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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成親這麼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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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0: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寄秋 -【成親這麼難】《全文完》

【內容簡介】
囂張霸道郡王爺╳扮豬吃虎小嬌妻,
夫妻聯手玩翻皇家人!
青梅竹馬千里迎親,不惜夜半翻牆也要見她解相思,
她覺得嫁他也挺不賴的,卻沒想到成親這麼難!
路上遇見假水匪、真私兵搶劫殺人,
抵達京城又有人安排屍體觸楣頭、花娘攔轎,
拜完了堂還不消停,公主闖進新房要搶她相公,
隔天進宮拜見帝后,皇后對她喊打喊殺……
一場親事這般多災多難,問題還是在他們夫妻倆身上,
她爹是當朝首富兼皇上義弟,她的嫁妝是金山銀山,
而公公是唯一的異姓王,夫君則是領了兵權的郡王爺,
在這奪嫡之爭猛烈的時刻,他們可不就是肥肉……
【主角&情節】
地區: 架空
時代: 古代,架空
情節: 情有獨鍾,婚後相處,一波三折
男主: 司徒風絕
女主: 風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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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1: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寶貝么女要出嫁

  「娘。」

  「沒空。」

  「娘。」

  「別吵。」

  「娘。」

  「我很忙。」

  「娘。」

  「滾——」

  被喊「滾」的妙齡女子不但不滾,反而像個狗皮膏樂般貼上正在盤帳的娘親背後,腦袋瓜子在娘親的頸側蹭呀蹭,跟只養了許久的愛寵沒兩樣,膽肥的撒嬌。

  「娘呀!女兒是您的貼心小棉襖……」

  嫌熱的美婦人一把推開沒事找事的牛皮糖,「不,你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敵。」

  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所以是來跟當娘的搶男人的,自從么女出生後,家裡的大小男人心就偏到一邊了,對這丫頭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放在心裡疼如蜜,甜得化不開,眼睛裡只剩下一個甜霜兒。

  一天天長大的情敵是打不得、罵不得,連句重話都不能說,像是上了百來道巨鎖似,封印在嘴巴裡了。

  好不容易報應到了,她怎麼會以德報怨,將人留在府裡作威作福,奪愛爭寵。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時機成熟了,該把這丫頭掃地出門了。

  「娘,女兒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為什麼您巴不得眼不見為淨,活像女兒是您宿世仇人一般。」風靈犀越說越是滿心淒楚,眼眶泛紅、鼻頭發酸,秀氣的鼻子一抽一抽的,似要淚如雨下,打雷閃電又颳大風,大雨淹沒良田萬里。

  「你今年十七了。」溫顏沒好氣的睨了女兒一眼。

  正想嚎兩聲的風靈犀忽地一滯,「娘……」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你再叫一百聲娘,女兒長大了終是別人家的媳婦,難道留你招婿給我自己添堵?」夠了,忍她十七年夠寬宏大度了,人家養兒是防老,承歡膝下,她養的是千年一遇的討債鬼。

  雖然嘴上嫌棄,可溫顏停下手中毛筆,看了一眼厚厚一疊的嫁妝單子,還想著該添些什麼,即便已準備了所謂的十里紅妝,足以驚呆京裡人,她還是認為缺了什麼,恨不得把家產全陪嫁過去。

  溫顏和丈夫風震惡是青梅竹馬,共同經歷過一連串磨練,互相扶持走到今日,也是苦盡甘來,過上好日子了。

  他們生有兩子兩女,剛好湊成一桌麻將,長女風靈月生在京城,四、五歲才離京,跟著爹娘南下,定居在人口不足五千的小鎮上。

  不過當年的小鎮在夫妻倆的用心經營下,成了百姓超過十萬的城池,溫州城。

  可想而知,風家自然而然的成為當地的地頭蛇、土皇帝,客氣點說則是是地方望族,造福黎民百姓的大善人,辦學堂、開義館、施粥濟貧、鋪路造橋不落人後。

  由於溫州城依山傍水,水路發達,漕運盛行,風家也參了一腳,建立漕幫,沒多久又開設鏢局、米店、綢緞莊、油行、酒樓、茶館、珠寶行……風家自行買地蓋了東、西兩區各兩條商店街,或租或賣或自營,店舖約四、五百家。

  這些產業已經十分驚人,卻還不包括各地的莊子和田地。

  故而風震惡在此又有風半城之稱,連縣太爺都是風震惡年輕時候的學生,可見風家人有多風光。

  在蜜罐裡養大的風靈月性烈如火,嫉惡如仇,她十三歲便是漕運的第一任幫主,至今仍是,只不過嫁人了,生有二子,其夫是北方一霸傲天堡主戰天傲,她長年與夫君待在北方,故而將幫中事務交由二弟風靈聞。

  風家長子娶妻江南名門之後李氏,生有一子一女。

  次子風靈凌,未婚。

  如今準備出嫁的是最小的孩子,被眾人捧在手心寵得入骨的風靈犀,「大齡」十七。

  在穿越者溫顏眼中,二十歲以下都不算成年,可是在她所處的年代中,十四、五歲的娘滿街跑,三十歲的祖母,未過半百的老封君……唉!她的女兒真的……大了。

  「……不能不嫁嗎?」她捨不得爹、捨不得娘、捨不得哥哥姊姊,捨不得大白、小白。

  抿著嘴,悶悶不樂的風家小妹此時還不曉得從小養到大的兩頭狼崽也在陪嫁中,如今的它們已是壯如小擰≠,威風凜凜的雪狼。

  溫顏斜睨長相神似她七分的女兒,「你問問那小子娶不娶,他一句不娶,娘養你一輩子。」

  風靈犀一聽親娘的調侃,當下面紅如霞,粉嫩粉嫩的腮幫子鼓起,「沒有這麼欺負人的,您肯定不是我親娘。」

  說她是後娘?她點頭,「正好,省下嫁妝……」

  「不許省,那是我的!」就知道娘是小氣鬼,東摳西摳想摳下幾塊肥肉,上次她看上的那艘海船,娘怎麼也不給。

  溫州城外有條大河,從碼頭起帆往南一百里便是出海口,風家在那裡蓋了間造船廠和船塢碼頭,方便上下貨和補給,以及修船和投宿。

  自從天隆帝開放海運後,不少海外的商人前來做生意,最先得到好處的當然是風家人,港灣和碼頭可是他們的,往來的工人和掮夫自然是自家人。

  海外貿易是一塊肥得流油的豬肉,不可能不咬,風震惡建造船廠的初衷便是打造海船,不過造船的經驗不足,便先由一般的貨船造起,再來是載人的客船,而後是能遠航的大船。

  風靈犀想要的海船便是第一艘成船,還未正式進行試航,因此她娘沉著臉說:「回屋繡花。」

  說實在的,溫顏自個兒連針都拿不好,別說繡朵花了,叫女兒回房繡花,哪裡能讓人信服?所以有了風靈犀的第一次離家出走,差點讓她偷渡出海。

  一道爽朗的笑聲忽地從屋外傳來,像是風鈴,悅耳而動人,帶著一絲誘人的嬌媚,「什麼是你的?你是風家的寶貝蛋,你想要的東西哪一件不是被你拿走了。」比土匪還土匪,搶得毫不手軟。

  「大姊。」一見來者,噘著嘴的風靈犀立即萎了三分,蔫蔫的,一彎腰,避開姊姊的爪子。

  「躲什麼躲,我長得青面獠牙,會吃人不成。」越大越不可愛,還是小時候討人喜歡,像呆萌呆萌的小寵物。

  呆萌呆萌這詞兒風靈月是從她娘那學來的,溫顏常說四個兒女是穿二代,一定要有專有名詞,把別人萌翻了。

  第一個受到親娘荼毒的風靈月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她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弟弟妹妹的痛苦上,笑著捉過躲在娘身後的妹妹,使勁蹂躝她簪著小蒼蘭花釵的烏黑髮絲。

  機會不多了,等妹妹嫁出去,就是大人了,要管理家務,恐怕也難得出門,想再見面不知猴年馬月了,不如一次玩過癮。

  「娘,救命呀!大姊瘋了。」東躲西閃的風靈犀雙手護頭,腳下的凌波步練得益發的出神入化了。

  「月兒,別鬧她。」大的愛熱鬧,小的好靜,兩姊妹的性子截然不同,但有一點相同:護短,這是遺傳當娘的,溫顏頗為得意。

  至於丈夫,那是個醋罈子,不提也罷。

  「娘,我是疼她,不是鬧她,想想她才肉嘟嘟的一丁點大,如今個頭都不比我矮了,心裡挺唏噓的。」

  妹妹出生時她都跟師祖行走江湖了,特地為了妹妹趕回來,一老一小看到乾巴巴的醜丫頭都眉頭一皺,唯恐她醜到嫁不出去,沒人要,想著為她多準備一些嫁妝。

  沒想到不出幾天,小醜丫頭變好看了,皮膚白得像雪,小臉兒嫩得跟豆腐似的,一雙黑得透亮的眼睛天生帶笑,怎麼看都是笑臉兒,讓人忍不住想……掐她。

  溫顏沒好氣的一睇,「還輪不到你唏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性急,別人是哭嫁,你是少根筋的笑著出門,急得跟爆竹沒兩樣,花轎一落地就急著爬上轎……」

  一想起那事,她還是覺得非常丟臉,大女兒不是養在自個兒身邊,而是被她師父天山老人帶至天山學藝,兩人是臭味相投,一起闖蕩江湖,一起惹事生非,一起把別人家的孩子揍成豬頭,一起惡名昭彰。

  女兒還得了「玉顏煞星」的稱號,把她臊得不敢承認是自家出品,原本想著凶名在外的女兒鐵定是剩女,她也做好養老姑奶奶的準備,誰知青菜蘿蔔各有人愛,出現皮厚肉糙,有受虐體質的傻小子,不只有小強打不死的精神,還把吃苦當吃補,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把府裡的禍害當成寶給娶走了。

  她是十分感謝那個不怕死的勇士,她耳根子終於清靜不少,不用時時擔心哪一天女兒又闖禍了,得為她善後,可是吧,看長女也迫不及待要嫁,她又覺得有這麼恨嫁嗎?

  「娘,嫁人是好事幹麼哭哭啼啼,我家阿傲就喜歡我笑,歡天喜地不好嗎?」

  娘親現在嘴上嫌她都不留戀家裡,實際上嘛,娘最狡猾了,巴不得女兒快點嫁人,她好獨佔一家子男人的專寵。

  風家男子最寵自家女眷,這可是溫洲城眾所皆知,風家的女人被寵得無法無天,出了事,男人來扛。

  好吧,什麼鍋配什麼蓋,她這當娘的,無話可說。

  溫顏轉而道:「你家那兩個孩子呢!放任他倆自生自滅?」

  隔輩親、隔輩親,風靈月的兩個兒子特別黏外公,一人一條腿抱著不放,風震惡可歡喜了,愛跟孫子鬧著玩,不過很奇怪的,他們都怕外婆,只要她眼神一掃,兩小娃站得直挺挺,一動也不敢動。

  風靈月笑著看了妹妹一眼。「迎親的隊伍到了碼頭,兩小子吵著要看新姨父,阿傲帶他們看熱鬧去。」

  風靈犀的婚事是自幼定下的,有點類似娃娃親,兩家關係雖然好,卻不能光明正大走動,得像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暗地裡兩家親。

  原因無他,只因風靈犀的未婚夫是京城裡手握大權的靖王爺次子,錢和權的結合向來為上位者所忌憚。

  雖然兩家的家主是共過患難的結義兄弟,但是世人眼中只看到兵權和富可敵國的銀子,強強聯手,所向披靡。

  「大姊,你這話有歧義,什麼新姨父、舊姨父,你想我嫁幾回。」撫順被揉亂的頭髮,風靈犀不滿的噘噘嘴,一次就快拆了她的骨頭,再來一次不要了她的小命。

  其實最閒的是新娘子,什麼都不必做等著上花轎。

  只是懶性子的風靈犀最討厭動,能躺絕不坐、能坐絕不站,能不動她就是一根柱子,八風吹不動,要她不斷的上妝、試嫁衣,聽送嫁安排種種瑣事,她真的生不如死。

  有著江湖人豪氣的風靈月大笑,「新任姨父總成吧!小丫頭片子計較那麼多,心眼細如針。」

  在已經當娘的風靈月眼裡,妹妹還是當年哭得滿臉通紅的小猴子,她比她娘更難接受妹妹到了要嫁人的年紀。

  時光如流水,匆匆而過。

  「是大姊嘴賤……」

  「嗯——」

  母親和大姊同時嗯了一聲,風靈犀頭一垂的改口,「是心直口快,為人坦率……」壓力好大,兩座撼動不了的大山,她容易嗎?

  「妹妹,你都長大了……」日子過得真快,記得她剛坐花轎出門,妹妹只到她胸高,追在轎子後頭跑,不讓嫁。

  「大姊,你不是要哭了吧!」很驚悚,她寒毛都要立起來了,不寒而慄。

  風靈月抽了抽鼻子,「換季了,花粉過敏。」

  她有花粉症,但不嚴重,只要不是滿天柳絮都能接受。

  白擔心了,還以為大姊捨不得她,原來還是沒良心……

  「大姊,你真不陪我去嗎?」風靈犀指的是送嫁到京城,她沒去過天子京都,難免有些忐忑不安,人生地不熟的,她如何作威作福。

  「有阿聞、阿凌陪同,你怕個什麼勁,何況司徒風絕還有個郡王封號,在京城地帶大可橫著走,敢招惹你的人並不多,你一巴掌將人打趴了也有人收拾。」妹妹那點小心思她還看不透嗎?

  「月兒,別教壞你妹妹。」先喝斥大女兒,溫顏又看向小女兒。「你公公靖王雖然是一人之下的重臣,萬人景仰,但京城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多如狗的地方,狗吠你一聲你還吠回去?」

  娘呀!那些皇室中人,朝中大官知道您把他們當狗看待,他們會不會一湧而上咬死您閨女?風靈犀在心裡憐憫自己,有個腹黑爹、霸氣娘,她離溫婉謙恭的路越來越遠了,慢慢黑化中。

  難得和顏悅色的溫顏輕聲教女,「娘的意思是不要惹事,但也不怕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天塌了有人扛,我溫顏的女兒不用擔心得罪人,不過……」

  「不過什麼?」說一句、留一句,叫人心臟緊張得縮緊。

  溫顏似笑非笑的勾唇,「狗太多,娘的脾氣又不好,打了幾條不知死活的惡犬,所以娘先提醒你一聲,娘的『仇人』不在少數,你得小心防著。」母債女償都有,尤其是情債,麻煩得很。

  「噗!」風靈月噗地笑出聲,眼中流露出對妹妹的同情,幸好自己不用嫁入京城,逃過一劫。

  「娘,您坑女兒。」風靈犀欲哭無淚,她能想像得到以後的日子會有多精彩繽紛,烽煙四起了。

  看到女兒埋怨的眼神,溫顏毫無愧疚,理直氣壯地說:「不算是坑,至少娘給你找了好婆家,靖王夫婦是爹娘好友,他們會待你如女,不會有任何虧待,否則以你的性子,不論嫁到誰家都是災難。」婆媳不合、妯娌不睦、家宅不寧、遲早和離。

  風靈月頗有同感地點頭,「司徒叔叔人很好,就是嗓門大了些,煙姨比娘脾氣好,絕對好相處……」

  溫顏柳眉倒豎,「風、靈、月……」皮癢了是吧!

  風靈月訕訕笑著往門口移動。「娘,我說的是實話,您和煙姨一比是老虎跟貓,天差地別。」一個是一口咬死獵物,一個是小口小口的撕咬,鹿死誰手還有待商榷。

  懶得跟長女爭辯,溫顏認真地看著么女,語重心長地說:「犀兒,娘不憂心你吃虧,有靖王妃在,沒人敢動你一分一毫,但有兩個人離她們越遠越好,娘不希望你和她們對上。」要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真想滅了她們。

  「是誰?」風靈犀一臉困惑。

  「章皇后和司貴妃。」

  那是兩條毒蛇,把她當成假想敵,這也是她當年離京的原因之一,不喜老是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算計,好像身邊的人都不值得信任,是居心不良的人安排的眼線,讓人活得不痛快,時時刻活在他人的監視下。

  「咦!」雖然驚訝對頭來歷這麼大,可是風靈犀又想,後宮的女人跟她扯不上關係吧!她嫁入的是靖王府而非皇宮內院,她們想害她也得顧忌著靖王。

  此時的她還很單純,不懂人心有多險惡,還天真的認為只要不進宮,誰也害不到她。

  漆著「靖」字的大船靠上碼頭,百餘名穿著玄色盔甲的士兵身形筆直的站在船頭,未有動作先感受到凜然的殺氣沖天而起,直入雲霄。

  黑甲戰兵的最前面立了一位紅衣颯颯的清俊男子,風姿清逸,朗目劍眉,修長似竹的身姿瀲灩清華,彷彿那畫中卓然而立的紅梅,冰雪不可欺。

  河上的風吹動他一襲紅衣,更顯綠水中的一抹孤影、野雁、孤鴨,風吹輕晃的蘆葦,好似為他的到來而顫抖。

  「裝模作樣什麼呀!你當是在打仗,先來兩句震撼天地的殺聲,把碼頭上的人全嚇得面色發白,好顯你靖王府軍威。」瞧瞧這整齊劃一的陣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在軍營。

  「大舅兄……」一見來者,原本神情冷肅的司徒風絕頓時如春融的雪花,滿臉堆笑。

  一臉厭煩的風靈聞不快的冷視,「別喊得太快,沒拜堂前都有變數,可別白喊了。」

  風靈凌接棒附和,「就是呀!看你不順眼,瞧你獐頭鼠目的模樣,肯定不是好東西。」他家養得水嫩的白菜被豬拱了,白便宜人了。

  獐頭鼠目?司徒風絕眉毛微挑,旋即笑得風流,他心裡樂得很,不跟兩個吃酸葡萄的人計較太多。

  「兩位舅兄有禮了,許久不見可還安康?瞧你們的氣色上佳,想必為兩家的珠聯璧合,佳偶天成而高興不已,風絕不勝歡喜。」

  「去你的歡喜,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咧嘴笑了。」真想打掉他面上喜色,把人往水裡一踹,不想把妹妹嫁掉的風靈凌見誰都像魑魅魍魎,沒個人樣,該拉到太陽底下燒成灰燼。

  和風家女子全然不同的反應,風家男子如喪考妣一股,個個拉長一張冷颼颼的臭臉,沒半點嫁女兒的歡喜,反而想殺人滅口,丟屍餵魚,對迎親隊伍毫無好感。

  對風家人而言,打小寵到大的風靈犀便是他們手上的寶,心裡的肉疙瘩,長在身上的血肉,為何要割下來拱手讓人,遠嫁千里外的京城?溫州城也有青年才俊,風流人物,隨便挑一個都是良婿。

  換言之,他們就是不滿,不論風靈犀嫁誰為妻都會雞蛋裡挑骨頭,從頭挑剔到腳,無一是處。

  「二舅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難道你要攔著府中女眷不許嫁,被人譏笑老姑婆?」哼!天要下雨,牛要吃草,他攔得住嗎?閒得一肚子酸水。

  「司徒風絕,你還不是風家的女婿,最好長點眼力,信不信我能讓你原船返回。」得意個什麼勁,真當萬無一失了嗎?凡事沒有絕對,誰曉得他會不會一腳踩空,楣運罩頂。

  「信。」司徒風絕一頷首,眉目生輝。「不過丈母娘若知曉你們把我攔在船上不讓下船,不知誰會被剝下一層皮。」

  一提到令人臉皮抽三下的風家大佛,存心刁難人的風家兩兄弟臉色微變,目光沉了沉。

  風靈凌咬牙切齒,「誰攔你了,自個兒下船還要人請嗎?」

  算他狠,搬出娘這尊大神,風老爺是妻奴這件事在溫州城百里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寵妻寵到走火入魔,唯妻命是從。

  女兒還好,那是他第二條命,寵成廢物也心甘情願,而兒子是野草,隨便養,養得大就好,也不怕長成歪脖子樹,最多砍了當柴燒。

  「多謝兩位舅兄成全。」打躬作揖後,司徒風絕足下輕點,蒼鷹展翅般凌空虛步,兩個跨步落在風家兄弟身側。

  「浮誇。」

  「愛炫耀。」

  兩位舅兄嗤之以鼻的評價。

  「是心急,等了多年終於抱得美人歸。」不用數著日子等待,唯恐風家人悔婚。

  世上最難猜測的不是帝心,而是風家人的心,他們做事一向隨心所欲,不在意旁人異樣眼光,俗世塵囂轉眼即逝,換不了無拘無束的快活,世人皆辱我又何妨,無視之。

  風靈聞臉色陰沉,「你口中的美人是我們的妹妹。」真是活膩了,在他們面前露出急不可耐的猥瑣嘴臉。

  「不久之後是風絕的妻子。」司徒風絕得意地笑意盈盈,活似一樹桃花開滿枝椏,張揚呀!

  風靈凌跳腳,「你……」好想揍人。

  「自家人鬧什麼不愉快,一群人堵在碼頭上,其他人還過不過。」低沉的嗓音醇厚而冷冽。

  見到抱著孩子的男人,身旁還跟著七、八歲大的男童,幾個人趕緊收斂神色,風靈聞順手接過小一點的孩子。

  「昊哥兒來,舅舅抱。」粉雕玉琢的小人兒,麵團似的,可愛。

  「大舅舅,你們在吵架嗎?」昊哥兒聲音軟糯,奶音重,白嫩的臉蛋像剝殼的白煮蛋,五官精緻得像年畫中的小娃兒,初見的人都以為他是女娃兒,生得太好看了。

  在風家,重女輕男,女孩養得如珠似玉,錦衣玉食,彷彿玉做的嬌人兒,而兒子……放養、粗食,昊哥兒得天獨厚,唇紅齒白笑臉兒,嘴巴甜,像個小閨女,讓兩個舅舅愛不釋手。

  「沒的事,我們在接親,人多熱鬧。」單手抱著小傢伙,怕嚇著孩子,風靈聞擺在後頭的手一揮,碼頭上近千名工人做鳥獸散。

  原本這些人是來給迎親者一個下馬威,以行動來張顯實力,震懾眼高於頂的京裡人,不過被小外甥一鬧場,威風擺不成反倒是笑話一場了。

  「熱鬧、喜歡,我們來看小姨父,娘說小姨要嫁人了,把禍害嫁出去,禍害別人家……」小小人兒很高興的手舞足蹈,重覆娘親說過的話。

  小姨不乖,常常欺負人,身為「受害者」的昊哥兒對於小姨要嫁了十分開心,小姨不在外祖家就不會有人捏他的臉頰,每次都捏得他好痛。

  「禍害……」聽到小兒子的童言童語,當爹的戰天傲一言不發,抬頭望天,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風靈凌打趣,「姊夫,你家那個好像也是禍害,而且惹禍的本事也不小。」五十步笑百步。

  戰天傲冷著臉,不接話,轉頭對司徒風絕道:「你的人先在城外的別院休息兩天,第三日再進城迎娶。」

  「還要三天?」等不及的司徒風絕面有急色,他一身紅袍已穿上身,迫不及待的想上門迎親。

  戰天傲冷笑,「你當挑肉賣菜嗎?一來就要將人帶走,好歹整整門面,瞧你風塵僕僕好意思見人。」

  他是乘船不是騎馬,哪裡來的塵土?

  不能稱心如意的新郎官把嘴邊話往腹裡咽,新女婿沒地位,只好人前低頭,「是,都聽姊夫的安排,我等入住別院休整一番。」

  司徒風絕打了個手勢,領頭的王府侍衛長便會意的將一行衛領下船,有條不紊的排成兩列,而後是媒人、王府長史、丫鬟、管事嬤嬤等眾人,按照規矩,品階一一列位。

  迎親人數眾多,約有數百人,船隊自然也浩大,其中有幾艘空船是為送親者準備的,船隻大且穩,以綵帶和象徵喜氣的紅布裝飾著,風一吹,隨風輕揚,大大的囍字漆紅在船身兩側,非常壯觀和刺目,叫人一看就知是為迎親而來。

  「不要以為我在為難你,當年我可沒比你好過,岳父大人親自出手,那才叫生不如死。」回想起來,戰天傲暗暗打了冷顫。

  聞言,司徒風絕心口狠抽一下,回想起過去的慘痛。

  從岳父大人兼師父察覺他的不軌居心後,那日子就不是人過的,根本是當畜生在操練,每每操到脫力還不停止,非要倒地不起方可。

  最大的好處是進步神速,不到五年功夫學完天山派先天劍訣,而他也在學成之後被師父逐出師門,以後有事、沒事都不許上門,師徒情盡。

  其實風震惡真的想毀婚,斷了靖王府這門娃娃親,他不想疼寵十餘年的小女兒捲入朝廷政爭中,因皇子爭儲而受到牽連。

  可是若沒有靖王府的親事撐著,女兒更會淪為各方勢力角逐的對象,她入皇家是避無可避的事,因為她的背後有漕運和馬幫、傲天堡與天山派的兩股江湖勢力,以及用不完的財富……宮裡的皇子們眼紅得眼,有意問鼎九龍之位的那幾個磨拳擦掌,等著一飛沖天,龍行天下。

  「姊夫,你辛苦了。」一言以蔽之。

  兩個「同病相憐」的連襟互視一眼,又倏地轉開,不讓心思敏銳的舅子們發覺他們在短暫一眼中結成聯盟。

  風家男人刁鑽難纏,心比墨黑,若不多留三分心眼,被坑都一頭霧水,還得自認倒楣從坑裡爬出來。

  「小姨父,你要娶走小姨嗎?她很壞的,你不怕嗎?」

  不知死活的昊哥兒再次「詆毀」親姨,他笑得露出八顆小米牙,完全沒瞧見他爹、他舅,甚至是新姨父仰頭看天,心裡默念:我沒聽見、我沒聽見……童言無忌。

  戰天傲長子昕哥兒滿臉憂愁,七歲的他已知什麼叫禍從口出,「弟弟,小姨不壞。」可是你完蛋了,哥哥為你默哀。

  「小姨壞,壞得天怒人怨,娘說的。」昊哥兒堅持己見,童音軟糯的堅持到底,還拉親娘背鍋。

  風靈月這個嘴巴沒把門的,把兒子往泥沼裡扔——大家心裡這麼想。

  「咳!咳!你……你們早點去休息,才有精神幹正事。」戰天傲若無其事的抱回小兒子,一手拉著長子,父子三人很無恥的開溜。

  至於風靈犀壞不壞,留待各人評論,他概不負責,小兒的胡言亂語當不了數。

  被留下來的風家兄弟和司徒風絕面面相覷,錯愕一瞬,隨即又神色自若,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總不能把三、四歲孩童吊在樹上晾一晚吧!搞不好他還當大人跟他玩兒,樂呵呵地一前一後蕩著,玩鞦韆呢!

