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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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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納蘭元初]邪兵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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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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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52:45 |只看該作者
四十六、源流


合上記事本,宇文此刻的心情真是難以言表,關於邪兵的起源來歷前世今生,終於有一支貫穿時空的長箭將所有的碎片都串聯了起來。

宇文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屠戮同門的高芳受此事的影響,多少會有些悶悶不樂,而迷信的天平軍將士肯定也不會再將此事看作吉兆。既然士氣受挫,高芳一定會將撤離蜀地之事延期。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無為子前輩也已說得很清楚了,這塊天上落下的隕鐵,果真不是凡間之物,四位頂尖鍛師用畢生功力打造了星落刀,無意間也賦予了它可怕的魔力。即使星落刀斷為兩截,它還是替四位枉死的鍛師展開了十分恐怖的報復,五千天平軍將士和二千多工匠,全都變成了它的殉葬品,包括高芳本人,最後也用星落刀自裁了……

這把斷裂的星落刀所帶來的歷史牽連,並未因所有事件參與者的慘死而告終,作為此事真正的幕後操縱者──淮南節度使高駢,在痛失愛子之後,這位曾經「一箭貫雙雕」而被稱為「落雕侍御」的唐末名將也失去了爭奪天下的勇氣。廣明元年(公元880年),黃巢起義軍南征,一鼓作氣攻下了廣州。當時天下公認只有高駢能阻擋黃巢義軍的如潮攻勢,可他卻任由黃巢回師北伐,渡江北上直搗長安,自己只是退守揚州,偏安一側。僖宗皇帝幾次三番下詔令,要他班師勤王,高駢卻都以「甲兵數少,眼前防慮處多,但保淮南封疆。」和「或恐餘孽遁逃,最要先事佈置。」等等理由拒絕了朝廷的徵召。可憐無能的僖宗皇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黃巢起義軍攻克洛陽,拿下潼關,一路逼近了長安古城。宰相盧攜因畏懼黃巢而自殺後,僖宗便倉惶棄離長安,逃到了四川成都。而此時的高駢,身為「檢校司徒、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使、兵馬都統、鹽鐵轉運使」,集軍、政、財大權於一身,卻沒有借此機會自立為王,割據一方,反而整天與道士呂用之混在一起,走上了拜求神仙,煉丹尋長生之道的荒唐路。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僖宗惱怒高駢無情,削去了他的兵馬都統和鹽鐵轉運使官職。光啟三年(公元887年),高駢手下諸將都已經對他重用幾個道士,沉迷於縹緲虛無的修仙之術極為不滿。從黃巢那邊叛降過來的部將畢師鐸奉高駢之命出屯高郵,而畢師鐸出行之後,便暗中聯合諸將,突然返攻揚州!城池陷落後,高駢被囚禁了起來,沒過多久,就被畢師鐸殺害。又過了十年,朱全忠逼唐哀帝李祝禪位,改國號為梁,輝煌一時的大唐帝國終於滅亡了……

後世史學家常常困惑,廣明二年,黃巢在關中立足未穩,如果高駢、鄭畋各率雄兵按原計劃夾擊關中,當時的唐朝中央政府是完全有可能就此平滅黃巢之亂,末世唐朝或者還可以再多堅持幾年。可高駢卻在關鍵時刻,將本已發往東塘的八萬雄兵悄無聲息地撤了回來,這樣的撤兵,怎麼會不引起朝廷對高駢忠誠的懷疑?高駢不可能不明白這樣做的後果,這時候的他,理應學著黃巢造反才是,可他居然又選擇了無所作為,直到被朝廷削權,被部將叛殺……

不過現在宇文終於明白了,是高芳之死,讓高駢頓感生死無常,而傳聞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年死在他手下的那些蜀籍突將冤魂回來復仇,也使他從此看淡了前半生的馬上功績。知曉軍器監全營覆滅的那天起,這個曾經「恨乏平戎策,慚登拜將壇。手持金鉞冷,身掛鐵衣寒」的名將高駢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如果沒有星落刀之亂,這唐末亂世恐怕又會是另一番格局。想到此處,還真是驗應了溫雅在記事本上寫的「前塵世」那四個字,宇文不禁發出一聲長歎,輕詠了一首高駢所著的《邊城聽角》。

「席箕風起雁聲秋,隴水邊沙滿目愁。三會五更欲吹盡,不知凡白幾人頭。」

恍然間,他手上微微一鬆,記事本輕輕地掉在了地上。

宇文一低頭,卻看見微風翻動著記事本,最後幾頁上似乎有用紅筆寫的字句。難道溫雅還有什麼遺漏內容是補寫在最後的麼?他有些詫異地拾起記事本。

記事本的倒數第二頁上,寫著這麼一句話:「心海中還藏有暗礁的你,哪怕在大笑的時候,眼神也會突然變得深不見底……」

而最後一頁上,只有字跡潦草的五個字──「宇文,對不起!」

「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啊……」宇文緊緊地攥住那小小的記事本,仰頭望著灰白色的天空,口中喃喃地說道。坐立在一旁的玄罡似乎看穿了宇文此刻的心情,也筆直地昂起背脊,向著天空放出一聲哀傷的長嘯。

******

晚餐聚會是在宇文的宿舍裡舉行的,現在食品統一供應,唐考與方欣只能去食堂打來了簡單的飯菜,特殊時期,每個人能夠打到的飯菜多少受了些限制,幾個份量不是很足的不銹鋼飯盒擺放在方桌上,看著便有些寒酸,好在丁嵐從工作室帶來從前存下的半箱啤酒,在座的人都倒上一杯,餐桌上立刻就有了久別重逢的宴會氣氛。

「宇文老師好久沒和我們在一塊兒正經吃飯了吧?上次我們大伙聚餐,還是為剛到學校的莫菲接風的時候。」方欣有些感慨地說道。

聽到莫菲這兩個字,正往唐考杯中倒酒的丁嵐忽然手腕微微顫了一下,啤酒泡沫便從杯口溢出了一些,唐考趕緊將嘴湊了上去,哧溜一下將泡沫吸進了嘴裡。

方欣看了丁嵐一眼,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今天若不是因為張月晨沒來,她還不怎麼方便提起莫菲這個名字呢。

宇文抿了一小口啤酒,對方欣說道:「我好像還欠你一頓飯呢,只可惜紅磚閣關門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重新開張。」

「唉……我原來還想借你請客的東風,把溫老師一併叫起來吃飯,好等著看你們兩人的笑話,可就這麼一眨眼,溫老師她……」提起溫雅,方欣的眼圈就有些紅了。

「柏葉那個狗雜種!居然敢對溫雅老師下毒手!他最好找條陰溝躲一輩子,不然我一定要親手剁了這個雜碎!」丁嵐突然咬牙切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自從被塞施爾長刀附體之後,他的脾氣也變得有些暴躁起來。

丁嵐拍打桌子的震響嚇了方欣一跳,她的神情變得更加哀傷起來。男生們都不知道,方欣已經為溫雅老師的死後悔了整整兩個星期,如果那天她沒有救柏葉,溫雅老師恐怕就不會死了……

唐考連忙拍了拍丁嵐的肩膀,勸道:「好了好了,先消消氣,報仇也只是遲早的事情。你若是整天這樣發脾氣,恐怕血漿都要多消耗幾包……你那還有剩的血漿嗎?」

「還剩六七包吧……」丁嵐有些悶悶不樂地答道。

宇文與唐考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有些擔憂,丁嵐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像通靈的溫雅可以分離意志,主動脫離邪兵的控制。他完全不能克制邪兵嗜血的慾望,無論誰要強行奪去邪兵,丁嵐的心智立刻就會被邪兵的血欲所佔據,揮刀抵抗妄圖奪刀的任何人。他現在看起來還算正常,也只是因為他在封校前就弄來了十袋血漿,被鮮血餵飽了的長刀,還暫時沒有刺激丁嵐的神經。可若是學校繼續這麼封鎖下去,十袋鮮血是支撐不了多久的……宇文心中早已暗暗下定決心,實在迫不得已,他也只能出手將丁嵐打個半死再來奪刀了。

「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吧,溫老師擁有勝過莫菲的通靈異稟,她雖然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卻為我們弄清了關於邪兵來龍去脈的一段唐末舊事……」宇文一仰脖,將杯中啤酒一飲而盡,又清了清嗓子,把溫雅留在記事本上的文字給三個學生說了一遍。

聽完宇文所敘,方欣忍不住脫口而出:「啊?這四位鑄劍師傅真是死得好冤枉!」

丁嵐也聽得渾身熱血沸騰,忽然從體內抽出塞施爾長刀,聲音低沉地說道:「難怪他們的亡魂一直不肯散去,附著在這四柄邪兵上苦待千年,一出土就立刻掀起了血雨腥風。不過倒也想不到我手上這把長刀,竟然還是幾位頂級鍛師公認的天下最鋒利長刀……」言語間,丁嵐對長刀流露出無比欣賞的神色。

「鋒利到極致,韌性上就會差一些,也更容易受損一些。」宇文凝視著長刀上不是很明顯的焊接痕跡,說道:「反倒是十字槍攻用刃,守用棍,剛柔並濟,難以制服,如果你與柏葉交鋒,一定要小心才是。」

一直沉默不語的唐考忽然開腔問道:「難得四位鍛師都沒有忘祖,可為什麼歐冶子一派的門人要被迫流亡海外呢?」

宇文似乎對此早有了自己的推斷,胸有成竹地應道:「高芳拜奠歐冶子祖師的祭文中雖然沒有明確說出師祖們逃亡的原因,但他提到了秦始皇。秦始皇一統江山之後,施行暴政,又懼怕民眾造反,便鐵血行令,收繳天下兵器,銷熔後鑄成了傳說中的十二金人。但僅是收繳兵器,還遠遠不能讓始皇嬴政放心,他又下令搜捕所有民間會鍛造兵器的能工巧匠,並將這些匠人們聚集在咸陽一概坑殺。銷兵坑匠的消息傳出來,民間的鍛師們定然人人自危。而秦始皇所佩攜的護身長劍就是歐冶子當年所鑄的那把泰阿劍,他又怎會輕易放過歐冶子一派的後繼門人?歐冶子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鑄造鐵劍的鍛冶宗師,他的門下弟子自然也只會將畢生之力用於鍛造兵器,厄運猝降,這些只會打鐵的男人們自然無法反抗天下無敵的凶狠秦軍,只能背井離鄉,逃亡到亞洲各地。只是沒想到,逃得最遠的人,竟然還越過了波斯北方的邊境,在古高加索紮下了根。現在高加索古邦曾經發現一批銅劍,制式居然與我們中國發現的周代柄首銅環短劍的形制十分相似,恐怕就是這一段遠古歷史上的工藝交流的證據了。」

「當年那批工匠中應該也有不願意流連失所,而選擇了隱姓埋名,鑄劍為犁,從此不再以鍛師身份出現的人吧?這位高少監高芳,恐怕就是拜入了選擇隱居的這一脈歐冶子門人中,才繼承了歐冶子家的鍛師身份。」丁嵐抬手輕彈塞施爾長刀的刃鋒,一陣龍吟般的顫聲便傳入眾人的耳中。

「嗯,我也是這樣猜測的。」宇文對丁嵐點了點頭,「秦始皇毀掉天下兵器,也阻止不了拿竹子削成標槍的陳勝吳廣揭竿而起。暴秦滅亡後,漢代武器開始由銅兵全面向鐵兵發展,這時候最出名的利器是一種將鐵條反覆折疊鍛打而成的百辟刀,這種鑄兵工藝的復甦,應該就是留在中國的歐冶子門人重新出山的結果。這樣鍛造出來的刀刃上會出現一種漂亮的紋路,但用手去撫摩,會有凹凸不平的粗糙感覺,這種類型的兵刃現在統稱為糙面花紋刃。而你這柄塞施爾長刀是用少見的烏茲結晶花紋鋼鍛造,這些精美紋路用手去摸是不會有凹凸感的,這一類刀劍又被稱做平面花紋刃。」

唐考挾起一片肥瘦參半的滷肉放在口中,緩緩說道:「宇文老師提到秦始皇所佩戴的泰阿寶劍,我原來也聽說過一些相關的傳說,《越絕書》中有記載,戰國時的楚王曾經去請歐冶子為之鑄劍,歐冶子與弟子干將二人「鑿茨山,洩其溪,取鐵英」,歷時兩年,才鑄得鐵劍三柄, 取名「龍淵」,「泰阿」和「工布」。這三把劍應該就是中國鐵劍的老祖宗了吧?」

「沒錯,如果遵照歷史記錄,這三把神兵既是鐵劍之祖,也是邪兵之祖!風鬍子取此三劍獻與楚王,楚王問:何謂龍淵、泰阿、工布?風鬍子曰:欲知龍淵,觀其狀如登高山,臨深淵;欲知泰阿,觀其紋,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紋從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紝,文若流水不絕。風鬍子所說的這番話,是在讚揚三柄神兵上的絕美花紋,有如高山深淵般壯麗,又如行雲流水般順暢。這花紋並非只有美觀的作用,鋒刃中如果暗藏這種極細密的紋路,在斬切之間,就能起到鋸齒的作用,自然要比尋常刀劍鋒利許多,也只有花紋刃兵器才稱得上是真正削金斷玉的利器!只可惜這種花紋刃鍛造技術,現今都已基本失傳,雖然也有高科技仿製品出現,但究其細處,已不能與古劍相比了……」宇文說到最後,語氣中頗有惋惜之意。

「再怎麼珍貴的古劍,製造出來也只是為了殺人,為了這幾柄殺人凶器,已經犧牲太多生命了……易南行、王立勳老師、隋凌、奧斯丁、無為子老先生,還有我們的溫雅老師……」方欣說著說著,又有些哽咽了。


桌上的氣氛一下變得凝重起來,男人們都喝起了悶酒,方欣並不知道,長長的死者名單中,還缺了個曾經無意接收了她的藍牙短信的吳維……

見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宇文只好換了一個話題:「這幾天禽流感病毒發作的情況究竟怎麼樣了,你們周圍的同學中有發現病例嗎?」

「我們系裡還算安全,目前一例都沒有發現,但我們隔壁那棟宿舍有個冶金系的男生發高燒,結果一寢室的人都被強制送進隔離區了。」唐考搖了搖頭。

「大家現在基本都不再外出了,每天窩在寢室裡上網,打撲克的人都沒有了,只有網絡交流才是安全的……其實我倒覺得,這種時候,大家都應該參加一點體育活動,鍛煉身體才能提升自身的免疫力嘛。」丁嵐也接腔。

唐考又說道:「每天晚上,各系級都要集中點名和統一測量體溫,一旦發現體溫異常或者咳嗽什麼的,你就等著那些穿著白色防護服的醫生把你押送進隔離區吧,嘿嘿……」。

「集中點名和測體溫?這樣豈不是更容易交叉感染啊?」宇文有些驚訝。

「沒辦法啊,學生太多,醫務工作人員又不夠,只能讓各系自己集中管理學生了,而且要說相互感染,肯定是不能完全避免的了,每天去食堂打飯的時候,還不是幾千學生湊在了一起?大家各安天命吧。」丁嵐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眼圈有些發紅的方欣無奈地說道:「再過一個小時,我們幾個就都得去四教樓集中了,我是學生會幹部,還得早一點過去呢。」

「如果此事與柏葉有關的話,他身上會不會有這種變異H5N1病毒的抗體呢?」唐考忽然想起宇文曾經說過這場瘟疫可能是柏葉製造的。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最早提出H5N1病毒可能跨越物種界限,在人群中引起新型流感暴發的人,就是日本國立傳染病研究所的病毒學專家田代真人。現在全世界都在進行防治禽流感的疫苗和藥物的研製,防止病毒的危險變異。可也說不定會有人主動去研究H5N1病毒的變異,利用科技手段推動病毒的變異進程,畢竟……這將是一種非常有效的生化武器。」

「病毒生化武器……這可比邪兵什麼的厲害多了……」唐考憂心忡忡地自言自語道。

「如果目前的局面是柏葉造成的,那麼他封鎖學校的目的也已經達到,消失了兩個星期,恐怕他的傷勢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丁嵐,邪兵在你的身上,說不定柏葉很快就會在你面前出現的!」宇文鄭重地警告丁嵐。

「哈,我就怕他不願意出現呢,如果老師有什麼計劃的話,我願意擔當引蛇出洞的誘餌,讓這個傢伙知道,誘餌也可能是有毒的,嘿嘿……」丁嵐冷笑了一下,無比的自信心明顯是緣於他體會到了邪兵的力量。

「計劃嗎?我現在暫時也沒有什麼確切的計劃……」宇文皺著眉頭,貌似不經意地看了方欣一眼,「目前這個狀況,突發事件隨時都會發生,我們也只能見機行事了。」

果真如宇文所說,他的話音剛落,一直趴在桌子下面的玄罡忽然叫了一聲,緊接著,丁嵐褲兜裡的手機響了。

「叫什麼叫?難道你比我的手機還先接到信號麼?」丁嵐對桌下的玄罡做了一個鬼臉,才將手機掏了出來。

手機剛一接通,在座的人都聽見了張月晨帶著哭腔的聲音。

「丁嵐!快來救我啊!他們要送我去隔離區,我沒有生病啊,我真的沒有發燒……」

還沒等丁嵐反應過來,電話又猝然間中斷了!

「糟了!莫非張月晨被病毒感染了?可昨天我還和她在一起,怎麼一點徵兆都沒看出來?」丁嵐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宇文。

宇文呼地一下站起身來,開口向方欣問道:「張月晨她們系是在哪裡集中檢測體溫?」

方欣愣了一下才想起來,答道:「新聞繫好像是在傳播學院大樓裡集中。」

「走!我們都過去看看!」宇文當機立斷地一揮手。

四人帶著玄罡一路小跑地趕到傳播學院大樓外的草坪前,正看見兩個身著白色防護服,臉上戴著醫用口罩和防護眼鏡的男人押著不停掙扎的張月晨從大樓裡出來,而三樓的窗戶邊都站滿了好事的學生,神情漠然地望著眼前的景象,他們似乎都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事發生了。

「月晨!」丁嵐忽然喊了一嗓子。

張月晨一見到丁嵐,掙扎得更厲害了,一頭長髮甩動得左右飄蕩起來,看得出她身邊的兩個醫務人員都使出了渾身力氣,才勉強按住了張月晨。

丁嵐想跑到張月晨的身邊,卻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第三個醫務人員給攔住了。

「你是她的男朋友嗎?你的女朋友體溫39度,按規定必須馬上轉移到隔離區。你去勸她一下吧,進隔離區又不是永遠出不來了,只要檢測出發燒的病因與禽流感病毒無關,我們會把她還給你的。」這位醫務人員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對丁嵐說道。

「我不要進隔離區,我不要和病人住在一起,我會被他們傳染病毒的!」張月晨又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

「月晨,你不要太緊張了!」丁嵐將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叫道,「不會有事的,我經常和你在一起,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你只是太累了,去隔離區休息一下吧,體溫下降了我就去接你出來!」

張月晨怔怔地看著丁嵐,突然用力一掀,竟將一個比她高大半頭的醫務人員給推了個踉蹌。那位醫務人員吃驚地看著面前這身材苗條的漂亮女孩,不知她怎麼會突然有了那麼大的力氣。

「丁嵐!你答應了要來接我的!你可別忘了!」張月晨極為嚴肅地說完這句話,忽然放棄了反抗,十分主動地往隔離區的方向走去,她身後的兩個醫生倒好像是被她拖著向前走的。

「對不起,既然你經常與她接觸,我可不敢保證你沒事,請跟我來,讓我給你檢查一下!」攔在丁嵐身前的醫生見張月晨已經平靜下來,又用力按住了丁嵐的肩膀。

本就心煩意亂的丁嵐忽然覺得心頭有一股邪火升騰而起,猛地一回頭,語氣冰涼地對身旁的醫生說道:「把你的爪子拿開!」

那醫生被丁嵐有如寒風般冷冽的目光掃過,就好像突然被人在後頸窩裡塞了一塊冰磚,渾身乍起的寒意讓他瞬間一陣驚恐,極為機械地挪開了放在丁嵐肩頭的手掌。

宇文一看丁嵐勢頭有點不對,怕是他體內邪兵又在蠢蠢欲動了,連忙對唐考使了個眼色。唐考會意,趕緊衝上前去將丁嵐從醫生面前拉開,滿臉堆笑地向那位醫生陪不是:「醫生真對不起,我的朋友沒有惡意的,誰看到自個女朋友生病了都不會好受,是吧?」

醫生退後了兩步,又色厲內荏地問道:「你們也是新聞系的嗎?為什麼不上去測體溫?」

「我們不是這個系的,我們也馬上要集中了,這就走,這就走……」唐考硬拉著丁嵐往後退開。

瞅著已經無戲可看,剛才還聚集在窗戶邊的學生們又呼啦一下盡數散開,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宇文和丁嵐都遠遠地望著張月晨的背影,看著她越過草坪,走入華燈初上的車行道。

張月晨被人送走,丁嵐又險些失控,站在方欣身後的玄罡卻完全沒有去關注,不知是否是宇文如此指使,它一直在十分警覺地仰首掃望四周,那雙泛出異樣光彩的明亮眼睛小心地監視著周圍的每一棟建築物。

突然,玄罡往前快跑了幾步,對著工商管理學院的樓頂發出一聲悶啞的吠叫。宇文一驚,急忙順著玄罡目光的方向望去,暗藍色的夜空下,一個輪廓模糊的男人身影出現在工商管理學院大樓的樓頂。

那人此刻正用手攀住樓頂水箱旁的衛星天線,從大樓邊緣探出半個身子,似乎也在緊盯著漸行漸遠的張月晨!就在張月晨跟隨兩個醫務人員坐上路邊的一輛醫用急救車時,那天台上的男人也轉過頭來,遠遠地,與宇文的目光對接在一起!

