確不錯,他比我強得多了,就是今天,我也比不上他!他到了我這年歲,必然比我現在更勝。凌起石,不愧是個奇料,難怪幾年能已經威震京城,名滿天下了,幸而我早先未失禮,否則,可能就要吃苦頭了,凌起石,對不起了,我可要告辭了。”劉丁在偷看了凌起石出手之後,喃喃的自語,悄悄地離開了。

劉丁在暗中偷看凌起石力挫莫家來客之後,心驚膽顫地逃出了駱家莊,他為什麼要逃?原來他本身並非正派中人,他是一個獨行大盜,早已洗手江湖,隱居駱家莊的。他與駱家沒什麼恩怨,也並未要加害駱家,但他卻不願被人知道底細,既怕俠道上人物追尋,也怕仇家追殺,為此,他的隱伏駱家,並非有什麼惡意。

但是,凌起石既然知道他是個隱居,遲早總會知道他的來歷,那麼,對他來說是十分不利的,他不敢鬥凌起石,便只好逃走了。

他與莫家的武師中有一個叫做塞外野狼的高飛相好,他知道高飛已經來了莫家好幾年,曾經有幾次想去見他,終因怕消息外傳,不敢實行。為此,他在逃出駱家之後,便想到朋友的安危,決定前去通知一聲。

凌起石在擊敗莫家來人之後,在附近巡視了一遍才回到大廳,駱莊主見他去了許久,又慘叫聲傳來,早已驚甚,因此一見之下,便問:“少俠,外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莫家來了幾個人,我都料理了,今晚大約不會再有什麼事了。”

“劉丁呢?他怎麼說?”

“他說一定幫忙,但他不肯正面出手,只在暗中相助,我也同意了。”

“少俠,你真了不起,居然能使劉丁答允相助。”

“對付歹徒,是大家應負的責任呀!”

駱莊主聽說劉丁答允相助,頗為心安,對於凌起石的武功依賴更強,他想,自己可以照舊隱蔽身份,無須暴露了。駱莊主的想法,凌起石當然不知道,凌起石的想法,駱莊主同樣不知道。大家都在盤算著如何走下一步。

劉丁這時也是滿腹盤算,他來到莫家,卻不知如何進行,他雖然知道塞外野狼高飛在莫家,但自己卻如何找得到他,如何可以看到他又不被人發覺?要找到他並不難,到了莫家,只要說出自己姓名,指名要見高飛就可以,但若果不願暴露自己身份,又如何找到高飛?這倒大傷腦筋。

黑夜,莫家的十多二十個輕重者有的在呻吟,有的在咒罵,有的則在敷治傷處。劉丁他一身輕功,雖然自覺遠不及凌起石,但仍然是一流人材,他的輕功,是可以驕人自傲的,莫家又傷了多人,人心惶亂,雖然加派了輔崗,仍然難以發觀劉丁,給他直摸到了大廳的瓦面,聽到下面有人說話。

劉丁要找人,便伏下來偷聽,希望萬一發現高飛,便可以用計和他通話了。

劉丁聽了一會,果然聽到高飛的聲音,正激昂地說道:“莫員外,你放心,不是我高飛誇口,大江大川我也見到多了,闖過來了,難道還怕一道臭水溝,諒他一個乳臭未除的小子,能奈得我何,你們等我佳音好了,我馬上就去。”

“高兄,我陪你一起作個伴,路上也不寂寞。”另一個聲音說。

“好!難得顏兄有此雅興,好極了。”

“高大俠,顏大俠,我敬你們一杯,祝你們馬到成功,手到拿來。”

“謝員外,我們很快就回來的。”高飛滿懷信心地說,姓顏的也附和。

劉丁一聽高飛要到駱家去,心急了,沒再考慮後果,脫口就叫:“高飛,你千萬不要去!”

劉丁這一聲叫自瓦面,聲音下傳,頓時引起一陣騷動,有人已經叫出捉奸細了。

高飛聽出聲音似乎很熟,但又一時己不起來,怕引起對方誤會,便及是問:“哪一位朋友喊高飛?請下來喝杯酒吧,莫員外為人好客,歡迎兄臺光臨。”

“歡迎!歡迎!朋友既然來到舍下,何不請來相見?交個朋友?”莫員外說。

劉丁在此情形下無法不現身了。他飄然自房上躍下,落在離簷幾尺,一折腰挺足,便把身子扭轉方向,斜斜落在廳內,向莫員外一拱手道:“劉丁太冒昧了,還請員外多多見諒!”轉頭又向高飛說:“高兄可不記得劉丁了?”

高飛想了一想,若有所悟地說:“啊,你是……”

“天水劉丁,你記起來了?我們快二十年沒見過面了,難得你還記得起。”劉丁怕高飛道破他的真姓名,急急截住高飛的說話。

高飛倒是聰明,果然一聽就醒悟,接口說道:“劉兄幾時到了這裡的?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我已來了一段不短日子,聽得高兄在這裡,所以特別趕來看你。”劉丁道。

“謝謝你!”高飛說:“剛才劉兄勸我不可去駱家,不知有何高見?”

“不但勸高兄你不可去,也勸各位不可去,因為駱家那小俠的武功實在高得驚人,除非多人前去圍攻,只怕難有勝望!”

“劉兄何以得知?”

“我見過他的武功,早先你們不是有三個去了?不過幾招,都毀在那小俠手中。”

“你親眼看到?還是耳聞?”

“我是親眼看到,我就是由駱家來的。”

“原來你是從駱家來的,這就怪不得啦!”

“怪不得?這是什麼意思?倒要請教!”劉丁怫然不悅,目注對方,等候對方反應。

“什麼意思,你自己心中明白,難道真要我繪公仔繪出腸?那就太沒意思啦!”

“朋友,說話最好清楚一點,你若不說個明白,莫怪我不客氣!”劉丁有點不滿地說。

“你還要我怎麼說?你自駱家來的,卻阻止我們到駱家去,這還不夠明白嗎?”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勸你們不要去,是為你們好,你們既然不自量力,不領情,性命是你們的,我又何必再多言?高飛,再見了!”劉丁一轉身便想離去,立即有人閃出,擋住他的去路,冷冷地說:“朋友,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你把這兒當成什麼地方了?”

“什麼地方?是龍潭虎穴?我就不信闖不出去!”

“這兒雖然不是龍潭虎穴,卻也不是客棧,你要是恃強,就不妨試試!”

“好!恭敬不如從命,我這就走,試給你看!”

“劉兄,千萬不可!大家都是朋友,我們正在用人之際,怎麼自己人打起來了?請大家看在小弟面上,互相退一步,共同為員外出一口氣!”高飛出來做和事佬,勸解各人。

“高飛,我此來只是勸你不可去駱家尋仇生事,除非那小俠走,又當別論,若果他仍在駱家,我勸你就別去的好,我言盡於此,後會有期,我要走了。”劉丁道。

“劉兄,你可知那小子是什麼來頭?”

“幾年前大鬧京師的凌起石,你該知道他。”

凌起石這個名頭實在太大了,稍微涉足江湖的人都知道他,所以劉丁此言一出,莫家的武師都為之愕然。

片刻之後,有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發出傲慢的冷笑,說:“我就不信他真有傳說那麼厲害!年紀輕輕,再強也強不到哪裡!你們不去,我去!我不怕!”

說這話的是崑崙派的三花劍孟坤!他也真個是自恃得可以,他一邊說就一邊抽出劍來抖動,大有唯我獨尊之勢,看得劉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覺現之於臉色,孟坤看在眼內,大為反感,向劉丁一指,說道:“姓劉的,你敢接我三招?”

“別說三招,就是三十招我也不怕!就怕你……”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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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7 15:01: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意外相逢 妙手除惡疾 奇峰突出 姐弟雪親仇 (1)

“少羅嗦,看招!”言發招隨,長劍一抖,立即灑出三朵劍花,分別襲向劉丁胸前三要穴。劉丁看也不看一眼,揮袖彈指,“叮”的一聲便把對方來劍彈開,退了第一招!

劉丁彈開了對方的劍招,道:“還有兩招,小心了,別浪費了這兩招!”

劉丁一臉嘲諷神氣,直氣得孟坤渾身發抖,兩眼射著兇光,相當嚇人,有人想勸解,見此情形,明知必勸不來,便索性忍住不說,靜觀其變。

孟坤的三花劍不但在崑崙派大有名堂,在江湖一樣極有名堂,所以有孟三花別號。他平素自視甚高,又有實學,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受得了劉丁這嘲諷?所以他要爭回這面子。

但是,他的三花劍雖然大有名堂,卻仍然無法與劉丁相比,技不如人,就難免要受氣了!劉丁說到做到,果然一連讓過他三招,這一來,更叫孟坤難以下臺,非拼個明白不可了。

劉丁看過孟坤的攻勢與手法,已心中有數,自不愁會吃虧,所以十分從容,連武器也沒有拿在手中便和孟坤動手,可見他是如何瞧不起孟坤!

孟坤雖然氣憤填胸,每一劍都用到十成功力,但技遜於人,用力再足也無濟於事,只是白花氣力。因此,他氣得發抖,招式也亂了。劉丁冷冷地說:“我以為崑崙派的武功真有什麼了不起,原來也不過如此,枉我……”

“哼!你要見識我崑崙派武功不難,等一會我自會讓你看到!孟坤不錯是崑崙派門人,但他還不配代表崑崙派!你以為瞧不起孟坤,就可以輕視我崑崙派?你敢輕視我崑崙派的武功也不過如此,料必有過人之能,我非領教你的高招不可!”

這是一箇中年人的口音,聲音飄忽不定,似在房上傳下,又似自背傳來!話說得十分清楚,一字一句絕不含糊,就是見不到人,不知他躲在哪裡!劉丁遊目四望,搜索不獲,不禁心怯了。他無法找到對方在什麼地方。但他並不願太花精神去想,拔出劍來要速戰速決,留力以待暗中說話的人!

孟坤實在不是劉丁的對手,不到幾招,他已經受傷倒地了。

劉丁擊倒孟坤之後,以為曾經自認是崑崙派那個人會出現替崑崙派爭一口氣的,怎不見他出場,卻有另外一個鬍鬚大漢走出來道:“高手!高手!確是技藝高人一等,怪不得你有此驕人傲氣,朋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照實回答。”

“什麼問題?請說!”劉丁說。

“在我看來,你的武功應是一流高手,我想知道,你覺得凌起石這個人是否名實相符?你以為認真打起來,你有可能勝他?”

劉丁道:“我在未見他出手之前,我曾想過,我縱不能勝他,也未必會敗給他,但在看到他那麼輕易就收拾了你們那幾位朋友,我的想法改變了,我以為我無法勝他,十招以內或者不會吃虧,十招以後就難保不敗了。”

“你真這樣想?”

“朋友,我相信沒有任何人願意貶低自己,抬高別人的,我與姓凌的非親非故,實在沒有長他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必要。我話盡於此,再見了!”他不願別人攔阻,硬衝出去上房走了。

莫員外問高飛:“高師父,看來你和劉丁的感情甚佳,他冒險來通知,當有其理由!以你的判斷,你與劉丁的武功孰勝?他說他難以接下凌起石的十招,你有何意見?”

“莫員外,這裡全不是外人,我不怕直說,我的武功略遜於劉丁!他沒有信心擊敗的人,我就更無此能力!但他是指他一個人,我們卻有許多人,自然比他高出許多!不過,員外,不是我長他人志氣,假如在駱家的那個少年真是凌起石,以一對一,我沒有把握能接得下他三招!就是集合我們所有的力量,恐怕仍是得不償失!看來這個虧,我們是吃定了!”

“凌起石真個這麼厲害?”

“員外,你當然知道,京城是藏龍伏虎之地,宮中的侍衛更是千挑萬選的一流高手,但是,幾年前了,那時候,凌起石還未到二十歲,大約是十七八歲之間,他已經能出入禁宮,殺死多個侍衛,又大鬧九門提督,大鬧相府,均能安然脫逃,未遇對手!現在,他年長几歲,見聞多了,經驗豐富了,功力當然也比過去更勝,你想想,我們縱能比得上宮廷侍衛也無法和今日的凌起石較量!員外,我這是實話!我沒有必要長姓凌的志氣!”

“唉,這麼說,駱家這頭婚事恐怕要告吹了,唉!”

“員外,怕什麼!等得雲開見日明!我就不信姓凌的會一生一世都留在駱家!等他走了,我們再去把姓駱的小姐抬回來,不就沒事了?等到生米炒成熟飯,還怕他姓凌的來要人?”一個歪嘴的獻計。

“對!只要把姓駱那小姐抬回來,姓凌的就是知道了也遲了!”一個說。

高飛道:“員外千萬不可!你們別把姓凌的看得太高了!他的武功高,人品卻並不高!他不是正派名門出身的,他的師門至今仍無人知道,他自己也不說!但其中邪派高手公孫元是他師父之一,正派的高仲坤也是他的師父。可是,這都不是他真正的師門,他的武功怪而簡,卻無人能看出是哪一門派所有,所以,他不是真正的俠士,也不是無惡不作的邪派人物,他是居於半邪半正,任意行事的,他曾殺了少林幾個傳人,也殺了武當派門人,他對任何人都不買賬,如果我們趁他不在搶了駱家的小姐,他將來知道,後果如何,我實在不敢想象。”

“依你說該怎樣?”

“依在下之見,最好先查明那小子是否真是凌起石,若果不是,我們就毋須顧忌,若果是,還是別惹他為上。”

駱家的少年客人是如假包換的凌起石,他此時正在與駱家的人聊天,一直守到三鼓響之後,時下稍為放心,他叫行人先歇息。他自己就坐在駱家的大廳。

天亮了,凌起石失蹤了。他是幾時走的,沒有人知道,他只留下了幾個字,說他有要事,非走不可,事一了他就回來。

莫家探到了凌起石走了,莫員外雖然疼愛兒子,但想到整家人的安全,只好禁止二公子生事了。他細細思量過高飛的話,又得知凌起石還會回來,便不敢妄動了。

凌起石會不會再來是以後的事,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別人更無法知道他的去向。

駱小姐知道凌起石已走,不禁發呆,原來她不自覺中愛上了凌起石。她崇拜他,覺得他是個英雄,是個大俠,心中愛上了他。她本擬早上找機會多跟他在一起的,沒想到凌起石一聲不響,趁各人睡了就悄悄地走了,她自然感到失望。

駱小姐雖然還年輕,但也情竇已開,對男女間事略懂一二,而且崇拜英雄豪傑是人之常情,因此,凌起石一走,她更感到傷心了。

少女心事多變幻,駱小姐也不例外。前些時曾有不少人託媒向駱家求婚,駱小姐都以年輕為辭。其實,在她那個時代,男女都習慣早婚的,似她這個年齡仍末結婚的固然有,但已婚做了媽媽的也多得很,所以不能以年輕為理由。只是個藉口而已,此刻,她愛上了江湖漢,假如凌起石託媒求婚,她必然含羞迴避,暗中偷聽喜訊,只怕她爹拒絕,她還不肯答允呢!

但是,凌起石不瞭解她的心情,也不是風流人物,他有了一個呂玉娘已經心滿意足,因此,他放過許多機會,也使得好幾個少女失望,在這一點上,他應該是個罪人,是個懦夫,可是,他自己不作如此想。

他此刻縱馬飛馳,離開駱家已經近百里了。

午後,天色陰暗,好像已近黃昏,他向四周溜望一眼,自己竟在山野中,恐怕還有很遠一段路才到有人家的地方,索性放馬飲水,讓它吃喝一頓。

這一天,凌起石來到洛城投宿。

洛城,交通很發達,商業繁盛,由店子的裝演與貨源就可以看到。

凌起石在酒家吃飯時,又聽到一些故事,他飯後到了一家洛城最大的賭坊去。

凌起石並不嗜賭,他是為了聽到的故事才到賭坊去的,他是有目的而去。

凌起石到的是吉祥賭坊,也是洛城最大的一間賭坊。

吉祥賭坊的氣派很大,佔地甚廣,僅看門口就知道是個大有來頭的地方了。

凌起石是剛到洛城的陌生客人,衣服固甚樸素,而且沾滿泥塵,臉上也是一面風塵,他的服束在賭坊中人看來就不是個大客,所以對他甚為怠慢,比對那些衣服華麗的人受到的待遇顯得差遠了,凌起石入了賭坊,左看右看,一臉驚異之色,十足是個大鄉里,那土頭土腦的樣子,賭紡的人不轟他出門,已經是對他客氣了。他擠到賭桌去,這兒看看,那裡瞧瞧,似乎志在觀光,非並賭錢,所以特別引起巡場的反感,其中一個巡場向個打手示意,打手便走去問凌起石道:“小夥子你想幹什麼,找人還是發財?”

凌起石先向左右望望,才回答:“你是問我?”

“是呀,問你!”

“我是個過路的,一是聽說這兒是個好地方,所以前來看看,見識見識,將來見到朋友,也好沾光沾光,說我到過這裡;第二,我欠了點盤川,希望拿幾個錢壯壯行色;第三,是找這兒的老闆,希望同他談筆生意。”

“你認識我們老闆?知道他準會見你?”

“不知道,我不認識他,他更不會認識我。”

“那麼,你跟他談什麼生意?”

“這個,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那麼,你說想拿點錢走,你憑什麼?”

“當然是賭呀,這兒不是賭訪?”

“你有把握?一定能拿到錢?”

“我天生有賭命,十賭,十贏,今天當然不會例外!”

“你這樣有信心?”