  「兩位舅兄,我們是否該去別院了?」司徒風絕笑咪咪地問,換來的卻是兩道整齊的冷哼,他也不介意,繼續笑著說:「大舅兄、二舅兄,我也沒那麼差吧!犯不著把我當仇人看。」大魔王凶殘,先擒小魔王。

  風靈聞斜著眼看他,「看你不順眼。」心塞。

  出手不打笑臉人,司徒風絕曲意逢迎,「除卻姻親關係,我們還是習武多年的師兄弟,別人無法信任,我還信不過嗎?你們能找出比我更令你們安心的人不成?」

  司徒風絕很清楚自己的優勢,首先,普天之下,只有靖王之子能與皇子相抗衡,在兵權之前,皇權也收斂三分,不會去嘗試硬碰硬。

  再者,看來隨和、隨遇而安的風家人實際上非常排外,也不輕易相信他人,除非是他們認定的自己人,否則很難打破那層堅硬如石的壁壘。

  而他十分幸運,父母在年少時便結識風家夫婦,他們共過患難,也經歷過生與死,在朝堂紛亂之際力挽狂瀾,穩定朝政、開創盛世,讓皇上穩坐江山,再無後顧之憂,他也因為父母的關係成為風震惡的弟子,言行品行他們都看在眼裡,反而容易讓他們認可。

  風靈聞哼了聲,「暫時休戰,我們兄弟會盯緊你,要敢有一絲一毫不軌舉動,打斷你的腿。」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誅之。

  「打斷。」風靈凌配合兄長的握拳一揮,朝司徒風絕的膝蓋處比劃了一下,表示斷骨和折竹一樣順手。

  司徒風絕眉開眼笑,「兩位舅兄放心,我還想帶著完整的雙腿去接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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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1: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潛入香閨解相思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不管學文還是習武,成就除了努力,還要看個人的資質和天賦,強者更強、弱者淘汰,順應天命。

  司徒風絕就是屬於舉一反三的天才,他的天分比較偏風家人一些,反而跟自家爹娘隔了一重山、一重水,明顯的差距明眼人也看得出來,他的功夫在自家兄弟之上。

  熱呼呼的心平靜不下來,司徒風絕把兩個舅兄的警告拋在腦後,在迎親的前一天出了別院,鬼鬼祟祟的摸上風家後牆,小心避開牆頭的尖刺和碎瓷片。

  想當年他也糊過三大筐的碎瓷片,一片一片尖面向上插入泥磚之中,還大言不慚的雙手授腰,保證防賊、防盜、防內奸,大內高手到此一遊也扎得滿手血,慘叫一聲落地,沒想到這些年來常常翻牆的是他。

  事實上,風府內外佈置嚴謹,前前後後二十幾處暗衛,他一出現便被人發現了,只是大家都很熟,見怪不怪,睜一眼、閉一眼的放他過,反正只差一天便是夫妻,何必壞人好事?

  夠意思吧!兄弟。

  可惜他們料想不到,一時的放水讓他們被流放到深山老林半年,只給一把刀、一包鹽,和一隻火熠子,其餘一樣也不准帶,赤手空拳的和野獸近身博鬥。

  敢放臭小子和他女兒私會?老虎不發威就當打個盹而已,發黑的鞭子太久沒沾人血了,大家都忘了疼的感覺,老婆、女兒是風震惡的命,誰敢越雷池一步,殺無赦。

  「誰?」

  剛躺在床上打算瞇一會兒的風靈犀耳朵一動,捕捉到旁人壓根不會留心的異響,她倏地睜目。

  「犀兒,是我。」有兩年三個月零七天沒見到人,想念甚緊,不知容顏是否有變,更加嬌美動人。

  聽那聲音有點耳熟,她試探的輕啟櫻唇,「司徒風絕?」

  「是風絕哥哥,不過改口稱夫君也成,明日過後我倆便是夫妻了。」他似貓的走近,悄無聲音,離床邊十步之距停下,即使不點燈他也如在白晝,將四周看得一清二楚。

  她翻了翻白眼,以為沒人瞧見她床簾後的舉動,「你怎麼來了,不怕我爹抽筋剝骨。風靈犀不相信未婚夫能逃過父親耳目,薑是老的辣,在他竊竊自喜之餘,說不定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等著自投羅網的傻兔子走入陷阱中。

  「我避開了。」師父也要睡覺,不可能守上一整夜,至於其餘人他還不放在眼裡,全是手下敗將。

  蟻多咬死象,一個贏不了就兩個,兩個再輸倍數增人,若是一群人一起上,司徒風絕再有三頭六臂也難敵,他太小看蠟蟻的群聚力量。

  「你確定?」她往窗外瞟了一眼,影兒一道又一道,似樹影、似人影,一晃而過,真不知道他的自信打哪裡來,一個院子起碼二十餘人把守,他眼睛長斜了不成,居然沒瞧見。

  聽風靈犀語帶懷疑,他不禁遲疑了一下,「應該……沒被發覺,一院子靜悄悄的……」

  說他傻,他還真傻得令人無奈,這樣的傻話也說得出口。

  「你來幹什麼,再過幾個時辰就天亮了,你還有閒情逸致四下溜噠,要是誤了吉時別怪我不上花轎。」她正好有借口拖延,成親一點也不好玩,遠離爹娘,親友故交也見不著,還得去面對所不熟悉的人事物,京城到處豺狼環伺,露出森寒猱牙。

  「我想你了。」司徒風絕深情繾綣,控制不住想見一面的渴望往前走了一步。

  聞言,她面色潮紅,有幾分嬌憨羞澀,「想什麼想,你滿腦子裝的是什麼,明兒個不就見著了。」不差這一會兒。

  司徒風絕又邁前一步,「不見得,你家那些人防我跟防賊一樣,你上了花轎,說不定防得更嚴密,不到京城不讓你露臉,讓你我近在咫尺卻遙如天際。」

  他沒猜錯,風家男人便是做此打算,由風家長子風靈聞和次子風靈凌送嫁上京,在兩人的見證下完成最後的拜堂和入祠堂拜祭先祖,向長輩奉茶才算禮成,禮成之前,小倆口只能有夫妻之名,不能有夫妻之實。

  聞言,她掩唇噗哧一笑。「瞧你說的,哪有這般嚴重,不過防來防去你還不是登堂入室,你的膽兒長肥了。」

  司從風絕很小的時候就被靖王打包送到風家習藝,那時的風靈犀剛學會走路,正打算用小短腿丈量風府有多大,小小個頭的她比老鼠還會鑽,一溜煙就不見人影,讓人滿園子找人。

  離鄉背井的司徒風絕見誰都不認識,想爹也想娘,想平日的玩伴,還想念父王送他的紅棕色小馬駒,想得受不了就偷偷的躲起來哭,哭得一臉鼻涕和淚花。

  也不知是緣分還是天生相剋,每回司徒風絕一哭便會被玩躲貓貓的風靈犀撞見,她不勸人也不聲張,小胖腿一蹲看他哭,還非常有研究精神的舔他臉上的淚水,一嘗是鹹的,眉頭一皺苦大仇深。

  被舔的司待風絕驚得忘了哭,瞠著眼看著粉嫩粉嫩的小娃兒,從此他就像風靈犀的影子,形影不離,兩小無猜的玩在一起,他孤寂的心也多了一個人。

  年紀小的風靈犀感覺不到少年的心思,也不懂娃娃親的意義,只當他是另一個哥哥,因為爹娘收養了很多孤兒,說這些日後訓練成護衛的孩子都是她的哥哥姊姊,因此多一個哥哥並未讓她心裡起任何漣漪,反而在之後的相處中,兩人才越走越近,逐漸有了青梅竹馬的情誼,只是她被養得嬌氣,對於情之一事還是懵懵懂懂。

  「犀兒,為了你,我刀山劍海都敢闖,不論天有多高,海有多深,我都不退縮。」

  看到床帳內的人兒淺淺含笑,心跳得飛快的司徒絕覺得渾身麻酥酥,像被閃電劈中。

  「如果我娘在這裡,她肯定會說你腦門發熱了。」她取出照明用的夜明珠,雞蛋大小,發出螢光,照出一張紅得快滴血的臉。

  「不要看,滅光。」身手敏捷的司徒風絕捉起離他最近的布料往光亮處覆蓋,他不是怕人瞧見他的臉,而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讓人知曉有人闖入,好不容易探訪深閨的他就得離開。

  四周又暗了,小手被人握住的風靈犀略微掙扎了一下,發現掙不開,也就放棄了,軟軟地勸道:「你還不走,等我爹來了你就走不掉。」

  她不喜歡和人有太多的肢體碰觸,但是他的手很大,熱呼呼的,顯得她的手非常小,連心也暖了起來。

  「走不掉正好,明兒一早直接接你出門,我們同進同出……」想得正美好的司徒風絕驀地後頸一疼,似有松果之類的東西彈向他,痛是痛但不致要命,有點發麻。

  不過痛過之後他膽兒依舊橫著長,覺得來了不偷一口香太對不起自己,不肯退卻。正當他上身往前傾,一嘗朱唇時,松果又來了,把他耳朵彈紅了一片,那種鑽心的痛叫人無視不了。

  司徒風絕無奈站直身子,「犀兒,你等我來接你。」見鬼了,怎麼心裡毛毛的,好像師父就在身後,怒目橫視的瞪他,要瞪穿他的後背。

  「嗯!」螓首一點,婚期已定,她能不等嗎?除非是天崩地裂,山洪爆發、海水倒灌,否則明日出門在所難免,爹娘保護了她十餘年,也該換她護著他們。

  風靈犀不是不解世事,有些事她心如明鏡。

  爭儲的當頭人人都想一步登天,想逼曾輔佐過皇上登基的爹娘回京,借由他們的財力和對朝中老臣的影響力再創一番新局。

  但早就厭倦朝廷爭鬥的爹娘不願再回到爾虞我詐的政局之中,像是棋盤裡的棋子由著人擺佈,下著一局名為「江山」的棋,以百姓為芻狗成就某個人的千秋霸業。

  所以她願意嫁,以自身來代替父母,由她的出現來平息若干人的野心。

  再者,她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嫁誰不是嫁?至少她嫁得是知根知底的人,日後過得再不順心他也不會委屈她,而且他還是爹一手帶出來的,品性不致差到哪去。

  此時的風靈犀想的並非身側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而是如何攪亂朝中那灘渾水,讓它越來越亂,混濁得不見底,別人亂了,她才能隱於暗潮中,不引人注目。

  「別衝動。」

  黑夜中,樹影旁,一對中年男女立於暗處,男的一臉怒色,準備出手教訓膽敢夜闖女兒香閨的臭小子,面色和煦的女子按住他的手背,語氣輕柔的彷彿夜裡一抹清風。

  「夫人別阻止我,這小子欠收拾,就差一天也等不了,如此心性哪配得上我閨女。」

  要不是看在司徒渡的分上他哪會允婚?管不住兒子的夜梓是越老越昏庸了,見誰都包藏禍心,杯弓蛇影,他不可能讓女兒嫁進皇家。

  天隆帝夜梓,靖王司徒渡,以及如今商行遍天下的風震惡,三人在年輕時曾因喝醉酒而結拜為兄弟,夜梓為長,風震惡居次,司徒渡排行第三,磕磕絆絆的成長,共創屬於他們的輝煌時代。

  只是眼看著朝廷日漸穩定,為免鳥盡弓藏,本就無意仕途的風震惡偕妻小急流勇退,退守江南一隅,過著平靜而知足的日子,而司徒渡直接升任兵馬大元帥,掌管天下兵馬五十萬,並受封為靖王,有實質性的封地和俸祿,為天隆帝之下的第一人。

  只是人心易變,從來禁不起考驗,再牢固的情誼也會在歲月的流逝中逐漸產生陰影,由米粒大小擴張至半張餅皮,而後遮住頭頂日光的光芒,日漸黯淡。

  前十年賢明的帝王也犯了每一個上位者會犯的毛病——多疑,在章皇后和司貴妃的枕頭風長年累月的鼓動中,漸漸地疑心扶持他登上帝位的兄弟,時不時的打壓、削權,以彰顯他不可侵犯的皇家威嚴。

  司徒渡在京中便有些舉步維艱,涉及軍權的事他一個字也不能提,就怕稍有不慎惹來殺身之禍,可是那些都是一路跟著他拚殺出來的兄弟,叫他放任不管,由其他將軍併吞分化,他也做不到,年歲漸高的他吃不消朝政上的勾心鬥角。

  「你這脾氣也不收斂點,一把年紀了還動不動發火,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能管他們到幾時,還不如順其自然。」他們家犀兒可不是省油的燈,看著天真、心性純善,其實是芝麻餡的包子,內黑外白,以為好揉捏,實則讓人一手黑。

  「夫人,女兒是自己的,你怎麼一點也不心急,不如我們不把犀兒嫁入靖王府了?」

  司徒渡沒腦子,生的兒子也不長腦,父子兩人都是楞頭青,看著苗頭不對還不走,把一家子都賠進去。

  風震惡這想法其實是忽略了兩家處境,他除了妻兒再無族親,京中那家子他壓根不認,瀟灑帶著家小離開,哪裡都能定居,他鄉做故鄉,自己便是老祖宗。

  可是司徒渡不行,司徒家族親眾多,枝葉繁盛,足有千人,身為家主他有顧忌,走不開。

  「你覺得不好?」她反問。

  寵妻的風震惡神情陰鬱,「你認為好嗎?那是個深不可測的懸崖,一不小心就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你信不過女兒?她有處理危機的能力,隨機應變,只是在父兄全心的呵護卜,像一張空白的畫布。」

  苦笑了一下,他幽然歎息,「能給她衣食無憂的生活,活在糖水之中,為何要將她往苦海裡推。」

  溫顏攬住他的手臂,語氣溫柔卻堅定,「苦不苦因人而異,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們會老,會比孩子早走一步,沒法看顧他們一輩子,幼鷹學飛必須狠心的往下推,否則永遠也學不會遨翔天際。」

  父母要做的事是學會放手,讓孩子們去受傷,跌跌撞撞,從中學到人生的無常和對生命的堅毅。

  真正對孩子好是讓他自己去闖,是苦是甜,是喜是悲,是哀愁歡樂,都該去承受,這才是成長。

  「哼!就你心狠,捨得寶貝女兒受苦。」那是他最疼愛的掌上明珠,盼著她光彩四溢,華麗一生,永不知曉喜樂之外的人生苦難。

  溫顏嫣然一笑,「你不相信輕煙嗎?她會照顧好我們的女兒,雖然多年未見,她依然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你大可放心。」

  他一頓,輕聲一嗤,「回頭我寫封信給司徒渡,叫他皮給我繃緊點,誰都能受委屈,唯獨我女兒不行。」

  她一聽,為之失笑,「你這護短的毛病呀,帶到棺材裡也改不了,不過也好,我是受益者。」有他的愛和不離不棄的陪伴,她這一生沒有白來。

  看著妻子幸福笑容,眼神柔和的風震惡輕擁她入懷,「對你,我始終如一,矢志不渝。」

  笑了笑,她眼中柔情似水,「我亦然,不悔。」

  四目相望,情意深濃,月色掩不住兩人之間的羈絆,生生世世,兩心相連,直到星移月殯。

  「爹、娘,不早了,您們還不回去休息嗎?在女兒的院子裡花前月下是不是不太合宜。」終於用一吻勸走司徒風絕的風靈犀翻白眼道。

  兩張越靠越近的臉因突如其來的軟嗓而頓住,一個臉微黑,怪女兒不識相,不貼心;一個微紅了面頰,帶了點莫可奈何的好笑,女兒是自個兒生的,還能掐死她不成。

  「你早點睡,兩個時辰後喜娘就來了,得梳洗、上妝、綰髮、開面、穿嫁衣……有得你受了。」幸好當年家貧兩家又在隔壁,不然弄個繞城迎親,她顛轎子都能吐出一肚子酸水,想想女兒得千里迢迢去京城,再看看那一眼望不盡的嫁妝,她深深感到同情,光是整理入庫就要花上大半個月吧!難為女兒的懶性子了。

  屋子裡的風靈犀忽地一嚎,「娘,您為什麼要提醒我,您太壞了,我都忘了這件事。」

  「嫁女、嫁女,父母一輩子的期盼,終於把你這禍害嫁出去了,娘心裡欣慰。」多點陪嫁才不會被退貨。

  「哼!討厭娘。」什麼禍害,明明是世間難求無雙女,美得遭妒的謫仙,娘嫉妒她。

  「儘管討厭,反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明日過後你便是司徒家媳婦,不再是我風家的。」唉!都經歷過兩世人生了,心裡還是有點發酸,小短腿跑得飛快的小娃娃都要為人媳、為人婦,不久之後為人母……捨不得。

  「娘,謝謝您養我這麼多年……」隔著一扇窗,風靈犀忍不住淚流滿面,她感謝娘對她的疼寵。

  聽到女兒話裡的哽咽,鼻頭一酸的溫顏靠向丈夫胸膛,「娘不多說了,我和你爹能給你的就是留在京裡的人脈,你大可放膽為所欲為,除了皇上,誰也沒本事治你罪。」

  為防萬一,她當年可留了不少後手,能用不上是最好,若有變故,便是保命符。

  「娘,您不是說您仇人多如米,您確定您的人脈不會拿我開刀?」娘的話只能信三分,大姊說過娘最擅長的是得罪人,她小時候很多人上門叫囂,要娘還他們公道。

  溫顏表情一滯,笑意凝結。

  風震惡的胸口一上一下的鼓動,悶笑,讓她狂吧!報應來了。

  「看你還要不要時不時的打擊女兒。」他取笑妻子動不動潑冷水,讓乖巧可人的女兒黑化了。

  她沒好氣的啐了一口,「我仇家滿天下是我為人正直,鏟奸除惡不落人後,誓要剷平世間一切罪惡。」

  「是,夫人說得是。」她怎麼說怎麼對,路有不平就踩,踩不平還有他,夫妻同心,碩鼠難存。

  成親二十餘年了,老夫老妻還真沒紅過臉,吵過架,溫顏性子倔,每次先低頭的都是丈夫,她再順坡下,想吵也吵不起來,一下子又和和樂樂地抱在一起。

  事實上,風震惡的脾氣比妻子更糟,真要對付敵人,他的手段比誰都狠,可是在所愛的人面前他可以低到泥裡,極盡所能的只為讓她一展歡顏,他沒有自己,只有心中那人。

  「爹呀娘呀,您們能不能別在我院子裡打情罵俏,我要睡了,慢走不送。」刷地,風靈犀氣呼呼的關窗。

  砰一聲,窗戶闔上,風家夫婦看了看彼此,低聲笑出聲。

  「女兒真的長大了……」風震惡笑著道。

  「鳥兒大了要離巢,兒女也有他們各自該走的路,我們只能在一旁看著,在他們受傷時給予撫慰。」溫顏感慨,能陪她走到最後的只有身邊這個男人了。

  風震惡深深凝視她,「顏兒,別放開我的手,我的一切是你……」他多幸運才能遇到她,讓他愛她,他……圓滿了。

  「花轎來了、花轎來了,靖王府的大紅花轎打西門入城,往風家大街來了……」

  「出來了、出來了,新娘子出來了……」

  花轎一上門,蝗蟲似的風家人密密麻麻,像是一堵牆堵在門口,不讓迎親者輕易入內。

  這些堵門的年輕人大多是風家收留的孤兒,也有些是學武的門徒,有的改姓風,有的留著原姓,但他們異口同聲自稱是風家人,與風家上下共進退,是鐵骨錚錚的風家人。

  不過司徒風絕使詐,他讓十二名童男童女邊走邊灑喜糖和銀豆子,紅包成疊的送,笑臉盈盈喊著他們要看新娘子,一個個往宅子裡跑。

  面對一群孩子,誰有膽子動手?

  不戰而屈人之兵,認栽了。

  然後是滿地的銀豆子,誰見了不趕緊搶,門外看熱鬧的百姓一湧而上,直接把風家人衝散,一身喜袍的新郎官順著人潮往裡走,順利的走到廳堂,拜見岳父岳母。

  這又是一個難關,風震惡還想刁難刁難新女婿,司徒風絕頭疼不已,最後溫顏幫了一把,他才能進到後院搶新娘。

  所謂兵不厭詐,為了把老婆娶進門,司待風絕連兵法都用上了,他用調虎離山之計引開等在新娘子房門口的兩位舅兄,再讓人偽裝成自己,調走埋伏在四周的暗兵。

  登堂入室說得就是他這般肆無忌憚,如入無人之境的進入風靈犀閨房,若非風家兄弟察覺不對勁連忙返回,妹妹就讓人抱走了。

  「你好樣的,對我們使計。」山水有相逢,遲早還他。

  「好說、好說,小小用心而已,大舅兄你小心背好我娘子,別摔著了她,瞧你咬牙切齒的,要是把牙咬斷了……」說話漏風就難看了。

  「閉嘴,讓開。」背著妹妹出門的風靈聞氣得有口難言,他越走越慢,不想某人稱心如意。

  露齒一笑的司徒風絕春風得意,「不能讓呀!大舅兄,你忘了今日是我娶老婆,你背上這位是我娘子。」

  風靈聞一聽,臉黑了一半。「什麼叫小人得志,我今天見識到了,你行呀!還能談笑風生。」看他能笑到幾時。

  「別放狠話呀!大舅兄,我們是自家人,起了內關不好看,要笑,開懷大笑……外邊風家大街上左邊酒樓的窗口是太子的人;右側飛簷下藏身三人,是左相派來的,他是司貴妃父親;站在前頭觀禮,膚白無須,顯得陰柔的中年人是宮裡來的,他叫厲公……」

  「皇上的人?」風靈聞一驚。

  「是不是不好說,但八九不離十,不過這一路回京怕是不平靜了,大舅兄你多費心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怕有人使陰招,可有不少人不希望他們活著回京。

  風靈聞神色冷了幾分,「我看我把妹妹背回去,當沒這回事,跟著你太凶險。」

  「別呀!太舅兄,這種玩笑開不得,人都出了門就是我司徒家的媳婦,有刀我來擋,箭射我走前,火裡水裡我當仁不讓,保證犀兒一根頭髮也掉不了……」娶個娘子容易嗎?怎麼人人都來為難他,不讓他順順利利的把人娶走。

  「口說無憑。」

  「要我剖心示眾嗎?」司徒風絕以手捂著胸口,神色正經。

  風靈聞可不會因為他擺出正經樣就認同,「剖啊。」把心剖了倒能信上三分。

  這時候,一直看戲的風靈犀開口了。

  「好了,大哥,別鬧他了,大家都在看著呢!」

  她能感覺到有幾道不善目光盯著她,好似要將她千刀萬剛,她就嫁人而已,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怎麼有人恨她恨到想要她的命?

  似聽出她的話中意,司徒風絕一個箭步以碩長身軀擋住眾人眼光,「先讓犀兒上花轎。」

  本想開口的風靈聞眼角餘光發現有人神色不善,看過去,對方卻匆匆低頭,顯然有鬼,便加快腳步走向門口花轎。

  「妹妹上轎。」

  「嗯!」

  坐上厚實軟墊鋪就的座位,她才有嫁人的真實感,花轎內比想像中寬大,再坐兩個人也坐得下,從外表看來是華貴喜氣的花轎沒錯,但裡面大有乾坤,轎身內側有雙層夾板,其中一層夾板往下拉便成桌面,可放置水杯和物件,甚至上身一趴可睡個小覺。新娘坐的位子下方是可抽出的方櫃,裡面有著吃食和薄被,幾本書,坐在裡面的人不怕閒得發慌。

  從風家出門到出了溫州城,往北到碼頭,足足要走上大半天,若是乘坐馬車約兩個時辰光景,可坐轎……那就有得折騰了,即便抬轎的壯漢是軍中將士,以急行軍步伐快速前進,最快也要四、五個時辰才到得了碼頭。

  司徒風絕心思細密,設想得十分周全,在轎子內沒事做的新娘子可以吃點東西,以免肚子餓,吃飽了看本書打發時間,或是小睡一會兒。

  「起轎——」

  真要離開家了嗎?

  從轎窗往外看,風家大門越離越遠,也越來越小了,眼眶一熱的風靈犀忍不住淚光閃動,兩行淚珠兒順頰而下,滴落她雙手捧著的蘋果,眼淚在果子表皮滑動又滾了下,濕了艷紅色嫁衣。

  「娘……」她不想嫁了……

  風靈犀心口抽地一疼,她知道她和娘家的羈絆斷了,從今以後,她只能是沒有名字的風氏,依附在司徒家,百年後是面孔模糊的牌位,供奉在司徒家祠堂,受後人香火,而她的親爹、親娘、哥哥姊姊們成為娘家人,風家不再是她的家,再回去成了客……好難受、好難受,我的胸口好痛,痛到快死掉。

  娘,救我,我想回家,爹,我還是您的女兒,您留留我……

  「犀兒,別難過,等過段時日你想家了,我再帶你回來省親。」聽著轎內壓抑的哭聲,騎馬走在花轎旁陪伴的司徒風絕輕聲安撫,從轎窗塞進去一封短箋。

  「省親……」

  她是嫁出去的女兒,再回門已是別人家的媳婦,她是探親,而不是回家。

  想到女子身不由己的束縛,她又淚如雨下,很是不甘心女人要受到世俗的約束,不能痛痛快快為自己而活。

  她哭著,為著世上成千上萬被禮教困住的女人,也哭自己無法掙脫的命運,哭得好不委屈,沒聽見花轎外焦急的呼喚。

  哭了好一會兒,她才發覺手中多了一張薄薄的紙,她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司徒給她的,蔥白纖指如春筍輕輕一拆,哭紅的雙眼看不清楚紙箋上的字,她眨了眨眼試了幾回,被淚水模糊的眸子才看見上面字跡。

  可是這一看,她又想哭了——是娘寫給她的。

  「你可以哭,但哭過後要記得你是誰,你是我和你爹的女兒,親生的,莫驚、莫慌、莫怕,爹娘在你身後守著,我們一直都在……」看著紙箋,她小聲念著。

  爹、娘……當您們的女兒真好,被您們寵著女兒什麼也不怕,不論路上有多少艱險都會一路走下去。

  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唇角往上勾的風靈犀笑了,笑出令人目眩的光華。

  「犀兒,你還好嗎?」司徒風絕的話語中有著心疼。

  風靈犀吸了口氣,掩住哭過的沙啞,「沒事。」

  「還哭嗎?」他心亂地問了句傻話。

  聞言,她瞇眼輕笑,「看你呀!以後你對我好我就不哭了,整天笑呵呵,若是你讓我受委屈,我……」

  「不會,我會一直對你好,岳父大人是我虛心學習的榜樣。」司徒風絕搶話,再三表明心跡。

  跟爹學?希望不是半吊子。

  風靈犀軟軟地說:「不許騙我,我討厭別人騙我。」

  「好。」他心裡柔軟成一片,化成汪洋。

  在他答應之後,司徒風絕聽見輕如鈴聲的笑聲,頓時心安了,少了慌張,心口像飄了一根羽毛,撓呀撓的,撓出一陣酥麻。

  終於等到她了,他朝思暮想的小姑娘,她是他的妻。

  「後面的,跟上,拖拖拉拉要等到什麼時候……」

  粗擴的吆喝聲催促著後頭送嫁的隊伍,這時的司徒風絕才有心情回頭看一看,他想花轎後跟著的是新娘子嫁妝,以及幾房陪房,應該沒什麼可觀性,宮裡嫁公主也就一百二十抬頂天了,沒人敢超過皇家抬數。

  可是他錯了。

  人家用的不是人來抬,而是馬車,一輛接一輛,綿延不絕,誰看了不咋舌。

  「這些都是嫁妝?」肯定是看錯了。

  「是嫁妝。」一名身材高大健碩的男子騎馬靠近,面上戴著鷹臉面具。

  「你是……」他在風家進進出出多年,竟未瞧過此人。

  男子簡單回答,「押送嫁妝的人。」

  他一頓,面色一沉,「我是指你的身份。」

  「十三金鷹衛之首。」男子聲冷如冰。

  風家除了一般的侍衛還有金鷹衛,能進金鷹衛的全是功夫最好的,這點司徒風絕知曉,不過他卻未曾見過。

  如今一見,只覺此人太狂傲。

  「你……」太過放肆。

  「風暴哥哥,你要送我上京嗎?」花轎內忽地發出驚喜聲,欣喜不已的風靈犀掀開轎窗簾子往外一喊。

  態度冷硬的男子見到她,臉上的線條有如春冰化水般融化,上揚的嘴角多了一抹寵溺,「嗯,主子把十三金鷹衛給了您,以後我們就跟著您。」

  「什麼!」驚喜變驚嚇,她詫異的睜大眼。

  「主子說您殺人總要有人埋屍,出門要排場,揍人找打手,闖了禍,鷹衛收拾。」主子說的事令人非常嚮往。

  神態平靜說著危險話語的男人叫風暴,他是風家收養的孩子之一,亦是風震惡的義子,但為了報恩他改姓風,不稱義父稱主子。

  「人家又不是女煞星……」爹真是的,敗壞她名聲。

  「等等,他也是陪嫁之一?」司徒風絕看向令他感到威脅的男子,這人不簡單。

  「嫁妝是我爹娘準備的,我不清楚。」風靈犀尷尬,她連嫁妝單子也是隨便一瞄,根本不曉得有什麼。

  她自然更不知道,花轎出城門,風家門口還在搬嫁妝上馬車,車尾接車頭,一輛輛馬車塞得快滿出來,花轎到了碼頭,最後一輛馬車還在半路上。

  十里紅妝?不,是傾城送嫁,土豪爹娘銀子多,不怕扎眼的給女兒做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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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2: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眼高於頂起衝突