宇文忽然渾身一震,抬起手臂直指那男人,高聲喊道:「柏葉伸宏!」

與此同時,被玄罡叫聲提醒的唐考和丁嵐也已認出了柏葉,丁嵐立刻條件反射般鏘地一聲亮出了塞施爾長刀!

柏葉明顯已經發現了遠處草坪上的幾個對手,與宇文對望片刻後,他忽然一轉身,模糊的身影一下消失在夜空中。

剎那間,宇文心中的某個擔心似乎變成了現實。

「丁嵐,快去追那輛車!千萬別讓他們把張月晨帶進隔離區!」神情大變的宇文已經顧不上詳細解釋,話音還未落地,他與玄罡都已開始撒腿狂奔,像兩支利箭一般直奔工商管理學院的大樓而去。

「明白!」丁嵐眼中異光一閃,反手將長刀往身後一背,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向急救車離去的方向追去。

一臉茫然的唐考眼睜睜看著宇文和丁嵐快速離去,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他回頭看了一眼同樣愣立當場的方欣,忽然下定決心,跑上前去拉住了方欣的手。

「我們去哪兒?」方欣一怔。

「去拿我的武器!」唐考語氣堅定地答道,「連丁嵐都被叫上了場,看來是到最後決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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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嵐沿著大道跑了一陣,急救車早已不見了蹤影,自知直接去追急救車肯定追不上,他便腳下一轉,另覓人行小道。當抄行捷徑的丁嵐趕到隔離區時,所耗的時間並不比一輛繞行大道的車慢多少,可附近卻死活找不到那輛帶走張月晨的急救車。

距離丁嵐不遠的S大臨時疾病控制中心和疫情隔離區是用兩棟並列在一起暫時騰空的研究生宿舍樓改造的,不過三天的時間,這裡就已經收容了接近三百名疑似病人。疫情如此兇猛,讓人感覺隔離區附近的空氣都是危險的,兩棟宿舍樓四周數百米範圍內,除了偶爾有醫務人員來往,其餘的學生和教師們是絕對不願意靠近的。

難道張月晨已經被送進去了?丁嵐站在冷冷清清的隔離區外圍,只怕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他試探著向臨時搭建的隔離區大門靠近,卻被兩名穿防護服的持槍士兵發現了,毫不客氣地將丁嵐推出了他們的監管範圍。面對兩名拿著槍的守衛,硬闖無疑不夠現實,丁嵐正有些束手無策,不遠處從隔離樓裡走出來的兩個護士的談話卻讓他暗暗吃了一驚。

「老王剛才不是說馬上就有一個女性疑似病人要被送過來嗎?怎麼還沒到啊?」

「就是,剛才還說已經上車了,要我們立刻做好準備,他們自己卻拖拖拉拉的……」

兩個護士的抱怨似乎證明了急救車還沒有到達這裡,莫非那輛車在半路上就出了什麼意外?丁嵐想起剛才張月晨拚命掙扎的模樣,心下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連忙順著車行大道往回走,這一路倒行又來到了化學樓附近。距離尚遠,丁嵐就發現大道旁的一盞路燈有些奇怪,好像比其他的路燈都矮了一截,待他走近一看,原來那根路燈鐵柱下方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彎折了下來!丁嵐一驚,趕緊環顧四周,不出所料,那輛急救車此刻已經一頭扎進了化學樓右側的自行車棚裡。

「月晨!」丁嵐發出一聲驚叫,那輛急救車雖然裝有防撞欄,整個車鼻卻已經深深地塌陷了下去,也不知剛才車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事故發生時,急救車在撞彎路燈柱後也沒能減慢速度,依然重重地往樓牆上撞去。

救護車的後廂門大大地敞開著,丁嵐三兩步衝上前去,只看見一張滑出車外的急救床歪倒在地上,各種藥物和針劑灑得滿地都是,一片混亂之中,竟然不見張月晨的蹤影!丁嵐一把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可裡面只有兩個渾身是血的醫務人員,在劇烈的撞擊下早已經斷了氣。

丁嵐忽然注意到腳下車輪竟被整齊地切去了一半,不但車胎爆了,就連車胎中央的鋼軸圈也缺了一大塊。能夠這樣截停半路疾駛的救護車,恐怕只有柏葉才能做得到。可張月晨呢?難道她趕在柏葉到來之前先逃了?

遠處猝然響起玄罡的咆哮,驚動了心緒茫然的丁嵐,他一抬頭,玄罡和宇文一先一後地在遠處橫向掠過,透過昏黃的路燈亮光看去,轉瞬即逝的黑色身影就像兩個從虛空中穿越而出的幽靈……

丁嵐愣怔了一會兒,也邁開大步追了上去,手中持有塞施爾長刀的他,彷彿體內也擁有了源源不絕的精力,竟然可以一直保持短跑般的爆發速度,不一會兒,他便與宇文並駕齊驅了。

「急救車上的兩位醫生還活著嗎?」看到丁嵐從身後超越自己,宇文並不感覺吃驚。

丁嵐有些沉重地搖了搖頭。

「都怪我沒能截住柏葉,又白白犧牲了兩條性命……」宇文輕輕一歎,腳下跑得更快了,「柏葉扛著已經昏迷的張月晨,速度不會比我們快多少,這次絕對不能再讓他逃了!」

「老師……他為什麼要劫持月晨啊?月晨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啊!難道他知道邪兵在我手上,想以月晨來要挾我?可他為什麼又要躲避我們呢?」丁嵐十分不解。

宇文躊躇了一下,才低聲說道:「丁嵐,我說的話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丁嵐一愣,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

「曾經被溫雅老師帶走的那柄克力士劍,恐怕現在落到了張月晨的手上……」宇文一字一句地說道。

「啊?你的意思是……」丁嵐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

「我是說……溫雅老師也許就是被張月晨殺害的!」

「不可能!月晨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丁嵐一下站定了腳步。

「大家都懷疑殺人的是柏葉,可你們也說了,柏葉在最近兩周都沒有再出現過,如果他能在承受無為子前輩的雷擊後還有餘力刺殺溫雅的話,就沒道理在最近這段時間裡放過你和唐考!溫雅被害的那天,曾經托張月晨給我帶話,這說明她們兩人有過接觸,並且張月晨也知道溫雅藏在什麼地方,與柏葉相比,溫雅不會對她有任何防備,她也因此有更好的刺殺條件。」

「為什麼啊?月晨殺害溫雅老師能有什麼好處?」丁嵐完全無法相信宇文的話。

「我一開始雖然也懷疑到她,但也與你一樣,總覺得她沒有殺人的動機。可你我都忘記了一件事,溫雅手上的那柄克力士劍,正是幾個月前易南行用來傷害張月晨的武器,張月晨應該是認得這柄邪兵的!她非常清楚克力士劍的威力。」宇文看了一眼前方,玄罡轉了個彎,已經跑得看不見了。

「可你總不能……月晨怎麼可能為了一把劍去殺人?」丁嵐拚命地搖著頭。

宇文有些哀傷地看著丁嵐,緩緩說道:「就算我有千般懷疑,我也不敢相信她這樣溫婉可人的女孩子會動手殺人,直到今天柏葉對張月晨表現出了超常的注意力,我才強迫自己如此去設想。如果柏葉不是發現張月晨與邪兵有關係,他是絕對不會對這麼個普通的女生動手的。畢竟只有柏葉自己知道,溫雅不是他殺的……誤傷也好,有意也罷,恐怕溫雅的死都與張月晨脫不了關係,你若不相信,就追上柏葉救回張月晨,自己問個究竟吧。」說完,宇文又迅速地跑開了,只留下滿臉驚愕神色的丁嵐還站在那裡。

******

柏葉肩上負著的張月晨雖然是個女孩子,總也有八九十斤,一路急奔下來,他還是有些吃力,不過更麻煩的是,他始終無法擺脫緊追而來的玄罡。

跑到空曠的大足球場時,眼看玄罡越來越近,柏葉索性放慢了腳步,到最後,乾脆就停在了球場的中央。他這麼一停,玄罡反倒有些顧慮起來,也隨之減緩了速度,與柏葉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柏葉不慌不忙地將依然昏迷不醒的張月晨從肩上放了下來,小心地置於草地上,然後神色平靜地等待著,直到宇文和丁嵐也趕到了球場上。

「混蛋!快把月晨還來!」丁嵐剛才聽到了自己無法接受的真相,積聚了一腔無名火正無處發洩,現在看到柏葉就如看見了仇人一般,怒氣頓時爆發了,右手一翻,舉起塞施爾長刀就要朝柏葉衝去。宇文怕丁嵐吃虧,連忙一把拉住了他。

「呵呵,真難得啊,總算邪兵宿主都聚集在一塊了,我就連你的塞施爾長刀一起收了吧。」柏葉笑吟吟地將自己的十字槍從體內祭出,並順手擺了個中規中矩的四平槍勢。

宇文見柏葉氣定神閒,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竟看不出有任何重傷初癒的跡象,不禁為無為子老人的犧牲感到氣苦。他冷冷地說道:「柏葉,你真是福大命大,還不知你上次是如何從屍魔納什的手中逃脫,這次又僥倖避過了無為子前輩的捨命一擊。」


無為子老先生那雷霆萬鈞的一擊,我是萬萬避不開的,只不過依靠不動明王護符的靈力,勉強揀回半條命來。」說到無為子,柏葉臉上頓時肅然起敬,倒也不去隱瞞自己在崩雷訣下受傷的事實。「至於從屍魔手下脫困,倒真是十分僥倖。」說話間,柏葉從衣兜裡取出一個玲瓏的金鈴。

宇文認得這是奧斯丁的東西,心裡一下明白了:「難怪當時你能迅速逃離屍魔,原來你是得到了奧斯丁的遺物!」

柏葉回想起當時的危急時刻,心中還是隱隱有些發怵:「沒錯,不淨人操控屍魔,都是用金鈴作為靈媒,奧斯丁雖已神魂俱滅,但未施行淨禮之前,屍魔不會離開他的身軀。這一點……宇文老師恐怕比我更清楚!如你所願,我與式神都被突然現身的屍魔大力制住,險些就被它勒死,還好我在意識模糊之前拚命掙扎,無意間從奧斯丁的屍身上摸到了金鈴。我用盡全力拽斷連接金鈴的細金絲線,總算切斷了它與不淨人之間的靈能聯繫,那怪物便一下消失了!」說到此處,柏葉看了宇文一眼,「難得你當時沒有乘機致我於死地,現在是否有些後悔?」

宇文並未立刻答話,眼神微微飄離了片刻,才又問道:「奧斯丁的遺體,你可曾收拾?」

「古波斯不淨人的強大力量著實令人敬佩,我倒想依照他們的古老習俗來為奧斯丁舉行葬禮,可眼下實在沒有天葬的條件,只好將他火化了,火能焚盡世間一切,也勉強算是完成他生前整日念叨的淨禮吧。」柏葉微微低首,有些專注地看著手中的金鈴。

「渡人者終將渡己,如此,甚好!」宇文低聲念了一句佛偈,又抬起頭來,「常言雲,事不過三。你既然已經兩次從死神手中逃脫,今天晚上恐怕就不會再有那麼幸運了吧?」

「看來老師是存心想要與我做個了斷,嗯……中國人常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想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吧。」柏葉微微偏了一下頭,手上十字槍頓時焰芒大盛。

「男人之間的事,不要牽連無辜,動手之前,還請你把張月晨還給我!」丁嵐盡量克制著自己說話的語氣。

「還給你?」柏葉哈哈一笑,「這女孩子手上可能藏有兩柄邪兵,你說我會不會隨便放過她呢?」

「兩柄邪兵?」宇文和丁嵐都是一驚,不知這是從何說起。

「你這女朋友心機縝密,城府頗深,我若不是機緣巧合奪得這東西,只怕也被她給瞞過了。」柏葉搖了搖手中金鈴,一陣悅耳的鈴聲在風中飄蕩起來,「最近兩周我避世養傷,閒極無聊便把玩這金鈴,無意間居然在鈴鐺內壁深處發現了一枚只有半片阿司匹林大小的微型數據存儲芯片,這塊MemorySpots上記錄了奧斯丁在進入中國後近兩年來的所有工作日誌,由此看來,瑣羅亞斯德教的背後有大型財團支持的傳聞應該不是空穴來風。據這份日誌上的記載,易南行便是死在奧斯丁的手上。」

宇文和丁嵐不禁對視了一眼,殺死易南行的兇手一直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現在他們終於知道,原來那個一拳擊碎易南行胸骨的黑衣人就是奧斯丁。

「自從有易南行在學校水吧傷人的消息傳出,我和奧斯丁都立刻察覺此事可能與邪兵有關,只不過奧斯丁先我一步,發現了易南行的行蹤。關於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日誌裡寫得很詳細,奧斯丁一直在暗處監視易南行,所以丁嵐和唐考去搭救張月晨,以及宇文老師刺傷易南行的事,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後來他又見易南行逃到小樹林中,從地下刨出其餘幾柄邪兵,便趁機出手截殺了腳上有傷的易南行!」

宇文這時才明白,難怪奧斯丁一直對自己有些不屑,原來他曾經見過自己與易南行搏鬥而被踢得一身腳印的狼狽模樣。

「之後便有了你我都看見了的那三條劃破夜空的藍光,易南行臨死前居然用奇怪的手法將邪兵分別擲向了三個方向!奧斯丁沒想到易南行還有這麼一手,只好丟下還沒斷氣的易南行去追逐邪兵。關於此事,日誌上就記錄了一個我們都不知道的關鍵細節。」柏葉頓了一頓,才又繼續說道:「奧斯丁動作迅猛,竟追上了兩條亮光,可取回的卻只有一件邪兵,那就是我現在手上的這柄十字槍!易南行是將十字槍的槍刃和槍柄分別擲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至於第三條藍光,那把塞施爾長刀,應該是被隋凌路過時碰巧拾到。」

「你是說……一直沒有露面的第四柄邪兵,易南行其實並沒有將它擲出去?」宇文頓時明白了柏葉的意思,可此事也實在讓人始料未及。

柏葉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等奧斯丁趕回來檢查樹林,易南行的屍體卻又被宇文老師先一步帶走了,他再三搜索,確定了第四邪兵並沒有藏在樹林中。」

「所以你就懷疑邪兵被易南行交給了張月晨?可張月晨被那混蛋斷手斷腳,足足在醫院躺了幾個月,如果被邪兵附體,早就嗜血成狂了!怎麼可能會安然出院?」丁嵐還是不願意相信張月晨已經變成了邪兵宿主。

「我可沒說張月晨在那時候就得到了邪兵……」柏葉冷冷地看著丁嵐,「事實上,心存疑慮的奧斯丁比我們都更早一步就調查了張月晨,並且確認了還住在醫院裡的張月晨不是邪兵宿主。但奧斯丁自始至終懷疑易南行曾經將藏匿第四邪兵的地點告訴了張月晨,所以他便耐心地等待著張月晨的病癒歸來,這個關鍵細節奧斯丁隱瞞得非常嚴密,不過後來事情的發展逐漸脫離了奧斯丁的控制,現在……他已經失去了爭奪邪兵的資格。至於宇文老師的紅顏知己溫雅小姐,我猜想你們都會認為是我下的手,雖然我曾經將她列入了黑名單,但她的死的確與我無關……真正的兇手我也很想知道是誰,這才冒著被病毒傳染的危險,把一個體溫超標的病人從醫生手中奪過來啊,嘿嘿……」

「月晨是在回校之後才變成邪兵宿主的嗎?如果真是這樣,倒還可以解釋她為何突然性情大變,竟謀害了溫雅老師……可她為什麼……為什麼從來沒有對我說起過邪兵的事?」丁嵐的情緒一下跌落到低谷之中,喃喃地念叨著。

「為什麼?如果你的女朋友不願意把秘密告訴你,那就要問問你自己是不是也有秘密隱瞞著她咯?」柏葉隨口無心的一句話,卻彷彿擊中了丁嵐的要害,他頓時啞口無言。

「你還有臉說自己冒著被病毒傳染的危險……明明就是你下手用變異的禽流感病毒將全校師生都捲進了危險之中!」提到病毒,宇文一下變得怒不可遏。

柏葉臉色微微一暗,沉聲說道:「行了,H5N1病毒亞株在人類社會中逐漸變異只是遲早的事,你們現在有了病毒樣本,六個月後就可以研製出病毒抗體和免疫藥物。假如以後出現世界性範圍的疫情爆發,中國在疫苗開發上便可佔得一定的先機!難道你不知道嗎?現在世界各國對禽流感病毒樣本的收集已經變成一種暗地裡的競爭。只有收集到足夠多類型的病毒樣本,才能從容應對將來可能大規模突發的疫情。現在我所使用的變異病毒亞株是日本最近才研製出來的,是世界上第一例人與人之間傳播的禽流感病毒,無論是作為生化武器還是進行藥物研究,從哪個方面的價值來說都應該當成國家機密來保護,若不是因為溫雅毀掉了我的式神結界,我又怎會被迫出此下策?如果不能控制整個校園,把邪兵宿主固定在某個範圍之內,若是讓邪兵流落到外界去,要尋回來就更不容易了。」

「照你這麼說,你給我們帶來的病毒還是一份大禮不成?」丁嵐覺得面前這日本人的邏輯簡直是顛倒黑白。

「從一個國家的角度來看,這未必是件壞事啊!雖然世界衛生組織希望國際社會共同分享禽流感病毒的樣本,但各國之間多少都有一定的私心,病毒樣本的分享一直有所保留。而且……我最先使用的是未變異的禽流感病毒,在激發了你們的疫情應急機制之後,才使用了變異的病毒亞株,這樣就能保證將病毒傳染限制於一定範圍之內。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麼多了……」柏葉一本正經地作答道。

宇文心中雖然也承認柏葉所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但他還是滿面鄙夷地說道:「夠了!不要再美化你散佈病毒的動機,不管結果如何,你的所作所為始終只是為了日本的私利。若是真心共享病毒樣本,直接給中國衛生部打電話吧,又何必用無辜學生作犧牲品?口口聲聲都說是為了邪兵,你的真正目的恐怕不是這四柄邪兵,而是那把星落刀吧?」

「星落刀?那把用隕鐵打造的兵器名字是叫星落刀嗎?」柏葉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興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已經將它從博物館帶走了吧。」

「你們的間諜曾經從伊朗考古學家手中盜得一份文獻,這讓奧斯丁一直耿耿於懷。也不知道那個跟隨著主人與阿巴斯王朝商團一同來到中國的波斯奴隸究竟在文獻中如何回憶當年關於星落刀的事,竟會讓你們都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禿鷲一般蜂擁而來。可星落刀的可怕之處完全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它就像另一種形式的危險病毒,稍有不慎,只怕歷史又會重演。」

柏葉神情肅然地說道:「重演?世界的進程不過是個沒有拉開幕布的舞台,至於即將上演的劇本,恐怕早已經寫好了。你我都沒有力量──也沒有必要,去干涉這個劇本吧?」

宇文怔了一會兒,忽然嘴角一扯,淡淡地笑了,「看來多說也是無益,那我們就在這個舞台上,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吧!」語畢,他雙手一展,虛靈金槍帶著一層青色薄霧,有如一條游龍般從宇文手中探出。

柏葉將十字槍奮力一振,空氣中頓時瀰漫著一股混合了鮮血與鐵銹氣息的怪味。「來吧,你們可以一起上!」他竟挑釁地對著宇文招了招手。

面對神情倨傲的柏葉,宇文並沒有馬上作出回應,他一直盯著那還殘留著暗紅色斑痕的十字槍刃鋒,總覺得上面還沾著無為子老人的鮮血。再加上空氣中揮之不去的怪味,他又彷彿看見了死在自己懷中的溫雅,以及滿手黏糊糊的血跡……

恍惚之中,心神不寧的宇文眼前景象居然起了變化,天地間彷彿垂下一簾灰色幕布,世間一切都變得只有黑白二色,那曾經在夢中出現的一片詭異陰霾,又從他身後侵襲而來,慢慢裹住了宇文的全身,並越收越緊。

站在一旁的丁嵐正奇怪,大敵當前,宇文為什麼突然沒有了反應,他回頭一望,卻駭然發現宇文竟然表情痛苦地閉上了雙眼,他連忙伸手搖了搖宇文的肩膀,焦急地低聲叫道:「老師!老師!你怎麼了?」

猝然間,臉色鐵青的宇文猛地睜開雙眼,露出一副丁嵐從未見過的猙獰面容,牙縫中蹦出一個硬梆梆的「殺」字!