“當然真,你等一會就明白,我也不會貪多,有三萬兩就可以了。”

“好吧,我倒要學學。”打手冷冷地說,並半推半引地把凌起石引到鶻寶檔那兒。

凌起石站著看,不急於下手落注,一連看了近十次。打手不耐煩,催促他,他說不必急,有的是時間,再看看也不遲。

打手見他這樣說,當然不便再催促,過了幾手之後,凌起石終於落注了,他以五錢作賭注,買到十四點去,中到正,一下子就贏了幾兩銀子,再買到十四點,又中,已經幾十兩銀子了。第三鋪,他歇著不落注,再隔了兩鋪,凌起石下注了,他買五個兩大,這已經是第四口了,過去連開了三口大,許多人都轉而買小了,但凌起石投在大上,結果真開了大!他約略一算,已有一百多兩了,把一百五十兩再投大去,凌起石真好福氣,果然又是大!他收點了三百兩,再取了五錢本線,把其餘的幾十兩打償了賭坊的人,說不賭了。

打手臉色相當難看地說:“怎麼?剛贏得手風順,怎麼不玩了?”

“我所需不過三百兩,現在目的已達,何必再玩呢!”凌起石笑說。

“我就是奇怪,多贏一點不再好?多贏點,省得又不夠用。”

“不!我這個人十分容易滿足,寧可用光了再想辦法,卻不願多帶銀子在身。而且,一下子贏得太多也不好意思,開賭坊的也要賺錢嘛,我贏得太多,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凌起石一歇又道:“現在,我已經贏夠盤川,不玩了,還是到各處看看吧!”

凌起右來到牌九檔,那兒的巡場已經得了暗示,半推半壓的強把凌起石按到一張椅子坐下,又是茶,又是菸酒,無論如何也要他落注。

凌起石再三推辭不掉,只好下注,但正如他所說,他是天生的賭命,一連幾鋪都贏了,而且贏得乾淨利落,巡場也無話可說了。

但是荷官卻認為其中可能有古怪,賭坊中養有十多個打手,其中有幾個是高手呢。初時,他們曾懷疑凌起石是個武林俠隱,有心前來尋仇,暗中監視他,留意他的行動,但卻看不出是武林高手,看他目光呆滯,舉止呆鈍,連武器也沒有,顯然不是高手。因此,打手們便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便想到殺人奪財的毒計,要把凌起石殺掉,奪回他贏了的銀子。

凌起石曾說過希望見見賭坊老扳,說和他談一筆生意,這時卻不提了。他把一疊銀票揣在懷中,便要離去。

打手們又慫恿他以一千兩作注,賭最後一口,凌起石想了想,答應了。

這時荷官緊張了,其他賭客也緊張地看,因為他們雖然長年長月呆在賭場,一千兩一注還是第一次看到。

全場鴉雀無聲,針跌可聞,雙方翻牌,凌起石恰巧贏了一點,贏得十分危險,但到底還是贏了。

賭坊的人當堂變色,有人直指凌起石出千。

凌起石愕然,他分辨道:“莊家是你們做的,鶻是你們擲的,牌也是你們疊的,我既未動過手,怎能說是我出千?你們找得出證據證明我出千,我無話可說,否則,希望你們不要說我出千,要是你們捨不得賠我的銀子。開聲好了,我決不帶走,只是這消息傳出去,只怕今後你們極難有客人上門。”

“何必聽他說這許多,動手吧!”一個打手說。

突然,一個聲音說:“不,願賭服輸,這位客人贏了銀子,當然可以帶走,不過,二千多兩銀子,不容易帶走,你打算怎樣把銀子帶走?”

凌起石看了對方一眼,淡然道:“二千兩銀子當然不是個小數目,能夠換上銀票自然最好,要不,我也有法子拿得出去,因為我實際上所需只是三百兩,其餘的我可以寄存在這裡。”

那人道:“對!現在你玩不玩鶻寶?大家對博,比別人做莊你下注更刺激有趣呢!”

“不了,我未玩過這一種,沒有必勝把握。”

“來玩過就更值得玩了,我們到那邊去。”

“不,我不想玩這一種,我沒有信心贏。”

“來吧,玩玩你就懂了。”

“這麼說,我……”凌起石輕輕自語,沉思著。

那人道:“不用想了,人無生出來就懂的,來呀,包你玩得滿意。”他拉凌起石走。

“慢著,我還沒拿銀子呢!”凌起石說。

“這麼你是同意了?給他算一算。”

一算之下,凌起石贏了二千一百七十多兩。他只拿走二千兩,其餘一百七十兩打償了給牌九檔的職員。

凌起石再賭鶻寶,手氣好極了,仍然是贏,贏了一萬多兩。他的大贏,驚動了賭坊老扳,把他請了進來。

賭坊老扳眼光真厲害,一眼就看出凌起石不是個普通人,對他十分客氣,要求他合作,只要他肯拿出本領作賭本他願意把賭坊的紅利與他平分。但凌起石不肯,他說他的表妹在等他去結婚,一切大事小事只有等婚後再談,此刻是婚事要緊。賭坊老闆願意派人把她接來,他還是不肯。

坊主真有風度,一點也不氣惱,還訂下他婚後之約,請他早點到來呢。同時設宴招待,坊主邊喝邊談,甚為歡洽,一壺酒喝光了,再打第二壺,仍然喝光,凌起石顯得更精神,但坊主終於有酒意了。

凌起石道:“羅老扳,你大約很少機會遇到我這樣的賭客呢?我不但擅賭,逢賭必贏,也擅飲,逢飲必勝呢!那一萬二千七百八十六兩銀子,請你叫人給我換了銀票吧,只換一萬二千零一兩就行了,多餘的,送給他們喝杯酒吧,他們侍候我,也夠辛苦了!”

“朋友,你放心,你走的時候,銀子不會少了你的,不過,你這贏錢手藝實在高,我真希望能和你合作,讓我再帶你參觀一下,或許你婚後肯來跟我合作也說不定!”

凌起石跟他走進好些房子,聽他指點解說,到了一間滿布美女雕像的房子,凌起石走過去看其中一具雕像,地板突然下陷,凌起石發現已遲,中了陷井跌到水牢去了。

凌起石掉到水牢,立時聽得一陣格格狂笑聲傳來,聽得出是羅老闆的聲音。他帶著嘲諷的口吻道:“臭小子,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哈哈!哈哈!饒你精過鬼,也要中我的計,你聽著了,你如果答允我的要求,肯做我時手下,我就給你解藥,饒你一死,要是你不答應……”

“那又怎樣?你找我做你的女婿是不是?”凌起石說。

“住口!臭小子,我要你生不得死不得!放水!”羅老闆說著,已經有水自四周湧出,注射入水牢。凌起石本來就站在水牢中,水深及膝的,此刻水沿腿直升。

羅老闆似乎真個對凌起石有好感,放了一會兒水,便叫暫停,道:“臭小子你聽真了,你早先喝的酒有劇毒,若沒有我的獨門解藥,馬上就要毒發身亡了,你真不怕死?”

凌起石冷笑道:“你少放屁吧,你的酒如果有毒,你先就給毒死了,你先服下了解藥是不是?哈哈!我比你服的解藥更靈呢,你死不了,我更死不了,你放心好了。”

“這麼說,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不,你說錯了,我是不想死,羅老扳,你除非馬上把我殺了,否則,你必有後悔的一天,但你卻沒有殺我的本事,我真替你可惜。”

“哼,死到臨頭,還要貧嘴,真是死有餘辜。”

“有本事你就使出來好了,何必多言!”

“再放水,淹死他!”羅老扳咬牙切齒地說,說完之後,離去了。

羅老闆與師爺、情婦、總巡幾個在喝酒慶祝,大家都以收拾了一個前來搗亂的外鄉小子而舉杯互祝,在開懷暢飲一頓。

一頓酒喝夠了,羅老闆對總巡說:“他該淹死了吧?”

“早就應該死啦,除非他是魚才不會死呢。”總巡說。

“哈哈!”羅老闆大笑道:“叫他們把水瀉了,抬他去埋了。”

“是!”總巡應聲而去。

片刻之後,水牢的水已放幹了,兩個人把凌起石抬出來。

只見凌起石向他咧嘴一笑,嚇得那個人魂不附體。“哎喲”大叫,丟下凌起石就走。

另一個走在前頭的背向凌起石,看不見發生什麼事情,回頭一望,恰巧看到凌起石向他聳鼻蹬眼,他明白了,也駭叫拔足狂奔。

凌起石站起來,伸個懶腰,活動一下手腳,悠然說:“夢熟黃粱只一瞬,何須夙夜苦鑽營,吉祥欠我萬二兩,老闆害我害不成!”

總巡看到兩人面無人色,驚惶萬狀的狂奔,不知發生什麼事,便把他們截住,問他們做什麼?他們停住了腳步,上氣不接下氣,氣喘喘的說凌起石屍變。

“胡說,光天化日,怎會有鬼魂屍變,快走……”

總巡突然眼瞪口呆,說不下去,原來這時他看見凌起石一步一步的向他們走來。

總巡驚惶地大喝:“臭小子,你……你是人還是鬼?”他邊說邊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

凌起石知道他誤會自己是鬼,十分得意,心念一動,索性兩眼一翻,一步一跳,雙腳齊起齊落,他輕功好,一起一落全無聲音,真嚇得總巡六神無主,拔足狂奔,向羅老扳報告。

羅老闆半信半疑,詫異問道:“駱克,真的?你也看到了。”

“真的,老闆,我看還是避開一下,他……他跟著我,大約快到了。”

“砰!”一聲大震,大門給撞開了,各人注目一望,赫然發觀凌起石已經站在門口,雙手平直向前伸,一步一跳的向他們走過去。

羅老扳親眼目睹凌起石浸在水牢中,他此時由頭到腳渾身上下溼透,水淋淋的,足證他確是從水牢中出來。

凌起石這時兩眼直望,雙手直伸,跳著向前,恍如傳說中的殭屍,實在嚇人,羅老闆一聲大喝:“美芬,你先走!”

美芬就是羅老闆的情婦,她見到殭屍出現門口,人已嚇暈了,哪裡還能回答羅老闆。

羅老闆一見更驚,隨手抓起桌上一雙筷子擲向凌起石,只見眼前影子一閃,一雙筷子飛到了凌起石背後,“嚓”一聲插入牆壁,並未擊中凌起石,他仍然一跳一跳的向羅老扳跳過去。

羅老闆心寒了,他不怕人,卻怕鬼,他一手抓起美芬,抱著她向旁門疾逃出去。

凌起石並不放過他,眼看他,他逃得快,凌起石跟得一樣快,他才入了旁門,還來不及把門關上,凌起石卻已經追上,迫使他顧不得關門,又急急向前走,狼狽萬分。

羅老闆逃得狼狽,凌起石追的緊張,由這道門入,由那道門出,在賭坊中追逐,坊中的打手不約而同的趨前問訊。羅老闆來不及細說,只說有個瘋漢,叫他們快把他拿下來。

對於懂得武功的人來說,對付一個瘋漢並沒有什麼困難,加以這是老闆的吩咐,大家爭相迎向凌起石。

但大家一見到凌起石狀似殭屍,大家都心頭打突,膽怯了,其中大膽的挺身上前,發招攻擊,但招還沒有用實,只見凌起石朝對方咧嘴一笑,對方的武器便停在中途,人也待著不動。

這情景使打手個個看得呆了,多強的敵人他們都有膽一拼,但對於鬼物,誰也沒膽去招惹。所以一個似是“中邪”之後,其餘的人都裹足不前,不敢接近凌起石了。

凌起石不斷向前,對方不斷後退,終於,凌起石走進一間精緻的房間,發現有許多古怪武器,也有不少飾物,他明白了,這些都是吉祥賭坊謀財害命的證據。

凌起石心中突然掀起滿腔怒火,他暗罵羅老闆殘酷狠毒,決心要替死者報仇雪恨,他突然回頭向一位打手走去,一招劈空掌把他擊斃在一丈以外,跟著屈指把一個菸灰缸彈起,向其中一個打手飛去,擊中他的後腦,當場被擊斃。

凌起石突然發威,嚇壞了所有的打手,他們都害怕起來,再沒有勇氣向凌起石進攻了。

凌起石的武功已至化境,再扮神扮鬼,利用人怕鬼物的心理,把吉祥賭坊十多個打手都嚇得六神無主,落魄失魂,他們不但見形而走,而且是聞風先逃。賭客們也聞風紛紛散去,本來是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吉祥賭坊,變得相當清靜了。

凌起石在賭坊的大堂當中神龕上一坐,把神像一手掃跌在地,喝道:“姓羅的老雜種,出來見我!”

凌起石用正丹田真氣說話,雖然不算很響亮,卻傳得遠,傳遍了整個賭坊內每一角落,聲音震盪,仍在賭坊內的人都聽到了,都感到驚異。

他們聽到凌起石的說話,知道凌起石是人,不是鬼,於是膽氣也壯了,打手們要聯合進來和凌起石一拼。

首先走出來的是三個人,他們的名字是白耀堂、諸子云和劉正東。三個人雙刀一劍,應該是很強的陣容了。

白耀堂與諸子云這雙刀將更是配合有年,過去,不少想在吉祥賭坊搗蛋的人都敗在他兩人手中,此刻再加入一個精於劍術的劉正東,自然更強了,他們布成陣勢,把凌起石困在中央。

諸子云以刀指著凌起石喝道:“臭小子,你敢到這裡來搗亂,可見你膽子不小,你更扮神裝鬼,罪加一等,趁我們不曾動手,你還是快把武器丟掉,投降吧,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你猶豫不決,後悔莫及了。”

諸子云想嚇窒凌起石,不戰而勝,怎奈凌起石大風大浪也經過不少了,這茶杯裡的風浪,如何能使他動心?他冷冷地撇唇一曬,說:“少廢話,拿命來吧!”目光一閃,屹立如山,他雙手空空,並無武器,身上也沒有武器,這一來,他們的膽更壯了。

諸子云向劉、白兩人打個眼色,口中喝了一聲“上”,手中刀便立時震出一片刀光,灑向凌起石胸腔。

白耀堂的刀由下三路捲進,也出泛起一片刀光,還夾著風聲,來勢洶洶,相當嚇人。

但凌起石並不理,屹立如初,不知他弄什麼玄虛,因此,白耀堂的招式也不敢用實。

劉正東是用劍的,他的劍術有很高火候,他站在凌起石的右方,見白耀堂與諸子云已出手,便也不怠慢,振臂抖劍,使出“金針度劫”,劍鋒疾吐,刺向凌起石的脅部,又狠又準。

凌起石一看就知道三個人當中以使劍的劉正東的功力最強,只要退擊了劉正東,其他兩個就容易對付了,他只看了對方第一招,已經判出強弱,想到對策了。

凌起石看準劉正東的來劍,沉手一伸夾住對方劍尖,劉正東只覺虎口一陣疼痛,幾乎握劍不住,便知不妙,但仍持武功,認為攻雖然受阻,撤招當無問題,因此,他改進為退,運足內力抽劍。

但是,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用勁抽劍,但劍卻似鑄在石上,拔也拔不出來。凌起石向劉正東拍出一掌,打在劉正東的胸膛,痛得他向後倒退,撒手棄劍,躍後幾丈遠。

“怎麼,你們一定要替姓羅的送死?來吧,我手下再無逃生的人了!”凌起石大刺刺的說。

白耀堂與諸子云兩個見他剛才那麼輕輕一擊,連武功比他們高的劉正東也招架不住,連劍也丟了,因此,他們的心理上有所準備,出手便小心得多了。他們互相打個手勢,繞著凌起石轉了三匝,然後配合得非常巧妙地分由凌起石左右兩面夾攻,去勢甚勁,見凌起石手上無武器,便想一招建功,把凌起石殺死。

他們兩人雙刀用實,輕易地斬在對方身上,立即傳出慘叫,淒厲的叫聲把睹坊內其他們人都引來了。

吉祥賭坊豢養著十多二十個打手,死傷三幾個是小事,只要把來搗亂的人毀掉,就算全部打手死光了,羅老闆也不會心痛的。他重視的只是吉祥賭坊,這是他的財產,也是他的生財之地,有了這地方,也就夠了,打手啦,閒事啦,只要他出得起銀子,不愁沒有打手,但若沒了生財之地,那就不同了。

不過,這是羅老闆的想法,但打手們自不同了,他們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任何東西都寶貴,比別人的生命更可貴,現在他們看到現場的慘景,都打了個冷顫,駭然了。

他們看到什麼呢?原來發出慘叫的是白耀堂與諸子云,他們兩人倒斃在地上,兩人的刀互相插進對方胸部,斜斜向下,透過背後,可見用足勁。凌起石則站在房中一隅,側面對著大家在看什麼,似乎未覺有人來,臉上掛著一絲微笑。

劉正東敗陣未走便聽到慘叫,一看白、諸兩個已倒地,他此刻見凌起石如此,僥倖求勝心理湧起,立即就掏出暗器向凌起石擲去。但是,凌起石渾如未覺,卻又十分巧合的把身上的東西弄掉,再彎腰拾起,恰巧地避過了劉正東射向他身上的暗器。這時刻配合得太巧了,說是他有意固可以,說是巧合也可以。不過,不管怎樣,凌起石避過了劉正東的暗器卻是真的。

凌起石轉過身子,先是一怔,旋又笑說:“你們都來啦?好極了,省得我去找你們!你們……”一頓,靜聽一剎,突然冷笑道:“姓羅的,你是自己找死,可別怨我!”各人還不明白他說什麼,正感到訝異,他已走近牆邊,抬起左手,輕輕向牆上打去,掌風到處,牆壁蹋了一角,開了一個大天窗,牆石飛出去,慘叫隨即傳來,原來牆外一邊有羅老闆,他正在偷聽凌起石說些什麼,沒料到凌起石會來此一招,當堂被擊中前額,額骨暴裂,血流滿面,痛得他慘呼厲叫,倒退兩步,終於支持不住,跌倒了。

這又是一個意外,劉正東一看不對頭,急逃了。其他人也跟著逃走了。但走不了幾步,陡然聽得凌起石喝道:“站住!你們平日作惡多端,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滿手血腥,我若果讓你們就此逃了。如何對得起死者!都給你們留下點記號,也好叫你們記住,今後不敢再作惡害人!至於你,你心狠手辣,心腸太毒了,饒你不得!”語聲落,掌勁發,劉正東被擊碎腦袋,倒下去了。其他人都被切去了半截左耳之後,獲准離開了。一時之間,各人逃命第一,誰也顧不得其他就匆匆從吉祥賭坊中奔逃出去。

“好呀!你們都逃啦,這賭坊也該散了!”凌起石找來地保,告以一切,並囑把坊中銀子分給窮人,若是敢貪汙,處死不赦!地保懾於其威,只好答允了。

凌起石告訴地保,三個月後還會回來查看,叫他小心,地保自然連聲不敢,地保說人命關天,不能不報官,若果報官,則吉祥賭坊一切勢必沒收入官,他便無能為力了。凌起石聽後,說:“你放心!你將我這封留書交給官府,包保你沒事!”凌起石找來文房四寶,寫了幾句,便推給地保,叫他交給官府,自可無事,地保不知真假,卻不能不接。

凌起石回到客棧,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便踏上征途,幹他自己的事去了。

走了一天一夜,黃昏了。路過一間古寺,他向前看,不見炊煙,不見人家,便向古寺走去。

古寺並不大間,而且牆壁剝落,從外表看,這是一間香火不很盛的窮寺。他叩門,拍動門環,過了一會,有個老和尚出來開門,見了凌起石,打個錯愕,問道:“施主,拍門不知所為何事?”