  「哇哇哇!」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哇了,打從我們迎親的船停靠碼頭後,你就連續發出不下一百個哇聲,你煩不煩呀!」身著紅衣,抱把重劍的仇雷面色不快,眉間深鎖多道褶痕,很不耐煩。

  「不能呀!老仇,我停不下來,你沒看到風家的船嗎?船身是我們王府兩倍大,帶上家什都能當家了。」上下共五層,下兩層放雜物和飲水,中兩層載物,最上一層有三十多間艙房,可住人。

  仇雷更嫌棄了,「別再喊我老仇,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沾上你的傻氣。」

  明明自幼在上京長大,三代人都是司徒家世僕,如今身兼郡王府的管事以及主子院落管事之職,卻表現得卻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見到哪樣都稀奇,大驚小怪。

  靖王府的好東西還少嗎?值得他大驚小怪。

  「老仇,睜開你的魚眼睛看看,那是嫁妝,滿滿二十艘大船的嫁妝吶!咱們郡王娶的可是金疙瘩,還會下金蛋呢!」看得人眼花撩亂,恨不得多長几雙眼睛看個過癮。

  「與你何干。」吃多了,撐著。

  青渝興致沖沖的拉著仇雷不放。「怎麼會沒有關係,那些全是郡王妃之物,一旦入了王府,不也是郡王的?一整船紫檀木、花梨木、香楠做的家什,想想看值多少銀兩,我剛偷看到一隻半人高的紫檀木花幾,你到上京的鋪子一問,沒一萬兩銀子是拿不下來。」

  全是銀子呀,而且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珍品,除非是深山老林中的千年古樹,否則製作不出那般油潤光亮的上品,遠遠就能聞到沁人心肺的古木暗香,幽遠而清逸。

  不愧是江南首富之家,一出手便令人嘖嘖稱奇,拍死馬也追不上人家的萬分之一。

  聞言,仇雷眼光一閃,「青渝,看在同為郡王辦差的分上奉勸你一句,不宜多想,風家雖非百年世家,可短短十數載積累出十世財富,他們會容你將算盤打到掌上明珠頭上。」若生妄念,便是自討苦吃。

  「那可說不定,我青渝管的是郡王的財物,咱們的郡王妃是閨閣千金,搞不好連溫州城都沒跨出一步,如何懂得經濟學問,等到了上京,她那些陪嫁還不是得交給我代為打理。」

  近年才到司徒風絕手下做事的青渝壓根不明白風家人的脾性和能耐,不僅自以為是,還犯了天下男子皆有的通病,認為女子只能守在後院一畝三分地,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只能依附丈夫,奉丈夫為天。

  他渾然不知如今風家產業的版圖便是溫顏開拓的,有人的地方就有風家的鋪子,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網狀般密佈四國。

  風家富可敵國的事不僅僅只是一則民間傳言,據知國庫內有一半的稅收來自風家,兩夫妻聯手打造出不遜一國的財力,隨便一人抬腳跺地,國家為之動盪不安。

  「你忘了十三金鷹?」仇雷冷冷提醒,一個青渝還不夠金鷹衛當下酒菜。一聽到十三金鷹,臉色一白的青渝縮了縮雙肩,小心翼翼的看看左右,又嘀咕起來,「哪有女子陪嫁陪的是十三個武藝高強的男人,還個個長得出色,不比上京的世家子弟差……」

  好幾頂綠帽,不知哪一天郡王爺就戴上了,不解風情又死板的郡王爺哪敵得過人家朝夕相處,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青渝!」一聲清冷嗓音響起。

  「是的,郡王,有何吩咐。」不知死活的青渝嘻皮笑臉的上前,拱手作揖,好不恭敬。

  「敢再談論郡王妃,割舌。」他的妻子豈容他人評論,甚至惡意揣測?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他也不能容忍。

  「郡王……」他倒吸了口氣,連忙雙手捂嘴。有這麼嚴重嗎?他不過隨口一說逗個樂子而已。

  看出他眼中的不平,身著紅蟒服的司徒風絕冷冷一睨,「記住自己的身份。」

  青渝不語,心想自個兒是郡王府管財務的,郡王府進出的每一筆銀子都得經他的手,他是郡王爺的心腹,誰不對他恭恭敬敬。

  靖王府尚未分家,靖王所出的三個兒子仍住在靖王府裡,吃同一鍋飯,但除了身為世子的長兄外,另外兩個兒子各有各的郡王府,只是不常入住。

  司徒風絕受封璃郡王,他有戰功、有賞賜,還有封地,因此養得起人馬,將自己一干下屬安排進郡王府安置,不會武功的青渝因為擅長算數,精通人情往來,故而讓他當起管事,職位比帳房略高一些。

  仇雷是郡王府侍衛長,正五品,但是主子並未搬出靖王府,郡王府還用不上他安排人力保護,因而他一直跟在司徒風絕身邊,當個鞍前馬後的貼身侍衛,保護他的安危。

  「你以為跟在本郡王身側就手握大權了嗎?那是本郡王的府裡還無人當家,一旦郡王妃入門,你手中的財權悉數交由郡王妃管理,由她來安排本郡王日常起居的大小瑣事。」

  前院、後院得分清楚,不能再混為一談。

  以前沒人管才由矮個子當中挑出高個子來搭把手,如今他都已經迎娶嬌妻了,哪還能內外不分,由一名僕人以下代上,主僕顛倒。

  青渝心口一驚,「主子,那我呢!我要幹什麼?」

  「聽郡王妃的吩咐。」她才是後宅之主。

  「什麼,要我聽一個女人的指使……」女人能做什麼,還不是添亂,郡王腦子糊塗了嗎?

  啪地一聲,青渝左頰上一道巴掌印,不等沉下臉的司徒風絕出手,一旁的仇雷先給他一個耳刮子,冷聲警告,「那是我們的郡王妃,往後的女主子,地位僅次於郡王。」

  這小子好日子過過頭了,不知輕重。

  「那不過是一名商賈之女……」他很不服氣,自認為他是郡王府之人,雖無官職在身也高人一等。

  所謂宰相門口七品官,被人吹捧慣了的青渝早忘了他是奴才。

  「本郡王的岳父乃當今皇上義兄,他連皇上都敢打,而本郡王之父是他義弟,你說他只是一名商賈嗎?」司徒風絕真的嫌棄了,此人眼界狹窄,自大愚蠢,讓他當管事當真會得罪人。

  「什……什麼,他……她……」青渝嚇白了臉,連脊椎骨都軟成一灘泥了。

  眼高於頂的他向來瞧不起一身銅臭味的商人,也不會主動接觸,在他的想法中唯有皇室中人才有資格與靖王府比肩,官居二品以下的朝官只配走側門入府。

  他不曉得狗眼看人低的作為是自個兒找死,朝廷官員不只京官,還有地方大員,駐守邊關要地的將領,他沒見過的何其多,如此口無遮攔的非議他人,只怕死期不遠。

  「風家非尋常人也,不是你能議論的,從今日起把你的嘴巴閉緊,再讓本王聽見一句不是,你就自個兒下去領罰,五十大板。」司徒風絕語聲冷冽,不好好收起妄自尊大的性子,遲早犯下大錯。

  「五……五十大板……」他這身子哪禁得起,三十大板就小命休矣,去找他老祖宗了。

  「今日先領十板子以示警戒,本郡王可以念在你這些時日的苦勞饒你,可郡王妃是本郡王的命,誰敢讓她受一絲絲的氣,別怪本郡王手下不留情。」他能吃苦受累,但犀兒不成,她是來享世間福氣的。

  一提到心尖尖上的人兒,面對下屬有如冷面閻羅的司徒風絕臉色浮起一抹柔和,在他心光,在他心裡,那是一道雨後彩虹,橫過心口,給他永恆和屹立不搖的信念。

  在見到他近乎傻氣的神情後,青渝不自覺後退三步,時青時白的臉色彷彿見鬼了,主……主子被附身了,得找個得道高僧唸經淨身,驅除邪穢。

  「郡王、王爺,小的去廟裡求個平安符,您戴在身上保平安。」抖著唇的青渝囁嚅道,想著哪間廟宇的菩薩較靈驗。

  「平安符?」臉一黑的司徒風絕長腿一抬,朝一心為主的青渝踹了過去。「再加十板子。」

  「什麼,又十板子?」不知錯在哪裡的青渝眼前發黑,差點昏厥,這些年待在郡王府裡養得身嬌體虛,養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富貴病,比打雜的粗使丫頭還嬌弱。

  「郡王爺,二十板子打下去管事怕會去掉半條命,看在他盡心盡力侍候您的分上,可否減輕責罰?」仇雷硬著頭皮求情。

  俊顏蒙上一層霜色的司徒風絕冷然一視,「二十板子不可少,不過可以先打十板子,等到了京城再打完十板子。」

  雖非在戰場,可他的話依然如同軍令,軍令如山,豈能隨意改變?他今日就要殺雞儆猴,叫璃郡王府所有人不敢小看犀兒,小看風家。

  在天隆帝日漸加重的疑心中,司徒渡逐漸被削兵奪權,五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二十餘萬眾,一般士兵分散到各地,與原先的軍隊再無干係,其餘部將或貶職、或平調,甚至 去職。

  無法挽回,也無法幫助部下,司徒渡心灰意冷,因此上書天子,稱多年的征伐已一身傷病,解甲歸田,故而將剩餘兵馬移轉給小輩,讓年輕人拼博。

  這幾年由司徒風絕接下父親的擔子,帶領靖字軍再戰沙場,雖然他並未正式接下帥印成為大元帥,但已有不少追隨者,再打幾場仗便是能執掌帥印的將領,只是上頭有人壓著,刻意不讓他展露頭角,暗中設局讓人犯下過錯,功過相抵,無功晉爵。

  「謝王爺。」他可憐的細皮嫩肉……

  青渝一臉苦兮兮地朝仇雷一使眼神,讓他的人打輕點,仇雷目不轉睛,直視前方,正氣凜然,但下顎微乎其微的輕點,表示不會下重手。

  司徒風絕蹙眉問:「王妃的嫁妝都搬上船了嗎?」

  搬了一整天,由中午到晚上,如今都快過子時,大家都累了。

  原本司徒風絕的打算是接了人便啟航,藉著風勢在天黑前趕到烏巖渡口,一行人在船上過一夜,隔日再啟程。

  他想避開河域湍急,常有水匪出入的猴兒山一帶河道,那裡的山勢險峻,河的兩岸有亂石堆積,山的高處容易躲人,從上而下亂箭齊發,底下的人與船很難避得開。

  之前已有好些船遇難,船毀人亡,貨物搶劫一空,下手之凶殘慘絕人寰,令人髮指。

  「還有兩船,碼頭上的工人漏夜搬運,天亮前應該能完成,稍做檢查有否遺漏便可開船。」看到叫人驚心的嫁妝,仇雷十分憂心,二十艘大船的妝奩等同一筆很大的財富,誰能不眼紅。

  司徒風絕默不做聲的思忖一會兒。「你再多調派五百人隨後跟上。一有情況立即支援。」

  他也沒料到風家會給這麼龐大的嫁妝,他本來安排五艘空船,載人載貨綽綽有餘,船隻少好上路,不引人注意。

  哪知風家也安排了船隻,嫁妝超過盤算好的數量,拖延開船時辰,還不藏富的讓溫州城百姓都曉得風靈犀富嫁,那些價值連城的陪嫁品一件難求,足以抵萬金的高貴。

  這是在招賊,明明白白的告訴各地匪首,快來搶,這裡有金山、銀山、瑪瑙美玉,各色寶石、珠寶首飾裝滿箱,還有藥材、字畫、古玩、獸皮、海外精品……琳琅滿目,要什麼有什麼,絕對不虛此行。

  坑呀!肯定是坑,岳父大人到底在想什麼,是想考驗他的應變能力還是要玩死他,方便把女兒再接回家,太陰險了。

  司徒風絕覺得自己就是待宰的肥羊,脖子洗洗好就戮。

  「再調五百人?」仇雷遲疑了一下。「人數太多,怕會引來多方人馬,王爺最好再考慮考慮。」此次迎親隊伍已從靖王府府兵抽調三百名,又加上虎髏營二百弓箭手,足足五百人,再加五百,皇上那邊不太好交代。

  靖王府有五千府兵,但兵部不給銀子,發不出軍餉,故而縮減成三千,由靖王府出銀子養著,且朝廷特意為靖王府眾人設了限制,每次最多只能帶五百名府兵出城,餘下必須留在靖王府,不得擅自出府,以防不時之需。

  什麼叫不時之需?就是有人造反還是逼宮,或是敵人兵臨城下,需要各府兵將上城頭支援,共禦大敵。

  但實際上,根本是懷疑靖王府的人會仗著三千府兵,違法亂紀或者危害皇權,想要利用靖王府,卻又害怕他們,就如同養著猛犬看家,卻擔心反噬,為猛犬帶上枷鎖。

  這種心態惹人笑話,這個限制卻是真有其事,雖然不是皇上親口御令,以皇權凌辱,但是他的不作為便是默許,代為出頭施壓的人不在少數,他們就是想打落水狗,落井下石,巴望著從中分點好處。

  「你儘管調人來,這事我會親自上書,皇上會體諒我的難處。」岳父的作為換成真龍天子也會眉頭深鎖,大歎不厚道。

  不過司徒風絕的岳父要是聽見他的心裡話,可不會這麼想。

  什麼厚不厚道,老子銀子多想讓閨女蓋間金屋不成嗎?本朝律令可沒禁止老子不能給女兒金山、銀山,老子有錢,要怎麼花干卿底事!他用金磚銀瓦砸人,滿地珍珠當石子玩。

  守得住是本事,守不住叫庸才,他送得起一城嫁妝怎樣,眼紅、嫉妒,咬牙切齒,

  不怕死就來搶呀。

  猜想小女婿已經面對第一重難題的風震惡得意洋洋地仰天長笑,他一箭多鵰,不只陰了自家女婿一把,還能把暗處的耗子引出來,一舉剖滅,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反 而暴露自身,給對手有機可乘。

  狗咬狗,一嘴毛,溫州城會平靜一段時日。

  「是,屬下這就去辦。」既然主子心有成算,仇雷毫無異議,因為他知道風家這次辦得嫁妝太張揚,眾所皆知,四面八方的盜匪已起賊心。

  受完罰的青渝一拐一拐的扶著後腰,十板子打下去著實痛得直不起腰,不過打板子的人還是高舉輕放了,要不一般行刑後最少血肉模糊或斷條腿,而他後背一條血絲也瞧 不見。

  可是有人偏偏記打不記痛,剛打過板子又故態復萌,鼻孔朝天,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樣。

  「你、你手上端的是什麼,拿過來給爺瞧瞧。」真香,是銀耳燕窩湯,還加了花蜜,肯定是好東西,他剛挨過打正好補一補。

  用眼角睨人的青渝口氣囂張,指著一名綠衫紫裙的丫鬟大喝,高高在上的神態真像個爺兒,可是丫頭又啞又聾似的,置若罔聞,從他面前走過,眼尾一點餘光也沒給人,全神專注在手裡的湯盅。

  「你是聾了不成,沒聽見爺的話,我叫你拿來,沒人敢無視爺的存在……」

  被打十板子積了一肚子無處發洩的氣,正巧有人送上門,他氣呼呼的拉住丫鬟手臂,想好好教訓不懂事,但是……

  「滾——」

  為什麼飛出去的人是他?青渝大驚。

  仇雷聽到聲響,湊過來一看,「怎麼了,發生什麼……呃!你躺在甲板幹什麼,不涼嗎?」大字一個,躺得頗有格調。

  「我被人踹了……」人生呀!好黑暗。

  聞言,仇雷差點笑出聲,「誰敢踹你?」

  「她。」他指著沒事人一般,走進其中一間艙房的丫鬟,她留給人的是「不要惹我」的背影,「替我踹回來。」

  青渝一臉不幫忙就不是朋友,友誼的小船翻了,咱倆切八段,友盡。

  「這……那是個姑娘。」仇雷為難著,一個男人被個女的一腳踹得四腳朝天還好意思告狀,丟不丟人呀!

  「想踹人?我來代她補一腳。」想欺負風家人,憑他也配?從天而降的風暴朝青渝踹去,他慘叫一聲,像顆球的滾到仇雷腳下,口吐白沫,見狀的仇雷怒不可遏。

  仇雷喝道:「你欺人太甚!」打人不打臉,打狗看主人。

  風暴冷冷嘲諷,「是欺人太甚,仗著靖王府的勢就想對人吆五喝六,是誰給他的膽。」

  「誰吆喝人了,分明是你們不講理,打了人就跑還反咬一口,哎喲,我頭疼,全身都疼……」眼白往上翻,一副傷得可嚴重的樣子,青渝厲害的是一張嘴,毀人不倦。

  風暴抽出精鋼鍛造的長劍,「打吧,贏的人說話。」夫人說過,拳頭硬才是真理,這年頭是勝者說了算。

  仇雷皺眉,「你是郡王妃身邊的人,我們是自己人。」自家人打自家人像話嗎?敵人未來先內亂。

  「你,不是自己人。」沒得到他認可的人就是路人,連仇人都說不上。

  仇雷一聽,真是有火氣,可是他向來沉穩,依然拒絕,「我不跟你打。」

  「我跟你打。」一說完,風暴持劍上前。

  仇雷連忙舉劍應戰,不敢托大,「你瘋了,不過是一個服侍人的丫鬟……」到王府隨便一找就有十個、八個,姿色都不差。

  「那是風家人。」生母早死,生父不知何人的風暴特別珍惜身邊的人,那是他的手足,兄弟姊妹,他死也要護他們周全。

  兩人乒乒乓乓打成一團,罪魁禍首青渝不敢吭聲,縮在一邊,而這場架也引來不少人圍觀,戰況越演越烈。

  「錯了、錯了,打他氣海穴,打得他水腫、虛脫便秘、尿不出來,生活無法自理……」唉!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差半寸呀!

  「不對、不對,是天宗穴,讓他手麻、肩膀舉不起來,打膈俞穴也成,讓他肋痛、嘔吐……太慢了、太慢了,動作太慢,你在撲蝶嗎?」

  一名身高八尺的巨漢聽到少女清脆的嗓音回頭一看,眼神帶著哀怨,能和風比快了還叫慢?妹妹太欺負人了。

  「呃!金剛哥哥,你隨意,我隨便喊喊而已。」穿著丫鬟衣裙的小姑娘縮著脖子一吐舌,笑得跟蜜糖一樣,甜入心坎底了。

  青渝看見她,覺得小丫頭倒是有副好姿容,杏眸綴著流溢的碎玉光華,細眉似柳,彎彎勾月,小巧的瑤鼻直挺,點朱的櫻唇濫激亮,散發著水般光澤,膚白勝雪,白裡還透點胭紅,眼皮兒一轉都能勾人了。

  是個不媚不妖的小美人兒,清靈秀美,巴掌大的小臉鑲上恰如其分的五官,原本就出色的容顏更加嬌美動人,宛如凌波仙子,無一處不出塵脫俗,似清水芙蓉。

  只是,她是誰?

  至少在迎娶的隊伍中沒這號人物,郡王爺還沒這麼作死,帶了個水靈靈的美姑娘在身邊來岳家娶老婆,人家閨女還嫁嗎?

  可她就在迎親的船上出現,還沒人出聲驅趕,這事玄了,她到底從哪來的,似乎跟送嫁的一行人很熟,甚至……打成一片。

  不,應該說打她露臉後,原本小打小鬧的仇雷跟那冷臉男子都動了真格的,使出真本事,一旁看熱鬧的兩方觀眾嫌不夠熱鬧的也加入其中,拳來腳往加上刀光劍影,那精采不下街邊賣藝的。

  一對一變群毆,這場面亂得沒眼看,打得天昏地暗,誰也不肯罷手。

  「唉!怎麼沒人來拉架呢!這要打到什麼時候,我都困了……」說困了的丫鬟手裡一顆紅色果子,她卡滋卡滋的一口接一口,兩手捧著的果子很快見到果核。

  吃完了她才想到這不是新娘子捧在手心的喜果嗎?從海外移植來的大蘋果,清脆又甘甜,奸商夫婦賣得可貴了,專賣貴人,一顆十兩銀子不二價,供不應求,而她給吃了……

  丫鬟懊惱了,一個深呼吸便沒心沒肺地又大聲吆喝,一下子要人打後腰,一下子嫌掃堂腿力道不足,吃剩的果核隨手一扔,場上的某人踩個正著,一滑止不住的跌出船板,很華麗的落水。

  撲通、撲通!

  兩聲,因為落水者拉了個墊背的,把和他對打的人也拉下水,兩顆濕漉漉的腦袋從水裡冒出來,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其中一人的頭頂啪地跳起一條魚,閃著鱗光的魚兒一躍而起跳入水中。

  「水裡看來很清涼……」幸運的魚,大熱天不怕中暑……魚兒魚兒水中游,游來游去樂悠悠。

  「你很羨慕?」一道清朗男音從背後傳來。

  「嗯!」人不是魚,不然就能整日泡水。

  「你再羨慕也不是魚,你會淹死。」司徒風絕提醒她可能的下場。

  「我會游水。」她能在水底閉氣,像魚一樣游動,仰式、蛙式、自由式、狗爬式、水母漂……娘說技多不壓身,多學點保命本事也許哪一天就用上了。

  穿二代的風靈犀從小受的是現代教育,她娘幾乎將一身所知教給小女兒,除了一般人會學到的數理語文知識,還有解剖學,這個時代的中醫醫術,甚至火藥、槍械製作方法。

  相較之下,風靈月就沒學得這麼全面,僅是皮毛而已,因為她被天山老人帶走,著重學武和機關術。

  「善泳者溺。」越是經驗老到越容易疏忽。

  丫鬟柳眉一蹙,「你這人不能說句好話嗎?怎咒人……呃!風絕哥哥,你怎麼在這裡?」哎呀!不好,被逮個正著。

  水汪汪大眼骨碌碌的轉溜,她想著該由什麼地方逃走。

  司徒風絕挑挑眉,「這是我要問你的話,不在艙房待著,你跑出來幹什麼,還做一身丫鬟打扮。」她還扮得很徹底,梳起雙丫髻,看來比實際年紀小三歲,活脫脫十四歲稚齡俏丫頭。

  「無聊。」什麼事都不做,她會悶出病。

  「你可以找我,我隨時有空陪你,隨喊隨到。」司徒風絕好笑的戳戳她的丫髻。

  能讓他如此親遁以對,語氣溫柔似水,甘願當小廝的人也就只有一個——

  心心唸唸的女子,風靈犀。

  她眨眨眼,「大哥、二哥說要避嫌。」正式成親前不得見面,連說句話也不行,嚴防私會,這是女子的矜持。

  一提到存心跟他過不去的大舅兄、二舅兄,司徒風絕原本柔情似水的臉倏地冷了三分,但再對未婚妻開口說話又是一派溫柔,「我們不忌諱這事,大可不必理會,你想見我就見我,再晚我都等你,我們是夫妻。」

  她笑咪咪的搖著纖纖蔥指,「是未婚夫妻,哥哥說沒拜堂前我是風家女兒,和你沒關係。」

  他一聽心塞,惱得都能吐出半升血。

  又是「未婚夫妻」這個借口!

  若非他以護衛方便為由,提出讓犀兒跟他同船,原本大舅兄、二舅兄是要他們分坐兩船的,因為他們還是「未婚夫妻」,不合禮數,應當避嫌。

  「別聽他們的,狗嘴吐不出象牙,一出門上了花轎,你就是我司徒風絕的妻子,天崩地裂,海枯石爛都不能改變,你是我的。」

  司徒風絕霸氣又溫柔的將人摟進懷中,輕嗅她發上的淡淡清香,沒人知曉在強勢的表面下,耳根已泛紅,心跳快得如擂鼓。

  他既歡喜又小心翼翼的摟著心上人,輕了自個兒不痛快,重了怕傷著小心肝,僵著身子享受美好的片刻。

  此時的他一心二用,眼觀四方、耳聽八方,防賊防盜防舅兄,好不容易偷來的溫存可不容人壞事,他想抱著心上人想得都肝疼了,不能讓那兩個礙事的又來破壞。

  「狗嘴能吐出象牙都能賺兩回了。」狗表演吐象牙,吐出的象牙雕成工藝品一樣能賣錢,一舉兩得。

  「犀兒……」這小丫頭就會破壞氣氛,他無可奈何的輕喚,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無奈和寵溺,對她,他向來只能讓著。

  司徒風絕的童年可以說過得悲慘無比,大哥沒出事前,身為王府世子不得離京,因此才六歲的他被父王扔到溫州城,跟風震惡學武、學謀略、學兵法,學各種陰人暗招。

  被迫收徒的風震惡氣得臉發黑,便把小徒弟當牲口操練,每日天未亮先挑水,挑完水蹲馬步,馬步蹲完揮拳一千下,而後跑步、扛石頭、捎沙袋、拉弓、騎射……如此重覆了兩年,當師父的才肯教徒弟心法和劍術,一天十二個時辰,他足足有八個時辰在練功,另抽一個時辰讀書、背兵法,排兵佈陣,五行八卦。

  也算有天分的司徒風絕沒幾年就學成劍法,可是沒得到師父的讚揚,反而又被丟回京城找他親爹去。

  後來的幾年他是京城、溫州兩邊跑,那時他已和風靈犀定下親事,所以他不是來探望師父,而是念著小娘子,巴不得把人拴在褲腰帶上帶著走,時時都能見著人。

  只是有一日,代替父親出征的世子爺司徒風華滿身是血被抬回來了,昏迷了三個月才清醒,而後他的雙腿廢了,坐在輪椅上被人當笑話看。

  後續兩、三年司徒風絕接替兄長帶領二十萬靖字軍,長期待在軍營裡無法離開,直到弟弟司徒風琰來接手,他才趕緊下聘,定下婚期,將打小守到大的未婚妻娶進門。

  「噓!別吵,打得正起勁,錯過可惜。」風靈犀對感情事懵懵懂懂,雖然對她的親暱又害羞又喜歡,卻沒深刻體悟他話中情愫,只顧著看熱鬧,有人耍猴戲給她看,不看白不看,她正閒得慌。

  看著眼前的一場混戰,司徒風絕臉色微微一沉,「能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十之八九是她搞得鬼,沒別人了。

  風靈犀眼一睜圓,顯得很無辜,「我是清白的。」

  他一抹臉,無奈地說:「你敢說和你毫無關連?」

  「真的沒關係啊,不過就是場切磋嘛,哪有什麼?不打怎麼看出彼此的實力,你不覺得他們越打感情越好嗎?」俗話說不打不相識,這也是拉近距離的方式。

  「在我看來好似要打出不死不休的仇恨。」

  再打下去,不死幾個人是停不下來,打得都紅眼了,瞧瞧那個十三金鷹衛之首一劍刺向仇雷左肩,當下血流如注,這十三金鷹衛個個下手凶殘,頗有岳父的精髓……

  「那是你的人太不濟了,平日訓練太鬆散了,你瞧金鷹衛們多勇猛,智勇雙全,一出手便能看出什麼叫高手。」說得眉飛色舞的風靈犀一臉得色,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明知風靈犀是在狡辯,司徒風絕卻不得不承認有理,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居於下風的仇雷等人。

  風靈聞黑著臉靠近,「咳咳!你們兩個躲在這裡幹什麼,等著看他們都死光了嗎?」還真沉得住氣呀!

  「大哥……」啊!夜路走多了,撞鬼。

  「大舅兄?」又來壞事,大舅兄是有千里眼嗎?

