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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洛蔓 -【惡魔的愛情游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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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02: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夏洛蔓 - 惡魔的愛情游戲

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教楚河放在心上,
權勢、地位、金錢、女人,無論他想不想要都得到了,
就連唯一能勾動他多花一點心思的羅曼光也一樣,
原本並不想摧折像她這麼一株含苞待放的清純花朵,
但是她偏偏比其他女人教他更感興趣,挑戰性更高,
他是見獵心喜,想玩一點不一樣的游戲,但不談愛,
跟她約定誰愛上誰就輸,他沒有心,這游戲他贏定了!

羅曼光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夢想是什麼,
她想要成為頂尖一流的設計師,她的腳步會一直前進。
楚河則是她人生中美麗的意外,而這意外教她心痛!
像他這樣的男人自信冷酷,什麼事都在他掌控之下,
他的有趣、睿智、魅力……讓她想跟他玩這場游戲,
先愛上就認輸,輸的人就得消失,而輸得徹底的是她。
沒想到她消失多年後再回來,他這惡魔又找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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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0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敦化南路巷內,一間法國精品店的玻璃門外挂上了休息的牌子,店內美麗的老板娘笑顔如花般綻放,殷勤地招呼一位身材高、纖細窈窕、上圍傲人的豔麗女子。

女子不斷從老板娘手上拿過當季最新推出的名牌包包,交替拎在手上、背在肩上,一會兒側身,一下子仰起下巴,變換各種角度欣賞鏡中自己嬌貴的倩影,同時也享受老板娘眼中掩藏不住的羨慕目光。


她臉上煥發著光采,精雕細琢的五官,濃淡合宜地略施薄妝,每換一個包包便轉身用目光詢問坐在一旁的男子的意見。

楚河一手橫跨在寬闊的沙發椅背上,雙腿交疊,唇角始終挂著閑散的笑,沒有點頭,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他欣賞的是女人衣服包裹下玲珑的曲線,至于她們換了什麼發型,穿戴什麼珠寶首飾及名牌配件,他從沒意見,反正到最後,一件都不會留在她們身上。

「你怎麼只是笑……」女子嘟起豐潤的唇抱怨,卻情不自禁地癡望著他俊逸的臉龐。

站在這個男人身旁,令女子感覺自己像鑲了鑽石一般,能讓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的好姊妹們嫉妒死了,每個人都想打探她究竟怎麼引起他的注意,又是如何得到他的。

其實,沒有人知道楚河是如何發迹的,也沒有人清楚他的事業究竟跨足多少領域,甚至,看不出來他的年紀。

他一出現,就在政商社交圈引起一陣騒動;出衆的外貌、優雅的儀態、出手闊綽,不僅身旁美女如雲,更擁有數部男人夢想的天價名車。

大部分的人只知道他從美國回來,經營會員製高級俱樂部,握有人人都想打通的政界人脈,知悉必須透過特殊管道才能得到的商界內幕;他多金、迷人、有權有勢,一時間,令所有女人瘋狂地想接近他,男人也無一不企圖與他攀上關系。


基本上他有求必應,但想見他非得透過他的特助安排與引見,愈是神秘愈是顯現他的尊榮,而他的無所不能,從接觸過他的人口中一傳十、十傳百,已然被神化了。

據說他只住國際飯店的頂級套房,休閑娛樂出入都在動辄年費上百萬的私人俱樂部,餐餐吃的是需要數月前預約、經常一位難求的高級餐廳,在酒店裏隨便一出手,小費往往是普通上班族一整個月的薪水……這些傳言如今都被證實了。


女子根本壓抑不住想快點跟姊妹淘分享她這個星期以來夢幻的生活;「楚河的女人」——光這幾個字就足以令她飄飄慾仙,誰想得到一夜之間她能從歡場中翻身,成了社交圈的名人。

楚河沒有因爲眼前的女人的貪婪與三心二意而表現出不耐,他總是泰然自若、一派閑適,彷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值得他皺起眉頭,也沒有任何事能教他放在心上。

待女伴的注意力又回到店員介紹的精品時,他將目光調至櫥窗外,意外地發現一雙好奇的眼眸。

櫥窗外站著一名年輕女孩,斜背著織布大包包,身上披挂著多層次的彩色衣料,一頭棉花般蓬松的鬈發卷在她小巧的臉蛋兩側,在這灰蒙蒙的冬日黃昏,像一道鮮麗彩虹抓住了楚河的目光。

當她發現楚河注意到她,立刻投以一記燦爛笑容,那雙水靈水靈的眼眸瞬間瞇成一輪彎月。

他起身步出店外,燃起一根煙,一時興起,對那女孩說道:「喜歡的話,我送妳。」

因爲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櫥窗裏的皮件,而他現在心情不錯,願意滿足一個年輕女孩對物質的慾望,用少少的金錢換來一個感激的笑容,值得。

女孩站直身體,用一種令人玩味的表情看著他,不是驚喜、不是警戒,也不像懷疑他是壞人,倒像是對他這個難以理解的舉動感興趣極了。

「爲什麼要送我?」羅曼光第一次遇到這狀況,先確定他是認真的還是開開無聊小玩笑,感覺這個男人真好玩。

他眼中流露一股狂肆的自信,看來不像需要以這種方式來「搭讪」女孩子,但又爲什麼會說出這種教人一頭霧水的話?

羅曼光並不覺反感,而是好奇,這個世界,真是什麼人都有。

「沒有爲什麼,也沒有任何條件,」他補充。「就是想送妳。」

因爲外貌的優勢,他不擔心這女孩將他視爲登徒子,就算她真的這麼想也無所謂,他一向不在乎別人如何看他。

「謝謝你,」羅曼光露齒一笑,然後搖頭。「不過我沒有喜歡到想擁有它。」

「機會稍縱即逝。」他給她一次反悔的機會。

「如果可以的話,不如把你的日行一善讓給更需要的人。」

他挑起濃眉,似乎嘲諷著她的僞善。

「若是能折合現金更好,我想有些人可能會比較需要一頓溫飽,而不是一個名牌包包。」羅曼光接著說道。

「沒問題。」他爽快地答應她,而後從皮夾裏抽出一大疊千元紙鈔,拿給在車旁等待的司機。「把這些錢分給睡在公園裏的流浪漢。」

她怔怔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真的照她的意思做了,她幾乎想鼓掌叫好,痛快。

「我說過,機會稍縱即逝。」楚河以爲她後悔了。

「你現在是個好人了。」她聽出他話裏的揶揄,也故意亮燦燦地沖著他笑。

好人?現在?她的話令楚河莞爾。

那在他抽出鈔票之前,肯定是個大壞人,好簡單的二分法。

羅曼光被楚河唇邊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容給迷住了,他根本不在乎她怎麼看他,也不在乎皮夾裏的錢花在誰身上,若不是有個鑿油田的老爸,就是剛中了連杠好幾期的威力彩,總之,這個男人的腦袋構造肯定跟一般人不同。

她很感興趣,很想認識他。

只不過,街頭並不是個能夠促膝長談的場所,而且她待會兒還有英語課,時間不多。

最後,她選擇讓緣分決定自己還有沒有認識他的機會。

把問題丟到腦後,她往旁邊移了幾步,坐在石椅上,從她的織布大包包裏拿出一本a4大小的素描簿和一支鋼筆,低頭隨手塗鴉。

這舉動在楚河眼中看來很突兀,因爲他們前一刻還在對話,下一刻她已經完全沈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裏。

不過,因爲他的脾氣也經常這麼忽冷忽熱,所以竟也就不覺得她怪了。

對這樣年紀、這樣青春生嫩的年輕女孩,楚河應該是沒有興趣的,但或許是她那雙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觸動了他心底的什麼,他不自覺地再度開口:「畫家?」

「不是。」羅曼光擡起頭,看著他回答。

這似乎是她的習慣、她的教養,說話時一定得注視對方的眼睛。

「畫些什麼?」他又問。

「你想看嗎?」她嫣然一笑,霎時,那雙黑到發亮的星眸彷佛變了色,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

果然,他們的磁場是相吸的,他對她,也很好奇。

這其實不需要理由,有時候,我們就是會對某些人特別感興趣。

他沒有漏掉她眼神一瞬間的變化,斂了斂眉,生出一種反射性的警戒。

羅曼光挪動身體,拍拍身旁的位置。「你坐這兒。」

她仰著臉,仰著下巴,從雲層裏透出的夕陽余晖,映在她光滑細致的面容上如同一塊溫潤白玉。

她很自然、落落大方,閃耀著一股自信的光芒——許多女人在他面前總是腼得不知所措。

楚河原本以爲她只不過是時下那種毫無能力負擔卻迷戀名牌,夢想過奢華生活的年輕女孩,此時她大方的邀請卻給了他不同的結論。

她有張宛如天使,無害的容貌,水靈聰慧的雙眼、豐潤的唇瓣,假以時日再增添些成熟女人的妩媚,將會是個令男人血脈贲張的尤物。

也許,她很快就能利用自己的年輕與美貌,實現所有夢想。

「楚河……」

就在楚河正想要移動步伐,走近羅曼光爲他安排的專屬座位時,被他遺忘在店裏的女人走出精品店,遲疑地喚他。

他轉身,冷淡地問道:「挑到喜歡的了?」

「嗯……」女子臉上幸福的光芒在他轉身的同時瞬間褪去,因爲她敏感地察覺自己的美麗容顔已不再吸引眼前的這個男人。

「在這兒等我一下。」楚河跟羅曼光交代一句,便進到店裏,付款,讓老板娘將女子買下的服飾及配件拿到車上。

「我讓司機送妳回去。」他爲女子開車門。

「那你呢……」女子吞吞吐吐,想問清楚又怕顯得黏人。

「我走路,再見。」他將車門關上,連點希望也不留給她。

尊貴的凱迪拉克尚未開遠,楚河已經轉向羅曼光,不意外,她張著那雙明眸觀察他,神情是一種了然于心的慧黠。

她懂,懂成人世界裏,男女之間的遊戲規則,這讓楚河不必考慮是否會摧殘一株初初含苞尚未綻放的花朵。

或許,她也善于這種遊戲。

他邁開步伐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兩人之間親密地手臂貼著手臂,這不該是才剛剛認識的陌生人的距離。

他是刻意試探,自然一派輕松,但她竟也不覺唐突,這更加證實了楚河的臆測——她不像外表看來那麼單純。

對于楚河剛剛送走的女人,羅曼光一句話也沒問,只是攤開她的素描本,再從包包裏拿出另外兩本。

「喏,就是畫這些。」

素描本裏滿滿都是服裝設計草圖,線條精練,色彩豔麗,設計風格迥然多變,浪漫、俐潔、性感、知性……楚河一頁一頁慢慢浏覽,從她的作品裏感覺她豐沛的創造力。

他停留在每一張設計圖上的時間說明了他的專注,羅曼光很高興他不是借口搭讪,至少他願意認真看待她的心血。

在楚河興味濃厚地攤開第二本素描本時,羅曼光不覺暗暗觀察起他。

他絕對不是個平凡的男人,從他的座車,從他衣服的質感,從他手上戴著的價值數十萬的名表,從他舉手投足的沈穩與大氣……但他爲什麼願意花時間在一個陌生女孩身上,坐在街頭,煞有其事地看她的設計圖?

「妳是服裝設計師?」他轉頭問她。

「總有一天會是,但現在還不是。」

楚河聽見她奇特的說法,不覺擡頭看她一眼。

她像是明白他爲何會多看她一眼,報以微笑——如果他在她眼中是狂妄的,那她在他看來,肯定是超級無敵樂天加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目自信。

他再看一眼設計手稿,而後說:「我可以幫助妳提前夢想成真。」

羅曼光的美色還不足以令他昏頭,他也不可能爲了得到一個女人而盲目地砸下大筆銀子,而是她的設計圖觸動了他敏銳的投資嗅覺,她有才華,而他有錢,雙贏的事,沒道理不做。

「嘻……」她發出銀鈴笑聲,飛揚起一對娟秀的眉。「成爲服裝設計師不是我的夢想,是我的計劃,只是我現在的作品還不夠成熟,想投資我的話,要再等等喔!」

他不覺隨著她的笑聲勾起唇角,好有自信的女孩。

「妳的計劃要如何實現?」他對她,真的感興趣了。

「明年,等我大學畢業後,就到洛杉矶去。我想先投入電影服裝設計,競爭愈激烈愈能看清自己的實力,如果有人欣賞我,或是找到志同道合的夥伴,我想建立自己的品牌。」這個計劃不是秘密,她也不怕別人笑她天馬行空,不切實際。

「信心滿滿。」他從她發亮的眼眸中得到的結論。

「是信心滿滿,因爲我將投注一生的心力去完成這件事。」她的眼眸如夜幕裏的星子,一閃一閃發亮著。

「很不錯,」他微笑點頭。「能有用一生的心力去完成一件事的決心,就不會失敗。」

他對她的自信與現實之間的距離存疑,畢竟擁有實力的人不少,可是這個社會幸運值似乎比實力更重要,不過,她這個年紀能有這般想法,已經很值得肯定。

羅曼光沒想到連她父母都不能理解的想法,第一次得到正面的肯定竟然是來自一個陌生男人,她好開心,開心到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她激動地說。

在他尚未意識到她這句話的意思時,她已經張開手臂,給了他一個感激的擁抱。

這擁抱紮紮實實,充滿熱情,不過時間稍嫌短了些,楚河只感覺到她的纖細與單薄,不是他習慣的那種豐滿窈窕的身段,但是……很溫暖。

松開手後,她將素描本收進大包包裏。「謝謝你,你的鼓勵將帶給我一整晚的好心情,我該走了,要去上課。」

「等等……」楚河從手提包裏拿出紙筆,寫下他私人的電話號碼,遞給她。

他事業上的頭銜多到塞不進一張名片裏,所以,他根本不用名片。

「需要幫忙,打電話給我,任何時間都可以。」

「我會的。」她收下memo,神秘地朝他眨眨眼,起身離開。

楚河坐在原處,目送她遠去。

他跟自己打賭,她很快會再出現。

************

夜晚,楚河回到他位在南港的別墅,這不是他的住處,而是處理公事的地方。

別墅很大,但裏頭的家具擺設卻少得可憐,大廳除了一盞自天花板垂吊而下的水晶燈以及原有的裝潢外,連張椅子都沒有,開放式的廚房裏設備齊全但從未用過,自回旋樓梯走向二樓,偌大的主臥室被用來做辦公室,牆上挂滿計算機屏幕,屏幕裏是此刻尚在營業的酒店、俱樂部以及私人招待所的監控畫面,和全球股市、彙市、期貨市場的最新資料。

他迅速浏覽完旗下所有公司傳送過來的帳目,接著一雙銳利鷹眼凝視著牆面的一排屏幕,腦中飛快運轉盤算著各種數據,決定接下來該如何調整投資組合。

他按下內線,對電話說:「進來。」

很快,他的特別助理唐龍雲打開辦公室大門,踩著無聲的步伐走進來,安靜站在楚河的辦公桌前,等待吩咐。

楚河旋轉椅背背向特助,閉起眼睛問道:「今天有什麼事?」

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會開口問,任何人都不能無端打擾他,就連跟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算是跟他最親近的唐龍雲也一樣。

「老爺要您今晚到他那裏一趟。」

「嗯。」

「天漢建設黃董、新龍金控梁經理、力遙電子郭總想見您。」

「排時間,新龍再等等。」

「總華飯店、亞力俱樂部、威爾登廣告送禮過來,我已經幫您回絕了。」

「嗯。」

「另外,邝小姐來了三通電話,雪兒和萱萱打了五通電話……」

楚河默不作聲。

唐龍雲低頭在pda上批注,楚河的沈默表示這三個女人已經從他的芳名錄上除名了。

回報完所有事,唐龍雲立在原地等候數分鍾,見楚河未開口交代任何事便悄聲地離開辦公室。

待特助離開,楚河爲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燃起煙,遙控器一按,牆上的屏幕關閉,四周瞬間轉爲黑暗,而他唇邊煙頭微弱的紅光成了鬥室裏唯一的亮點。

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漆黑、冰冷、伸手看不見任何希望。

自他童年有記憶開始,每個晚上勉強能夠棲身的地方,不是破舊的廢棄倉庫、一個地震就可能震垮的危樓,就是煙霧彌漫、充斥酒氣、毒品的地下室。

年輕又嗜賭的父母帶著他如鼠般逃避追債的地下錢莊,他們教他偷竊、教他利用看似無邪的童真向大人乞討,教他如何從賣場、百貨公司偷得食物和可以變賣的商品,一有錢便忍不住要到賭場拚運氣翻本。


他的童年過的是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裏,不曉得明天還看不看得見父母的日子,但賭徒就如毒蟲,不見棺材不掉淚,最終,他的父母仍然難逃死神的追緝。

父親被追債的凶神惡煞逼急了,偷了一批交易的毒品,結果引來更可怕的黑道追殺,諷刺的是,他竟成了殺死他父母的黑道大哥的唯一養子。

唐龍雲口中的「老爺」便是楚河的養父楚貫中,臺灣第一大幫派的老大,一生殺人難計、壞事做盡,現世報便是身邊的六名妻妾沒人能爲他生下一子,他在六十歲壽誕那天收養了楚河,一個年僅十二歲卻不畏生死,沒有情感,唯一敢直視他的眼的孩子。

楚河並不恨楚貫中,因爲他對生命的一切早已失去感覺,或許死亡對他父母、對他而言,都是解脫。

楚河飲完最後一口酒,再次按下內線。「備車。」

離開漆黑的房間,楚河下到一樓,走出大門,坐進加裝防彈玻璃的奔馳轎車裏,下一個目的地便是楚貫中在萬華區的宅邸。

他兩眼直視前方,面無表情,腦中盤算著如何從一樁數億的工程開發案中獲取高額報酬。

奔馳車平穩地前進,猶如坐在靜止不動的車子內一樣,司機小心翼翼地控製每次踩油門及煞車,不讓他感覺一絲搖晃。

他不是喜怒無常的人,甚至很少發過脾氣,但身邊的人卻無一不打從心底畏懼他。

蓦地,他手提包裏的電話響起,這是他的私人電話,知道的人不多,都是些位高權重,不能曝光的幕後黑手。

他拿出手機,是個沒有代號的電話,他按下拒絕接聽。

不一會兒,鈴聲又響起,再次中斷他的思緒。

他盯著發光的手機屏幕,盯著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任它一直響,直到轉入語音信箱。

或許是哪個厲害的女人透過層層關系,弄到他的電話。

鈴聲停止,卻沒有語音信箱的通知。

家用電話,士林區?

當他搜尋腦中記憶,認識的人當中有誰住在士林時,電話鈴聲第三度響起。

他按下通話鍵。「哪位?」

「羅曼光,羅馬的羅,曼谷的曼,光明的光。」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自另一端傳遞而來。

沒聽過。「打錯了。」

「嘿,你說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你。」

楚河瞇起眼,感覺這聲音有些熟悉。

「我們九個小時前見過面,我有你的電話號碼,但是忘了留下彼此的名字,你說我們倆誇不誇張?」

清脆的笑聲在他腦中瞬間聚集成一張臉孔,一張有雙水靈烏黑的眼瞳的臉孔。

「羅曼光……」他知道是誰了。

楚河沒想到她這麼迫不及待地在今晚就打電話來了。

是遊戲技巧不夠高明,還是太擔心他這只到嘴的肥羊跑了?

