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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歌 - 《萬福小婢(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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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7: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再等等好嗎,孩子?這個孩子比怡兒乖很多,在肚子裡就極少鬧騰,春花心裡安慰幾句似乎真的安穩下來,可春花知道不過是沒到時候罷了。

    春花再也睡不著,睜著明亮的眼睛定定看頭頂床帳,忽然身旁的周清貞動了動,慢慢靠近春花,嘴裡嘟嘟囔囔囈語:“姐姐……姐姐……”

    這是有夢到什麼了?春花好笑的握住周清貞一隻手,周清貞無意識挪著挨緊春花,在她頸窩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蹭蹭呢噥一句“姐姐……”繼續甜睡。

    春花偏頭在周清貞額頭蹭蹭,繼續在黑夜裡看帳頂,有他在身邊春花心裡很安穩。五更時分東方還沒有破曉的意思,天空依舊是黑絨般夜幕,點綴著無數閃耀繁星,世界一片靜寂。

    “阿貞,醒醒。”

    “怎麼了姐姐,要起夜?”周清貞孩子般揉揉眼睛“等等我去點蠟燭。”

    “好”能晚一會嚇到他,還是晚一會。

    周清貞披衣衫起身吹亮火摺子,點燃蠟燭端過來:“姐姐等我扶你起來……”周清貞忽然渾身僵硬,手裡的蠟燭‘吧嗒’掉到地上,就算夜裡春花也能看清他緊張到沒法反應的臉。

    “阿貞別怕,姐姐要生了,去請兩位穩婆過來。”

    周清貞心裡全是春花一瞬疼的扭曲的面孔,他的心先是不會跳然後狂跳:姐姐要生了!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不能慌,沉住氣,剪刀、熱水、草灰,不!穩婆!周清貞心臟幾乎跳出嘴巴,頂的肋骨生疼他蒼白臉色:“姐姐別慌,我去請穩婆。”

    “嗯,我沒事,去吧”

    “好,穩婆,穩婆”

    周清貞渾身僵硬,一向把握全域的腦子亂成漿糊:穩婆在哪裡?在哪裡?對了西廂,穩婆在西廂,周清貞簡直快要神經質,他機械轉身:“我去西廂請穩婆,姐姐別怕。”

    “嗯,我不怕,女人生孩子是天性,很簡單。”春花刻意放平聲音,甚至帶點笑意。

    “嗯,簡單的,簡單的”周清貞同手同腳出了套間,忽然拔足往外狂奔,撞得椅子光蕩蕩摔在在地上一陣響。

    春花雙手捂著肚子疼的抽氣苦笑:天底下女人生孩子,還要安慰男人的怕就只有她了,可她真不忍心再看阿貞要嚇死的樣子。然後她就聽到周清貞儘量平穩的聲音,顫抖的在夜裡高呼:“張嬤嬤,劉嬤嬤快來,姐姐馬上要生!”

    看來就算嚇壞了,還是很瞭解自己,春花捂著肚子又忍過一陣疼,娘的,誰說第二胎好生來著,她要疼死了。

    周清貞在破曉的天幕下僵立在春花窗前,聽裡邊姐姐壓抑的痛呼聲,心裡仿佛有一把刀在劃拉:“姐姐別忍,只管叫出來我受得住。”

    春花在屋裡疼的天昏地暗,恨不能拿把刀剖開肚子,周清貞在外邊汗濕春衫:“姐姐、我在這裡,姐姐我一直在這陪你,別怕。”

    吳媽媽看著窗前一動不動,臉色煞白眼睛發直的男人,心裡歎息:真麼見過這麼看重娘子的人,瞧那樣拳頭都握的發白,怕是恨不能沖進去替春花生。

    當雄雞啼叫東方泛白,通紅的朝陽衝破地平線給大地帶來第一縷光明的時候,周清貞的嫡長子發出人生第一道聲音“呱啊啊啊!”響亮透徹在夫人府上空。

    “生了、生了,”張嬤嬤手快,抱著收拾乾淨包裹的嚴嚴實實小嬰兒出來給周清貞看:“是個少爺,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周清貞硬著脖子:“可以進去沒。”