  旁邊的風靈凌上前要把司徒風絕的賊手拔開,「分開、分開,男女授受不親,你這只該死的手往哪擱,要我動手剁了嗎?」

  才一錯眼就拐騙了他妹妹,這本事叫人不敢小覷。

  「二哥……」風靈犀嬌聲一喊。

  「二舅兄,我與犀兒畢竟是夫妻……」司徒風絕死活不放,還想抗辯。

  面有怒色的風靈聞、風靈凌同時指向打得不可開交的眾人,如雷似的大吼,「還不叫他們住手,自己人打自己是嫌命太長嗎?」

  「大哥、二哥,要不你們也去摻一腳?」眼中黠色一閃,風靈犀一手一人將哥哥推入打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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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2: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行船途中遇劫殺

  「……來,喝酒!」

  「呃!干……乾杯,不醉不歸……」

  「喝就喝!誰怕誰,不見底不是男人!」

  「好,干了,哪個慢了是孫子!」

  「成!沒問題,喝酒我祖宗,我認了第二,誰……誰敢稱第一……我……酒王……」說完,他咚的一聲,往甲板上一倒。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第三個……接二連三的,不斷有咚咚咚的重物落地聲,一個又一個因飲酒過量而倒地不起,一船的醉漢叫人好笑又好氣。

  在風家兩位爺加入激戰後,本來打起來的王府護衛和金鷹衛們總算意識到事情鬧大了,風靈犀此時出面,提議大家一醉方休,一笑泯恩仇,還主動提供了陪嫁的美酒。

  可是誰也沒料到,女兒紅酒烈如火,一入喉先是甘冽醇淨,忍不住多喝兩口,一會兒後勁上來了,那股烈念入喉頭,像是一把火在燒著,還帶著淡淡桃花香。

  可遇不可得的好酒呀!

  這是溫顏在小女兒出生時親手釀的桃花酒,就埋在桃花樹下,一鎳子桃花酒埋在一棵桃樹下,等女兒出嫁日再挖出來給她陪嫁,一共一百零八壇。

  夫妻倆一口也沒喝,全給了女兒當嫁妝,放在艙底,這是為人父母的心意,希望女兒婚姻美滿、諸事順心,如同桃花酒越陳越醇,每一口都辣上心口。

  誰知風靈犀也沒喝上,反而拿來消弭一場爭端,不過也正如她所說不打不相識,這一架倒是打出感情了,稱兄道弟的不分你我,你敬我一杯,我干你一杯,有來有往一杯接一杯下肚,沒人想過喝酒誤事,先幹完這杯再說。

  只是隔天的宿醉呀!那可就精采了,一個個原本輕功草上飛的傢伙面色難看,鐵青著一張臉像暈船似的,站都站不穩的搖搖晃晃,扶著有小人兒鑽來鑽去的腦子瓜子喊頭疼,喝了醒酒湯後,暈眩和頭痛欲裂的情況才有所改善。

  問他們還敢喝嗎?這些喝酒如喝水的英雄好漢如驚弓之鳥,搖頭搖得比誰都快,再三保證再也不喝了,一次就夠受。

  十幾年的桃花酒吶!還反覆蒸餾三遍,酒氣之濃烈不亞於溫顏穿越前的烈酒,就算是喝了一輩子酒的老酒鬼也不敢喝超過三杯,而酒膽比酒性好的這群人卻是手提酒罈子就口,難怪吃了大苦頭。

  「咦!那是什麼?」視線忽地一暗,似有烏雲掠過頭頂,快得令人詫異,眉頭一擰的仇雷抬頭望天,卻一片雲也沒瞧見,晴空萬里。

  「那是大金和小金。」雙目微閉的風暴背靠桅桿,雙手環胸抱劍而立,神色淡漠得看不出來他先前還頭疼得要死。

  「大金、小金?」

  「小小姐養的兩頭金雕,陪嫁活物之一。」

  它們還是蛋的時候就被抱回風家,剛出生時長滿雜毛,養了兩年羽毛都是黑的,以為是黑鷹,到了第三年開始掉毛,一根根黑色羽毛快掉光了,變成禿毛鷹,風家眾人當是得病了,很快著急的想盡辦法醫治,就怕兩隻老鷹病死了。

  誰知羽毛掉光又長出新羽毛,體型也越長越大,羽毛呈現金棕色,雙翅一展開有六尺多長,站直了有半個成年男子高,能捉起大小和他差不多的獵物。

  「陪嫁活物……之一?」難不成還有之二?

  風暴嘴角微勾的補上一句,「還有大白、小白。」

  「大白、小白?」又是什麼東西?

  「雪狼。」

  「雪狼!」仇雷驚得站不住。

  「很乖的。」在熟人面前。

  「很乖?」仇雷面露古怪,對風暴所言一個字也不信,狼很乖?真是天大的笑話,睜眼說瞎話的風暴良心不會痛嗎?真信了他才叫傻。

  狼不是狗,雪白的狼更是少見,據說生長在廣闊的冰原上,它們成群的出沒,掠奪所有能見到的活物,皇宮裡曾養過,讓它們跟吊睛老虎對打,老虎都不是對手,是危險的凶獸。

  「有靈性,通人性。」簡直比人還聰慧。

  見他一臉懷疑的風暴也不多提,吊人胃口,等見到了也不用他多說,自會明瞭。

  大金、小金在天空飛翔,來來回回像在巡邏,飛得高、看得遠,底下有什麼動靜清清楚楚,難逃銳目。

  而大白、小白是狼,沒法關在艙底,因此早了幾日上路,走得是陸路,多繞得是山路,畢竟狼有野性,怕嚇到百姓,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

  「怎麼還陪嫁這些東西,不嫌麻煩嗎?」仇雷沒說出口的是要養在哪裡,京城可不比鄉下地方,出入皆是達官貴人、名門世族,要是把人驚著了怕是吃罪不起。

  靖王府在京中算是高門中的高門,除了少數的皇家中人外,還真沒怕過什麼人,是真正的貴族,可是能少一事是一事,雖然不怕事,卻也不想為了一些小事而樹敵,招來不必要的是非,地位高更要謹慎行事,不給人嚼舌根的機會。

  「小小姐喜歡。」風暴說時,眼中多了一絲笑意,臉上的冰霜融化,給人隨和的錯覺。

  「你指的是小郡王妃?」不會吧!養得嬌嬌氣氣的閨中小姐特中意飛禽猛獸?

  「小郡王妃?郡王府還有大郡王妃不成,大小郡王妃同事一夫?」風暴語氣一沉,似有不悅。

  仇雷訥訥,「我指的是年紀……」嘖!都說風家人護短,所言不虛呀!瞧這傢伙的神色,跟要和人拚命似的。

  「年紀不代表見識的多寡,也不代表智慧的深淺,這個『小』字最好不要在小小姐面前提起,否則別怪我沒提醒你。」看在一起喝過酒的分上,他勉為其難提點一些,外表的柔弱不一定是真。

  「犯忌諱?」看來郡王妃也有點小脾氣……呃,脾氣,去掉小,仇雷機靈的一點即透。

  他知道郡王妃有對十分傳奇性的爹娘,當年他躬逢其盛,曾是風老爺麾下一名小兵,跟著他和夫人也著實風光一時,兩人的「橫行霸道」連當今聖上也拿他們沒轍,當著文武百官面前大罵無恥至極。

  可罵了又如何,還不是封了個國公之位和一品夫人的身份。

  聽說因為從龍有功,皇上本來是要封其為一字並肩王,偏偏風老爺反骨得很,堅持不受榮寵,兩方對峙良久後各退一步,賜了世襲罔替的定國公爵位,還有尚書官職。

  定國公府如今還在,僕傭十數名灑掃里外,只是事過境遷,十餘年過去了,京裡人只知有座主人不在的定國公府,卻不知定國公是何許人也,也淹沒在世人的記憶中。

  正所謂虎父無犬女,新朝初立時威震四方的神奇人物,其兒女又豈是池中魚蝦,不化金鱗為龍至少也是蛟吧!

  因為今日風暴的幾句話,仇雷省下不少麻煩,日子過得比捧高踩低的青渝好。

  *

  「你看,我沒說錯吧!打出的交情,不傷筋動骨看不出真性情,之前還壁壘分明,各自為政,如今都能勾肩搭背,互稱兄弟了。」

  娘說,男人吶!身體內都住了一頭野獸,要見血才會被釋放出來,她覺得娘說得非常有道理。

  一開始,迎親和送嫁的兩方完全合不來,一方自視是王公重臣家將,看不起商賈出身的親家,態度高傲盛氣凌人,言語多為不敬;一方認為京城來人眼高於頂,目中無人,受不得氣,以行動表達鄙視,斜眼看回去。

  不滿逐漸累積,風靈犀這只蝴蝶便輕扇了翅膀幾下,讓丫鬟教訓那個最狗眼看人低的青渝,借此令衝突提早爆發,免得日後積怨甚深反成仇,兩邊的人形成老死不往來的局面。

  這不是風靈犀希望看到的結果,一府中的人不該分成兩派,郡王有郡王的人,郡王妃有郡王妃的人,這哪裡還是一家人?

  雖然在過程中有人受傷,不過結果還是令人滿意,曾有的隔闔已經消失,換來的是融洽的笑聲。

  「你這是歪打正著吧!瞎貓碰到死耗子,我的人一向紀律嚴明,從不私下鬥毆或窩裡反。」他的兵只聽從軍令,他不允許的事沒人敢違抗。

  風靈犀水眸盈笑,笑得頗含深意,「紀律嚴明?那打得像上陣殺敵的人是誰,你不會說你不認識吧!」

  凝滯了一下的司徒風絕神情暗了暗,有些打臉。

  他迅速轉移話題,「月兒高卦,風吹徐徐,此情此景,適合談情說愛。」

  那些不中用的東西不提也罷,丟人現眼,回京後丟回儲備營加強訓練,沒磨出銅皮鐵骨不放人。

  風靈犀笑得淘氣,「你不怕我哥哥們又找來?」

  他真的是見縫插針,一有空隙就找她約會,把哥哥們氣得跳腳。

  從溫州碼頭出發,到京城約二十日光景,在走走停停中,船行已過了一半路程,再過十日便會抵達,而在這期間,舅兄、妹婿是槓上了,鬥智鬥勇,一攻一防樂趣多,幾乎是一日不鬥吃飯就不香了,夾在中間的風靈犀便是戰利品,你爭我奪好不熱鬧,男人的戰鬥一向是意氣之爭,她成了配角。

  臉皮一抽的司徒風絕往下一瞧,沒見到風家兄弟身影才神色一鬆。「來了就來了,一塊賞月,看著月照河面的美景,誰捨得破壞這份寧靜?連夜鵰都平靜了許多。」

  沒有鳥叫聲……兩人眼中微微一閃幽光,互相看了一眼,半圓的月光下是偶爾跳出水面的魚,他們靜靜聽著夜晚的波浪聲,感覺到異樣的肅殺。

  舉杯對飲,杯中是清茶,回韻持久的香氣圍繞鼻間,淡而清雅,卻始終不散,掩去了水中一股氣味——血的味道。

  「你家的仇人很多嗎?」怎麼歲月靜好那麼難。

  司徒風絕笑不及眼的單手把人摟入懷中,保護在身前,「不比你家多,岳父、岳母是這方面的高人。」

  風家夫婦自成一股勢力,到底有多強大沒人知曉,可是人人忌憚,誰也不願正面對上兩人,只能從最弱的一環下手——也就是風靈犀,而司徒風絕算是倒楣孩子,誰叫他眼光高挑上強者女兒,活該被當箭靶!

  風靈犀蹶嘴,「我是真的想出來賞月……」好人不能冇點好報嗎?造橋鋪路她也盤過心力。

  船隻航行在河中央,前面兩艘引導船,既是開路,也是護衛後面的主船,司徒風絕和風靈犀便在主船上,主船的兩側各有四艘小大船四分之一的護衛船,每艘船上配備五十名帶刀侍衛,隨時警戒和護衛主船的安危。

  主船後頭是兩兩並進的一般客船,供給喜娘、媒婆、王府下人等乘坐,這些人通常不會武功,需要人保護,客船之後是貨船,載運的是嫁妝,每艘船上的人數沒定數,但由沉穩的腳步看來,應該是練家子,而且底子不淺。

  「那就賞呀,我陪你。」月兒彎彎,像她勾起的嘴角,紅艷艷的嘴兒引人遐思,他腹中的火隱隱點燃。

  還要十日……漫長的等待,真要生生將人折磨死。

  司徒風絕眼底的渴望明顯可見,他趁兩位舅兄用膳時潛入新嫁娘艙房,一口氣搶人又翻身而出,幾個跳躍上主船上最高的瞭望台,他事先準備了茶點就為了和伊人一訴衷情。

  但此時他後悔了,瞭望台的設置是為觀看前方的河道是否利於通行,有無暗礁或河面漂流物影響船隻的航行,因此地方狹小,只容一人或兩人轉身,再多就擁擠了。

  所以他就算想做什麼也成不了事,最多偷偷香、拉拉小手、摸個小蠻腰,若想來個花好月圓根本是作夢,回去洗洗睡別癡心妄想了。

  錯估局勢,他心中的懊惱難以言喻,有些埋怨起太過認真的風家兄弟,若非他倆處處阻攔,他也不會絞盡腦計「偷」人,千方百計的尋著隱密處情話綿綿。

  目光一閃的風靈犀纖指拎起一塊紅棗桂圓糕,放在嘴邊輕咬一口。「月不圓。」

  他笑著接口,「等我們到了京城就月滿西城了。」十六的月更圓。

  紫氣東來,皇宮位於京城的東邊,日昇東方的第一道曙光射向皇宮的最高處,是最先看到日頭的地方。

  而為了保護皇上,東門很少開放,除非有重大慶典,其他三城門則有貴賤之分,有些城門是不允許尋常百姓通行,平時只開放城門邊的小門,人可過去,車馬不行,挑擔、單輪推車的寬度,牛車只能停放城外。

  西城不是泛指西城門,而是京城的西邊,這裡的店舖居多,以及茶樓酒肆和花街柳巷,京城四大青樓便位於此地,不少文人雅士,讀書人來此自詡風流的留下三、兩首詩文,或是潑墨一幅。

  這便是西城的有名處,美人、佳釀、多情公子,日落月升時才是夜晚的開始,多少佳人才子的情愛吟唱在街頭巷尾,供人回味無窮。

  「那時候哪有心情賞月,怕是忙得暈頭轉向。」拜完堂的隔日就得進宮謝恩,拜見帝后,一層層的宮廷禮節能叫人去掉半條命,宮中的嬪妃再稍做為難一下,她想全須全尾走出皇宮都十分困難。

  想差的司徒風絕把頭靠近,朝她耳後吹氣,「嗯!是賞不了月,洞房花燭夜是人生一大喜事,為夫定然不會讓娘子失望,芙蓉帳暖度春宵……」他們有一夜的時間繕繙纏綿,抵死歡愛。

  「你……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我說的跟你不是一件事兒。」雙頰臊紅的風靈犀又羞又急,杏目瞪大,瞪人都瞪出綿綿春色,流光溢彩。

  他一笑,「不是同一件事又是哪件事,我們回京的第一件事便是拜堂,然後喝合巹酒,接著……」不可言喻的美妙,令人血脈賁張。

  聽他說著夫妻間的事,小臉紅得發燙的風靈犀羞得不敢抬頭,直往他懷裡藏,「不許說、不許說,臊人。」

  「犀兒,我……」我心唯你,磐石不移。

  司徒風絕正要說出心底的話,徹底拿下准未婚妻的心,讓她心心相繫,共結同心,遠處突地傳來淒厲的鷹嘯聲,讓他面色一冷。

  風靈犀抬起頭,仰望夜空,「是大金、小金。」麻煩來了。

  話才說完,兩個小黑點越來越大,好似兩朵烏雲,在天空盤旋,繞著主船飛來飛去,一下子飛高一下子俯衝,發出尖銳的叫聲。

  「你的鳥……」真大。

  她橫了一眼,「是金鵰。」什麼鳥,真難聽,一般燕雀能和霸空巨鷹相提並論嗎?

  她的金鵰是天空之王,無鳥能及。

  「好,是金鵰,不過你的鵰在叫什麼,看似緊急。」不懂鳥語的他都能聽出急迫,似乎大軍壓境。

  「敵襲。」風靈犀扇子一般的長睫往下一垂,彷彿將眼中的星光也遮住,沒了素日的天真,而換上一絲肅殺。

  聞言,他雙唇抿緊,「我先送你回房,你和丫鬟待在艙房內不要出來,不論聽到什麼聲音都掩耳不聞,我一會兒就來陪你,不會有事,你要相信你的男人有保護你的能力。」

  看著他,她輕輕點頭,「嗯!我等你。」

  一句「我等你」叫司徒風絕胸口燃起一把火,他雙眼發亮,整個人散發出無堅不摧的銳氣,也帶給人如山般可靠的感覺,好似他可以為她擋下所有風雨。

  司徒風絕把她送到了艙房門口,臨走之前,輕聲說:「犀兒,吾妻,等我歸來。」

  被推進艙房的風靈犀怔了一下,隨後望向逐漸走遠的背影,她白嫩的手捂向左胸,感覺心跳有些亂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滋味如絲一般從心臟纏繞到全身。

  「二小姐,您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東嬌細心的發問,端了杯熱茶上前,溫柔的模樣看不出她能一腳把青渝踹飛。

  「沒事,你們做自己的事去。」喝了茶,她心情平順了些,那股奇怪的情緒似乎是一種錯覺。

  可她知道,那不是錯覺,原來,動心只在一瞬間。「是。」東嬌剛要轉身,一聲輕喚喊住她。

  「等等,將我的臂弩取來。」好久沒用了,不知生銹了沒。

  「臂弩?」東嬌訝然。

  「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起碼幫點忙……」風靈犀狡黠地笑了。

  *

  像是煙花爆開的瞬間,無數的鐵箭倏地從天而降,射向河中央航行的船隻,伴隨著呼嘯而來的火箭,竟將河面照亮地恍若白晝,一切的邪祟、妖孽無處隱藏。

  火光乍亮,一片刺目的紅中乍見十數艘站滿人的船,當箭射得差不多了,一個個彎下身從船板抽出鋒利武器,有刀、有雙戟、長槍、流星錘、大斧……幾乎數得出來的兵器一應俱全,殺聲響徹雲霄。

  由武器裝束不統一來看,顯然是群武林人士,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大盜,準備撈完這回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做個坐擁金山銀山的大老爺,在擁右抱妻妾成群,再生幾個胖小子安熟晚年。

  但是在這群凶神惡煞當中,有近百名袖口繡暗紅圖紋的人,他們看來受過極嚴苛的軍事訓練,個個身形健碩,神色冷峻,似在等待某個口令而蓄勢待發,隱在陰暗處。

  四面八方的來人更多了,彷彿有數千名之多,如同水中老鼠一般層層圍住河道中央的船,使其動彈不得,但人多也就意味著能分到的錢財少,等不及的人已飛身而起,想當搶頭香的人。

  有了第一個不怕死的勇士,便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飛爪拋出,縱身一躍,奮不顧身,一條條看不清面容的人影,飛蛾撲火的靠近大船。

  不過,真有那麼容易上船嗎?

  「射!」

  隨著仇雷一聲令下,甲板上翻起人高的擋板,擋板中射出一枝枝響箭,仔細一瞧檔板上有十幾個箭孔,閃避不及的賊匪中箭,還來不及慘叫一聲便穿心而亡,掉入河中。

  此時,船燈大亮,比原先的火光更為刺眼,小船上的賊人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情形,還以為先鋒已然得手,後面的人又一波波的接上,卻只是迎接了死亡。

  人死多了,血腥味濃得令人作惡,一具具屍體浮在水面上,等賊人發現死的全是己方人手時,再補上的人已經來不及後退了。

  「船上的人,我們是江北水匪,你們乖乖束手就擒,我們還能留你們一個全屍……」

  司徒風絕冷眼看著,數十艘小船忽地分開,讓出一條道路,一艘大型黑船越眾而出,船頭立了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在他身後有將近三十名的弓箭手拉弓搭箭,隨時等待命令。

  看得出這些人和前一波落水的江湖人士截然不同,顯得有紀律,整齊劃一,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絕不私自妄動。

  往前一站的司徒風絕氣勢凌人,一把沾血的長劍劍尖向下,一滴一滴滴落甲板的人血匯成一灘猩紅,「呵呵,打劫的倒比行船的囂張,你們知道這是誰的船隊嗎?」還沒人敢劫殺他,他要看看誰給的膽子。

  「桀桀桀……都死到臨頭了還擺出不可一世的臭架子,我們兄弟們早就打聽好了,是溫州城首富風老爺嫁女兒,聽說光是嫁妝就足足有二十艘船,老子手頭緊,缺銀子,你們的孝敬老子就笑納了!」

  那麼多的嫁妝,足以養十萬名兵了,領頭的目光閃動,盤算著嫁妝的去處。

  「在本郡王面前敢自稱老子,可見是活得不耐煩了,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本郡王請你們喝祭酒。」死人喝不了喜酒,黃湯一杯送他們上路。

  「吱!誰死還不一定,黃泉路上你先行。」話一說完,領頭的將手抬高,做個「殺」的手勢,瞬間,更猛烈的廝殺再度揚起,更多的箭和喊殺聲如潮水般湧至,船上的侍衛和船工有不少人因此受傷。

  而本來沒有行動的小船上的人也做好防備,一面面光亮的盾牌架起,擋下大船的箭雨,船速極快的逼近司徒風絕所在的大船。

  同時,迎親船隊中其他的船也遭到攻擊,敵方人數眾多,多到已經不像是一群見財起意臨時招集的,而那一波波攻系更不像是烏合之眾會有的,而是訓練有素,他們快而敏捷,出手狠毒,招招要命,步步緊逼,下手不手軟。

  「王爺,河裡有人。」仇雷驚喊,搶過屬下的弓箭便往下射,河面上頓時有血暈開,散成一大片。

  「想鑿船?」司徒風絕黑眸一瞇,下令誅殺,一人不留,膽敢接近船隻格殺勿論。

  這時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話語十分鄙夷,「想鑿就鑿,看他們有多大的能耐,能把船鑿沉了還叫人高看一眼。」一群不自量力的傻子。

  看到出聲音的人,面色難看的司徒風絕沉下臉,「你不在王妃身邊保護,來這幹什麼。」

  當頭被噴了一頭口水的風暴面無表情。「我們的人守著,不會有事,倒是您這邊看來情況不太妙,需要幫忙時就喊一聲,我們還是非常樂意效勞,畢竟您是風家姑爺。」算是半個風家人。

  「不用,我應付得來。」他還有後手。

  風暴肩一聳,退了開來,「那好,我就不多事了,不過兩位少爺讓我轉告您一聲,您只需負責迎敵,將這些死蟲子斬殺於劍下,嫁妝船那邊有他們,丟不了。」

  聞言,司徒風絕望向主船後方的二十艘風家船,他以為會看到刀劍相擊的場面,可是令他驚訝的,所有的風家船船身竟是雙層船板,外面一層緩緩升起,將整艘船包起來,沒一絲可讓人鑽入的縫隙。

  而船身相當堅硬,射向它的箭居然被彈開,一枝也未沒入,像是孩童玩木箭,沒有任何殺傷力,一碰到船就掉落河裡,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岳父大人藏得真深,連他也玩弄在手掌心,有這麼好的船竟然不給他,枉為人師。

  但是令他更錯愕的事還在後頭——風家船的第二層船身忽然出現一排人能從裡面探出腦袋的窗口,一根根煙囪似的黑色管子被推出來,長度五尺,能左右上下移動。

  轟隆、轟隆、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起,不遠處的小船冒出黑煙,在眨眼間碎成木屑,船上的黑衣人全飛起來了,成了斷肢殘臂的肉塊。

  「這是什麼?」他瞠大眼。

  「風家船,船底有雙層,制穿一層還有一層。」這才是防患於未然,風家銀子多,不怕花錢,寧可多一層保障也不讓人有機可趁。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司徒風絕眼熱正在冒煙的黑色管子,想著怎樣弄到手,他被坑了這麼多回也該有點補償。

  故作不知的風暴揮劍斬斷一枝飛向司徒風絕的箭,「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別嚇著了小小姐。」

  他沒說出口的是,就算二姑爺知道風家船上配備的重兵器是何物,他有足夠的銀兩配備嗎?不是他瞧不起靖王府的財力,而是火炮這玩意兒真的很燒銀子,人力、物力,還有技術得一併到齊,需要精煉的鋼鐵,而且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能做,火炮射出的炮彈裡裝的是火藥,一不小心爆開了,方圖三里內都會遭到波及。

  風家有船,幾艘大型海船能從海外載運精鋼,又能找到無人島進行實驗。海何其遼闊,船在海上航行如滄海之一粟,朝廷方面的造船術遠遠不及風家,故而無從察覺風家海船在海上的作為。

  這是靖王府做不到,也不能做的事,只要一日為臣便受制於皇權之下,無法隨心所欲做想做的事,所以司徒風絕想擁有精良武器是癡心妄想,除非他將火炮設計圖上繳朝廷,由皇上發話工部鑄造,否則只是鏡花水月一場,終是夢醒。

  司徒風絕並不傻,知道此時不是說武器的時機,便只道:「不用你說我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敢對我動手就要有死亡的覺悟。」真當他是軟柿子嗎?想捏就捏。

  靖王府是一塊肥肉,人人想要,垂涎三尺。

  可是這塊肉太硬了,咬不動,不能為己所用便是雞肋,存在的一天便是芒刺在背的威脅,不拔掉終成大患。

  不少有意龍椅的野心者抱持如是想法,在狼群環伺下,靖王府岌岌可危,多少雙發著綠光的獸目注視著,等著一湧而上將其撕碎,司徒風絕如何會毫無自保之力。

  「拭目以待。」

  風暴不再囉嗦,他的責任是保護風靈犀,沒有加入戰鬥,回頭守在艙房外,與其他金鷹衛會合。

  面色森寒的司徒風絕往後一瞟,見到小娘子有十三個氣勢如虹的高手不離左右,他放心地將頭一轉,冷若寒冰的目光落在越靠越近的小船。

  「殺,一個不留。」

  「是。」

  誰也沒料到會如此慘烈,在猴兒山附近的河面上,竟然滿滿地都是屍體,大都是黑衣人,也有不少的江湖人士死人多到成片,堵塞了河道,放眼一看屍山血海,河水都染紅。

  兩方交戰,殺聲連連,從夜晚打到黎明初曉,第一道晨光升起,射向一張張帶血的面孔,一身的肅殺之氣怵目驚心,彷彿來自陰曹地府的陰兵,血鎌一出,收割人命。

  「王爺,賊首已擒。」

  「嗯?」人呢?

  「不過舌下藏毒,咬毒自盡。」活著也是死路一條。

  「死了?」倒是個聰明人。

  「屬下在他身上找到這個。」滿臉疲色的仇雷送上一物。

  「東宮令牌?」司徒風絕眸光瞬間銳利,這麼迫不及待嗎?皇上還沒死呢!

  「王爺……」太子出手了,想必另一波勢力也不遠了。

  「傳令下去,受傷者先醫治,餘下者繼續前進,趕在日落前到下一個碼頭,進城休整一番再出發。」他帶出來的人就得一個不落的帶回去,即使是死他也會親手埋葬。

  這一次的遇襲激起司徒風絕的憤怒,他以為他能忍,卻發現自己高看了自己,一味的忍讓換來更肆無忌憚的打擊,必要時必須反擊二這是岳父想告知他的道理吧!

  「是。」

  「我去看看犀兒,希望她沒嚇著……」驀地,他腳一頓,以手背抹去流向眼角的血,看著滿手的鮮紅,他苦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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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公主闖新房鬧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一句禮成,叫在場的賓客有不少人心口一鬆,暗吁了一口氣,冷汗輕拭,悄悄感謝老天爺的手一揮,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對新人歡歡喜喜的入洞房。

  靖王府的喜酒難入口呀!

  先不論令人嫉妒又眼紅的驚人嫁妝,那絕對是閃瞎所有人的眼,整整走了一天才送進靖王府,說不定皇上的小金庫都沒人家的一半,多少人嫉妒無比,哭著尋死覓活,人跟人不能比,一比膽裂心碎。

  不過有一好亦有一壞,哪裡事事順心?新娘子大紅花轎到城門口時遇到紙錢飛天,一片白幡的送葬隊伍,一邊要入城,一邊要出城,兩邊的嗔吶聲齊叫陣,不知是迎喜還是送哀,這還不晦氣嗎?