聽到一聲令下,早已摩拳擦掌等得不耐煩的玄罡猶如一枚出膛子彈般徑直向柏葉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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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53:14 |只看該作者
四十八、混戰


面對一馬當先迎面撲來的玄罡,柏葉並不敢掉以輕心,立刻將長槍刃鋒向下低垂,手腕快速地一抖,憑空劃出半波槍勁與地面平行推出。雖然看不見那道摧金斷玉的虛空槍勁,但柏葉手上的細微動作卻瞞不過玄罡的眼睛,它極快地調整了自己的奔跑姿勢,將前衝的步道軌跡拉成一個弧形,不用減速便巧妙地繞過了十字槍的無形槍勁,速度之快,也讓柏葉來不及發出第二道遠程攻擊。柏葉見玄罡轉瞬之間便殺到自己的面前,心底也暗暗叫了聲好,它的躲避手段看似簡單,卻甚難把握,因為這需要對柏葉手腕左右抖動的幅度進行精密的測算,才能估計出那條看不見的槍勁寬度大概是多少。這頭猛獸竟有著類似於人類的機敏頭腦,難怪當年大阪一戰,輕視玄罡不過是一匹野狼的人都已經成了它的爪下亡魂。

長槍號稱百兵之王,優勢就在於遠程制敵,而這優勢卻是以與敵人保持一定距離為前提,玄罡似乎對此十分清楚,所以一開始它便全力發揮出自己的速度優勢,逼迫柏葉貼身近戰。但柏葉終究不是普通人,自從克服對玄罡的莫名恐懼心理之後,他早就期待著與玄罡再次對決的這一天,時常將式神化成玄罡的模樣進行虛擬演武,琢磨玄罡的各種攻擊方式。此刻一擊不中,他立即胸有成竹地化槍為棍,大力橫掃十字槍的尾柄,快捷凌厲地一打一戳,便硬生生崩開了玄罡的獠牙利爪。

剛將玄罡格開,柏葉忽然感覺臉上彷彿有無數細沙吹拂,空中陡然現出一片黑影。他抬頭定睛一看,從天而降的丁嵐正高舉塞施爾長刀,逕直向他天靈劈去。丁嵐借助邪兵之力高高躍起,已經突破了常人力量的極限,柏葉見丁嵐單手揮刀勢大力沉,多少還是有些忌憚塞施爾長刀的鋒利,不敢直接用十字槍的鐵木槍柄去架擋。眼見長刀就要劈中腦門,柏葉居然將身軀一沉,上半身後仰,雙腿直插天空使出一記倒掛金勾,足尖一下踢中了丁嵐的手肘關節。

丁嵐只覺得臂彎一麻,手上蓄積的力量一下被化解了大半,他勉強借用身軀下墜之勢繼續將長刀下壓,卻被身處半空的柏葉從容不迫地反手一抽,十字槍掄起一個大圓,猛地將丁嵐連人帶刀給砸了下來。

柏葉翻身落地還未站穩,正前方宇文的虛靈長槍又迅猛無匹地直紮了過來,雖然柏葉的空翻落點只是後退了不到兩步,落地時還佝著腰,但這已經給他留出了足夠的反擊空間,反背在身後的十字槍就勢貼著柏葉後背向前疾刺而出,頓時與虛靈槍交錯在一起。

雙方長槍甫一接觸,便激起了一簇四處濺射的碎靈火花。僅憑意念生成的虛靈金槍竟像有實體的真實武器一樣和十字槍相互摩擦,連帶著發出一種怪異的震響。

眼看柏葉的十字邊刺鉤住了虛靈槍柄,竟一路猛推朝自己握槍的雙手劃來,宇文輕哼一聲,索性雙掌一推棄離已被壓制的虛靈金槍,身形向右側晃動之際,再次從手中化出第二柄虛靈槍。

十字槍原本鉤鎖的那支虛靈槍突然失去宇文的靈力支撐,一下轉為虛無狀態,柏葉只覺得貫注於十字槍上的力量忽然撲了個空,連忙抬腿跨步穩住前衝的身軀,剛保持了身體的平衡,宇文的第二柄虛靈槍又冷不丁從左下角斜刺了過來。

柏葉微微吃了一驚,腳下猝然發力後退,既是為了躲避宇文的虛靈槍,也是為了將剛才用力太猛衝過頭的十字槍收回來,那槍刃上的橫刺此刻便發揮了力量,在柏葉一拖之下,極快地從宇文腰後平平割來,宇文速度不及柏葉,若要硬往前衝追擊,只怕後腰不保,他只好及時收槍回防架住倒刺,讓柏葉得以從容後退。

一輪交鋒之後,柏葉毫不費力地震開玄罡丁嵐,卻沒料到會被宇文逼退,他不禁有些驚訝。本以為宇文武藝功底有限,與神獸玄罡和邪兵宿主丁嵐相比應是最弱的一個,但宇文懂得揚長避短,利用虛靈槍可虛可實的特性進行攻擊,就好像一個人同時帶了許多柄長槍,一招一式間已經突破了傳統槍術套路的範疇,對於只有一柄十字槍的柏葉來說,還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宇文審時度勢,眼見己方輪番進擊只會被柏葉各個擊破,便沉聲叫道:「快攻,並肩上!」

玄罡與丁嵐會意,各自調整呼吸後,二人一犬竟同時往柏葉撲去,瞬間封住柏葉上中下三路!只見丁嵐將長刀舞出一片雪亮刀光,縱身飛斬柏葉頸部,玄罡也張開血盆大口直攻柏葉下盤,宇文則運足勁力一氣通貫,虛靈槍在兩丈之外便有如奔雷般襲向柏葉胸腹中段。

「好完美的進攻組合!真不像是臨時搭檔啊。」柏葉沉心靜氣,將十字槍旋轉得有如風車一般,宇文等人有如驚濤駭浪般的幾番進攻都被他盡數盪開。

柏葉存心只守不攻,十字槍防護得滴水不漏,宇文一時間也拿他無可奈何。丁嵐心中焦躁,便想繞行到柏葉身後,與宇文前後夾擊,誰知他剛向側面移動了幾步,柏葉身後就晃出一個幽靈般的人影,一雙湛藍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丁嵐,似乎洞悉了丁嵐的一舉一動。

「別怕!那是他的式神,以你目前的力量,式神不會是你的對手。」宇文察覺了丁嵐的異動,立刻對他高聲指引。

既然宇文這麼說,丁嵐也一下壯起了膽,手中彎刀一展,便斜斜地向那人影劈去。出人意料的是,那式神不但沒有躲閃,卻迎面向丁嵐撞來。

就在式神離開柏葉身旁的那一剎那,宇文便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柏葉原本密不透風的防禦忽然空門大開,露出了胸腹間的要害,不出五招,宇文便在玄罡的聯手下輕易穿透了十字槍防線,可虛靈槍刺入柏葉身軀時的感覺卻像扎進了一團巨大的棉花。

「糟了!」宇文慌忙扭頭去看丁嵐那邊,丁嵐卻已經和那幽靈般的人影交上了手,原來那直奔丁嵐而去的式神才是柏葉的本體,他們都中了柏葉的金蟬脫殼之計。

見對手赤手空拳,丁嵐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與柏葉單打獨鬥,一時輕敵,頓時落了下風,待他看清面前的黑影露出詭異笑容,才恍然驚覺,可還沒等到宇文趕來救助,他就被柏葉一記重拳擊中了腹部。丁嵐何時承受過這樣巨大的力量,立刻感覺肚內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疼痛,他渾身劇烈一顫,彎刀也險些脫了手。

但打擊並未就此結束,「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隨著柏葉口中跳出九字真言,一條細長的火龍猛地從柏葉手臂上竄出,沿著丁嵐的腹部向外擴展,瞬間纏繞了他的全身。

「嗷啊!」渾身被烈焰灼燒的丁嵐頓時發出一聲慘呼,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宇文心急如焚,大喝一聲攪動手中長槍,將假冒柏葉的式神給絞了個粉碎,可那式神在消散之前,還沒忘記將手中的十字槍往空中用力一拋,長槍高高飛起,又筆直地落到柏葉身前。

也難怪宇文會被誤導,他的對手雖是式神,但手中的十字槍卻是真貨。面對揮動中氣魄十足的十字長槍,誰也沒想到柏葉會大膽到暫時放開邪兵,再加上夜晚的球場內光線昏暗,就連機敏的玄罡也沒能察覺眼前對手已被偷梁換柱。

眼看丁嵐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身上的火龍卻一直壓不滅。宇文連忙飛奔到丁嵐身前,單掌一劃,一層薄薄的虛靈冰瞬間覆蓋了丁嵐全身,將那條狂亂肆虐的火龍給撲滅了。丁嵐勉強用力掙破冰封,身上立刻飄起一層黑煙,他長吐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叫痛,便昏厥了過去。只見丁嵐被燒壞的衣衫下裸露出大片身軀,肌膚上遍佈著一條條彷彿被皮鞭抽打出來的細長黑色灼傷。

宇文連喊了丁嵐好幾聲,他都沒有答應,似乎剛才的掙破薄冰已經耗盡了他殘存的力氣,無奈之下,宇文只好將丁嵐從球場中央往外拖。

柏葉頗有耐心地看著宇文所做的一切,直到宇文安頓好丁嵐,他才順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十字槍,面對宇文微微一笑,說道:「難得今天三英戰呂布,這麼快就倒下一個,讓我打得不夠盡興啊。」

宇文冷哼一聲,扭頭往地上啐了一口,正要說幾句帶刺的話,四周突然傳來「框」的一聲巨響,原本一片昏黑的球場忽然亮如白晝,不知是誰打開了球場兩頭的巨型高桿照明燈。


「我沒聽錯吧?居然有人在這裡大言不慚,自比人中呂布,可惜我們實在沒有他那樣的厚臉皮,冒充不來桃園結義的劉關張,不然的話還可以給呂布大人應個景!」唐考的聲音悠悠揚揚地從某處傳了過來。

「嘿嘿……你小子剛入場就來搶我的台詞啊?」宇文朗聲大笑起來,似乎一點都沒有因為丁嵐的受傷而被挫低氣勢。

「都說踢球要看下半場啦,丁嵐的位置就由我來接替吧。」唐考的聲音是通過球場廣播傳來的,但此時的廣播台上半個人影也沒有,誰也不知道他目前身在何處。

柏葉警覺地看著四周,唐考百步穿楊的箭術讓他不得不小心提防。可在四台巨大的照明燈下,柏葉的眼睛始終有些看不清逆光的看臺,更別提找到唐考的位置了。

「不過……你們就這麼把張月晨扔在球場中央,一會兒打起來踩到人家不太好吧?」唐考忽然扯開了話題,「倒不如我叫個人來先把礙事的都抬下去……方欣!來幫個忙!」

「方欣?」柏葉微微一愣,目光在四周晃了一圈。果然,方欣的窈窕身影出現在球場入口的位置,她抬頭看了柏葉一眼,又趕緊低著頭快步向昏迷的張月晨跑去。

柏葉眉頭一皺,正要往前跨出一步,只聽見「嗖」的一聲,一支響箭從他身後直直飛來。聽到風聲的柏葉轉身抬槍便擋,截斷箭身的同時,也順手將一道槍勁甩向飛箭襲來的位置。可遠處看臺上只是傳來劈啪幾聲脆響,鋒利的槍勁只不過破壞了幾張塑料椅的靠背。唐考曾經見識過十字槍的遠程攻擊威力,自然早有準備,在射出飛箭的同時就已經跑開了。

「哈哈,打不中我就拿椅子出氣啊?你也太沒品了,破壞公共財物可是要罰款的!」廣播喇叭裡又傳來唐考的笑聲。

宇文見唐考已經出手,也趁機出槍快攻,柏葉剛回身架住宇文的攻勢,第二支飛箭又從另一個方向射來了,這一次瞄準的則是柏葉的下腰,他已來不及再用長槍去擊落飛箭,只能擇機閃身躲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面對看不見來處的冷箭,柏葉頓時感覺自己已被兩面夾擊,心裡不禁隱隱有些不安。

「宇文老師,這傢伙好像閃躲得挺快啊,下一箭我要射他的腳板,等我把他釘在地上,你就方便揍他了……」唐考故意喋喋不休地念叨著,似乎存心要擾亂柏葉的心緒。

暗箭不斷地從各個方向飛來,就好似黑暗的看臺上埋伏了許多人,柏葉不得不去分心提防,與宇文的交戰便有些束手束腳,當玄罡也穿插進來對他猛攻時,柏葉竟被逼得連連後退。方欣也借此機會將張月晨拖到了場外,與受傷的丁嵐放在一起。

「啊呀,真不知道你平日是怎麼做人的,怎麼連狗都討厭你,見你就想咬……」隱藏在暗處的唐考嘴上不斷東拉西扯,腳下卻一直沒有停步。他上竄下跳地在看臺上飛奔,再瞅準時機冷不丁地向柏葉射出一箭,十分有效地牽制住了柏葉,唐考從前的一番苦練終於起了作用,他竟能在五十米外精確狙擊對手。但唐考心中也明白,自己不過是沾了球場兩端高桿照明燈的光,時間一長,等柏葉的眼睛適應了看臺的黑暗,自己難免就會露出行蹤,眼下也只能希望宇文和玄罡能有所表現了。

忽然,唐考看見玄罡在攻擊柏葉的同時把頭扭向了自己,臉上居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那表情就好像在暗示自己什麼。這條巨狼果然不同凡響,柏葉看不見唐考,它倒看得一清二楚。

機會不多了,唐考極快地思考了一下,決定冒險一試。

一支勁道不是很足的飛箭呈拋物線射向球場中的戰圈,柏葉耳中聽得真切,立刻察覺這支箭的準頭略失,自己不用特意躲閃,他放心地向前邁進一步,抬槍疾刺宇文。那支箭在柏葉肩旁兩尺的位置飛過,倒朝著玄罡去了。

突然,玄罡原地起跳高高躍起,用它那有力的鋼爪重重地一拍,竟將那支羽箭強行調轉了方向,柏葉一愣,卻已經晚了。

猝然改向的飛箭力量雖然減弱了許多,但還是深深地扎進了柏葉的右臂,因為被唐考特意打磨過的箭頭已經變得十分尖銳。

柏葉悶哼了一聲,中箭之處立刻沁出一圈血跡,負痛的手臂無法再使出全力,宇文藉機反擊,虛靈槍居然掠過十字槍點中了柏葉的右肩,再次擴大了戰果。

「BINGO!」眼看自己與玄罡的配合果真奏效,唐考忍不住一揮拳頭叫出了聲!

柏葉捂著右肩向後跳開,躲過了宇文與玄罡的進一步攻擊,他看著自己正流血的傷處,忽然苦笑了一下,喃喃地念道:「沒有了不動明王護符,我竟如此脆弱麼?」

「呵呵……你以為你真是金剛不壞之身麼?」宇文略帶嘲諷地笑道。

柏葉忍痛拔出羽箭,用力擲於地上,抬頭對著空中喊道:「唐考,真是好箭法!可把你自己的新運動衣射壞了,就有點可惜哦。」

唐考一愣,目光便死死地盯住了柏葉,今天柏葉穿的是一件耐克黑色運動外套,剛才就一直覺得很眼熟。

「你又在胡說什麼?」唐考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些欠缺冷靜了。

「我身上這件衣服不是你的嗎?這帽子裡面還繡著你的名字呀!」柏葉冷笑著將外套後面附帶的帽子拉過來套在了頭上。

唐考帶著不解的眼神望向方欣,雖然隔得有些遠,但他還是看見方欣臉上掠過一陣驚慌。其實方欣在剛才走進球場時就已經發現了,柏葉身上所穿的運動外套正是自己那天救他的時候給他披上的那一件,而那帽子裡的名字卻是唐考請她幫忙繡上去的。

「方欣,這……這是怎麼回事啊?我的衣服不是在你那裡嗎?」唐考的聲音被廣播喇叭放大了許多倍,語氣中隱隱的責怪似乎也被放大了許多。

「唐考……你聽我解釋……」方欣有些焦急地想要辯解,卻一下不知該從何說起。

宇文此刻也迷惘地扭頭去看場外的方欣,不知這三人之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方欣……你不會真的……」唐考忽然又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雨夜,方欣和柏葉曾並肩在自己面前走過……這個場景他本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了,可現在又十分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唐考一邊說話,一邊走下看臺向方欣靠近,卻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漸漸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暴露在燈光下。

「原來你躲在這裡!」柏葉冷哼一聲,忽然掄起十字槍劃出兩道破空槍勁,交叉著飛向唐考。

「快躲開!」宇文忽然醒悟,唐考是中了柏葉的誘敵之計,他連忙高聲叫喊起來。還好唐考反應不錯,剛聽見宇文的叫喊就脖子一縮,整個人都蹲了下去。可他手中那把名牌長弓卻沒能躲過鋒利的無形槍勁。

眨眼之間弓斷弦傷,長弓就像一支試刀的毛竹那樣被輕易削成兩段,看著殘存的弓弦無力地垂在自己的手腕上,唐考一下就愣住了。宇文這時才注意到唐考的打扮,為了騰出雙手拉弓引箭,唐考就把一隻手機用布條綁在自己的耳邊,原來他就是這樣用兩個互相接通的手機,將聲音傳到廣播室的麥克風旁。

可柏葉並不想就此放過唐考,他發出一聲怒喝,手腳並用攀上看臺,在方欣的尖叫聲中徑直向唐考衝去。失去長弓的唐考在手持邪兵的柏葉面前無疑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他愣立片刻,才反應過來撒腿開逃。宇文和玄罡雖然也隨後採取了行動,卻始終慢了半拍,待到他們也躍上看臺,柏葉已經高舉長槍追殺到唐考身後了。

「給我受死吧!」騰空而起的柏葉眼中凶光畢露,用投擲標槍的姿勢瞄準了唐考。

危急時刻,一個速度極快的人影從方欣身旁躍起,搶先落於柏葉與唐考之間,「鏘」的一聲架住了邪芒暴長的十字槍。柏葉只覺得有一團異常強大的氣場堵在了自己的去路,無論他使出多大的力量,也不能再將十字槍往前推動半分。

「是丁嵐!謝天謝地……」距離最近的方欣這時才注意到,原本在自己腳邊奄奄一息的丁嵐竟不知在何時已甦醒過來,並飛身救下了唐考。

可奇怪的是,丁嵐對方欣驚喜的叫喊完全沒有反應,只是神情漠然地看著被自己用長刀架住的十字槍,並用一種沙啞怪異的腔調說道:「井上,你的槍該打磨了。」

柏葉一驚,感覺丁嵐怎麼好像被什麼東西附體了,他手一鬆,將長槍收了回來,重新擺了個可攻可守的四平槍勢。

「哎!老丁!多謝了,我沒武器了,快幫我頂住這傢伙!」唐考看清救下自己的正是丁嵐,心中十分感激。但丁嵐對他的話卻充耳不聞,依舊用直愣愣的眼神看著柏葉。

「井上……」宇文皺著眉頭,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間,他面對丁嵐高聲叫道:「卡柯?路西亞!」

丁嵐居然立刻有了反應,扭頭望向宇文這邊。

「你面前這個傢伙不是井上紀良,他是奪走井上的十字槍的那個人,高芳!」宇文放開嗓門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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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生死


柏葉倉促應戰,頓時感覺眼前的丁嵐好像換了一個人,那柄戰刀雖然只是用極其簡單的招數橫劈豎砍,但每一擊都充滿了霸道的力量,柏葉若不使出全力抵擋,只怕隨時都會被連人帶槍劈為兩段。

「難道真是古代亡者的靈魂附在了丁嵐身上?「柏葉曾經看過那份波斯奴隸所口述的回憶錄,對卡柯.路西亞這個名字十分熟悉,因為那波斯奴隸的主人正是卡柯.路西亞。據回憶錄中所載,卡柯生前原本是古波斯東北部呼羅珊行省的一位貴族,他既是一位鍛藝精良的工匠,又是一位驍勇善戰的名將。公元八世紀,卡柯曾經帶領著波斯人奮勇抵抗意圖統治整個波斯的阿拉伯人,為後來的波斯貴族們叛離阿拉伯人的阿巴斯王朝,建立塔希爾王朝打下了堅實基礎。如果不是因為在中國發生了意外,埋骨遙遠的異國他鄉,回到波斯後的卡柯也應該會成為割據一方的王者,而那曇花一現的塔希爾王朝也不會如此的短命。志在振興古波斯榮光的奧斯丁不遠千里前來取回卡柯的愛刀,其精神層面上的意義恐怕更大於寶刀的鋒銳吧……

眼見丁嵐甦醒後竟變得更加勇猛,宇文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丁嵐剛才受傷昏迷,正是自我意識比較虛弱的時候,潛伏在邪兵上的亡魂便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一旦長時間沒有外來意志干擾,這亡靈的意識便會慢慢掌握丁嵐軀體的主導權。

雖然宇文暫時將卡柯.路西亞的仇恨引到了柏葉身上,增加了一位強大的幫手,可他心中卻高興不起來,如果一直讓卡柯佔據丁嵐的軀體,丁嵐的意識還回得來嗎?但眼下這般局面,也只求能速戰速決,解決了柏葉之後再來理會丁嵐了。

柏葉右臂有傷,十字槍原本的靈動有力都只能發揮出七成,遇上久經沙場的卡柯.路西亞,頓時陷入了苦戰,忽然半路上又殺出宇文和玄罡,柏葉不禁處處受制,被迫從看臺上退到了球場中。一旁觀戰的唐考暗暗捏緊了拳頭,只希望可恨的柏葉不出十招就被丁嵐斬於刀下,可他瞥了一眼身邊的方欣,卻見她臉上神情複雜,竟看不出她究竟擔心的是誰,唐考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柏葉落於下風,但進退有序,防守得法,一時間也還能勉強支撐。可性情暴躁的卡柯在當年的戰場上都是橫衝直撞三兩招就決出勝負,何時打過這樣的拉鋸戰?他終於按捺不住狂性大發,振臂高呼之際,平地上頓時捲起一陣沙塵暴!剎那間,風沙飛揚遮天蔽日,竟擋住了兩架巨大的高桿照明燈,所有人的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由於看不清對手,激戰中的柏葉與宇文也被迫分離開來。

這一手宇文曾在對戰隋凌時見識過,可與此刻這股擁有實形的狂沙相比,隋凌不過是小孩玩沙堡打翻了泥桶。

「哧……」隨著空中傳來的一聲沉重鼻息,正瘋狂扑打眾人臉龐的細沙突然停止了竄動,竟然在半空中懸浮靜止下來,淡黃色的沙粒充斥了整個球場的空間。宇文伸手去撥動眼前的沙粒,雖然可以將其撥開,但細沙們彷彿都脫離了地心引力,並不往地上掉落。緊接著,清越的馬嘶聲在柏葉與宇文的耳邊響起,二人心中明白,這是卡柯在召喚他的沙漠戰馬。

「哼哼……波斯鐵騎麼?」柏葉發出一陣陰沉的冷笑,猛然間單手高舉十字槍,一股藍色波光從槍刃尖端激射天空,並向四周擴散開來。湛藍色光柱籠罩下,柏葉身邊懸浮的沙粒突然全都落在了地面上,逐漸積聚成形,慢慢化成一匹高大的沙馬。

宇文不禁大吃一驚,柏葉所做的一切和隋凌所為如出一轍,他竟是要和卡柯在馬上決一勝負!可為何他也能用相同的方法召喚沙馬呢?