    額……張嬤嬤愣愣,難不成她抱得是隔壁老王家孩子?你倒是看兒子一眼啊,心裡奇怪張嬤嬤順嘴回答:“……可以”

    周清貞硬著腿一步步走進血腥濃郁的屋子,他的姐姐臉色在烏髮下襯的更白,虛弱的躺在床上,旁邊劉嬤嬤還在下邊收拾用過的血布雜物。

    看見周清貞進來有些奇怪,但還是屈膝:“恭喜大人,喜得貴子。”

    “下去領賞。”

    “謝大人”劉嬤嬤快手把東西攏在一起,想要幫春花系好頭箍,卻被周清貞示意放到一邊:“夫人還有要收拾的沒?”

    “沒了,夫人底子好生的順靜養就行。”

    周清貞點點頭揮手,劉嬤嬤拿著收拾的東西出去。外邊吳媽媽笑吟吟:“有勞兩位嬤嬤,先下去喝茶吃東西,府裡自有打賞。”

    孩子被吳媽媽放到春花枕邊,春花慢慢睜開眼,就看到周清貞坐在床邊。她伸手出拉住周清貞的拳頭:“別怕了,你看姐姐沒事鬆開手。”

    周清貞的拳頭像是雕刻成的,骨骼青筋分明,一眼能看出爆發著巨大力量。

    “乖,鬆開”春花摸著慢慢哄勸。

    一根根手指鬆開,皮膚上迅速回流粉紅顏色,手心是青紫的指甲印。

    “姐姐,咱們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好”

    春花生產十分順利她身體也好,金華巷那邊得到消息,錢氏就領著周長安第一時間來看,還熱心的表示願意幫忙洗三滿月之類。然後芍藥也趕過來,孫氏也怯怯懦懦讓人送了自己做的小衣裳,周懷嬰也人模人樣來看嫡長孫。

    周清貞不想金華巷的人來煩擾春花修養,索性什麼洗三滿月全不辦,只給孩子取大名周明辰,小名初陽。為了這個取名權,還被周懷嬰訛去五十兩銀子,周清貞實在噁心他的為人,只遠遠給銀子打發了,沒注意四喜苦惱糾纏的臉色,然後周懷嬰惹出大麻煩。

    周清貞在家裡陪春花半個月,被春花催促去上朝,老是休沐會影響年終考評。

    五月初八周清貞第一天上朝,周懷嬰被人打斷雙腿,抬到春花產房前,一群大漢高叫:“賠錢來,就算官家也不能欠錢不還!”

    什麼錢?春花驚訝的坐起身:“王六呢?”

    麥子連忙給她披上衣裳:“田莊出了點事領人去處理了。”

    “吳媽媽呢?”

    “被宮裡出來的老姐妹有事叫走。”

    這麼巧?春花皺眉聽到屋外有壯漢大叫:“還錢來!八千兩銀子一文不能少,”

    屋外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似乎幾個大漢和夫人府護衛推搡起來,有人高叫:“哎呀!周家欠錢不還打死人了!”

    春花冷下臉披衣起來,這是強行碰瓷呢!

    春花掀開被子要下床,麥子急忙攔住她:“夫人這才不過十天你千萬不能下床,更不能出去見風費神,要是落下月子病一輩子遭罪。夫人你歇著奴婢去見她們!”

    春花推開麥子冷笑一聲:“這明顯是設局沖我來的,偏不偏家裡一個能頂事的都沒有,就找上門來。”一邊說,春花一邊下炕穿鞋。

    麥子像是吞了塊石頭在心裡。她也是跟著春花兩口子見過世面的,敢這樣明鬧進敕造夫人府,這群人必然有所仰仗,就連王六和吳媽媽怕也是人家設計好的。

    她一個普通丫頭出去確實不頂事,麥子眉眼沉重蹲下身幫春花穿鞋。

    穿好鞋春花站起身一瞬間頭重腳輕,躺了十日骨頭有些發軟。綠萼和建蘭兩個小丫頭早就跑到屋裡,雖然害怕卻依然盡職的過來伺候,見春花有些恍惚連忙兩邊扶住。

    春花穩穩神站直,沉聲吩咐綠萼:“去吧命服冠帶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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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8: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是”綠萼應一聲去衣櫃取朝服,春花到梳粧檯前坐下,屋外又傳來那群大漢高呼:“打死人都不出來,果然官家威風!”