  死者為大,那就讓吧!不差這一時半刻,可是事兒還在後頭,兩方交錯而過時,抬棺的人腳一歪,整副棺材居然直接砸向花轎,看得眾人驚聲一呼,以為要砸死人了,幸好迎親隊伍一道黑影飛出,抬腳一踢,棺材又飛回去,當場把抬棺的幾人壓在棺材底下,棺材搖搖晃晃側倒,棺蓋沒蓋緊掀了,滾出身穿紅衣的妙齡女子,臉色青灰,毫無生機。

  這下圍觀眾人都看出是怎麼回事了,根本是有人有意為之,給新娘子打臉,讓靖王府難看,不然大喜日子怎會有紅衣女子出殯呢!分明是詛咒人家不得好死,喜事變喪事。

  所以啊,這頓喜酒,真是來得不容易。

  賓客們搖頭暗歎靖王府的不容易,新郎官心中也少了一半的喜悅。

  一入喜氣洋洋的喜房,始終冷著臉的司徒風絕急切坐在床邊,一手扶住新娘子纖肘,心中惶然。

  「犀兒,今兒沒嚇著你吧!」

  「你怎麼老覺得我容易受到驚嚇,我看起來像長了一顆老鼠膽嗎?」風靈犀語氣輕快。

  「犀兒……」是他怕,怕她拂袖而去,人還沒嫁進門先受一肚子氣,一樁接一樁的事兒沒完沒了,偏偏讓人惱在心中卻只能憋著,生生受下,換作是他早就一走了之,誰還往龍潭虎穴裡鑽,眼看著是無底大坑,有誰傻得往下跳。

  「先把我的蓋頭取下,頭上這個快把我的脖子壓折了。」她指著綴滿珍珠、寶石的赤金鳳冠、足有十斤重。

  「嗯!你把頭放低,我先拆髮釵……」

  司徒風絕屏退侍候的人,自個兒輕手輕腳的抽掉插在發間的簪釵,一一擺放在床頭旁的小几,再將沉手的鳳冠置於上頭,早先用翡翠如意秤掀用的蓋頭則折疊成豆腐狀,擱在鳳冠旁。

  「成親真不是人幹的事,太折磨人了……」風靈犀小聲的嘀咕著,以為沒人聽見,誰知耳邊傳來低悶笑聲,讓她頓時粉腮一陣臊熱,沒好氣的杏目橫睇。

  「我也覺得挺折磨人的,人在面前看得著、吃不著,那內心的煎熬呀,比放在火上烤還難受。」好在人娶進門了,他想怎麼吃就怎麼吃,連皮帶骨吃進肚子裡都成。

  「你能不能正經點,我說的折磨和你的折磨才不一樣,又是花轎、又是坐船,半夜還有人放火燒船,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地頭,能好好休息一會兒了,誰知又有紅衣女屍攪局,還有花娘攔轎是怎麼回事,是不想我好生嫁人吧!」

  不提不覺得,一提才發現她被人小覷了,紅衣女屍也就罷了,她還真不怕死人,她可是解剖過十數具屍體的人。

  風靈犀自幼跟著娘學醫,她第一次開膛剖腹的是一隻兔子,吐了一地,她娘為了訓練她的膽識,把兔子做成紅燒兔肉、麻辣兔腿、清燉兔肉湯,逼著她要吃光,那次之後她再見什麼屍骸都不怕了,剖屍跟切菜一樣。

  不過她真受不了排泄物的臭味,也挺佩服敢把一桶桶屎往城門倒的攔路者,他們真把她惹毛了,要是讓她知曉是誰的手筆,她肯定讓對方整座宅邸也飄「香」三里。

  至於花娘嘛,她倒是有看戲的趣味,唯獨那濃烈的劣質脂粉味叫人退避三舍,妓女的職業道德呢?既然收了銀了賣身就該以最好的姿態送往迎來。

  「是我連累了你,我該設想的更為周全。」他還是歷練太少了,沒料到還有這些無恥手段等著他。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和愧疚,而是坦白,不能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唯獨我瞞在鼓裡,一無所知。」無知不是福,什麼都不曉得反而淪為被動,處處落於下風,被牽著鼻子走。

  「我……」他苦笑,不知從何說起,想了一會兒才聲音略沉的開口,「那具女屍我認識,叫蘇靜玉,她是奉國將軍府的嫡小姐,幾年前對我有過男女之情,讓她爺爺親自上門提過親事,但我以已有婚約在身而婉拒……」

  被拒絕的蘇靜玉仍不死心,她願意退其次當個側妃,不時以他的女人身份自居,不堪其擾的他只好躲進軍營。

  他上一次見到的她還是活生生的人,為了他要迎娶他人為妻而上門大吵大鬧,吵得他父王出面命令府兵將人趕走,老將軍厚著老臉登門致歉,此事才悄有緩和。

  事隔不到三個月,再相見竟是天人永隔,他對蘇靜玉沒有一絲情愫,但也不願見她死於非命,畢竟兩家也算是世交。

  風靈犀若有所思,「我只問她的死會不會影響到靖王府,兩府會因此交惡嗎?」

  他遲疑了一下,終究老實回答,「……會。」一條人命怎麼可能毫無干係,還是將軍府的嫡長孫女,老將軍十分看重。

  「還有什麼該說而未說的?」應該有後文。

  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司徒風絕無奈的搖頭,「她是淑妃的侄女。」

  「淑妃?」一扯上宮闈女子,事情絕不簡單。

  「淑妃已經不在人世,她是皇上仍是五皇子時的側妃之一,和如今的司貴妃同為先帝賜婚,只是性情過於剛烈,不似司貴妃那麼柔媚,因此很快的失寵。」也有一說她是為司貴妃所害,因為兩人不和,更有一說是當年淑妃膝下有子,所以為章皇后和司貴妃所不容,想著計謀剷除異己,不讓皇宮多一名對手。

  「淑妃的孩子當年溺水亡故,沒多久大家也忘了這件事。」皇宮內院哪天不死人,真要查是查也查不完,何況是乏人問津的冷宮妃子。

  「將軍府要送孫女進宮?」若非有那意圖也不會成為棋子。

  他點頭,「老將軍不肯,他忠於皇上,不站隊,但他的兒子卻是太子屬臣,有意讓太子納了女兒。」

  「所以她的死和太子有關……」

  他修長食指點住她唇瓣,「此事說不得。」即使明知是誰主使的,可是涉及儲君之爭最好置身事外,以免引火上身。

  娘說,世上最骯髒的地方是皇宮,果然如此。

  風靈犀很聰明的轉了話題,「你該出去敬酒了,我要先小歇一會,太累人了。」

  困意一來的風靈犀直接趕人,她還沒意識到她已是王府媳婦,還當自己是風家女兒,由著性子發懶。

  「不問其他的事?譬如一群花娘攔路,要討杯喜酒喝。」他打趣,一手摘下她耳上的朱雀耳釘。

  她一聽,眼露鄙色,「一看就曉得是別人刻意安排的,我還順別人的心意和你大吵一番,當下甩臉子不嫁嗎?」是她傻還是他傻,往別人挖好的坑裡跳。

  「睿智。」他趁機偷香,把握為人夫的福氣。

  「別亂摸,一會兒停不下苦的是誰?」風靈犀將人推開,天還亮著,沒得撒野。

  動作一僵的司徒風絕緩了緩身體的渴望,而後將人捉過來狠狠一吻,「先放過你,晚一點再讓你知曉何謂夫綱。」

  他們有一整晚可以親近……

  門外傳來青渝的催促聲,司徒風絕心有依戀,一走三回頭,嘴上埋怨著,一群男人有什麼好看,還不如陪在佳人身側,做些讓人歡喜的事。

  他一離開,陪嫁的丫鬟東嬌、北鳳閃身而入,一個提著裝著熱水的桶子,一個手上拿著剛做好的蓮蓉包子。

  「二小姐是先淨身,還是先進食?」

  「一起。」她又餓又累,只想填飽肚子睡個好覺。

  「是。」

  兩個丫鬟忙著侍候,不過洗完澡的風靈犀並未立即入睡,她坐在床邊等去倒完水的丫鬟回來,沒人侍候她不會綰髮。

  吱!門被推開。

  以為是自家丫鬟的風靈犀沒有抬頭,眼皮沉重的往下垂,想著當女人真辛苦,成婚當天不能吃、不能喝,還要枯坐一整天,連找個人聊天都不行,像個擺飾。正當這麼想,左肩被人推了一下,她一抬眼,心中微訝,才一會兒功夫,怎麼一屋子女人,她們究竟是誰?

  一個裝扮華貴,卻滿臉怒意,五官扭曲的女子指著她罵道:「沒聽見我在叫你嗎?裝什麼楞,別以為嫁進靖王府便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有我在,你很快會淪為下堂婦!」

  一個商賈之女,憑什麼和她搶男人,一臉騷樣定是狐媚子。

  還沒回過神的風靈犀不曉得人在屋裡坐,禍從天上來,她什麼也沒做就被封個狐狸精之名,感覺莫名其妙地問:「你是哪位?」

  「嘖!果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連宜安公主也不知道,這可是皇后嫡出,再也沒有比她更尊貴的皇家公主。」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狹長臉女子掩口輕笑,眼中帶著幾許輕蔑。

  「公主?」就這教養?

  風靈犀差點笑出聲,她大概明白遇上什麼事了,不就是「情敵」上門了,擺著高姿態叫她自個兒退讓,知難而退。

  愚蠢,段數這麼低怎麼玩,三兩下就能送上白菊哀悼。

  「見到公主還不下行禮,尊卑有分,不可放肆。」一個梳著婦人髻的貌美女子語氣輕柔,似是好意提醒風靈犀要知禮恭謹,不可壞了靖王府名聲,可眼裡卻閃著惡毒和厭惡。

  「聽到了沒,快行禮,世子妃的話還不聽,長嫂如母,你只有聽話的分。」狹長臉女子不知哪裡的依恃,說話的口氣一直高高在上,彷彿誰家的長輩正在教訓小輩。

  「請問她是誰家的長嫂,我和她不熟。」睜著大大的水眸,風靈犀一臉天真,好似和善可欺。

  「靖王府的長媳,王府世子的正妻,你的大嫂,聽懂了沒。」狹長臉女子搶著開口,渾然不知被當槍使,還十分得意能替公主發聲,是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那你又是誰?」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誰家養出的大眼蛙,不知自己舌長一卷能吃三斤蚊子。

  狹長臉女子下巴一抬,高傲不已,「我是吏部侍郎之女杜月華。」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風靈犀笑笑的指指自己。

  杜月華一怔,有些語塞,「你……你不就是王府迎進門的新婦,璃郡王的妻子。」

  「郡王的妻子稱什麼?」

  「郡王妃。」她順口一回,卻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郡王妃幾品?」

  「從一品。」

  「你幾品?」

  她一頓,隱約知道風靈犀想做什麼文章,卻只能吶吶地說:「我……我……我父親是吏部侍郎……」

  「是呀,令尊是吏部侍郎,好大的官,可是你不是呀!一個無品無階的官家千金指著郡王妃的鼻頭大呼小叫,請問你是仗著何人的勢,舔誰的腳指頭?」風靈犀面上無怒也無惱,始終和顏悅色,卻給人一種冷風飄雪的寒意。

  「我……我……」她慌亂的看看公主,又臉色發白望向力邀她來鬧新房的世子妃,想要她們其中一人出面為她說話,她可是幫她們出氣。

  「你看別人幹什麼,對了,我母妃還在,長嫂如母這句話少用為妙,世子妃還當不了娘。」風靈犀敏銳的發現她最後那話一出口,包括在旁看戲的其他女子都臉色一變,有意無意地看向世子妃。

  難道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很快地,謎底揭曉了。

  「你太放肆了,明知長嫂入門五年無子還用話嘲諷,她是當不了娘,可你又能好到哪裡去,等著接休書吧!」向來我行我素的宜安公主從來沒顧慮過別人的感受,她一張口就戳中別人心中的傷口,還當是替人出頭。

  風靈犀並沒有諷刺世子妃未曾生育的意思,不過她知道反駁爭辯反而是在對方傷口上撒鹽,讓仇恨更深,她現在要做的是打發了這個公主,於是只說:「公主,你住海邊嗎?」

  「什麼意思?」

  風靈犀好不驚訝的睜大眼,「管太寬呀!臣子的家務事幾時由公主來管,皇上伯伯知道嗎?皇后娘娘允了你?我家郡王爺膽子很小,他怕我爹打斷他的腿,休書這玩意打死他也寫不下去。」

  「你!你怎敢叫父皇『皇上伯伯』!」這狐狸精怎麼敢,抄她九族!宜安公主又驚又惱,她的父皇是天下之主,豈容鄉野小民胡亂攀扯。

  風靈犀說得理所當然,「皇上是我爹義兄,我不叫他皇上伯伯要叫什麼。」

  爹說了,該抱大腿就抱大腿不用客氣,皇上的腿最粗,抱緊一點準沒錯,他不給抱,她坐地打滾都行。

  她記得那時娘啐了爹一口,笑罵他沒臉沒皮,不要臉,可一回頭卻叫她聽爹的,皇上永遠也分辨不清楚什麼叫扮豬吃老虎,在這上頭吃過不少虧。

  爹娘說這話的神情頗為自豪,大概陰過皇上很多次吧,因此才對皇上的脾氣瞭若指掌,讓她繼承衣缽繼續陰人。

  「你爹是定國公?」宜安公主不是真的蠢,知道父皇當皇子時有兩個結拜義弟,一個是靖王,一個便是定國公,她聽母后提過,天下之大,唯有一人是真正不貪戀權勢,只求白首一雙人,便是辭官歸隱的定國公。

  「我不知道啊。」她爹沒說過。

  宜安公主氣結,「你……」糊弄人嗎!

  靖王世子妃雖然不清楚內情,卻擔心風靈犀真的有什麼背景,不想讓風靈犀繼續說下去,插口道:「公主,不要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氣壞身子,您是當朝公主,皇后嫡女,無論是誰都居於您之下,您想要什麼還怕沒有嗎?」

  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有,當初的百般算計成了一場笑話……眼神極冷的靖王世子妃以手輕撫小腹,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可是未能孕育,憑什麼司徒風絕夫婦可以琴瑟和鳴。

  是呀!她是公主,何須與人爭長短,只要父皇下旨,司徒風絕便是她的!宜安公主下巴一揚,氣勢洶洶地指著風靈犀說:「璃郡主是本公主看上的男人,識相的就給本公主讓開,不要讓本公主親自動手,你招架不住。」

  風靈犀抽了抽鼻,泓然欲泣,「你……你好凶,欺負人,嗚……嗚……我要回家,公主是壞人,搶我夫婿。」

  一瞧她哭了,圍觀的人都傻眼了,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她們有種欺負人卻被插三刀的感覺,莫名的感到烏雲罩頂,雷電交加,一道雷劈下來焦黑一片,頭頂還冒煙。

  但是被當壞人看待的宜安公主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的高舉起手,「回呀!趕緊回,不回本公主打死你……」

  「你敢?」一隻大手箝制住宜安公主細軟皓腕,她吃痛的哎喲一聲,被人一把甩出去,十分狼狽的跌坐在地。

  「嗚嗚……夫君,公主說你要休了我,你休書寫好了嗎?我可以坐我們家的船回溫州城……」成親第一天就被休,她肯定是史無前人。

  司徒風絕大步的走向妻子,輕摟著她,凌厲的神色一轉,溫和如春,柔聲細語,「乖,我在,沒人敢動你一根寒毛,我們有自己的郡王府,日後若靖王府住不慣了,我帶你搬出去,以後府裡由你做主,你不想見誰就不見,攔在門外。」

  一聽他們能隨心所欲想住哪裡就住哪裡,不用受制於人,靖王世子妃嫉妒得兩眼發紅,用力一咬下唇。

  「真的可以這麼做嗎?」風靈犀問得小心翼翼。

  「為什麼不可以,你是郡王妃。」她是當家主母,府裡的大小事本該由她接手。

  風靈犀滿意的頷首,「那我能趕她們出去嗎?一群討厭鬼,唧唧呱呱地說著不是人話,長得醜還自以為貌美如花。」

  「你說什麼?」一名被說醜的女子衝上前想抓花人家的臉,但還沒靠近就被拍開,人往後飛去撞牆。

  「說你醜呢!你不照鏡嗎?」往傷口灑鹽的風靈犀下重手,不怕人傷勢加重。

  這樣凶殘的舉動讓大部分本來就只是跟著來看戲的女眷嚇到了,勸著宜安公主離開,可是死皮賴臉的宜安公主不肯走,又有靖王世子妃擺出長嫂姿態,表面主持公道,實際火上澆油,可司徒風絕就是膽氣足,拉下床帳將宜安公主和嫂子一卷,碰都不碰一下用腳踢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其他女人見狀不用趕,跑比飛還快,唯恐跑得慢會步兩人後塵,一瞬間無影無蹤。

  有人撐腰的感覺真好,風靈犀光打雷,不下雨的嗚咽兩聲,她的男人不用手持寶劍,架起盾牌,便將擾人的蟲子趕走,還她耳根子清靜。

  房中只剩夫妻倆,司徒風絕摟著妻子道:「以後離世子妃遠一點,不要聽她的話,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句,她……不是好人。」

  這是司徒風絕針對個人所說過最重的話,認真且嚴謹的交代,彷彿靖王世子妃是從沼澤深處爬出的食人巨鱷,叫他要嚴陣以對。

  「不是好人?」這定義很廣,是殺人放火那種不是好人,還是沒做過好事那種不是好人,或是面慈心惡,專幹陰私事那種不是好人?

  她腦子裡轉動著無數個不是好人的想法,猜想著司徒風絕說不是好人的標準是什麼。

  「有些事我不好直接告訴你,攸關兄長的臉面,等你在府裡待久了自會看出一些事。」那些事對府裡的人而言根本不是秘密,只是沒人敢堂而皇之地說,三緘其口。

  「偷人?」風靈犀好奇地猜測。

  讓男人丟面子的不外乎那幾件事,一是頭頂發綠,戴上王八帽,二是我的兒子不是我的,他叫別人爹,三是不舉,四是我的女人不愛我,她愛的是我的兄弟……

  司徒風絕沒好氣的往她鼻頭一點,「司貴妃。」

  「嗄?」

  「她叫司鳳,是司貴妃娘家兄弟的嫡女。」

  她啊了一聲,露出了然神色,「奸細?」更貼切的說法是臥底。

  「差不多。」

  原先司鳳沒打算當司貴妃陣營的眼線,她只是單純的迷戀靖王世子司徒風華,可是司徒風華心中另有所愛,本決定上門提親,早日迎娶心愛女子過門,過著只羨鴛鴛不羨仙的日子。

  不得所愛的司鳳進宮求她姑姑,正想拉攏靖王為八皇子添份助力的司貴妃二話不說的點頭,藉著枕頭風使皇上下旨賜婚,不敢抗旨的靖王府只好大張旗鼓的娶進這根人見人厭的攪屎棍。

  如果司鳳安分過日子也就罷,只要用心,久了府裡的人也會接納她,當她是自家人,不再有隔闔,偏偏也不知道她是想要掌握權柄,還是司貴妃背地裡的慫恿,她進門不到一個月便急著爭權,要靖王夫婦搬出王府,住到城外的別院,將靖王之位讓予長子,從此不管朝廷的事。

  因為此事,司鳳不容於靖王府,偏偏皇上賜婚不能和離,故而空有世子妃之名,卻無世子妃實權,孤立靖王府中不受重視,而她不能理解丈夫為何對自己越發冷漠,感覺自己跟靖王府不是一家人,處處挑事,把王府搞得烏煙瘴氣。

  又因為在靖王府得不到重視,自然而然會跟娘家跟姑母走得近,透露出許多靖王府的事情,跟眼線也差不了多少。

  而靖王府跟司貴妃所出的八皇子越發不合,這次花娘攔轎之事就是八皇子所為。

  「為什麼要容忍她?」若是大姊那爆脾氣準會先將雙腿打斷,再灌啞藥口不能言,讓世間安靜。

  「因為她祖父是左相司昭明,父親是兵部尚書。」一個是皇上所倚重的相爺,一個正打算接收靖字軍,要不是皇上還顧念一點舊情,而且父王還在,早己軍權轉移,成為司家的囊中物。

  「挺複雜的。」風靈犀輕歎了口氣,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懂政客的野心,他們要得太多,而別人給不了。

  看她歎氣,司徒風絕心疼的抱著,「不要去管別人,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成,我想給你的是安逸而非無止境的苦惱。」

  她笑得好看,無憂亦無慮,彷彿世間是喜樂化成的淨土,「一個屋簷下的人哪裡能視若無睹,你們不能做的事我來做。」

  她似乎明白爹娘要她嫁入靖王府的原由了,這一家的人還是心太軟,顧忌太多,但她不是如此,可以大刀闊斧。

  不願她捲入當下亂局的司徒風絕一翻身,將人壓在身下,帶著酒氣的唇對粉色唇瓣,「不要把良辰美景浪費在別人身上,這裡只有我和你,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我們來做些夫妻間的事。」

  「風絕哥哥……」一想到床笫之事,風靈犀忽然有點害怕緊張,素白小手捉緊衣襟不放,顯得羞怯又慌亂,小臉像烤火似一直熱起來,紅得嬌艷。

  「叫我夫君。」他輕輕拿開她的手,墨色雙瞳深幽熾熱的燃起火光,照亮嬌羞不已的梨渦。

  「夫君……」她軟糯地一喊,宛若初生的小貓般嬌嫩,一下子挑起男人最深處的yu//望,叫人把持不住。

  司徒風絕喉嚨發緊,伸手褪去了雙方的衣物。

  怕驚著佳人的司徒風徒原本想慢慢來,讓她先適應夫妻間的溫存,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一看到繡著海棠春睡肚兜下包覆的小粉團,他頓時理智崩潰,惡虎撲羊般一口咬住不放手……

  「天吶!小妖精,你會把我逼瘋……」他怎麼能等這麼久,要命的小狐狸。

  初次承歡,雨露沾蕊,被折騰了一夜的風靈犀不知何時累到睡過去,她只知一直喊「不要了、不要了,受不住,我疼」,可她喊得越急促,身上耕耘的男人越勤奮,不住的哄她這是最後一次了,肯定最後一次,不騙她,真的是最後一次,她挺住……

  到底有幾次「最後一次」她也懶得去數了,反正男人的話聽聽就算了,真要計較倒是自個兒傻了。

  *

  天一亮,渾身酸痛的新媳婦還是得忍著不適起身,入了夫家門的第一件事是拜見公婆。

  「來了、來了,二公子偕同二少夫人來了,二少夫人可真美,跟那畫裡走出下來的仙子似的……」

  守在正堂門口等候的僕人大聲的往內通報,一乾等急的司徒家族親紛紛伸直脖子,想瞧瞧甫入門的郡王妃有多美貌,竟引得向來冷臉待人的司徒風絕一夜連要了好幾回水。

  在大宅子裡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尤其被各方勢力佈滿眼線的靖王府,可說是篩子一般處處漏,稍有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藏不住,很快地由府內傳至各大家族。

  不過這也是靖王、靖王妃有意為之,將堂堂的靖王府私密事公諸於世人的眼皮子底下任人窺視,也可少了君臣相忌,以為靖王府擁兵自重,功高蓋主,心有不軌想弄些事呢!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就心安了,不會再有什麼今日御史告一狀,明日言官參一本,搞得人心惶惶,坐立難安,想藉著靖王府的頹敗而陞官發財。

  「小犀兒是吧!快來快來,讓娘瞧瞧,這水靈的模樣和你娘真像……」見到與故人相似的容貌,激動不已的段輕煙便想由座位起身,上前拉住二媳婦的手。

  司徒渡將手搭在她手上制止,喉間發出咳聲,不讓她把喜悅表現得太明顯,「不急,先讓孩子們奉茶,咱們喝口媳婦茶再說,來日方長,人都入門了,你還擔心長了翅膀飛了不成。」

  很多人盯著呢!夫人自制,別給孩子添麻煩。司徒渡以眼神暗示。真不自在,一舉一動都得斟酌再三,不給人鑽漏洞的機會。段輕煙收斂了下情緒,笑著說:「呵呵……就我性子急,你們倆來,秋菊,茶準備好就給二少夫人奉上……」

  「來了,夫人,二少夫人,小心茶燙。」一名十七、八歲容貌娟秀,身著粉色比甲的丫鬟以托盤托著兩隻茶碗,媚娜生姿的走上前,低眉順眼站在新媳婦身後三步。

  金鈿壓鬢,青絲鴉黑的風靈犀循著古禮,與夫一同跪在公婆跟前,她素手纖纖地接過茶碗,雙手高抬過頭。

  「父親喝茶。」

  面有笑意的司徒渡一撫長鬚,目光柔和,眼中有著對小輩的疼寵,「好,喝你一碗媳婦茶,日後你便是我司徒家的人,望你開枝散葉,子孫綿延,當我兒賢內助,為父心慰之。」

  開場白毫無新意,但重點是他給的不是紅封,而是一把黃銅色鑰匙,眾人見狀倒抽了口氣。

  鑰匙與靖王府毫無關連,卻是御賜的璃郡王府的大門鑰匙,意味著她雖是靖王府兒媳,但另一層身份是璃郡王府的當家主母,日後屬於璃郡王的私產與賞賜皆由她接手做主,分割於靖王府之外,不與靖王府家產混為一談。

  換言之是財權獨立,靖王的身家有璃郡王小倆口一份,璃郡王府是小倆口的,王府不得插手,也不能取走一草一木,靖王府是靖王府,璃郡王府是璃郡王府,各不相干。

  不過風靈犀還不算是郡王妃,得入門三日由璃郡王親自呈上奏章為妻請旨,由皇上下令,內務府籌備,於一個月後送上郡王妃的金冊、金印,這才正式冠上郡王妃頭銜,所以目前她只能以二少夫人身份稱之。

  「母親喝茶。」風靈犀低眉順眼,雙手高捧奉茶過頭頂,乖巧溫順的模樣惹人疼愛,全然挑不出錯處。

  「好、好,娘喝你一碗媳婦茶,娘等這茶等得都老了,她太狠心了……」一想到多年不見的姊妹,段輕煙忍不住紅了眼眶,鼻頭發酸的痛哭一場。

  「咳咳!王妃,知道你心疼孩子,別讓人笑話了。」司徒渡連咳數聲,提醒妻子要穩住,有不少雙眼睛盯著他們一舉一動,為了不給孩子們惹麻煩,需得步步小心。

  看了一眼丈夫的段輕煙心裡憋屈,卻又不得不謹小慎微,以防他人口舌,「唉!是我心急了,瞧把你嚇的,這茶我喝了,小倆口快快起身,別把膝蓋跪疼了。」

  她讓身側的嬤嬤扶起二媳婦,一看就偏心的很,相較對於長媳,那是冷淡得寒人心,而再看她拿出家傳物鳳銜珠九轉玉步搖,觀禮的親戚無不倒抽了口氣,雙目睜大,用著諷刺和憐憫的眼神看向驟然面色慘白的靖王世子妃。

  司鳳嫉妒得要發瘋,不滿的言語衝口而出,「那是我的……」她才是王府長媳!

  段輕煙冷冷勾唇,看也沒看一眼想搶下步搖的司鳳,「我想給誰就給誰,還得經由你同意嗎?」

  「王妃,我是御賜的世子妃,以後靖王府的當家主母,鳳銜珠九轉玉步搖應該傳給我。」她語氣冷硬,好似王府是由她做主,當婆婆的最好拿她當回事,不要讓她進宮告狀。

  「等我死了王府才由你接管,你這性子也太急了。」段輕煙這話說得很重,直指長媳不孝,咒她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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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3: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皇后娘娘的惡意

  「司鳳,閉嘴,退下,誰允許你對母親不敬。」

  嘎吱、嘎吱、嘎吱!