“老師傅,我是個路過貴境的,天色已黃昏,前不靠鎮,後不靠村,我又餓又倦,擬到寶剎借宿一宵,明天一早就上路了,請老師傅幫幫忙,行個方便!”凌起石說。

“施主客氣了,我們出家人吃十方飯,自然願叫施主方便!只是……”

“只是什麼?請老師傅直說,如有困難,我也不敢勉強!老師傅請說好了!”

“施主,我剛才曾說過,老衲是出家人,吃十方飯,對於施主投宿,自然無理由拒絕,只是這一帶年來不靖,常有盜匪出沒,雖然老衲身無長物,年中也曾被洗劫幾次,前一次被劫是三個月前,按時間,應該又是遇劫之期了,老衲久居此地,是貧是富,他們清楚,所以即使來劫,貧僧也所損有限,更無生命危險,但施主是外來人客,碰上他們,難免受到汙辱與損失!”

“就是為了這點?還有其他原因嗎?”

“沒有了,僅此一點也足以嚇人了!”

“老師傅,你放心好了!不是我誇口,若果沒有三幾下散手,我也不會穿州過省來到這地方了!諒他三幾個毛賊斷難奈我何!”

“這麼說,施主必定武藝超群,我也可以放心了!只是有一點,我必須告訴施主,如果施主能技壓匪徒,當然是好,否則,就不如詐作不會武藝來得上算了!”

“老師傅的意思是……”

“他們對不會武功的人是劫財不害命的,但對會武藝的人就不同了!施主請到禪房喝杯茶去!老衲還有一點功課末做完,做完功課再陪施主聊聊!”

“老師傅請便,我把坐騎去拴到後面,再來向老師傅請教!”說完,把坐騎拖到寺後面去,老和尚也自己留在大堂做功課。

凌起石趁拴馬寺後之便,以極快身法窺伺了寺內各房間。這寺雖然小,卻也有四間房,還有一間閣樓。

凌起石看過了,心中感到奇怪,以這一個老僧而言,實在住不了四間房,他住一間就夠了,何以四間房都是這麼清潔?是什麼人住的?至於那個閣樓,卻是亂七八糟,已佈滿了蜘蛛,似是久無人到過了。

“這個老和尚說的話只怕並不可靠,這裡必然還有別的人住!”凌起石暗暗地想。於是,他發覺老和尚的功課還未做完,就索性再到那幾間房去搜索了一遍。

凌起石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這四間房,三間是有人住的,只有一間沒有人住,因為那一間的桌面積有塵埃,但那一間房卻是佈置得最好的。為什麼大家留下最好的那間房不住,卻住較差的三間房呢?原因何在?使凌起石深感不解。

不久,老和尚做完了功課,見凌起石呆呆地立在內堂發怔,便說:“看來施主肚餓了吧?佳餚美酒這裡是沒有了,粗飯素菜倒還是有的,施主,請你稍候片刻,我給施主燒飯去。”

“大師不要客氣,我自己會燒,只要大師給我一點米就行了,不敢有勞大師。”

“施主,我相信你會燒飯,可能燒得比我老衲更好,但是在你燒慣了的地方,卻不是在這裡,這裡你不知道風從哪裡來,盆在哪裡放,你是幫不了我什麼忙的,你又何必一定非自己動手不可呢?”

凌起石見他這麼說,只好退讓了。

老和尚的手腳很快,不久便燒好飯,還燒好了菜,香噴噴的飯味、菜味,凌起石正餓,也不客氣了。

他風捲殘雲般填飽了肚子,發覺和尚神色有異,也覺得素菜有異味,心念一轉,便現出倦容,懨懨欲睡了。

“好了,總算沒有失誤。”老和尚把凌起石扶起,帶到染有塵埃的房間去,輕輕放下,嘆氣說:“小夥子,我已經再三暗示你不要留下來,你偏要留,我沒辦法,只好委屈你一宵了,我這是為你好,並非存心害你,若果讓你走劫,碰上那幾個魔頭,就不得了,要沒命了,你在這裡好好歇歇吧,過了幾個時辰,天一放亮,你就安全了,等一會不管外間發生什麼事,你千萬不可出聲,我還要去安排他們飲食,告退了。”

凌起石相信老和尚說的是真話,因為他曾經偷看過幾個房間,知道三間房都是有人住的,大約就是老和尚口中的魔頭了。聽老和尚口氣,他似乎對魔頭沒有好感,卻有惡感呢。凌起石肯定了這一點,便悄然到了老和尚的禪房,嚇了老和尚一跳,脫口道:“施主你……”

“老師傅不用慌,剛才你說的我全聽到了,老師傅,請你還是老老實實告訴我吧!”凌起石說。

“不!我不能說,我不敢說!”老和尚連連搖頭,臉色也變了。

凌起石說:“老師傅,你說吧,不會有事時,你也該知道,你那些素菜曾下了迷暈藥,普通人吃了,最少也要十二個時辰才可以醒,稍有武功根底的也要六個時辰之後才能甦醒,可是我呢,根本不作一回事,從這一點,你就應該知道我不是個普通人了。”

凌起石問老師傅道:“老師傅,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你說出來,或者我知道他們底細,也好能有個準備。”

“施主,你千萬不可魯莽,他們武功之高,難有其匹,我親眼看到他們一掌就打碎一塊過百斤大石,一刀就砍斷頭大的樹幹,好幾個人都敗在他們手下,死在他們刀裡呢!施主,你年紀輕,千萬不能冒險啊!”

老和尚不肯說,凌起石知道再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便不再出聲,道過晚安,回房去了。但他這時觸動了好奇心,要他睡覺如何睡得著,他索性在房中練功。

寺中養有一條黑狗,突然響起一個粗豪的中年漢子聲音,罵道:“他媽的,真是物象主人,老懵了?連老子也認不得,想死了不是?他媽的,滾開!”

“智空,你這老禿真會偷懶,飯燒好了投有?怎麼還不開門?他媽的,不要老命了!”那大漢喝道。

“陸爺,來了!來了!”智空一邊回答道,一邊匆匆趕來。

智空就是那個老和尚,他口顫顫地說,身顫顫地移動,可見他內心如何驚懼了。

那陸爺對智空十分不客氣,呼呼喝喝,智空半點也不敢反抗,低首下心聽從陸爺吩咐。另一個漢子大約已年過五旬了,他正把一樽酒拔去樽蓋,將酒倒到碗中去。

“陸老弟,這是陳年老紹,試試如何?”

那陸爺喝了一大口酒,說:“不錯,不錯!”

“陸老弟,你說姓方的後天敢不敢來?”

“這可不一定。以他平日的性子,他一定來,但他到底老了,不似當年了,他還有沒有當年的勇氣,要等明天才知道。”陸爺說。

“那好吧,今晚有酒今晚醉,明日有愁明日憂,由他去啦,乾杯,預祝我們勝利。”

“好,乾杯!”

“叮”一聲響,兩個人碰杯之後,一口把酒喝乾了,再喝第二碗,第三碗……

兩個人在佛堂一角喝酒,吃肉,大大違反佛家宗旨,老和尚不但不敢加以勸阻,還要管他們燒菜呢。

兩個人正喝得高興,突然,一個冷峻的陌生聲音傳進兩入耳朵。兩人一連喝了幾大碗酒,已有點酒意,聽到異聲,反應不免遲鈍一些,及至側望,已看到一個年青人站在身邊不到五尺。

陸爺他們兩個吃這一驚可真不小,忍不住“啊”聲驚叫,旋即喝道:“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兩道銳利目光直射對方,等待對方回答。

那青年冷然說:“你不是約了姓方的明天見面?他不放心,所以請我先來探探你們,看你們安的什麼心腸。”

陸爺一臉猜疑地問:“你是姓方的派來的?你是什麼人?叫什麼?說!”

“陸爺,你聽得不大清楚,姓方的是請我來的,不是派來的,他還沒有這份權力,可以支派得我。”

“那不是一樣?”

“不一樣,派我來,他是上令,我是下屬,他派我,我不能反抗,不敢不來;請我來,其權在我,來與不來,由我而定,怎會一樣。”

“那麼,你不是他的下屬?你是哪位?”

“陸爺,你不必問,我不會說的。再說,我就是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彭連新第一次插嘴:“你連姓名也不肯說,你以為我們會讓你走嗎?”

“對不起,我從來未想過這一點,因為,我從來就不考慮有人能夠留得住我,假如我不願留下的話。”

“好狂妄的小子?你是誰的門下!你師父是怎樣教你的?目無前輩!”

“前輩?誰是前輩?論師門,你我全無關連,談不上輩份,你只怕要比我差了三截呢!所以,你最好是別提什麼前輩後輩。”

“住口!你好狂!我就替你師門教訓教訓你這不懂禮貌,不識尊卑的小輩!”

“笑話!誰是小輩?我提兩個人你就明白了,陰魂不散谷長春你聽說過了?沉雷手範正罡這個人你聽說過了?你的輩份比他們如何?他們都比我低了兩輩!”

彭連新聽了暗暗吃驚了,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否真比對方低了兩輩,但這兩個都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物,輩份甚高,這小子居然敢呼兩人綽號與姓名,可見確有點來頭,不容輕視。彭、陸兩個有此心理負擔,口氣也變了,不再如先前那麼氣焰萬丈了。

陸志豪問道:“你認識他們?”

“不認識!”

“那你怎知道比他們高出兩輩?”

“我這麼想行不行?我這麼說說,行不行?”

彭連新聽得大為震怒,認為對方是存心開他的玩笑,所以震怒,一抖手,兩根筷子便向對方擲去,筷子又快又準,分刺對方雙眼,甚為狠毒。對方“哎呀”一聲,雙手掩面,兩根筷子就由他指縫插進去,看情形,這青年小子是被刺中雙眼了。彭連新嘿嘿冷笑說:“臭小子,叫你知道對長輩無禮的結果並不好受,你記住!”聲落杯起,擎起酒杯喝酒。

彭連新酒杯剛剛擎起湊近唇邊,突然“叮”一聲響,他的酒杯被碰得震高了兩寸左右,一大杯酒全潑向他雙眼。事出倉促,他正張眼注視,恰巧被酒潑滿了雙眼。酒有制激性,眼睛受不了刺激,痛得他哇哇叫,雙手猛揩雙眼,口中大叫智空,喝他打一盆水來。陸志豪站起來,挺身擋攔那個年青人,提防他乘人之危偷襲彭連新。

這年青人是凌起石。他不屑地瞟陸志豪一眼,憤然說,“米粒之珠,也想放光,不是笑話!”

陸志豪知道是說自己,大為震怒,但他看出對方不是等閒人物,不敢生事,只好強忍了。

不一會,智空捧了一盆水出來,彭連新非但不道謝半句,還責罵他水不夠熱,智空老和尚懼於彭連新之威,不敢回駁半句,凌起石看不過眼,冷然道:“真是人善被人欺,你是什麼東西敢罵人家?你又不是出家人,鵲巢鳩佔,還好意思再說這種話,怪不得姓方的信不過你們,要請我來監視你們了!”

“臭小子,你別以為自己好了不起,你不過暗算成功罷了,算什麼英雄?”

“姓彭的,你說得真對,我不是英雄,不過,你是狗熊,我不是英雄,還是個人,你是狗熊,卻是禽獸,是畜牲,你不是人!”

“陸志豪,你還在等什麼?給我打呀,還不動手,等什麼?”

“姓彭的,你這不是借刀殺人?你不是跟姓陸的有仇吧?你叫他跟我動手等於叫他送死,你想借刀殺人,坐收漁人之利?你好狠心啊,自己貪生怕死,不敢動手,卻指使別人動手,多陰險啊!”

陸志豪本來就怕出手,再聽了凌起石這幾句話之後,更不願出手了。但他不敢公然反抗,便只好不出聲,任由得彭連新怨罵。

凌起石靜靜的站著看彭連新罵陣,等到他們話聲稍頓,他便笑問:“人家飲酒你也飲酒,人家用口飲,你卻用眼晴飲,多趣怪!可惜你學得未到家,一杯酒也飲不了,就要向人低頭,多麼丟人,我說你呀,比姓陸的差了一大截呢!”

“老禪師,夜已深,你去睡吧,這裡的事有我,不必你理會了。”凌起石勸智空和尚去睡,彭連新趁他們背向自己,認為是好機會,捧起一盆水就朝凌起石潑過去,似是想把他變成落湯雞,怎知一抬手,水剛離盆,就覺得眼神一花,一盆水潑出去,已經不見了凌起石,一盆水疾朝陳志豪身上潑去。

陸志豪不虞如此,一急之下,躲避已來不及,只好吐掌擊去,掌風勁厲,把一盆水大半擊得激射飛濺,有的竟反射到彭連新身上呢,他們兩個狼狽萬分,凌起石卻在一旁作壁上觀。

彭連新這時已經用熱水洗淨眼中的酒,清楚地看到凌起石了,他一抬腿掃向桌子,凌起石伸手一按另一桌角,說:“你想怎的,這是人家的東西,豈可隨便毀壞,你有種儘管衝著我來,何必欺善怕惡,真丟人,男子漢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彭連新被氣得五內生煙,無名火高三千丈,他向陸志豪道:“今晚大約是難以善罷干休了,我們就捨命一拼!”

凌起石冷冷道:“姓彭的,是你自己要拼,還是你們都拼?你先說清楚,我這個人做事喜歡乾淨利落,最不喜歡拖泥帶水。”

“小子,我們是兩個,你們也是兩個,我不佔你的便宜,接招!”彭連新錯掌便上。

凌起石倏的退開一步,笑道:“怎麼?真要動手?我是來監視你們,不是來跟你們動手的,老實說,我非常奇怪,你們與姓方的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為什麼要到這地方見面?為什麼?”

“為什麼?姓方的沒有把原因告訴你?”

“他請得我,當然告訴了我。”

“你既然知道了,還問什麼?”

“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世間還少有真正坦率的人,我希望聽聽你們怎麼說。”

“原來這樣!看不出你倒相當公平,也罷,我把實情告訴你吧!”彭連新帶點冷嘲地說。但當他與凌起石的目光相接時,他的語氣又改變了,他說他與姓方的約會,是受人之託,代人相約的,他曾欠下司徒鏗一份恩情,十年了,仍未有報答,最近兩人碰了頭,彭連新知道司徒鏗與方家有一段恩怨未了,要去找方家算賬,他於是自告奮勇,代他傳遞消息,約斗方家的。

凌起石聽了,問彭連新道:“你既然代司徒鏗約斗方家,該知道司徒鏗與方家因何結怨?是如海深仇,還是雞毛蒜皮小事。”

彭連新道:“我知道姓方的與華家有舊,曾助華家對抗司徒家人,結果是殺死司徒家的長子,華家目前已無能人,司徒鏗於三個月前曾去華家鞭屍,並殺了華家十七個人,算是報了仇,所以再來找方家。”

“你說的華家,可是華雲峰他們一家?”

“不錯,正是他們!”

“華家當年只殺了司徒鏗長子,他卻殺了華家十七人,還不滿足,再來找方家,未免太過份吧?”

“一點也不太過!欠債還錢,還要加上利息,一點也不太過!”

“你的意思是說,一定要找方家報仇,無法化解了是不是?”

“不錯,這個仇非報不可!”彭連新說。

凌起石聽他說得嘴硬,又知道將是司徒鏗出手,便冷然道:“那好吧,煩你們去通知司徒鏗一聲,叫做最好是別到場,以後也別再生事,否則,這宗事我管定了,他姓司徒的絕佔不了絲毫便宜,我話已說完,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說完轉身便想要離開,突然聽得彭連新斷喝道:“站著,你想走了?哪有這樣的便宜,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沒這麼容易!”

“你不許我走,想怎樣?真要打架是不是?”

“不錯,我正要教訓你,叫你知道天下之大,能人不少,你現在如果後悔還來得及,只要你跪下來給我們叩三個響頭,叫三聲爺爺,我們就可以饒你不死!”