    春花解開頭巾散下頭髮對建蘭吩咐:“出去告訴他們,閉嘴等著,否則驚了小少爺本夫人要他們拿命來賠。”

    “是”建蘭領命出去,在屋外用清脆童音郎朗重複“夫人說了讓你們閉嘴等著,要是驚了小少爺夫人要你們拿命來賠。”

    一群大漢見不過是大半人高的小丫頭,哄然而笑:“你們夫人果然拿百姓不當人,咱們死了都不敢驚動她家小少爺。”

    建蘭毫不畏懼穩穩站著:“我們夫人也是你們能評價的,告訴你們,我們夫人從來言出必踐,先摸摸脖子想想再鬧騰,這裡可是皇上御賜的一品夫人府。”

    春花聽得點頭,建蘭果然是丫頭裡最穩重能鎮住場子的,她又吩咐綠萼:“去叫少爺奶娘過來。”

    “是”綠萼欠身去西廂叫人。

    麥子顫著手拿起梳子,小心的給春花通頭髮,十多天沒洗沒梳,春花的頭髮油膩膩有些糾纏。

    “用篦子,那個刮過的頭髮乾淨齊整。”

    麥子聽了眼裡滾下淚珠兒:“夫人差不多就行了,何必……”婦人月子不能沐浴梳頭,否則將來會迎風頭疼骨痛,用梳子也罷了,用篦子?那頭皮還不落下毛病。

    “今天這事不好善了,總要氣勢上壓住他們。”

    春花按品大妝頭戴寶冠上有花釵九樹、博鬢一對、寶鈿八根,臉敷白、粉口含丹脂,身穿九對翟鳥衣,玉帶霞披光彩照人,在麥子的攙扶下走出來。那群大漢看到春花出來全愣住了,這和他們計畫不一樣。

    他們計畫是趁亂要春花半條命,讓她下半輩子纏綿病榻。他們主子說這女子性情剛烈,可以言辭激她出來,想來月婆都是蓬頭垢面,他們乘機大鬧,說周家隨意派人推諉欠債不還,然後藉口要找真正的主子,和護院衝突趁亂向春花下手,以報改制之仇,可如今出來的確是冠袍嚴整的一品命婦。

    不知道的情況下‘無意’傷了春花,最多流放之刑。現在麼,在當朝一品夫人面前不恭,呵呵,那時犯上,動手?那是老太太上吊——嫌命長。

    春花穩穩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看院子裡雜七雜八一堆人。七八個彪形大漢,穿著半敞的粗布短打露出胸前肌肉虯結。四喜被捆的粽子一樣堵了嘴扔在地上,看見她在地上不停掙扎‘嗚嗚’叫,旁邊有一扇門板上邊躺著不知死活的周懷嬰,兩條腿以奇怪的姿勢擺著明顯打折了。

    為首大漢看春花直盯著周懷嬰,笑著打哈哈:“這老丈在我們賭館欠下八千兩銀子不還,兄弟們略微教訓下原打算扔到乞丐胡同,誰知道他卻說自己是夫人家長輩,這才上門討要。”

    說話間綠萼端出一把椅子,春花看著院子裡的大漢慢慢坐下一一吩咐:“建蘭拿老爺名刺和李冬去順天府,就說有人擅闖夫人府請他們派人保護。再有人死在院子裡,請派個老道的仵作過來。”

    “是”建蘭屈膝,院裡的護衛李東也出來領命。

    “麥子去都察院找如意,讓老爺請位御醫來,就說可巧,王六和吳媽都不在的時候,老太爺被賭館人打折腿抬回來,然後有人死在咱們院子裡,讓御醫好好查查怎麼死的。”