  一聲喝斥之後,是鐵輪子輾過地面的磨擦聲,一輛裹著皮革,兩側裝上鐵輪子的木造椅子被推了出來,上面坐了一位臉形削瘦的男子,從五官來看十分神似坐在上位的司徒渡,他的腰部以下動彈不得,覆蓋著石榴紅錦被。

  他是世子爺司徒風華,曾經是人如其名的風流人物,風華絕代,清逸出塵,不論走到哪裡裡都眾所注目,為女子所愛慕,紛紛投桃擲果,拋帕贈金,只為他回頭多看一眼。

  司鳳也是其中一名,也最是癡迷,為了司徒風華她可以不顧顏面,千方百計的得到他。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雖然得償所願的得到人,可同時也恨毒了他,因為搶到手的良人愛的不是她。

  「是不敬,對皇上的不敬,我才是王府的長媳,上了族譜的世子妃,入門五年全無過失,憑什麼她一嫁進來就壓我一頭,搶了象徵王府權力的步搖。」她想了幾年都得不到,以為老虔婆要帶進棺材裡陪葬,沒想到……沒想到不是不捨得祖傳之物,而是靖王妃從沒想過要給她,心中屬意的另有其人。

  司鳳剛進門的幾個月也是婆婆長、婆婆短的想討段輕煙歡心,可她本身性子驕傲,又沒什麼耐性,在碰過幾次壁後便不耐煩,不想受人冷臉,吃力不討好的白受罪。

  她也說不出是何時開始,那一聲婆婆消聲匿跡,取而代之是稱呼為王妃,讓原本就不親近的婆媳關係變得更冷硬。

  心高氣傲的她一向是別人來迎合她,她從不放下身段伏低做小,再加上姑姑司貴妃在宮裡的地位,她更加不可能委曲求全,因此和婆婆之間的裂縫越拉越開,終至不可收拾。

  如今說是婆媳,其實跟仇人沒兩樣,不過是住在王府裡的兩個陌生人,少有交集。

  「全無過失?無子算不算。」司徒風華語氣冷漠,她做過的錯事何止一樁,罄竹難書,靖王府因為她而雞犬不寧。

  聽著丈夫戳她痛處,她恨得牙糟咬緊,「沒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用負責嗎?」

  她說不出自己還是處子之身,她的丈夫從沒碰過她,即使同房也不同床,屋裡另設一張榻,沒有行周公之禮哪來的孩子,儘管她百般的勾引,甚至還下藥,主動寬衣解帶,他還是不動如山,沒半點回應。

  「你要把這件事搬到正堂來說嗎?」司徒風華譏笑,若是她要這麼做,他奉陪到底,反正他已經沒什麼好失去了,他的人生、他愛的女子、他的腿……

  撫著全無感覺的下肢,他黯淡無光的眼閃過一抹悵然,這個女人毀了他……皇上賜婚是美意,結兩家之喜,但錯點鴛鴛譜卻是終身遺憾,改變了三個人的一生,終是錯錯錯!

  「你……」咬著牙,司鳳恨恨的看著丈夫。

  她能說嗎?當然不能,因為丟人現眼的人是她,捉不住丈夫的心還像棄婦一般遭到嫌棄,同時也會被人看不起,嘲笑她不擇手段卻落得一場空,沒人心疼。

  「你無話可說就閉上嘴,家裡的事情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沒你插嘴的餘地,這裡是靖王府,不是左相府,還由不得你做主,就算搬出皇上來壓我,教兒媳還是天經地義。」司徒風華語氣嘲諷,他想休妻不是沒有理由,但他一人深陷烈火地獄,又豈能獨饒過她,誓必要同受焚身之痛。

  長年的不良而行讓司徒風華再無往日的風采,當年的無雙公子已是破玉殘石,他對自己了無期盼,一日復一日的等待生命逝去。

  「我只是想為自己討回公道,你們不能一家子欺負我一人!」司鳳尖聲喊叫,憑什麼,憑什麼她是受到薄待的人,她是司貴妃最疼愛的侄女,祖父高居相位,她有什麼不如人?為何誰都不喜她!

  司徒風華冷笑,「我這雙腿就是公道,不夠嗎?」

  「兒子。」

  「華兒……」

  「大哥!」

  司徒渡、段輕煙,司徒風絕和司徒風琰兄弟,聞言同時不捨的一喊,真正的親人才會為他心疼。

  「父王、母妃、老二、老三,我認了,你們不用為我難過,至少這條命還在,衣食無缺的當我的世子爺。」至少比起埋骨邊疆回不來的將士,他沒什麼好埋怨了。

  聽到那句心灰意冷的「認了」,本想力爭到底的司鳳有些心虛。

  當初她不甘心得不到丈夫的心而一時說漏嘴,洩露她偷聽到的軍情,導致司徒風華帶的兵全軍覆沒,而他自己是司徒風絕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從死人堆裡挖出來的,當時他已奄奄一息,危在旦夕,是風家遠從溫州城送來救命藥丸才搶回一命。

  可是或許是傷勢延誤救治,後來人雖清醒,雙腿卻無法行走。

  「華兒,娘對不起你……」當初她就該聽溫顏的,早早抽身,急流湧退,而不是貪戀權勢,想重振娘家聲威。

  溫顏是段輕煙最佩服的人,當初她因親爹謀反而受到連累,為溫顏所救,兩人也因此結下不解之緣,情同姊妹,後來她嫁給司徒渡,兩府在京中往來密切,是真正的生死之交,直到溫顏兩夫妻密謀出京。

  其實在風家夫婦離京之前,兩人曾經到過靖王府,與司徒渡夫婦長談了一夜,可是司徒渡和段輕煙還是選擇留下,京裡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了。

  「母妃,沒有誰對不起誰,是我們沒有撕天的膽量……」

  他很羨慕風靈聞、風靈凌,他們有對了不起的父母,當年敢直言拒絕皇上的賞賜,而他的爹娘不敢,皇上做什麼事都是對的,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違背。

  他怨過父母的不作為,不抗旨拒婚,可是回過頭想想,他何嘗不是這樣,放棄所愛,選擇保全靖王府。

  「住口,你□症發作了嗎?」虎目一瞪,司徒渡大聲喝斥,一身威儀令人不敢逼視。

  「父王……」司徒風華面色一斂。

  天,太高,只能仰望,他什麼也不能做,連說都是犯了大忌。

  撕天,是要把皇上撕了嗎?他敢一時激憤說出口,卻做不到,人不能只為自己而活,他身後還有一族宗親,他賭不起。

  「爹爹,娘,今日不是我們夫妻認親的日子嗎?怎麼你們一個個愁眉苦臉,是不滿意我這個新媳婦嗎?」

  春風般的輕柔嗓音一出,瞬間吹散了一屋子的抑鬱,包括心有郁氣在內的司徒風華、司徒渡夫婦都心頭一輕,感激的看向眼神清澈如水的風靈犀、她光站在那裡就給人聖水洗滌過的澄淨:心神迅速的平靜下來。

  「娘,您就給一支步搖未免太寒酸了,娘子的嫁妝瞧見了沒,您兒子日後有福了,躺著吃喝一世無成都行。」配合妻子的司徒風絕口中喊娘,與兄長的母妃做個區分,顯示母子的親曬,同時也打臉司鳳。

  一支玉步搖而已,眼界怎麼這麼小,不顧臉面的大呼小叫,司尚書窮得沒給陪嫁嗎?連個小玩意也非要搶到手不可,名門千金也不過爾爾,白擔了盛名。

  「沒出息,你還想靠媳婦養你不成,她的嫁妝是她的,我還沒刻薄到當個吸媳婦血的惡婆婆。」段輕煙笑著朝二兒子一碎,看似罵他不長進,實則是在擺顯,二兒子、二兒媳都是都是頂頂好,男俊女美佳兒佳媳,她滿意到不行,闔不攏嘴笑得開心,誰也不能壞了她的好心情。

  「哪兒不刻薄,從我嫁進來第一天就沒給過好臉色……」內心不服氣的司鳳小聲嘀咕著,就是嘀咕聲有點大。

  她的話別人聽到了,可是沒人理會,當做屁話。

  「娘當然是好婆婆,沒得嫌了,這步搖我很喜歡,謝謝娘。」風靈犀歡喜的讓人收起來,隨後又讓丫鬟送上她給公婆的見禮,一對血紅色瑪瑙雕琢的交頸天鵝和天青色月光杯。

  前者雕上靖王夫妻的名字,意喻兩人情長意合,後者倒入葡萄美酒,紅色酒液一倒入宛若寶石,一入口中甘醇無比。

  「咦!這是……」看到天鵝翅膀下的字,司徒渡驀地睜大眼,縱是鐵骨錚錚的男兒眼中也泛著淚光。

  風靈犀笑眼盈盈的與夫並立,「您沒看錯,是我爹雕的,他說兄弟多年佔了您不少便宜,您卻對他始終如一的好,他沒什麼好回報的,就雕兩隻鳥送您,不過他也說了,鵜蝶情深指得是他和我娘,沒您們的份,讓您們看鳥羨慕。」

  「哼!不稀罕,有好事他先得,跑腿的總是我,他好意思送對破鳥就想抵消。」司徒渡嘴上說不稀罕卻愛不釋手,眼底流露對結拜二哥的想念,連同月光杯叫人收好。

  「你就嘴硬,當年還不是樂呵呵的人家指東就往東,人家指西跑得可起勁了,沒第二句話,只差沒叫聲祖宗。」回想起過往,段輕煙彷彿年輕了好幾歲,臉泛紅光。

  司徒渡很想板起臉裝出王爺威儀,可被妻子洩了底,他呵呵乾笑,「我打不過他呀!你不知道他有人間凶器之稱。」

  「人間凶器?」她爹?那個對女兒百依百順,女兒奴兼妻奴的爹?

  對於公公口中的形容,風靈犀很難和親爹對上號,打她懂事以來,她爹就是個笑臉迎人的大奸商,笑裡藏刀的挖坑給別人跳,對付敵人兵不血刃。

  「吱!孩子在呢!說什麼胡話。」段輕煙責怪的瞪了口無遮攔的丈夫一眼,轉頭又和顏悅色的看著二兒媳婦,「別聽你公爹的,他這是嫉妒你爹娘生了個好女兒,不像我 們只有三個渾小子。

  司徒風絕抗議,「娘。」您用不著捧媳婦就踩兒子一腳吧!我才是親生的,親兒子。

  她手一揮,讓親兒子滾一邊去,情緒略微高昂的拉起風靈犀的手,輕拍了兩下,而後將鳳銜珠九轉玉步搖往她發間一插。「今日起,你便是我靖王府兒媳,有我在的一天,王府裡的事你都能全權做主。」

  這是放權的意思嗎!

  所有在場的親戚為之一愕,卻無人駁回,認為她做得不對,只是相較起來入門五年的司鳳就顯得立場尷尬,身為長媳的她要如何自處,明顯被挑擠在外,不得人心。臉色鐵青的司鳳不負眾望地跳出來反對,「我不贊成。」

  呵!一唱一搭的,是想讓她難看嗎?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婆媳和睦,一家子多和樂呀!她倒是這和樂畫面中的唯一不和諧,她再不跳出來拿回自己的東西,只怕日後王府無她立足之地。

  「我也是靖王府的一分子,還是名正言順的長媳,我都不能在府裡當家做主,一個剛入門的新婦有什麼資格掌家。」該是她的她半步不讓,沒有人可以從她手中奪走。

  「你還不是靖王妃,王府的事我說了算。」語氣一冷,段輕湮沒給司鳳留臉,話裡之意是等她當上靖王妃再來猖狂,此時就得乖乖地趴下,找誰撐腰都過不了自己這關。

  「我不服,我們進宮找貴妃娘娘評評理,我就不信這世上沒地方說理。」她又搬出司貴妃這座大山來壓人,司鳳很清楚靖王府還是十分忌憚宮裡的勢力,枕頭風一吹,不知誰家又要掛白了。

  「貴妃娘娘很閒嗎?想見就能見到。」一派天真的風靈犀眨著水亮眼兒,不解皇宮內院是想進就能進嗎?那還不如尋常百姓家,進屋子前還有道門呢!非請勿入。

  司徒風絕面上帶笑,眼裡卻浮著譏誚,「你想見自然見得著,我們認完親就得進宮謝恩。」

  「今天就得進宮謝恩?」她秀眉一蹙。

  「嗯,若非皇恩浩蕩怎能成就一樁美事,我們要感謝天恩的成全。」皇上不點頭,他們是成不了親,身為異姓王府的子弟,婚事不由自己做主。

  還有這樣的?一堆溢美詞就因為天子的「高抬貴手」?

  「我聽夫君的,皇上真是個好人。」風靈犀嘴上是在稱讚,不知怎地卻有種諷刺意味。

  「噗哧」一聲,忍不住的笑聲一出,眾人才注意到另一個丰神如玉的少年,是司徒風絕的三弟,司徒風琰。

  「我……呵呵……不是有意的,我第一次聽見有人說皇上是好人……」這跟街上賣豆腐的說豆腐好吃有什麼不同。

  「你認為皇上不是好人?」風靈犀納悶道,這很好笑嗎?

  司徒風玫一愕,撓著後腦杓乾笑,「皇上當然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好人。」敢說皇上不是好人,腦袋還要不要了?他很惜命的。

  「那你在笑什麼?」笑錯了也會出事。

  笑……呃!叫他怎麼接話,好為難。

  司徒風琰吞吞吐吐半天,終於擠出解釋,「是……小嫂子說話很風趣,當弟弟的自然要捧場。」

  「小?有多小,你也不見得大我多少。」風靈犀最恨人家用「小」來形容她,二嫂就二嫂,哪來的小嫂子,聽起來輕佻,不莊重。

  被新嫂子逼到快跳牆的司徒風琰直撓耳,趕忙以眼神向二哥求救,你的娘子很凶殘你知不知道,媲美凶獸。

  「犀兒,別逗他了,放他一條生路。」司徒風絕朝三弟一挑眉,老三,你欠我一回。

  大恩大德,不勝感激,來日必報,司徒風琰做了拱手禮,表示二哥的解救他牢記在心。

  她水眸眨了眨,垂目,「聽夫君的。」

  怎麼這句「聽夫君的」聽來有點怪,飽含殺氣?司徒風瑾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看看笑得喜氣洋洋的父王、母妃,又瞧瞧一臉平靜的大哥,二哥的神情也無異常,難道是他的錯覺?

  「犀兒,這是三弟,大哥、大嫂你見過了,還有族中的宗親……」司徒風絕始終握著妻子的手,帶著她一一認親,同時也收了不少禮,給了不少禮。

  司徒一族枝葉繁盛,長輩、同輩就有兩百多人,小一輩的晚輩更多,但不是每一位都到場,只有表現較出色的一些人才能進靖王府,與靖王府各個主子攀關係。光是認親就耗去快一個多時辰,再擺個桌用膳,大半天就過去了,靖王府還得派人進宮告假,說是族親繁眾趕不及入宮,要過午之後才能見駕。

  可過了午後還走得動嗎?

  夜裡沒睡沉又一早起身問安的風靈犀很想再歇個晌,可皇帝不急,急死後宮嬪妃,才用完膳就接連好幾次催促,有章皇后,司貴妃,德、良、賢、淑四妃,夫妻兩人便整理了儀容,乘車進宮。

  此時的淑妃可不是當年皇上潛邸時的蘇淑妃,而是已經去了四任,第五任的蕭淑妃。

  後宮的女子向來壽不長,除了少數攻於心計的,大多不超過三年便香消玉殞,美人薄命,因此才有每三年一次的選秀,因為人都死光了,不遞補新血誰來服侍日夜操勞的皇上,而存活下的嬪妃都老了,比不上十五、六歲花骨朵般的小姑娘。

  「你靠著我睡一會兒,等到了宮門再喚醒你。」可憐的小東西,瞧把她累的,夜裡得節制些。

  「萬一睡過頭呢!」她不怕皇后為難,她可是有備而來,風靈犀往胸前一捂,像是帶了保命符似的輕拍了兩下。

  「睡過頭就睡過頭,皇上不會下旨將你推出午門斬首。」他說得是實話,皇上對岳父岳母的包容寬得令人難以想像。

  「嗯!你真好。」

  一說完,她靠在丈夫懷中沉沉睡去。

  *

  當進入金碧輝煌的皇宮內院後,睡了一覺精神頭尚佳的風靈犀環顧四周景致,驚覺這是個關人的金籠子,美則美矣,卻缺少生氣,經過精心照料的花草樹木都顯得死板,讓人感到莫名的胸滯。

  難怪宮裡的女人都有點不正常,整天不鬥來斗去就呼吸不順暢,人一壓抑久了會開始找出路,但是入了宮,除非死,否則出不了宮,困在狹小的籠子裡無法自在,最後不是把自己逼瘋,便是讓別人變成瘋子。

  「請司徒二少夫人在這稍等,奴才進去稟告。」膚白聲細的老太監彎著背,佝僂的走進一處華麗的宮殿,他灰濁的眼中一閃冷光。

  看他走遠的風靈犀卸下掛在臉上的淺笑,蓮步輕移的打量所處的地界,這裡離皇后的宮殿可不近……讓她在這兒等,怎麼看都不對勁。

  不過究竟是針對她,還是宮裡的規矩,風靈犀不想去認真探究,見招拆招就是。

  東嬌也發現了問題,皺眉問:「二小……二少夫人,我們真要在這裡等嗎?」看那老太監滿臉陰沉,準是不安好心。

  依照規矩,命婦進宮只能帶一個侍候的人,風靈犀便把比較機伶的東嬌帶在身邊,而武功最高的北鳳在宮外接人。

  北鳳和世子妃司鳳名字相沖,為了這件事司鳳非常不滿,非要把北鳳的鳳字改掉,可風靈犀口頭上說要改,但北鳳還是叫北鳳,不改,估計世子妃知情後又要暴跳如雷了。

  「你不想等?」

  瞧這風景多好,左有荷花池、右邊是奇石怪樹的假山,中間這條道兒鋪著青玉石板,一看便是五行八卦陣,人一走入其中,怕得繞上好幾天才會被發現。

  皇后也真是客氣,怕她無聊便先讓她玩一會兒,這份深恩厚德叫人沒齒難忘。

  像是不解世事的小姑娘,明眸剔透的風靈犀小腳往青玉石板一踩,玩兒似的左腳跳、右腳踩,時而東、時而西,一蹦一跳玩得開心,還摘了朵荷花放在鼻下輕嗅。

  美人、美景,好一幅圖畫。

  別人破陣要花七天七夜,她繞一圈不到一刻,身為天山老人不挺受教的徒孫,這點小把戲難不倒她,她更擅長上古陵墓的機關破解,她當了幾回盜墓賊。

  東嬌緊張地問:「二少夫人不覺此地有些陰氣森森。」

  明明頭頂上頂著炎熱日頭,可她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一陣陣寒意襲來,由腳底嗖地竄到脊堆骨,再鑽進腦門。

  「死的人多了自然陰風襲人。」人怕鬼、鬼怕人,只要不做虧心事,鬼有何懼。

  「這裡死過人?」不是沒殺過人的東嬌忽然矯情,兩臂疊放放在胸口互相搓摸,似乎可以磨擦生熱,祛掉寒氣。

  風靈犀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哪個地方不死人,你有見過壽與天齊的人嗎?是人都會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二少夫人,這兒真的很陰寒,對您的身子不太好。」先不管到底是靈異上的陰寒還是因為有湖多草木造成的冷,她是習武之人都覺得冷,可見問題不小。

  「我知道。」但她不能走。

  風靈犀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隻小袋子,從中摸出一物往嘴裡放,看得東嬌納悶不已。

  「要吃嗎?」

  東嬌搖頭,下人怎麼僭越吃主人的東西?

  她只疑惑地問:「那是什麼?」

  風靈犀笑著回答,「紅棗干。」

  聽起來平常,可其實是她特製的。

  她以阿膠、黃英、天冬、白朮、玄蔘等十八種藥材熬製的湯底,再將紅棗浸泡入內,之後曬乾,養顏美容又補氣血,女人的必備補品之一。

  她娘的醫術她學了九成,另一成是經驗,學不來。

  「您帶吃食入宮?」她錯愕。

  「有規定不能自帶吃食進宮嗎?」她吃得津津有味,紅棗的甜讓人心情非常愉快。

  「沒這規矩。」東嬌很想撇過頭,不承認兩頰吃得一鼓一鼓的人是她主子,有點丟臉。

  「那就吃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看看她能做些什麼。」

  兩個時辰後,同一個老太監神情愉悅的踱步過來,他得了不少賞,走路都有些輕飄飄,浮起來了。

  但是看到蹲在地上的璃王妃,他頓時有青天霹靂的感覺,腦子裡有什麼爆開,一根、兩根、三根……

  天哪!他的祖宗,她們做了什麼……啊!他要暈了、他要暈了,這是什麼人吶,皇宮內院也敢做出慘無人道,慘絕人寰,慘不忍睹的缺德事,這心腸太狠了……

  「你們幹什麼——」氣到聲音拉長的老太監面色漲紅,尖細的嗓音讓人眉頭一皺。

  「烤肉。」風靈犀淡淡回答。

  「哪來的肉?」老太監尖聲質問。

  那羽毛……那羽毛,好鮮艷,似乎在哪裡見過……啊!他想起來了,是……他驀地身體僵直。

  「自個兒飛來的。」有肉不吃對不起自己。

  自個兒飛來?

  老太監才不信,氣急敗壞地說:「那是……那是太子送給皇后娘娘的壽禮,叫什麼金剛鸚鵡,海外才有的珍稀品種,你們……你們居然把它吃了?」

  心痛呀!價值萬金……

  「肉質鮮嫩,還挺好吃的,就是骨頭多、肉少。」啃不過癮,沒兩口就吃完了。

  她還嫌肉少……老太監真的覺得滿天星星在轉著,他離死期不遠了。

  老太監還想嚷嚷,然而看看對方有恃無恐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他不信靖王府的二兒媳真是個傻子,說不定就是看穿皇后給下馬威的意思,故意打對台呢。有這種膽子,能是好惹的嗎?

  老太監忍了忍心中的不安,勉強道:「郡王妃,娘娘要見您,請跟奴才來。」

  早叫晚叫都不會有什麼差錯,在宮中待了大半輩子的老太監算是聰明人,一句「郡王妃」討好了人,日後也能多一條路走。

  「『百忙之中』的皇后終於有空閒了,我還以為可以回府用個膳,明兒一早再來。」再晚來半時辰,她真的走人了,皇后愛擺架子是她的事,她這新媳婦可沒空陪她浪費時間。

  她還沒吃飽?看著一地的血和彩羽,尚未熄滅的木頭樁子,老太監好不心塞,他兩腳打擺子走得斜,像是偷喝老御廚埋了十年的窖藏酒。

  他心痛到兩眼都花了,只管領人到皇后寢宮交差,卻沒發現身後荷花池養的錦鯉全翻了肚,一隻隻肚皮朝天。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風靈犀主僕終於到了皇后寢宮。

  誰知風靈犀才入內,尚未拜見,章皇后就發難了。

  「璃郡王府的夫人,本宮在位二十餘年,還沒見過有誰比你膽子還大的,本宮三催四請還見不著人,直到此時才現身,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敢蔑視一國之母……」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章皇后故意讓人將風靈犀扔在園子中,便是拿著懿旨宣詔卻遲遲未至的原由大發雷霆,治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皇后召見卻遲遲未至,這件事可大可小,小則口頭訓示,雷聲大、雨點小,輕輕放過,大則抄家滅族,流放三千里,端看當事者的度量。

  而顯然的,章皇后此時想做的是將人打殘了,若是「不小心」打死了也是命個好,怨不得人。

  「老烏龜……」風靈犀忽地舉手一比,纖纖細指的方向是……章皇后。

  「你敢罵本宮是老烏龜?大膽,斐女官,掌嘴!」章皇后冷笑,枉她有一對聰明絕頂的爹娘,自己卻是個找死的傻子。

  斐女官年三十,是儈子手的女兒,手勁相當重,性子也強橫,聽說她第一個丈夫就是被她打殘的。

  「是。」

  剛一走上前,斐女官一臉凶相尚未擺出來,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她當下楞了,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還沒回過神,巴掌聲又來了,連抽三十幾下,別說把人抽懵了,她連嘴巴都張不開,口涎混著血從嘴角流出,兩頰腫得像蒸糕,根本看不出原來的長相,活脫脫一顆煮熟上色的豬頭。

  章皇后尖聲叫喊,「反了、反了!連本宮的人也敢打,拖出去斬了!本宮要她死……」

  眼看外頭的侍衛進屋,風靈犀不疾不徐地說:「等等,是您說『斐女官掌嘴』,不就是斐女官犯了錯才要受罰,我是好心為您代勞才叫丫鬟出手,您怎麼好壞不分,反咬人一口。」

  這也是一國之母嗎?怎麼跟市井潑婦沒兩樣?

  風靈犀雖未曾把這兩句話說出口,滿臉的懷疑和不解鄙視卻清清楚楚,把原本一肚子氣的章皇后氣得更想殺人。

  「本宮是讓斐女官掌你的嘴,不是你掌嘴斐女官……」像說著繞口令,她自個兒說得結巴。

  「是您自己說話不清楚,不能怪人聽差了,而且無緣無故打人也不對,您身為皇后也該講道理,以身作則,做為婦人楷模。」立身不正何以為人,更何況是本朝國母。

  「狡辯,你剛剛明明指著本宮咒罵,本宮怎麼不能教訓你,何來無緣無故?」她怒目瞪視,失了素日的端莊。

  太像了、太像了,真像她連天都敢拆下來的娘,只要給她開口的機會,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別人遭殃她得意。

  眼看著眼前嬌俏的小媳婦,章皇后心中怒火越發猛烈,還夾雜著不能說出口的嫉妒,不是針對風靈犀,而是因為溫顏。

  皇后章蕙蘭文雅端莊、秀外慧中、進退有度,是本朝有史以來的好皇后,可是她卻有個不為人知的痛腳,一碰就像發瘋似的要置入於死地。

  她所恨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風靈犀的親娘溫顏,只要遇到與溫顏有關的人,她便會使盡一切手段讓對方過得更艱難,在泥沼中掙扎。

  「老烏龜。」她又指。

  「你還敢叫本宮老烏龜,找死……」她剛要說拖出去亂捧打死,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老烏龜,他,該死。」初生之犢不畏虎的風靈犀笑嘻嘻的移動纖指,指向皇后身後的老太監。

  「他?」章皇后有種掉入懸崖的感覺,胸口塞滿足以將人凍僵的冰霧。

  「對呀!老烏龜,該千刀萬剛的老貨,他把我帶錯路去了冷宮,也不知是哪個賤人的吩咐,竟然將我閒置好幾個時辰,把我氣得快去告御狀了,求皇上伯伯做主。」她長得像軟柿子,其實是甜柿,硬的,捏不下去。

  賤人、賤人、賤人……她居然敢說她是賤、人——章皇后氣到心口疼,捂著胸緩喘氣,「你怎麼知道冷宮?是不是暗中窺視皇宮,趁機對皇上不利。」

  風靈犀用「你是不是腦子有病」的眼神看向章皇后,徐徐道:「我爹有一張皇宮佈局圖,我看過一遍便記下了,聽說當年的皇宮幾乎全毀,是我爹和公爹合力重建。」

  她不只知道各個宮殿的位置,還知道皇宮底下有二十一條地道,九條通皇宮各處,八條通宮外民宅和小院,另外四條直通城外。

  「呵!定國公本事真大,連皇宮地圖也敢偷出來,看來是真的有謀反之意,本宮先捉你下天牢,再令人抄風府九族。」哈……風震惡、溫顏,你們聰明一世卻生下憨女,親手把將你們一家連根拔起的證據送到我手中。

  「我爹不用偷,他閉著眼睛也能描畫出宮中十景,我爹常說皇后就是蠢,蠢到嫁給夜梓……呃!夜梓是誰?」

  風靈犀說到最後一臉無辜的模樣,彷彿真的不知道,是她爹很壞,話常說一半、留一半,把兒女當成神算師,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他未竟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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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抱牢皇上的大腿

  「是朕。」

  「朕?」風靈犀聽到突如其來的接話聲,眨眨眼,好似在說「什麼意思」。

  「朕名諱為夜梓,你爹嫌棄到棄官而走的皇帝。」他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臣子嫌棄的帝王。

  男子的嗓音宏沉有如龍吟聲,吟聲落,身著明黃色袍服的男子踏入殿內,五爪金龍張牙舞爪仰首在上頭叫囂。

  那是個五官刀削般的中年男子,儘管雙鬢已見霜色,但給人不威而怒的氣勢,忍不住身一伏朝拜。

  這就是帝王之威嗎?