「請多多指教。」那聲音的主人又笑了,笑得像個頑皮的孩子。「我還以爲我們應該更有默契的。」

「默契?」他捉不住年輕女孩跳躍的說話方式。

「是啊,原本我期待報出名字的時候你就能立刻聯想到是那個你問也不問名字就給了電話的陌生女孩。」

「下次我接起電話之前就會知道是妳打來的電話。」他交疊起雙腿,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出招。

「這不算,不靈了,你會把我現在撥給你的這支電話號碼儲存在你的手機裏,你當然會知道是我打來的。」

「那麼妳可以試試用另外一支電話打給我。」他的口吻不冷不熱,因爲尚不確定她打電話給一個絕對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卻用如此撒嬌熟稔的口吻說話,要的是什麼。

「咦……我打擾到你休息了嗎?」

「沒有。」他看看手表。

「那就好,我剛畫完圖,昏天暗地的,現在才注意到已經淩晨三點了,你都這麼晚睡?」

「嗯。」事實上,他很難入眠,經常一天睡不到三個鍾頭。

「我對你很好奇,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每個女人都對他很好奇,對他的身價很好奇。

「你覺得自己是個有趣的人嗎?」

「嗯?」他再次跟丟了她的思緒。

「例如說常常有些瘋狂的想法,或是會去做那種一般人認爲不可思議、覺得你發神經的事?」

他沈吟片刻。「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噢……」她發出一聲失望。「如果你回答不出來,那就表示你不好玩。」

「怎麼說?」她的問題和反應都令他意外,也教他摸不著頭緒。

「因爲你考慮太多,斟酌太多,沒辦法憑感覺回答,看來你已經老喽……」

「呵……」他笑出聲。「是啊,我也覺得自己老了。」

有多久,沒人用這麼「無禮」的方式跟他說話?或許是因爲她還不認識他,也不認爲他是什麼神聖不可侵犯的大人物,所以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那我猜錯了。」她一邊講電話,手上的筆隨意地在紙上畫著印象中的他的輪廓。「一開始我有種感覺,感覺我們磁場相近,一定會合得來,所以我才會想都不想就打電話給你……」

車子已經來到楚貫中住處的圍牆邊,楚河示意要司機先停下來。

「我喜歡「默契」這兩個字。不過,經常是我一廂情願的感覺,到最後往往會發現即使成長環境相近的兩個人,想法仍然可能相差十萬八千裏。」

她濃濃的失望聲音改變了先前他對她的目的的質疑,或許是他把她想得太複雜了。

因爲他複雜,所以看出去的世界就不再單純。

「那麼,妳是個有趣的人嗎?」他用她的詞彙反問她。

「你覺得呢?」她反問。

「這問題很狡猾,我對妳並不熟悉,看來妳也回答不了。」

「那你爲什麼給我電話?如果不是因爲對我有種特別的感覺,一般人不會將自己的電話留給陌生人。」

「嗯……」他開始又不那麼確定她是不是正在「勾引」他。

「我覺得我會喜歡你,所以想認識你,然後就打電話給你了,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但是!我不是要追你喔!」她鄭重澄清這通電話的出發點。「如果我們有那種「默契」你就會懂,如果不是,那你一定會以爲我有病,會被我嚇到,所以,我才要先確定你是不是那種一板一眼,禁不起玩笑的大人。」

「我倒是很少被嚇到。」他笑答。「而且不認爲妳有病。」只是很「跳」,不容易理解。

「那就好。」她如釋重負地吐口氣。

「或許妳能夠教我怎麼變成一個有意思的人。」

「成形的大人要變回孩子不容易,不過,我想你有機會。」她終于又笑了。「至少,你沒有挂我電話,也沒有罵我神經病,還那麼nice的聽我說一堆亂七八糟的話。」

「那我應該覺得高興?」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這通完全沒有重點,教人摸不著頭緒的電話,竟是近來他感覺到最愉快的一次交談。

「不,你應該早點上床睡覺。」她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改天再打電話給你。拜拜!」

「拜拜……」

楚河一直到合上手機,唇邊的笑意仍未褪去,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她看起來很年輕,卻有著超齡的成熟思想,有時說話像個孩子亂無章法,但在你將她當成孩子看待時,她卻又不經意地冒出有如哲學家,觸動人心的話語。

坐在駕駛座的司機偷偷瞄著後視鏡的楚河,眼睛瞠大,彷佛剛剛被鬼嚇到。

他沒見過少爺在接完電話後,臉上的表情,是笑著。

楚河斂起笑意,按下鐵門遙控器,對司機說:「現在可以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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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04: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漆黑的賓士轎車在厚重的鐵門往兩側滑開後駛進寬廣的綠色草坪,停在主建築門前,司機下車爲楚河打開車門。

在楚河下車的同時,主屋大門開啓,從玄關走出四名身穿深色西裝的壯漢,畢恭畢敬地排成兩列躬身。

「少爺。」

楚河不發一語,筆直地步入大廳,此刻,早已接獲唐龍雲通知的管家急忙忙地從後面房間跑出來,即使半夜三更正好眠,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松懈。

「少爺您回來了……」

「去通報老爺吧!」楚河將自己塞進沙發,隨手端起仆人爲他沏好的濃茶。

在這棟富麗莊嚴甚至靜肅到有些駭人的豪宅裏,就只有他還能感到悠遊自在。

「這個時間,老爺、老爺已經睡了。」管家爲難地答道。

「噢,那我走了。」他作勢要起身。

「別、別……」管家無奈地要他稍等,緊張的汗水瞬間落入衣襟。「我這就去通報。」

三更半夜打擾老爺休息,要命,少爺回家沒有通報,也要命。

遇到這一老一少,再長的壽命都不夠磨練。

楚河安坐下來,繼續喝茶,眼角隱隱透著一抹促狹。

不是他喜歡爲難老管家,再怎麼說老管家也是看著他長大,吃了他不少年少叛逆時的悶虧,怪就怪那老頭子沒事就愛傳喚他回家,像是生怕他哪天撇下手邊一大堆事業搞人間蒸發,所以,老頭子找他麻煩,他就叫他老人家半夜起床尿尿。

不久,亮潔的花崗岩地板傳來拐杖的「笃、笃」聲,從聲音的頻率可以判斷,他又惹火楚貫中了。

「現在都幾點了,我一早就讓龍雲通知你,爲什麼現在才回來?!」楚貫中外表看來雖然已顯得老態龍鍾,但聲音依舊洪亮。

「剛忙完。」楚河把玩著左手無名指上的藍寶石戒指,瞟一眼在一旁攙扶著楚貫中的妖豔女子。

這老頭子,都七、八十歲了,還是那麼好色。

「你們都退下。」楚貫中拐杖一揮,讓所有人離開。

待大廳只剩這一老一少,楚貫中松下嚴厲的表情,又愛又無奈地盯著扶養了十六年,卻仍舊感覺陌生的養子。

要是,楚河是他親生的多好……

這念頭一起,他也只能暗歎一口氣。就算是自己生的,未必能調教出像楚河這樣的將才。

他不僅才智過人、冷靜、無情,重點是,他不怕死、不要命,活著只是想既然來這世上一遭,就盡情地遊戲人生,笑看人生。

當一個人無慾無求,連命都可以不要的話,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左右

他、控製他。

所以,楚貫中真心寵愛他,也拿他沒轍。

他老了,膝下沒有繼承人,留下再多的財産,恐怕那些妻妾在他死後很快就會爭奪揮霍殆盡,所以,他任由楚河愛幹什麼就拿去幹什麼,只是沒想到這錢愈滾愈多。

他曾叱咤風雲、呼風喚雨、只手遮天,到現在,唯一的心願,不過就是得到養子的一顆真心而已。

「要問下星期那個案子的事?」楚河開門見山的猜測楚貫中今天找他的用意。

「都辦妥了?」

「您交代的事,敢不辦妥?」楚河嘴上說得恭敬,但臉上看不出一絲畏懼。

爲了承接這個工程案,楚河從一年多前就已經著手准備,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拔掉楚貫中胸口的一根刺。

三十年前,一場利益糾葛讓兩個打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的朋友一夕間反目成仇,楚貫中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右腿,也失去了對「人性」的最後一點期待。

「你要怎麼做?」楚貫中相信楚河辦得到,但是,怕他下手不夠狠。

「不殺人、不犯法,全都按規矩來做。」他表情一派輕松,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

「什麼意思?」

「你就等著去爲這個多年好友上最後一炷香吧!其余的事就別擔心了。」楚河不肯再透露細節,起身准備離開。

「臭小子!你給我說清楚。」楚貫中激動地想站起來,卻被他的養子按下。

「剛才那個女人,早點把她弄走……」楚河在楚貫中耳邊低聲說道。

在楚貫中警覺他話中的涵義時,楚河的身影已翩然離去。

他跌坐回沙發,眯起眼回想這個女人被送到他身邊的過程……看來,他真的老了,腦筋不靈活了,被安揷了個探子,居然渾然不知。

楚河離開楚宅,讓司機開到亞都麗致,今晚,他就住在飯店裏。

他是真正的居無定所、狡兔多窟,有時心血來潮,飛機一搭便離開臺灣;臺北、香港、上海、東京、首爾……每天換著不同飯店、不同房間、不同女人,過著

極盡奢華,揮金如土的生活。

他手中流動的金錢都是從汙穢的人身上搜刮下來的,他不喜歡肮髒的東西留在自己身邊太久。

待洗完澡後已經接近清晨了,他躺到床上拿起客房電話,原本要撥給專門負責爲他挑選女伴的俱樂部媽媽桑,最後卻撥成一組只看過一次便記入腦子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許久。

在臺北,這個時間,醒著的人恐怕不多。

「喂……」電話終于接通,聽筒傳來的聲音裏充滿濃濃的睡意,性感沙啞。

「喂。」楚河只發出一個音。

「呵……」羅曼光醒了,笑出聲。「我知道你是誰,不過,你還是忘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楚河。」她清脆的笑聲似乎能驅走黑夜的寒冷。「楚河漢界的楚河。」

他只是在拿起電話的一瞬間突然想到羅曼光,如果在她熟睡的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沒想到她不但沒生氣,還真的立刻猜到是他。

「這麼早打電話給我,是想請我吃燒餅油條嗎?」

「你的心願就這麼小?」盡管認知裏,她就是一名陌生女子,但兩人的交談卻感覺不到一絲生疏。

「沒聽過知足常樂?」她反問他。

「吵醒你了?」他明知故問。

「你知道貓雖然每天要睡十幾個鍾頭,但是在熟睡的時候腦子仍然維持跟清醒時一樣的狀態,所以瞬間就可以醒來。」

「這我真不知道。」是說,一般人會研究貓從熟睡到醒來究竟需要多少時間嗎?

「很好,勇于承認自己不懂是回歸童真的第一步,我會送你一顆好學生蘋果。」她像個頑童,爲他拍拍手。

「謝謝。」他又笑了,爲兩人之間牛頭不對馬嘴,幼稚到教人噴飯的對話內

容。

她給人的感覺的確像個孩子,天真,毫不設防,所以輕易地撤除了他的謹慎?

這是她與生俱來的特質,或是她有意要給他這樣的感覺?

「不請你吃早餐,請你吃晚餐如何?」不管如何,她的確挑起他的興趣了,無論是她的才華、她的魅力,或是她背後可能隱藏的某個人,他都感興趣。

「這個星期我只剩明天晚上有空。」

明天晚上,他得出席一場標案的暗盤交易。「那就明天晚上,我去接你。」

「你要開那臺嚇死人的凱迪拉克來接我嗎?我住貧民區,巷子很小的,約在哪裏,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北投,你確定想自己上去?」嚇死人的凱迪拉克?她的形容詞總是十分有趣。

「哇……好遠。」她誇張地叫了一聲。「那你還是來接我好了,我念地址給你。」

他勾起唇角抄下她住處的地址。

「在巷口等我,我怕你進來沒地方回轉,這裏是無尾巷。」

「我有小車。」

「bmw的腳踏車嗎?那就可以直接到達我的公寓樓下。」她開玩笑說道。

「你喜歡的話,明天我就去訂一輛。」他也回她一個玩笑。

看來,她雖說自己住在貧民區,對名牌的資訊可一點都不貧乏。

「嘿——我開玩笑的,你可別真的亂花錢。」

「我知道。」聽見她仿佛驚慌地從床上跳起來,他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厚……你喔……」她埋怨地嘟囔了聲,而後也笑了。「你笑起來的聲音,好好聽,笑容也很迷人。」

這也是他想對她說的話。

「我早上還有課,小孩子想睡覺又不能睡,脾氣會變很火爆,爲了保護我同學的安全,我得再睡一下下了。」

「嗯,去睡吧。」他溫柔地說,不知怎的,並不是真的想結束這通電話。

一接通電話,聽見她的聲音,仿佛連空氣都熱鬧了起來。

「如果你還是睡不著,一個小時後,再打給我,我唱催眠曲給你聽。」

她甜甜地許諾,那嗓音傳進楚河耳中,在他心底産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挂斷電話,楚河躺回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胸口如填著一團棉絮般松松軟軟的。

一個小他將近七歲的女孩,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對他說話,真新鮮。

只有她敢。因爲她還不認識他。

看看時間,外頭,天應該已經亮了。

他的「性致」沒了,睡覺吧!

************

短短地睡了兩個多鍾頭,楚河便醒了。

醒來的第一個動作是查看他的手機,確定有無未接電話。

這動作很多余,因爲,他的睡眠很淺,只要一有細微聲響便會覺醒,所以他總是入住最高級的飯店,睡最寬敞的房間,不許任何人打擾他。

這規矩,他的特助唐龍雲清楚,就連楚貫中也無可奈何,更別提那些對他有所求的政商大老。

而現在,他居然查看未接電話?

意識到這件事,楚河像觸電般,將手機扔到一旁去。

「羅曼光……」他口中無意識地念著這個名字,心想著,這是怎麼一回事?

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居然讓一個女人,而且還只是個小女孩占據了思緒,所以,這當中一定有什麼細節是他忽略了,沒注意到的。

羅曼光的出現,或許真的不單純。

他離開柔軟的床墊,喚來飯店服務生。

女侍者進門時,一並將唐龍雲交代的換洗衣服及盥洗用品備好送進房間。

唐龍雲是個幾近完美的特助——忠心、寡言、領悟力強,不做不必要的事,不問他不需要知道的問題;楚河少眠、生活完全沒有規律可言,唐龍雲卻總能隨傳隨到,並且將楚河交辦的事在極短的時間處理妥當。

唯一不夠完美的地方就是,他的名字叫唐龍雲,不叫楚河,而楚河除了自己,

不相信任何人。

女侍者將盥洗用品擺進浴室,浴缸放滿熱水,接著便退出房間等待貴客洗完澡,再送上早餐,臨走時,情不自禁地偷瞄他好幾眼。

楚河不僅是各觀光飯店的常客,也是飯店裏每位服務生爭相搶著要服務的貴賓,只要他一入住,消息立刻傳遍餐廳、酒吧、客房部、廚房、洗衣房,每個人都對他好奇極了,不只爲了他大手筆的小費,還有他令人羨慕的生活方式,誰都想接近這麼一位氣質不凡、優雅且高貴的大人物。

用完早餐,楚河打電話給唐龍雲,不到十分鍾,房門便響起敲門聲。

他起身離開房間,唐龍雲隨侍在後,跟著他坐上車,然後簡報總管理處以及各公司主管提報的問題。

楚河一天的工作,從此刻開始。

旁人看來楚河的生活除了玩樂還是玩樂,健身、洗三溫暖、按摩、醇酒、咖啡、美食,不時有美女相伴,夜夜笙歌,所有事業都交由專業經理人管理,底下有數千名員工,但大多數人不清楚老板到底是誰,這就是他的經營手腕——投資人才,然後再運用人力迅速擴充事業版圖。

他只需玩樂,在玩樂中便能建立他的金錢遊戲王國。

「這個女人,查清楚她的背景。」楚河將羅曼光的電話及名字寫給唐龍雲。

「是。」

「明天晚上的飯局我會帶她出席,在這之前把結果給我。」

「是。」唐龍雲在記事本上寫下交辦事項。

「還有,拿三百萬給小伍處理他家裏的債務,讓他跟在邱經理身邊做事,過一陣子我會用得到他。」

唐龍雲手中的筆微微頓了下,隨即應好。

四年多前,爲了支付母親腦部手術後的龐大醫療費用、長期看護的薪水,和預留妹妹到日本留學的學費,他不得不放棄史丹佛大學提供的獎學金留在臺灣就職。

那時,他白天在證券公司當營業員,晚上到酒店當服務生,沒日沒夜地以時間、體力換取更多金錢。

如果不是楚河,到現在他恐怕仍背負著如黑洞一般愈滾愈大的高額債務,不知

何時才能見到希望。

他爲楚河賣命,除了他確實擁有過人的本事,另外也因爲他欠楚河太多——他一家人的幸福,是楚河給的。

小伍和唐龍雲有著相似的遭遇,所以他明白對于楚河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的三百萬,卻可能挽救一個家庭免于悲劇的發生。

「你妹妹明年畢業?」

「呃……對。」因爲楚河很少和唐龍雲談及私事,突然問他愣了一下。

「念空間設計?」

「是。」唐龍雲沒想到楚河居然知道。

「回國想找工作還是自己開業?」

「自己開業還有點困難……」

「弄個工作室給她,錢的問題我會處理。」

「楚先生……這……」唐龍雲不能再給楚河添麻煩,他再還不起更多的恩情。

「這是投資,要賺錢還的,還不起的話,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我擔心她能力不足,辜負您的期待。」楚河話說得冷酷,像是個吃人的陷阱,但唐龍雲卻一點也不害怕。

「我會讓她從日本抱個大獎回來,不必做多余的擔心。」楚河閉上眼睛,表示不再討論這個問題。

唐龍雲只好噤聲。

楚河決定好的事除了他自己,沒人能改變。

即使跟在他身邊三、四年了,唐龍雲仍舊感覺楚河是謎,一個教人佩服崇拜也教人畏懼,無法親近的謎。

司機將楚河送到林口高爾夫俱樂部,隨後送唐龍雲回到總管理處,再去接今天上午陪老板打球的女伴。

楚河不談生意,只建立關系,在隨意閑談間釋放訊息、搜集資訊,這些第一手的資料運用得當就是可觀的獲利來源。

打完第九洞中場休息時,羅曼光來電話。

「我又打電話來了,在忙嗎?」這次,她連名字也不報上了。

她坦然直率,不拐彎抹角,而這個性正好對了楚河的胃口。

他實在看膩了富商、高官喜歡的那套繁文耨節。

「在玩。」他笑說。「你呢?」

「空堂,在我們校園樹下喝咖啡。」

「聽起來很惬意。」

「是啊,陽光的溫度剛剛好,帥哥在眼前晃來晃去,風景也算還不錯,就是咖啡難喝了點。」她俏皮地抱怨。

「下次帶你去喝好喝的咖啡。」

「好,我記在帳上了,你要請我吃飯,還要請我喝咖啡。」

「我只說帶你去喝咖啡,沒說要請客喔。」

「喔,那我改一下,喝咖啡aa製。」(注)

「我還以爲你會請客。」不知是否因爲對象是羅曼光,楚河不知不覺中放松了心情,頻頻開起玩笑。

「我是住在貧民區的窮學生,還要存錢出國學設計,不能打腫臉充胖子,我可以自己泡三合一咖啡請你。」

「聽起來還算有誠意。」

「當然,心意最重要,這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羅曼光發現自己很喜歡跟楚河擡杠,胡扯亂謅之間一種愉悅的感覺自心中蔓延開來。

「我的世界通常是用金錢來衡量一切。」

「因爲你老了,老人的世界才這麼勢利。」

「哈哈——」他大笑,好一個老人的世界。

他喜歡她伶俐的反應,這令他心情太好;當所有人都逢迎著你的時候,人很自然地會被一個性格叛逆的人吸引,並且看重他的意見。

他猜想,這也是當初楚貫中不顧身邊的人反對,堅持收他爲養子的理由。

羅曼光來電之前,楚河正和一位政要談到土地變更的內幕,這內幕關系到龐大的利益,不過,他一點也不急著結束這通沒什麼內容的電話,似乎那消息對他而言可有可無。

他總是以自我爲中心,要別人習慣他的習慣、配合他的步調,而這狂妄的性格卻也是讓人對他不敢掉以輕心的主因。

能將一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晾在一旁,任誰也不免猜測他的身分地位更在大人物之上。

他善于操縱人性,營造自己的氣勢。

「鍾響了,我要去上課了,再見。」

「再見……」他尾音未完,羅曼光已經挂斷電話了。

這女人,真拿她沒辦法。

「女人?」在一旁等待,敢怒不敢言的政要調侃地問。

「更正,是一個很迷人的女人。」楚河勾勾唇角。「明晚,你會見到她。」

「我很期待。」政要心想,這個男人果真如傳聞一樣喜好漁色,那麼以後事情就好辦了。

楚河望著那雙不動聲色實則打著如意算盤的眼,同時也摸清了彼此間的交易的最大底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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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0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楚河派他的特別助理接羅曼光赴他們的晚餐約會。