“你真這麼大方?那就錯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是,你就是肯跪下來向我叩三個頭,叫我三聲祖宗爺,我也未必就會饒你,你那樣大方待我,不是錯了。”

“好小子,你實在也太狂了,看招!”彭連新吐掌疾攻,疾向凌起石的胸前印去,凌起石冷冷一笑,漫不經意的略退半步,先卸去部分勁力,再左掌一豎,掌緣向外,硬接來招,雙方未碰上,彭連新已經感到虎口痛,手腕痠麻了。

彭連新想不到凌起石如此厲害,迅即撤招後退,但不見對方追擊,馬上又再撲上,而且雙掌併發,用勁更足,口中暴喝:“再接我一招!”聲出人影動,攻得倒是真快,一下子便到了凌起石面前,掌風如濤,威勢驚人,由此一招,可見他內力相當強。可惜遇上的對手更是當代一流高手,功力比他不知高明瞭多少倍。因此,彭連新身子一側,以一掌擊在凌起石的胸部,卻是著手無聲,如擊在一堆棉花上,難以著力。彭連新是個豐於經驗的人,有此感覺,便知不妙,當下再次撤招,可惜手掌如膠在凌起石的胸膛,無法抽得回去。

彭連新這時才知道碰上強敵,剛才自己的感覺完全是事實,並非幻覺,可惜已經太遲了,無法補救了。他一急之下,另一隻手已把刀拔了出來,揮刀疾劈對方,希望迫退對方,再作打算。怎料到他一刀劈出,對方竟然疾退,把他也扯著走。因為事前未料到會如此,不免踉蹌欲跌,步屜不穩,發出的招式也失準了。

彭連新指望陸志豪出手協助一臂之力的,沒料到陸志豪竟然見死不顧,他的指望落空,萬念全消了。想到自己這樣死去,實在是太不值得了,一恨之下,便破口大罵陸志豪不夠朋友?陸志豪反唇相譏,說彭連新自顧不暇,如何能做福於他,如果真有本事,也會自己先救自己脫險了。

彭連新聞言,氣得更甚。

但是,彭連新正如陸志豪所說,自身難保,氣也沒有用。凌起石冷眼旁觀,忽然笑道:“姓彭的,你有眼無珠,才會結交這樣的朋友,你受得也夠了,今晚我不殺你,等你與姓方的事了結之後,我再找你算賬也不遲,你去吧!”抬手一撥撥開彭連新的手掌,使他出脫控制,恢復自由。

陸志豪萬萬想不到凌起石會如此說,來此一記奇招妙著,以致他難以應付,心一慌,反身便逃。彭連新恨他不夠朋友,本來要追地理論的,只因與凌起石拼內功消耗不少真元,一時難以補充,追也未必追得上,追上了也未必準能獲勝,不如不追,先調養好自己再理會其他。因此,他眼望著陸志豪逃出寺外,也只是恨恨地嘆一口氣便算了。

凌起石對他說:“姓彭的,你自己看到了,這就是你的所謂好朋友了,經過這一次之後,你應該受到教訓,知所取捨了,你如果要走,你可以離去,我不會留住你,你要是不走,也可以留到天亮,但天亮之後你必須離開這裡,否則,我便不客氣了,希望你自己記著,別弄得大家沒趣,我的話說完了,你好自為之,免得後悔!”

凌起石這一招用得實在漂亮,不但大出彭連新意外,智空和尚也意料不到,他在一旁不斷念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表示對凌起石這一措施無限支持。

智空烹了一壺上好濃茶,以茶代酒,與凌起石兩個在禪房促膝談心。一老一少,年紀差了一大段,但話的內容卻是上下古今,天南地北,談得很投契。凌起石對古今英雄,江湖人物的生平,趣事,知之甚詳,對答如流,有的人物與問題!智空和尚也無法解答,但凌起石卻隨口而出,見聞之廣,智空亦愧不如。

智空本是文人,曾中進士,後來因為一場火災,父母慘被燒死,妻子也給惡霸搶走,後來不屈而死。他本擬告到皇帝處,來一個告御狀,他的同案卻怕了當朝權貴,不肯聯手,其中有幾位滿腔熱血,可惜人數不多,他自料未必鬥得過惡霸在朝的舅父戶部尚書,自己一家已死,再多死一位並不重要,但連累許多同案,實是不忍,所以悄然出家,當了和尚,還佈下疑陣,讓人家誤會他自盡呢。

“大師,你不曾想到報仇?”凌起石問。

“想過,但我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報得了仇?再說,我後來當了和尚,對這問題也想通了,覺得冤冤相報,實在沒有了期,我家破人亡,已經很慘了,何必再令別人也像我一樣,所以,出家了幾年之後,報仇之念便沒有了。”

“你說得很對,我也是一個不主張胡亂報仇的,我會殺人,但不一定是為了報仇!”

智空和尚點頭道:“施主年紀輕輕有此想法,實是慧根,十分難得!只是有一點老衲還是不明,請施主啟示。”

凌起石道:“大師何事不明?請說!只要我懂得,一定奉告。”

“剛才施主說不主張胡亂報仇,又說要殺人,這是何故?老衲實在不明白。”

“大師,這是兩件事,我的意思是說,假如有一個奸官、惡霸、淫賊,他雖然是個人,但已實在屬於禽獸,只會害人,留他在世上,就有許多好人要被他蹂躪,這樣的人,即使我與他無怨無仇,甚至他對我有恩,我也不會放過他,我會把他殺掉。假如一個人無意中誤殺了人,或者雖是有意,殺的卻是應殺的人,則被殺者雖然是我的親友,我亦會原諒他,不會找他報仇。”

“好!好!施主明辨是非,公而廢私,正是我佛心腸。

施主,今晚一會,使老衲茅塞頓開。過去,老衲常在殺生這問題上想不通,現在可明白了,殺生有時也是必要的,佛雖有善心,要普渡眾生,但有時也不能不殺生的,這話很對,老衲感激不盡。”

“大師過獎了,我實在愧不敢當。不過,當此亂世,壞人實在不少,大師若無防身本領,在此荒野之地,實在很危險,我有一套防身之術,大師若果不棄,我願相傳,只消三兩個時辰,大師便可以領會,今後勤修,自有防身之功,不知大師可願意學?”

“施主恩惠及於老衲,老衲當代施主誦經以佑施主,使能多救世人,願施主有所指導!”

“大師不必客氣,請先聽我解釋,再看我動作。”凌起石把一套練內功的方法詳細加以解釋和示範。

老和尚已經記住,凌起石又教他盤膝練功,並教他站功與行功,老和尚到底是進土出身,理解力較強,很快就領悟,還能相當準確地學習動作。

凌起石很有耐心地指導老和尚練習內功的方法,前後半個時辰末到,老和尚已經可以頗為正確地練習了。凌起石甚為高興,對老和尚的悟力大為讚賞。老和尚也高興自己有此聰明。

老和尚練了一會,忽有所悟地說:“施主,夜深了,你還是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練了,有不懂的,明早再向你請教好了。”

“大師倦了,明天再練吧!”凌起石說。

“不!老衲年來睡得狠少,準備多練些時再睡,否則,施主離開之後,老衲再發現困難就無法求教了。”

“大師說得對,你練好了,我這個人有點怪,可以三天五天不睡,也可以一睡三天五天,你不必理我,到了我要睡時,我會睡的。”

智空和尚聞言笑道:“施主真是奇人。”說完繼續練功了。

凌起石自己也練,發覺智空和尚有什麼地方練得不對便加以指點,兩個一直練到五更,居然精神如常,全無倦容。

五更的時侯,凌起石告辭了,智空留不住,只好送行。凌起石瀕分手時對智空和尚說:“大師,我這手藝你如果繼續不綴,不但足以強身防身,半年之後,還有驅狼伏虎之能,到時,縱有壞人相襲,你也足以自衛了!願你勤練不綴,得以防身!”說完話,依照老和尚的話,沿著小路直向方家園去。

方家園的人這時正因為應約問題煩惱,不知如何應付。他們自從接得彭連新的挑戰書之後就開始不安,忙著想辦法了,可惜想來想去總想不到好辦法。這一天若再不想到辦法,翌日就要應約了。方家知道對方是十分可怕的人物,原不想與對方結怨,更不想應對方挑戰,可是人要面,人家找上門來,不應戰太丟臉了,實在辦不到,至於結冤,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方火生碰上一個漢子欺負一個女人,方火生碰上了,看不過眼,上前干涉,一言不合,打了起來,結果是方火生勝了,解了婦人之危,還送了她一程,這一來,他便與那個漢子結下樑子了。

方火生那時只有二十多歲,血氣方剛,一腔熱血,一副俠義心腸,對於救那個女人,一點也不後悔。事實他是因為那一次千里送蛾眉,獲得女方青睞,自己已名花有主,相見恨晚,但卻介紹妹妹和方火生相識,終於結成夫婦,所以他不後悔。

方火生此時有一子兩女,女一大一小,子居中,十七歲了。方火生對他十分寶貝,這一夜,他無論如何也難以入睡的。午夜已經過去一半,天快亮了,方火生派出人手注意周圍,他自己則把兒子叫到跟前,對他說出自己早年結怨於人的原因,安排兒女迅速離去。

方明不同意爹爹的退縮辦法,說:“爹,我不走!你並沒有錯,為什麼還要怕他?我不信他是有三頭六臂,可以必勝!”

“阿明,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憑什麼跟人家打?憑什麼說這句話?”

“爹不是說,早年曾經打敗了他,還怕他什麼?”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當年他摸不清我的門路,便吃了虧,現在,他經過二十多年勤修苦練,武功大進,在這日子裡我卻虛度歲月,並無認真練過,比較之下我實在難以和他對抗,我不行,你更不行了!在此情形下,還不快走等什麼?”

方明聽了還是不服,道:“爹,你這樣做只會增敵人志氣,減自己威風,你又何必呢?敵人是不會如此仁慈就此住手的!他只會變本加厲,更瞧我們不起,更殘酷地對付我們!這不是個好辦法呀,爹!”

“不!你年紀輕,不明白的了,快去準備吧,天亮就起程!”

方明無論如何也難以同意爹爹的意見,不肯離開。

方明不忿地說:“爹,你早年那麼英雄,怎麼現在這樣怕事?爹,我也不小了,應該可以替你分憂啦!我才不怕他是狼是虎!何況還有姐姐,我就不信三個人還打不過他一個人!我不走,我要看看他是個怎樣的人!”

“阿明,你有這份孝心,要替我分憂,我十分高興,但你不要忘了,你是我們方家唯一傳宗接代的人,你只有十多歲,怎當得起敵人的狂烈拼命?再說,有你在身邊,我必然分心,便變成你不但幫不了我,反而牽制了我,至於你姐姐,她已有了婆家,不是我們方家的人了,我怎能要她冒這個險,而且她是個女子,敵人是毫無人性的淫賊,我怎放心叫你姐姐留下,至於三個人對付一個,這話更不能提,你忘了,那是一件丟臉的事!何況敵人未必就只有一個人,更非我們三人可敵!你們快收拾去吧!”

方明本不願意,卻還是點頭了。但他並沒有就走,仍然站著不動,似乎在等待什麼,方火生忽有所悟的說:“阿明,你等一等!”說完就轉到後堂去,去幹什麼,方明當然不知道,只有感到奇怪。

方火生轉入後堂大約盞茶工夫,便取出一個包袱與一柄劍出來,他把劍遞給兒子,道:“這一柄是‘追風劍’,爹早年闖蕩扛湖,就是用這一柄劍,你現在年紀還小,氣力不夠大,是不能用的,過得兩三年,你長大之後,便可以使用了。阿明,這是你外公給我的劍,你要好好保存它!”

“這一個小包袱是給你姐姐的。她可以用它養活你們,只要你們不大吃大喝,好好使用,足夠你們用幾年,你到時應該可以自立,可以好好過日子了!你要好好地勸姐姐!你雖然是弟弟,卻是個男子漢,你必須好好照顧姐姐和妹妹!明白嗎?”

“我明白,爹!”

“你明白就好,去吧!我不想再見你姐姐了!”

“爹,你跟我們一起走不行嗎?你是可以跟我們一起走的!”

“我不能走!我不能丟自己的臉,也不能丟我們方家與師門的臉!我必須留下來,是晴是雨,都該由我應付,去承擔!你回去吧,我留下來等他們來!”

“爹,你不走,又以少敵多,這怎麼行?爹,我無論如何也不走的,我知道姐姐一定也不答應的!”

“阿明,你怎麼這樣不明白?你留下來只會使爹分心,決不能幫爹的忙!走吧,快去收拾行囊吧,天快要亮了!”

方火生不斷催促兒子方明去收拾行李,方明卻依戀著不肯走,耽延著時間。方火生情急了,發脾氣了,厲聲說:“阿明,你聽不聽爹的話?走不走?如果不走就別叫我做爹,我沒有這樣不聽話的兒子!”

“爹,只恨我是個女兒,不能替爹分憂,弟弟妹妹又年幼,爹,你放心,我會照顧弟弟和妹妹,有我阿蓉活著,決不會叫他們挨飢抵寒,我們走了,你老人家好好歇歇吧!”

方蓉突然出現,先安慰了茬老,又對弟弟說:“阿明,走,不要激爹了,我們收拾東西去,你跟我來。”

方火生強忍熱淚,女兒一走,他就支持不住,熱淚奪眶而出了,望著兒女的背影,深深嘆氣,自語道:“阿蓉,阿明,不是爹忍心,爹實在沒辦法,蓉兒、明兒,爹對不起你們,你們能夠明白爹的苦心,肯原諒爹嗎?”

方蓉姐弟聽不到爹的話,正在房中收拾東西,突然聽得有個陌生的聲音問:“阿明,你想不想救你爹!”

阿明本能地回答:“當然想,你能救我爹?”

“我當然可以,只要你肯聽我的話,你也可以!”

“我也可以?真的?”方明驚喜交集地反問:“你說,我一定聽。”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不對我爹說?是否想騙人!”方蓉年紀到底大些,想得比較周詳。

“你是方蓉是不是?我用不著騙你,你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平日來往的朋友都怕死,躲起來不肯幫他,找再不出手,他必被敵人所殺。我若要殺你們,現在就可以動手,你爹也救不了你,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何故殺害你們?我與張三刀也無仇無怨,不想動手殺他,但你們卻可以殺他,你若果相信,就快跟我走,我教你一個殺死張三刀,救你爹爹的辦法,若果不信,拉倒,我也不勉強你。”凌起石說。

方蓉細想凌起石的話,覺得大有道理,不免心動。因為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救爹爹的了。於是問道:“你說的張三刀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殺我爹?”

“張三刀就是你爹口中的淫賊,你們要不要救你爹?我要走了。”

“大哥,你別走,你教我吧!”方明不等姊姊表示意見,先說話了。並且,聲出人現,很快就出了門外。

“阿明,你先留給爹一張字條,說你有事外出,很快就會回去,你爹看了才知道。大約明日午後你就可以回來,到時,就不用怕張三刀了。”凌起石說。

“好!我馬上就寫。”方明又竄回房去,幾乎與姊姊撞個滿懷。

方蓉和弟弟再次出到房外,外邊已經有個年青人等著他們,她心頭一動。

方蓉暗想:“怎麼這樣年青?他真有辦法?不會是安下什麼壞心腸吧?”正想著,凌起石已到了她的面前了,他說:“時候不早,該走了。”雙手一伸,左手抓著方明,右手抓著方蓉,方明倒沒什麼,方蓉一閃沒閃得開,玉臂給抓著,勃然大怒,羞恨交併地喝叱:“你幹什麼!”對方沒有回答,一聲“走”,她便覺得身子凌空,恍如騰雲駕霧,心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飛呀飛的飛著,過了一會,耳邊聽得凌起石說:“到了!”身子頓時停下來,被抓著的玉臂也放開了。

“這是哪裡?”方明問。

“你帶我們來這裡幹什麼?”方蓉說。

“你們不是想救你爹嗎?我帶你們來練功夫呀,你們並排坐著,臂貼臂,靠緊一點,放鬆心懷,勿存雜念,我先助你們五年功力,坐穩了。”他雙手分按在方蓉姐弟後心,方蓉芳心一顫,已覺一股柔暖的血液在身上迅速運轉,感到渾身舒坦,前所未有,心知他所言不假,確是以本身真力傳給她,疑慮一消,血流更暢。片刻之後,覺得凌起石的掌心在後心輕輕地按揉,感受又自不同,但為時甚短促,她正覺得舒服,他已經撒手了。

“好了,你們已經比剛才增了五年功力了,你們稍坐一會,再起來跟我練功。”凌起石說。

一會,凌起石教他們走圈,他走著,他們跟著,一邊走一邊解說,左一步,右一步,左兩步,右三步,進五步,退四步,他只教他們走,方蓉姊弟走著記著,直至背得出來,走得純熟無誤了,凌起石才叫他們歇息,教他們練功,跟著又是走步,這樣反反覆覆,直至午夜後才送他們回去,他們回到方家,已經是寅牌時候了。

方火生自然問他們去了哪裡,他們也不隱瞞,直說不諱,方火生自然不信,方蓉說道:“爹,我看那個人不是欺騙我們,正如他所說,他與我們無仇無怨,不會加害我們,若要加害,不過舉手之勞,我們絕非他對手。他說我與弟弟二人聯手,已是可對付張三刀,是真是假,我們當然不知道,爹爹何不一試我們的功力。”

“蓉兒你也說的是,好,我且試你們一試,接著!”雙掌疾發,分擊兩個兒女。

方蓉姊弟要表現自己功力,取信爹爹,當然不會留力,雙方還沒有接實,方火生已覺勁力如濤湧來,急忙點足疾退丈外,還是被震退一步,心頭為之駭然,臉色也變了,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半夜一日時光,就進境這麼大?不可能!”