    “是”麥子也領命而去。春花第一次切實體會到下人少的壞處,沒人可用她身邊現在連個撐場面的都沒,綠萼被她留下和奶娘一起照看初陽。

    領頭大漢看人分幾路出去,笑得有些尷尬,這和當初預料的完全不同。他踢踢裝死的同伴,擠出笑:“原是怕夫人不理會咱們,讓兄弟假裝下事情嚴重,夫人放心他結實著呐。”

    地上的‘死人’麻利的爬起來,,這事有些不受他們控制,原本是想攪亂,沒想到春花一身命服出來。不過能執行陰私命令的沒有傻子,他們立刻改變方針專一要錢。

    “夫人既然出來,就請把銀子結了吧。”

    春花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剩下四個護院分列在她身後,春花不提銀子先問:“你們是庶民,見到一品命婦該什麼禮數?”

    幾個大漢面面相覷,春花穩穩坐在上首並不著急,也不理會四喜‘嗚嗚’掙扎,她並不想知道周懷嬰怎麼中的圈套,這些彎彎繞的事情得周清貞處理。

    院子裡安靜下來,初夏的風微微拂過高大的青松銀杏,吹得春花滿頭珠翠輕輕晃動,春花坐著紋絲不動。

    幾個大漢看來看去,最後只能不甘願的一條腿,一條腿慢騰騰跪下磕頭:“小的們見過夫人。”

    春花靜靜的看著他們跪下不叫起,設圈套鬧事,這些人自然不夠格做主謀,可是做事罔顧良心也不是什麼好鳥,春花就是為難他們又怎麼樣?

    “夫人?”領頭的抬起頭詢問,春花閑閑看著不說話。那人發現這次的差事不好辦,點子太扎手,他臉上哈、哈、哈,乾笑,從懷裡掏出白紙黑字“夫人就算貴為當朝一品,也得欠帳還錢不是?”

    春花嗤笑:“本夫人有說欠帳不還嗎?只是數額巨大當然要等老爺回來做主,你們且等著。”

    五月的日頭從東天升到正中,明晃晃照在院子裡照的青石板泛亮。那些大漢額頭慢慢曬出汗珠,春花腰腿僵痛在廊下坐的筆直,任由院裡來來回回的風吹過,絕不肯弱一分氣勢。

    周清貞在衙門裡處理積壓的卷宗,他如今是三品大員有自己單獨的公房,將近一月積累的各種條陳足有一尺多高。

    “老爺,夫人讓麥子帶話來。”如意臉色有些難看的進來稟告。

    周清貞從一堆案卷裡抬頭,清明的眼神變得銳不可當:“府裡出什麼事了?”

    如意低頭欠身:“夫人讓老爺請位御醫回去,還帶話說‘可巧,王六和吳媽都不在的時候,老太爺被賭館人打折腿抬回來,然後有人死在咱們院子裡,讓御醫好好查查怎麼死的’。”

    有人設套特意調走王六吳媽,看來很瞭解夫人府,而和他有仇有這能力的只能是宗室!周清貞穩穩坐著心思急轉,他要回家需得請假偏偏他的上司,右都禦史一早被禮郡王召走了。

    禮、郡、王,周清貞把這三個字在心裡咀嚼一遍,猜測他的後手。你以為我會不顧一切沖回去,然後你們安排出什麼緊急事務,甚至人命關天治我一個怠忽職守?

    不得不說拉著右都禦史閒扯的禮郡王,確實有這打算。周清貞能為劉春花金鑾殿告禦狀,能為她御前抽朝臣,想必知道劉春花受傷命在旦夕,一定會不顧一切沖回去。那時候他安排的死士就會出現在都察院喊冤,然後撞死都察院門前石獅上以死明志。

    一步一步他謀劃許久的連環計,定要周清貞夫妻不得好死,以報削爵之仇。

    可惜禮郡王沒想到春花一出手就穩住局面,連帶周清貞也不必失去理智回去相救。周清貞想通其中關竅,招來自己下手正四品右僉都禦史一番安排,起身往禦書房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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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8: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很快天豐帝派出御醫隨周清貞一起回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周懷嬰斷腿,和檢查死人的事情,這位御醫最擅長的卻是婦科。