唐龍雲指示司機直接將車馳入北投高級住宅區裏的一棟大樓地下室,接著乘坐電梯上樓。

走出電梯,面前是一扇黑色镂花大門,唐龍雲按下門鈴,大門隨即開啓,出現一位身穿黑色禮服、戴白手套的男人。

羅曼光開始感到疑惑,望向寬敞卻沒有任何家具的客廳,再怎麼無知,也不免要升起一股危機意識,這裏絕對不像「餐廳」,而是間「空屋」。

她緊抿著唇,沒有顯露一絲恐懼,恐懼只會讓人失去判斷力,對解除危機沒有

任何幫助,而且,就算她提出疑問,楚河的助理看來也不會給她任何答案。

盡管如此,她的直覺仍告訴她,這個約會是安全的,楚河對她沒有任何不軌的意圖。

這直覺是盲目的,且過于相信感覺,畢竟她跟楚河只見過一次面,通過幾次電話,要是她真的遭遇什麼不測,整個樂天積極的人生觀恐怕將從此顛覆。

「羅小姐,請跟我來。」唐龍雲站在前方,等待羅曼光。

「好。」現在,她想逃,也已經來不及。

經過空無一物的大客廳,繞過一條l形的狹長通道,赫然發現這間空屋其實別有洞天。

通道的盡頭連接著一個富麗尊貴、燈光熠熠生輝的接待空間,兩扇厚重木門上雕刻著精致的盤龍戲鳳,門側的紫檀茶幾上各擺放一只清朝古董花瓶,與地上的豔紅地毯交織出一種老式作風的派頭。

唐龍雲推開門,雪茄、酒氣、女人脂粉香味與空氣中熏香的檀香味,頓時混雜撲面而來。

這不只是一場約會,至少,不是單純的晚餐約會。羅曼光猜想。

很快,她在幾組牛皮沙發椅中找到正與身旁的人低聲交談的楚河。

他英氣凜冽,氣宇非凡,梳得油亮的發型,與唇角始終挂著的亦正亦邪的迷人笑容,處于幾位已發絲斑白,年紀逾半百的老男人之中,不得不顯得與衆不同。

見到楚河,羅曼光心中的不安一掃而空,雖然,差點嚇壞她的,也是他。

楚河發現羅曼光已經到了,立刻撇下談話談到一半的客人,起身迎接她。

這動作引起一陣騒動,交談聲漸漸停歇下來,最後所有目光全都聚焦在羅曼光身上。

這個男人身邊多的是美女,這並不奇怪,讓人好奇的是他對她的殷勤。

楚河不著痕迹地瞟一眼唐龍雲,後者則輕輕地點了點頭,唇角上揚。

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語,楚河想知道,這一路,羅曼光的表現是否值得楚河繼續玩這個遊戲。

他早先已經從唐龍雲那裏得知她的背景——父親是大學美術教授,母親是一般家庭主婦,沒什麼驚人的,勉強算上比較特別的是,她姑姑住在美國洛杉矶,從事

電影服裝設計,所以她畢業後想到好萊塢工作的計劃並非空談。

他不必再試探她是不是某人安排來到他身邊的姦細,不過,也因此玩心大起。

用一場攸關數億金額的重要飯局,來測試羅曼光的潛能,測試她是不是真有成大器的本事,這事,也只有楚河做得出來。

不過,此刻她出衆的清新氣質,確實將現場所有見多識廣但流于市儈的女人比了下去,直到目前,他很滿意。

楚河伸出手攬住羅曼光纖細的肩頭,轉身向其它人介紹。「這位是羅小姐,我今晚的女伴。」

在場的男男女女反應不一,不過卻都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羅曼光看來既不像歡場女子,穿著妝扮也不像上流名媛或富家千金,頂多就是一個標致的年輕女孩;在她臉上看不見世故,看不見成熟女子的風情,有的只是一身隨興打扮和清新的笑容。

但這場如此秘密、重要的飯局,楚河不可能帶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女孩出席,這女孩肯定有什麼特殊背景?

唐龍雲暗暗感到好笑,雖說他也不懂楚河的用意,不過看見這一群老狐狸絞盡腦汁想他老板葫蘆裏賣著什麼葯偏偏又百思不解的表情,他不得不佩服楚河真是故弄玄虛的個中好手。

「可以上菜了。」楚河轉身吩咐唐龍雲。

「是。」唐龍雲退出大廳。

「晚餐的美味保證會讓你舌尖的味蕾久久難忘。」楚河彎身在羅曼光耳邊輕語。

「我已經聞到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了。」她仰起臉笑說。

楚河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反而細細觀察著羅曼光的表情變化。

從她的穿著可以看出她並沒有特地爲今晚的約會打扮,所以更不可能預料這是一場政商界名流的私人聚會,不過,她仍舊輕松自在,比起在場深怕服侍得不夠周到而得罪大人物的高級公關更顯得處變不驚。

該說她初生之犢不畏虎,還是她根本就不明白此刻出現在這個房間裏的男人們擁有多麼可怕的權力?

楚河輕摟著羅曼光,帶頭走往餐廳。

餐廳位在另一個房間,更金碧輝煌、更華麗奪目,描金天花板、水晶燈飾、價值不菲的古董擺設,緞面銀線繡花的桌巾、椅套、高貴的餐盤、餐具——這就是普通人難得一窺究竟,惡名昭彰、藏汙納垢的私人招待所。

服務生依序端出盤飾精美的菜肴,每一道菜都是楚河高薪禮聘的名廚精心烹調,許多富商想挖也挖不走。

酒過三巡,男人本色開始藏不住,餐桌上、臺面下已經開始玩起禁忌遊戲。

楚河一直觀察羅曼光對這些男人愈來愈荒唐的行徑有何反應,不過,她只津津有味,專注地品嘗他挾給她的美食。

「你成年了嗎?」他問道,挑眉暗示坐在她左前方的客人愈玩愈火,眼看就要失控。

「r片、a片都看過了。」她漫不經心地回答,而後擠眉,低聲說道:「就是沒見過身材這麼爛的男主角,讓人有點倒胃口。」

「哈哈——」楚河忍不住大笑,這答案他喜歡。

他的額抵著她的,正正經經地對她說:「你會成功,投資的事,記得算我一份。」

她出人意料的鎮定已經令他刮目相看,加上直率又惡毒的評語,真是深得他心。

「投資?什麼投資?」聽見敏感字眼,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全醒了。

「好了,女孩們,」楚河擊掌。「先下去休息,男人要談正事了。」

他命令一下,在場的女子全都識相地離開座位。

「你先跟她們離開,待會兒我送你回去。」楚河對羅曼光說。

「我可以把這盤甜點帶走嗎?」她舍不得才剛端上來的巧克力甜品。

「叫我的助理帶你到廚房去,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讓廚師做給你。」

「要等很久的話,我就先走。」

「一個小時,最多。」他竟安撫她的不滿情緒。「等我。」

「好吧……」羅曼光決定再多等一個小時。

因爲好奇殺死貓。

她好奇,楚河安排她出席這場飯局的用意。

他把她當成什麼,又想要她做什麼?

************

夜晚,風涼。

楚河親自開車護送羅曼光回家,不過,車子最後停下來的地方卻面對著海洋。

他將車窗按下,傾聽海濤拍打消波塊的節奏。

車內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像似默契,卻更像是一種競賽。

他想知道她是不是沈得住氣,她則帶著一種好玩的心情,等待他揭開謎底。

在這靜谧的氣氛下,兩人的心推拒著彼此也吸引著彼此。

他對她而言充滿神秘的魅力,她對他來說是個意外的驚喜。

「夜晚的海,看似甯靜卻潛藏危機。」他忽然開口。

「身邊的男人,看似危險其實是心如止水。」她玩起接話遊戲。

他轉頭看她,嘴角噙著笑。

她迎向他的視線,帶點埋怨的意味,微翹著豐唇。「可以說了吧!爲什麼要我去那裏?」

「吃飯啊。」他故意回避問題。

「好難吃的一頓飯。」她咂舌。

「可是我看你吃了不少。」他笑了,她的老實話總能引他發笑。

「沒事做,無聊,所以只好拚命吃。」

「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嗎?」他想嚇嚇她。

「知道啊,商人、政客和……我猜是高級公關,雜志上看過,都是響叮當的大人物,威風凜凜的。」她說這些話時,語氣很尋常,沒有特別的情緒。

楚河不禁挑高了眉。「你知道?」

「嘿……我好歹二十一歲了,又不是幼稚園學童。」她抗議他如此低估她的智商。

「是才二十一歲。」對他來說,她太年輕,但又出人意料的成熟。「那你這頓飯還能大口大口地吃?」

「不然呢?他們又不是外星人,有什麼好驚訝的。」她反倒覺得他這問題很奇怪。

「但是,他們擁有權力,操控許多人的生死,甚至能動搖整個社會經濟。」他強調,或許她並不知道嚴重性。

「我的生死不在他們手上,我也無求于他們,所以,在我眼裏,他們只是人,跟我沒什麼兩樣。」

楚河眯起眼,端詳她說這些話時的表情,這不是一個尚未出社會的小女人該有的自信與聰慧,他驚訝、啞然,最後衍生出一股喜出望外的[jī]情。

情不自禁,他傾身向前,將她摟進懷裏,低頭就要親吻她。

「唔……」她猛地低下頭,他的吻,落在她的額上。

楚河放開她,並不認爲自己唐突,只是不解她的閃躲。

「我們是朋友對吧?」她問。

他遲疑了下,沒有回答。

他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我是喜歡你,但是不是那種喜歡喔……」她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我不想搞砸氣氛,但是得說清楚,不然就不能繼續做朋友了。」

「如果我不想只是朋友呢?」他喜歡她,想擁有她、占有她。

「那……」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那我會覺得很可惜……」

「害怕我?」他看起來不像值得信賴的「好男人」,他也確實不是,但他以爲她懂,所以跳過了暧昧。

「不怕,只是不想把關系弄複雜。」

「爲什麼?」這是以退爲進?

「我有我的計劃,不想把時間花在戀愛上。」

「沒問題,我們不談戀愛。」

「喂……」她佯怒。「你想把我當性伴侶?我才二十一歲耶,摧殘國家幼苗。」

「你已經二十一歲了,男未婚、女未嫁,沒有法律責任。」他笑,笑她剛才還一副成熟女人的架式,這時又縮回去情願當個小女孩。

「雖然你看起來有點壞,不過我知道你不會說服我做不想做的事。」

「這話像頂大帽子,扣得我無法動彈。」他勾起她的下巴,逼近她的唇,試探她是否心口如一。

他對自己的男性魅力深具信心。

「我才不會被你嚇到。」她笑了出來,輕輕推開他。「你不是真的喜歡我,至少不到非得得到我的地步,只是見獵心喜。」

「聽起來很懂男人,你真的才二十一歲?」

「你不是第一個對我感興趣的男人,美女的好處就是比其它人更有機會了解男人。」

「喔?美女……」他感歎,遇到一個比他還大言不慚的女人。

「開玩笑的啦!我只是喜歡研究人類心理。」

「我記得你的計劃是當服裝設計師。」

「衣服穿在人身上,當然得先了解人心,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好吧……」他服了她,服了這些千奇百怪的理由。「我被你說服了。」

他收回手,坐直身體,不再挑逗她。

不過,對她的興趣,更濃了。

「那……以後我還是可以打電話給你?」她不希望因此失去認識他的機會。

「如果我說不行呢?」

「我還是會打,纏到你沒轍,非得當我朋友不可。」

「所以你剛才那個問題是?」他喜歡她眼中的慧黠,她很聰明,又或者只是剛好對了他的胃口。

「隨便問問。」她嫣然一笑,耍賴。

「想打就打吧!」他撫撫她的發絲,像對待妹妹一樣,只是他的心裏,壓根兒不是這麼打算。

金錢遊戲玩膩了,偶爾換換輕松的益智遊戲也不錯。

************

最近社交圈裏最熱門的討論話題就是——楚河身邊的那個女人是誰?

幾個月來,他的女伴經常都是同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誰也不清楚她的來曆。

楚河帶羅曼光參加時尚party、精品發表會、品酒會,帶她到賭場、到gay吧甚至聲色場所,他說,這都是人生,不同人過著不同的生活,他知道她會感興趣的。

外人看他們像情人,以爲楚河被迷住了,但她知道不是,他也知道不是,只不過個性上的契合,使得兩人相處時顯得格外親密。

雖然,一個是火,一個是冰。

「楚先生,敝姓梁,在新龍金控的金融部門擔任經理,我跟您的特助聯絡過,想約個時間拜訪您。」

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男子,在楚河一踏進飯店門口隨即迎來,態度卑微,笑容可掬。

「新龍金控梁經理……」楚河佯裝思索,半晌才開口。「我現在有個重要約會,麻煩你跟我的助理約時間。」

「我聯絡好幾次……」梁經理手捧著名片,楚河卻一直沒有接過去。

「有什麼事先讓我的助理知道,他會依事情的輕重緩急安排。」

「可是……」梁經理一臉爲難。「能不能見面時我們再私下談。」

「那你可能要再等等。」楚河說完便開始移動腳步。

楚河清楚梁經理挪用一大筆公款,不僅丟了工作,期限內不補齊的話肯定要吃上官司,但,他名下的投資項目不包括印鈔票,不是來者不拒。

「我有一個重要內幕要告訴你。」梁經理突然在他背後說。

楚河的腳步略頓了一下,而後淡淡地說:「告訴我的助理,你想做一筆交易,他會盡快安排時間。」

接著,他便挽著羅曼光的手,走向電梯。

楚河指的「重要約會」其實只是和羅曼光共進晚餐。

電梯裏,只有他們兩人,楚河面無表情地注視前方,羅曼光則饒富興味地盯著他的側臉。

楚河知道她在看他,但不動聲色。

因爲經常待在楚河身邊,羅曼光得知許多人難以窺見的商場秘密,談公事時他從不支開她,她也從不多嘴過問,以楚河小心謹慎的性格,他對羅曼光的信任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你有雙重性格。」她仰起臉對他說。

「是嗎?我還以爲更多。」他笑答。

「除了我們獨處時,我沒見你笑過。」

「這表示你對我而言很特別。」

「我不知道哪一面比較接近真實的你。」

「你可以慢慢觀察、慢慢研究。」

羅曼光突然沈默下來。

這陣子她太常想起他也太常和他見面,下課時間、才剛剛分開,她總還想再打電話給他,就算是無意義的漫天亂扯也好,她喜歡他的聲音,喜歡他對她微笑的表情。

原本只是好奇,對他的生活方式、對他的想法感興趣,然而,在相處時間日益增加之後卻發現,她愈來愈不了解他。


她經常對剛認識的朋友産生相同的濃厚興趣,她總是假設每個人背後都有個精彩的故事,她喜歡藉由不同的朋友去認識不同的人生,可是,楚河卻把自己藏得很深。

她看見的,只是他想讓她看見的。

他待她是特別的,她知道;他縱容她、寵愛她,帶她到許多一般人根本沒有機會受邀的宴會場合,帶她體驗過去從來不曾體驗的夜生活,豐富了她的視野。

如上了瘾一般,如踩進泥淖一般,她喜歡兩人眼神交流的默契,喜歡他把她當成一個成熟女人看待,喜歡他疼愛她、呵護她的小動作,喜歡他對她如此信任。

但是……

這不是全部的他。

羅曼光頓時間明白,她想了解他的,不只是這些。

「餐廳到了,在想什麼?」楚河揉揉她的發,喚回出神的她。

「我不想吃飯了,我們去看海好不好?」她拉住往外走的他。

「看海?」

「嗯,就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個海邊。」

「不餓?」

「路上隨便買點東西吃。」她急迫地想離開人群,想與他單獨相處,她不要那個別人看得見的楚河。

「好。」楚河退回電梯內,按下停車場的樓層。

她有些心慌,在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後,這是她計劃之外的事,她沒有心理准備。

楚河低頭望著她。「怎麼這麼安靜?」

「在想一些事……」她得整理一下思緒。

「不能告訴我的事?」

「可以。」她注視著他,心跳倏地加速,這是過去不曾發生的感覺。「但是,要等我先弄清楚……」

楚河微勾起唇角,眼瞳變得深邃誘人,她感覺自己快要跌進汪洋中。

「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他問。

這場遊戲的勝負,已經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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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羅曼光再度坐回楚河的車子裏。

車子漸漸駛離他們原本預計晚餐的飯店。

街燈一盞盞飛快往後流逝,一閃一閃如同她的心跳那樣地快。

她明白他之前在電梯裏間的那句話的意思,而她沒有拒絕。

腦中湧現電影中男女主角纏綿的片段,使得她雙頰微微泛紅,她沒有幻想過,因爲她沒有戀愛過。

然而,一切就要發生了,突如其來,才剛發現對他的好感,接著就跳進成人的世界裏,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她看起來還算鎮定。

這心情,有點緊張,有點期待,還混雜著不知道是對是錯的矛盾,她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我喜歡你……」至少,她認爲應該先告訴他她的感情。

「我知道。」楚河淡淡地說。

「嗯。」她點點頭,只是想在心慌意亂中找點事情做。

「到我住的飯店還有二十分鍾。」他很君子,提醒她再過二十分鍾,他們的關系就要改變。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頭,這一刻,她已經不再猶豫。

「第一次?」他的眉心跳了一下。

他這話問得好直接,她不禁笑了起來,緊繃的情緒也放松了。「這經驗,遲早要懂的。」

「那我是不是該酌收點學費?」這下,換他猶豫了。

「如果你是位優秀的老師的話。」

紅燈前,楚河踩下煞車,轉頭看她。「我只擅長遊戲,也只懂遊戲,除此之外,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什麼。」

羅曼光緩緩地擡起頭,咀嚼這話的意思。「所以,你對我好……也只是遊戲之一?」

「是。」他算是破天荒的良心發現,親自宣告遊戲結束。「而且,你輸了。」

她錯愕地瞪視他,想沖出口問他,這種遊戲有什麼好玩?!但在看見他一臉漠然的表情,仿佛她已經清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就毋須再僞裝,原來,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她以爲他對她特別,其實這只是遊戲中的情節。

好狂妄的一個男人,無視別人的情感、無視別人的尊嚴,將愛情當作遊戲。

最終,她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將視線調往車窗外。

綠燈亮了,楚河方向盤一轉,改往回她住處的方向。

她的沈默足以說明一切,如果不願意他也不會勉強她。謎底解開了,遊戲就無趣了。

或許她哭了,或許心裏正在詛咒他,他無所謂,勝負既分,再說什麼都挽回不了結局,他也不對她說抱歉。

他天生好戰,因爲鬥志是唯一支持他生存下去的力量,他就是想知道她能不能做到自己要求的「朋友關系」,倒是她如此輕易改弦易轍,讓他失望了。

原本以爲她能撐久一點。

車子停在她住處的巷口,楚河沒有開口,也沒再看羅曼光。

他沒有感情,也沒有感覺,結束就是結束,沒什麼好可惜的。

「謝謝你告訴我實話。」羅曼光低著頭說。

「晚安。」他說。

「你不上來嗎?」

楚河倏地扭頭看她,發現她臉上……帶著笑容?

「你沒得到獎品喔!所以還不算贏了這場遊戲。」她打開車門,笑說:「到我的貧民窟參觀一下吧!」

楚河怔了下,明知他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她竟然還邀他上樓?

他不懂,猜不透她在想什麼,但是,她成功地再度挑起他的興趣。

「我去停車。」他不想錯過如此耐人尋味的夜晚。

羅曼光站在巷口的路燈下,等待楚河,雙腿微顫著。

在聽見他那句——「你輸了」,她很難受,難受到幾乎無法呼吸,不明白爲什麼他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告訴她,她只是一廂情願。

自尊心受損,信心遭受打擊,總是很清楚自己想做什麼、該做什麼的她,做了一件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心甘情願站在這裏等他。

在看見自己受傷的心之前,她看見的是他的孤獨、他的自我封閉,她突然感到心疼。

他擁有許多人渴望擁有的一切,但這些對他而言只不過是玩具罷了,將生命視爲遊戲一場,只因爲他什麼都不在乎。

他不愛自己,所以無法去愛別人,這樣不痛不癢地活著,人生還有什麼值得期待、活著究竟還有什麼意思?