  怔了一下的風靈犀忘了要朝皇上行禮,像個頑皮孩子,眼中充滿好奇和驚訝,直直地和龍顏對望,恍若不知此舉失儀,不知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直望入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瞳。

  驀地,她看到夜梓身後朝她眨眼的司徒風絕,這才回過神,不過她不像眾人所想像的被威懾住,嚇得臉發白,渾身直打哆嗦,反而出人意料地,在所有人跪地相迎時,歡歡喜喜地朝夜梓奔去。

  「皇上伯伯,初次見面,我是風靈犀,定國公風震惡和一品護國夫人溫顏之女,在此給您見禮了。」

  她行的是晚輩禮,曲身一福,俏皮而淘氣,叫人生不了惡感,如同家人一般,而非君臣之禮,取悅了高處不勝寒的皇上。

  他已經許久未曾感受過尋常的天倫之樂,雖然後宮中妃嬪眾多,不缺子女,可身為皇家人,往往君臣之別大於一切,便缺了尋常人家的親近。

  夜梓心中頗為感慨,過去的種種一下子閃過眼前,不禁回想起年少時的單純愉快。

  望著神似故人的面容,他有些恍惚,彷彿又看到那人盛氣凌人的指著他鼻頭說——

  「夜梓,你是皇上,做點皇上該做的事,別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你身邊,天下是你的,也是百姓的,你要愛民如子才能千秋萬世……」

  「……皇上伯伯、皇上伯伯,您睡著了嗎?」

  耳邊傳來綿軟的叫喚,神思飄遠的夜梓如夢初醒的輕撫龍鬚,含笑道:「你長得跟你娘很像。」

  這是讚美,也是帝王心中隱晦的懷念,可是容貌出塵的風靈犀卻俏鼻一皺,不滿地道:「不像、不像,爹說我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我像爹。」

  這肯定不是實話,明亮的大眼睛,挺俏的鼻子,櫻桃小口柳葉眉,嫩到滑手的雪玉肌,眼兒一眨像會說話似的,一不小心就讓人陷進去,不願清醒的沉迷其中,活脫脫的溫顏第二,只要認識風震惡夫婦的人都不會錯認,她是他們的孩子。

  所以說,孩子不能偷生,父母長什麼樣,孩子就會繼承容貌,連DNA監定都用不上,一眼就能看出是誰的孩子。

  夜梓一啐,面有不屑,但能聽出話中的愉悅,「呸!那個不要臉的東西,你哪裡像他了,連這點光也要沾,他到底還要不要臉。」當大家眼睛是瞎的嗎?這貨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都頂峰造極了。

  風囊犀一臉掙扎的箍著指頭,「皇上伯伯,您呸的人是我父親,在當女兒的面前呸她親爹,這樣好嗎?」會有陰影的,不利成長。

  夜梓一聽,先是怔忡,繼而放聲大笑,「好、好,不愧是那兩人的孩子,是個膽大的。」

  膽子大不大是一回事,可將章皇后在內的一干後宮女子晾在一旁,只顧著和臣子之妻交談,言語之中還頗為愉快,透著久違的親和,這讓以他為天的嬪妃們情何以堪?

  「皇上,別盡和小輩閒話過往,您龍氣沖天,怕她承受不了,瞧皇后姊姊都在瞪您了,怪您眼中沒她呢!」司貴妃插了句,一雙美目瞟了風靈犀數眼,心中不是不嫉妒,不滿地想著,嘖嘖嘖!長得真水靈,又是一個禍國妖女。

  皇后敢瞪皇上,這是不想活了嗎?

  風靈用心想,這女子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要將人踩在泥裡,真是會搬弄口舌,不愧是聖寵不衰的寵妃,十數年來仍是後宮第一人。

  「司貴妃吃味了呢!一見皇上對嬌滴滴的小媳婦多看兩眼,你這心裡就不舒坦,唉,年老色衰就要認,還以為是剛進宮的模樣,你眼下的細紋都能夾死蚊子了。」想暗暗給她一箭?也不怕偷雞不著蝕把米,她能隱坐中宮多年豈是能輕易扳倒。

  章皇后冷言冷語一出,這才讓人瞧見了一身宮裝的司貴妃跟在後頭,眾人專注在溫顏之女身上,忽略了盛裝打扮的貴妃娘娘。

  司貴妃一頭的釵飾,面上濃妝艷抹,將自己裝扮得艷光四射。

  雖說年華老去,可還看得出美麗,和皇后的端莊高雅截然不同,舉手投足帶了一股叫人移不開眼的魅惑風韻,若再年輕幾歲肯定更嬌媚,一勾眼,媚態橫生。

  而司貴妃身側赫然是身著紫色錦衣的八皇子,他衣袍繡著四爪的銀龍,模樣七分神似皇上。

  司貴妃反應也是極快,當即撒嬌道:「皇上,鸞兒不依,皇后姊姊取笑人,皇上要為鸞兒做主。」

  爭寵是後宮女子每日必上演的戲碼,別看司貴妃都三十好幾了,黃鶯一般的嬌嗓不輸十五、六歲小姑娘,皇上很吃她這一套。

  不過這一次倒是不靈驗了,因為……

  夜梓冷眼掃過,還把她從自己懷中推開,「站好了,別跟無骨似的往朕懷裡倒,有晚輩在,收起你一番作態,別教壞孩子了。」

  以前還覺得她美得不可方物,艷麗無雙,是個懂事的,怎麼今日一看俗不可耐?

  本想討好皇上,踩皇后一腳,在眾人面前展現皇上對她的寵愛,叫人嫉妒又羨慕,恨得牙癢癢,殊不知弄巧成拙,司貴妃這一番刻意的矯柔作態在模樣清靈,清新脫俗的風靈犀面前顯得粗俗不堪。

  人沒比較就沒有傷害,靈秀慧黠的水中清蓮和花殘莖敗的凋萎芍葯,這……比不了呀!夜梓的眼睛真的沒瞎。

  涉及溫顏,夜梓的偏心就很明顯了,連身為八皇子的夜玨都感到威脅。

  他以為只有太子夜翊才是他的阻礙,沒想到一名民間女子也令父皇另眼相待,凌駕他之上,有可能成為他的攔路石。

  「晚輩?」眼露茫然的司貴妃困惑夜梓口中的晚輩指的是誰,但是一見他目光慈愛的看向某人,驟然明瞭的眼中射出淬毒的流光,戴著華美護甲的指尖往手心一戳。

  「風靈犀……嗯!好名字,心有靈犀一點通,一看就是個有靈性的孩子,犀兒是吧!到朕身邊。」坐到皇后身側的夜梓朝風靈犀招手,讓原本要上前坐下首的司貴妃硬生生讓出位子。

  「是,皇上伯伯。」站久了腿痺,正好坐著歇腳。

  老虎的孩子絕對不是貓,臉上沒有半點懼色的風靈犀在眾嬪妃的妒恨中走向九五之尊,盈盈笑的神情像面對自家長輩,有點嬌氣、親近、頑皮,嬌軟嗓音特別討喜,令人一聽就想笑,疼寵三分。

  「怎麼叫起皇上伯伯了,誰教的……」話說到一半,夜梓驀地龍顏一沉,看向跟著風靈犀湊過來的青年,「誰你讓過來的,滾邊。」

  一張該是冷峻的面容忽地笑開了,青年死皮賴臉的往皇上邊上湊,還自備板凳……

  咦!不對,哪裡來的板凳,皇后宮裡再不濟也是雕花束腰金絲楠木花幾,豈會有籐編小凳?迷惑的宮女太監們再仔細一瞧,這不是浣衣間宮女用來洗衣坐的板凳嗎?他去偷……借,太不成體統了。

  司徒風絕說得理直氣壯,「皇上伯伯,臣來保護娘子。」宮裡的妖魔鬼怪太多了,尤其是皇后和司貴妃兩隻大妖。

  夜梓一聽,頓時吹鬍子瞪眼,「你跟誰學的不要臉,皇上伯伯是你喊的嗎?你是朕的臣子。」僭越了。

  沒發現自己心偏到天邊的夜梓冷眼一瞪,風靈犀喊他皇上伯伯,他一顆心都軟成泥了,喜不自勝,可是換了另一個人卻是怒火中燒,一口氣堵得胸悶,想一腳將人踹開。

  「夫妻是一體的,娘子喊您皇上伯伯,為人夫者當如是,而且娘子的爹是皇上義弟,臣的父王也是皇上義弟,照理說臣早該喊您一聲伯父了。」身教重於言教,他的不要臉跟岳父大人學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司徒風絕承認上樑不正下樑歪,他被教壞了,腹黑的定國公天生狡詐,他教出的徒弟不壞也難。

  「你這兔崽子,朕的便宜也敢占。」雖然他說得也沒錯,可是聽在耳裡怎麼就覺得瞥扭。

  那一聲聲的「皇上伯伯」喚醒夜梓腦海最深處的記憶,那些年伴在他邊共過患難的兄弟也就那幾個,也允諾過一日為帝,他們永遠是他兄弟,他吃肉,總有他們一份。

  曾幾何時,這份兄弟情義淡了呢?

  是他高高在上,坐擁天下時,還是四海昇平,用不到的刀便被他廢棄在一旁?

  想不起兄弟情誼什麼時候變了的夜梓小有惆悵,似乎只要一坐上這個位置便注定孤家寡人,妻不成妻、子不成子,親近的人一個個離開,只剩下堆積如山的奏章和處理不完的國事陪著他。

  章皇后這時聽不下去了,直接發威,「皇上,您太縱容璃郡王了,仗著昔日的一點舊事目中無人,連您都敢冒犯,依臣妾所見先打上五十大板吧!以示懲戒。」他算是什麼東西,敢和皇上攀親帶故,她娘家兄弟先前在皇上面前自稱國舅就被斥責。

  「五十大板,這是要打死人呀!嗚嗚……好可怕,皇上伯伯,您怎麼娶了毒蛇當皇后,人家不要被打五十大板,好痛的,我爹娘都沒打過我,皇宮果然會吃人……」風靈犀捂著臉嗚嗚抽泣。

  一看她哭,夜梓就慌了手腳,全無平日的威嚴,「噓,不哭,沒人挨打,誰敢打你,朕先讓他挨板子。」

  他一說完,怒視自做主張擺架子的章皇后。

  風靈犀邊哭邊抽噎,「她說打夫君板子……皇上伯伯,是不是我以後都不能喊您皇上伯伯了,要像他們一樣跪在地上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旁的章皇后臉色鐵青地暗恨,陰險的賤蹄子,居然反將她一軍,演得一副幼稚無辜的樣子告狀,明眼人看著都覺得假,偏偏男人就吃這一套,跟她的賤人娘同個德行。

  目光一垂的司貴妃嘴角微勾,看到章皇后丟臉,她比誰都高興,可心裡也暗暗警惕,這個小丫頭不簡單,有乃母之風,短短的幾句話便風雲變色,讓皇后的名聲由紅轉黑。

  能在後宮如魚得水的女子有一定的手段和心計,司貴妃頭上壓個章皇后,她行事再張狂也會收斂三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她從不相信皇上會護她,必要時,她會是第一個被犧牲的人,因為皇上不是她的男人,他是帝王。

  章皇后和司貴妃的想法正好相反,她是正妻,皇上的元後,在地位上是平起平坐的,身份相當,所以他必須給予她身為皇后的尊重,認為自己貴為皇后有什麼事做不得,她要誰死誰就得死,哪有二話。

  「沒這事,朕是皇上,朕允了你喊朕皇上伯伯,朕就是你的皇上伯伯。」夜梓若有似無的看了章皇后一眼,似在說:皇后好大的威風,朕在此,你沒瞧見嗎?朕都沒開口,你憑什麼做主,是不是連朕也不放在眼裡。

  「真的嗎?皇上伯伯比皇后大吧!這事能做主……」風靈犀問得小心翼翼,一副怕說錯話的樣子。

  「怎麼說?」看她一副為他擔心的神情,夜梓忍不住一問,她的反應有點……深奧。

  看了眼夜梓,又用眼角餘光一瞄面色不善的章皇后,她「善解人意」的安慰夜梓,「在風家,我爹說了不算,娘點頭了才成,我爹說寵妻,我娘脾氣大,要讓著她,男人怕老婆才是大丈夫。」

  夜梓一聽,嘴角抽了抽,管不住妻子還挺驕傲的,得意的四下宣揚,但是……

  「你認為朕畏妻如虎?」她說那麼多,這才是重點吧!

  「不是嗎?」她眼神怯怯的看著章皇后,一手捉住司徒風絕的袖子,好像眨個眼章皇后就要暴起虐殺她,她得自救。

  夜梓眼神深沉,語帶警告,「皇后,這丫頭還小,你別嚇她了,雖說你貴為後宮之主,可是璃郡王乃朝中大臣,朕的臣子,不得干政的你無權責打他。」打狗還得看主人,她有些過了。

  「皇上,臣妾是為了維護您的君威,要是人人都能隨意和皇上認親,那普天下還有君臣之別嗎?」章皇后不認為自己有錯,司徒家父子太不識相了,她和太子多次招攬皆未果,以各種理由塘塞,簡直該死。

  章皇后坐在高位久了自然有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自比為萬民膜拜的天後,她只接受頂禮膜拜,以她為主,聽不進別人的拒絕。

  風靈犀搶先開了口,「咦?公爹不是靖王嗎?還是親王封號,連他都不夠資格稱皇親國戚,莫非天下人要姓章才是皇上伯伯的親人。」人的忍耐是有底線的,一再得寸進尺就別怪她出招。

  一句「莫非天下人要姓章」讓所有人的臉色為之一變,章皇后宮裡的太監、宮女、女官、嬤嬤們面無血色的跪地求饒,就連章皇后也驚駭的站起身,差點也向皇上跪下來。

  這一招用得真毒呀!

  「皇上,臣妾絕無此意,您別聽她信口雌黃!」章皇后先是否認,接著看向風靈犀又咬牙切齒,「孽種,你要害死本宮!」

  這一刻,章皇后本來因為溫顏的遷怒,轉變成了對風靈犀的憎惡,她,留不得。

  「皇后娘娘請慎言,臣的岳父岳母為國為民鞠躬盡瘁還不居功,不該受到一國之母的言語羞辱。」為了護妻,司徒風絕一躍而起,請章皇后收回不當言詞。

  「皇后,你該道歉。」夜梓沉聲道。

  知妻者,莫若夫。

  蕙蘭是好皇后沒錯,打理後宮不遺餘力,讓他無後顧之憂,但也是善妒的女子,眼睛裡揉不進一粒沙子,只要她感到威脅便會趕盡殺絕,永除後患。

  夜梓在年輕時曾經對風靈犀之母溫顏有過那麼點心思,雖然在江山美人之中,他選擇了前者,可是人的心態就是那麼奇怪,因為得不到才會烙印更深,那抹倩影成了他心口的一顆硃砂痣,怎麼也抹不掉。

  這事皇章後和司貴妃都知情,也為此成了受害者,有一段很長的時間獨守空閨,心中有人的夜梓碰也不碰她們一下,像是擺設,空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只是女人向來只為難女人,明知羅敷有夫,夜梓的單相思不會有結果,這些後奼女子卻怪罪無心的溫顏,認為她狐媚誘惑了君王,導致她們走不進君心。

  「皇上要臣妾道歉?」夫妻一場,他竟不給她面子。

  「做錯事、說錯話就該為自己的言行欠妥而反省,聽說承恩公府近年來仗著皇后的勢做了不少事,像是強搶民女、侵佔良田,府中子弟因爭風吃醋而打破平昌侯三子的頭,還有……」沒鬧出人命,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但若皇后再胡鬧,他隨時都可治罪。

  章皇后心冷,「夠了,不用再說,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了。」無非是以她娘家人惡行為條件,逼迫她低頭!這天底下哪對夫妻會如此,抓著把柄威脅?還是為了一個賤人。

  夜梓卻是頗為欣慰的笑了,「很好,皇后的識大體朕很滿意,至於你們倆……」

  「有賞?」司徒風絕偕妻上前。

  「你倒是想得美,朕是想做個順水人情,明兒個就正式下旨封犀兒為郡王妃,賜金冊、誥命,見朕可以不下跪,免得她萬歲萬萬歲喊個不停,朕替她累。」

  連面聖都不用跪,那麼後宮嬪妃敢讓她跪嗎?

  這是給風靈犀莫大的特權,也是告訴京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族高門,這丫頭他罩了,以後留點心眼,別欺負人。

  章皇后、司貴妃神色各異,八皇子也面色陰沉,有皇上當靠山,一個外臣之女,臣子之媳,憑什麼享這等殊榮?在京中都能橫著走了,比皇子、嬪妃還要威風。

  「一會兒你們到朕的凌霄殿,陪朕用個膳,朕和你們好好聊聊,不許淘氣,皇后畢竟是你們的長輩,朕的元後。」

  夜梓話中有話地提醒兩人,朕還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看在你們各自的爹娘分上,這次陪你們玩一回,沒有下次,朕也要一碗水端平。

  這些年章皇后為了替太子鋪路,私底下做了不少天理難容的事,夜梓看在眼裡雖有不快但未阻止,早年他也是一路殺出來的,提早讓太子磨磨刀也好看出他是真龍還是蛟。

  只是章皇后的手太長,還想伸進兵權,因而他藉著小輩之手給她些教訓,警告她莫要野心過大,他肯給的才能拿,他不給就別想癡心妄想。

  司徒風絕跟風靈犀自然恭恭敬敬地應是,見好就收,畢竟眼前的是帝王,怎麼可能真的被玩弄在鼓掌中?知道如何拿捏分寸,才不會弄巧成拙。

  夜梓這才帶著一干下人以及司貴妃、八皇子離開,司徒風絕跟風靈犀卻留了下來。

  「皇后娘娘,本郡王的郡王妃正等著您的話。」司徒風絕恢復原本的冷冽神色。

  「你真敢叫我……」咬著牙,她怒火直燒。

  「這是對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回報,猴兒山一戰,血流成河,您以為死去的人沒有爹娘和妻小嗎?」

  章皇后臉色一白,忽地明白,對方什麼都知道了,那麼皇上呢?是否已經知情,才會幫這兩人治她?

  她臉色越發難看,終究是低了高傲的頭顱。

  *

  夜梓回了凌霄殿,司貴妃沒有被留下用飯,便也識趣地回了寢宮,八皇子自然跟了上去,要針對方才發生的一切好好商議。

  坐在椅子上,八皇子眉頭擰緊,「母妃,棘手了,遇到難啃的骨頭。」靖王府原本就不好對付,只能徐徐圖之,沒想到因為一名女子而突生變故。

  「噓!慎言,咱們先別摻和,靜觀其變,真正有麻煩的是皇后。」那女人得意了二十餘年,終於有人能治她了。

  司貴妃也曾用盡一切辦法想拉攏擁有兵權的靖王府,卻屢次被拒於門外而起了殺心,多次在皇上耳邊吹起枕頭風,想著靖王府倒台了,司徒渡父子四人手裡的兵權自會旁落,自家就有機會將兵權奪到手中。

  不過她對司徒渡本身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看不慣他的死腦筋,自以為是保皇黨而不肯對她賣好,她才想要殺雞儆猴,讓那些搖擺不定的牆頭草看看,選擇要趁早。

  如果能順勢扳倒皇后就更好了,一直壓在她頭上的皇后是她心頭大患,若有人將刀斬向皇后有何不可。

  可是看到神似溫顏的風靈犀,她才驀然看清楚自己的心,原來她最恨的人不是皇后,而是溫顏,那個什麼也沒做便搶走她所愛男人的女人,讓她甘願共事一夫的付出成了心底最深的傷痛。

  「聽說損失了近三千多人。」八皇子壓低聲音。

  對太子,當然是希望他越慘越好,一敗塗地,可是相對地,他和母妃也討不到便宜,面對實力強大的對手會讓人心生懼怕。

  司貴妃露出訝色,「這麼多人?」

  「母妃該說的是太子從哪兒得來的銀子,瞞著父皇偷養私兵,而這些還不是他的底,具體有多少兒臣還在查探。」他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外祖那邊訓練了一批死士為他所用。

  八皇子的外祖便是司相爺,他利用權柄將兒子弄入兵部,掌握部分的軍中要務,還從兵冊中挑出勇猛善戰的兵士編列到死亡名冊,讓死人「復生」成為殺人工具。

  她一嗤,勾唇冷笑,「鹽、鐵、糧就獨佔了兩個,還能不富嗎?尤其是鹽,那根本是暴利,而圈地自肥不就為了囤糧,有了糧食還怕養不了兵嗎?章祈良侵佔良田便是為了驅使農民種糧。」

  章祈良,承恩公府的當家主事者,外人喊他國舅爺,為皇后一母同胞的親兄長,雖說沒有繼承父親章太傅的腦袋,讀書不成,領了個閒職,但卻頗有經商頭腦,憑借爵位和皇后,斂財斂得荷包滿滿。

  「父皇知道這件事嗎?」他思忖著翻出來,給予太子陣營重擊,至少削下一塊皮。

  司貴妃睨了他一眼,覺得兒子的歷練還是太淺了,「你別想從中動手腳,皇后還沒觸及到你父皇那條還能容忍的線,他不會對承恩公府動手,雖然他對後宮女子沒什麼感情,但是對自己的女人還是十分縱容。」

  也許是愧疚,皇上給不了他的女人們想要的,才有所補償,只要不做得太過分,危及社稷,他們撈錢奪權他都會睜一眼、閉一眼。

  「母妃,難道我們什麼都不做,等著太子坐大?」就因為他不是嫡出,晚生了兩年,就和天底下最尊貴的位置錯身而過。

  八皇子是不甘心的,也沒那度量拱手讓人,有能力一爭為何不爭,他不信太子得了皇位會放過其他兄弟,因此他對那位置是誓在必得。

  司貴妃意味深長地說:「你糊塗了,不是還有靖王府。」那是一把刀,若是用得好便可砍掉皇后羽翼,少了阻力。

  司貴妃能忍,一忍再忍,她像躲藏沙裡的毒蠍,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倏地舉起蠍尾一刺,讓人死得無聲無息。

  「母妃的意思是……」眉頭微擰的八皇子猜到母妃的用心,是想鷸蚌相爭,自己坐收漁人之利,可真能如她所願嗎?

  一個司徒風絕已經夠難纏了,他的郡王妃看來也不好對付,她一人對陣皇后都無所畏懼,還能毫無損傷的拿下一國之母,讓她不得不低頭,可見非尋常人也。

  想到一輛接一輛馬車運進靖王府的嫁妝,身為皇子的八皇子也眼紅,若是他也能娶進腰纏萬貫的皇子妃,加上富可敵國的岳家,有用不完的財力支持,何愁大事不成?

  「以皇后錙銖必較的性子,她不會當沒這回事的揭過,肯定接下來還會出手,我們只需隔岸觀火,何況皇后對……恨之入骨。」那人是後宮女子心中的一根針,時不時的刺痛。

  「母妃,您說什麼?」怎麼到了關鍵字就含糊不清了。

  不想兒子知曉太多當年舊事的司貴妃揚手一揮,「目前先按兵不動,盯著太子的一舉一動,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可另一虎也不會太好過,看好時機一箭雙鵰,一網成擒。」

  風靈犀,本宮與你並無仇恨,可惜你投錯胎,母債女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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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4:57 |只看該作者


  *

  正如司貴妃所預料的,章皇后寢宮是一片凌亂,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該打罵的太監、宮女一個也沒漏掉,連被打得像豬頭的斐女官也折了一條腿,一跛一跛的安撫怒 不可遏的主子。

  可是砸也砸了、打也打過了,章皇后一口怒氣依然消不下去,像是不斷蠕動的蟲子堵在胸口,噎不下也吐不出來,在她身體裡鑽動,讓她既憤怒又傷心。

  皇上的作為太傷人了,因為風靈犀是那個賤人的女兒,所以要她委屈!

  這麼多年了,她以為他已經忘了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了,但是她錯了,一看到靖王府的新媳婦,她就知道這事沒完,瞧那神似的容顏,該放下的又重新提起了。

  其實章皇后想差了,被妒嫉蒙蔽了雙眼。

  夜梓的確對溫顏動過心,也動過強搶人妻的主意,但是他曉得他愛的女人不愛他,而且當時需要風家夫婦幫忙打江山,百轉千回的自我糾結後,他決定成全。

  雖說心中還有一份情,卻也只是對過去的遺憾,多疼惜晚輩幾分,彌補心中遺憾,也就足夠了。

  不過他也沒有愛過後宮女子,對他而言,後宮妃嬪是對臣子的制衡,帝王心術,他可以有寵卻沒有真心。

  「母后,您讓人找兒臣來有什麼……」最後一個「事」字被太子嚥了下去,這是怎麼了?滿地的碎片,連想落個腳都相當困難,得小心翼翼的撿空處踩。

  「哼!你這太子之位還要不要了,讓你辦點小事反而把自己的人折進去,你知不知道養那些兵需要多少銀子。」因為想要撈足銀子才會被捉住把柄,讓她受盡屈辱。

  聽到母后語氣不悅的責罵,原本就心情不佳的太子臉色一冷。

  「母后,您以為兒臣願意折損數千人嗎?原以為不過是數十艘的嫁妝船和護行船罷了,不用費多少功夫便可拿下,誰知人家早有防備,用的箭比我們好,一箭三穿,船上高手如雲,個個以一敵十,還有敵百的……」

  他說得太急,停下來喘口氣,才又繼續道:「您只會數落兒臣不中用,沒能照您的安排斬草除根,拿到那筆足以招兵買馬的嫁妝,呵!您該自個兒去瞧瞧,雙層船身能升高成三層高,我們的人根本上不了船,還有火炮從船側擲出來,一落在我方船上立即爆開,沒人能逃開,全炸得肢離破碎。」

  炮彈爆開的聲響著實嚇人,跟打雷沒兩樣,他在離河不遠的高處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小小的一顆黑球竟然炸翻一艘船,連跳入河裡也不能倖免,一鍋端了,沒一個人活著。

  頭一回看到如此慘烈的死狀,看得他都想吐了,連夜讓人送他回京,不願再去回想河面飄滿浮屍的驚悚。

  「你說什麼,火炮?」有這麼大的威力,能把船炸開?章皇后眼中透著陰色。

  「是,從兒臣的目測還沒人的腦袋大,可是射程很遠。」他看見一根根的炮管,黑鐵球從炮管內飛出去,不論落在哪裡都會爆開。

  章皇后一聽,氣得都想打人,「那你還在幹什麼,把那些船搶回來呀!有了威力驚人的黑鐵船,司貴妃母子拿什麼跟我們鬥,幾顆炮彈就能送他們上西天。」

  章皇后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家人的傷亡,死都死了還提什麼,誰叫他們技不如人,死了也是給她丟臉,還不如先想想怎麼先搶得先機,扭轉乾坤,立於不敗之地。

  「搶?」太子的眼神古怪地看向母后。

  「你連這點也做不到嗎?不過是幾艘船而已。」要不是她只有這個兒子,真想把豬腦袋的太子換掉。

  「幾艘船?」他呵呵冷笑,「母后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連人都動不了,更遑論是船。」

  聞言,章皇后簡直要氣死了,「你呀!還是見過的世面太少,眼界不夠遠,既然是船就一定會停靠碼頭,它卸下嫁妝總要做一番休整才能返航,而你身為太子難道找不到理由扣船嗎?譬如凶船。」

  死過人的船,涉及殺人案,可交由京兆尹審理,船上的人全部押入大牢,無人看管的船隻不就手到擒來了。

  太子一聽,兩眼倏地一亮,「母后所言甚是,兒臣立即去辦……」

  想到能得到有火炮的船,他興奮莫名,巴不得快弄到手,沒二話的轉身就想離開,卻被章皇后叫住。

  「等等,母后還有話沒說完。」太子性子太急躁了,冒冒失失的,少了為君者的沉穩。

  「母后,等兒臣把船拿下再說,要是去晚了船開走,豈不得償失。」人家不會一直在碼頭等他,一辦完事便會返回溫州城,他和母后的盤算便會落空。

  看到他的滿臉不耐煩,章皇后的心往下沉,心寒地說:「你就不問問母后發生什麼事嗎?為何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果然是他父皇的兒子,生性無情,對親生母親毫不在意,只想到自己的私慾,日後接過大統豈會善待她?