沙馬成形後,柏葉翻身上馬,猛地一拽韁繩,那灰土色的駿馬負痛嘶鳴,向後退入細沙構成的屏障之中,轉眼間就已看不見柏葉的身影。

宇文看了看左右,視線所及之處只有黃沙一片,也不知柏葉與丁嵐都退到了什麼位置,他不禁一咬牙,怒道:「難道是欺負我沒馬,不帶我玩不成?」宇文旋即對著空中吹了一聲口哨,被驟起沙塵隔開的玄罡聽到哨聲,立刻聞聲而至靠在了宇文腳邊。

「老夥計,願不願意再玩玩我們小時候常玩的把戲啊?」宇文用半帶商量的口氣對玄罡說道,並拍了拍它的肩頭。玄罡抬頭瞥了宇文一眼,眼神漸漸變得蒼茫,忽然全身繃緊,將一口鋼牙咬得喀喀響。宇文一見,立刻向後退開兩步,等待玄罡施法。

轉瞬之間,一匹幽藍色巨狼虛影浮現在玄罡上空,這狼形虛影昂首挺胸地舒展了一下身軀,又陡然下落,與玄罡融合在一起。隨著虛影歸位,玄罡繃緊的身體一下放鬆了,那渾身骨骼竟格格作響,飽滿的肌肉也緩緩膨脹開來,不一會兒,玄罡的身軀就比先前大了兩倍,變成一條兩米多高的黑色巨狼!

「過了十歲,我就沒騎過狼了……」宇文撓撓了腦袋,「你可得悠著點。」由於不能像柏葉和卡柯那樣化出馬鞍,跨上玄罡脊背的宇文只能緊緊地揪住玄罡頸上的長毛,並放低重心,幾乎是伏在了玄罡背上。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懸浮在半空的黃沙觸手可及,讓人彷彿處身於某個墳墓的深處,情不自禁地想要大口呼吸。唐考與方欣看不清球場內的情況,難免忐忑不安,兩人卻沒注意到,剛才沙暴驟起時,他們都不自覺地牽住了彼此的手,十指緊緊地扣在了一起。

忽然,卡柯身下的駿馬打了個響鼻,所有沙礫都在瞬間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嘩」地一下盡數灑落在草地上,鋪滿草皮的球場眨眼間變成了黃沙漫野的乾燥沙漠。

「都有了坐騎麼?」卡柯悶聲悶氣地問了一句,便自顧自地駕馬後退,一直走到球場中心才又轉過身來。柏葉和宇文都明白,這是為了拉開距離便於衝鋒,他們也照著卡柯的模樣各自退後了三四十米,佔據了兩個角球點。

三個高大威猛的騎士互成犄角之勢,相互對視片刻之後,馬蹄聲遽然響起!三人幾乎同時催動了胯下的坐騎。柏葉與卡柯兩人面對面地發起了衝擊,宇文則將虛靈槍平挺著挾於腋下,騎著飛奔的玄罡,往二人即將交匯的中點衝去。

兩匹沙馬的速度越來越快,卡柯暗暗握緊了手中的邪兵,只等兩馬交錯的那一剎那,便要將對手斬於馬下。宇文卻估計柏葉未必會被卡柯一舉擊落,便將玄罡驅使到它的速度極限,打算在柏葉與卡柯交錯而過之後,再從側面追上柏葉,給予他致命的一擊。

就在三者之間的距離已不足十米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眨眼之間,宇文只覺眼前景象突然起了變化,就好像自己與柏葉的位置瞬間對調了一般,現在竟是卡柯迎面朝宇文猛衝了過來!

變故陡生,已容不得宇文去驚愕與思考,他立刻將手中虛靈槍化為虛無狀態,生怕傷到丁嵐的身軀,玄罡也猶如條件反射般側腰傾身,想往一旁閃躲,可卡柯卻沒有宇文這樣的顧忌,他只是惱怒眼前的對手為何突然變換成另一個不相干的傢伙,手中的長刀依然平平地向宇文劃去。

極快的速度造成了難以控制的傷害,玄罡不能眼睜睜看著宇文被邪兵所傷,它猛地一弓身子,將宇文從身上掀了下去,然後抬起巨爪凌空拍去,竟將卡柯身下沙駿馬的頭顱擊了個粉碎!卡柯眼見張牙舞爪的巨狼瞬間擊斃坐騎,手中的塞施爾長刀立刻方向一轉,深深地插進了玄罡體內。邪兵力量非同小可,玄罡頓時發出一聲慘叫,但它與卡柯前衝的速度都實在太快,巨大的動能使它身不由己地一頭撞向卡柯胸前。被卡柯亡魂操縱的丁嵐早就是傷痕纍纍,在剛才對柏葉的追擊中又嚴重透支了這個年輕人的體力,眼下再被銅筋鐵骨的玄罡重重一撞,無論卡柯精神力量如何強大,這個普通人的脆弱身軀也已經扛不住了,整個人頓時蜷成一團,從馬上倒摔落地。
那匹被玄罡擊殺的沙馬雖然連腦袋都沒有了,但慣性的作用還是讓這無頭馬身繼續往前疾衝,被玄罡拋至半空的宇文躲閃不及,只能硬承了這股衝擊。人馬相撞,宇文頓時痛呼一聲,落地後還在沙地上接連翻滾了好幾圈,而直到此時,無頭沙馬才現出原形,散成了一灘黃沙。

眼看玄罡和丁嵐都已無法站立,受傷稍輕的宇文剛要忍痛起身,柏葉又如鬼魅般從側面駕馬殺出,用十字槍的尾柄狠狠地抽打在宇文的腰腹處。宇文腰間頓時一陣劇痛,他就像一根折斷的小樹般彎下了腰,「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細小的血珠撒在沙地上,還來不及向下滲透,那片鋪在地上的厚厚一層黃沙卻慢慢地變得透明了,看來丁嵐的軀體已不足於支撐邪兵的力量,使得卡柯的強大靈力也正漸漸地退去。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宇文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跡,極不甘心地看著柏葉,不知柏葉究竟是玩了什麼把戲,竟然兵不血刃就讓宇文,玄罡和丁嵐三敗俱傷!

柏葉跳下沙馬,順手從地上抓起一把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沙子,平靜地說道:「其實很簡單,卡柯化出來的沙漠,為我製造海市蜃樓提供了條件,我用地火暗中加熱了這些地上的沙子,下熱上冷,使得接近地面的空氣密度和半空中的空氣密度出現了巨大差異,光線穿過不同密度的空氣層,便產生了折射,讓你和卡柯看見了類似海市蜃樓的景。」

宇文看了看身旁已經喪失戰鬥力的玄罡和丁嵐,不禁長歎了一聲,一番苦戰才勉強佔據優勢的己方,竟被柏葉瞬間瓦解……不過柏葉竟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造出以假亂真的蜃景,利用外界條件自如地操縱光線,也是極不容易了。無為子第一次見到柏葉,就說他是宇文平生大敵,倒還真是一語成讖。

柏葉見宇文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似乎還想舉槍反抗,他便又用槍柄重重地砸在宇文的後頸上。宇文頓感天旋地轉,啪嚓一下跪倒在地上。

「你要殺我也沒關係,不過請你放過這幾個年輕人。」宇文用一隻手撐住地面,頑強地昂起頭,目光投向不遠處正驚慌失措而又心急如焚的唐考與方欣。

唐考剛才還對自己的運動衣為何穿在了柏葉身上而疑竇叢生,可後來形勢急轉,他也顧不上再去追問方欣,待到漫天風沙驟起時,二人相互擔心,雙手早已情不自禁地牽在了一起。

柏葉抬頭望去,視線卻落在唐考與方欣緊扣的雙手上,他的臉色微微一變,趕緊扭轉了頭,似乎很不願意看見這一場景。

宇文卻將柏葉這一細微的神情變化盡數納入眼中,不禁為唐考極度擔心起來。

柏葉寂然回頭,語氣低沉地對宇文說道:「宇文老師……雖然確是因為你,我才失去了父親。可殺你又有什麼用?對於早已參透了生死的黃泉引路人來說,死,恐怕是一種解脫吧?」

「你父親的死,我很抱歉……」宇文從口中吐出一口血沫。

「說對不起能有什麼意義?我最討厭中國人的這種虛偽!不過我更討厭日本人將這種虛偽學到了極致!」柏葉猛地抬腿踢中宇文的腹部,粗暴地打斷了宇文,頓了一頓,他又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要殺的,偏偏就是你身邊的人,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你體會什麼是真正的痛苦!」說完,柏葉就徑直往倒在地上的丁嵐走去。

「你已經傷害了許多我身邊的人,難道還不夠嗎?」宇文望著柏葉的背影,注視柏葉的目光變得冰冷起來。

剛才那一撞,撞斷了丁嵐的兩根肋骨,劇痛之下,本我的意志強行鎮壓了邪兵上的卡柯亡魂,倒讓丁嵐的意識復甦了。丁嵐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走到他身旁的柏葉,他本能地舉起了塞施爾長刀,想要阻擋柏葉的接近。可柏葉只是抬手給他臉上來了一拳,就順手奪去了丁嵐手中的長刀。丁嵐此刻過於虛弱,已經無法為自己保留邪兵了。

「失而復得,可喜可賀!」柏葉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仔細看著手中的塞施爾長刀,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

就在此時,宇文把耳朵貼在了地上,似乎在仔細傾聽著什麼,然後他再次掙扎著站起身,對場邊的兩個年輕人招了招手。唐考一怔,用手指了指自己,宇文卻擺了擺手,又指了指唐考身旁的方欣。方欣遲疑了一會兒,見柏葉依舊背對著宇文,便趕緊跑了過來。

「方欣,對不起,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宇文的臉色十分蒼白。

方欣微微一怔,但還是點了點頭。

宇文便把頭湊到方欣耳邊,輕聲地說了起來,漸漸地,方欣的眼睛睜大了。她神情驚恐地扭頭看著宇文,「老師……真的要這樣做嗎?」

宇文鄭重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事態緊急,現在唯一能阻止柏葉的,恐怕就只有你了……」

「可我……」方欣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求你了!方欣!」宇文焦急地望著面前的女孩,「如果你不肯幫忙,玄罡,丁嵐,還有唐考,他們一個也逃不出柏葉的魔掌啊!柏葉為了折磨我,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方欣眼裡銜著淚花,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遠處的柏葉。

「第一個需要解決的,是誰呢?」柏葉將奪來的塞施爾長刀掛在腰間,左手提著十字槍,在倒地不起的丁嵐與玄罡之間來回走動了幾次,最後選擇停在玄罡的身前。

玄罡的身軀已經恢復到正常大小,剛才刺入體內的那一刀,不但切斷了它的肩骨,刀上迸發的罡勁也嚴重震傷了玄罡的內臟,就算玄罡能夠自愈,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來恢復。

「唉……還是先從你開始吧。」柏葉冷笑著踢了玄罡一腳,「雖然你不過是蕭別離那老東西的一條狗,可我的父親,畢竟是死在你的尖牙下……」他竟然蹲下身去,伸出兩個手指用力捅進玄罡的傷口中。

強忍劇痛的玄罡大口地喘著粗氣,用剛烈的眼神死死盯著柏葉。

「嗜血的野獸……我父親頸上動脈湧出的鮮血會讓你更加興奮麼?」柏葉收回手,神情冷漠地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鮮血。突然,他抬腿踩住玄罡的頭顱,將槍刃緩緩地插進了玄罡的後頸!

突如其來的野獸慘嚎幾乎要刺破了方欣的耳膜,她痛苦地轉過身來,滿臉是淚地對宇文說道:「我答應你!」

「我欠下你的情,一定會還你!」宇文神情極為嚴峻。

方欣忍著眼淚,脫下身上的短夾克,露出一件湖藍色的真絲襯衫。

「來不及了!」宇文猛地衝上前來,拉住方欣的衣領用力一撕,隨著崩飛的紐扣,少女露出了潔白如玉的身軀。

「啊?宇文老師,你……你在幹什麼?」不遠處的唐考驚呆了。

「快去吧……」宇文三兩下扯壞方欣的衣衫,又用力將她往場外推了一把,做完這一切,他彷彿耗盡了自己的力氣,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方欣抬手捂著胸口,有些羞愧地看了唐考一眼,快步跑出了球場。

「救命啊!有流氓!」很快,校園上空開始迴盪著方欣的尖叫聲。

宇文並不擔心沒人來搭理方欣,當他將耳朵貼在地上聽見遠處隱隱有密集的震動時,就知道附近將有大批的學生經過。最先被方欣的叫聲引來的,是剛從計算機系裡出來的一大群男生,眾目睽睽之下,方欣更加哭得梨花帶雨。漂亮的女同學在校園裡遭遇流氓,頓時激起了男生們的義憤,而當他們聽說幹壞事的居然還是日本人時,便如一支火把扔進了曬乾的草堆,所有人都在剎那間燃燒起來了。

一傳十,十傳百,在好事者的推動下,有日本人非禮中國女生的消息瞬間傳遍了學校。不出宇文所料,剛才四周十分安靜,只是因為全校的學生們都被集中到各自的系級大樓中做當天的統一體溫測試。而現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差不多做完了檢查,正要從樓裡出來回到各人的寢室裡去,此時的校園裡,正是一天之中戶外人員最多的時候。

正在折磨玄罡的柏葉聽見方欣的喊叫,不禁愕然地回過頭來,他還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喊聲究竟意味著什麼。等到柏葉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勁時,一群人數眾多的男女學生已經湧進了足球場。

「就是他,他不但非禮我,還打傷了來救我的老師和同學!」在方欣的義正詞嚴的指證下,受傷的丁嵐和宇文也是柏葉罪行的鐵證。

「方欣……你為什麼……」柏葉目瞪口呆地望著方欣,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人群憤怒了,「狗日的日本流氓!打死他!」類似的謾罵聲摻雜著各地方言此起彼伏。

「我沒有對她做過什麼!」柏葉本能地想嘗試辯解,但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人能聽得見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男生沖在了最前面,準備讓這個日本色狼嘗嘗苦頭。

眼看向自己走來的學生個個都是氣勢洶洶,柏葉開始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略顯痛苦的眼神卻一直追隨著方欣的身影,面對表情複雜的柏葉,方欣心中頗為矛盾不安,但她很快便用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低聲說道:「我已經不欠你什麼了……」然後,她決然地避開了柏葉的目光,退到了人群後方。

「別靠得太近!小心他手上有武器!」宇文怕那幾個不知深淺的學生受到傷害,連忙高聲提醒,可那些血氣方剛的男生們哪裡聽得進勸阻,腳下更是沒有半點猶豫。

手上雖然提著十字槍,但柏葉並沒有打算將矛頭對準這些普通的學生,可他還沒有退出幾步,身後又響起了巨大的喧嘩聲,柏葉一回頭,球場的另外幾個入口也被激憤的人群堵塞了。

似乎已經沒有退路了……柏葉沒想到竟然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聚集了這麼多人,饒是他藝高膽大,面對一片洶湧的人潮,他還是隱隱有些不安起來。人群組成的包圍圈越來越小,已將柏葉團團圍住,有幾個自忖勇猛的男生幾乎衝到了他的面前。為了防止形成圍攻之勢,柏葉不得不殺一儆百,他單手掄起十字槍,在自己身前蕩出一個半圓,槍芒極快地向那幾人的下盤劃去,鋒刃掃過之處,幾個男生的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劃傷,一時間血如泉湧,慘叫連連。但即便如此,柏葉也已是手下留情,若換是奧斯丁在場,只怕這幾個男生的大腿全都要被連根卸下來。

沒想到這日本流氓居然還敢動手反抗,本已收攏的人群立刻驚叫著急速向外退開,柏葉索性操起長槍一輪空舞,又將包圍圈逼得擴大了許多。

「快!趁著場面還沒完全混亂,去把玄罡和丁嵐拖回來。」宇文暗中拽了拽唐考的衣角。

可唐考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宇文的暗中指示。在唐考的眼前,不斷有人湧入球場,場內逐漸站不下人,更多的人就開始爬上看臺,很快,整個看臺也完全被學生所填滿,但還有無數剛剛趕來的人看不見場內的情況,只能聚集在球場外圍的附近,將四周圍得水洩不通!而站在球場看臺最高處的人則自發地將身子探出場外,向球場外圍的人群高聲喊叫,不斷轉敘場內此刻正在發生的情況。

宇文扯了好幾次唐考的衣角,他都毫無反映,宇文終於忍無可忍地在唐考腰上打了一拳,他才驀然醒悟,想起了還躺在球場中央的玄罡和丁嵐。「兄弟,來幫忙搭個手!」唐考順手拉住身旁一個膀大腰圓的男生,「我們去把受傷的人救回來。

乘著柏葉空舞長槍逼退人群的時候,唐考與那男生急速衝進場內拖回玄罡和丁嵐,柏葉雖然看在眼中,倒也沒有出手阻攔。唐考見柏葉沒有動靜,又順便將那幾個被劃傷大腿的莽夫也拖回人群之中,只是黃綠色的草地上留下了幾條長長的斑駁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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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54:06 |只看該作者
學生們先是為唐考的勇敢發出歡呼,但當他們看見地上的血跡時,又變得更加群情激憤起來。「幹掉日本豬!為受傷的同學報仇!」開始有人帶頭喊起了口號。

可面對不斷揮舞長槍的柏葉,並沒有誰能真正接近他,在柏葉與人群之間,出現了一個十多米寬的真空地帶。

場面尷尬地進入了僵持狀態,柏葉沒能預料局勢會發展到如此地步,在宇文的操縱下,自己竟變成了眾矢之的,雖然這些普通人組成的包圍圈不足為懼,但要想在不傷害這些人的前提下突圍,似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柏葉心中反覆斟酌,竟沒有一個萬全之策可供選擇,一向沉穩的柏葉,也開始焦躁起來。

站在人群前端的宇文一直緊盯著柏葉的一舉一動,在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中猜測著柏葉的心理變化。眼前的情況雖然都還尚在宇文的預料之中,但柏葉究竟會作出何等應對,宇文心中也全然沒有把握。將如此之多的凡人捲入這場術界爭鬥,實在是冒險之極,這場用無數生命作為賭注的博弈,也是被逼無奈的宇文孤注一擲了。宇文現在只希望自己在與柏葉有限的幾次交手中,對柏葉的性格分析沒有發生太大的偏離。

「用石頭砸他!」不知是誰大喊著從人群中扔出了第一塊碎石頭,那塊毫無準頭的碎石距離柏葉還有四五米時就落在了地上,不過它依然向前滾動著,直到滾到柏葉的腳邊。

但這塊石頭卻是一個提醒了眾人的信號,場內微微安靜了一下,便有更多的人在自己的腳邊尋找可以投擲出去的東西,並將它用力地擲向柏葉。

面對凌亂飛來的雜物,柏葉很輕易地就能躲閃開,但他的臉上開始出現憤懣的神情,似乎覺得自己受到了某種羞辱。忽然,柏葉微微一跺腳,手上邪兵再次隱隱現出藍芒,宇文頓時明白,柏葉已經動了殺機,意圖用邪兵開道突出重圍了。

宇文連忙將雙掌覆於地上,暗中運起殘存不多的一點靈力。一簇普通人無法看見的虛靈沙悄悄地灑在柏葉面前的草地上,並組成了一行字──「你是想踩著屍體出去嗎?」

柏葉不經意地一低頭,看見那行文字後不禁愣了一下,然後抬頭看了宇文一眼。

「你應該能夠看得見,現在我身後的人群已經完全堵死了所有的出路,並且前方的學生也已被後面的人流堵住而無處可退了,如果你想依靠十字槍殺出一條血路,你的槍下至少要增加上百個無辜亡魂,才能夠打開這血肉通道……」虛靈沙靈巧地游動著,不斷變換著顯示的文字。

柏葉開始猶豫起來,十字槍上的藍芒也隨著他的呼吸閃爍了兩下。

「我當然知道你完全有能力衝殺出去,但你若是對這些普通民眾大開殺戒,又有無數的目擊者,你還想能有機會走出中國國境麼?一旦警方正式對你進行搜捕,你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是逃不出去的!」

足球場中並沒有多少可供投擲的石頭,學生們又將一瓶瓶沒有喝完的礦泉水砸了進去,過得一會兒,就連幾個鋼質的水壺也飛了進去!