如果他喜歡遊戲,至少在遊戲中要能得到快樂,而不是只看得見「輸贏」而已。

楚河停好車,見羅曼光直愣愣地望著前方,竟不察他已來到她身旁。

「想什麼?」他點點她的眉心。

「在想遊戲規則。」她仰起臉,燦然一笑。

「遊戲規則?」

「是啊,遊戲要有一定的難度才有挑戰性,所以要訂定規則,而且你沒告訴我這麼有趣的事,只有你一個人玩,不公平。」

「你想怎麼玩?」他被她噘嘴的可愛表情逗笑了。

「這個遊戲應該叫『愛情遊戲』吧!不好,太通俗……」她自問自答。「叫『天使與惡魔』好了。」

「誰是天使,誰是惡魔?」

「問得好,先說,你喜歡當天使還是惡魔?」

「惡魔。」

「好,那麼我們就來玩偷心,規則呢……誰偷到誰的心,誰就是優勝者,得到惡魔衛冕者寶座。」

「你已經承認喜歡我了。」他認定自己不可能輸,不過,他喜歡挑戰。

「我只說喜歡,可沒說愛上你,我的心還在自己身上,所以你沒贏。」

「也許你不想承認。」

「我可是很誠實的,愛就愛,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倒是你……如果你愛上我,會承認嗎?」

「如果是真的,我會告訴你。」他笑,彷佛她說的是天方夜譚。「輸的人會有怎樣的懲罰?」

「分出勝負的時候就是遊戲結束的時候,輸的人當然就要自動消失喽,我們都不想蹚戀愛這種渾水的嘛!」她給了他一個不會糾纏的保證。

「的確是渾水……」他同意。

「好,那一言爲定。」她伸出小拇指,要跟他打勾勾。

楚河做了一個怪表情,似乎對這種小孩子式的約定嗤之以鼻。

「還沒開始就怕了?」她綻放笑靥,燦爛如花。

「怕你個頭。」他輕敲她的額頭,迅速勾住她纖細的小拇指。

羅曼光仰臉望著他堅毅的下颚,明知自己有極大的可能是這場遊戲的唯一輸

家,但是……她仍然決定停留。

他的孤絕令她不舍也不忍,不忍他不能愛人也無法被愛。

人的心,不可能是冷的。

也許很不自量力,但……她想要溫暖他。

************

「當啷——恭喜您,您是第一位進到羅曼光小姐住處的男人。」羅曼光在打開房門時,雙手在空中做撒紙花狀。「獎品是三合一咖啡一杯。」

楚河完全沒爲這份殊榮感動,僅挑了挑眉配合她的演出便進到屋內。

她的住處就如她的性格一樣,豐富的色彩,混搭著各種風格,揉合出一種異國風情大紅長絲巾從天花板垂墜至地面,隔出一層神秘誘人的空間,絲巾後方是一張熱鬧滾滾,大抱枕、小抱枕占滿睡覺空間的床;窗臺上、地上、牆角植滿花花草草,一只破掉的陶甕、一張缺腳的古老梳妝臺、甚至鄉下老房子才有的雕花木窗,她也能廢物利用,再創造出新的生命。

「這就是我的貧民窟。」她帶他四處參觀,說是四處,其實也就只是間能一眼望穿的小房間。

「浴室跟樓下共享,這張是我吃飯、念書、畫圖、打電話給你的萬能桌子,這個靠窗的角落是我喝咖啡、吃蛋糕、發呆、胡思亂想的地方;絲巾後面,是我用來作夢的床。」

「很有你的味道。」他環顧四周,給了這樣的評語。

「我的味道?告訴我,我給你的感覺是什麼味道?」

「亂七八糟。」他促狹說道。

「哪有亂七八糟啊!」她舉牌抗議。「是亂中有序,是突破傳統,與衆不同的獨特風格。」

他不理她的抗議,迳自走到窗邊坐下來。

她形容得沒錯,或許這也是她吸引他的原因,他的叛逆與放縱是爲與命運對抗慢慢轉變而成,然而她的自由奔放卻是與生俱來的特質,不受世俗拘束,才能生長

得如此蓬勃茂密。

她可以懂事,可以嬉鬧;可以像個大人般洞悉人性,也可以像個嬰孩般自然純真。

這些原本相互矛盾的性格到了她身上,卻一點也不沖突,她擁有的正是他所缺乏的健康氣息,正面且不預設立場地看待世間萬物。

她見他突然又不說話,隂郁著雙眼,緊抿著唇線,這表情,總令她揪心。

她好想打開他的心門,讓陽光透進來。

這樣的念頭,似乎在第一次相遇,見他毫無表情地將一大疊鈔票吩咐司機分給遊民、見他冷凝著眼將身邊的女友送上車時,便不知不覺地種下了。

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很可怕,偏偏這毀滅的性格吸引了好奇心重的羅曼光,一步一步走進了他灰暗的世界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熱能不能融化他的冷。


「咖啡。」擁擠、色彩豐富的空間令他目眩,猶如在遊樂場邊看著孩子坐旋轉咖啡杯,太熱鬧愉悅的氣氛特別讓他感覺自身與環境的格格不入。

「馬上來。」她走到小小的流理臺前,用攜帶型瓦斯爐煮開水,再從兩個鐵罐中舀出粉末倒入馬克杯中。「讓你喝暍我的特調咖啡,保證你愛上它。」

「不是三合一的速溶咖啡?」

「咖啡、奶精、糖三個合在一起就是我的三合一咖啡,只是比例跟超市賣的那種不同,這是我的獨家秘方。」雖然她老說自己住在貧民窟,但對生活的品質倒是一點也不隨便。

「請我上來坐,就只爲請我喝咖啡?」他看出她緊張,因爲說話的速度比平常快一倍,也多一倍。

羅曼光暗抽一口氣,這男人根本是個獵人,以爲他忘了,結果只是慾擒故縱,其實獵物還鎖在他的視線範圍。

她還不確定兩人該不該發生關系,但現在有種騎虎難下的尴尬,她說大話了,一時沖動表現得太開放,此刻一顆心卻忐忑不安。

喜歡他,足不足以說服自己主動投懷送抱?

若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這個,那她一個勁兒地喜歡他、美化他、心疼他,是不是太傻了?

羅曼光心裏掙紮了起來,雖然他承認對她好只是遊戲,要她愛上他,但她的直覺偏偏又不認爲他真是這樣的人,她的情感已經毫無理智可言地跟他站在同一陣線了。

「今天先喝咖啡……」她背對著他,小聲地說,理智跟情感打賭。

「嗯。」他交疊起雙腿,坐在她舒適的紅色懶骨頭椅裏,望向窗外。

遠處閃著motel字樣的霓虹燈,便利商店、餐廳、服飾店招牌,臺北市慣有的五光十色都框進這小小窗口,但因爲位在小巷末段,出奇地安靜,加上窗臺上生意盎然的花花車草,有種遠離紅塵的惬意。

她發現他不愛說話,就算說也大多是短短幾字,語氣低溫得可以,散發一種無形的威嚴,他不是個會爲自己解釋的男人,盡管他知道別人很可能誤會他,他也無所謂。

「咖啡……」她將熱咖啡遞給他,然後捧著自己的杯子,將床邊的紗簾勾挂起,就坐在床上。

她坐著,坐著看他,而他的目光,卻始終望向窗外遙遠的地方。

他的背影……看起來好孤獨,仿佛這個世界上只剩他一個人,即使她在他身邊也不能分擔他什麼,也不能令他快樂點……

「咖啡好喝嗎?」她問。

「嗯……」他像終于發現這空間裏還存在著另外一個人,回過頭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無言地交流。

她突然放下杯子,走向他,然後彎身環抱住他的肩。

「怎麼了?」

「我要抱抱。」她說,然後,決定感情戰勝理智。

************

床上,蓬松的床被裹著[一]絲
挂的羅曼光,床邊,楚河正准備著衣離開。

她眯著烏黑發亮的眼眸凝視著他,唇邊藏著一抹笑。

楚河起身後回頭看了她一眼,發現那賊賊的笑容,又坐回床邊。

「可以告訴我你在笑什麼嗎?」他傾身向前,抵著她的額。

「可以啊,我這個人光明磊落,不會瞞你什麼事的。」她雙手攀上他的肩。

「說吧。」跟她認識的這些日子,她的確如她所說,直率、坦蕩。

「我想……你輸定了。」

「是嗎?」他邪邪地輕咬她的唇。「這個結論是在我們發生關系之後?」

「沒錯。」

「意思是……我讓你失望了?」

「那倒不是,我猜,以第一次的經驗來說,我應該比很多女人幸運,至少,沒想象中那麼不舒服,所以,算撿到便宜了。」

「你一向這麼『老實』?」他啞然失笑,這小女人,居然跟他討論起第一次的經驗,他算見識到她的「尺度」有多寬了。

「誠實是美德。」

「那爲什麼說我輸定了?」

「因爲你要走了。等一下我可能會愈想愈不對勁,愈想愈生氣,這個可惡的男人居然吃幹抹淨就溜了,然後我會討厭你,才不可能愛你。」

「呵……」他被她嘟嘴佯裝生氣的表情逗笑了。「留不留下來,真的差很多?」

「差多了,一百分跟負八十分的差別,一來一回就差了一百八十分。」

楚河低頭沈吟。

他從不留床伴到天亮,更不可能在女人的住處過夜,他習慣獨處,習慣一個人睡。

「一百八十分喔,這可是面子問題。」她鬼靈精怪地慫恿他。「而且,我打算明天早上買早餐請你吃,我們這附近的菜市場有攤素食煎餃超好吃的,也得給我點機會幫自己加分吧!」

他眯起眼,突然覺得她有什麼詭計。

「喂……你不能只顧自己表現滿分,不給我表現一下什麼叫好女人,不公平。」

「表現滿分?」他不懂她指什麼。

「剛剛……算滿分啦!」她色迷迷地畫著他的胸膛說。「但是,你走了馬上倒

扣。」

他笑得合不攏嘴,這女人怎麼這麼逗,到底她是天使還是惡女,有時候他真搞不清楚。

不過,他的手指開始解開襯衫的鈕扣。

「裏面那件內衣不用脫了,你今天的額度只有一百分,再努力也不能加分了。」她阻止他再以好身材誘惑她。「褲子……褲子還是穿著……天冷,我這兒沒暖氣,會著涼的。」

羅曼光絕對是有「膽色」但沒「膽量」,裝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鎮定表情,但,這可是她的第一次,天曉得她內心有多麼旁徨、忐忑不安。

並不是後悔,而是太美好,美好到她感覺自己已經摻了太多情感進去,她就要失陷。

「我習慣躶睡。」楚河面不改色地將衣物褪盡,然後鑽進被窩裏。

「那我去穿衣服。」楚河一回到床上,她就溜下床。「我們兩個人總得有一個人保持清醒。」

他雙手支在腦後,噙著笑,看她手忙腳亂,一下子手肘被內衣的帶子纏住,一下子兩腳穿進同一邊褲管裏,差點跌倒,總之,一點也不浪漫性感。

等她氣喘喘地穿好衣服後,轉過身,苦著一張臉,問道:「剛才你是不是偷偷扣了我一百分?」

他大笑,伸長手將她拉回床,用那修長的雙腿牢牢將她壓在身下,開始解她的胸衣扣鈎。「我原本想告訴你不必多此一舉的,因爲,我對你真的很感『性趣』。」

他從來不知道能跟女人以這樣的方式相處,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還能夠發自內心地大笑,她是個天兵,寶到他忍不住想留她在身邊當隨時取悅他的寵物。

「不行……」她一手抵在他的胸膛。「我餓了。」

「我也是。」他以低沈嗓音誘惑她。

「肚子餓也不早說,我們先吃飯啊,吃虱目魚粥好不好?熱呼呼的,很暖和。」她將他才剛剛脫下來的衣褲遞給他。

楚河瞬間傻眼。

看來,她根本聽不懂他的性暗示,以此推斷,她表現的成熟,跟實際上的成熟度,有段遙遠的距離。

他雖無奈倒也配合地再次將衣服穿上。

楚河喜歡懂事的女人,卻也厭惡女人太懂事,自作聰明地揣測他的想法、迎合他的喜好,而羅曼光正是界于有點熟但還沒完全熟透的階段,所以,很可愛,特別符合他的胃口。

「對了,等等吃完飯回來,我要工作,窮學生的兼差,明天要交圖。」走出房門,羅曼光很自然地握住楚河的手。

「你要我留下來陪你,你卻要工作?」他無法不去注意她柔軟的手心,暖暖地、暖暖地傳遞溫度到他的掌中。

「是啊,你可以在旁邊陪我畫圖,我困的時候可以幫我倒杯茶,或是幫我捏捏手臂、搥搥背,這就叫好男人,假以時日,我肯定會情不自禁地愛上你的。」

「嗯……要不要順便幫你放洗澡水?」這小妮子還真敢獅子大開口,他楚河什麼時候服侍過人,更別說是個女人。

角色是不是顛倒了?

「你看,我都告訴你如何打動我的芳心,讓你贏還不好嗎?」她貼著他的身體,甜滋滋地討賞。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硬拗?」要他爲她做牛做馬也能掰出這麼理直氣壯的理由。

「要不然我們來交換情報,你也可以告訴我你喜歡我爲你做什麼。」

楚河搖頭。

「小氣鬼。」

「不是小氣,是想不出來。」他什麼都不缺,沒有慾望也沒有什麼不滿足,所以根本不需要她特別爲他做什麼。

如果硬要說出點什麼,也許,就維持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待在他身邊吧!

不要變,不要愛上他,也不要離開他。

女人的愛若得不到回應往往會演變成恨,他無法愛她,所以不要她愛他。

「你好可憐喔……」羅曼光停下腳步,踮起腳,雙手捧著他的臉頰。

可憐?楚河沒想過這個字眼也能用在他身上。

「連一點小小的願望都沒有,你不但心老了,而且未來的人生看去灰蒙蒙一片。」

「或許吧……」這她倒是說中了。

「你知道熊貓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嗎?」她又勾住他臂,往樓下走去。

「不知道。」

「拍一張彩色照片。」

「這很難實現嗎?」

「難,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她誇張地搖頭。「因爲熊貓跟你一樣,是黑白的。」

他意會過來,捧腹大笑。

「你知道我是你的小天使嗎?」她又跳到另一個問題。

「什麼意思?」

「我是萬能的天神派來讓你快樂的小天使。」望著他開朗的笑容,她比得到什麼都還開心。

「記得幫我跟萬能的天神說聲謝謝。」他勾起唇角,漸漸習慣她的無厘頭。

「我一定會的,這要打考績的。」她笑嘻嘻地說。

走下狹窄昏暗的階梯,步出大門,瞬間冷風灌入衣襟,羅曼光依緊他的手臂。

「想不想換個大一點的房子住?」他問。

「我可是不顧家人反對,爲實現理想離家出走的窮學生,現在只能住這裏,要省著點花存學費。」

「房子我買給你。」他突然想養著她,不讓她到那麼遠的地方。

「不要。」羅曼光想也不想地拒絕他。

拒絕之後卻一陣心驚——她是不是漏想了一步?

他的出現,會不會打亂她原本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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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楚河的新寵叫「羅曼光」,一個名不見經傳,連大學都還沒畢業的服裝科學生——這是近幾個月來許多上流名媛最常挂在嘴邊的話題,每每提起她,美女的表情總是不屑、不解,伴著濃濃的酸味。

盡管陪伴他出席公開場合的美女不只羅曼光一個,但是她卻是曆時最久,也最受楚河呵護的寵兒。

「晚上有個新片首映會,去不去?」楚河下午回總管理處開完會後,打電話給羅曼光。「聽說主角和導演都會到場,還有許多明星會去捧場。」

「不去……你別再誘惑我了。」她有氣無力地回說。「爲了趕這批夏裝,我已

經連跷三天課了,到現在還沒睡覺。」

羅曼光自大三起在課余接了幾間成衣廠的設計工作,因爲連著幾季的銷路太好,今年廠商都不約而同要求她增加設計量,原本她還能夠負荷,只不過最近老是跟楚河混在一起,只好壓縮睡眠時間熬夜趕工。

「沒關系,我找別人陪我去。」

「沒關系,我找別人陪你去。」她像鹦鹉學他說話。「想讓我吃醋沒那麼容易,激將法對我也沒用,我要工作。」

「呵……我可沒你那麼多心眼。」就算有,他也不會承認。

「看完電影買宵夜來給我吃,我一整天只啃了一包餅幹……」

「現在馬上去吃。」

「不要……出門要換衣服好麻煩,而且我昨天沒洗澡,現在整個人蓬頭垢面,會嚇到路人。」

「那你就不怕嚇到我?」不知道爲什麼,每次跟她說話,他總是感覺特別輕松,特別愉快。

「真愛是絕對禁得起考驗的,如果你愛我就不會被嚇到。」

「我不愛你。」她總是在閑聊中不經意地試探他愛上她了沒有,不過,答案總是簡潔且毫不隱瞞的否定句。

「我知道。」她一點也不感覺氣餒。「如果你還沒愛上我,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嚇不嚇人。重點是——記得宵夜啊!」

「好……」他拿她的無賴沒轍,因爲他也想見她。

「沒事我挂了,再見。」

這個世界上,除了楚貫中被楚河氣到摔電話外,也就只剩羅曼光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敢先挂他電話。

「饒河夜市的葯膳排骨現在開了沒?」楚河問司機。

「應該開了。」

「載我過去。」

「少爺想吃的話,我待會兒開車過去買,您忙了一天,要不要先回旅館休息一下?」司機體貼地詢問。

「不必,現在去。」楚河知道羅曼光喜歡小吃勝過大餐,決定在晚上的電影首映會前先買晚餐過去給她。

平常他根本沒有機會逛夜市,若不是羅曼光經常念著好久沒吃哪裏哪裏的牛肉面、鱿魚羹、大腸面線、大餅包小餅,他也不會知道臺北市竟有那麼多小吃。

當他向她推薦各國的頂級料理值得一試時卻往往遭她白眼,說什麼用頂級食材做出頂級料理有什麼稀奇,那種只嘉惠少數有錢人的東西無法留在一般人的記憶裏,就稱不上文化的一部分。


「我們記憶最深刻的永遠是小時候最經常吃到的豆花啦、雞蛋冰啦、巷口剛出爐的菠蘿面包、熱騰騰的燒餅油條,它們才真正存在我們生命之中,不是過客,不是偶爾爲之……」

他還鮮明地記得她說這些話時,多像個已經六、七十歲的老者,一副倚老賣老樣,訓得他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少爺,到了,我下車去買,您稍等一下。」司機對著後視鏡裏的楚河說。

「我去買。」他說完便打開車門。

他選擇親自去買是免得她一時興起,考他一碗葯膳排骨多少錢,考他附近還有哪些攤販。

這小女子很難纏,總是深惡痛絕他的安逸奢靡,總是認爲人生少了汗水、少了奮鬥的過程就不夠精彩。

然而,她並不知道爲了生存,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但,他喜歡她有話直說的正義感,因爲親密,所以無須刻意討好,無須在言語上多加修飾。

他們從相遇,就那麼理所當然地親密了起來,對他來說,這實在是段很特殊的奇遇。

或許真如她所說,她是萬能的天神派來他身邊的小天使。

楚河提著熱騰騰的晚餐,要司機盡快開車到羅曼光住處。

他無法想象她單薄的身子挨了一天餓,會扁成什麼樣子。

車子停在巷口,楚河獨自步行至巷內尾端,登上沒有電梯的公寓,按下羅曼光

住處的門鈴。

過了好久,裏頭都沒有回應。

他開始擔心,她是不是餓昏了?