    周清貞策馬回來,就看見自己珍愛的姐姐儼然裝扮,威嚴不可欺的坐在廊下。

    “姐姐!”周清貞驚痛的從馬上翻下來,你這樣坐了多久?周清貞一刹那心痛到不能呼吸,他的姐姐才生產完十日,才十日!產婦不能梳頭,不能見風,否則就會留下永遠的病根,就算年輕時不顯老了也會受病痛折磨。

    他的姐姐、他的姐姐,他的寶貝姐姐,就這樣冠帶整齊的坐在廊下任風吹!那樣緊密的髮髻,那樣沉重的寶冠,他的姐姐頭皮該有多痛,肩腿腰會不會落下一生的毛病?周清貞恨不能仰天嘶吼。

    “阿貞回來了,這些交給你我進去歇歇。”身下惡露早就淋漓不堪,身上也是冷一陣熱一陣,春花確實有些疲累。

    “我扶你進去。”周清貞漾出溫柔的笑意,似乎和往常沒有不同。

    沒人知道他此時心裡翻出的滔天怒火,他平生第一次很周懷嬰,恨不得他去死。

    周清貞扶著春花進屋笑的溫柔:“姐姐小心些,我幫你去冠戴。”

    春花偏頭笑著安慰:“我沒事就是坐了一會,鄉下女人生完孩子就能下地幹活,沒事。”春花抬手摸摸周清貞的臉龐,想讓他放寬心。

    姐姐的手從來沒有這樣冰冰涼過,周清貞面上微笑心在滴血,他的姐姐受寒了。

    “我知道,我還請了太醫給姐姐把脈,姐姐向來身子康健,好好保養不會有事。”周清貞小心的扶春花到炕上躺下,幫她去掉寶冠、博鬢、金鈿。

    “姐姐躺著讓太醫把脈”周清貞溫情似水“外邊的事交給我,姐姐只管歇著。”

    “嗯”春花笑眯眯應著,只想讓周清貞放心。

    周清貞對春花溫溫一笑起身出去,轉身笑容變得詭異暗魅,竟然害得他的姐姐連多坐一會去冠戴都支撐不住,很好、很好。

    都是周懷嬰,他要殺了周懷嬰永絕後患!還有錢氏、周長安,凡是害他姐姐不得安寧的的,一個也不能留,第一個就是周懷嬰。

    春花看著周清貞的背影放心的閉上眼睛,阿貞回來就不用她操心了,這時候的春花還不知道,她護在手心裡的人,又一次被逼的心理扭曲。

    春花說的輕鬆,可惜身體卻不給面子。她昏沉沉半睡半醒兩三日才清醒過來,然後躺在床上大半月湯藥不斷。周清貞不假他人之手,熬湯喂藥不在乎什麼‘產婦不潔晦氣重’和春花同吃同住。

    天豐帝十分清楚周清貞那點尿性,索性御筆一揮藉口前三年周清貞沒有休過假,又放了一個月恩假,然後回宮和陳皇后抱怨:“滿朝文武,周清貞是第一個陪媳婦生孩子坐月子的,大虞開國至今也就他算是休了產假。”

    陳皇后將一杯剛好入口的蓮子心茶,遞到皇帝手裡微笑著聽他抱怨:“幸虧是個言官,這要是放在六部什麼事兒也別幹了。滿朝文武都跟他一樣愛老婆,朕這朝堂就該沒人了。”

    天豐帝抱怨完揭開茶蓋輕呷,陳皇后站到皇帝身後力道適中幫他按捏頸肩。她的臉上帶些回憶的微笑,抱怨周清貞一套一套,想當年是誰跑來梧桐宮,是誰在梧桐宮偏殿設書房。可惜他們夫妻沒有子女緣,兩個孩子都沒養大。

    “既然劉夫人身體不佳,不如命御醫每三日去問診一次?”陳皇后在皇帝身後提議。

    “梓潼安排就是。”天豐帝擱下茶盞放鬆頸肩,閉上眼睛任由皇后幫他按摩。全天下的事擔在他的肩上,只有皇后這裡能休憩一會兒。

    夫人府正院極其安靜,御醫每三天來複診一次,春花表面上看起來和一般產婦一樣,恢復的不錯。可御醫診脈後告訴周清貞:“夫人風邪入體,待惡露乾淨需要藥浴艾灸祛風邪,即便如此也會落下頭風。”

    周清貞永遠記得他當時跌入穀底的心:“無法根治?”