柏葉一邊動作輕盈地左躲右閃,一邊用長槍將那些飛來的異物一一擋開,忽然,他把十字槍用力插在面前的虛靈沙上,與此同時,宇文面前也出現了一團虛靈沙。

「你不要逼我!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這裡所有的目擊者全部殺掉!」虛靈沙構成了只有宇文才看得見的幾個凌亂的大字。

宇文苦笑了一下,重新排列了柏葉眼前的文字──「想要把學校變成修羅道場嗎?還請你仔細考慮一下目前的中日關係!僵化多年的政治局面正處於破冰之際,在這樣的敏感時刻,你是否要撕破臉皮,替你的主子挑起新的爭端?而且無論此刻你如何抉擇,你這次潛入中國的任務都已經失敗了,今夜一過,S大將沒有你的立足之地,恐怕你再也沒有機會拿到此行的最終目標──星落刀。就算你能把這裡所有的目擊者都幹掉,也能躲過國家機構的重重追捕而逃回日本,可指派你前往中國的那些人呢?他們恐怕不會容忍一個失敗者的回歸吧?等待你的,只會是一把鋒利的脅指!」

脅指,是一種日本武士切腹自盡時使用的短刀。當柏葉看見這些文字時,他的目光一頹,神情頓時變得無比蕭索。

「我已經沒有選擇了麼?」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簡單的文字交流,竟似將柏葉逼入了絕路。

「石頭不夠了,我們需要更多的石頭!」當場內的學生向場外如此高喊時,場外頓時聚集了一群自告奮勇的人。「那邊不是有工地嗎?我們馬上就去搬運石頭!」

陷入狂熱狀態的人群是非常可怕的,工地大門被學生們強行撞開,一輛接一輛的雙輪小推車將工地上的石塊運送到球場外圍,很快,就像戰場上分發彈藥一般,幾乎每個男生的手上都分到了兩塊石頭……

柏葉吃驚地看著人們相互傳遞石塊,每一張戴著口罩的臉,此刻彷彿都變成了蒙面的兇徒,究竟是什麼樣的仇恨,才讓他們如此瘋狂?作為一個日本人,柏葉恐怕永遠也想不通這個問題。

「我明白了……你真的是黃泉引路人……」柏葉傳來的文字中終於透出一股絕望。

「若要保留一個術者的尊嚴,你……還是自裁吧……」宇文猶豫片刻,還是用虛靈沙將這行字顯示了出來。

柏葉若有所思地望著虛靈文字,突然神情平靜地盤腿坐了下來,彷彿完全放棄了抵抗!

人群微微停滯了一下,又遽然騷動起來!宇文神色嚴峻地望著柏葉,忽然後退了一步,融入即將沸騰的人群之中。

「砸死他!」隨著某人一聲憤怒的叫喊,鋪天蓋地的石塊如飛蝗一般砸向了柏葉。漫天飛舞的無數碎石瞬間遮擋了照明燈光,一片巨大的陰影覆蓋在球場中央!

就在石塊即將擊中柏葉前的那一剎那,柏葉忽然圓瞪雙眼,就如一頭猛虎般從地上一躍而起,手中的兩柄邪兵被他揮舞得有如風車一般,竟從密集的飛石間強行穿越了出來!

「宇文樹學!我不服!」隨著一聲沖天長嘯,柏葉踩踏著地上迅速堆疊起來的碎石凌空飛起,在半空中用犀利的目光極快地掃視著包圍自己的人群,當他陡然發現藏在人群前端的方欣時,柏葉便如一隻大鵬般在空中翻了個身,直直地向方欣撲去。

雖有邪兵護體,柏葉還是沒能完全躲避開那集結了眾人力量的飛石,被石塊擊中而在眉骨和額角留下的幾處挫傷此刻已是鮮血直冒,漸漸糊住了他的眉眼。

看到那手持利器的日本人從天而降,學生們全都嚇得四散開來,唯獨滿臉驚懼的方欣沒能邁開腳步躲閃,似乎已經被滿臉是血凶神惡煞的柏葉嚇呆了。

柏葉身形一閃,落地瞬間已將塞施爾長刀架在了方欣的脖子上,然後左手一振,將十字槍平平地指著前方,高聲怒吼道:「全部給我閃開!不然我就先動手殺了她!」

眼看這日本人竟然冒著石雨衝到人群之中,而且還劫持了一個人質,手中仍拿著石塊的學生們都愣住了,方欣附近的人群頓時不由自主地向球場中心退去,給柏葉面前留出了一個空檔。

柏葉十分警惕地看著周圍的學生,小心地防範人群中可能出現的一切異動。當他的眼角餘光掃過方欣驚恐的面容時,柏葉心中忽然莫名一痛,不由輕聲說道:「無論是誰這麼做都可以,可我實在不願意看到陷害我的人是你……」

可剛說完這句話,柏葉就發現了一件讓他極為不安的事情。

宇文不見了!在週遭的人群中竟然看不到宇文的身影,但在投石之前,宇文分明就在人群前端的!柏葉的心一下提了起來,難道這個讓人無法捉摸的黃泉引路人又在使出什麼古怪的手段?

就在柏葉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包圍自己的人潮中時,一陣猝然升起的胸悶感覺覆蓋了柏葉的中樞神經,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掌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心臟!柏葉一低頭,卻看見一截帶著古怪銘文的青色槍頭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柏葉伸宏……你分心了……」身旁的方欣忽然開口說話,發出的卻是男子的聲音。而那半截槍刃,就是從方欣的手掌中現出的。

「嗝……嗝嗝……」柏葉口中響起沙啞的嘶喊,臉上帶著無法置信的神情望著方欣,原本一臉惶恐神色的方欣此刻卻不再害怕,只是臉上神情變得十分疲憊。她從容地一低頭,在柏葉的刀鋒下繞過,並向後退了兩步。

刺入柏葉胸膛的槍尖左右搖動了兩下,然後「嚓」地一聲抽了出去,鮮血一下從傷口洶湧而出,在柏葉胸前浸潤開來,彷彿一朵盛開的血紅玫瑰。

從柏葉身旁走開,方欣的身形一下伸長了許多,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部,一捧細沙嘩地一下盡數流淌下來,虛靈細沙盡數散去,露出的卻是宇文瘦削的臉龐。

柏葉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一時疏忽所造成的後果已經無法再挽回了,宇文用虛靈沙術偽裝成方欣的模樣,也只有天生就能看見虛靈的柏葉才會上當,恐怕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見柏葉劫持的是宇文,而柏葉竟然在貼身劫持之後也沒能察覺……他到現在才看見,真正的方欣早已遵照宇文的吩咐躲到了唐考身旁,用一件外衣遮住了自己的臉。

一切都沒有脫離宇文的預料,在宇文設下的局勢逼迫下,不甘心被學生圍攻的柏葉只能選擇劫持人質這條路,而一旦他如此選擇,所挑選的人質也只會是一個人,那就是他心中一直掛念而又傷害了他的方欣!

孤注一擲終於迎來了險勝,就如古代那些名垂千古的刺客一樣,在刺出那猝不及防的一槍時,宇文已經下了同歸於盡的決心,因為柏葉架在他脖子上的彎刀也隨時可能會劃出一段死亡的弧線。但面對著宇文化出來的方欣面容,受到致命一擊的柏葉並沒有選擇揮動彎刀……

心脈已被虛靈槍截斷,柏葉只能體內靈力苦苦強撐,但這樣也維持不了多久了,用十字槍撐住身體才勉強站立的柏葉,目光正漸漸地失去了焦點。

想起柏葉誤以為自己是方欣而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宇文不由輕輕一歎,操控虛靈沙在柏葉眼前的地面上組合起來。

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
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

看到宇文留下的文字,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模糊的柏葉嘴角輕輕一牽,握緊十字槍的雙手鼓起了自己最後一點氣力。

宇文眼前也最後一次出現了虛靈文字。

生死去留,棚頭傀儡,
一線斷時,落落磊磊。

宇文所寫的,是六祖惠能圓寂前所說的四句佛偈,而柏葉所回的,則是日本能劇大師世阿彌所著作品《花鏡》中的名句。

「善哉!」宇文閉上眼睛,輕輕抬起手來,將地上那簇虛靈沙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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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4 08:54:25 |只看該作者
五十、白影


就如來時一般突然,人群的消散也只用了極短的時間。足球場上重新恢復了寂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是場地中央多了一個碎石堆砌的小山,遠遠望去,活似一個新砌而成的墳墓。

小石山前並排插著兩件冷冰冰的兵器,看上去就像是被埋葬者的墓碑。

「要抽煙麼?」唐考掏出一盒已經壓扁了的三五。

靠坐在球場邊緣休息椅上的宇文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唐考從煙盒中抖出兩支皺巴巴的煙卷,並排叼在自己唇上點燃後,分了一支給宇文。

「咳……咳咳……我也要……」一直平躺在宇文腳邊的丁嵐竟然自己支撐著坐了起來。

「行啊你,居然這麼快就能動了!你是不是屬蟑螂的啊?」唐考驚喜地拍打著丁嵐的肩膀。

「別碰我……痛……痛死了!」丁嵐面孔扭曲地捂著右肋,「你到底給不給?」

唐考拍了拍空褲兜,表示已經沒有煙了。

宇文狠狠地抽了一口手上的香煙,又一言不發地遞給了丁嵐。

三個男人就這麼並排坐著,若有所思地望著那灰白色的石頭墳墓。方欣卻站在距離他們有些遠的地方,披著唐考的外衣,雙手抱在胸前,抬頭望著星光閃耀的夜空。

宇文扭頭看了一下方欣,悄悄對唐考問道:「她沒事吧?」

唐考搖了搖頭,說道:「自從你告訴她柏葉的最後遺言,她就一直不願意和我們說話,可能多少受了一點刺激吧。」

宇文又瞥了方欣一眼,夜風正輕輕吹拂她額前的秀髮,她的眼眶裡似乎有什麼在閃動。

「你們知道嗎?日本有評選年度漢字的習慣。」宇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嗯?」唐考和丁嵐同時轉過頭來。

「去年的日本年度漢字,是「愛」字。」宇文微微歪著頭,目光有些憂鬱地望著前方。

「哦……」兩個年輕人似懂非懂地應道,「那今年的年度漢字呢?」

「今年的?還得等些日子才知道,要到年底才能評選出來。」宇文淡淡地說道,「不過我猜,今年大概會是個「命」字吧……」

「命?」唐考先是一愣,又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呵呵……我一直以為老師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也相信這個嗎?」丁嵐有點想笑,卻又怕牽扯到痛處,臉上的表情便十分古怪。

宇文長吁了一口氣,抬手指了指夜空,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沒錯,謀事在人……死了一個日本人,沒有一個學生願意報警,所以沒有警車來,可為什麼一直沒有救護車或者醫生護士什麼的來理睬我們啊?」丁嵐瞇著眼睛往大路的方向張望了一下,又失望地低下了頭。「我可不想自己走到醫院去。」

「不會有什麼救護車了……」唐考有些鬱悶地說道,「你忘記S大已經被封鎖了嗎?我打了幾次120急救電話了,他們都以為我是在開玩笑,還告訴我說學校隔離區那邊有的是醫生。」

「咳咳……我可不想被送到隔離區去!」丁嵐立刻表示反對。

「等天亮吧,現在是不會有人搭理我們的。」宇文索性閉上了眼睛,「斷兩根肋骨是死不了人的。」

「我當然死不了!玄罡這怪物也會自己癒合,可張月晨昏迷了這麼久,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啊?」丁嵐有些不滿宇文對張月晨的冷淡,回過頭去想看看躺在場外的張月晨情況如何。

可就這麼一回首,丁嵐立刻被嚇了一跳,張月晨竟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們身後不過一步的地方,眼神空洞地看著自己。

「啊,月晨,你醒了麼?」丁嵐很快反應過來,欣喜地問道。

「嗯……」張月晨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轉身便向方欣走去。

宇文聽見丁嵐說話,猛地睜開了眼睛,見張月晨走向方欣的步伐越來越快,心念電轉之下,他刷地一下站起身來。可宇文忘了自己也受傷不輕,動作過大了一些,立刻感覺胸口一陣氣血翻騰,頓時鼻血長流!

「老師你怎麼啦?」唐考驚慌地扶住了宇文。

「快攔住張月晨!」宇文表情痛苦地摀住口鼻,悶聲叫道。

「攔住張月晨?」三個男人中唯一能夠行動自如的唐考卻完全不懂宇文是什麼意思,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張月晨一眼,不過猶豫了五秒鐘,便已經來不及了。

張月晨快步走到方欣身後,突然出手勒住了方欣的脖子,並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寬刃短劍,抵住方欣白皙的頸部。這一次,方欣真的成了人質!

「月晨!你發什麼神經?」丁嵐呆了一呆,忽然大聲吼了起來。

「坎查短劍!殺害溫雅老師的果然是你!」宇文怒道。

「唐……唐考……」方欣忽然被人用利器制住,心下不由一陣慌亂,而那坎查短劍鋒利異常,竟讓她產生了冰涼劍鋒已經嵌入肌膚之中的錯覺,嚇得她顫聲向唐考求救。

「這……這……」事起太過突然,饒是唐考平日機敏沉著,此刻也慌了手腳。

「唐考學長,我曾經聽丁嵐哥說過,你們在博物館裡找到了一樣東西,現在……就請把那東西交給我吧!」張月晨說話的口氣十分冷靜,一點都不像一個柔弱的大二女生。

「張月晨,把刀放下來,要什麼都好說……你要那麼危險的東西幹什麼?」唐考擰著眉頭反問道。

「哼,只要有了星落刀,就能擁有改變世間一切的力量!你們和這些外國人打得你死我活,不都是為了爭奪星落刀嗎?」張月晨冷哼一聲,似乎覺得這是明知故問。

「誰告訴你這些傳聞的?星落刀只會帶來恐怖與死亡,何況那刀已經斷了,早就失去了魔力!」宇文提起髒兮兮的衣角在滿是鮮血的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眼神凶悍地盯著張月晨。

「又想騙我!易南行挖出來的石書上說過,星落刀本來就是斷的!只要四柄邪兵聚集在一起,就能讓星落刀重新復活!」張月晨開始挾持著方欣,慢慢往球場中央移動。

「易南行挖出來的石書?」宇文等人面面相覷,難道易南行找到的東西還不止是四柄邪兵?

「易南行曾經對我說,只要我願意和他一起去尋找星落刀,可以去禮堂後面的樹林中尋找,他會將這柄短劍和石書埋在那裡留給我。我原以為他是在哄我,就一直沒放在心上,沒想到,我愛的男人一直在騙我,而易南行說的卻全是真話……」張月晨看著手中精美絕倫的坎查短劍,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絲傷感。

宇文這時才明白,當初易南行綁架張月晨,只為了想和張月晨分享他的驚人發現,難怪當初丁嵐和唐考在工地救人時,張月晨會說易南行已經答應放她回去了。可惜還沒等一片癡情的他踏上尋找星落刀之路,就死於非命,再也無法向自己心儀的女孩兌現自己的承諾。

至於張月晨口中所說的石書,或許只是一塊刻上文字的石板,那玩意說不定不是高芳所留,而是那個逃回波斯的奴隸所編撰的。宇文一直奇怪,當年蜀郡軍器監橫生變故,高芳都沒能逃出來,為何獨有卡柯.路西亞的一個隨身奴僕能逃出生天。現在回想起來,恐怕只是因為他是歐羅巴人種,那些亡魂沒有選擇他作為附身對象,才留下了他的一條小命。

星落刀作祟,軍器監到最後幾乎就沒有活人了,高芳最終悔恨莫及而將四柄邪兵深埋於土中,應該就是指使這個波斯奴隸干的,並且多半在完事之後放走了他。而這位奴隸卻很可能會因主人卡柯.路西亞之死而心存恨意,便乘機在埋藏邪兵時留下歪曲事實的石書,想誤導發掘出邪兵的後來者,甚至在自己回到波斯後寫下的回憶錄中也提及了此事,才讓柏葉與奧斯丁如獲至寶,不遠千里趨之若鴻。

柏葉和奧斯丁兩個身份特殊的異人也就罷了,沒想到這深埋千年的石書落在張月晨的手裡,居然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也起了異心,實在是害人不淺。可現在不是唏噓感慨的時候,面對手持坎查短劍的張月晨,宇文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思索解決危機的辦法。

「月晨,難道……難道溫雅老師真的是你害死的?」丁嵐質問的語氣有些猶豫,他見張月晨臉頰上有兩團病態的緋紅,說不定她真的已經被流感病毒感染,心中不由很是難受。

提到溫雅,張月晨的目光不禁退縮了一下,略微有些愧疚地對丁嵐說道:「我……我只是想要那把劍……我手上雖然有了這把短劍,但我好像沒有什麼變化,不能像易南行和隋凌那樣……我不是存心害溫雅的!我只是一時失手……」

「你知道為什麼你被邪兵附體也沒能擁有非凡的力量嗎?那是因為坎查短劍當年的主人格魯索爾本就是個只會鍛造打鐵的工匠,而不像塞施爾彎刀與克力士長劍的主人是將軍與武士出身。其實你錯了,你已經受到了邪兵的影響,你心中的怨恨早已被那邪惡的力量放大到不正常的地步了!刺死溫雅的那一刀,分明是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從背後刺入的,這就是你說的失手?就算你是失手傷了溫雅吧,可後來報警陷害我的人也是你!你又如何解釋?」宇文抬手戟指張月晨,語氣中充滿了憤怒。

「呵呵……不錯,我就是要陷害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引來了那個什麼小師妹,丁嵐又怎麼會被那女生迷得神魂顛倒?繼而對我不理不睬!」張月晨忽然對宇文大聲吼叫起來。但她很快又轉向丁嵐,和顏悅色地說道:「丁嵐,我知道你現在心中的人已經不是我了,不過沒關係,等我拿到星落刀,你就會對我死心塌地的。」

張月晨一言既出,三個男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說來,一切的起因都是為情所困麼?

「張月晨,你太糊塗了,星落刀怎麼可能改變得了一個人的感情呢?」宇文看著張月晨手中的坎查短劍,腦海裡不斷浮現這柄短劍從背後插進溫雅身體時的景象。他忍了又忍,才讓自己說話的口氣盡量趨於正常。

「哼!誰要信你的鬼話?」張月晨鄙夷地看了宇文一眼,「唐考,快說吧!星落刀究竟在哪裡?」

唐考不知所措地回望宇文。



「千萬別說!後果不堪設想!」宇文咬緊牙關對唐考說道。

「真的不肯說?」張月晨冷笑著將短劍輕輕移動了一下,方欣脖頸上頓時現出一條細細的血痕,鮮紅的血液剛從皮下滲出,就被飢渴的短劍吸吮而去。

方欣發生一聲驚叫的同時,唐考也堅持不住了,「不要!我說……斷刀就藏在學校西南方最高的水塔頂上。」

唐考口中所說的水塔,正是宇文剛進學校觀測邪兵能量波動時所攀爬的那一座,星落刀藏在它的頂部,便與地面之間有了足夠的高度,就算柏葉拿著邪兵從水塔下經過,也不會有共鳴發生。

「哼,諒你也不敢騙我!」張月晨拖著方欣一路退到球場中央的石堆前,拔起柏葉屍身旁的十字槍和塞施爾長刀,又慢慢往球場另一端的出口移動,直到出了球場入口大門,張月晨才猛地將方欣往前一推,轉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宇文大意失荊州,竟然讓一個別有心機的普通女生奪去了所有邪兵,一時間急火攻心,眼前一黑,險些栽到在地上。

見情形不對,唐考連忙架住宇文,將他扶到丁嵐身旁坐下,又追上前去照看驚魂未定的方欣,方欣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忽然後怕不已,一下抱住唐考哭出了聲。

「真他媽的混蛋……」眼前亂糟糟的情況,讓唐考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他忽然推開方欣,衝上看臺拾起自己那把已經斷成兩截的長弓,急匆匆地返回到宇文身邊。

「還好只是削斷了一張弓片,換上備用弓片就可繼續使用,我這就去追張月晨!」唐考揚起半截斷弓,希望自己還有挽回敗局的機會。

宇文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西南方的天空,低聲說道:「恐怕已經晚了……」

唐考順著宇文手指望去,只見遠方隱隱有一團淡青色光芒,正冉冉向上升起。

「四柄邪兵終於聚首,開始與星落刀相互感應了……那團不斷上升的光芒,就是一意孤行的張月晨在攀爬水塔……」宇文歎息道,「她倒也聰明,沒有把坎查短劍留在體內,自然也就不受邪兵共鳴的影響,我剛才還抱有最後一點希望,期望她會被共振擊暈,現在看來,這點小小僥倖也破滅了……」

唐考二話不說,就想要往亮光的方向跑,可宇文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不要再過去送死了,你孤身一人不會是邪兵宿主的對手……事已至此,浩劫難逃,至少讓我先保住你們幾個吧!」

說完,宇文將定靈珠拿在手上,用力捶了自己胸口一拳,口中立刻噴出一大口鮮血,盡數淋在定靈珠上,他忍住疼痛彎下腰身,用血淋淋的定靈珠在地上畫出一個橢圓形的大圈,將唐考丁嵐和正全力復原的玄罡都劃入圈子之內,然後又對方欣招了招手,示意她也站進圈子裡面來。

「這是在幹什麼?畫地為牢嗎?」丁嵐在一旁嘀咕道。

「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宇文口中唸唸有詞,雙膝跪地趴在地上,迅速地用定靈珠在大圈內畫寫著各種奇怪的文字。

「老師是在設立法陣?」唐考有些不解地問道。

「……外照六門清淨,能破六欲諸天。自性內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一時消滅!」宇文根本顧不上回答唐考,只是拚命地在地上寫寫畫畫,鮮血不夠了,就將定靈珠塞進嘴裡蘸一下。

方欣忽然感覺四周狂風大作,再抬頭看了看天上,不知何時起,滿天星光已被雲層遮蓋,就像有一隻大手摀住了天幕。她心中不由有些莫名的害怕,便緊緊地靠在了唐考身後。

「……唯傳見法性,出世破邪宗!」宇文鏗鏘有力地念出最後一句法咒時,手上也劃下了最後一筆,定禪破邪大陣終告完成。

就在這時,西南方的水塔頂端忽然現出一道直飆天際的紫色焰芒,緊接著又是一次劇烈的閃光,有那麼一瞬間,整個S大居然亮如白晝!