當他再次擡起手,鐵門開了,一雙骨祿的大眼睛瞠目結舌地瞪著他。

她身上裹著一條超大的紫色披巾,赤[luǒ]著腳丫子,一頭柔軟的發絲隨意束在腦後,眼睛裏布滿睡眠不足的血絲,是有點嚇人,但……楚河只覺得心疼。

才幾天不見,感覺她瘦了好幾圈。

「你不是有約會?」她就這樣半開著門,把自己塞在門縫中,絲毫沒有要讓他進去的意思。

「嗯,馬上就走。」他將晚餐遞給她。

「你專程來就爲送晚餐給我?」

「不好嗎?這不是好男人該做的事?」他笑問,她的表情十足像見鬼了。

「你慘了……」她眯起眼,打量他。

「什麼慘了?」

「你愛慘我了。」她嘿嘿兩聲,很白目,很討打。

「沒有。」

「你有。」

「完全沒有。」

「至少,你開始喜歡我了。」山不轉路轉,換個詞而已。

他頓了下,沒有否認。

若不喜歡,他不會讓她待在身邊那麼久,這點倒沒什麼好否認的。

「謝啦!快和美女去看電影吧!」

「你還沒忙完?」說實在的,他覺得帶她一起去會有趣得多。

「這個星期肯定都要這樣晨昏顛倒了。」

他微擰起眉。「你可以不必那麼辛苦。」

她知道他絕對有能力負擔她的學費,也願意幫助她。

「這是學習,是經驗累積,不辛苦。」她笑笑說。

楚河凝視著她,本想再說服她,末了卻只是摸摸她的頭。「走了。」

「嗯……等等,」她拉住他的手。「記得,路邊的野花不要采喲!」

他差點笑岔氣,這是什麼話?

「拜拜。」她揮揮手,門,就在他眼前關上了。

有時候,他會覺得,她說喜歡他,似乎是看心情、挑日子的,並不是那麼持之以恒。

不過,若不是如此,這遊戲又怎麼可能吸引他?

羅曼光又餓又困,腿軟兼兩眼昏花,跌跌撞撞地提著塑膠袋,從櫥櫃裏翻出個海碗,將晚餐倒進去。

湯汁還熱著,葯膳的香氣頓時充斥這小小鬥室。

她幸福地笑了。

決定,趕快把今天的進度趕完,也許,她還來得及在電影散場前給他一個驚喜。

羅曼光撥開桌面上散亂的色筆和圖稿,快速解決掉晚餐,手上的筆沒停下來過。

此時,她腦中靈感如泉水般湧出——夏天,該是女人解放自己,盡情揮灑色彩的季節,讓耀眼的陽光變成伸展臺的投射燈,爲女人一身的美麗打光。

筆下的紙沙沙作響,牆上的鍾滴答滴答一刻不停地走,桌邊的立燈映著羅曼光專注的側臉,這是一張爲心儀男人而發亮的姣美臉蛋。

「好了!」畫完最後一張圖稿,羅曼光迅速整理桌面,一面打電話給唐龍雲。

「哈羅,我是羅曼光,請問楚河今天參加的電影首映會在哪裏?」

電話裏的唐龍雲遲疑了下,通常他不會將老板的行蹤告訴任何人,但是他知道羅曼光對楚河而言是特別的,可是,今晚的活動,楚河身邊已經有了女伴……

「拜托啦……告訴我嘛……」羅曼光撒嬌。「我想請他吃宵夜。」

「可是老板約了……朋友一起去……」

「我知道,跟美女去看電影嘛!」羅曼光立刻解除唐龍雲的疑慮。「我不會讓他爲難的,相信我。」

唐龍雲深吸一口氣,決定告訴羅曼光。

這是他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冒這種險,他可能會失去楚河的信任,也可

能丟了工作。

這一刻,他不是楚河的部屬,而是一個衷心希望楚河幸福的朋友。

「謝啦!你不能偷偷通知他喔,這是個surprise!」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後,立刻換裝出門。

************

羅曼光身穿紫紅色短大衣,毛料膝上裙底下是一雙白色長靴,倚在電影院外的柱子邊,等待電影散場。

附近許多媒體記者也和她一樣在等待,等待采訪首映會結束出場的明星,幾個較年輕的攝影記者,不時回頭偷瞄她。

換作平常,她會給他們一個笑容,也許閑聊幾句,她總是喜歡結交新朋友,但此時,她心裏惦著的,只有楚河。

等待的時間感覺應當是漫長的,但是羅曼光卻甘之如饴,她眼睛在笑,唇角在笑,腦子裏裝的全是當楚河看見她時,會出現什麼反應——是驚訝?還是不悅?是假裝不認識,還是大方地向她介紹他身邊的美女,或者笑著敲她的額頭,罵她這麼冷的天站在外頭吹風?

她貪玩、好奇、鬼靈精怪,想捉弄一下楚河,但,她也確實想早點見到他。

這是一股壓抑不住的沖動,是情人間按捺不住分離的甜蜜,她被他的神秘與孤傲吸引,被他不經意流露的溫柔與寵愛融化,被他不可能愛上她的把握給挑起好勝心;他冷冽無情的性格,什麼都不在乎的灑脫,是個絕對適合愛情遊戲的強勁對手。

被他打敗的機率恐怕不低。

但是她不怕輸,不怕愛上他,因爲,他們的相遇,必定是爲一股不可知的力量牽引著,她想知道那是什麼。

年輕時,多摔幾次跤,多幾道傷疤無所謂,反正複原能力強,若是凡事瞻前顧後,什麼都不敢嘗試,那麼這樣的青春又能留下什麼讓年老時的自己回味呢?

「出來了、出來了。」

媒體記者一陣騒動,紛紛擠至出口——電影散場了。

羅曼光站在人群後方,確定自己不會遺漏任何一個走出電影院的人,按捺著雀躍的心情,繼續等待。

出口處漸漸擁擠了起來,羅曼光踮起腳尖,昂首眺望。

她找到他了。

楚河挽著一位身材高姚的模特兒,身處于記者鎂光燈急于捕捉的衆明星間,他依舊是最耀眼的男人,風度翩翩,卓然不凡。

羅曼光以一種贊歎的目光追隨他移動的步伐,這個男人,俊美得教人屏息。

忽然間,她的視線和楚河對上了,她立刻咧開嘴笑,小動作地揮揮手,只是要讓他看見,她在這裏。

不過,她是不是看錯了?楚河似乎沒有發現她,因爲他和他身邊的女伴直接朝他的座車走去,沒有遲疑,更沒有回頭。

他身旁的女伴緊摟著他的手臂側耳傾聽他說話,不知聽見了什麼,笑倒在他肩上。

他說笑話給女伴聽?

羅曼光的笑容凝結在冷空氣中,所有等待時的時間都比不上這一刻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漫長。

她知道他看見她了,他注視她的眼睛絕對超過兩秒,只是爲何他面無表情,猶如瞥見的只是一個陌生人。

她還沒白目到特地來破壞他的約會,故意讓他難堪,她只是愛玩,想感受一下在人群裏看見彼此時那種眼神交流的默契。

他會明白她的玩心,但也會明白她的分寸,也許朝她眨眨眼,也許微皺個眉頭暗罵她頑皮,或者幹脆朝她走來,敲她一記腦袋。

就算他最後還是和今晚約會的對象坐車離開,她也不會爲此難過。

但……他什麼反應都沒有,結果是她心血來潮自導自演了一場沒有觀衆的獨角戲……

羅曼光退回柱子旁,不覺濕了眼眶,心,擰成一團。

她以爲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特別的,至少在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經過親密的關系,現在才發現……原來,在他心目中,她什麼都不是。

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他的寵愛,並非她專屬。

還是一廂情願,從一開始到現在,她忘了,他們還在遊戲中。

「不冷?」

蓦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羅曼光擡起頭,看見一雙促狹的眼。

「楚河……」淚水奪眶而出,在看見楚河站在面前時,她的所有理智已然瓦解,僅存的最後一點好勝心也蕩然無存。

她好喜歡、好喜歡他,毫無理由,明知他是惡魔一般的男人,明知他的腳步不會爲任何人停留,她還是愛他。

原來,發現到愛情的存在,往往是因爲心痛。

「好玩嗎?」楚河勾起唇角,捏捏她冰冷的臉頰。

先前,唐龍雲已經傳簡訊告訴他羅曼光會來。

他知道她愛玩,故意陪她演戲,其實是先讓司機送女伴回家,再折回來找她。

「不好玩!」她撲進他懷裏,掩飾淚水。「你嚇到我了……」

她頓時明白原來自己早就輸了,而且後悔了,後悔當初的賭注,她不想這麼快就承認,不想這麼快就離開他。

如果,她再拖延一段時間,也許他可能會愛上她,若是兩個人都輸了,那其實就是都贏了。

他低頭勾起她的下巴,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見她的眼眸裏閃著異樣的晶亮。

「晚餐沒吃飽,又來討宵夜?」

他明白看見的是什麼,明白她此刻異常的反應是爲了什麼,不過,他不動聲色,當作不知情。

「當然……那一點點,怎麼夠我填飽餓了三餐的肚子……」她的臉在他胸前蹭著,佯裝抱怨。

「想吃什麼?」

「想吃你。」

「什麼?」他應該是聽錯了,這句話,要說也應該是他說。

她擡起臉,直視著他。「我說,我想吃掉你。」

楚河怔了怔,啞然失笑。「在這裏?」

「用最快的速度找間最近的飯店。」她渴望他的擁抱,緊緊的擁抱,用汗水與溫度填滿她驟然湧上的空虛。

她吃醋、憤怒、不安……這些情緒對一向自信的她來說是全然陌生的。

愛情,是會因爲生命接納了另一半而讓人更完整,還是會將一個原本完整的人,一點一點地掏空,讓人變得愈來愈不像自己?

************

飯店電梯內,羅曼光十指緊扣著楚河的,緊到掌心微滲出汗。

楚河感覺得到她平靜的外表下翻騰的心境。

許多女人說愛他,她們在他面前哭泣、崩潰,甚至以尋短的方式企圖得到他的關注,挽回她們自認爲存在的愛情,就是不願相信他從來不曾愛過。

他不知道羅曼光將會如何。

此時,楚河有些矛盾,他並不想傷害她。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一開始根本也沒有顧及她的感受,只是自私地被這個感覺還滿有趣的挑戰吸引。他自信自己不會是輸家,不過,冷眼旁觀手下敗將的垂死掙紮也是一種樂趣,尤其是挫折自信滿滿,跟他一樣自認爲是最後贏家的對手。

他曾經給過她機會從他的遊戲人生中逃開,但她卻布下更大的網留住他,事實上,他不必爲日後她的心傷負責。

那此時又爲何猶豫?

「幾號房?」電梯門開啓,羅曼光彎身探看楚河手中握著的房門鑰匙。

「曼光……」他想蓋住房間號碼。

「我們走吧!」她比他還急,拉著他就往外走。

楚河在邁出腳步的那一刻,將那一點不屬于他性格中該有的猶豫抛到腦後。

凡遊戲,必定有輸贏,她早晚要體認成人世界裏的殘酷,也許,下一次,她就會懂得在尚未看清一個人的真面目前,別急著掏出自己的心。

楚河打開房門,將鑰匙揷入門邊的鑰匙座,房內的床頭燈,亮了起來。

在門自動阖上的同時,羅曼光踮起腳,環住他的頸,吻住他。

她熱情、急切,但技巧仍生澀,忙了半天,他的襯衫第三顆扣子,還沒成功解開。

「我來。」他笑著握住她的手,帶她到床邊,拉起被單,而後低頭尋找她柔軟的唇辦,溫熱的舌尖挑開她的齒貝,濕潤她因心急而幹燥的小口。

大手在她因他的吻而暈眩時純熟地褪下她的衣物,而後解開自己的。

「現在可以開動了。」他離開她的唇,促狹地眯起黑眸,看看這饑餓的女人下一步想怎麼做。

昏黃的燈光映著全身赤[luǒ],毫無遮掩的她,而眼前壞心的男人明知她笨拙卻仍好整以暇地等待她主動。

她該感到羞赧,或許還應該生氣,他明明可以溫柔待她,明明可以輕易征服她的情感,但他連這點心思都不肯花,可她,偏偏又無法對他生氣。

因爲楚河就是楚河,一個不會讓人看見真心,壓根兒不打算做好人的男人。

楚河坐在床沿,欣賞羅曼光處變不驚的鎮定,如果她想長長久久的吸引他,是得比一般女人更特別些、堅強些。

羅曼光緩緩地踏出一步,往楚河走去。她伸出細白的手臂,輕輕地梳過他的發,撫過他的耳、他的眉心和好看的鼻粱,如同觸摸一座巧奪天工,令人贊歎的雕像。

最後,她貼近他,將他擁入懷裏,讓他的臉靠在自己溫潤的胸脯上。

就像母親撫慰受傷的孩子。

「你在做什麼?」楚河發出幹啞的聲音。

她閉著眼溫柔地說:「融化你的冷漠,滋潤你幹涸的心靈。」

「滾開!」倏地,他強拉下她的手,嘶吼。

羅曼光嚇得倒退一步,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站起身來,用幾近憤怒的速度將所有衣物穿上。

「楚河……你怎麼了?」她沖過去挽住他的手。

不料,楚河奮力甩開她的手,毫不憐香惜玉,羅曼光一時受不住沖擊,險些摔倒。

「不要自作聰明,更不要以爲自己是特別的。」

楚河扔下這句話,留下一臉錯愕的羅曼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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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05: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十六年前的一個寒冷夜晚——

母親將楚河從睡夢中搖醒,急急地將他抱到廢棄工廠的角落,拉來幾個沾滿油汙的塑膠箱,壓低音量對他說:「兒子,記住,天亮之前你要一直躲在箱子後面,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准出聲。」

「嗯。」早熟的他已經習慣藏匿的生活,沒有多問什麼。

「這個……」母親從口袋裏抓出一張發绉的紙鈔。「這錢你帶著,肚子餓的時候到巷口買面包吃,爸爸跟媽媽要離開幾天,就幾天,我們會回來接你。」

「好。」

「乖……」母親含淚地望著打從出生就沒過過一天安穩生活的兒子,突然悔不當初,緊緊地將楚河摟在胸前。「是媽錯了,我不該堅持生下你……」

楚河緊抿著唇,小手握成一個拳頭,拳頭裏,是那張母親給他的紙鈔,他有種感覺,他的父母……不會回來接他了。

他知道,對他們來說,他一直是個累贅。

三天裏,他耐著饑餓、幹裂著嘴唇,不敢隨意走出遮掩他的箱子,最後,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楚貫中的手下。

他猜對了一半,他的父母確實沒有打算回來接他,不過,他們也再不能回來了……

黑暗中,楚河任指縫中的煙熏疼了眼,他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一躺到床上,閉上眼睛,便會湧現最後一次見到母親時,她的淚眼、她的後悔。

明明抱著他的是溫熱柔軟的身體,他的心卻冷得和外面的溫度一樣,那是他第一次體認到這個世界是多麼不公平。

同樣是人,有人操控著別人的生死,有人則終其一生逃脫不了宿命,人無法選擇出生的家庭,然而家庭背景卻往往決定了人的一生。

他困惑過、質疑過,盡管嘲諷那些爲名利而對他卑躬屈膝的達官貴人,但他又何嘗不是同流合汙地玩弄權力、賣弄金錢,只是他膽子更大,腦子更好,而且,運氣還沒走到盡頭。

他不會有好下場的。像他這樣的人,不配有好下場。

拈熄燃至盡頭的煙,他亮起房間的燈,喚來唐龍雲。

「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陳文榮,傍晚自殺了……」

「是嗎?」楚河悶笑了聲,冷血地說:「跟老爺報喜了嗎?」

「老爺知道了,不過管家說,他聽到這個消息後,一直待在房裏,連晚餐都沒出來吃。」

「餓了就會出來了。繼續。」他無意識地旋轉指上的鑽戒,像是一具失去靈魂的軀體。

他的靈魂,賣給撒旦了,交易回一顆不知冷暖、不會傷痛、沒有情感,只剩維持身體運作的心髒。

「天漢黃董親自送了一箱酒來,我收下了,重要的東西都放在保險櫃裏。」

「核算過了?」

「是,數量沒錯。還有……」說到這兒,唐龍雲遲疑了下。

「還有什麼?」楚河繼續閉目養神。

「羅小姐早上打了通電話給我。」唐龍雲指的是羅曼光。

「喔……」他不痛不癢地應了聲,仿佛這個人已經跟他毫無關聯。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剛哭過。」唐龍雲吸了口氣後接著說:「她想知道爲什麼你不接她的電話。」

楚河擡起頭,瞄了唐龍雲一眼。「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對不起……」

「回家去吧,」楚河將椅子旋向窗外。「晚上我不會再交辦你什麼事。」

「是……」唐龍雲帶著惶恐的心情退出房間。他犯了楚河的忌諱,擅自揣測楚河的想法。

他以爲,楚河是在乎羅曼光的,只是不肯表露自己的感情,他想幫羅曼光、幫楚河,沒想到弄巧成拙。

留在房裏的楚河望向窗外霧蒙蒙的遠山,關掉所有燈,再度燃起煙。

他不要溫暖,不要情感,需要依賴這種東西才能活著的人就像賭徒一樣,這一刻擁有,殊不知下一刻就可能全盤皆輸。

那個女人太自作聰明,以爲溫情能夠感動他。

楚河不肯承認,不肯面對在被羅曼光深深擁入懷裏的那一刻,他想起了抛棄他的母親,他脆弱了,所以抗拒、所以暴怒……

他會徹底擊垮她的信仰,瓦解她無聊的天真爛漫,讓她明白她愛上的其實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完美情人。

這場愛情遊戲,該結束了。

************

春雨綿綿,一連下了幾天雨,屋裏泛著潮濕的氣味。

羅曼光斜倒在床上,將自己埋在一堆布偶、抱枕中,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

一個多月了。

楚河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從她生活中消失,連個理由也沒給她。

一開始,她還能靠兼差的工作轉移注意力,轉移胸口不經意的陣痛,但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只感覺自己身體裏的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點流逝,整個人就要幹枯。

她即將畢業赴美。

美國的姑姑開始催她確定啓程日期,因爲她目前參與的一部以中古歐洲爲故事背景的電影預計年中開拍,各組團隊已經展開籌備工作,姑姑希望她能提前報到。

這一天,她期待許久,所有的努力都爲朝自己的理想更邁進一步,爲何此刻她卻茫然地躺在床上,慾振乏力。

她錯了?

錯在不該走上愛情這條岔路,錯在不該期待能夠改變楚河的人生,錯在一時好奇,接近這個難以捉摸的男人?

但是,她又怎知愛情帶來的變化竟是她無力掌控的?

她還是不夠成熟。

成熟的女人,擁有足夠堅定意志的女人,不會被這小情小傷給挫敗的。

「唉……」她將臉埋進抱枕裏,警告自己,別再萎靡不振了。

忽地,她聽見樓梯間有腳步聲。

這些日子,每當有人從樓梯上來,她總是第一時間就沖去開門,每一次都深信是楚河來了,但也每一次都失望而回。

她跟他的默契,不靈了,她連他的腳步聲都認不出來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坐起身體,側耳傾聽。

腳步聲竟停在她門前?!

羅曼光遲疑地走到門邊,將耳朵貼在門上,確定樓梯間沒有任何上樓的聲音。

她不帶希望,也不願徹底放棄,決定將門打開。

沒想到,楚河,竟就站在門前。

她感覺自己在作夢,呆愣地望著眼前高大的男子,不敢相信他出現了。

楚河不發一語,冷凝著她的眼,微向前移動一步。

羅曼光就像被催眠般,下意識地往後退,讓出通道,讓他進門。

楚河走到床邊,停下腳步,轉身。「過來。」

他一聲令下,她便乖乖地關上門,走向他。

腳步,是軟的,無重力的。

她打過幾通電話給他,心中有好多問題想問他,有好多話想對他說,現在,他就在眼前,她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因爲愛得太多,多到迷失了自己,在他面前她變得卑微,變得小心翼翼,變得不像自己。

他伸出手,緩緩地拉開她衣領的綁帶,脫掉她的連身衣物。

接著,將她摟進懷裏,低頭吻她。

他的吻又急又深,羅曼光根本無力思考,整個人完全沈浸在他回來找她的狂喜中。

再度重逢,無論他爲何扔下她不告而別、無論他爲何消失無蹤,她都不想追問了,只要他還在乎她、還記得來找她,她便甘心成爲他的俘虜。

楚河將她壓倒在床上,褪去她的貼身衣物。

羅曼光激動地回應他的吻,扯去他身上累贅的衣物,再沒有什麼比得上兩人身心的結合更能填補她的空虛、驅散她的不安。

瞬間的疼痛如同印記,火熱地烙印在她的身體裏。

她急喘、低吟,在意亂情迷中獨記得警惕自己不能泄漏情感,她不再奢望得到他的愛,因爲她怯懦了,在差點失去他之後。

楚河突然停下律動,撥開她散亂的發,高高地俯視她的雙眼。

她靜靜地回望他,僅僅是如此,淚水便要滿盈。

只有他才能教她忽悲忽喜,一顆心全懸在他身上。

愛情,真的好折磨人。

「想我了?」他問。

「嗯。」她老實地點頭。

他勾起唇角,低頭給她一個吻,而後翻身離開她的身體。

開始穿上衣物。

羅曼光拉來被單掩住赤[luǒ]的身子,慌忙坐起。「你要走了?」

她現在猶如驚弓之鳥,猜不透他的心思,弄不懂他的意圖,只能被動地等待他施舍般的眷顧。

她厭惡這樣的自己,卻又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他穿好衣服後回頭問她。

羅曼光被這問題困住,不明白他爲何這麼問,爲什麼突然間又冷了起來。

一個因愛而失去自我,不再信心滿滿的女人,是不是就令他失去興趣了?