“爹,你看怎樣?我們打不打得過張三刀?”方蓉問。

“教你們的是什麼人?多大年紀?叫什麼?為什麼要教你們?快對爹說。”方火生急於要查明底細。

方火生急於要知道指導兒女武功的是什麼人,但方蓉方明兩姐弟卻不知道凌起石的姓名,更不知道他的底細,只知道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此外一無所知。

“這就奇了,他是什麼人呢?”方火生沉吟自語,怎也猜不出是什麼人。

方明再問:“爹,你看我與姐姐的功力如何?可打得過張三刀?”

方火生茫然地說:“不知道,以當年來說,他不及你爹,你們能勝過爹,應該可以勝地,但隔了這麼久,他矢志報仇,必然苦練武功,進境必大,非爹可及,否則,他不會再來,因此,你們能不能打得過他,爹也難知道。”稍頓,又問:“那個人除了教你們練功之外,還教你們什麼?比如刀啦,劍啦!”

“沒有,他只教我們走路。”方明說。

“什麼?他只是教你們走路?”

“爹,他是教我與弟弟走圈子,說是我們走慣了,走熟了之後,與弟弟聯手應敵,就大有用處,他說已見過我們的招式,不用再教了,也來不及,就用我們自己的招式,配合他所教的步法,張三刀便難應付得了。”方蓉說。

“他教你們怎樣走法?你走給我看看。”

方明道:“他教我們走的甚為古怪,忽而走前,忽又退後,走向左。又走向右,我也說不來,姐姐,你記得嗎?”

“記得!怎會不記得,這是關係爹的生死榮辱,也關係我們生死存亡的大事,怎能記不得,爹,你看看,就是這樣,前、後、進、退、左、右。”方蓉在廳中小步地走給方火生看,但方火生也看不出奧妙在什麼地方,問,“阿明,你又學了些什麼?”

“我跟姐姐一樣學,也是這些。”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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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7 15:02: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意外相逢 妙手除惡疾 奇峰突出 姐弟雪親仇 (2)

“沒有了,只叫我們以後要好好的練將來自有用處。”方明說。

“爹,我們橫豎閒著,何不到後園去練,爹,你陪我們練,看著我們能不能破你的攻勢,或者,爹在我們的聯手中可以看出一些奧妙來。”方蓉徵詢地說。

方火生想了一下,點頭道:“好!這樣也好。事到如今,你們要走也太遲了,來不及了,你們先去後園等我,我馬上就來。”

“爹,我替你把劍帶去。”方明說。

“好,我馬上就來。”

方蓉與弟先到後園去,趁爹末到,先練一次,覺得步法純熟,甚為高興。方蓉提醒弟弟,等一會動手不能留力,但出手又要注意爹的反應,不能傷了爹爹,因為這是第一次試招,威力如何還不知道,若果不慎傷了爹爹,就後悔來不及了。

方明有點不信地說:“姐姐,你以為我們會傷得了爹?真這麼厲害?”方蓉立即正容道:“弟弟,你怎能這樣說!你不聽爹說,這些日子張三刀必定苦磨勤練,武功大進,爹沒有把握勝他,那位大哥說我們可以勝過張三刀的,也就可能勝過爹了!”

方明道:“姐姐,你真這麼相信那位大哥的話?一點也不懷疑?”方蓉毫不考慮地回答:“學的時候我是不相信的,覺得沒有可能在短短天半時光就能功力大進,但剛才我們合力接了爹一掌,爹竟受不了,我對那位大哥的話就不再懷疑了,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的功力和過去有所不同?”

方明點點頭說:“姐姐,你說得對!我也相信了!我等一會一定小心……咦,爹來了!”

方蓉抬頭望,果然是爹來了,已換了一身緊身衣靠,似乎要認真的與兒女較量一番。他叫兒女先走一趟給他過目,然後再交手。方蓉與弟弟便再走一次,方火生看來覺得甚為平常,根本無精妙奇奧可言,心中不免嘀咕,認為人家言過其實,不禁有點失望,但既然出來了,便只好試一下了!雙方站好了,方火生道:“你們動手吧!”

方明道:“爹,我來啦!”一躍而出,挺劍便刺,方蓉也相應發招,配合弟弟的攻勢,方火生因為感到失望,便產生輕敵之心,沉劍要撥開兒子的來劍,怎知兒子已經撤招,女兒的劍卻在他想不到的地方刺了進去。他用招已老,回救不及,晴叫不妙,已覺一陣冰冷,同時聽得女兒驚叫:“爹,傷著你沒有?”

“沒有!不要停,再打下去!”方火生又驚又喜地叫,並用足精神接戰,卻覺得十分奇怪,兒女的武功即自己所傳,用招也未變,何以所攻部位卻如此刁鑽,自己也無法預知,無法防禦?他又羞又喜又是詫異,打了一會,被迫與兒女硬接一招,長劍竟然脫手,退身還來不及,兒女雙劍已刺到兩脅了,幸而是兒女及時住手,若果真是敵人,必血濺當場無疑!

“爹,你怎麼了?未盡力?怕我們受不了?”方明天真地問,方蓉慌忙替爹把劍抬回來!方火生赧然道:“不,你那位大哥真了不起,我怎也想不到他在天半時光能把你們調教成這個樣子!我練了幾十年,竟不及他的半天時光,了不起!真了不起!阿蓉!阿明!照你們目前這身功夫,已比爹強多了,要不是爹熟悉你們所學,只怕擋不了幾招!你們能不能勝過張三刀,我不敢說,但你們只要不怯場,他要勝你們,只怕也不容易!因此,有你們對付他,我倒是有點放心了!”

“爹,這麼說,那個大哥是沒有騙我們啦!”

方火生道:“張三刀是個可怕人物,你們雖然未必輸給他,也要小心!把敵人估計得強一點,先存謹慎之心,可立於不敗之地。”

“哦,對了,我還有一件事忘了說。你們要記住,天下間比張三刀武功強十倍百倍的人多得很,你們即使打敗了張三刀,也不能稍有自滿之心,仍要繼續努力,虛心學習!更不可招事若非,明白嗎?”

“我知道,爹!”

“還有,張三刀是他的前名,自從那次吃敗仗之後,就改名換姓,苦練新招,現在,他改名為司徒鏗,不再叫張三刀了!改變姓名,也是一些人避仇的辦法之一,因此,你們以後碰上陌生人,不管他的姓名如何陌生,你們都要小心,千萬不可掉以輕心,鑄成大錯!明白了嗎?”

“明白了,爹!”

“那好吧,你們再練一趟!”方火生看著兒女們越練越快,已到熟能生巧這個巧字的境了,對兒女的悟力不由的心感欣慰,這個女兒已經訂婚幾年了,女婿卻一去無蹤,音訊隔絕,直至幾個月前才得到一個間接的消息,講女婿是因為有奇遇,出了海外,已有人看到他,並且知道方蓉不肯另婚,仍在等他,大為高興,準備於短期內來方家入贅,但這個消息傳來快超四個月了,仍未見他到來,到底是真是假也難說,因此方火生聽得兒女說是一位年青大哥教他們功夫,還以為是女婿呢。

方火生看了一會,見他們越練越起勁,週而復始,並無瞭解跡象,便叫他們停下來,雙方印證一次。

這一次,方火生看了已許久,認為已看出一些眉目了,不禁信心也增強了,還問兒女要不要歇一會呢。方蓉姐弟說不知怎的,練這功夫與過去不同,過去爹教的功夫練一會就流汗乏力,但走圈子卻越練越有勁,覺得十分輕鬆,全無疲倦感覺,所以不用歇息。方蓉說:“看來這套功夫,可以跟敵人作久戰的!”

父子對陣,兒女聯手對老父,雙方聲言全力以赴,各自要小心,接觸才第五招,自以為已略知陣勢的方火生,已經被絞飛了劍,若非兒女收手得快,他難免血濺當場了!經過兩次印證之後,方火生口服心服了。他認為兒女的招式比早先配合得更緊密,功力也更強了,他實在輸得服貼,再無懷疑了,而且,對於對付張三刀也更具信心了。

父子三人回到大廳去,兒女便換過衣服,時刻準備著張三刀的突然來襲!可是,傍晚時分,張三刀殺到,卻來了個他們意想不到的客人,以致方家父子等人心情有了極大變化。

傍晚,方家的人正在大廳,突然聽得一聲馬嘶,就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凝神靜聽,目光外望,只聽到似乎有人在外面大聲說話,方蓉倏然起立,說:“爹,讓我去看看!”

方明也說:“姐姐,我陪你去!”

方明隨在姐姐後面,但雙方相距已在二丈過外了。他看到姐姐和來人相對峙,突然呆住,像兩段木頭般的木言也不動,對方是個相當粗獷的青年,也怔怔地看著姐姐。方明因為他面對自己所以看得較為清楚,看出他似是個分激動,卻又是一臉喜悅的樣子,方明也覺得奇怪,這個人為何如此面善?方明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問身邊的家人:“他是誰?姓丁?”

家人說:“他自稱是丁一雁。”方明突然衝前,說:“你是丁大哥?姐夫?”

“你是明仔吧?長得這麼高,我都認不得了。”丁一雁笑說。他正要再說什麼,方明已經轉身了,說:“姐姐,你陪姐夫,我去告訴爹去。”他見姐姐轉身要走,又冒冒失失地說了一句。

原來方蓉一見面就認出對方了,只是他來得太突然,使她這時難以表心意,不知怎麼說才好。他們過去本來很熟,但過了幾年,又是未婚夫妻,儘管朝思暮想,又愛又怨,到底是個少女,見了面便不知怎麼說。她正在三分含羞七分喜悅之際,弟弟卻先來一句姐夫,使她平添不少羞怯,準備退回去,豈料這個弟弟卻冒失得很,明言留下她陪姐夫,使她退也不是留也不是,羞得頭也抬不起來。結果丁一雁替她解了圍。他說:“蓉妹,我們也入去吧!”他本要伸手扶她,但只動了動手臂,又停住了。

“蓉妹,幾年不見,你長得更好看了,這幾年,爹過得還好吧?”丁一雁走上一步,和方蓉並排而行,她只是幽幽地說:“這幾年爹還算硬朗,只是你,去了哪邊?怎麼不捎個訊回來,真叫人掛心。”

“我知道,真對不起你,苦透你了,不過,我是死裡逃生,實非得已。爹來了,還是等會再說給你聽吧。”

丁一雁的突然到來,使本來天愁地慘的方家,突然充滿了生氣,充滿了歡樂,自然,最開心的是方蓉。

張三刀要來報仇,方火生本來要迫兒女離開的,不料來了個神秘人物,以天半時光加強方氏姐弟武功,使之可以抵擋張三刀,已使方火生放心許多,此刻又得未來女婿意外光臨更是喜上加喜,方家這一頓晚餐,自然是十分熱鬧,為了歡迎丁一雁光臨,也為了預祝殺敵成功,方火生還特別容許大家喝酒,增加歡樂氣氛呢。

但小心的方蓉卻不讓他們多喝,說等待勝利之後再開懷暢飲。

丁一雁並不知道張三刀尋仇之事,聽方蓉如此說,甚為奇怪,便問原因。方明搶著說:“姐夫你來得正好,今晚有一個叫張三刀的要來找爹尋仇,我們正擔心,你來了就好極了,姐夫,這幾年不會把功夫丟生吧?”

丁一雁說:“當然不會,這幾年我可說得是靠武藝吃飯的,你放心,管他張三刀也好,張四刀也好,我都要會他一會,看看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

“你剛回來也許未知道,這幾年,他的名頭可真不小,他改名了,現在叫司徒鏗。”方火生說。

“什麼?司徒鏗?好呀,原來是他,又碰上了。”丁一雁自語地說:“青山不動綠水流,綠水青山有相逢,這話真個不錯!哈哈!今晚,又要相逢了。”

方氏一家聽出話中有話,便問他和司徒鏗是什麼關係。丁一雁說他回來的第一天就和司徒鏗的一個手下結怨了。他問:“司徒鏗有一個手下名陸志豪,不知你們可曾聽說過?我在路上碰到他帶著十來個人,他們攔途截劫,我自然和他們打起來,結果我們三人受了傷……”

方蓉緊張地問:“你也受了傷?”

“是的,我擋住他們,讓兩個同伴先走。我怕他們有人來援,那就不易脫身了,那是我們多年來辛苦得來的財富,總不能輕易地送給人家,就這樣,我殺了他們幾個,傷了幾個。我的傷已沒事,不必擔心,今晚他也許會跟司徒鏗來,冤家路窄,再打一場。”

“你傷在哪裡?真的不要緊?”方蓉仍不放心地問丁一雁。

這也難怪,情屬夫妻,自然關心。丁一雁話傷在左肩,沒有事了。

方明突然說:“可惜天快黑了,要不然我倒要試試姐夫的武功。最近,我和姐姐練了一套武功,很厲害,爹也打不過我們呢。”

“真的?什麼時候學的?誰教你們?”

“昨晚才學的,你信不信?那位大哥比你年輕,但沒你這麼高,他先傳我們內功,再教我們功夫,真靈,很快就可以用了。”方明說。

丁一雁驚道:“真是這樣?那就太神奇了,竟然有人在一天半天時光就教出這樣的武功,我倒從未聽說過,明弟,你且說說他怎樣教你。”

方明照實說了,方蓉看到丁一雁聽到她被那青年手按後心時臉色有異,使出言岔開話題,但方明卻不會意,仍然興致勃勃的把學功夫的經過說出來。

丁一雁默默地沉思,沒有出聲。

方蓉似乎怕他誤會,解釋地說:“那位大哥是一位甚為神秘人物,他只教我們一套步法,並沒有傳我們刀劍上的功夫,也沒有把姓名留下來。”

方明說:“我曾問過他姓名,他說知道了對我只有害處,沒有好處,將來未必再有機會碰頭,假如有此機會,叫我就叫他一聲黑大哥,因為我們是在黑夜中見第一次面的!”

丁一雁想了一會,終於說道:“他是一個外人,也肯傳你們武功,助你們對付張三刀,我當然更應該這樣,只是正如他所說,你們知道他是誰,只有害處,沒有好處,我呢?我若留下來,也只有害處,不會有好處,等今晚對付了張三刀之後,我明天就走,你們,就當我沒有回來過好了!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一雁,你怎能這麼說!你要知道,如果我會移心別向,對你不忠,也不會等到今天了!你竟不信任我,這樣忍心,說出這樣的話!”方蓉激動地說,淚也流了。

丁一雁否認自己有此想法,說他這幾年其實過的是海盜式生活,若果給人家知道,必然瞧不起,也連累了方家,所以,他實不應該留下去。

“廢話!男子漢說話出自肺腑!對自己人也說違心話,我真替你害臊!丟臉!”一個既陌生又不陌生的聲音陡然傳進他們耳邊。眾人循聲望去,廳口赦然站著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年青人!方蓉驚異地“啊”了一聲,方明猛的站立,叫“黑大哥”。各人都明白了,來人就是去夕傳授武功給方明姐弟的神秘青年。

“方兄弟,還是你老實,我也餓了,你快給我一份碗筷!有好酒嘛,多弄點來,食不言,寢不語,各位,有話且等吃喝過了再說如何?”黑大哥倒是老實不客氣,他就坐在方明身邊。

丁一雁看他那樣熟絡,絕不似是第二次見面的人,心中更起狐疑,忍不住發問:“朋友,你就是昨晚教導他們武功的人?”

“怎麼?你有懷疑?”

“你真能在一夜之間教會他們武功,功力大進?”

“你是姓丁,方姑娘的未婚夫不是?我說你呀,枉你經過風浪,卻一肚子骯髒,方姑娘等了你幾年,從未懷疑過你在外邊有什麼不軌行為,你卻好意思懷疑她?我本來不會再回來了!只是得知司徒鏗這次來襲,同行的有幾個頗為軋手的傢伙,我若不來,你們恐怕都要遭毒手,而且,其中有一兩個與我也有點過節,所以,我只好回來一趟!想不到,我回來卻便宜了你這個滿肚子骯髒的人!我不看到那是無話可說,既然我看到了,為了免使方姑娘傷心,我不能不救你一命!”

“什麼?你救我一命?”丁一雁大叫:“我有什麼不妥,要你救我?”他大怒,方氏一家人也吃驚,怕黑大哥出言不慎引起打鬥,他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黑大哥喝了一口酒,對丁一雁說:“怎麼!難道你自己還不發覺,你是不是每到午夜就覺得腦脹便急?每到中午就口渴眼倦,懨懨欲睡,總不想動?照我看,這毛病你已犯了兩個月以上,最近已毒侵肝脾,若不是你今天遇到我,哼!保管你活不到下個月圓,你快要完蛋了,卻跟我來喝這乾醋,不是自速其死!”

黑大哥這話出口,各人無不色變,尤其丁一雁更是神色駭然。

方蓉則花容失色,急問道:“一雁,你真個有病?”