歷時千年,邪兵再聚!四鍛師之靈又重新回到耗費他們無數心血的傑作上,蒙塵已久的星落刀再次甦醒了!

「砰!砰!砰砰!」金石相撞的沉悶響聲接連不斷地從四周傳來,宇文費力地攀上看臺高處,吃驚地發現附近所有面朝西南方向的鴟吻靈動儀全都鬆開了大口,剛才的聲音便是這些鴟吻口中的銅珠一顆接一顆地掉下來砸在堅硬地面上發出的聲聲悶響。靈動儀的異常反應表明,西南方正出現一股無法想像的強大靈力波動!

緊接著,一團影影綽綽的白影開始在水塔下方聚集,並越聚越密,很快,白影就佔據了水塔四周數百平米的空地。但由於相隔甚遠,宇文還暫時無法看清那迅速擴張的巨大白影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午夜一點的校園,絕大多數的人都已陷入沉睡之中,對於自己生活的空間正被某種異物侵佔,他們是毫無知覺的。

彷彿有人在暗中指揮一般,原本四處擴張毫無章法的白影忽然收縮了一下,似乎略做了些整頓,竟列隊成形,猝然間以驚人的速度徑直往宇文這邊衝了過來。

從水塔到球場之間並無太多建築,白影在寬闊的道路上橫衝直撞洶湧而來,所到之處未見有半點阻礙。跟隨著宇文走上高處的三個年輕人看到遠處的怪異情形,難免有些恐慌,轉身逃跑肯定是來不及了,他們都無法想像這白影衝到自己跟前時會是何等感覺,兩個男生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方欣更是緊緊地攥住唐考的胳膊,將頭伏在唐考肩上不敢再看。唯獨宇文神色堅毅,目光炯炯地望著西南方。

近了!轉眼之間,白影便如猛漲的海潮般湧到球場外圍,當宇文終於看清那邪兵激發的古怪白影究竟是為何物時,他頓覺手腳一陣發涼。

那白影竟然是一支裝備齊整的古代軍隊!衝在最前面的軍士,已可看到身著晚唐軍裝,隊伍前排一列完全沒有生氣的灰白色旌旗中,還可隱隱看到一桿大旗上繡著一個斗大的「高」字,這分明就是當年高駢手下在軍器監被邪兵所制而全軍覆沒的五千天平軍!

「快!趕緊下去!」眼看勢如破竹的白影軍團就要衝進球場,宇文連忙將大家趕下高台,站入他剛才設下的法陣當中。須臾之間,白影就殺到眾人的眼前,近距離的接觸下,唐考他們才發現那些灰白色的士兵亡魂竟依然保持著死亡前那一剎那的臨界狀態,每個士兵的身上都遺留著刀砍槍戳讓人觸目驚心的可怕傷痕,只是已不再有鮮血湧出,而他們臉上猙獰到極致的神情,彷彿還凝固在千年前慘烈廝殺的瞬間。

面臨如此可怕的景象,自然將幾個年輕人嚇得兩腿發軟,方欣更是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尖叫。但亡魂白影剛一觸碰到宇文設下的法陣邊緣,一圈陡現的金光便擋住了它的去路,法陣四周的白影頓時劇烈地翻騰起來,手持利器的兵士殘影也開始扭曲變形,與此同時,陣中眾人都聽見了一陣極為淒厲的哭喊聲,那聲音又尖又滲,彷彿冤魂夜泣一般,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不生不滅者,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湛然常寂,妙用恆沙……」宇文雙手合十,口念法訣,突然雙目圓睜,怒喝了一聲「退!」法陣外圍立刻金光暴長,白影便如被利斧豎劈般分裂開來,從法陣兩側越過。但在經過法陣之後,這隊白影軍團又自行復原連接,繼續向前奔行。身處定禪破邪大陣保護之中的幾個人彷彿站在汪洋中的一片孤島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詭異恐怖的白影四處湧動,悄無聲息地從自己身邊蔓延過去。

這種情形並沒有持續多久,處於急行軍狀態的亡魂軍團很快便穿越了宇文等人,繼續往前奔行,只不知何時才會停下腳步。直到看見玄罡繃緊的身軀漸漸放鬆下來,確認四周已暫時不受白影軍團的影響,宇文才長舒了一口氣,不再耗力維持破邪法陣。

「原來……這才是星落刀的真相……」宇文望著遠去的亡魂,喃喃自語道,「難怪當年的蜀郡軍器監會全營覆沒,這星落刀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它唯一的用途,就是攝魂奪魄,讓曾經在這片大地上因為戰爭而死於非命的亡魂們再次回到人間,而每次亡魂復甦,便會去附身控制它們所遇到的活人,並造成更多可怕的殺戮,就如滾雪球一般,加入亡魂軍團的死靈越來越多,星落刀便由此得以控制更多亡魂。」

「你是說……它們是想附在我們的身上,讓我們自相殘殺?」唐考打了個寒戰。

「現在看來,就是這樣……」宇文表情木然地回答道。

「可現在它們是在往宿舍區的方向急行啊!等他們衝進宿舍,我那些同學們豈不是全要被這群亡魂控制住了嗎?」丁嵐走上前來,激動地抓住了宇文的胳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宇文搖了搖頭,「因為我的無能,讓事件已經失去了控制,我們目前能做的,就是趕緊去從張月晨的手中奪下星落刀,或許還能有所挽回,但看它們的速度,只怕我們已經來不及了……」

眾人回頭望去,五千魔軍已經開始進入學生宿舍前的籃球場,最多還有五分鐘,便會全面侵入所有的宿舍樓,唐考他們完全無法想像,被這群亡魂附體後的學生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老師,你不能只救我們幾個啊!快想想辦法救救他們吧!」方欣無助地拽住宇文,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

「莫非S大今夜真是難逃此劫麼?」宇文咬緊牙關扼腕長歎,內心深處悔恨不已。

就在眾人即將絕望之際,東南方的天邊忽然亮起一縷金色光芒,有如利箭般徑直飛向那白影軍團,這縷光芒的色澤與宇文的定禪破邪陣所激發的金光極為相似,片刻之後,垂直插在白影行進道路前的細長光線竟陡然橫向展開,拉出一幅龐大無比的光幕,擋住了亡魂軍團的去路。金色光幕之中,更隱隱透現出一尊蓄髮佛陀的莊嚴法相。

「即色寂滅三昧,若證此三昧時,心生大歡喜。或見諸境界不得取著,滅除一切諸重罪障!」隨著一聲悠長梵音在校園上空高揚激盪,白影軍團再也無法前行半步,層層疊疊地擠成了一團。

「宇文老師,這是誰來幫我們了?」看到有高人出手相助,唐考真是又驚又喜。

「佛頂破魔陀羅尼印結界!」宇文呆了一呆,「師父……是師父到了!」

「師父?來的是老師的師父麼?豈不是我們要叫師祖?」丁嵐吃驚得張大了嘴。

邪兵釋出的亡魂軍團雖然前行受阻,卻並沒有就此罷休,也在暗中不斷蓄積力量,灰白色的白影委頓片刻之後,忽然又氣焰大盛,欲圖強行突破結界,白影與金色佛光此消彼長,展開劇烈的拉鋸對抗,弄得在遠處觀戰的幾位心情也是七上八下,不知後局如何。

眾人都被那氣勢磅礡的佛魔鬥法所吸引,唯有玄罡不為所動,在宇文身旁發出了一聲長嘯。

嘯聲頓時提醒了宇文,他一驚之下,忍不住喊了起來:「快!我師父也只能暫時為我們爭取時間,如果再不採取行動,S大真的要變成人間地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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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了斷


當前目標,自然是追尋引起這場可怕騷亂的張月晨,但當宇文他們一路急奔趕到水塔下時,起初看見的邪兵啟動的光芒已經消失殆盡,張月晨也早已不知去向。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邪兵的影響,原本是水泥砌成的灰白色水塔此刻已經變成了可怕的赤紅色,就好像有個巨人將一桶血水當頭潑在了巨大的水塔上,走近一看,塔身上還閃耀著濕潤粘稠的紅色光芒。

「張月晨會去哪裡呢?你應該知道吧?」從高塔上下來,宇文立刻焦急地拽住了丁嵐。

丁嵐有些慌張的望著宇文,愣了好一會兒,才驀然叫道:「我想起來了,她每次生悶氣,都會一個人躲到荷花池附近!」

「荷花池?範圍這麼大……」宇文皺著眉頭思考了一下,「當年朱執中道長也曾被星落刀所蠱惑,是高芳的自殺才讓他恢復了正常,我們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張月晨,奪回星落刀。必要的話,就算殺死她也在所不惜!」宇文斬釘截鐵的口氣讓幾個年輕人不禁心中一震。

「但張月晨不會讓我們這麼多人隨便接近她,荷花池,還是一個人去比較好。而且……」宇文眼神嚴峻地掃了丁嵐一眼,竟然從腰後拔出一把小刀遞到丁嵐面前,「這件事……恐怕只能由丁嵐來做!」

那柄小刀雖短,卻也十分鋒利,大概是宇文隨身攜帶應急所用的。

唐考和方欣都一下瞪大了眼睛,宇文竟要丁嵐親手去解決張月晨?可看宇文臉上堅毅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剎那之間,方欣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是黃泉引路人……

丁嵐低頭沉默了許久,才顫抖著手接過宇文手中的水果刀,並開口說道:「好吧……既然張月晨性情大變是由我引起的,我來結束這件事也是理所當然……」

宇文微微張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

荷花池,是學校裡平日最為清幽僻靜的地方,也是夏天情侶們約會的好去處,不過現在已是初冬,滿池荷葉都枯黃敗落了,池邊冷風驟起,只會讓人徒生頹意。

丁嵐步幅緩慢地繞著荷花池走了一圈,就像在心不在焉地尋找著什麼丟失的東西,但他經過了池塘邊的每一張石凳,都沒有見到張月晨的蹤跡。他心下一片茫然,不知除了此處還能去什麼地方尋找。

不經意間,丁嵐抬頭望向荷花池的中央,卻一下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池心有個人工小島,並建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亭,張月晨現在就安靜地坐在那小亭中,彷彿是凝固在風景中的一個影子。丁嵐看了看腳下,荷花池雖然不大,但池水頗深,小島也與池邊相隔甚遠,還真不知道張月晨是如何走上那漂亮的小涼亭的。不過丁嵐已經顧不上許多,他立刻甩掉腳上的皮鞋,撲通一聲跳進了荷花池,直接向池心小島游去。

當渾身濕淋淋的丁嵐赤足走近小亭時,張月晨仍是背對著他木然呆坐在亭中,似乎完全沒有察覺丁嵐的接近。她手中抱著的正是那把黑黝黝的星落刀,其餘三柄邪兵則被她胡亂地扔在了地上。四邪兵中唯獨不見坎查短劍的身影,大概還是隱藏在張月晨的體內。

剛才爆發啟動的那隊白影似乎大大消耗了星落刀的靈力,此刻它已不再和其他邪兵產生共鳴。安靜的星落刀怎麼看都只是一截廢銅爛鐵,丁嵐實在無法想像它如何控制著五千古代亡魂,並隨時準備著襲擊校園裡的四萬師生……

「你還真會鬧中取靜啊,外面都亂成那樣了,你倒好,躲到這裡看風景來了。」丁嵐不敢貿然接近,便倚在亭柱上,用半開玩笑的輕鬆語氣提醒張月晨自己的到來。

張月晨渾身一震,緩緩地轉過頭,大眼睛裡含著一汪淚水,「丁嵐,你果真來找我了,我還以為星落刀的傳說是騙人的呢!」

「你……你怎麼就這麼傻呢?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的啊……」心如亂麻的丁嵐勉強在臉上裝出笑容。

張月晨猛地站起身來,一下撲入丁嵐懷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成這樣的,我只是想要你回來啊!」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將眼淚全擦在了丁嵐的胸前。

被張月晨攔腰用力一抱,丁嵐受傷的肋骨部位又開始疼痛難忍,他不禁悶哼了一聲,額頭上頓時沁出了冷汗。

「啊?你受傷了嗎?」張月晨有些緊張地抬頭望著丁嵐,臉上關切的表情竟是那樣的楚楚動人。

「好了好了,我沒事……你也不要哭了,沒有人會怪你的,只要你把星落刀交出來就行了。」丁嵐柔聲安慰著張月晨,眼睛卻始終盯著她手中的斷刀。

張月晨的眼神忽然變得異樣起來,她輕聲說道:「對不起,我不能給你,沒有星落刀,你又會離開我的。」

「小傻瓜,那你是不是一輩子都準備把這刀掛在身上呢?天天背著這麼一塊廢銅爛鐵,實在太難看了!」丁嵐做了個鬼臉,把張月晨給逗笑了,但她很快就收起了笑容,頗為嚴肅地說道:「要我把刀給你也行,但你得發個誓!」

「發誓……」丁嵐一怔。

「嗯,你要發誓,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去想那個叫莫菲的女生!」

「就這麼簡單?我還以為是要我多看別的女孩一眼就被天打五雷劈呢。」

「嗯,就這麼簡單,你快發誓吧!」張月晨十分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好!」丁嵐鄭重其事地舉起一隻手,「我發誓,我今生今世都不會再去想……想……」

就像一台卡帶了的老式錄音機,丁嵐不斷地重複著那個「想」字,卻始終說不出那個人的名字……不知說過多少愛情謊言的花花公子,卻在關鍵時刻卡殼了。丁嵐終於發現,自己已將莫菲深深嵌進了心底,哪怕只是關於她的一句簡單謊言,也受到了自己本能的抗拒。

張月晨臉上的微笑凝固了。

「月晨……對不起……」丁嵐不知所措地說道。

「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你只是表現出了你的真心而已。」雖然還伏在丁嵐的懷中,但張月晨的聲音卻突然變得無比冷靜,「我真夠傻的,還一直以為星落刀真能改變世間的一切,可到最後,竟然連一個人的心都改變不了……其實,我只是嫉妒莫菲而已,為什麼她可以如此輕易地奪去我心愛的男人,而我卻沒有任何反擊的機會?」

丁嵐心中隱隱一痛,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算了,我不想再勉強你了……可是丁嵐,自從我出院回來,你就再也沒有吻過我,我現在只想要你一個真心真意的吻,可以嗎?」張月晨的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悲涼。

剎那間,丁嵐理解了張月晨的心境,自己不是和她一樣嗎?追求的都是那種可以無限接近而最終還是只能絕望的愛情……

丁嵐久久凝視著她的眼睛,突然伸出左手捧起了張月晨精緻的臉龐。

四片火熱的嘴唇緊緊地接觸在一起,彷彿今生今世再也不會分離。

猝然間,丁嵐別在後腰上的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他的心也隨之顫抖了一下。

這是藏在暗處的宇文在用約好的信號提醒丁嵐。現在,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丁嵐手腕向下一翻,小刀立刻悄悄地滑出了袖筒,穩穩地落在他的手中,刀尖則對準了張月晨的後頸。

只需用力扎進去,一切就都結束了……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一點點流逝,丁嵐卻像被人施放了石化魔法。持刀的那隻手一直沒有動。

短暫的時間裡,丁嵐腦中閃過無數靜止的畫面。洶湧如潮的死靈軍隊,碎石堆砌的巨大墳墓,身處極度恐慌之中而四處逃竄的學生們,以及在攝像機前巧笑嫣然的女孩。這所有的記憶碎片猶如一幅幅燈片般在他眼前滑過,但最後定格在他腦海中的,卻是莫菲那張冷漠蒼白的臉!

忽然,丁嵐的手指一鬆,小刀無聲無息地掉在了草地上。他閉上雙眼,用剛才還拿著小刀的手再次擁緊了張月晨,在那個無比漫長的吻上投入了更多複雜的感情。

然而,耳邊倏然擦過的瑟瑟風聲驚擾了意亂情迷的丁嵐,他的唇間突然嘗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丁嵐愕然地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張月晨嘴中湧出的汩汩鮮血,以及一支橫向貫穿張月晨纖細脖頸的長箭!

張月晨眼神迷茫地看著丁嵐,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微微張開了嘴,但喉中只能發出幾個沙啞的音節,已構不成完整的字句了。

「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我這就帶你去醫院!」驚惶失措的丁嵐連忙環顧四周,終於在小島的另一端看見一條簡陋的木舟停靠在岸邊,這木舟大概是學校的工作人員平日打掃小島衛生時用的,張月晨一定就是劃著它來到了人工島上。

可還沒等到丁嵐將她抱到小舟旁,就只見張月晨的一隻手輕輕地在丁嵐臉上拂過,然後腦袋無力地向後一仰,帶著神秘的笑容悄然離開了這個世界。直到停止呼吸,她仍然緊緊地握著星落刀,彷彿只要它還在手上,丁嵐就永遠不會離開……

「月晨!」丁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嚎。



黯淡無光的星落刀上,有一條藍色亮線猶如天邊的流星一般閃過,瞬間就消失了。

「撲通!撲通!」遠處又有兩個人跳下了水,原來宇文和唐考也一先一後地往池心游了過來。當他們踏上人工島時,丁嵐正呆若木雞地坐在張月晨的屍體旁,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看不出是喜是悲。

「謝天謝地,星落刀和邪兵都在這裡,這場噩夢總算是結束了……」宇文脫下身上的濕漉漉的外套鋪在張月晨身旁,又掘出不少泥土灑在外套上,然後輕輕扳開張月晨握緊的手掌,極小心地用定靈珠纏住星落刀的刀柄,這才將斷刀平放在外套上,連帶著泥土一起仔細地包裹了起來。

「老丁,你沒事吧?」唐考則伸手到丁嵐的面前,想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丁嵐目光呆滯地看了唐考一眼,視線卻定在唐考反背於身後的長弓上。他愣了一會兒,便將手搭在唐考的手腕上,就在借力起身之際,丁嵐忽然重重地一拳打在唐考的臉上!