「想請你喝咖啡。」她試圖用輕松的語調,但,失敗了。

她的聲音透露著軟弱,透露著濃濃的不安。

「我現在不愛喝咖啡了。」他笑,笑得好敷衍。

她的心揪成一團,開口慾言,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他眯起眼,貼近她的鼻尖。「你該不是愛上我了?」

她緊抿著唇,拒絕回答。

「我記得你說過你很老實的,不會騙我。」他諷刺地說。

「爲什麼這麼問?」他又想要什麼答案?

「我想……我在你身上花太多時間,差不多該有個結論了。」

「你呢?你愛我嗎?」她脫口而出,問完,便後悔了。

「我?」他低低笑了出來。「惡魔是沒有感情的,你這個問題,顯然少了點常識。」

羅曼光預備雙手捧上的一顆心被他冷冽的口吻給刺傷,鮮血直湧而出。

他要她承認她輸了,要她從他身邊消失?

那他又爲什麼對她……

「遊戲規則是你訂的,不會忘了吧?」他看著她臉色由紅轉白,眼眶一點一點泛出淚水,赤[luǒ]的肩因忍著不哭而顫抖。

他要她恨他,要她認清他真實殘忍的一面,然後逃得遠遠的,再不要浪費時間給他所不需要的溫情。

「很可惜,你不是個高手。」他撇開眼,冷冽地說:「這個遊戲還是不夠刺激。」

在楚河關門離去後,羅曼光整個人崩潰了。

他是惡魔,一個沒血沒淚的惡魔!

羅曼光這一刻終于醒悟,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

楚貫中病倒了。

楚河在接到管家通知,當晚回到楚貫中的宅邸。

灰白的圍牆邊停滿了黑色賓士轎車,全省各地的大哥全都在第一時間趕回來了。

管家站在門口,千盼萬盼,終于盼到楚河,急急忙忙在前面帶路,直接帶進楚貫中的房間。

楚貫中床邊最裏一圈圍著他的六名妻妾,外圍一圈全是跟著楚貫中闖蕩江湖多年,如今都已是大哥級的人物,見到楚河進來,紛紛讓出一條路,讓楚貫中能見到他最疼愛的養子。

「人還沒斷氣,怎麼全都趕回來奔喪了?」楚河見房裏黑壓壓一片,每個人臉上均流露著哀戚,嗤笑一聲。

「少爺別這樣,醫生說,老爺不能再動怒了,萬一血壓再飙高,恐怕……恐怕……」管家哀求著。

「算了吧……」躺在床上的楚貫中歎了口氣。「他肯留在我身邊多這麼年,不就是等著這一刻嗎?」

「老大,如果他敢有這種念頭,我現在就殺了他!」一個個性直沖的手下立刻逼近楚河面前。

「誰准你動手了?!」楚貫中氣得撥掉床邊的煙灰缸。

「對不起,老大……」那名手下怒瞪楚河一眼,隨即默默地退至一邊去。

在場的人都知道楚貫中溺愛楚河,無論他如何叛逆、如何頂撞,楚貫中從來不曾動手打他,最多就是氣到摔東西、破口大罵,不過,楚河雖然桀骛不馴,但這些

年來他確實也爲楚貫中化解了許多棘手的難題,他們得承認,組織裏誰的頭腦也沒他好,誰的膽識與胃口都沒他大。

「你們都下去吧……楚河留下……」

「是!」一幹人魚貫離開房間,管家臨走前還憂心忡忡地望著楚河,就怕兩人又起爭執。

「擔心的話,叫醫生到房外等著。」楚河調侃忠心耿耿的管家,隨後拉了張椅子,坐在楚貫中床邊。

楚貫中不發一語,只是茫然地望著天花板。

「有什麼遺言,就交代吧……」看起來,楚河真的很想氣死他養父。

這時,楚貫中不但不生氣,反而笑了。

「真的很諷刺,阿榮一走,我也跟著倒下了。」楚貫中提起他曾經恨之入骨的兄弟,一陣唏噓。

「是他帶我到臺北打天下的,那個時候我們很窮,經常兩個人分吃一碗王子面,他會大口大口喝湯,假裝吃得很飽,然後把大部分的面都留給我吃……

「不管遇到多少人馬,不管傷得多重,我們從來不曾扔下對方自己逃跑,那個時候,道上的人叫我們是『不要命的莊腳囝仔』……」

楚貫中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楚河則難得的沒有打岔,安靜地聽。

「奇怪的是,沒錢的時候我們就像親兄弟不分你我,一起打拚,有錢大家賺,有飯大家吃,最後終于闖出一片天,人的心卻開始變了……

「現在他死了,我的恨也沒了對象,突然間,生命好像已經沒有目標,不知道活著究竟是爲什麼……」

「你可以再娶四個小老婆,湊個整數。」楚河對楚貫中的感慨絲毫沒有同理心。「少在那裏像個老頭子無病[shēnyín]。」

「我是老了……」楚貫中轉頭看向楚河。「老實說,你恨我嗎?」

楚河打個哈欠,不想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是愛、是恨又如何,他沒興趣去鑽研這種沒有意義的情緒。

「是我下令殺了你父母。」楚貫中企圖挑起他的怒火。

「我知道。」

「你該恨我的。」

「對,我恨你,所以你就給我長命百歲,我可不想在你一命嗚呼後跟著中風住院。」他隨口附和。

「可是,我待你就像親生兒子一樣,竭盡所能地栽培你,所有我擁有的一切,都會留給你……」楚貫中要的不是這樣的答案。

「你想要我感激你?」楚河大笑。「你的確很用心地栽培我,不過,你好像獨獨漏掉教我怎麼做個好人,很抱歉,我沒學到『感激』兩個字怎麼寫,所以我不會。」


楚貫中的血壓眼見又要被楚河的這番話氣到飙高,他只好反複深呼吸,平息怒氣。「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楚河接令,立刻起身准備離開。

「這麼多年——」楚貫中突然又說話。

楚河停下腳步。

「我沒有後悔收養你。」

楚河閉起眼,本想開口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選擇沈默,不發一語地離開楚貫中房間。

當他開車駛離楚宅,意外地見到唐龍雲在門外守候。

「什麼事?」楚河按下車窗。

「羅、羅小姐要我交給你一封信……」光是提起羅曼光的姓,唐龍雲就提心吊膽,他又做了不該做的事。

楚河伸出手,從唐龍雲手中接過信。

他當場拆開,信紙上只簡短寫著一句未完的話——

我承認輸了,所以……

楚河看完,將信封、信紙揉成一團丟出車窗外。

拉起車窗,踩下油門,朝黑幕疾馳而去。

所以什麼?

他不想知道,不想探究,他清楚人性,清楚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比他更自私的人。

小時候,他父親要他去偷、去騙,偷不到東西便粗口、拳腳相向,楚貫中收養他之後,教他處理事情要夠狠、夠冷血,而現在老了、病了才渴望起家庭溫暖,想用親情打動他,希望他彩衣娛親,做個孝順的兒子?

羅曼光,相信努力就會成功,相信付出就會有回報,但當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得不到回應,當發現他是個比惡魔還冷酷的男人,她還是離開了。


所有人都期待他是他們期望中的那個人,都想從他身上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他一文不值,如果他什麼都做不到,是不是所有人最後都將一一舍他而去?

他在黑暗的車廂中仰頭大笑,他才是對的,不抱任何希望就不會有絕望,人與人之間的羁絆其實脆弱得不堪試煉。

楚河的車開上高架橋,連接國道,一路往南狂飙,這一夜他又更悟透了人生——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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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美國加州洛杉矶市——

世界知名品牌、別具特色的商店、熱鬧鮮活的街頭,這是個充滿耀眼陽光以及活力的城市;馬尾、短褲、小背心、露趾涼鞋,這樣清涼的裝扮隨處可見。

日落前,羅曼光抱著一盆有著綠油油大葉片的盆栽,指尖勾著剛到古董商店尋來的寶貝,悠閑地漫步在好萊塢星光大道上。

一條南國風味的頭巾紮起她滿頭長辮子,身穿熱帶印花背心、迷彩短褲和一雙彩繪帆布鞋,身處于衆星雲集的好萊塢依舊十分搶眼。

光是從花店回住處的途中就遇見不少熟人以及曾經共事過的工作夥伴,時不時

要停下來閑聊幾句,談的都是好萊塢盛産的電影和八卦。

轉眼間,她已經在這裏生活五年了。

這五年,從一個被呼來喚去的小助理到能夠獨當一面帶領整個服化團隊南征北討,每一步都是血汗,每一步都在挑戰她過去的信仰。

這是一個萬頭攢動,每個人都想踏著別人的肩膀、踩在別人的頭上脫穎而出的可怕競爭世界,羅曼光能生存下來、融入這個環境,付出的努力以及咬緊牙根的毅力,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

「哈羅——我喜歡你這雙鞋子,可以請問你哪裏買的?」

剛從羅曼光身旁經過的路人,被她一身大膽用色的服飾吸引,折回來問她。

「喜歡的話,到這裏來尋寶吧!」羅曼光漾起笑容,從褲子後方的口袋抽出一張名片,名片上的地址是專售她的作品的門市——「pl·bright」。

像這樣在街頭上被攔下來詢問身上的衣服、褲子、鞋子、配件在哪裏買的經驗,對羅曼光來說有如家常便飯。

她就是她自己作品的活招牌——美麗的容貌、充滿自信的神采、纖細窈窕的衣架子,加上她得意的設計作品,絕對是惹人注目的焦點。

這些年來,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來到好萊塢的初哀,盡管走著非人的忙碌步調,只要擠出空檔,她就是埋首設計,尋找代工廠商,一步一步實現自己的計劃。


如今,「pl·bright」的名氣以銳不可當的速度躍升爲流行代名詞,近百坪的門市裏經常擠滿帶著朝聖心情而來的年輕人。

她並未以此而滿足,好萊塢只是世界的一小角,她腦中的藍圖需要時間、需要體力,一點一點地拼湊而成。

羅曼光才回到住處,打開房門,手機和家用電話同時響起。

她將盆栽擱下,找出藍牙耳機戴上。

「小光,你在哪裏?」來電話的是羅曼光的合夥人保羅。

「剛到家,還沒時間喝口茶呢,你等等,我接另一通電話。」她沖到沙發旁,接起家用電話。

「光——你有沒有在工作?!警告你,沒交出新作品不准再到處閑晃!」這通電話是「pl·bright」的門市店長茱蒂,通常,她比較像是羅曼光的管家婆。

「我本來就都一直乖乖待在家的,看來今天又要熬夜,你下班時記得帶宵夜來看我。」與其被念,羅曼光選擇「和平的謊言」。

「知道了,會帶你愛吃的過去。」

「我愛吃的很多喲,你確定拿得動?」羅曼光坐進沙發,跷起修長的腿。

「喂、喂——小光,我還在等你——」手機裏的保羅聽見這個女人很有想要閑聊哈啦的態勢,趕緊打斷她。

「喔……茱蒂,保羅在線上,不能跟你聊喽!」

羅曼光只要一開手機,一回到家經常就是兩支電話輪流響,廠商、朋友、客戶,不時還有電影公司派助理到家裏找她討論公事。

她脾氣出名的好,個性又熱情活潑,只要提醒自己別太黑白分明,收斂起過去自傲的正義感,在這個人際關系決定成敗的社會生態裏,就能如魚得水。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臺灣?」保羅在電話裏問。

保羅是澳洲人,也是衆多到好萊塢追尋明星夢的年輕人之一,在酒吧裏工作等待機會。四年前認識了羅曼光,兩人品味相投,興趣個性各方面都很合拍,很快便成爲無話不談的好友。

羅曼光介紹他給認識的導演,經過試鏡得到了演出的機會,沒想到竟受到廣大觀衆矚目,接連著廣告、代言、電影的邀約接踵而來,身價暴漲,于是他投資羅曼光的設計,合夥成立「pl·bright」。


「就這幾個月吧!等我把電影公司的工作安排好。」羅曼光想到自己在臺灣的首場服裝秀就要登場,全身興奮地起了疙瘩。

「確定好日期,我得請經紀人錯開工作檔期。」

「你真的願意犧牲色相,到臺灣幫我?」羅曼光明知故問。

「趁我還有色相可以犧牲時,盡量利用。」保羅謙遜地說。

「放心,你的性感指數起碼還可以利用個十年沒問題,這十年裏我們海撈一筆,然後我就退休跟你回澳洲養牛。」她和保羅兩人之間的閑聊,通常都這麼口無遮攔,漫天胡扯。

「不,牧場我要跟我未來的老婆一起經營。」

「我是說萬一你娶不到老婆的時候。」

「嘿,我娶不到老婆?」這可是對目前炙手可熱的新一代性感男星的羞辱。

「不然,我當牛讓你們養,反正我可以吃素。」

「瘋女孩。」保羅笑說。

「沒幽默感的賣肉男明星。」羅曼光吐槽他。

「沒幽默感但很搶手的賣肉男明星。」保羅補充。

「好吧!算你贏,沒幽默感但走狗屎運結果很搶手的賣肉男明星。」

「哈哈——」保羅大笑。

這就是羅曼光的魅力,一個讓人感覺輕松無壓力的女孩,讓人不自覺地想親近她、擁有她。

只可惜,她不碰愛情,而他,老早就被拒絕過了。

據他所知,他並不是第一個碰壁的男人。

爲什麼呢?一個如此美麗、如此甜美的女人,如果她願意,她可以擁有更多……

「沒事了吧?沒事我得趕工交茱蒂的差。」

「真不知道誰是老板。」保羅笑說。

「我是設計師,老板這個職位你們猜拳決定吧!」她立刻將重任推得一幹二淨。「拜拜,我要去忙了。」

挂完電話,羅曼光開心地拿出剛才從古董店帶回來的寶貝,思索著該擺在什麼地方。

享受生活嘛,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忙?

************

最近,臺灣時尚圈最熱門的話題,不是誰靠關系拿到了lv的限量包包,不是誰成了chanel的vip戶,不是誰收到了gucci、prada的服裝秀邀請函,而是一個在好萊塢受許多國際知名影星青睐的華人服裝設計師——羅曼光。

過去,臺灣很少人聽過「pl·bright」這個品牌,但是,六月份即將在世貿展館舉辦的大型服裝秀,據說不僅斥資千萬,還有多名好萊塢明星將莅臨現場,這是前所未有的豪華演出,不只時尚圈,就連網路上也熱絡地討論起這個乍放光采,有

著過人能耐的年輕設計師。

楚河也收到了vip邀請函。

國內幾間專門安排時尚活動的公關公司都明白楚河的影響力,明白他身邊的女人個個都是社交圈的時尚指標,這樣的男人,是不可能被遺漏的。

辦公桌上平擺著那張有如萬花筒般色彩豔麗的邀請函,楚河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個曾經熟悉,但已多年未再想起的名字。

他還是他,但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羅曼光了。

應該說,她實現了她的「計劃」。

「你是服裝設計師?」

「總有一天會是,但現在還不是。」

「我可以幫助你提前夢想成真。」

「成爲服裝設計師不是我的夢想,是我的計劃……」

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對話,那清脆爽朗的笑聲,自信的眉眼,頑皮又率真的個性,很快便得到他的注目。

他們玩了一場遊戲,最後她輸了,依照遊戲規則,自動從他眼前消失,再也沒有出現過。

看來,她並沒有因爲那次打擊而一蹶不振。

就算是他楚河,也絲毫不能影響她堅持要走的路。

微妙的感覺一絲一絲地自他胸口蔓延開來,因爲她真的辦到了,因爲沒有他而她活得更好,「羅曼光」這三個字如同鬼魅般,再次纏住了他的思緒,而他竟和五年前一樣,沒來由地被她吸引,強烈地想要再見到她。

他以爲他很輕易地就將她抛至腦後,在她離開之後。

事實上,並沒有。

此刻,他記起她的速度,猶如光速且清晰如昨。

一向處之泰然的楚河,頓時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期待,心髒因而欣喜地躍動著。

「進來。」他按下內線擴音,讓唐龍雲進辦公室。

那封邀請函是唐龍雲放在楚河辦公桌上的,他猜想,跟這件事有關。

「安排一下,」楚河將邀請函推向唐龍雲。「我要帶十個女人出席。」

「是……」唐龍雲一頭霧水,十個?老板什麼時候這麼「高調」了?

「捧場,就是要人多熱鬧嘛。」楚河勾起唇角,給人一種不知在打什麼主意的詭異感覺。

「那車子的座位安排?」

「派加長禮車去接她們,我不跟任何一個同車。」

「是。」唐龍雲接下任務,然後,就是他傷腦筋的開始。

楚河的女人多到連唐龍雲都無法完全記住名字,這下知道當晚他將出席這場服裝秀,唐龍雲的手機保證從早響到晚,最慘的是,隔日消息見報,不知道將造成多大的風波。

這些女人在楚河身邊像綿羊一樣溫馴,但是在他背後,彼此間的勾心鬥角根本就是恐怖到了極點。

楚河見唐龍雲不自覺地揪起眉心,竟心情大好,足見這些年過去,他依然沒有轉性,完全沒有同理心,更不會成爲體恤部下的善心上司。

愈是教唐龍雲難辦的事,愈是精彩可期。

************

羅曼光回國了。

闊別五年再次回到臺北,站在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邊,仰望無雲的藍天,燦亮的黑眸,掩不住喜悅。

她一身輕便,背只鉚釘懷舊斜背包,踩著球鞋,膚色健康明亮,宛如還是離開前那個青春洋溢的大學生。

按捺不住奔騰的心情,貪婪地張望街頭風景、觀察來往行人的衣著打扮,不覺自己也是風景中的一隅,許多人偷偷瞄她,遠遠地交頭接耳。

再過一個月,她即將要顛覆所謂的名牌、顛覆追逐流行的盲點,年輕人就該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風格,沒有一點偏執的自信,人生就太不精彩了。

當她的思緒在無限想象空間飛翔時,手機鈴聲拖回了她的魂。

「羅曼光!你又晃到哪裏去了?!」電話一接通,咆哮聲立刻從手機裏奔出來。

「我快到了……」她將手機拉得老遠,躲開姑姑的魔音傳腦。

爲了這次的服裝展,姑姑從半年前就推掉所有工作,幫她訓練模特兒、接洽展場的所有瑣碎事情。

姑姑一直從事電影相關工作,雖然預算抓得很牢,但十幾年來浸婬在好萊塢的電影生態中,視野與胃口早已被養大,這一場服裝展的規模與手筆,相信在展出之後還將余波蕩漾久久。

很幸運的,羅曼光身邊總有貴人相助,所有人幾乎口徑一致,只要她專心創作,其它事情都交由他們包辦,所以她才能回歸純淨的眼以及清明的心境。

「展場的電腦模擬已經准備好了,包括廠商還有模特兒、工作人員,上百個人全都在等你一個。」

「我想念臺北嘛……人家才剛剛下飛機,也沒見到歡迎布條……」她嘟起嘴,一邊連忙加快腳步,招來計程車。

「布條前天就出現在機場了,是誰故意飛到上海拖了兩天才回來?!你讓公關公司安排的媒體記者全都撲了空,還真會幫倒忙。」說到這兒,羅景青就有氣,這小鬼老是不按牌理出牌。

「設計師搞失蹤也是一種宣傳手法嘛,這樣才有神秘感……」羅曼光吐吐舌頭,情急之中硬拗。

「是啊,昨天各大媒體全都是你的新聞,未演先轟動。」這點倒是被她拗中了。

「真的假的?!」

「真的。你下飛機時沒人跟你要簽名嗎?」羅景青又好氣又好笑。

「慘了,人家本來想保持神秘的,如果想紅,我老早就去演電影了。」

「你再跟我哈啦嘛,限你五秒內滾到我的視線內。」

「是,正在滾……」唉……好不容易脫離了茱蒂的控製慾,現在又招來一個女暴君。

爲什麼她身邊老是聚集這麼些不懂享受悠閑生活的急性子呢?