丁一雁默默地點點頭,他呆望著黑大哥,他不能不承認黑大哥說得很對,但又不相信自己活不到下個月月圓。因為,相距月圓只有十六日,他決不相信自己活不了十六天。

黑大哥見丁一雁不相信,道:“你不信,我也很難叫你相信,命是你的,閻王的簿子握在崔判官手中,我沒有理由非要你吃藥就醫不可。但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胡思亂想侮辱方姑娘。現在初鼓剛起,張三刀他們大約二更後三更前才到,你要歇息,隨你的便。你若要和我動手,我也可以奉陪,但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你最好是別和我動手,否則,吃虧的必然是你,各位!我講完了,乾杯!”他仰首一口就喝乾了一杯酒。

丁一雁深知自己這兩個多月來確是每夜頭痛和夜尿,日間神倦與口渴,而且越來越嚴重,他曾看過大夫,其中有兩個是相當有名氣的大夫,都診斷不出他患的是什麼病,只開了張補中益氣這類的方子給地,吃了全無好處。

現在,黑大哥只看他一下臉色,聽聽他話音,就已經知道他的病情,口口聲聲暗示可以治好他的病,這實在是千載難求的機會,他是不能錯過的。

但是剛才自己在盛氣之下,不但得罪了人家,又說得口硬,無法轉圓,不好意思再低首下心求人,所以話說出口之後,便不再出聲了。

方蓉比他更加著急,代他求情,方明也替他說情。

黑大哥說:“你們怎麼啦?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人家自己都不緊張,你們何必緊張呢!來,我們大家再乾一杯。”

一仰首,又幹了一杯。

方蓉力勸丁一雁向黑大哥道歉,請他原諒,並求他救治,丁一雁終於承認自己太過沖動,向黑大哥陪不是了。

黑大哥也不再為難他,立即替他把脈,跟著是刺穴,開了一些藥給他吃,叫他好好歇息半個時辰。

黑大哥還點了他的昏睡穴,這樣,他不睡也不行了。

丁一雁自己不知睡了多久,被叫醒的時候,已經是二更鼓響,據說是張三刀快要到來了。

方明和黑大哥很合得來,吃過飯之後,他一直跟黑大哥在一起,黑大哥囑咐他等一會必須與姐姐聯手才能發揮威力,若果自己單打獨鬥,功力會減弱一大半以上,不足以威脅敵人,結果自己吃虧。但方明卻有顧慮,他認為早先丁一雁未返,姐姐自然會跟自己一起,共同聯手對付敵人,現在,姐夫回來了,姐姐怎會離開姐夫跟自己合作?他把這意思說出,黑大哥微微一笑道:“你能想到這一點,足證你很會動心思,不過,你別忘記,你姐夫剛剛才到,對這裡一切全未了解,與你姐姐也未合練過,恐怕倉促之間很難緊密合作,再說,你姐夫出外多年可能已經練了一身驚人武功,不用別人幫忙也能殺敵了,你姐姐不是一樣要跟你合作?”

“黑人哥,你說得也有道理,黑大哥,你的武器呢?怎麼你沒有武器?”

“你看不見罷了,我其實是有武器的,你該聽過:舉重若輕,舉輕若重這兩句話?重本來是重,輕本來是輕,怎會重若輕,輕若重呢?這是功力的深淺問題,但既然重可以輕,輕又可以重,那麼,有也可以變無,無也可以變有,你看不見,不等於無,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但我仍然看不見你有武器。”方明說。

“阿明,你想看到?你試向我進招,馬上就可以看到了。”

“好,我進招了。”一招“白虹貫日”直指黑大哥,卻是恐怕錯手,不肯用上真勁。黑大哥一看就說:“住手,再來,既然進招就得認真,你放心,你用盡全力也傷不了我的,來吧!”

“好,我來了!”方明再次發招,功力用到八成了。他一劍疾刺,眼看要刺到黑大哥身上了,心中大悔,但功力所限又不能收回,正焦急間,突覺虎口發麻,不知怎的,手中劍已到了黑大哥手中,變成自己無劍了。

“好一記空手入白刃,高明!高明!”丁一雁的聲音突然傳來,黑大哥一笑說:“過獎了,不過,不是我自己誇口,當今天下,能勝過我老黑的人,為數是實在不多,亦足以自豪!”

“這麼說,失敬了,黑大哥,我想空手向你領教幾招,不知可肯賜教?”

“你既然有此雅興,敵人又未來,玩幾招又何妨,但你我無仇,縱有失手,亦屬意外,不必記仇,你以為如何?”

“好,一言為定,請發招吧!”

“還是你請吧。我讓你先手。”

“好,恭敬不如從命,接招!”招隨聲發,影到掌到,黑大哥竟是不閃不接,以胸膛硬接對方一掌,“膨”一聲,嚇得方氏姐弟譁聲驚叫,以為黑大哥必然傷重倒地,準備過去攙扶了,怎知情形恰巧相反,踉蹌倒退的卻是丁一雁。

丁一雁踉蹌倒退,一臉異色,方蓉看到,馬上轉身扶住他,他苦笑說:“別慌,沒什麼事,我只是奇怪他中了一掌怎會安然無事?”

黑大哥笑說:“當然沒事,如果你不信,可以再來一掌看看。”

黑大哥聲音清亮,神態如常,全無中招受傷跡象,丁一雁想了想,把心一橫,道:“好,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再發招,你接著了。”雙掌齊發,併成一招“推沙填海”,奮力而發,掌勢夾風,實在是非同小可,雙雙打在黑大哥的肩膊上。

黑大哥帶笑說:“怎麼。如此客氣,不肯用盡全力?是不是怕我抵受不了?”

“黑大哥!你高明,我佩服了,心服口服了!”丁一雁撤招而退,赧然直說。

“丁大俠過獎了,我練的是捱打功,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黑大哥說。

黑大哥連中兩掌,居然若無其事,最為吃驚的是丁一雁,他的功力如何,自己知道得最清楚,他這幾年功力大進,曾經打敗過幾個江湖成名人物,而且勝來相當輕鬆,沒想到此刻卻傷不了黑大哥,真叫他百思莫解,但這到底是事實,不由他不承認。

年輕人都是比較直率的,丁一雁兩掌無功,已經知道黑大哥的功夫遠在他之上,而且高出許多了。他由此而想起另一個問題,假如黑大哥真個存心和自己爭奪方蓉,而方蓉又真喜歡黑大哥,自己就絕對得不到好處,但方蓉仍然向著自己,黑大哥又肯為自己醫病,則自己的猜疑實在是多餘了。他覺得慚愧,於是再向黑大哥賠罪,並向方蓉道歉。

一場誤會總算是揭過了。更鼓已打到二更半,遠處響起一陣狗吠聲,丁一雁脫口道:“他們來了。”

黑大哥說:“早就來了,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已快到門口了,後面跟得最近的是個跛子,可能拄著柺杖。”

丁一雁驚異的張大眼睛,道:“你聽得這麼清楚?”

“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你上瓦面就可以看到了,小心那個跛腳的,他的武功可能最強。”黑大哥說。

丁一雁飛身上房察看,方蓉也跟了他上房去。

“黑大哥說得一點不錯,前頭的果然是一男一女,跟著的也真是個跛子。”方蓉以讚歎的口吻說。丁一雁也暗暗心服,過去,他自恃武藝出眾,以為同輩同學紀的人,沒有多少個可以比得上自己的,怎知碰上黑大哥,一下子就把他比低了,心中自然覺得不是味道,但事實總歸是事實。他看著來人飛快奔來,心中便打了個突,對方蓉說:“你不是和明仔合練了一套武功?快下去和明仔一道吧,我自己會小心的,去吧,敵人快到門前了。”

方蓉實在想和丁一雁在一起的,但正如他所說,她與弟弟合練了一套武勸,必須聯手才能發揮最大威力,便只好離開丁一雁和弟弟在一起了。

丁一雁高踞瓦面,注視來人行蹤,見走在前頭的兩個已接近門前,一個男的更拔身上了瓦面,便不客氣的挺身檔在來人面前,冷然說:“朋友,黑天半夜光臨,有何指教?明人不作暗事,直說好了!”

來人以為來得十分秘密,會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沒料到自己才現身,站足末穩,對方就擺開攻架,顯然是早有準備了!不過,正如俗語所說:“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丁一雁的話雖然使對方感到意外,卻未被嚇窒,一怔之後便大言不慚地說:“你們不過是冢中枯骨,根本不在我眼內,知機的就快快逃命,我網開一面,你還有生望,待等我動手,你就活不成了!”

“哼,想不到你的屁眼這樣大,能放出這樣響的屁!”

“住口!你這是自己找死,休怪我手下無情!”一閃身,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劍,耐且極其準確地刺向丁一雁的要害。丁一雁滑足斜閃,左避尺許,手按刀柄,卻沒有把刀拔出鞘!對方一招走空,再發第二招,一抖腕,劍鋒倏轉,疾指丁一雁的左脅。劍勢如電,又快又勁,確是名家手法。丁一雁再避一招冷然道:“唐大新是你什麼人?快說個明白,免得自誤!”

“你既看出我師門,就該束手待擒,免我動手!”來人口氣更大,丁一雁也果然似有顧忌。忽聽得黑大哥的聲音傳來:“管他唐大新唐小新,管教無方,為害天下百姓,死有餘辜,我還要去找他算賬,治他一個縱容門下弟子,管教無方的罪呢!丁大俠,你就說是我乾的好了,我老黑什麼也不怕!”

“好!你黑大哥不怕,我難道就怕了!我不過可惜他唐家……”

“有什麼可惜的,他們殺人放火,何曾可惜過別人!大丈夫只問應不應幹,沒什麼可惜不可惜的!”

“好!現總算是明白了!看招!”丁一雁的雁翎刀出鞘了,一道寒光把對方的劍光淹沒,丁一雁開始進攻,取得優勢了。

這時候,在另一邊,負責守衛的與一個來敵展開了徒手戰,拳來腳往,打得倒也激烈,後來,跛子來了,柺杖一伸,點在方家的人腿上,他頓覺混身麻木,站不起來,跛子以拐指著他說:“今晚我們是來傳話的,不是來殺人的,算你命大,讓你多活一晚吧,快去把方樹給我叫來說話!”

方樹就是方蓉的爸爸,跛子也真狂妄,竟然要主人去見他,消息傳到方樹耳中,把方樹氣壞了。黑大哥勸住他,叫他不必生氣,也不必出去相見,一切由他代表便可應付,方火生見他自動請纓,也就同意了。於是,黑大哥兩手空空出去見來人,問:“你要求見莊主,有什麼事?說吧!”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方樹不出來見我?”

“我不問你是什麼人,你也別管我是誰,你們的挨三刀為什麼不親自來見?你不過是挨三刀的鷹犬爪牙輩,怎配面見方老英雄?有話快說,有屁就放,無話無屁嘛,就給我滾蛋,走你的春秋大路,別在這裡現眼,惹得老子生氣了,對你沒有好處。”

黑大哥一頓話出口,跛子給氣得蹬眼了。他似乎知道碰上了對手,他挺杖指住喝道:“你去告訴方樹,叫他明天晚上三更到百丈崖去決一死戰,不得有誤!”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挨三刀?”

“住口,你敢侮辱我們張舵主,你嫌命長了!”

“廢話,我偏叫他挨三刀,你能把我怎樣?你別忘了,這兒是方家,不是你們挨三刀的地方,你說話最好客氣點,否則……”

“否則怎樣?你敢動手?”

“你如果想證實自己有沒有猜錯,最好試一下,怎麼樣?你想不想試試?”

黑大哥神態悠閒,另有氣概,來人欺善怕惡,竟然縮沙,不敢犯險,再重說一次叫方樹翌日晚上三更到百丈崖去決一死戰之後,便招呼那個女的離去。那個男的此時與丁一雁仍然打得十分緊張,看來一時未必能分出勝負。跛子招呼離去的暗號傳到那人耳中,卻被丁一雁纏住,無法脫身,被迫繼續打下去,打到幾時算幾時。

丁一雁不是一個頑固的人,他見黑大哥止步不前,沒有追擊跛子,也就手下留情,讓對手離去。然後問黑大哥:“剛才你本來可以把他留下來的,怎麼讓他走了?”

“他不過是張三刀的爪牙,殺不殺有什麼關係,要殺,什麼時候都可以,何必一定要現在?”黑大哥說。

“黑大哥,你以為老人家去不去?”

“去哪裡?”

“去百丈崖趕約。”

“我不會告訴方老英雄的,那跛子太沒禮貌了,竟對我如此無禮,呼呼喝喝,氣指頤使,我為什麼要代他傳話?”

“黑大哥,你不告訴老人家,豈不叫老人家失約於人,貽笑天下?若果被人誤會是怕了他們,所以不敢去,老人家怎麼能還有臉見人?黑大哥,你這樣做,豈不是叫老人家難堪?”

黑大哥見丁一雁以大義指責,不禁失笑道:“君子可欺以其方,丁大俠,你說得不錯,如果方老英雄知道了,答允了,然後失約,自然不對,但我不告訴他,他不知道,根本就沒有失約這件事……”

“但是你答允了跛子……”

“丁大俠,沒有呀!他這樣無禮,我怎能答允?明天晚上,我們大家不要去,由他們自己去好了,保管把張三刀氣得扎扎跳,你等著好了,一定有得夠你看的。”

丁一雁固然真做過海盜,卻從未有如此方法去捉弄人,他細味黑大哥剛才的話,確實是十分滑頭的做法,但對付某種人,卻是應該的。

敵人來了,又去了,來得速,去得也快。丁一雁與黑大哥兩個在討論當前情況還沒有結果,方蓉、方明姐弟倆來了。

黑大哥帶走了方明,讓方蓉有機會單獨與丁一雁在一起,他們也不客氣,一下子就消失了身影,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黑大哥與方明兩個一起去見方火生,但剛剛見面,黑大哥突然凝神傾聽,忿然說:“好傢伙,居然還敢再來,方老英雄,剛才的事,等一會我再告訴你,阿明,你跟我去看看又是什麼人來了。”

黑大哥帶著方明出去,方火生也跟在後面,他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來了。

黑大哥對方明說了幾句,方明點點頭,便望向一個方向發話道:“請問來的是哪一位?有什麼事?請出來吧!”

方明話聲過後,花叢後面果然現出兩個人來,一個是男,一個是女,男的長得高大,女的卻很矮細。

那男的看了方明一眼,道:“你是誰?快去通報方火生,說我高……”

“我不管你是誰,你們黑天半夜摸進來,到底為何事?你不先說個明白,別想我會替你通報。”

“你是……”

“我姓方名明,這兒的主人。”

“你是方火生的兒子是不是?”

“不錯,我正是,你打算怎樣?”

“那好吧!我倒要試試方火生教了些什麼東西給你。”一抖手,寒光閃,長虹現,一道劍光迅疾無倫的疾射方明的心窩。

方火生幀時伏在暗處偷看,緊張得幾乎叫起來。

但聽方明一聲“來得好”。滑步斜閃,手中劍也吐出寒光,刺向對方手腕了。他用招甚輕,竟非方家劍招所有,一劍遞出,對方馬上變式,沉手一抖,硬砍方明來劍,似要較勁。但方明又是滑步彈劍,劍光一亂,突然貼在對方劍上,“嗤”一聲,按在對方劍上反削對方手指,又是一記怪招。

雙方交手只有兩招,論用劍之巧,招式之奇,方明已勝過對方了。不但對方驚異得“咦”一聲,就是方火生也大感詫異。來人在驚異中撤招,注視方明一剎,便問:“你真是方火生的兒子?”方明不悅道:“你這算什麼?難道父親也可以亂認的嗎?”劉方似感失言,急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奇怪你若是方火生兒子,怎麼不用本門武功,卻使出別人的武功招式?”

“你問這幹什麼?我不會告訴你的!你有事就說,沒事就走,我不會為難你!”

“走?你以為我會怕你,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伴,你替我押陣,我要好好的試一下他有多少斤兩!小夥子,你再接我幾招看看!”抖劍再進,出手較先前為緩,但氣勢卻更見不凡。方明到底經驗不足,分不出輕重,橫劍硬擋,馭劍相交,“鐺”一聲,火花飛濺,方明被震得劍鋒反彈,虎口劇痛,手腕發麻,雖然拼命把劍握住,人已退後一步了。對方並沒有乘勝追擊,沉下劍,道:“怎麼,還不快去通知你爹,說我高大鵬來找他!”

“高老哥,原來是你,久違了!”隱在暗處偷看的方火生走出來了!方明怔怔的站在一旁,高大鵬道:“方兄弟,看到你,我高興了!想不到侄兒練得這樣一身武藝,比我們年青時都勝得多了!當年,我們在他這個年紀,哪有他這副身手?哈哈,虎父無犬子,確然!”

“大嫂,我們快十五年不見面了吧?你還是跟當年差不多,沒什麼變化,我一下子就能認得出來!”方火生對那個女人說。她聽得很是開心,笑道:“老方,你真會逗我開心!你這兒子雖然兇一些,武功確實不壞呢!你能調教出這樣一個兒子,我真替你高興!”

“大嫂子,你也許有點誤會,今晚是有點特殊,因為早先曾來過幾個仇家,他以為你們……”

“方兄弟,你不用說了,我明白,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惹上這些人,他們人數可不少呢,而且都是惡名遠播的敗類!”高大鵬說。

“你是說張三刀?你也知道了?”

“張三刀算得什麼東西!我才不把他放在心上,我說的是另外的人,比張三刀可怕多了!”

“他們是什麼人?我一點也不知!”

“原來你還不知道,怪不得你一點也不緊張啦!”

“他們是些什麼人?值得你這樣重視?”

“他們的來頭可大了!有骷髏教主盧陰泉,西藏劍妖阿買提,長白山狼俞劍平夫婦,骷髏教香主季少鶴,赤面鬼金不換,黃河二鬼何東博與諸志傑!還有一些其他人,都不是無名小輩,我忘了,總之十分難惹就是!”