唐考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記重拳,立刻痛哼一聲往後翻倒了下去,差點滾出人工島的邊界再次掉進水中。

「你的血是冷的嗎?你怎麼就能忍心用箭瞄準張月晨?」丁嵐揚起拳頭又想撲上前去。

「丁嵐!你瘋了嗎?」宇文慌忙將丁嵐從唐考身旁拉開。「我早就猜到你下不了手,才叫唐考暗中準備弓箭的,你要揍就來揍我吧!」宇文抓住丁嵐的拳頭擱在了自己的胸前。

「為什麼一定要殺死她啊?」丁嵐猛地從宇文手中抽回拳頭,痛苦吶喊的嘴裡還殘留著張月晨的鮮血,就是那股讓人心悸的死亡氣息使得此刻的他心如刀割。

「為什麼?就在你放棄小刀的時候,張月晨卻在你身後舉起了坎查短劍!如果不是唐考當機立斷,現在死的就是你了!」宇文終於按捺不住,朝著丁嵐大聲吼叫起來。

「坎查短劍?」丁嵐一怔。

宇文陰沉著臉指了指丁嵐身後,丁嵐回頭一看,那柄還閃著寒光的坎查短劍就插在離他不遠的草地上。隨著張月晨生命的終結,坎查短劍也從她的手中滑落,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不會的!張月晨怎麼會想要殺我?不會的……不可能!」宇文的話比張月晨的突然死亡更加嚴重地打擊了丁嵐,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

宇文突然抬手給了丁嵐一記耳光,語氣冰冷地說道:「你真的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嗎?」

吃了一記耳光,狂躁的丁嵐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低著頭走到唐考身邊,伸手將朋友拉了起來,並低聲說道:「老唐,對不起……我太感情用事了……」

唐考揉了揉青紫了一塊的腮幫子,歎了口氣,除了能夠拍拍丁嵐的肩膀之外,他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丁嵐不再說話,神情淒然地抱起張月晨的屍身,緩緩地走進水邊的小舟中。

「老師……我是不是真的很冷血?」唐考十分懊喪地站到宇文身旁,「剛才射出那一箭,我居然一點都沒有猶豫……」

見唐考表情痛苦地攥緊背在身上的長弓,宇文不禁吁聲長歎:「唉……你沒有做錯什麼,不必背上這麼沉重的心理負擔。」

「也許吧……」唐考憂傷的目光投向了島邊。

靜靜的水面上,有一葉小舟在輕輕搖晃。

******

方欣和玄罡一直留守在荷花池邊等待,自然也就目睹了池心小島上所發生的一切,當她在遠處看見丁嵐揮拳向唐考打去時,除了擔心驚叫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好在最後三個男生還是共同乘坐一艘小船回到了岸邊,並沒有真的為此翻臉。

情緒低落的丁嵐上岸後就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抱著張月晨的屍身坐在路邊石凳上,並緊緊地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方欣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去打攪丁嵐,現在這個時候,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無力的。

唐考走到宇文身旁,低聲問道:「老師,你已經將星落刀封印了嗎?」

宇文將手掌按在用衣服包裹起來的星落刀上,讓他放心的是,這柄斷刀上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有靈力震盪了。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對唐考用力點了點頭。

「謝天謝地,一切都結束了……」唐考心中石頭落地,才發覺自己渾身乏力,雙腿發軟,這一夜間的動盪劇變,全靠胸中一口氣支撐下來的。

宇文側首向宿舍區的方向望去,但視線被兩棟並排的實驗大樓所阻擋,看不到別離先生和亡靈軍團的戰況如何。不過既然張月晨已死,想來那些亡靈也該散了吧。

「老師,雖然事情弄成這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張月晨的錯,但我還是想找個地方把她安葬了,可以嗎?」丁嵐忽然站起身來說道。

「呃……這樣啊……」宇文瞥了一眼貫穿張月晨脖頸的那支練習箭,突然意識到這支箭很可能會給唐考帶來麻煩,「好,你去吧……不過,就不要留下墓碑什麼的了。」

丁嵐也明白宇文的意思,雖然心中有些酸楚,還是點了點頭。但丁嵐始終是受了傷的人,抱著張月晨還沒走出多遠,他就不得不停下腳步喘氣。

「我來幫你吧!」唐考快步追上丁嵐,誠懇地伸出了手。

丁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懷中的張月晨交給了唐考。

「老師,我也去搭個手。」方欣終於找到了安慰丁嵐的機會,連忙回頭給宇文打招呼。

「去吧,我這裡也沒什麼事了。」經歷如此痛苦而漫長的一夜,宇文總算可以勉強給了方欣一個微笑。

「老師……你不去見見你的師父嗎?今天多虧他出手相救呢。」方欣本已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問道。

「呃……這你就不用管了。」宇文無力的擺了擺手。

目送年輕人們的背影遠去之後,宇文孤單一人坐在石凳上,身旁只剩下了玄罡。

「我說……這麼多年沒見面了,你想不想去看看老先生呢?」宇文彷彿是在對玄罡說話,又彷彿只是自言自語。

玄罡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只有一個人開口的對話,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呵欠。

「呵呵……我這說話的口氣,是不是越來越像老師了?有時候,我還真以為我就是個歷史老師呢。」宇文略微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雖然離開別離先生已經有好幾年了,但他心中的那個結卻始終沒有解開。

凌晨三點的夜空,有些微薄的霜霧,空氣裡瀰漫著蕭條的寒冷,讓人愈發地心灰。

「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到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也差不多該趁機離開這裡了……」宇文伸手輕撫著玄罡的後背,那些已經乾涸的血跡將原本順滑的狼毛粘連在一起,手摸上去還隱隱有些扎手,「我不打算再去驚動唐考他們了,更不想說那些只會徒增傷感的告別話,你看如何?」

玄罡忽然從宇文手下站起身來,朝著那堆從小船上搬下來就胡亂疊在一起的邪兵嗥叫了幾聲。

「哦!你不提醒我的話,差點就忘了這幾件麻煩東西!」話是這麼說,宇文怎會真的忘記這些歷經千辛萬苦付出慘痛代價才奪回的邪兵呢?只是該如何處置這些邪兵,又成了一件令人頭痛的事,身心俱疲的宇文是在本能地迴避著這個棘手的問題。

他將四柄邪兵在地上整齊地一字排開,又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星落刀壓在邪兵上方。

如此危險的東西,理應盡數毀掉才是,但這些古物既是早已失傳的古代鑄劍藝術巔峰之作,其本身又承載了一段厚重的歷史淵源,若是決定就此銷毀,宇文還真有些下不了手。宇文倒是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可以向世人展示這些稀世邪兵的地方,可又有哪一家博物館能容納這樣的東西呢?

「唉……只要我還留著這些東西,遲早會有第二個柏葉或者奧斯丁找上門來。」宇文思來想去,最終仍是只有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看見城郊有幾家小型煉鋼廠,還是都送到那裡去,熔了吧……」

玄罡一聲不吭地跑開了,不一會兒,它竟然用嘴拖回一大把長長的籐條。

「喲!你的主意不錯。」宇文頓時明白了玄罡的意思,「原來你也還記得我會用籐條編織東西啊?」

柔韌的籐條在宇文的雙手下密密地交織在一起,紮實地將邪兵們無法收斂的銳利鋒芒纏裹了起來,這樣處理一下,常人就算無意間觸碰到邪兵,也不會立刻被控制,而宇文要將它們帶出學校也不至於太過打眼。

不過要將四件邪兵都妥善地收入籐鞘,還是耗費了宇文不少時間,特別是那支十字長槍,身量太過長大,玄罡又跑開了一次才收集到足夠的籐條來纏裹它。

將眼前的一切處理完畢,宇文已經累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不知不覺間,席地而坐的他就這麼背靠石凳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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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禁咒


朦朧之中,宇文彷彿看見了許多自己曾經認識的人,那些面孔很是熟悉,可他卻叫不出這些人的名字,這些人圍在宇文身旁,相互用極快的語速交談著什麼,宇文雖然聽得很清楚,卻一句話也聽不懂。很快,這些人又都行色匆匆地不辭而別,宇文心下著急,正要伸手挽留,手上所觸卻是一片空!

就在夢中的宇文惶恐不安時,一個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和玄罡焦急的吠叫驚醒了他。

宇文睜開眼睛,看見的竟是滿臉淚痕的方欣,也不知她是遭遇了什麼事情,頭髮上居然粘連著許多碎草,臉上也有幾處輕微的擦傷。

「老師!快救救唐考和丁嵐吧!他們被一群亡靈軍團的士兵抓走了!」方欣哭訴道。

「啊?」宇文大吃一驚,咕嚕一下從地上翻身站了起來。待他站穩腳跟,才看見方欣身後竟還站著一個肩寬體闊,身材魁梧的中年壯漢。

這位身穿舊式對襟大褂的中年漢子雖然貌不驚人,兩隻手掌卻幾乎比常人大了一倍,若是握成拳頭,簡直就是一對擂缽!他的身後還背著一個不知裝了何等物事的碩大登山包,整個人看著就像一座憑空出現的小山。

「大師兄?你也來了?」宇文又是一聲驚呼。

「大師兄?」方欣愣了一下,驚訝地回望了中年壯漢一眼。

「宇文,星落刀可在你手中?」壯漢聲音粗莽,肩上竟然還扛著張月晨的屍身。

「尚在……」宇文低頭看了一眼裹挾斷刀的衣服,「這是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剛才我們想把張月晨埋到南苑的小山上,三個人輪流抬著她上坡,大家都累得不行,可剛上到小山頂,一小隊亡靈軍團的士兵就像風一樣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伸手就把唐考和丁嵐勒住,唐考一看不對,猛地推了我一下,我就和張月晨的屍身一起滾下了山坡。那隊士兵沒有管我的死活,就像一團濃霧一樣把唐考和丁嵐給裹走了!我躲在草眾中半天沒敢起來,忽然又出現一隊亡靈,在山坡上來回飄行,眼看他們就要發現我了……」說到這裡,方欣抬頭看著那位壯漢,「然後,這位大叔就出現了,出手救下了我……」

「師父不是已經遏制了亡靈軍團嗎?怎會有零散的亡魂出現?」宇文不解地望著那壯漢。

壯漢低沉地答道:「雖然剛才你從這已經死去的女孩手中奪下了星落刀,但亡靈軍團既然已經出現,就不會因為星落刀的封印而消失,並且……由於突然失去了星落刀靈力的統一控制,亡靈軍團在瞬間分崩裂析,師父猝不及防,陀羅尼印結界也沒能桎梏所有亡靈,以致不少散落的亡魂開始在校園中流竄,我便是受師父之命,將這些孤魂野鬼導回結界之中!」

「可我那兩個學生呢?」宇文焦急地叫道。

「我沒能救下他們,現在大概也隨著那隊孤魂,被我驅入結界之中了……」壯漢微微低下了頭。

宇文一怔,臉上的神情凝固了。

「宇文老師,唐考……唐考還有救嗎?」方欣的聲音劇烈顫抖起來。

「別急,現在還不能確定什麼。」宇文雖然嘴上安慰方欣,但心中也只覺兩個年輕人已是凶多吉少。忽然,他十分鄭重地用雙手按住方欣的雙肩,低聲說道:「方欣,還記得嗎?我答應過你的,我欠下你的情,一定會還你,放心吧,我會讓唐考和丁嵐安全回到你身邊的!」

「嗯……」方欣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珠,眼下她能依靠的,也只有宇文一人了。

忽然間,壯漢抬起一隻手掌扶在耳邊,彷彿在聆聽著什麼,緊接著,他用一種命令的口吻對宇文說道:「宇文!師父叫你現在立刻過去!他現在就在體育館的天台上。」

宇文沉吟片刻,應道:「好!」

******

天幕上的星光已經漸漸稀落,暗夜彷彿墮入了永恆。

在壯漢的帶領下,宇文等人連同玄罡一起,都來到了學校西邊的體育館,走上巨大的拱形天台,便可俯視距離體育館不遠的宿舍區。

「喏,師父便在那裡施法!」壯漢抬手一指。

一個身形高大瘦削的黑影正單腳踏在天台邊緣的低矮圍欄上,右手掐握黑色念珠。左手緊執一根暗金色伏魔金剛杵,雙手之間顯現出一團蒸騰冉冉金氣的菱形法陣,遠處那圍堵住白影軍團的結界,就是由這菱形法陣所投射而成的。從此處放眼望去,金色佛光已改為圓形圍牆,將那五千天平軍亡魂團團圍住,不過那些猙獰亡魂仍然氣焰不滅,依舊在拚命衝擊結界。

宇文緩緩走向天台邊緣,直到看見地面上打向體育館外壁的投射燈光照亮了黑影的臉。

「師父?」宇文的聲音竟因激動而顫抖起來。

那黑影正是蕭別離!雖然已是鬚髮盡白,但別離先生腰板挺得筆直,眼中閃耀著睿智的光芒,一點都不像年逾七十的古稀老人。只見他上身穿了一件Burberry的雙排扣駝色長風衣,在法陣周圍強大的旋轉氣流下,長風衣的後襟正高高揚起隨風擺動。老人下身則搭配著簡約的黑色長褲,兩條長腿穩穩地釘在地上,絲毫不受亂風影響,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龐因歲月流逝而留下溝壑般的皺紋,卻難以掩飾別離先生眉宇間的一股英武氣概。

「宇文樹學,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老人側首微微一笑,笑容中居然有幾分挾帶著親情的溫潤。

「我……」心潮澎湃的宇文縱有千言萬語,也一時語塞了。

方欣突然見到這麼一個氣宇不凡的老人,正十分吃驚,轉頭一看,玄罡也興奮不已地衝上前去靠在那老人身旁,難道這老人真的就是那傳說中的別離先生?

「小妹妹,我們要和你的老師談點事,你可不可以迴避一下?」壯漢猝然上前兩步,目光迎上方欣,注視方欣的雙目中遽然閃過一點幽光。

「哦……」方欣應了一聲,臉上驚訝的神情一下放鬆了下來,腳步緩慢地走到一旁,神色安寧地看著地面,不再向宇文這邊張望。

「大師兄的催眠術又精進了許多啊……」宇文不禁讚歎了一聲,原來在那一瞬間的雙目對望中,方欣就已被那壯漢催眠了。

「嘿嘿……彫蟲小技,不值一提。」壯漢憨厚地笑了一下,「只是覺得讓普通人在旁邊聽我們談話,有些不方便而已。」

「宇文,你手上所拿的,就是無為道人守護的那件邪物吧?」別離先生淡淡問道。

「是的,這就是引起動亂的罪魁禍首──星落刀。」宇文將斷刀雙手呈上。

「星落刀……」別離先生微微沉吟,將右手中的念珠交於左手,繼續維持法陣運轉,然後單手接過了斷刀,「都是人自己惹的禍,倒要怪責在一件死物上麼?只是可惜了無為子,一代英豪竟為此物而隕落……」

「師傅已經知道關於這刀的來龍去脈了嗎?」

「此刀相關來歷,我已從瑣羅亞斯德教使者送來的文獻中看到了。」別離先生用手指輕輕撫摸著斷刀上的紋路。

「瑣羅亞斯德教?他們怎麼會找到師傅的?」

「奧斯丁身亡之後,瑣羅亞斯德教不願邪兵落入日本人手中,便托人來拜訪我,雖然他們已被迫退出星落刀的競爭,但還是希望我可以從中干預,以便能從我這裡拿回從屬古波斯的塞施爾彎刀。可自從奧斯丁與柏葉伸宏這兩個新一輩頂尖高手進入S大,這場三國邪兵爭奪戰就已經引起了術界的暗中關注,有好事之人分別從伊朗和日本取得那份古波斯奴隸留下的回憶錄文檔副本,並將之在術界內部小範圍傳播。一部分瞭解內情的無聊老傢伙們立刻在國外開出了外盤,下注博弈這場爭鬥的輸贏結果。我雖然很早就聽到一點關於這場豪賭的風聲,但並不想攪入這趟渾水,就算瑣羅亞斯德教的人來求我,我也沒有答應出手,想來無為子也未必會喜歡我插手吧……起初的戰況報告中並沒有無為子的名字,因為沒人知道他在暗中守護星落刀,而你作為一名黃泉引路人,雖然有資格參與爭鬥,但那賠率還真是讓人慘不忍睹。不過事態發展出人意料,贏面最高的「不淨人」奧斯丁竟然率先出局,戰況報告中也首度出現了無為子的名字。可惜你的力量在外人眼中實在有限,就算無為子參與進來,中方的賠率還是比日方高出少許……」

「戰況報告……難道我們一直被人監視著?」宇文吃驚不小。

別離先生沉默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們在S大上空釋放了「觀察者」,你們在室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觀察者」的眼睛。」

宇文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和柏葉奧斯丁鬥得你死我活,竟然被人當成一場賭博遊戲中的棋子,他的臉上漸漸現出了憤怒的神情。

「既然師傅已不打算參與此事,為什麼現在又出現在這裡?」宇文的聲音裡已不再帶有先前的激動。

「邪兵歸屬,自有天意,我確實不曾打算干涉,但三天前S大正式宣佈封校,並爆發H5N1變異病毒危機,使得大量無辜的普通人捲入了風波,柏葉伸宏的所作所為已經超越安全界線,我又怎能坐視不理?可惜我手上有要事耽擱,直到昨日才得以脫身。我與你大師兄匆忙趕來,見校外封鎖嚴密,便想等到午夜時分夜深人靜再潛入學校,可就這麼短短一夜,校內便已形勢大變。自從無為子對陣柏葉壯烈犧牲,賠率便呈現一邊倒的局勢,沒想到你竟能逆轉局面,擊敗柏葉,想來那幫老東西現在肯定是損失慘重啊,哈哈哈……」別離先生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隱隱有為宇文自豪之意。

宇文卻神色慘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伸手指向那金色佛光,低沉地說道:「師父,我知道自己已鑄下大錯,沒能阻止星落刀釋放它的恐怖力量,眼下這般情形,還請師父想辦法解決才是。」

別離先生微微一歎,說道:「可惜我還是來晚了一步,已經幫不上什麼忙,這群瘋魂雖是由星落刀釋出,但此刻已和星落刀沒有了關聯,隕鐵鑄成的星落刀,蘊藏的是宇宙中最為神秘的暗物質能量,以我們人類目前的知識體系,尚不能給予它完整的表述,更談不上對其進行有導向的控制,它所引出的亡靈軍團,我也只能用結界暫時阻擋,要我出手徹底擊潰這群魔物,我確實無能為力……」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宇文沒料到師父也會說出這樣的洩氣話。

「便是無邊佛法,也得依循能量守恆,這群魔物的力量已超越我的修為,我能用結界封鎖它們,已是極限了。」老人嚴肅地搖了搖頭。

宇文眼中期待的目光一下黯淡了下來,既然連別離先生都沒有辦法,那這場混亂恐怕就沒有誰能夠阻止。一旦別離先生力竭,亡靈軍團衝破結界,仍然會將整個S大一舉毀滅……

「別那麼輕易放棄,既然叫你過來,便是還有一個機會!」別離先生的聲音一轉。

「還有辦法嗎?師父怎麼不早說?」宇文心中一喜。

別離先生忽然出手在空中一劃,竟然憑空擠壓空氣折射光線,在半空中造出一個碩大的凸透鏡,宇文透過這面放大鏡,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見遠處結界中的詳細情況。在那群可怕的亡魂之間,被擄去的丁嵐與唐考正拚命地呼喊掙扎著,就像洶湧波濤中的兩片樹葉,一起一伏,時隱時現。

「啊!他們還活著!」宇文頓時大喜過望,但心情轉瞬間又跌入谷地,就算兩個年輕人還活著,又有誰能將他們解救出來呢。

「你是真的不知道這方法麼?」別離先生眼中有冷酷的異樣光芒閃過,「只需這兩人中的一個做為血祭靈媒,你便可祭起同屬暗物質能量的密宗血錮降魔咒,連鎖爆發的衝擊可在剎那間毀滅這群瘋狂的魔物!相信你自己,你有這個能力!」

宇文的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無比,他完全沒有想到,師父給自己留下的竟是這樣一個選擇!這一直想要拚命忘記的血錮禁咒,最終還是要找上門來麼?

「我知道這兩個年輕人都是你的學生,此刻你定然有些不捨,但眼下情況危急,已不容你再躊躇猶豫,有你大師兄幫忙,尚可在二人中救出一人。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做出選擇,要犧牲哪一個?」 別離先生指著鏡中顯現的兩個年輕人,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究竟是左邊?還是右邊?」

宇文不忍再看鏡中的二人,步伐沉重地走到天台邊緣,眼神迷茫地看著下方,左?還是右?

左邊,犧牲的是唐考,右邊,犧牲的是丁嵐……不管宇文選擇哪一邊,兩人中的一個都會被血錮禁咒所殃及。痛苦的宇文緊閉雙眼,深深地埋下了頭。

風,輕輕揚起宇文額前的長髮。

「做不到……我做不到……」宇文忽然開始喃喃自語。

「嗯?你說什麼?」別離先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做不到!我不是殺人機器,更不是任人擺佈的棋子!我再也不會施展這只會引來天譴的血錮降魔咒,我現在只想完完整整地救回唐考和丁嵐!因為我答應過這個女孩,一定要把她的戀人和朋友都安全的帶回來!」宇文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他竟然對著別離先生咆哮起來!

「你對我發什麼瘋?」蕭別離霎時臉色一沉,呼地一下伸手抓住宇文的領口,用力拽到自己跟前,鼻尖幾乎貼在了宇文的臉上,「此間校內的四萬師生,和那兩人相比,孰輕孰重?」

「人的價值不是用簡單的數目來衡量的!」宇文毫不畏懼地與別離先生對視。

「蠢貨!又在為你的軟弱尋找借口,不能拋棄人世間的庸俗情感,如何擔當黃泉引路人?」說話間,別離先生臉上已蒙上一層寒霜。

眼看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別離先生勃然動怒,玄罡和那中年壯漢都嚇得神色大變,驚惶地往後退了一步。宇文卻哈哈一笑:「師父,你今天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用那兩個年輕人做血祭靈媒。」

「誰准許你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蕭別離有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在宇文臉上掃過,忽然抬手一拳擊中宇文的腹部,本已受傷不輕的宇文立刻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星星點點地濺在別離先生的駝色風衣上。

「打吧,打死了最好,反正我這條命也是您揀回來的,您要怎麼處置都行!」宇文斬釘截鐵地說完,又嘿嘿地笑了起來。

「真要殺了你,只怕莫菲那丫頭會恨我一輩子……」 蕭別離發出一聲極輕微的歎息,「兩年前的斷龍台一役,你曾經成功使用了血錮降魔咒,我還以為你能夠就此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可沒想到如今你還是如此冥頑不靈……」言語間,老人手一鬆,放開了宇文的衣領。

「血錮禁咒……我實在不想再用它來傷害朋友了……」宇文頹然地坐倒在地上。

「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意氣用事,也許……你真的不適合做一個黃泉引路人……既然不願認我這個師父,那就把我教授給你的一切都還回來吧!」蕭別離一拂衣袖,不再看著宇文。

「拿去吧拿去吧,你要真能讓我忘記一切,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宇文說到最後,竟有幾分癲狂了。

「宇文,不要太放肆了!你逃下山這麼多年,師父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解除糾纏你的夢噩的方法,你這樣杵逆師父,有沒有想過師父的感受?」一直沒有說話的中年壯漢也忍不住開口了。

「大師兄……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師父的恩情,可我真的無法做到他那樣的冷血,可以忍心放棄我的學生,就像他當年在崑崙山放棄六師弟那樣!」宇文猛地一擺手,彷彿要與不堪回首的過去完全決裂。

此言一出,中年壯漢也沉默了。

「宇文,莫要怪我沒有提醒你,我的靈力已經消耗太多,不足以支撐更多時間了,五分鐘後,陀羅尼印結界崩塌時,這裡的凡人可都是你害死的,包括你那兩個寶貝學生,也同樣難逃一死!」別離先生的聲音冷冷地飄了過來。

生死攸關之際,四萬師生的性命正逼迫著宇文做出最後的選擇……

「生死去留,棚頭傀儡,一線斷時,落落磊磊。」在這樣的緊急關頭,不知為何,宇文腦海中響起的竟然是柏葉臨終前的留言,與此同時,柏葉和奧斯丁的容貌也浮現在宇文眼前。

剎那間,宇文心中靈光閃現,似乎找到了解決一切的關鍵。

「師父且慢!我有辦法了!」宇文突然大叫一聲,呼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

壯漢和玄罡都又驚又喜,不知宇文想到了什麼辦法。

「大師兄,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學生,就拜託你將他們從結界中救出了!血祭靈媒,我另有選擇。」宇文十分肯定對壯漢說道,「不過我還得請師父將星落刀歸還與我,我另有他用。」

別離先生冷冷地看著宇文,順手一拋,將星落刀又扔給了宇文。

「血錮降魔禁咒,每次啟動皆需活人性命作為靈媒,既然要活人,那我就造一個活人出來!」宇文喃喃自語之間,忽然將壯漢背到天台的張月晨屍身給攬到了身邊。

「難道你要施展魂傀儡之術?」別離先生微微一怔,「你從何處習得這等東洋邪術?」

「曾經見陰陽道傳人柏葉伸宏用過一次,我只是在這裡照貓畫虎而已。」宇文答道。

「陰陽道……他們都是用式神借代魂魄,你又哪裡有式神可供驅使?」別離先生只怕宇文是被逼得發了瘋。

「我不用什麼式神,我這裡有現成的魂魄可用!」宇文將手中的星落刀迎風一展,掛在刀柄處的定靈珠也左右搖擺起來。事不宜遲,宇文口中開始運念法決,梵音聲聲,定靈珠的色澤也隨之起了變化,漸漸地,珠串竟變得黑白相間,陰陽互融。在定靈珠法力的逼迫中,星落刀也有了反應,黝黑的銹斑之下,彷彿開始有暗光浮動。

宇文忽然唇舌翻滾,所念法決不知不覺間便換成了連他自己也不懂的日文,他雖然從未學習過日文,但當日柏葉利用奧斯丁的屍身作法時,施法關竅竟已被宇文盡數偷聽記下,宇文利用自己那異於常人的超凡記憶力,居然能將魂傀儡之術模仿得八九不離十!