才剛離開美國,她已經開始想念起跟她心靈相通的保羅了。

************

「pl·bright」的服裝秀「春光」邀請逾千名貴賓,包含政、商界、娛樂圈、時尚界的名人、網路變裝創意大賽入圍的參賽者,以及提供各媒體宣傳活動贈票的幸運得主,另外,場外築起大型電視牆,供無緣參與的廣大民衆同步欣賞這場別開生面的豪華服裝秀。

傍晚不到,世貿南港館附近路段已經湧進人潮,有人爲一睹心儀的偶像早早就在此守候,有人爲跻身摻進這時尚盛事一腳,也有人被人潮吸引,好奇心的驅動下成爲人潮中的一員。


當楚河的座車以及後方一輛接一輛的賓士加長型禮車抵達時,四周響起一陣陣羨慕的倒抽氣聲,接著,從車門後一一探出修長美腿以及隨之現身的美豔女子時,更讓人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機、相機,拍下這難得一見的唯美畫面。

身穿白色西裝,潇灑英挺的楚河走在前方,後面領著一群美人,這等香豔美事真教全天下男人都嫉妒得咬牙切齒,當然,鎂光燈與攝影機必然有志一同地撷取這絕對具有新聞價值的鏡頭。

這便是楚河的目的。

明天,羅曼光轉著手上的電視機遙控器,翻閱國內各大報紙尋找服裝秀的報導時,她會知道今天他也到場了。

而他,依舊是那個遊戲人間,玩弄愛情的惡魔。

並非想打擊她,也不是想喚起她過去痛苦的回憶,他只是習慣開這種帶點殘忍和惡意的玩笑,若她這些年來磨練得夠堅強,那麼用幽默的角度來看,他的確「很捧場」。

對于如何看待羅曼光這個女人,楚河的理智與情感一直是矛盾的。

他欣賞她,卻逼她從他身邊消失;他根本不要愛情,卻刻意地想再攪亂她一池春水,他認爲自己根本不在乎她,不過又狂傲地想試探,她對他的愛,還在不在。

服裝秀的現場由一張大大的黑布罩住整個半球形的舞臺中央,開場前輕快熱情的音樂加上瞬息萬變的鐳射燈光,鼓動著已就座的貴賓和外圍的觀衆,所有人屏息又按捺不住期待,如蚊蚋振翅的壓低交談聲合奏出嗡嗡作響的興奮共鳴。

展出時間一到,燈光緩緩暗下,就如進戲院觀賞電影一般,所有聲息靜止下來。

倏地,黑幕落下,以極快的速度被抽至後臺,燈光隨即投注在呈放射線狀的伸展臺,如同太陽射出光芒。

令人驚訝的是,隨著音樂的節奏走向舞臺的十幾位模特兒居然只著肉色胎衣,遠遠望去還以爲[一]絲
挂。

這是服裝秀,模特兒卻什麼都沒穿?

觀衆—陣嘩然。

不過,這錯愕的聲浪很快便被安撫,因爲自舞臺底下升起了一座座開放式衣櫃,架上滿是色彩搶眼、剪裁獨特的衣服及配件。

原來,模特兒就在舞臺上直接更衣。

燈光由耀眼轉爲灰蒙,象征一天的開始。

模特兒動作一致地從衣櫃上取下衣服穿上,走向伸展臺。令所有人眼睛一亮的是,同樣的一件衣服,在不同人身上竟能穿出截然不同的風格——優雅、新潮、浪漫、性感,僅是巧妙地運用色彩及配件,就能創造如此多的變化。

這時,來賓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而精彩的還不只如此。

整個服裝秀流動出都會男女的衣著品味,猶如小型社會縮影,經由聲光變化、場景更替,從白天至黑夜,從日常穿著到約會、宴會打扮,令人目不暇給,贊歎連連。

這是設計師的巧思,充分表達她想傳達的穿衣哲學。

這不是專屬貴婦、巨賈的昂貴品牌,不是動辄上萬元的高級精品,更不爲創造銷量企圖群體催眠製造流行話題,這場秀完完全全地貼近生活,帶來全新的視野。

不是設計師告訴你如何打扮,而是你想如何創造自己的style。

這精神與理念,無疑的鼓舞了所有人的心,底下的觀衆開始交頭接耳,蠢蠢慾動。

最後,設計師在好萊塢性感男星保羅·皮爾斯陪伴下走上舞臺,引起瘋狂的掌聲。

羅曼光身上的小禮服是由一條抓绉的印染寬絲巾自脖子交纏而下,包裹住玲

珑曲線,背部镂空,及膝裙擺後端飄逸地隨風微漾,長發松散地盤至腦後,性感高雅,令人驚豔。

掌聲久久不停,羅曼光在亞洲的第一場服裝秀,前所未有的成功。

坐在貴賓席第一排的楚河定定地凝視著臺上的羅曼光,注意到她與保羅,皮爾斯偷偷交換了一個俏皮的眼神。

他的心,熱了起來。

她的發留長了,原本就清麗的臉龐增添了更多自信與女性的嬌媚,然而那俏皮的表情泄漏了她的頑心,她活得很自在、很快樂,像陽光般耀眼的魅力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他想要她。

這念頭在分別五年之後,迅雷不及掩耳地闖進他腦海。

他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有著如此高度的興趣,而她,兩次走入他的視線,兩次都緊緊地抓住了他的目光。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的遊戲,令他躍躍慾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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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06: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楚河很快即以行動實踐他的意念。

服裝秀結束後的party,他決定留下來。

這個專爲時尚名家交流最新訊息而舉辦的會後宴,參加的均是國際時尚雜志編輯、造型設計師、彩妝大師、發型設計師以及社交圈名人,爲此,羅景青更特地自美國邀請爵士美聲歌手現場演唱,讓貴賓享受一個舒適浪漫的美麗夜晚。

派對裏的話題大多圍繞在今晚的服裝秀,更多的是想知道羅曼光如何在好萊塢短時間內異軍崛起,如何吸引那些遙不可及的大明星注意。

羅曼光換上另一套湖綠色禮服,兩片水滴形的布料彙集在她的纖腰,包裹著她

堅挺的胸線也包裹著她渾圓的臀及修長的腿,兩側腰間挖空,給人無限遐想空間。

她是今晚的主角,也是衆人目光的焦點。

「他們想知道我爲什麼吸引你?」羅曼光仰起臉以英文對身旁的保羅問道。

今晚,保羅是她的護花使者,一個令所有女人都想扒光他的性感男人。

「crazy!」保羅挑了挑眉,促狹道。

「他說美色。」羅曼光微笑翻譯。

圍繞著他們的來賓都笑了,他們絕對聽得懂保羅的英文,但也對羅曼光的平易近人産生了好感。

保羅不知大家爲什麼笑,彎身請一旁的助理翻譯,在得到答案後,笑著摟了摟羅曼光。

他其實很不想讓她回臺灣,一個離他太遙遠的國度。

但她執意要從臺北出發,以臺灣品牌走向國際,這是她當初的計劃,而她是一個看似隨興卻很難改變其心意的女人。

至少,他從來沒有成功過。

「曼光,我一定得向你介紹一位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公關經理興奮地走向羅曼光。

「大人物?」她眯起黑眸,市儈地回說:「我喜歡認識大人物。」

她在公關經理的帶領下走往另一個方向,越過一個個向她舉杯致意的貴賓,最後停在一個有著寬闊肩膀,高挑偉岸的男子背後。

男子身旁圍著許多人,男人、女人,他是宴會裏另一個聚衆的焦點。

「楚先生,感謝您今晚的捧場,羅設計師特地前來致謝。」公關經理走到男子身側,笑容可掬地介紹兩人認識。

楚河緩緩轉過身來,視線准確地捉緊了羅曼光的反應。

「楚先生幾乎主導了臺灣一半以上的娛樂事業,我們的貴賓不少是因爲知道他今晚將參與派對才特地留下來……」公關經理不愧是公關經理,blahblah地念了一長串吹捧之詞,連氣都不用換。

「謝謝您,楚先生,我們在臺灣的知名度還靠您多多支持。」羅曼光伸出柔軟的小手,美眸直視著楚河。

「那我能得到什麼好處?禮尚往來嘛!」

「呵、呵……」公關經理誇張地笑,彷佛自楚河口中聽見一句超級幽默的對白。「楚先生就是愛捉弄人。」

「聽楚先生這麼說,那表示我有您想要的好處喽!」羅曼光輕笑,眼波流轉著妩媚。「這是我的榮幸。」

楚河見她左一句「楚先生」、右一句「楚先生」,生疏得像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難怪好萊塢電影工業蓬勃發展,連服裝設計師的演技都如此精湛,更別說受過訓練的專業演員。

「宴會結束後還有其它安排嗎?」他想要一個女人,通常很直接。

「如果我能任性地扔下所有事情不管的話,就沒有其它安排了。」

楚河握著羅曼光禮貌上伸出的手,遲遲沒有松開,這很令人尴尬,但羅曼光不以爲意,她只是微微走向他,貼著他身畔說話,表現親昵,輕易化解這尴尬。

他聞見她身上的香味,一種成熟果實的香甜,如同她今晚的裝扮,令人垂涎。

「也許明天,這點耐性我還有。」他的唇角是上揚帶著點玩笑意味,但那雙黑眸卻猶如緊盯獵物的豹子,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很樂意,不過臺北的第一間門市這個星期六要開幕,短時間內真的抽不出時間,還是開幕當天,楚先生願意幫我一個忙……」

「幫什麼忙?」楚河不喜歡羅曼光如此稱呼他。

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說:「如果店裏的商品賣到缺貨,我應該就能早點脫身,多點時間陪您喝個小酒,讓我們好好認識彼此。」

她說完眯起眼笑,嬌柔地貼著他的手臂。

楚河愣了愣,不確定她這話的意思。

他們還需要「更」認識彼此嗎?

而且,她這要求也太獅子大開口,根本把他當凱子耍。這不像他認識的羅曼光,一個凡事都想靠自己一點一點去體驗、累積實力的女人。

五年前她不讓他幫她,五年後,她卻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甚至把自己當作餌,用如此令人厭惡的口吻。

「你變了……」他蹙起眉頭。

「咦?我們以前見過嗎?」羅曼光像是很訝異他的說法。

「羅曼光……」楚河開始不耐她演的戲。

「你到過好萊塢?還是我們在電影拍攝的時候見過面?」她認真地想,努力地想喚起記憶。

「光——」這時,保羅走了過來,旁若無人地摟住羅曼光的肩。「你聽,我們的歌!」

歌手現在正在演唱的歌曲,就是他們相遇那晚點唱機播出的歌——celinedion的「ifwallscouldtalk」,原本不認識的兩人仿佛安排好了的同時大叫出聲,並情不自禁地跟著哼唱,唱到最後不僅聲嘶力竭還感性地淚流滿面。

這兩個淚流滿面的瘋子,從對方眼中感覺到心靈相通,此後,他們便成爲無話不談的好友。

「我特地點給你聽的。」羅曼光微笑說道。

「噢……」保羅給她一個好大的擁抱。「我太愛你了。」

兩人親熱的互動看進楚河眼裏很不是滋味,尤其羅曼光望著保羅時臉上綻開的純淨笑容,那曾經屬于他……

「保羅,介紹一位朋友給你認識。」羅曼光興奮地說,而後轉向楚河時卻猶豫了。「我們可以算是朋友了嗎?」

楚河不言語,這對話……似曾相識,而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卻感覺陌生了。

況且,他根本不想認識那個叫「保羅」的男人,既然決定要回她,無論那個男人跟她是什麼關系,也就只有哪邊涼快哪邊去的分。

「看來還不算。」她自問自答,笑了。「很高興認識您,也感謝您的光臨。」

接著,她便和保羅離開了,離開時,保羅彎身問她什麼,只見羅曼光聳聳肩,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楚河的視線一直追隨著羅曼光,見她周旋于重量級的貴賓間,笑得那樣嬌媚,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那些男人打量她的眼光活脫想吞了她,獨不見她偶爾、不經意或下意識地看向他。

她的表現完全像個陌生人。

她不認識他、不記得他?

楚河破天荒地冒出一股無名火,這個女人,到底想玩什麼?!

************

「pl·bright」開幕當天,楚河幾經掙紮,最後還是去了。

位在信義商圈的「pl·bright」,一條條鮮豔、獨特的印花布自十樓的高度呈放射狀垂墜至一樓門市,遠遠望去迎風微揚,美麗壯觀,這是羅曼光最廣受歡迎的作品。豔橘色琉璃鑄成的品牌字樣矗立在玻璃門上方,陽光下折射出流動的光采,吸引著來來往往的人們注目。

楚河到的時候,店外的保全人員正在維持排隊等待進到店裏的人。

「先生,很抱歉,爲提供顧客一個舒服的購物空間,我們必須控製店裏的人數。」保全人員攔住楚河的腳步。「麻煩您移駕到隊伍後方,造成不便,還請見諒。」

楚河沈著一張臉,什麼時候他得跟著路人排隊?

「先生……」保全看見他的表情,不曉得爲什麼就是感到腳底發涼,該不是得罪了什麼不能得罪的貴賓?

「楚先生……嗎?」羅景青走出店外打電話,見到楚河,有些眼熟。

「是,你是?」

「我是羅曼光的姑姑,服裝秀結束後的——party,我們見過,不過沒有正式透過介紹認識,感謝您特地光臨。」

羅景青從公關公司那裏粗略地浏覽過邀請的貴賓資料,對楚河印象深刻。」

「她在嗎?」

「誰?小光?」羅景青不著痕迹地打量他,今天,太多男人上門找羅曼光,連她也很納悶這個鬼靈精怪的侄女到底用了什麼魔法,居然這麼短的時間裏就搞定了臺北的這些重量級人物。

「嗯。」

「她出去辦點事,不曉得什麼時候才回來,您要不要先進店裏坐坐?」羅景青委婉地說。

事實上,羅曼光又搞失蹤了。在熱情洋溢地招呼完十幾個回國後才結交的新朋

友後,她就喊沒電了,然後不知何時偷偷溜出門。

幸虧她身邊有那麼多願意幫她收拾爛攤子的親人、朋友,不然,以她這麼「隨興」到幾乎「任性」的脾氣,如何在商場上跟人競爭?

是說,她不也正因爲這又隨和又偏執的怪脾氣,在好萊塢贏得了許多導演及大明星的喜愛。

「不必告訴她我來過。」楚河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他背影的緊繃顯示他此刻的怒氣。

氣自己明明對羅曼光這次回國後的轉變感到厭惡,卻又控製不了意志,專程來找她。

他是打算依約定,包下她整間店的商品,然後看她如何實踐「陪他喝杯小酒」的承諾。

結果說忙得抽不出時間的她,居然溜了?

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記得她以前多麼誠實,多麼坦率,什麼時候她開始變得信口開河,油得像在商場打滾多年的姦商?

他回到車上,無法舒開胸口那股郁悶,因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什麼氣。

重重地踩下油門,jaguar跑車如豹般沖出停車場,急轉了幾個彎,倏地,眼角余光瞥見公園邊的一抹身影,他立刻滑向路旁,停下車來。

那個女人居然有這般閑情逸致,坐在公園裏看天發呆?

楚河下車,走向羅曼光。

他高大的身形形成一道隂影,罩住羅曼光全身。

「咦?」她仰著的臉看見他倒立的身影。

「很閑?」他揶揄。「今天開幕,主角卻不在?」

「很忙。」她短短地應著,對于被他撞見,一點都不吃驚。

此時的她像極了一只打盹的貓,誰都不想理。

「看不出來。」

「人的一雙眼睛看不清的事情太多了。」

「意喻深遠?」他繞過長椅,在她身旁坐下。

「其實是我沒話找話,隨便接的。」她依舊望著天,擺明了不想閑聊打屁。

「不必我出馬,你店裏的貨再過兩、三個小時大概就要被搬光了。」楚河今天話很多,至少,主動說話,相形之下,她的意興闌珊顯得他位于劣勢,是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呵……」她突然噗哧一笑,轉頭看他。「你該不是真的想買下我所有的東西?」

她的唇是笑的,但眼是冷的。

「對我來說,不難。」他每多看她一秒,就産生更多奇異的感覺,她忽近忽遠的態度,謎樣得讓人捉摸不透,但她不該是。

曾經,她是那樣的單純無邪,不懂設防、不懂自我保護,傻傻地跳進他的遊戲人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他便得到了她的心。

然而現在,他卻沒了那份把握。

「如果我不賣,那就很難。」她又笑,像故意要惹惱他。

「開門做生意,有不賣的道理嗎?」

「當然,如果我把自己的作品定位在藝術品而不是商品,那我就有任性的權利,我不想賣給暴發戶。」

「你認爲我是暴發戶?」他挑起眉,很好,終于找回了點過去的感覺——她總是能夠輕易地讓兩人之間的話題愈聊愈開,挑起他的興趣。

他明白自己被她吸引著,然而,潛意識裏又想征服她、挫敗她,好讓這股吸引力消失。

他不喜歡失去控製的感覺。

「你不是嗎?」她轉頭看他,眼中一派清澈,只是一個問句,沒有批評的意思。

「你不知道我是不是?」

「我爲什麼會知道,加上這次,我們也才見過兩次面。」

「現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還需要演戲嗎?」他不明白她爲何不肯承認五年前他們早已認識,若他真的傷她太深,令她由愛生恨,她不該用裝傻的方式,直

接拂袖而去豈不更痛快?

「我沒有演戲,就真的不認識你啊!」她張大眼,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才想知道爲什麼你一直認爲我該認識你。」

楚河眯起眼,想看穿她平靜表情背後的謊言,但是,他失敗了。

「你失憶了?忘了五年前的事?」他開始猜想她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導致記憶喪失。

「五年前的事,我當然記得,就是不記得認識你。」她再次重申。

「不可能……」這太奇怪了。

因爲自己並不存在于羅曼光的記憶中,楚河莫名地一陣失落。

「好了,我溜出來摸魚摸太久,該回店裏了。拜拜!」她站起身,便要離開。

楚河卻突然跟著站起,將她拉進懷裏。

他無法解釋這沖動,只是不能接受原來自己在她眼中根本是個毫無關系的人。

「嘿……」她輕輕推開他,倒退一步。「這不是一位紳士該有的舉動,請你稍稍控製一下自己的男性荷爾蒙,我可沒打算跟你有任何更進一步的交往。」

「但是我想。」他亂了,失去平日的從容,被這女人搞得心煩意亂。

「如果沒記錯,現在好像是民主時代了吧?」她好笑地問他。「難不成你想要什麼都能隨心所慾?」

「沒錯。」至少在這之前他能。

「哇……夠狂妄,」她又往後退一步。「不過,恐怕這次你要失望了。再見!」

羅曼光在這個危險的男人再出現什麼瘋狂的舉動前,拔腿,溜之大吉。

留在原地的楚河,胸口還因前一刻擁她入懷的[jī]情而鼓噪。

他要她,不管用什麼手段。

這次,他再不會輕易地放她走了。

他跟自己打賭,她不是真的忘了他。

************

「羅小姐、羅小姐——」

羅曼光位在「pl·bright」門市頂樓的工作室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什麼事這麼急?」她關上電腦螢幕,打開工作室的門。

「樓下、樓下……沒貨了!」店長瞪大眼說,不知是興奮還是驚恐。

「沒貨?」羅曼光搔搔一頭亂發。「什麼意思?被搶劫了?」說完,自己覺得好笑。「那這搶匪還算有品味,哈哈!」

「不是……」店長接著說。「剛才有一位楚先生買下店裏所有的商品包括庫存,要我們全都運到汐止的一間倉庫,樓下沒貨可賣了。」

「楚先生?」羅曼光做了一個暈倒的動作。「瘋了……他人呢?」

「付了一大筆訂金就離開了。現在怎麼辦?店裏還有客人……」

「你先別急。」

「可是如果客人……」

「店照開,商品照賣,這事我會處理。」

「那就好。」店長安心下來後又啧啧稱奇。「怎麼有這麼瘋狂的人,買那麼多衣服鞋子到底要做什麼……」

「想幫我們開分店吧。」羅曼光笑了笑,心裏其實很想扁人。

做出這種舉動的人肯定不正常,但若那個人名叫楚河,卻又一點都不奇怪。

店長離開後,羅曼光回到工作室內,拿起電話,想也沒想就撥了那組熟悉的號碼。

電話響不到兩聲便被接起。

「很無聊?找不到人陪你玩?」她劈頭就問,連提自己的名字都省略了。

她明白他腦筋轉得有多快,城府有多深,跟這樣的男人對話直截了當,不必太費心思斟酌用字。

她的語氣聽來很沖,不過楚河卻大笑。

「反正這個月的營業目標已經達成,我看幹脆乘機排個大假出門旅行,想想,應該要好好謝謝你的。」她揶揄地說。

「想去哪裏旅行,我陪你去啊。」他涼涼地應著,沒被她激怒。

「謝了,我想旅行,不愁沒人陪。」

「剛剛不是才說要好好謝謝我,怎麼連這機會都不給我?」

「楚先生——」羅曼光憋了一肚子氣,不懂他爲什麼要來招惹她?