    許是周清貞表情太嚇人或者是太讓人憐憫,那太醫溫聲安慰:“精心保養可以不犯。”

    “阿貞那些事怎麼樣了?”春花面色紅潤的躺在床上,跟周清貞抱怨“阿貞我不想再睡想下去走走,都已經滿月了。”

    周清貞溫和的坐到床沿哄勸:“姐姐,御醫說你那日到底受些吃虧,惡露不淨不能出門。”

    不僅如此春花以後月事期間出屋需帶頭巾,秋風涼春風寒冬季更不用說,出門必須包頭,否則必然頭疼頭暈。周清貞面上微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大夫的話哪能全聽他們就是說的嚴重,姐姐現在好得很讓我出去走走……”春花靈機一動扯著周清貞袖子撒嬌“阿貞最好了——”

    姐姐愛嬌的對自己,是周清貞不知夢過多少回的事兒,可是真的撒嬌了卻讓他心如刀絞。他看著春花說不出‘姐姐你落下病根了,一生不能吹涼風’。他的姐姐那麼好的身體,他要怎麼說。

    “姐姐乖,要聽御醫的話,等你好了我帶你……”

    “去登高!”春花快在屋裡悶死了,等到九月初九去城外山上登高,藍天白雲山風颯颯,展臂立在山頭任清風從身上吹過多舒爽!

    春花美滋滋的幻想,看的周清貞心如刀絞幾乎落淚,他轉過身假裝給春花拉平被子,忍住喉頭哽咽忍回眼裡酸澀。

    “阿貞,怡兒好久沒來看我,那沒良心的小丫頭是不是把我給忘了,你讓人抱她過來我想女兒了。”

    周清貞看著手裡的被子,一點點把它鋪平咽下喉頭哽噎,轉身溫柔若往昔:“御醫說姐姐需要靜養不能勞心費神,晚照這會正是鬧騰的時候,讓奶娘和香兒帶著姐姐不必費心。”

    “那初陽呢,抱過來我看看,月裡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再過些日子我都怕自己不認識了。”

    初陽很乖,周清貞按春花的要求去看過幾次,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周清貞覺得可以抱過來給春花解悶。

    周初陽被抱過來的時候原本在睡覺,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放到春花枕邊的時候睜開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側過頭探索的看春花不哭不鬧,只是微微張開小嘴巴,露出點粉粉的小舌頭。

    春花的心軟成一片臉上滿是母愛的光輝:“阿貞,你看初陽跟我說話呢。”

    “嗯”姐姐開心就好,周清貞坐到炕沿,幫春花把散落出頭巾的髮絲別到耳後。

    小傢伙在繈褓裡脖子向後仰微微轉頭,春花喜不自勝:“阿貞他伸懶腰呢。”

    “嗯”

    周清貞估摸著時間又把初陽抱出去給奶娘,回來說:“姐姐累了睡一會吧。”

    “好”春花躺在床上笑眯眯的答應,周清貞彎腰在春花頰邊輕吻一下:“我去給姐姐熬藥。”

    “好”春花閉上眼睛。周清貞幫她把被子掖好轉身出屋,忽然聽到春花在身後問:“老太爺那邊的事處理好了?”

    周清貞頓了一下轉回來:“好了,姐姐不用費心管他,他腿折了御醫也沒能接回來,後半輩子只能躺在炕上再也不會生出事。”

    “嗯,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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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周清貞摸摸春花笑眯眯的臉頰出去了,春花看他出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阿貞不對勁,春花這幾日慢慢感覺出來,周清貞儘量避免任何人進屋。自從那天後不說愛吵鬧的怡兒,就是麥子都很少出現在正屋。

    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了,讓阿貞心性又變得不正常,春花到現在還沒能覺察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在屋裡一直悶到四十多天惡露乾淨,周清貞才鬆口讓春花午後可以在院子裡轉轉,然後見到小丫頭周晚照。