就在眾人屏氣凝神之際,星落刀霎時光芒大盛,一股青氣從斷刃處冉冉升起。眼見時機成熟,宇文猛地高舉斷刀,一下插入張月晨屍身的背脊之中!

一擊之下,張月晨的屍身居然昂首高呼,自行衝出了幾步。

「哼哼,好一個借屍還魂!」別離先生的聲音裡竟也有了幾分讚歎。

「千年前用邪物星落刀自裁的軍器監總管高芳,其魂魄定然被星落刀所吸取,現在,是讓這個引起一切的罪魁禍首彌補過失的時候了。」宇文輕輕一歎,又對那人喚道,「高芳!」

「何人叫我?」張月晨猛地一回頭,秀麗的眉目間卻流露出一股男子氣概。

「高芳!你手下那五千天平軍,死後依然不肯平息,仍要在人世間作亂,你這位高少監是不是也該追究個監察不力之罪?」宇文指著遠處那五千魔軍,朗聲對高芳叫道。

高芳先是一愣,不明宇文所說何事,旋即站到天台邊眺目遠望,倒也認得那五千兵士曾是自己的屬下。

「我這可是在阿鼻地獄之中?」高芳喃喃道。

「不錯,這裡正是阿鼻地獄,你一意孤行,鑄造邪兵,連累害死手下兵士,以至於他們怨氣沖天,不肯輪迴轉世,現在要借你魂魄一用,送他們上路,你可願意?」宇文倒也機智,立刻藉著高芳的話頭引他入局。

高芳本還有些將信將疑,可突然看見遠處那佛頂結界中隱約出現的佛陀法相,頓時拜倒在地,對著佛光連連磕頭,口中還不住地叫道:「高芳知錯,生前便已悔恨不已,如今既有贖罪機會,還望使者成全!」

事態緊急,宇文也顧不得再和這個死人演戲了,對身旁壯漢使了個眼色,壯漢會意,立刻飛身躍下天台,高速下墜之中,那壯漢不慌不忙地回手拋出一支飛鉤,掛住天台上的水箱鐵架,在一根細繩的牽引下從容落地。落到地面之後,壯漢立刻有如猛虎下山一般,急速往法陣猛衝,宇文在天台上遙遙望去,就好像看到一枚速度驚人的炮彈向那白影軍團轟去。

轉眼之間,壯漢便衝到法陣跟前,面對數千魔物,壯漢毫不畏懼地用巨手撕開結界,一下縱身融入灰白色的魂潮之中。數十秒後,壯漢果然挾著兩個年輕人從結界中全身而退,毫髮無傷地往安全地帶跑去。

就在此刻,宇文這邊也已經準備停當,高芳雙手合十,盤腿坐在地上,臉上被宇文密密麻麻地畫上了血咒。「丁嵐,請原諒我用張月晨的身軀施法,相信你也會同意,這是月晨的最佳歸宿吧。」宇文心中默默地念道。

別離先生那邊也已經到達了極限,陀羅尼印結界正慢慢地失去光芒。老人再怎麼咬牙支撐,也難以維持了。

忽然金光一閃,結界失效了!魔軍頓時奔騰而出,正欲往四面八方散去。

「如是妄念自休止,煙霧城陽焰見。乃呈如初發曙光,無雲晴空次第現!」宇文口中一喝,金剛血錮降魔咒,再次啟動了!

一輪巨大的烈陽虛焰頓時從拱頂天台浮起,逕直往魔軍轟去!

張月晨的軀體和高芳的魂魄也在宇文手中隨風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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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寒夜

十分鐘之後,壯漢馱著昏迷不醒的兩個男生回到了體育館天台,向別離先生覆命:「報告師尊,五千魔軍已被盡數滅殺,無一遺漏!」

「嗯……」別離先生沉吟片刻,未置可否。眼睛卻轉向了一旁的宇文。

施行禁咒,宇文的凡人身軀又一次承受了難以想像的壓力,他早已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別離先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宇文,忽然沉聲叫道:「西關!」手掌間頓時聚起淡淡一層白光。

壯漢一驚,連忙彎腰應道:「在!」

「給我架住這孽障!」別離先生右手毅然一揮。

「這……」壯漢略有躊躇。

「可是要抗命?」別離先生冷冷問道。

「是!」壯漢不敢再言語,伸出一雙蒲扇般的大手,猛地從宇文身後抓住他的雙臂,用力往後一扳,宇文負痛,卻只是悶哼了一聲。壯漢忽然自行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一隻腳勾住宇文的一條腿,另一隻腳抵在宇文的後腰上,宇文就這樣被雙腳離地架在了半空中,整個身軀繃成了一張彎弓。

宇文倒懸的頭顱正對著別離先生,他依然目光炯炯地望著老人,似乎很清楚師父是何用意。

「你既然對我這個師父早有不滿,又一直被黃泉引路人這個身份所束縛,我也不為難你,難得今年思得一個法門,可以讓你解脫,你就把我教授給你的東西,一一歸還吧!」別離先生口氣堅決,似乎已下定了決心。

宇文低聲說道:「師傅,你要如何處置我都行,但還有一事要拜託你,請你一定要把我這三個學生帶出校外,我怕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會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別離先生目不轉睛地看著宇文,冷冷應道:「我答應你就是!」話音剛落,老人雙腳陡然發力,矯健的身影竟騰空而起!待到飛昇衝勁一竭,他便倒翻了一個觔斗,頭朝下直直地向宇文落去。

「三身元我體,四智本心明,身智融無礙,應物任隨形。」眼看下墜速度越來越快,別離先生忽然口中高念法訣,帶著一簇白光的右手呈手刀之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插向宇文的胸口!

猶如被強大的電流襲擊一般,宇文頓時渾身劇烈抽搐起來,雙目圓瞪幾欲裂眶而出,殷紅的鮮血混雜在白沫中從唇邊急湧。

一股巨大的氣場包裹住處於施法狀態的三人,別離先生竟在半空中垂直懸停了數秒。忽然白光一收,老人以一個極為漂亮的翻身姿勢落在地上,並順勢單臂一擺,將宇文凌空摔了出去。可憐宇文渾身散出裊裊霧氣,「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在落地之前他就已經昏迷了。

躺在地上的壯漢咕嚕一下翻身站起,正要上前察看宇文的情況,卻被別離先生出言喝止:「西關!帶上那個女孩子,我們該走了!」壯漢愣了一下,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轉身向方欣走去。

只有玄罡不顧一切地衝到宇文身旁,用頭拱著他的腰部,將面朝地面的宇文推得翻了個身,可宇文依然毫無反應,似乎已經感覺不到外界的動靜。

「玄罡,還不走嗎?從今以後,他就不再需要你的守護了。」別離先生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玄罡身旁。

黑狼輕輕舔了舔宇文的手心,忽然仰天長嚎,那悲傷的狼嗥穿破了虛空,直達九霄雲外……

******

唐考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見的居然是海關的鐘樓。大鐘的時針正指著凌晨四點三十分,路燈昏黃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竟感覺有些莫名的溫暖。唐考猛地坐起身來,才發覺自己是躺在馬路上,還沒等他看清四周景象,方欣卻一下衝上前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悲喜交加的方欣摟住唐考的脖子,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嘿嘿……嘿嘿嘿……」死裡逃生的唐考已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的心情,只好傻笑了起來。

「啊,你們也在這裡麼?」丁嵐也是剛剛醒來,正對自己為何會躺在校外的大街上百思不得其解。

方欣和唐考此刻卻無心理睬丁嵐,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他們都只想去關注面前的愛人。

丁嵐看見不遠處有一位神色嚴峻的老人正與一個面相憨厚的壯漢在低聲交談著什麼,他便悄悄地向方欣問道:「他們是誰啊?是他們把我們救出來的嗎?」

「噓……他們是宇文老師的師父和大師兄,是宇文老師拜託他們兩位來救你們的,你可得好好謝謝他們啊。」由於對那兩人有些說不清的敬畏,方欣只敢小聲地回答著唐考。

「那……宇文老師呢?他又去哪裡了?」丁嵐環顧四周,並未看見宇文的身影。

「宇文老師……」方欣怔了一下,她忽然奇怪地發現自己想不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了。玄罡緩緩走上前來,沉默地看著方欣,雖有洞察一切的雙眼,卻無法向他們述說什麼。

壯漢見三個年輕人都有些迷茫,便走上前來,和顏悅色地說道:「你們先休息一下,天亮之後,你們就可以各自回家了,如果家不在這個城市的,也可以先跟著我們,無論如何,學校那邊你們就不要急著回去了。」

「宇文老師不和我們一起走嗎?」唐考追問道。

「他……」壯漢微微遲疑了一下,「宇文還有其他事情需要處理,不和我們同行了,他要我對你們說一聲再見。」

「啊……」這一聲再見,讓三個年輕人心口俱是一沉,宇文突如其來的離別,使得他們彷彿心頭被人掏空了一塊,而且不知為何,他們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這次分手之後,恐怕就再也不能和宇文老師見面了……

「西關,你過來一下。」遠處老人平靜的聲音裡竟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哦,我馬上來。」被叫作西關的壯漢趕緊跑了回去。

「這些東西太過危險,我看還是不要帶出去了。」別離先生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幾件邪兵。

「師父決定了的事情,不用再向我徵詢意見了吧?」西關隨意地拾起一件邪兵,仔細看了看那外層包裹的籐條,忽然問道:「宇文這編織籐條的手藝,好像還是師父教他的吧?」

別離先生一愣,接過西關手中的邪兵細細地看了一會兒,沉吟片刻,竟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忽然,他低聲喝道:「取我的邪兵譜來!」

「是!」西關恭敬地一彎腰,反手從身後的登山包中抽出一個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卷軸,挑開封條迎風展開,卷首頓時現出遒勁有力的三個墨書大字──「邪兵譜」。接著他又探手在那登山包中一抓,拿出一管用紫金布袋裹住筆頭的毛筆,騰不出手來,西關便用牙齒拉開紫金布袋的捆系細繩,布袋脫落,露出的竟是一支蘸滿硃砂的巨型狼毫!

別離先生手上運勁一抖,霎時震斷那根根籐條,塞施爾彎刀掙脫籐鞘束縛,再次放出異樣光彩。老人凝視片刻,接過西關手中遞來的狼毫在刀身上重重一抹,彎刀上下頓時敷滿了鮮紅的硃砂,他又反手一拍,將彎刀用力按在西關手中展開繃緊的白布卷軸上,彎刀的外形立刻被拓印在卷軸上。

「波斯塞施爾彎刀,大馬士革花紋鋼所鑄,鋒利異常,無可比擬,邪兵譜排行第八位!」緊接著,別離先生又用狼毫在長刀印痕旁龍飛鳳舞地寫下了註釋。

西關托著白布卷軸,似乎對別離先生的舉動並不陌生。

「扶桑十字槍,暗光花紋鋼所鑄,堅韌不拔,意志剛烈,邪兵譜排行第十一位!」

「馬來克力士長劍,糙面花紋鋼所鑄,刃承酸蝕,暗蘊毒芒,邪兵譜排行第十五位!」

「高加索坎查短劍,焊接花紋鋼所鑄,脊寬鋒銳,以小搏大,邪兵譜排行第十八位!」

剩下幾柄邪兵,別離先生也都如法炮製,留下鮮紅的硃砂拓印之後再加上註釋排行。

待到四柄兵器都留名邪兵譜,別離先生望著四張拓印上都有的圓形獅虎徽記,不禁冷笑起來:「哼哼……仁獸騶虞嗎?真是自欺欺人……」

西關不勝感喟地說道:「兵器鍛師的技藝達到巔峰,也是殺人藝術達到了巔峰,邪兵上刻下仁獸騶虞縱然有些虛偽,至少還可平衡一下鍛師內心的愧疚吧。」

「鍛師本人,也只是兵器的一部分而已,隱藏在一切背後的爭奪之心,才是罪魁禍首吧……只要這世上還有利益的爭奪,邪兵就不會消失,若要修訂我這本邪兵譜,恐怕永遠都不會有封筆的那一天了。」一聲長歎之後,別離先生便用雙手緊緊擒住四柄邪兵,只見一團白光閃過,半透明的冰紋頓時佈滿了邪兵週身。別離先生用純厚的靈力在雙手之間製造出幾乎接近絕對零度的低溫空間,竟讓邪兵的韌性急劇降低,而產生了金屬的低溫脆性現象。

「都給我散了吧!」別離先生一聲低吼,將力量盡數貫注於手中,四柄邪兵的鋒刃全部應聲碎裂開來,崩上半空化成一片漫天閃耀的光芒!四鍛師精魂無處寄托,也化成一片青色薄霧,緩緩消散在空間之中。

「師父,還有這一把。」西關上前一步,將星落刀呈到別離先生眼前。

「星落刀,隕鐵所鑄,無刃無鋒,害人無數,邪兵譜排行第二位!」面對這柄斷刀,別離先生竟用右手指尖劃破左手掌心,將掌中鮮血塗抹在斷刀上,為它在邪兵譜上留下血紅的拓印。

「這種東西,本就不該出現在地球上……」西關有些憎惡地說道。

別離先生一言不發,用力將它往地上一擲,斷刀立刻深深插入泥地之中,老人雙掌一合,掌心鮮血頓時化為一團青蓮般的火焰,從手中噴薄而出,火焰裹挾住地上那把斷刀,三千度的高溫下,星落刀縱然是天外異物,也還是很快被熔成了一灘鐵水。

「前塵往事,一了百了!也好……也好……」別離先生抬頭凝望天際,隨手將狼毫毛筆拋給了西關。邪兵之亂,終於告一段落。

西關見別離先生已將邪兵盡數毀掉,便將邪兵譜一卷,準備收藏起來。

「等等!」別離先生忽然一揮手,「排行邪兵譜第一位的宇文樹學,還是……註銷了吧!」

「明白!」西關啪地一聲將邪兵譜卷軸拉到盡頭,用狼毫重重地劃下了一筆!

******

清晨的寒風凍醒了昏迷中的宇文,衣衫單薄的他瑟瑟發抖地站起身來,發覺自己依然身處體育館的天台上。

太陽還沒有露出地平線,天邊也只是濛濛發亮,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嘴裡彷彿被人撒了一把鐵渣,一股難以忍受的金屬銹味瀰漫在宇文的口中,他費力地吞嚥了一下口水,低頭看了看自己蒼白的雙手。

師父真的已經把一切都取走了嗎?

宇文開始嘗試喚醒體內的靈力,但反覆試了幾次之後,他終於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徒勞,青色的虛靈火球始終沒能出現在他的手中……宇文嘴一咧,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別離先生果然說到做到,封鎖了他的靈能中樞,從今以後,他再也不能使用任何靈力了。

揉了揉僵硬的手指關節,宇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忍著全身關節的劇痛,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天台邊緣。

昨夜一場惡戰,此刻已無半點痕跡,平靜的宿舍區正準備迎接新的一天到來。被血錮降魔咒所擊中的五千魔軍早已散滅於虛空之中,一切虛惡夢,仍是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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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六年之後的某一天。

S市的某所豪華酒店門前車水馬龍,賓客如雲,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一輛黑色的奧迪TT輕盈地從酒店門前滑過,逐漸減緩了速度,但它似乎遲疑了一下,並未停下來,而是選擇繼續向前行駛,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打了個轉,倒回來停靠在酒店對面的馬路邊上。

車窗緩緩地降了下來,露出唐考沉靜的面容。

唐考摸出一個手機,撥通了電話,不一會兒,丁嵐便舉著手機從酒店裡跑了出來,逕直穿越了寬闊的馬路。

「好久不見了,老唐!」丁嵐鑽進跑車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力拍打了一下唐考的後腦勺。

「都一把年紀了,還上來就動手啊?」唐考不滿地嘟噥起來。

「喝?原來在學校裡,你可沒少拍我的腦袋!怎麼?現在當了大導演,腦袋瓜也摸不得了?」丁嵐哈哈一笑,仍是當年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行了行了,怎麼?你這次是專程從上海回來的嗎?」

「是啊,老同學結婚,再怎麼忙,這點面子總要給吧,難道你不是專程從北京回來的嗎?」

「我……是跟劇組過來做宣傳的,不是專程過來的。」

「得了吧,我們倆誰跟誰啊?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明白嗎?」丁嵐又壞笑起來。

「說正經的,我叫你出來,是想拿點東西給你。」唐考拉開手套箱,取出一盒DV攝影帶,放在丁嵐的手中。

「這是什麼古董啊?現在誰還用這個?」丁嵐瞇著眼睛,看著手裡的小東西。

「這是當年我們在學校最後拍的那部電影,可惜永遠都不會有結局了,我隨便剪輯了一下,給你留了一份。」唐考平靜地說道。

丁嵐忽然安靜下來,陷入了回憶之中。

隔了許久之後,丁嵐才幽幽地說道:「原來你還去收拾過我們的工作室啊……我可是沒有勇氣再回去了。」

「想辦法找台老DV,把帶子放出來看看吧。」唐考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丁嵐的肩膀。

丁嵐眼神有些游離地看著前方,過了好一會兒,他小心地將DV攝影帶放進貼身衣兜,然後指了指身後的酒店,對唐考說道:「你……真的不進去了?」

唐考猶豫片刻,搖了搖頭。

「唉……隨便你了……對了!我把最近發生的事都寫成E-mail發到宇文老師的郵箱裡,那個從來不回信的傢伙昨天居然給我回了一封信!」丁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哦?他說什麼了?」唐考一下來了興趣。

「嘿嘿……他就寫了一句話──歡迎唐考同學正式步入成年人的世界!」

「這傢伙……」沉默了一會兒,唐考又不滿地嘟噥起來。

丁嵐無聲地笑了笑,「好吧,我先下去了,裡面還有幾個朋友等著呢。」

「嗯,行,保持聯繫吧。」

丁嵐下車之後,沒有再回頭,只是瀟灑地擺了擺手。

唐考輕輕地咬著自己的拇指,最後一次向酒店門前望去。

夕陽下,方欣身穿月光一般潔白的婚紗,正笑靨如花地迎接著所有前來祝賀的賓客。

隨著一陣輕微的轟鳴,奧迪TT發動之後,車內的CD音響中響起了一首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英文老歌。

As far as my eyes can see
在我的視線所及
There are shadows surrounding me
陰影在我四周密無縫隙
And to those I leave behind
覆蓋了我遺留的痕跡
I want you all to know
我要你知道
You\ve always shared my darkest hours
你一直分享著我最陰暗的回憶
I\ll miss you when I go
我會思念你,當我離去

And oh
哦……
When I\m old and wise
智者老矣
Heavy words that tossed and blew me
沉重的話語折磨過我的心緒
Like autumn winds will blow right through me
就像秋風穿透我的身體
And someday
某一天
In the mists of time
在這時間的霧翳裡
When they ask you if you knew me
當他們問你是否認識我
Remember that you were a friend of mine
不要忘記我們曾經的友誼
As the final curtain falls before my eyes
最後的幕布在我眼前落下
Oh when I\m old and wise
哦……智者老矣


==END==

《邪兵譜》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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