「我認爲你應該再更謹慎一點。」他輕笑著。

「什麼意思?」

「我這支手機號碼,你怎麼會知道的?」

羅曼光在聽完他的話後,整個人呆住——露出馬腳了。

「五年了,你還一直記得這個號碼?」楚河沒發現自己問這問題時,口氣是多麼的溫柔。

「剛剛從朋友那裏問來的,這號碼很奇怪嗎?」她還想硬拗。

「我知道不是。」事實上,這個號碼他已經多年未用,只是因爲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一直將手機擺在抽屜深處,爲了測試她,才又找出來。

「那不是重點。」她慌了,懊惱了,這個男人,簡直比狐狸還狡猾。

「的確不是重點,不過,我已經得到我要的答案。」他笑得好愉快,仿佛解開了一個千古謎團,只差沒鼓掌叫好。

「你到底想要什麼?」她放棄了,知道無法再扭轉劣勢,于是開門見山。

她是他不要的女人,是他的手下敗將,是他逼她從他眼前消失,那一夜的羞辱徹底地擊垮了她,他不會知道,過去那些日子,她是如何熬過來的。

然而,她不恨他,因爲她甚至不想因恨而將這個男人牢牢記在心裏。

她只想遺忘,遺忘曾經跟惡魔打過交道。

爲什麼……他卻不放過她?還是因爲好玩?

「我要你——」楚河說。「因爲,我忘不了你……」

這句話如同震撼彈,撼動了羅曼光堅強的意志,她不相信這話竟是從一個沒血沒淚,沒感情、沒感覺的惡魔口中說出。

「晚上七點,我去接你。」

末了,楚河再扔下另一顆炸彈,將已經失神的羅曼光炸回現實。

「我不……」

她來不及拒絕,電話已經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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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06: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楚河扔下那句話後,一直到晚上七點,羅曼光整個人是呈現呆滯狀態。

她盯著桌上的鍾,盯著秒針一圈轉過一圈、一圈轉過一圈,因爲不這麼做,她可能會突然放聲尖叫,甚至,沖到樓下,把店門關上,行李箱一拖,逃回美國去。

她很清楚回到臺北勢必會遇見楚河,是她太自信,以爲就算跟他面對面,她已經能夠波瀾不興,沒有愛、沒有恨,也沒有任何感覺了。

可笑的是,他僅僅用了一句話——她扳扳手指,一共才十個字,她就怕了。

她怕自己一瞬間莫名狂跳起來的心髒;怕自己忍不住去想象要楚河那樣冷酷的男人說出那樣的話有多難:怕自己再次迷失了自己的情感……

第一次看錯人可以說是天真,同一個人看錯兩次就叫愚蠢了。

所以,她只能這麼呆坐著,繼續盯著鍾,繼續呈現呆滯狀態。

當時針愈來愈接近七點,她的心跳就愈來愈快,遲來的反應是慌張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繞著工作臺急走。

「沒時間了,到底要不要去?」

「能不去嗎?他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

「去了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他要我?要我什麼?他把我當什麼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羅曼光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自言自語,既生氣又沮喪,更無可奈何。

「停——」她一掌往桌面拍下,重新坐回椅子。

太荒謬了,她怎麼會沒出息到這麼容易就讓他牽著鼻子走?

他要她,那也得看他有什麼本事讓她點頭,看他願意爲自己自私、自大、厚顔無恥的要求付出什麼?

她的胸口因惱怒楚河而起伏,因一種隱約知道但不肯承認的情愫而焦躁。那個男人太危險,而她曾經懵懂無知地以爲能夠改變他,現在,經曆過太多事,得到經驗了,不該再自亂陣腳。

「好……」再看一眼時鍾,七點了。

羅曼光換套衣服,整整頭發,乘電梯至一樓,楚河的車已經停在門外等待。

他手肘倚著車窗,見到她下來,微微揚起唇角,那不可一世的自信,讓人想掐死他。

她走得很慢,很優雅,看來既不猶豫也不焦慮。

不過,這該死的男人,居然更沈得住氣,就坐在車上像欣賞一幅畫般悠閑,是不知道這個時候該紳士地下車爲她打開車門嗎?

羅曼光嘔死了,她爲他那片刻溫柔的語氣大亂方寸,然而他還是他,連爲自己製造點好印象的企圖都沒有,是當她傻了,饑不擇食了?

這樣還敢說忘不了她?!

她繞過車頭,自己打開門,沒好氣地坐上車,看也不看他一眼。

楚河倒也不急著開口,踩下油門,讓車輕輕地滑向車道。

車子離開市區後沿著濱海公路往北開去,一時半刻看不出楚河今晚目的地是哪裏。

她打定主意不問他,也不主動開口,誰先急了,誰就居于劣勢。

不料,他竟突然握住她擺在膝蓋的手,拉放在他大腿上,而他的拇指還有意無意地勾揉著她的掌心。

這——這是在挑逗她嗎?

她佯裝鎮定、佯裝不爲所動,他愛怎樣就怎樣,反正別想激出她任何反應。

誰知他愈來愈過分,接著居然將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地吮咬著。

羅曼光的下腹傳來一陣一陣顫栗,腰,不自覺地挺直了來。

「爲什麼假裝不認識我?」他終于開口了,聲音裏的笑意仿佛認定了她有多在乎他,在乎到費這麼大精神演這出戲。

「我的確希望從來不認識你。」

「我了解……」他的笑意更濃了。

羅曼光簡直坐立難安。先前的心理建設、發狠、發誓絕不受他影響,此刻,卻被撩撥得想大叫,她想揍扁他,捏碎他那可惡的笑容。

爲什麼她假設的狀況跟他實際上的反應,差那麼多?

「你要載我去哪裏?」她破功了,因爲擔心太安靜的車廂會被他察覺出自己的心慌意亂。

「我還以爲你會堅持不問呢。」他一點一點地瓦解她的故作鎮定。

「因爲實在開太遠了,我晚點還有約會。」她只能臨時想個借口。

「取消它。」

「你——」這個無賴!「到底要去哪裏?你不說,我要下車。」

「就快到了,耐心點。」他又吻了她的小手,這次,她奮力抽了出來。

「楚河!」

「終于恢複記憶了?」他輕笑了聲。

「我根本沒有忘!」她大叫。

「我也是。」他轉頭看她,眼中寫滿溫柔。

不是!不是!她不是那個意思,她不是不想忘記他,只是忘得還不夠幹淨——

他的氣味、他邪氣又蠱惑人心的笑容、他的霸道、他的狂妄、他孤獨的身影,占據了她足足五年的青春歲月……

她拚命工作、狂瘋玩樂,看似遊刃有余地在五光十色的不夜城裏逐步發光,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再有充沛的熱情,不再有溫暖的感情,頂多只是用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虛假交際,應付每張自眼前經過的臉孔。

她沒有心了,那顆心,早就遺忘在一個惡魔手中。

最後,她連自己也騙了。

欺騙自己,她已經忘了他……

「停車,我要下車——」她不想再跟他共處同一個空間。

她認輸、她放棄,她承認自己鬥不過他,那她走可以吧?!

「喂,危險……」楚河見她伸手就要拉開門把,緊急將車停靠在路邊。

他一停車,羅曼光立刻下車往前急走。

走著走著,眼淚莫名其妙地滑了下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軟弱、這麼沒出息的女人,生活在陌生的環境、大多數人不同于自己膚色的異國,她都不曾像此刻如此無助。

她不該回來,不該挑戰自己的意志,最終的結果只是證實,她根本無法對他免疫。

他可以再度以勝利者之姿羞辱她,而這羞辱,與五年前相同,都是她自找的。

東北角的海風和鹹鹹的淚水混雜在一起的滋味,是她這些年來獨自承受的苦。

「曼光——」楚河追上來,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扯進懷裏。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她失控地胡亂掙紮。

楚河沒有放開她,而是更緊、更緊地環住她。

他不懂她爲何哭泣,但那滿溢的淚水浸痛了他的心,他無意傷害她,至少今晚沒有。

或許他是帶點玩笑心情,略挫她的驕傲,但,以前的她不是這麼禁不起玩笑的。

「你贏了,去放鞭炮、去昭告全天下吧!」她倔強地抹去淚水,怒視他。

他望著她圓瞪的眼,突然,湧上終于寬心的愉悅,她還在乎他、還愛他……

他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胸有成竹,這只是他虛張聲勢的伎倆,試探她的反應,逼她現出底牌。

當答案與期望相符,那顆心,才真正輕松了起來。

情不自禁,他低頭吻她。這吻,緩如流水,浸潤著她柔軟的唇,品嘗久久不曾再感受過的甜美。他沐浴在全然的喜悅中,無暇分析自己又爲何如此激動。

睜開眼才發現,她還瞪著他。

「瞪這麼大,眼睛不酸?」他笑著揉捏她鼓脹的臉頰。

羅曼光再怎麼沒出息也不會因爲一個吻就虛軟倒在他懷裏,更不會因爲那一點點溫得教人心酸的眼神就忘了他是惡魔。

她是忘不了他,是還愛他,但,不代表她能任由他玩弄,像個無骨的女人心甘情願苦苦守候,只爲他而活。

「吻夠了?開心了?我可以走了嗎?」她冷冷地說。

「我的遊艇就在前面,晚上載你出海。」他無視于她的冷漠,既已弄清楚她的情感,這些反應,只是說明了她內心的掙紮。

愛濃,才需痛苦掙紮。

「你真的——」她實在找不到字眼形容他的混帳。

「留在我身邊,不要再離開了……」這些話不經意地從楚河口中脫出。

她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羅曼光察覺到他抓著她的手微微地松開,似乎退縮了,想收回剛才說的話。

「爲什麼?」她凝視他的眼。「是因爲……愛嗎?」

這個問題,五年前她問過、懷抱希望過,但結果卻重重地傷了她,如今,她重燃希望的火苗,撇開尊嚴問題,小心翼翼地再問一次。

楚河看著她,緊抿著慾言語卻無法言語的唇。

************

羅曼光輾轉難眠。

躺在床上已經三個多鍾頭,每每一閉上眼,腦中浮現的便是楚河那雙深邃、凝

重的黑眸。

他沒有回答爲什麼要她留在他身邊,乘遊艇出遊的計劃也取消了,送她回家的途中,他甚至沒有開口,也沒再看她一眼。

他的沈默卻揪痛了她的心,她感覺到他將自己的心門關得好緊,或許連他自己也進不去。

五年前,他在燈下的孤獨背影,吸引了她這只不知死活的飛蛾,五年後,他那樣望著她,慾言又止,便教她心痛了。

究竟這是幾世的孽緣,爲什麼明知靠近他有多危險,她的心依舊不聽使喚,依舊爲他生起波瀾。

她絕對不想重蹈覆轍,然而又明白心裏那股蠢蠢慾動的意念,正將她帶往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從床上坐起,深深地歎了口氣,抹抹疲倦的臉,走到陽臺外吹吹夜風。

忽地,瞥見樓下對街停著的那輛黑色轎車,不就是楚河今晚開的車嗎?

難道他一直沒離開?

她反射性地蹲下,躲在陽臺欄杆後方,確定夜色裏,他看不見穿著深色睡衣的她。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因他而失眠。

就這樣,羅曼光蜷縮著小腿坐在陽臺地板,透過欄杆的縫隙悄悄觀察那輛車。

偶爾,微降的車窗縫中飄出白色煙霧,所以她確定車內有人,但她始終不確定是不是楚河。

天色漸漸灰白了起來,羅曼光兩眼酸澀,死撐著想得到答案。

不過,就算謎底解開,確定車裏的人正是楚河,她也不知道該作如何想。

他要她,但他不愛她。

她愛他,但她不想委屈自己、作踐自己就這樣跟了他。

無解的迥圈,耗人心思。

正當羅曼光忍不住打盹,忍不住想讓眼睛休息一下時,車門打開了。

她倏地趴向陽臺邊,緊張地胃都縮了起來。

是他!

楚河從車上下來,關上門,手卻又扶在車頂靜止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羅曼光望著他的身影,五味雜陳。

這些年過去,蓦然回首才發現,再沒有男人像他那樣地令她心悸。

他壞,卻壞得很有味道;他無情,反而教女人拚命地想成爲他願意真心對待的唯一;更別提他放浪狂妄的性格,完完全全吸引了討厭「中規中矩」的羅曼光。

羅曼光見楚河擡起手看看腕表,而後穿過車潮已逐漸顯現的街道。

沒多久,她的門鈴便響了。

她猛然站起,小腿一陣抽搐,麻得她又蹲下去。

門鈴音樂繼續響著。

她困難地扶著門框,走出房間,到玄關爲他開門。

「陪我吃早餐。」他如帝王般下達命令,眼睛不由自主地溜向羅曼光因彎身揉著小腿而春光外泄的性感睡衣領口。

「我還沒睡飽。」她跳著跳回房間,砰地往床上倒下。

這家夥,害她一夜沒睡,害她小腿抽筋,竟還厚顔無恥地要她陪他吃早餐,要不要幹脆還陪酒、陪睡?

他以爲他是誰啊?

他又以爲她是什麼人啊?

羅曼光氣死了,氣到沒發現她一回房間,楚河當然也自然而然地跟了過來。

「這麼大方?」他倚在門邊,見她直接躺在床上等他,心髒很受刺激。

她聽見聲音,急翻過身,睡衣裙擺被扭得往上跑,露出一大截白皙大腿。

「一夜不見,判若兩人呐!」他邪肆地笑,目光絲毫沒有浪費這一早的風光。

「誰讓你進來的。」羅曼光坐起身來,往旁邊一抓,拉來被子蓋住身體。

「或者你比較想吃『另外一種』早餐?」他大步走向她。

「無恥!」她羞紅了臉,又不想往後退顯得沒出息,結果動彈不得。

他俯身圈住她,鼻尖輕觸她的,笑說:「我會把你剛才的話當作恭維。」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又問了笨問題,又在心慌中自亂陣腳了。

「這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要不要我以行動說明,或許這樣你會記得更清楚點?」他的膝蓋跨過她的腿,壓上她的床,逼得她想躲開他的逼近,只能躺下。

他修長的指尖玩笑地挑開她覆在肩上的罩衫,輕輕地勾下細細的肩帶,黯黑的眼眸鎖緊她的。

「不必,當我沒問……」羅曼光的聲音泄漏了她的底氣不足,柔細的肌膚居然因爲他的觸碰而敏感地顫抖了。

她不知道自己竟如此渴望他。

他則當作沒聽到,拇指滑過她未著內衣的胸脯,滑過她纖細的腰,滑向她富彈性的臀,停在接近禁地的大腿邊緣。

他的呼吸轉爲凝重,一觸即發的[jī]情暗流在兩人迷茫的眼眸中流動,他們都後知後覺地發現——劇情脫離了原本的劇本。

她該喊停,該用力推開他,她想,但是她發不出聲音,使不上力氣……

她所有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他那邪惡的指尖,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背叛了她的意志,一點一點地濕潤了。

「曼光……」他沙啞地喚她的名。

「不要……」她回避他的注視,不讓他發現她的妥協。

他撐起她的腰,壓向她,讓她明白他的渴望。

「嗯……」幽吟聲情不自禁地自她唇辦逸出。

這一聲低吟,瓦解了兩人之間的拉鋸,楚河俯身吻向她的唇。

這麼多年來,他不曾再有過如此溫暖的感覺,而這感覺,卻又在這神奇的女人身上重新找回。

******

這是一個很詭異的狀況。

羅曼光與楚河面對面,坐在飯店裏的餐廳,她默默無語地低頭吃早餐,他則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吃早餐,似乎這樣,他就飽了。

吃完早餐,羅曼光拿起紙巾按按嘴角,這才第一次擡起頭來正視他的眼。

「好了,你要的目的都達到了,我也陪你吃完早餐了,沒事了吧?」她說這話時,心髒跳得像剛跑完五千公尺馬拉松,桌面下的手,扭得幾乎脫臼,只爲保持語氣的平穩和漠然。

她明白此刻在楚河面前,用這種方式表示她不在乎兩人發生關系,占些微不足道的上風,他根本沒痛覺。

果然,他瞅著她的眼,唇角緩緩揚起。

「你還沒吃甜點。」他好心提醒她。

「飽了。」光是坐在他面前,她都快落荒而逃了,哪裏還有胃口。

她只想讓這件羞于啓齒的事快快落幕,與其它拿來說嘴揶揄她,倒不如先說服自己坦然面對。

發生了就發生了,再懊惱也于事無補。

「想不想出海?」他提議昨晚未完成的計劃。「想釣魚、遊泳、浮潛,我的船上都有裝備,什麼事都不想做的話,躺在甲板上曬太陽、看看書,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藍天碧海,很美……偶爾也該遠離吵鬧的臺北市,享受甯靜的生活。」

可惡……羅曼光被楚河形容的仙境吸引得無限向往,但,她是瘋了才會想再跟他獨處,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海上。

「如何?」

「不了,我還有工作。」

「真可惜,那我還是找些朋友晚上出海開船趴好了。」

拒絕後,她好沮喪,而且,開始覺得恨他。

這個男人有錢、有閑,還很懂生活,很懂享受,而且,生得英挺俊偉,讓女人難以抵抗,還有,智商高人一等,天底下什麼好事都讓他占盡了,連她的便宜

也……

「那個保羅……」他突然想起一個不該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但只提了頭便又煞住,不想問了。

「我的合夥人。」她回說,然後後知後覺地瞄他一眼。「怎麼了?」

莫非……保羅令他感覺受威脅?吃醋了?

「沒什麼。」她給了最直接的反應,沒有遲疑,沒有隱瞞,那就表示,真的沒什麼好問的。

羅曼光見他似笑非笑,一副自信滿滿的表情,霎時明白自己回答得太快、太坦白,已經失去讓他的心也受受折磨的機會了。

不過,他會嗎?他對她有心嗎?

「對了,」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問。「你怎麼那麼早就去找我?該不是想我想得一夜未眠?」

她說得也很心虛,明明想人家想得一夜難眠的是她。

「睡得很好,而且我的睡眠時間一向不需要太多。」

「昨晚住哪間飯店?」

「離你住的地方不遠。」他連續調整了兩次坐姿。

她故意掩嘴輕笑。

「笑什麼?」

「沒什麼。」知道他也有這麼別扭的個性,不是時時都從容不迫,她突然感覺好過些了。

「你看到我的車了?」轉念,他明白她笑什麼了。

「沒錯。」她嫣然一笑。「我記得以前男生在心儀的女生宿舍樓下等一整晚,好像有個專有名詞,這叫什麼……」

他看著她,對她的鬼靈精怪沒轍。

但……好懷念。

這才是他的羅曼光。

「站崗!我想起來了。」她笑。「好懷念啊,以前我的住處樓下,經常人滿爲患呢!」

「如果這麼做能讓你開心的話,我可以每晚爲你站崗。」

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這男人,什麼時候也懂得搞「深情」這一套?

「不過,你記得早點起來幫我開門。」他笑得很邪惡。

「……」羅曼光語塞,感覺自己被反將一軍。

想都別想!

今早的事,她發誓,再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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