方火生一聽呆住了,連招呼老朋友入屋也忘了,此時,黑大哥朝高大鵬夫婦拱手為禮,道了聲“久仰”之後,便問:“高前輩,你老人家知的就只有這幾個了?”高大鵬一直未曾注意到這個陌生人,聽得他這麼一問,似乎還嫌人數少的樣子,不禁既驚異,又有氣,帶著諷刺意味地反問:“只有這幾個?你的意思是嫌少?”

“我當然不會嫌敵人太少,不過,若果真是隻有這幾個,確也易於應付!長白山狼夫婦和我有點交情,我既然在這裡,他們大約不好意思跟我動手,可以少了兩個勁敵,我與赤面鬼金不換也相識,他大約也不會動手,留下來的就易對付了。就怕他們不止這幾個,那便有點麻煩!”

“方兄弟,這一位是……”高大鵬不相信黑大哥的話,希望在方火生口中探到些消息。但是方火生也不知道黑大哥的底細,無法回答。於是,高大鵬存心一試黑大哥的功力,在還禮時猝然吐掌,掌勢又速又勁,但黑大哥卻十分鎮定,不架也不閃。高大鵬想不到他有此膽量,在最後一剎才凝住了手,撤招道:“你怎麼等死,不閃不接。”

“我知道你不會打我,何必迴避,更何必接。”黑大哥說。

“什麼?你以為我不敢打你?”

“我是說你不會打我。”黑大哥說:“第一,你我素末謀面,無冤無仇;第二,我是方老英雄的客人,你未知我底細,自然不會下毒手;還有,縱使你真個打了,也未必就能傷得我。有此三點,我當然是毋須閃避與招架了。”

黑大哥說來有理,而第三點理由更叫高大鵬氣炸了肺,勃然大怒,喝道:“好大的口氣,且讓你嚐嚐滋味!”言出招發,一記“長亭折柳”,掌勢拍向黑大哥左脅。黑大哥的膽子也真不小,他竟敢不接不避,讓高大鵬重擊一掌。高大鵬雖然說在憤怒中,到底與黑大哥無仇,到了最後關頭還是留力,只用上六分真勁,存心要教訓黑大哥一頓。怎知一掌打實,卻似擊在一堆彈鬆了的棉花中,恍如無物,掌勁一去無蹤,不禁色變駭懼,退了兩步。

黑大哥笑道:“高前輩太客氣了,宅心仁慈,未盡全勁,我衷心感謝!”

“朋友,我輸了。我相信你的話,赤面鬼與長白山狼衝著你真會袖手的”高大鵬一臉羞愧地說。

“不!高前輩,他們不會袖手旁觀,他們會倒戈相向,助我一臂之力。”

“你以為他們會這樣?”

“一定會!”

“為什麼?”

“他們不是笨蛋。他們只是受了騙,見到我,他們知道被騙,自然要找騙他們的人算賬!”

說話間,方蓉與丁一雁也來了。高大鵬見到丁一雁,愕然一怔,隨即叫道:“丁大俠,你也來了。”丁一雁說是剛到的,兩個便談開了。後來高氏夫婦得知丁一雁與方家的關係連忙恭喜,丁大娘更解下隨身一方玉佩送給方蓉作為賀禮,方蓉紅著臉致謝,收下了。

老朋友來了,方火生自然是設宴招待。席間,高大鵬說出與丁一雁認識經過,原來在一年前,高大鵬逼盜,以寡敵眾,正在吃緊之際,適值丁一雁經過,路見不平,撥刀相助,使高大鵬得以轉危為安,反敗為勝。想不到今天在方家重逢,所以特別高興。

方火生在談天說地中,忽然問道:“黑少俠,早先你與阿明找我,不是說有事的,是什麼事?”

“方老英雄,早先那個跛子的前來,約你到外邊去決鬥,我已經代你拒絕了。”黑大哥說。

“由他去吧,我也不能任由他們搬來搬去,你拒絕得好,不要理他們。來,我們乾一杯,快五更了,大約還有半個時辰可睡,大家快點去睡,養足精神,說不定敵人什麼時候會突然到來。”方火生說。

“方兄弟說的對,我們要時時刻刻提防著,不要稍有大意。”高大鵬說。

黑大哥道:“明仔,你倦嗎?我們去到外邊去走走好不好?”

“我才不想睡呢!你想去哪裡,我帶你去。”

兩個人說著便離開大家,高大鵬看著他們遠去之後,說:“這位朋友到底是什麼來歷?他內力之強,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丁一雁說:“我在海上、陸上碰上的高手也不算少了,就沒一個比得上他!”

“他與阿明倒合得來,兩個不知又到什麼地方去了。”方火生帶著欣慰的語調說。

“爹,我和一雁出去看看他們。”方蓉說。

“好吧,你們年青人就是好動,若果見到他們,叫他們早點睡吧!”

方蓉答允了,和丁一雁兩個牽著手出去,他們先在屋的四周繞了一匝,卻不見黑大哥和方明,只好走遠一點去看,果然看到了,只見方明正在跟著黑大哥在空地上打拳,一招一招的打出去,打得很慢,並無風聲,可見用勁不足。更奇的是打幾下又停下來,然後再打幾下,又再停下來,打打停停的,十分古怪。方蓉與丁一雁看得十分納悶,不知他們練的是什麼招。

方明隔著一塊大石,石後是黑大哥,方蓉只看到弟弟,看不見黑大哥在幹什麼,她見弟弟離開大石五六步,向大石發掌,大石連動也不動一下,看得出,弟弟的功力太弱,撼動不得石分釐,她看了一會,為弟弟難過,就不自禁的走了過去,丁一雁想勸阻也來不及。

方蓉的出現,方明一點也不知道,他一掌剛發,便聽得姐姐叫他,難免分神,這一招沒有打實就收招了,他看著姐姐問:“你怎麼也出來了?”

方蓉道:“你怎麼發掌沒有一點勁,連草也不動一下!”

方明道:“姐姐,你阻著我發招啦,我本來已經練到九十三招,再多打七招便是百招之數了,現在,不行啦!”

“我就是不明白你的出招吐掌,怎麼輕飄飄的似全無勁道?”

“姐姐,你真是,這才叫做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呀!黑大哥說,練成之後出手無形,出掌無聲,中人若虛,斃敵於無形!”方明侃侃而談,甚為玄妙。方蓉聽了還是不明白,勸他去睡覺,免得翌日精神不足。方明說:“姐姐你又錯了,黑大哥說,睡即是醒,醒亦是睡,養精蓄銳,在乎心田,化之意念,不在乎形式。我現在越練越有勁,一點也不覺得疲乏呢!”

方蓉見他如此說,便和丁一雁走了。丁一雁細想方明剛才所說,喃喃自語:“不錯,阿明說的甚有道理。”

方明待姐姐他們走後,又從頭練起。他練的十分有耐心,而且認真,一絲不苟,練到第三個一百招,東方已泛出魚肚白,快要天亮了。黑大哥問他怎樣,要不要睡一會兒養養神。方明說不必了。

黑大哥說有點事要離開,大約下午可以回來,叫方明自己先回去,他辦完事自會回來,不必去找他。

方明回去之後,關上門,默默地回憶早先的一切,想到高興時,就在房中練起來。

這一天,因為跛子曾代張三刀約會方火生晚上到百丈崖去決一勝負,所以白天沒有人來搗亂,安安靜靜的過了天。到了晚上,仍然十分平靜,四更鼓響,鼓聲未泯,勁嘯迭起,連串傳到方家。方家的人雖早有準備,但聽到這連串勁嘯,亦為之心不安,生怕眾寡懸殊,難以力敵,就是高大鵬夫婦處此,也暗感緊張。

不一會,來人就到達門前了,黑大哥與方氏姐弟,丁一雁四個人迎於門口,跛腳漢先開口責問:“快叫方樹出來見我,他為什麼失約,是不是怕死?”

“你憑什麼說方老英雄失約?你這麼說,當然有個理由。”黑大哥說。

“昨天晚上我約他今晚三更到百丈崖去決一高下,他今晚不到,這不是失約是什麼?”

“你昨天晚上約他,你見著他沒有?他答允你沒有?”

“這個,倒沒有!”

“既然沒有,你怎麼說人家失約?你真是糊塗!”

“好小子,我是叫你通知方樹的,你是沒有通知他是不是?”

“廢話!我答允過你代你通知了?我不曾答允呀!”

跛子說:“不錯,你沒有答允,但你也沒有反對,沒有說不肯通知方樹。”

黑大哥說:“你說的一點不錯。可是你是個大笨蛋,你同我非親非故,為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怎麼這樣蠢,連這一點也不明白?我叫你去通知海龍王明天晚上到千丈崖去見個高下,你去不去?哼,你沒有道理指使我,我也沒有道理受你指使,你自己蠢,不明白事理,卻說人家失約,不是叫人笑話?虧你還好意思說出來!”

黑大哥詞鋒甚銳,跛子老羞成怒了,他忿然說:“好小子,我不怕你刁,更不怕你飛了上天去,你既然有膽量代表方樹,又有膽量承擔後果,我就出落在你身上要人,你接招吧!”

“你跛了一條腿,連走路也不方便,我不想人家說我欺負一個身體不健全的殘廢人。你還是叫個沒有殘廢的人出來吧!我不會走的。你放心好了。”黑大哥嘲諷地說。

跛子更氣了,拔出刀來,喝道:“還不亮出武器,想找死了?”

“嘿!耗子掉進天秤,自稱自贊,你怎不自量至此,憑你這個熊樣,也配叫我亮武器?你還不配呢!”

黑大哥的話句句有刺,叫跛子難以忍受。他實在忍不住了,揮刀就砍,黑大哥左一閃,右一閃,一連避了好幾招才說:“我看在你是個只有一條腿的人,所以讓你三招,現在二招已過,你若再不自量,繼續動手,便要出醜了。”

跛子已經動手了,如何可以收得?他無法下臺,迫得再次進攻,一刀砍向黑大哥左肩,黑大哥再不閃避,拍手彈指,“錚”一聲響,一道刀光已經飛起逾丈,射向幾丈過外,跛子也驚呼疾退,原來他受不起黑大哥彈指一震之力,虎口震裂了,刀也握不穩,給彈得飛跌幾丈以外了。

黑大哥道:“你還不配跟我交手,更不配跟這裡幾位前輩交手。我不殺你,快去叫挨三刀和盧蔭泉、阿買提他們來吧!你還是不服,要再動手?”

跛子不敢再動手了,他轉身便跑。別看他跛了一條腿,跑得可真快呢。

跛子才跑出去不遠,便被人截住,問道:“什麼事?你的手怎會流血了?”

“金大爺,你來得好,姓方的不知從哪兒請來個小子,十分厲害,我打不過他,只好逃了。”跛子說。

“有這種事,你帶我去,我替你把他撕成兩半。”

“金大爺,你自己去吧,我還要去回報張三爺。”

金大爺大踏步走向方家。高大鵬悄悄對方火生說:“這個就是赤面鬼金不換了!”

方火生一怔,道:“他來得這麼快,不知黑大俠能不能對付得了,我們要準備才好。”

金不換大踏步走向方家,遠遠就看到方家門口有幾個人,走近了,看出都是年輕人,他還沒開口,便聽得一個頗為熟識的聲音道:“金前輩,別來無羌,令人欣慰!”

金不換心頭一凜,脫口便問:“是哪一位朋友?何不見個當面?”對方帶笑道:“金前輩,你真是貴人善忘,我們在萬松山莊曾經相處多時,怎麼就忘了?”

金不換聽到萬松山莊其名,陡然一震,目注黑大哥,恍然地說:“老弟是……”一句話未說完,立即被黑大哥插嘴打斷說:“金前輩,這裡非說話之所,請到裡面坐坐如何?”他不待對方表示意見,已經擺手說請,金不換隻好走了。入門之後,他聽得黑大哥說:“金前輩是幾時離開萬松山莊的?呂先生一家可好?”

“他們都好,呂兆熊這小子長得很高很健壯,他非常惦記你,常常問及你呢!呂姑娘呢?怎麼不見?”

“她跟師父去了廣西,要過一些日子才能返來了。來,金前輩,我來替你引見,這是方火生莊主,這是……”他把金不換介紹和大家相識,談開了,倒也頗為投機。金不換深悉內情之後,憤然拍桌大罵:“好小子,居然敢來騙我!我不掀他下來難消心頭之恨!”

“金前輩,這又何必,他們已經不堪一擊了,何用你老人家出兵,還是待我收拾他們吧!”黑大哥說。

“不,老弟,你不知道,長白山狼俞劍平夫婦也不是個等閒人物,還有盧蔭泉、阿買提他們,都不弱呢!”

“金前輩放心,長白山狼跟我相識,決不會和我為敵,至於盧蔭泉、阿買提他們,不用我出手,由方氏姐弟就可以對付得了,所以我才敢說不用你老人家分神。”

“你與長白山狼有舊?怎不聽你說過?”

“我們都沒有機會說到他,自然少提。現在,嗯,他們已經來了,金前輩,我去看看。”

“我跟你出去看看。”

他們出到門外,迎上三個男人,一個女人。女人攜看一個精靈趣致的小子,看來有五六歲了。雙方對峙著,相距一丈左右,黑大哥意態悠閒地站著,對那個小子說:“小華,你過來!”

小華就是長白山狼的兒子,他聽得眼珠連轉,怔怔地望著黑大哥。長白山狼也心頭凜動,怔怔地看著黑大哥,片刻之後,俞大娘若有所悟地激聲問:“你是凌大俠……”

“俞大嫂子,你總算認了出來。”黑大哥說,“這兒的事,內情甚為複雜,你們最好是不要插手,免傷和氣。金不換前輩已經答允我作壁上觀了,希望你們也不要插手,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黑大哥說得十分客氣,但長白山狼斬釘截鐵地說,“不!既然你在方家,相信姓方的決不會是壞人,他們欺騙了我,幾乎陷我夫妻於不義,我不能袖手旁觀,我非找他們算賬不可!妹子,你怎麼說?”

俞大娘道:“我們當然是幫凌大俠,還用得著問嗎?”

“俞大哥,大嫂,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你跟他們好歹也是朋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黑大哥說。

“我跟他們不過一面之緣,根本不是朋友,你不用替我們擔心,我們自己有分寸。”俞劍平說。

“這樣吧,你們先不用動手,我應付不來了,再請你們幫忙好了。你們先站過一邊,等我來對付這兩個傢伙!方蓉、方明,我們分開來,你們對付這個鬍鬚漢,我來收拾這個三寸釘!”

“好的,黑大哥,我和姐姐對付這個大鬍子,我們一定對付得了的。”

“你們一定對付得了,好,我就把他交給你們啦!”黑大哥輕鬆地說,話聲落,一搶手便向一個五短身型的漢子遙打過去。雙方此時相距在一丈左右,所以那矮漢子不放在心上,只在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連回避也認為多餘,就那樣動也不動的把對方的一記劈空掌硬接下來。

但是,這一來他上當了。他怎樣也想不到對方的掌勁竟是如此雄渾古怪,來得全無聲色,卻勢若狂濤從三面向他淹過來,他發覺得太遲了,要逃也逃不及,就陷入了濤浪的包圍中,拼命掙扎。

“你真是暴餮天物,好端端的怎麼在地上打起滾來?”黑大哥挖苦對方一句。矮胖子給氣的兩眼亂翻,透出一口氣,他實在恨極了,才站起身,便抽刀向黑大哥撲過去,口中大叫:“臭小子,你別猖狂,有得你受的,你遇上我矮腳虎,你是活該倒黴了。”口中說著話,手中刀已經砍到黑大哥的頸部。叫旁觀者看得手心淌汗了。

但是,黑大哥也不知用的什麼身手,竟能在這間不容髮的緊張關頭,卻可以輕易地避了過去,讓對方走了空招,帶動身子,也踏出了兩步,幾平撲跌當場。

黑大哥用了這一招,高大鵬夫婦都認為眼也看花了,還沒有看出他是用什麼身形步法,暗暗感到慚愧了。

他一方面是自感功力遜人,另方面是見面時曾經輕視黑大哥,功力與眼力都不足,所以感到慚愧。

長白山狼夫婦大讚黑大哥的功力又大大跨進了幾步,比過去更勝了。

他們的談話聽到高大鵬耳中,不由的泛起滿肚子疑惑。對黑大哥的身份感到神秘,心中不斷暗猜。

這一個矮胖漢完全不是哥的對手,不到三招,他已經受了重傷。爬不起來了。他自知難免一死了,卻不服氣地說:“我真是活見鬼,終日打雁,今晚卻被雁啄了眼珠,我縱橫江湖數十年,今晚卻死在個無名小卒之手,死不暝目!”

黑大哥嘲諷地說:“這可怪不得你死難暝目,我甚少有大勝仗的機會,今晚卻如有神助,殺敗你這個三寸釘,真叫我高興呢!”

黑大哥的話就如一柄匕首,刺正對方的胸膛,叫他又痛又恨。倒是金不換聽來逆耳,對矮腳虎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說死不瞑目,比你不知強多少倍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曾喪命在他手中呢,你算是老幾,怨天尤人!”

黑大哥說:“金前輩,何必跟他多說,似他這種人,是不該讓他死地暝目的,我正要他死得不甘,無法瞑……咦。好呀,挨三刀來了!金前輩,你同俞大哥、大嫂小心照顧方家老小,外邊的事由我去對付便是。”

“黑大哥,司徒鏗為人陰險,武功甚高,你千萬不可大意。”方火生提醒黑大哥。

黑大哥道:“我曉得,方前輩不用替我擔心!”

方火生對金不換說:“金大俠,我自知武功有限,恐怕無力幫助黑大俠了,請你助他一臂吧!他到底年輕,又打了一場。”

“方火生,你不用替他擔心,別說只有三五個人來,就是有十個八個,也不在他眼內,也不是他對手,他會對付得了的,我們瞧熱鬧得啦!”