  太子勉強耐下性子,敷衍地問了一句,「是誰惹母后生氣了,您告訴兒臣,兒臣讓那人見不到明天的日頭。」讓一個人死比探囊取物還容易,他是太子,有何難處。

  「你父皇。」

  「喔,父皇呀!兒臣讓他三更見閻王……啊!什麼,父皇?」母后這玩笑開大了,他差點弒父。

  「正確來說是靖王府。」夫妻多年情分竟還不如那個人生的小妖精,這口氣她真的吞不下。

  怎麼又是靖王府,母后不能消停些嗎?老把他往火坑堆。

  太子心裡嘀咕,不耐地道:「母后要兒臣做什麼?」

  「殺一個人。」

  「誰?」他語氣很冷淡,殺人一事母后只要吩咐下去就會有人去做,哪需要多此一舉讓他出手?

  章皇后咬牙切齒,「璃郡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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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13:35: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宜安公主又找碴

  司徒風絕夫妻兩人剛從宮裡出來,閒庭信步的出了由八名侍衛站崗的宮鬥。

  由於是皇宮重地,為了宮中貴人們的安危,因此車馬不得停放在此,車內的人一下車就必須將馬車駛走,停在離皇宮頗遠的車馬停放處。

  風靈犀出宮前囑咐了東嬌讓車伕將靖王府馬車駛近,他們上了車便可回府,遠離吃人的深淵,可是等了許久不見王府馬車,連東嬌和北鳳都未出現。

  小倆口都不傻,眼神一交會,揚唇輕笑,手牽手的往前走,看看月下人影成雙也挺有情趣,風花雪月一番。

  不用說,又有人作怪了。

  風靈犀吁了口氣,「終於逃出來了。」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一聽到那個「逃」,正想說月光真美的司徒風絕忽地笑出聲,眼露柔光地看著剛出爐的郡王妃。

  要讓受不得委屈的她在壓抑不已的皇宮待上好幾個時辰,真的難為她了。

  「你還笑我,皇后那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嘴臉,看得我想把天扯下來,往她臉上一扔,看看是天大還是她臉大。」當個皇后了不起嗎?也就是只養在籠裡的金絲雀,哪裡也去不了,只能老死在四方牆壁裡。

  「好,我幫你扯,別弄傷你的纖纖玉手。」執起妻子的手,司徒風絕輕輕握住,在手背上一吻。

  臉一紅,她嬌嗔,「又哄我,男人的話跟裹了蜜糖的酸棗一樣,外面甜得發膩,一口咬下先甜後酸,酸得崩牙。」

  「岳母說的?」她常語出驚人,叫人哭笑不得又深覺有幾分道理,有時歪理也變金科玉律。

  「我自個兒領會的不成,又不是沒斷奶的孩子。」她長大嫁人了,不能老把娘掛在嘴上,娘說這叫媽寶……哎!她怎麼又「娘說」了,改不了的毛病,以後她一定要把嘴巴拴緊,不能當娘說的媽寶……呃,又犯了……

  風靈犀最後一句說得很小聲,近乎喃喃自語,偏偏耳尖的司徒風絕聽個正著,他雙瞳一暗,看向她珍珠白的頸項,又不由得下移,是兩座山丘。

  「我是。」

  「你是什麼?」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讓人聽得納悶。

  「沒斷奶。」他咧嘴一笑,冷面郡王瞬時變成小奶犬。

  「什麼沒斷奶……」一見他視線往下掉,落在她發育良好的胸部上,風靈犀又羞又惱的連忙用手遮住。

  「看都看過了,你還遮什麼遮,下回在這裡畫朵紅梅更誘人。」司徒風絕指著她隆起的雪峰,喉結上下的滾動。

  她膚色雪白,畫上一朵紅梅有種妖艷的美。

  「下流。一她又不是畫布,畫什麼梅花。

  「我是對自己的妻子,又不是別的女子,哪裡下流了。」畫梅、畫蘭、畫牡丹,他把自己畫上去,身邊有個她。

  「你有別的女人?」風靈犀嘴一蹶,不高興了。

  六月飛雪,他可以喊冤嗎?

  司徒風絕凝視著她,認真無比地說:「我這輩子只有你一人,你要和我生同寢、死同槨,生死兩相隨。」

  「如果我們之間有一人先走呢!」除非發生意外或仇家尋仇,否則同年同月同日死很難辦到。

  「你先死,我陪你;我先走,你便初一、十五給我上香,燒紙錢,我在下面買兩名美妾享齊人之福……」他話還沒說完,腰上猛地一疼,他嬌俏可人的小郡王妃氣呼呼的擰他腰肉。

  「休想。」她燒十幾個壯碩大漢給他,看他怎麼消受美人恩。

  疼卻笑得溫柔的司徒風絕擁著妻子,在她耳邊低語,「所以我們要一起死,九泉地下作伴,有你管著我,我肯定不敢亂來,天上人間常相守。」

  「呸!什麼死不死,我剛成親,公爹是靖王,丈夫璃郡王,爹娘有錢,孩子沒一個,我還沒享夠福呢!」不敢說活到一百二十歲,至少也是九十九。

  聞言,他大笑,將妻子摟得更緊,幾乎要嵌進身子裡,不留半絲空隙。「好,都不死,活到和龜鶴同壽,白髮蒼蒼的老頭、老太婆坐在園子裡看百子千孫承歡膝下。」

  百子千孫?他也要看她生不生得出來。

  風靈犀嬌俏地瞪他一眼,「想多了,早早回府,我今天可把皇后得罪慘了,我怕她派人追殺我。」

  別的地方她倒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爹給了她堪比宗師級武者的十三金鷹衛,只要不是千軍萬馬,他們都能應付自如,保她一生無事。

  可是一旦進了皇宮內院,那便是危機重重,任人宰割,因為不管任何人進宮都不得攜帶兵器或危險物品,至多一人陪伴沒法多帶,而皇后卻能在宮中安排高手無數,暗暗了結她的性命。

  看在她爹娘的分上,皇上可能會給她保留一個全屍,不致死後受到凌辱,切割、鞭屍,或是挫骨揚灰,對皇后頂多是禁足,關入皇后寢宮不許人會面,過個三、五年事過境遷又放出來了。

  所以她就算死也是白死,死人沒有一丁點價值,在江山社稷之前,人人無舉足輕重,渺小如沙粒。

  「有我在,沒人動得了你。」司徒風絕目光一冷,渾身散發著鋒利和凌厲。

  「可我被皇后嚇著了,腿軟。」每個人都想高官厚祿、富貴榮華,唯她只想歲月靜好,一世太平。

  若她這話被旁人聽了,定會想,誰嚇著誰還沒定論,從沒吃過這麼大虧的皇后恐怕才是嚇得不輕,驚嚇連連,她沒想過靖王府新婦竟然敢拿她當猴兒耍,把她最看重的尊榮放在地上踩。

  「上來。」

  見他身一低,矮了半截,訝然不已的風靈犀掩不住嘴角一抹笑意,「夫君背我?」

  「嗯!夫君背你。」一輩子。

  「你真好。」她也不矯情,直接趴上,有一對視禮數為無物,時時改變世間規矩的爹娘,在兩人的熏陶下,她也不覺得在大庭廣眾下和自個兒丈夫恩恩愛愛有什麼不對。

  夫妻人前都各走各的,毫無眼神交會,人生這一條路能走到白首嗎?

  「只對你好。」他手一托,將妻子背在身後往前走。

  「嘻嘻,夫君,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他的背很寬,讓人感到很安心。

  其實兩人相識十餘年了,期間有段時間是見不到面,但也算是青梅竹馬,要說一點感情也沒有那是騙人的,尤其兩人一路從溫州城回京,感情更是飛快地增進。

  心一蕩的司徒風絕頓時如喝了一鏢子美酒似的,醉了,卻又不滿的假意要摔了她,「才有點?」

  「啊!不能捉弄我,才有點就該滿足,本郡王妃可不輕易喜歡人,你該感激涕零。」她故作高傲的抬起下巴,說完卻又咯咯咯的笑場,兩條細胳臂緊緊環抱他肩頸。

  「哼,言不由衷,你喜歡的人可多了,你爹娘,你大姊、大姊夫、他們的孩子,大哥、大嫂、侄子侄女、二哥,以及風暴……」一提到容貌身手不下於他的金鷹衛首領,司徒風絕話中多了酸味。

  「我也喜歡你。」她連忙截斷他的話,仔細一想,她喜歡的人真不少,數都數不清,風家的人她都喜歡。

  一句「我也喜歡你」抹平了司徒風絕心中的不平,眉間眼裡染上對妻子的深濃愛意。

  「我心悅你,唯一。」

  「嗯!」她輕應,粉嫩臉頰浮紅,暈染一片。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生今世,定不相負。」守著她是他畢生的心願,沒法放開。

  聽著丈夫深情的承諾,風靈犀的心如雪融般化開的春水似的,嘴上卻還瞥扭地警告道:「我娘說男人的話像狗屎,不能當飯吃。你對我好是應該的,男人要對女人負責,否就我休了你。」

  「嗄!」司徒風絕苦了臉,岳母大人,您是怎麼教女兒的,好好的樹都養歪了,真是害慘了我。

  聽著他的低呼,風靈犀又笑了起來。

  新婚小夫妻就這樣笑鬧著,多好的明月光,多好的兩情繩繙,正好訴說衷腸,一吐情意綿綿,你儂我儂,影兒和人都雙雙對對,好不纏綿,羨煞了月宮嫦娥,悔食仙藥獨守廣寒宮,只能養隻兔子打發漫長歲月。

  「快,馬車來了,我想伸伸腿,躺平。」繃了一整天的身子終於可以放鬆了,在皇后寢宮她連口水也不敢喝,怕被下藥。

  肩膀被一拍,想笑又無奈的司徒風絕覺得自己像匹馬。

  「不急,馬車會過來,咱們慢慢走。」

  剛說著,王府的馬車飛快的駛近,忽地停在身前,駕車的不是靖王府車伕,而是抿著嘴,面色不快的東嬌。

  「怎麼是你?」她都不曉得自家丫鬟會駕馬車。

  「東三遇襲了。」東嬌氣得眼睛都紅了。

  「東三?」風靈犀從丈夫的背上滑下,蹙眉問。

  「他是夫人給的暗衛,在王府裡給您駕車的車伕。」陪嫁的人手之一,只為保護二小姐。

  風靈犀一聽,明亮的眼兒閃過一抹冷芒,「傷勢如何,人還活著嗎?」

  「還活著,但東三傷得很重,北鳳送東三回府醫治,奴婢沒找到人,後來看到北鳳留下的訊息,回府駕了馬車來,路上耽擱了一會兒。」

  為什麼連一個下人也不放過?他們渺小而卑微,幾乎入不了那些貴人的眼,如蝮蟻般存在……東嬌很難過,東三從小和她一同學武,東字輩的感情都很好,情同手足,看他全身是血倒在床上,她真的很難受,難受的都快哭了,要不是還有北鳳在,及時救治,他恐怕要流血過多而亡。

  「無妨,你做的對,沒什麼比人命更重要。」這筆血債她會替他討,只要她查出是誰幹的。

  「二小姐……」她語帶哽咽。

  「郡王妃。」司徒風絕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郡王妃?」東嬌眼淚淌落,一臉迷糊。

  「從今日起你家主子正式冊封為郡王妃,皇上親口御點,不能再喊錯。」有了品階,京城一半以上的人不敢開罪她,見了皇上、皇后可不下跪。

  東嬌一聽,喜得忘了哭,「恭喜二小姐……不,是郡王妃。」

  風靈犀擺擺手,這倒不是現在要緊的事情。

  「我回去再看看東三的傷,你別擔心。」說著,正要上馬車,風靈犀卻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停住腳步,「大哥的腿……」

  「廢了。」他一臉恨意。

  「治不好嗎?」那樣的風雲人物不該就此沉寂。

  「找了很多大夫看過,有民間大夫,宮中御醫,號稱華佗再世的神醫,異口同聲說今生無望。」大哥為此頹廢,整個人削瘦了一圈,不復當年的風華。

  「有人說過他中毒了嗎?」她瞄了一眼便看出異狀。

  正要扶妻子上馬車的司徒風絕動作一頓,「中毒?」

  她不是隨口說說吧?

  兄長他……中毒?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沒人知曉,只當是受傷所致。

  「我娘會醫你曉得吧,大姊坐不住,看不下一本醫書,因此娘把她一身醫術傳給我,所以我看得出來大哥的狀況。」

  她喜歡看書,什麼書都看,即便枯躁乏味的藥典,藥方大全也看得津津有味,一目十行,過目不忘。

  「你會醫?」他錯愕又驚喜。

  「會。」娘說姑娘家要留一手,不能把身家全露白,能醫善武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日後遇到事才有制敵先機的底牌,但對於家人,她就不必隱藏了。

  「你能解毒?」司待風絕眼中多了名為希望的光亮。

  「應該可以。」找出毒源,對症下藥。

  「太好了,咱們趕緊回府,你給大哥瞧腿,讓他能早日下地走路。」大哥的腿有救了,真是……好極了。他激動的眼泛淚光,不怕人笑的用手背抹去。

  風靈犀無奈地說:「不急,再等等。」

  他是歡喜到傻了嗎?手邊又沒藥怎麼祛毒,毒祛了還得養一段時日的身子,長期中毒的人氣虛血弱。

  「不能等,我很急。」

  他真的很急,抱起妻子就飛身縱入馬車,連馬車踏凳都不想踩。

  但是,馬車才開始行走,後頭就傳來喊叫聲。

  「等一下,不許走,給本公主站住。」

  本公主?誰呀?

  伴隨的馬蹄聲響,暈黃的月光下就見一匹西域大馬,馬上是身著紅衣紅裙的宜安公主,同行的是一名宮中侍衛,一身鐵甲玄衣,身手看來不差,神色肅殺。

  「站住、站住,誰准你們動了,沒本公主的允許誰敢再動一下!」她這麼大的人沒瞧見嗎?

  公主又如何,還真懶得多看一眼。

  「繼續走。」司徒風絕置若罔聞,宮裡的繁文耨節把他的小妖精累著了,他們得回府睡個好覺,養精蓄銳給兄長治腿,這才是正事。

  宜安公主氣壞了,帶著侍衛騎馬攔在車前,迫使東嬌又勒停馬車。

  「司徒風絕,你未免太目中無人,本公主的話你沒聽見嗎?再不吭聲本公主先殺了你的馬。」看他怎麼離開。

  「請便,能死在公主之手是馬的榮幸,正好在月下烤馬肉,這馬也死得其所了。」就她那膽子,敢當街殺馬?

  「你以為本公主不敢!」刁蠻任性的宜安公主被人一激,頓時氣血沖腦,腦子發熱的理智全消。

  司徒風絕嘲諷地道:「你當然敢,皇帝的女兒有什麼不敢。」她這性子跟章皇后一模樣,輸不起,不懂得放下執念。

  一聽到「皇帝的女兒」五個字,宜安公主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瞬間炸毛,「赤蠅,把馬殺了。」

  赤蠅就是與宜安公主同行的男子,他是宮中侍衛,同時也是皇后送到公主身邊保護她的死士,聽到命令,毫無二話,「是。」

  「我不喜歡見血。」

  風靈犀的嬌軟嗓音從馬車內傳出,剛一躍起的赤轍便停在半空中,一道白光掠過,他砰地落地。

  「不喜歡就不喜歡,我們回府。」面色如常的司徒風絕還劍入鞘,回到座位上,讓妻子躺在腿上,以指輕撫芙蓉玉頰。

  「嗯!」她一聲輕應宛如羽毛,撩過心窩。

  「走了,平穩些,別顛著你主子。」司徒風絕揚聲吩咐,至於公主,誰瞧見了,她不是在宮裡對鏡自憐嗎?

  「是的,郡王。」東嬌語氣輕快地答應。

  馬鞭對空一揮,馬蹄子清脆往前踏,馬車車輪開始轉動,留下因情勢快速轉變而呆愣的宜安公主。

  *

  「咦!見鬼了。」

  明明大白天,她怎麼會在自己跟夫君的院落外看見不應該出現的人?

  大概是還沒睡醒,再回去睡個回龍覺好了,人一沒睡足四個時辰容易精神不濟,她果然是睡少了。

  都怪那廝,像是沒吃飽的餓鬼似一再索取,都說好讓她歇一夜好回門,可偏偏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一沾上她的身子便沒完沒了,還怪她是千年狐狸精幻化而成,勾得他情難自持,聞著味兒就抽不開身。

  娘說的沒錯,寧可相信有鬼,也別信男人那張嘴,瞧她不就是見鬼了,還是女鬼,長得跟宜安公主一模一樣。

  嗯!這鬼還有點道行,不怕日頭高照,還眥嘴咧牙,朝人撲過來。

  掩嘴打了個哈欠的風靈犀抬腿一踹,人影便發出尖叫聲飛出去,掉在蕪萋院外的一處花叢,這花從海外來的,叫薔薇,花莖上長著扎人的刺兒。

  「你……你給本公主站……啊!好疼……站住,這什麼玩意兒,長刺的……好疼……」嗚嗚,好疼,全身都疼,刺都扎進肉裡了,該死,謀害公主,罪加一等!

  風靈犀皺著眉,「哎呀!我肯定病了,聽見鬼說人話了,東嬌,你去查一查,京城哪間寺廟最靈驗,咱們去上個香,求道符保家宅安寧,府裡若進了髒東西可不好……」

  信不信不打緊,求個安心。

  「是的,郡王妃,奴婢聽說皇覺寺是皇家寺院,香火最為鼎盛,有得道高僧為人解憂排難,抽籤算運勢,問姻緣。」東嬌一臉正經的配合,煞有其事地說。

  「問姻緣就不必了,你家主子都嫁人了,還嫁得不錯,肯定是事事順心,夫妻和樂,是享福的命格。」天生好命、五福齊全,銀錢不缺,富貴一生。

  「郡王爺對郡王妃是真的好,看您睡得熟還叫奴婢別吵醒您,讓您睡到自個兒醒來。」

  老實說,主子嫁進靖王府,實在稱得上不錯的親事,姑爺對主子好,當奴婢的也高興,就是閒雜人等太多,不請自來叫人厭煩。

  「夫君去哪了,怎麼一早就沒見到人,反而……鬼在白日會現身嗎?我好像看到長得像宜安公主的鬼,這鬼太厲害了,變幻莫千,說不定一會兒就變成大嫂……」啊!言靈,她都成神了,一語成真。

  本來只注意到氣勢洶洶的宜安公主,現在才發現院子外頭還站著一票人,原來是她的大嫂司鳳帶著一票奴僕,還有宜安公主的下人。

  東嬌也看見了,卻不當回事,只恭敬回答主子的問話,「郡王爺去準備回門的回禮,等郡王妃醒來便可回定國公府,兩位舅爺等著,而她,不是鬼,是真的宜安公主。」

  東嬌心中不禁鄙夷,皇家公主作風大膽得讓人瞠目結舌,登堂入室意圖搶人夫婿。

  「什麼,是真的?」一臉訝色的風靈犀睜大眼,比見鬼還驚嚇,「公主怎麼會在靖王府出現?不是鬼怎麼陰魂不散,走到哪都瞧得見,我是不是得請人來收鬼,送入輪迴積陰德?還要順便收收這靖王府裡的內鬼?」

  「二弟妹,你闖禍了,連公主都敢打,等著宗人府來捉人吧!」讓你張狂吧!看誰還保得住你。

  站在一旁的司鳳幸災樂禍,也沒去扶在薔薇叢裡撲騰的宜安公主,只等她被宮女七手八腳地扶起。

  她姓司,是司貴妃侄女,和皇后那一邊是死對頭,她當然不會主動去親近皇后之女,還樂得見她倒楣,不過能讓老二夫婦跟著受罪,她是樂見其成,還會伸個手讓他們互咬互撕,推波助瀾使其不死不休。

  「大嫂,你瘋了嗎?誰打公主了,分明是你推她,我們都看見了。」風靈犀一說完,裡裡外外的丫鬟婆子齊點頭,合力將髒水往世子妃身上潑。

  本想讓人難看的司鳳被反咬一口,臉色乍青乍白,「胡說什麼,你們一個個亂編排,公主是當事人,問她最清楚,別想往我頭上栽贓,二弟妹,原本看你是個好,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個口蜜腹劍的小人。」會咬人的狗不叫,暗下毒手,她開眼了。

  「大嫂不曉得公主對我有一點點不友善嗎?她說得話哪裡能當真,要是她存心坑我,我有一百張嘴也百口莫辯,人說蛇蠅心腸,真要我死也不用太多理由,公主一言就能定罪。」她一句話罵了兩個人,司鳳和宜安公主。

  「自個兒做了錯事還不承認,你要靖王府也受到你的牽連嗎?」司鳳虛情假意的指責一番,一回身,走向模樣狼狽的宜安公主,「公主,您沒傷著吧!都是我這弟妹太魯莽了,連對著您都敢放肆。」

  「滾開——」一身傷的宜安公主一把推開朝她靠近的女人,疼得要命的她看誰都不順眼。

  「哎喲!輕點,這年頭好人難做,我這是在心疼公主呀!如花似玉的嬌人兒可別傷了臉,日後變醜了可嚇人,不過您也別太怪二弟妹驕縱,全是我二叔子慣出來,有男人給她撐腰,自是天不怕、地不怕,連天都敢捅破。」

  一想到她千方百計搶來的男人,對她冷漠無情,老二夫婦卻是蜜裡調油,司鳳面色陰沉了幾分。

  同樣是男人,同是靖王府子孫,別人如珠如寶的疼妻寵妻,捧在手心怕化掉,而她的男人跟死人沒兩樣,除了冷嘲熱諷外,一眼也不肯多看她,兩人夫妻五年卻形同陌路,各過各的日子。

  早知道他會一蹶不振,成為自暴自棄的殘廢,當初就該再三考慮,如今騎虎難下,把自己困在一灘泥淖中,她的悔恨又能說給誰聽?只能牙根咬緊撐下去,等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天。

  司鳳知道宜安公主對司徒風絕懷有情意,她刻意在公主面前挑撥,激起她的妒意,好藉著公主的手破壞小夫妻的感情,讓他們跟她一樣不得所愛,最後勞燕分飛。

  「大嫂,人和人是不能比,你也別太羨慕了,夫君他就是寵我,深怕委屈了我,這才處處讓著我,不過你和大哥老夫老妻了,想像我們這般恩愛可能比較困難。」風靈犀綿裡藏針的回報,專往她的痛處扎。

  「你……」這張嘴可惡的嘴真想撕了它。

  「夠了,你們不用在本公主面前演戲,全是一丘之貉,尤其是你,最好給本公主識相點,自個兒到廟裡修行,不要妨礙本公主和璃郡王的好事。」宜安公主指著滿臉驚訝的風靈犀,彷彿風靈犀是搶人男人的狐媚子,趁自己不在時堂而皇之奪夫。

  宜安公主對司徒風絕的癡纏不休眾所皆知,京城裡從老到少都曉得宜安公主放話非君不嫁,還四處警告其他心儀司徒風絕的女人,她見一個打一個,打得自己留下血腥公主之名。

  看女兒對靖王次子的癡迷,想拉攏靖王府的皇后便意圖逼婚,為太子爭取有力的勢力。

  母女倆想得很美好,早把司徒風絕看成囊中物,將兩人婚事宣揚出去,想逼他允諾成婚,哪曉得司徒風絕直接拿了和風家女兒的婚書上告皇上,當著文武百官面前宣示已有未婚妻,不可背信棄義,謝絕公主厚愛。

  因此才有後來的猴兒山血戰事件,在皇后看來,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直接把這兩人都殺了,奪取兵權,再不然殺了風靈犀,宜安公主便能得償所願,得到她想要的男人,也能順利收編靖王府予太子所用。

  只是千算計、萬算計,還是低估了對方的能力,落個兵敗如山倒,血流成河,她花了大把銀子養出的私兵成了賊寇,死後還背負水匪之名。

  沒得善終還多了污名,太子那邊的兵還差點嘩變,心寒死得不光采,為了安撫起了異心的兵士,章皇后特意讓女兒入皇覺寺為死去的人誦經,辦安魂法會,這才平息了一場兵變。

  但事實上宜安公主真有做到嗎?

  不,她帶了一隊侍衛進山打獵,在佛門聖門大啖野味,喝酒又玩樂的樂不思蜀,這才錯過靖王府的喜事。

  等她從城外回來的時候,司徒風絕和風靈犀已拜完堂,在新房內等著洞房,不甘的宜安公主便帶著一群女人去鬧場,藉著公主的威儀給下馬威,要將新娘子趕走。

  「要是我不識相呢?」她真想看看無腦公主會做什麼。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有個豬隊友,公主鬧得越凶對太子越不利,皇后也會背上沒管好公主的罵名。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的聲音是一條河流,皇家子女的不堪會造成百姓厭憎,社稷傾頹,到時候皇上就不能不管了,壯士斷腕的丟棄這個拖後腿的以挽回民心。

  目光凶狠的宜安公主驀地一怔,向來張狂的她沒想到居然有人比她更狂妄,直接和她對上,她神色扭曲了一下,咬牙切齒道:「想死本公主會成全你。」

  風靈犀一臉的不解,「強摘的果子不甜,公主何苦來哉,為了有婦之夫丟盡皇家顏面?」

  不過皇室中人向來恣意妄為,世俗的禮教全然無法束縛他們,養面首的事都幹得出來,何況只是追著男人跑,揚言要殺了人家的妻子。

  「本公主不管什麼甜不甜,本公主要的男人誰都不能搶,你要是執意和本公主作對,小心你的命不長。」

  雖說赤蠅的腳斷了,她得向太子哥哥借人,可無論如何她都要讓人好看。

  日後風靈犀遇到好幾次的刺殺,明的、暗的都來勢洶洶,可有隱在暗處的金鷹衛,這些人有去無回,太子的勢力也受到風暴般的報復,死傷無數,幾乎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那是我的男人,不是你的……北鳳,東三的情況如何?」正想著公主的執念太深了,胡攪蠻纏,就見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從花徑中走出,話題一轉的風靈犀出聲關心。

  提著藥箱的北鳳曲身一福,「參見郡王妃,郡王妃吉祥,奴婢去看過東三了,他的情形還算穩定,就是血流得多,腹部縫合的傷沒有異常,休養十天半個月便可下床行走。」

  北鳳善武也善醫,是溫顏一手教出來的,以她的醫術來掩蓋女兒會醫的事,以免哪天露了餡有個說詞。

  「嗯!做得好,下去領賞……」

  風靈犀話才說一半,旁邊的司鳳跟宜安公主就嚷嚷著打斷。

  「等一下,為什麼她還沒改名,和本世子妃撞名。」這是在打她臉嗎?一個丫鬟而已也敢跟她同名。

  「誰是東三,你居然為了他無視本公主的存在,把本公主晾在一旁。」真當她不敢殺了她嗎?

  世子妃和公主都怒氣沖沖,一副要計較到底的樣子,覺得煩的風靈犀眉頭微蹙,「北鳳的名字很好,氣勢磅礡,不需要改名,而東三是王府車伕,不久前在宮門外遇襲。」

  「宮門外……他是那個怎麼趕都趕不走的車伕?」宜安公主目光不定,有些閃避。

  「宮門外?」風靈犀眼神瞬間冷冽,「想必公主知曉是誰下的手了,麻煩將人交出來,好給我的人一個交代。」

  惱羞成怒的宜安公主氣沖沖地怒視,「一個下人而已,就算死了也是他命賤,本公主的話也敢違逆,早就該死。」

  「公主視人命為草芥,下官不敢苟同,下人也是人,公主不把人當人看是覺得天下百姓都可供您奴役嗎?」

  宜安公主神色有些惶惶,「司徒風絕……」

  他怎麼回來了,她不是讓人攔住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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