“金大俠,他到底是什麼人?你和他似乎很熟。”

“他是當今年輕一輩難找對手的強者,他是凌起石凌大俠,你不會未聽過他這個名字吧?”

“噢,原來是他?怪道啦!原來是他!”方火生驚異得張大眼睛,高大鵬夫婦也相顧驚愕!一時靜下來,只聽到方蓉的呼喝聲傳來,原來她與弟弟雙劍對鬍鬚大漢,早已取得上風,正在似貓戲老鼠的戲弄人家,卻不下殺手。

及至聽到張三刀來了,這才把攻勢加強,除去大鬍子。迎向張三刀。方明喝道:“什麼人,快報上名來!”

“你是什麼人?敢阻我去路,快去通報方樹,叫他出來見我!”司徒鏗面對方氏姐弟。盛氣凌人地說。

方明血氣方剛,哪受得了,挺劍厲喝:“住口!你敢對我爹無禮,你是不想活了,快報上名來,免得自誤?”

“好呀,原來你是方樹這老傢伙的兒子,他不敢出來見我,卻叫兒子出來送死,好吧,我就先收利息,再收老本吧!小狗,你聽清楚了,我是司徒鏗,你有本事就到閻王殿上向閻王爺告我吧!”

方明聽步對方報出姓名,果然就是張三刀,不禁勃然大怒,冷然說:“好呀,我以為是什麼人,膽敢如此囂張,原來是我爹的手下敗將司徒鏗!不過,二十年前我爹肯放過你,二十年後的今晚,我姐弟倆可不能再放過你!司徒鏗,你拿命來啊吧!”方明左手向姐姐打個手勢,右手劍斜指敵後,作了一個姿態。方蓉已經會意,也是右劍斜指,姐弟倆已經擺好了陣式,氣勢直迫對方,雖然還未出手,雙方相距不過丈許,劍氣已直迫張三刀了。

張三刀料不到方明方蓉兩個的內力如此深厚,心下暗暗吃驚,但是他仍然故作鎮定,道:“你們是小輩,我讓你先發招,但你可小心啊,我是出手不留情的!”

“廢話少說,看招!”方明一點也不客氣,閃身就是一劍,疾攻張三刀的下三路,用招甚怪!方蓉一見弟弟出手,馬上便使出相應的配招,劍出似電,直攻張三刀上盤。姐弟二人,一取上,一取下,雙劍合壁,威力倍增。張三刀沉著應戰,鋼刀一閃,就劈向來劍,刀光過處,劍光散亂,“鐺鐺”兩聲,一刀兩劍,才接觸便都反彈回頭,大家都駭然倒退。

方氏姐弟料不到對方功力如此深厚,怪不得如此狂妄,敢於前來尋仇。一咬牙,互相打個眼色,馬上又撲擊對方,並且使用黑大哥所教的步法,忽進忽退,互相配合,張三刀一刀傷不了對方,比他們吃驚更甚!這二十年來,他比過去不知勝了多少倍。這二十年來,他不知打敗了多少成名人物,這才敢來找方火生算舊賬的。在他心目中,連方火生也不放在眼內的,方家這姐弟更不在他眼內了,怎知第一招就吃了苦頭,刀被震的反彈,虎口也隱隱作痛。

張三刀吃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在他想來,方氏姐弟的武功,當然是方火生調教出來,兒女已經有此功力,方火生的功力到底高到什麼程度,可叫他不安了。他打定主意,要先收拾了方氏姐弟,再和方火生算賬,假如能生擒方氏姐弟做人質,那就更不怕方火生不乖乖地聽話了。

但是,張三刀再次接招,對方雙劍卻溜滑無比,不斷翻動著划著圈圈,而且上配下,左配右,前配後,一守必一攻,一攻就一守,不管張三刀如何招架,如何防守,對方總有一道劍光襲向他的要害,使他無法全力對付其中一個,這樣受制於人,必然處在捱打境地,難怪張三刀打到二三十招,就心頭冒出冷氣,難以安靜了。

張三刀環顧環境,覺得形勢對自己十分不利,便興起逃走念頭,感到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不斷找機會逃走,怎知,他正這樣想,耳邊已敲響喪鐘了。

張三刀聽到什麼喪鐘呢,原來他聽得有一個聲音在提醒方氏姐弟說:“方蓉、方明,小心點啊,這老狐狸要跑啦?”方明傲然回答:“黑大哥,你放心,他跑不了啦!”方蓉也說:“他要跑,可由不得他呢!”此時,張三刀既難突圍,又顧面子,只好硬著頭皮打了。

阿買提與盧蔭泉在張三刀吃緊的時候來了。阿買提大言不慚地說:“張舵主,你怎麼憐惜起這兩個小輩了,金不換和長白狼呢?他們去了哪裡,你自己親自動手?”

季少鶴突然由斜裡竄出道:“教主,長白山狼與金不換和姓方的相識,已經入了方家去了。”

盧蔭泉吃了一大驚,詫然反問道:“少鶴,你這話是當真?”

“屬下怎敢欺瞞教主!”

“你聽誰說的?可靠嗎?”

“稟教主,屬下親眼看到的,十分可靠!”

“一點不錯,十分可靠!”一個聲音從不知來源的地方傳來:“姓盧的,你這個下屬對你十分忠心,可惜是下作一些,什麼地方不好躲,卻躲在毛坑偷看,他是向你姓盧的學樣,還是你姓盧的教他這樣做?”

這說話的話聲飄忽不定,不知由何而來,盧蔭泉也無法判斷。不過,話聲一住,人便出現了,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盧蔭泉注目問他:“剛才說話的是你?”

“當然是我,怎樣?”

“好呀,我來教訓你這小子!”阿買提揚劍撲向那個青年。

那青年人冷然道:“你急什麼?幾十歲人了,還這樣沒有修養。”

“你,你是……”阿買提突然怔住,揚起的劍停在半空不曾斬下。

“阿買提,你總算認出來了!”青年說:“我所說你是波斯第一高手的傳人,號稱西藏劍妖,精擅於波斯劍,好極了,我也少逢對手,今晚正好和你決一勝負,且看你的波斯劍,能否勝得了我的中華劍陣。”

“什麼?劍陣?你想以多為勝?”阿買提問道。

“不,正好相反,我不反對你和姓盧的,還有你們所有的人聯成一氣來對付我,也好叫你見識見識我中華排劍的劍陣。”

“你只一個人?”

“怎麼?你嫌人少?只怕我一個人你也應付不了!”

“你一個人怎能稱為劍陣?”

“這就是我們中華劍術的精妙所在,你準備好了?我可要動手啦!”

阿買提不知對方所說是真是假,卻是不敢大意,真叫盧蔭泉、季少鶴一起準備,實行以三對一,黃河二鬼何東博與諸志傑則守在外圍準備接應。

這個口出大言的年青人就是自認黑大哥的凌起石。他屹立著,有一種懾人的氣概。

阿買提與盧蔭泉三個布成倚角之勢,雙方對峙著。凌起石道:“怎麼,你們還等什麼?我先讓你們十招,然後再還手,這樣,你們總可以放膽了吧!但我提醒你,若果想取巧,只發五六招就停手,好讓我無法還手,你就白花心機了,當你一停之際,我就要反擊了,而且,我可以先告訴你,就要在一招之內,削去你們一隻耳朵,一撮頭髮和一截袖子,你們可要小心提防啊!”

“好狂妄的小子,看劍!”阿買提的彎劍一抖,幻出一片寒光,還夾有悸人的嘯聲,使旁觀者都心寒起來,替凌起石擔心。

盧蔭泉見阿買提已經出招,便不再猶豫,振臂一抖骷髏鞭,加入戰圈,和阿買提聯手攻擊。一劍一鞭,端的凌厲異常。但他們兩個一連幾招,都傷不了凌起石,後來季少鵬仗劍補上,成了雙劍、鞭,三人圍攻凌起石。轉眼就過了十招,只聽得凌起石輕輕一嘯,勝似龍吟,平和而舒秦,他隨著嘯聲,驀地厲叱:“小心接招了!”聲出影動,場中各人只見到寒光飛閃,恍似疾電穿空,慘叫聲與驚呼聲爭傳,人影倏凝,凌起石似嶽峙淵停,一劍在握,嘴角泛出冷笑。

原來凌起石這一招使出,劍光過處,連襲三人,盧蔭泉少了一撮頭髮,阿買提失了半截袖子,季少鶴最慘,他失去了一隻左耳。他們當中兩個是江湖有數高手,季少鶴也非無名之輩,過去都是以一敵眾,少有聯手對敵的,這次因為看敵人實在太強,才會以多欺少,沒料到卻是在對方一招內,便告失手,三個人都同時受辱,實在太難以相信了,因此心頭震駭更甚,稍為定神之後,阿買提便大聲說:“臭小子,血債血償,你得報上名來受死,這是你替姓方的出頭的結果,休怨別人!”

“廢話,我行不通名,站不道姓,有本事的你們自己去查,沒本事就到閻王殿去問崔判官,你想從我口中探聽出來,沒有這麼便宜!”凌起石說。

“好呀,憑你這一句,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是惡名遠播的凌起石,是不是?”骷髏教主說。

“教主,他就是凌起石?真是他?”阿買提問。

“不錯,說起來我和他曾有一面之緣,只因他今晚改了容,變了相,又在黑夜我才看不清楚,否則我早就看出來了,一定是他,也只有他才有這個膽,敢這樣對我們!”骷髏教主盧蔭泉肯定地說。

阿買提還不十分相信,再問凌起石:“小子,你真是凌起石?可別冒充好漢?”

“怎麼?你們也知道凌起石是好漢?”

凌起石這一反問,使阿買提為之氣結,大為震怒,道:“臭小子,你是嫌命長了,不要多言,看招!”波斯劍一抖,寒光刺眼,冷風撲面,凌起石也感到了,但他一點也不在乎,手中劍緩緩提起,慢極了,看情形是無法招架得及的,怎知事實剛剛相反,他的劍總是那麼恰巧地迎上對方的招式。凌起石有意無意之間就把對方的劍招一一化解了。

阿買提是個劍術大家,對於劍術造詣頗深,見聞又廣,實在厲害,只看幾招,便喝問:“你到底是誰的門下?快說個明白,免得自誤!”

“少廢話,別跟我來這一套,動手吧!”凌起石根本不理對方說什麼,不理也不睬,阿買提忍不住了,只好又再動手。

雙方在激戰中,丁一雁已經找到了對手,以快刀狂攻對方,很快就斃傷了兩個。對方的人數本來就不太多,傷的傷,死的死,剩下來的就更少了。阿買提是張三刀倚為長城的,盧蔭泉也是,但此刻他三個人聯手,仍然佔不到凌起石半點便宜,盧蔭泉就心寒了,他想到再打下去決難獲得好處,便擬及時逃走。可惜他的心竟被凌起石看穿了,他叫道:“俞大哥,你替我看牢盧蔭泉,不要讓他跑了。他若不跑,你不必出手,他若逃跑,你就把他留住。”

“好!凌大俠,你放心,我替你看牢他就是。”

“好!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對付這個老傢伙了!”凌起石說著,並把劍勢催動,劍圈越縮越小,阿買提漸漸感到發出去的招式受到制肘,無法施展,偏是凌起石的攻勢越來越凌厲,招招狠,招招毒,每一招都指向對方的要害。

阿買提使盡渾身解數,也難佔到主動,在骷髏教主摹然疾逃之際,凌起石猝然打出一記穿雲掌,掌勁催動,氣勢更銳,“嗤”一聲響,阿買提已中了一用,身形一晃,倒退了於兩步,勉強站住了,卻已力不從心,被凌起石追上去再打上一掌,當場慘叫棄劍身亡了。

“盧蔭泉,阿買提已死,該輪到你了,你是想自裁,還是要我動手?我給你一個選擇機會。”凌起石說。

盧蔭泉圍攻不成,便想獨善其身,怎知更笨,分散了實力,要單獨對付凌起石,這就註定他要倒黴了。

盧蔭泉內心滿布恐懼,表面卻不能不故作鎮定,並且還爭取主動,揮鞭搶攻。

凌起石橫劍一封,大聲說:“怎麼,你是怕阿買提久候,要儘快追上他是不是?”

“混蛋,你找死了!”盧蔭泉憤怒地說。

“你先接招吧,看劍!”凌起石一抖手,劍便直指盧蔭泉胸膛,嚇得盧蔭泉疾退。

盧蔭泉的骷髏鞭是一件罕有的獨門兵器,能套兵器,能發怪嘯擾亂對方,但對於凌起石卻全無作用,白花心機。他一退之後,便揮鞭橫掃,硬接來招,劍鞭一觸,感到虎口疼麻,手腕劇震,不由自主的再向後急退,細看骷髏鞭,發現已經少了半尺,這一驚當真嚇壞了,他怎也想不到他的骷髏鞭竟被人家削斷了幾寸。

盧萌泉更加膽怯了,再不敢硬接來招,凌起石本來就佔盡優勢,這時更所同無敵了。盧萌泉又急又恨,不得不拼,但接觸一次,骷髏鞭便短了幾寸,得快就少了半截,不成為鞭了,他索性丟了,就以一對肉掌迎戰,希望籍此迫使對方也收起武器,空掌過招。怎知凌起石卻不理這一套,他揮劍發招如儀,絕不留情,盧蔭泉是骷髏教主,以鞭成名,毀了鞭之後,如何還能支持?不過幾招,已隨阿買提去了。

丁一雁、方蓉都已打了勝仗,站在一旁觀戰,見凌起石勝得輕鬆,都湧出來恭賀。凌起石道:“今晚到底有多少敵人來犯,目前無法實知,我主張趁此機會搜查,說不定還會找出隱伏的敵人。方明,你熟悉地方,你和俞兄一起,方蓉,你和丁大哥一起,方前輩留守大本營,俞大嫂不必去,你們留下來協助方前輩,以防不測,這十分重要,千萬小心!金前輩,我們在一起,現在就開始。”

六個人分三撥,展開搜索,果然搜出了兩個隱伏的敵人,都給解決了。

回到方家,酒菜早已準備,各人都開懷暢飲。方火生喝了幾杯,興奮極了,當眾宣佈女兒與丁一雁結為夫婦,各人自然是恭賀了一番。

熱鬧過去,俞劍平對凌起石說:“凌大俠,你和呂姑娘幾時結婚,你們的年紀都不小了,是結婚的時候啦!”

“別忙,她正在跟師父練功,等她藝滿之後,再說吧!你們怎會跟他們合在一起?倒要請教!”

“他們把方火生說得壞透了,我們聽了氣炸了肺,決心要找他算賬,想不到他們才是大壞蛋,幸好見到了你,才不至鑄成大錯。”俞劍平說。

他們兩個意外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說。談談說說,天色已白,天快亮了。他們索性不睡,喝盅茶,淡到天亮。

第二天,去夕打鬥戰場,早已有人打掃乾淨了。方火生熱烈招呼,但卻無法留得住客人,各人吃過早點便都要上路了。

方明當然捨不得凌起石走,苦苦挽留不成功之後,便送他一程又一程,直送到十里以外,才悵然道別,又等到瞧不見凌起石才肯返去。

凌起石、俞劍平夫婦和愛子小華四個分乘三騎上路,俞大娘說:“我以為金不換不肯留下來的,他卻肯了,真出我意外,看來他比過去是變得太多了!”

“人是會變的,好變壞,壞變好,好變得更好,壞變得更壞,都是常有的事!有的人做錯了事,後悔了,想改過自新,別人總不肯原諒他,不相信他,處處和他為難,和他過不去,實在是阻止他改過自新,這些人多是自命正派的俠義之士,其實他該挨板子!我最瞧不起這種人,有機會,我非重重的教訓他們一頓不可!”

“老弟,你說得對,我就吃過這種苦頭。我過去確實犯過錯,但後來悔悟了,他們卻還不放過我,迫得我非抵抗不可,要不是你,我是無法獲得新生!”俞劍平說。

“不!我們做事,但求心之所安,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可以不必理會!你以為他們怎樣說我?他們說我是‘邪派高手’,時刻畏忌我,要把我除掉呢!我曾殺了武當、少林、峨媚、青城等許多名門大派的人,他們都不會放過我的!我跟你們一樣,在他們眼中都是邪魔外道,只有他們才是正宗俠士,我卻在他們的人當中找到了淫邪的壞種,剃他們眼眉,所以他們恨我比恨任何一個都更甚!”

“那好吧,我們索性跟他們狠狠的幹一仗,教訓教訓他們,你看怎樣?”

“這倒不必!你們打算去哪裡?”

“我們沒有一定去處,如果你不反對,我們可以陪你一起!”

“我要先去看看高爺爺,然後到廣西去找呂玉娘!你們去不去?”

“好!我們正好去遊遊桂林山水!呂姑娘在哪裡?我先陪你去找她,再去桂林!”

“不用了!她就在桂林!”

“那就更好了!”

後來幾個到了桂林,去蘆笛巖,果然找到呂玉娘,她高興地主動抓住凌起石的手說:“你來得正好,師父說我已經學成了,可以離開了!”

“這樣快?你不是騙我高興吧?”

“當然不是,不信你可以問我師父!”呂玉娘說。

“我不過說笑,你何必認真!你不騙我,我當然相信,怎會不信呢!”

呂玉娘見過俞氏夫婦,對小華甚有好感,幾個相處甚歡,凌起石住了兩天,便向小老頭和杜松齡告辭,呂玉娘曾夢見弟弟含淚相見,不知家中發生什麼事,決定先返家一行,凌起石當然是隨侍左右,丟開一切,迴轉萬松山莊去。

【全書完】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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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7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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