    小丫頭先是一喜然後憋著嘴,無限委屈站在東廂廊下看著她娘。

    “怡兒過來娘抱抱。”春花蹲下身,笑著向女兒張開雙臂。

    小丫頭看看娘後邊的爹,委屈噠噠:“爹說娘病了,晚照是長女要體貼母親,照顧弟弟。”

    還有兩個多月才滿三歲的小人兒,哪懂得這些,春花拿周清貞沒轍,但也不能在孩子面前駁斥周清貞,只是笑眯眯誇讚小丫頭:“怡兒真能幹,過來娘抱抱。”

    小丫頭被娘娘誇了,終於露出燦爛笑容‘咯咯咯’跑過來撲……被她爹攔住抱起來:“娘親還沒有好不能抱晚照。”

    好吧,沒有娘親的懷抱,爹爹的懷抱晚照也不嫌棄,惶恐一個多月的小丫頭,環著她爹的脖子興高采烈:“怡兒天天都去看弟弟,弟弟可乖了。”

    周清貞一手抱著小女兒,半彎腰一手拉春花起來。春花藉著周清貞的手勁從地上站起來,捏捏女兒的小臉蛋“怡兒果然是大姑娘,懂事又能幹。”

    被爹娘環繞愛護,小丫頭仰起小下巴得意洋洋,明亮的丹鳳眼笑成一條縫,眼尾稍稍上揚,像極春花笑眯眯的樣子。恰巧初陽醒了,奶娘抱出來稍微見個風,於是一家四口相聚在夏日的晴空下。

    周清貞抱著怡兒站在春花身側,春花就著奶娘懷抱看自己粉嫩小兒子,微風拂過頭頂,銀杏樹葉輕輕搖擺。

    “姐姐起風了,咱們回屋吧。”

    春花點點小兒子嫩嫩的嘴巴,小傢伙窩開嘴慢慢追逐母親手指,春花愛的不行那裡肯回去:“這算什麼起風,一絲風罷了。”

    奶娘跟著湊趣:“老爺這對兒女都是好相貌,眼睛都隨了夫人。”說完還仔細打量周清貞懷裡,勾著頭看弟弟的怡兒。

    “姐弟兩的眼睛長得一模一樣。”其實這姐弟兩粉團似的肌膚像周清貞,鼻子嘴也像,不過家裡下人都知道,周清貞有多在乎春花,說夫人好比什麼都管用。

    奶娘的話讓怡兒越發勾著身子去看周初陽:“弟弟眼睛好小,沒有怡兒大。”

    春花讓奶娘把兒子抱回西廂,點點女兒的額頭:“那是因為弟弟還小。”

    周清貞把晚照交給張奶娘,自己扶住春花:“姐姐出來時間夠久了,咱們回去歇著。”春花剛想開口拒絕,旁邊的女兒小大人似得說:“娘親要多休息乖乖用藥,怡兒不煩娘親,怡兒去紫槐院找兩個姑姑玩。”

    “兩個姑姑?”怎麼會有兩個?春花疑惑,周清貞揮揮手張奶娘抱著怡兒出垂花門,香兒連忙跟上去伺候。

    周清貞扶春花回屋躺好,才慢慢說起這些日子的事情。原來周懷嬰因為在金華巷無所事事,出去遊玩被人誘進賭坊,輸輸贏贏賭上癮。

    這中間周清貞沒說他給周懷嬰下藥,周懷嬰在家裡不得趣出去惹下禍端。

    “禮郡王派人下的套子,他一頭鑽進去,田莊的事和吳媽媽老姐妹的事,都有禮郡王的影子。”周清貞倒了一杯溫熱的紅棗茶,給春花端過來。

    春花半起身喝完問:“為了改制的事報仇?”

    周清貞隨手把杯子放在妝臺上坐到炕邊:“嗯,白紙黑字賴不掉,最後因為腿只賠了一半。”

    “家裡哪有四千現銀?”

    “我把金華巷的宅子典賣了”周清貞脫鞋上床睡在春花身側,另拿一塊被單蓋住肚子“所以那邊的人都搬過來了。”

    春花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論起來金華巷的宅子他們也沒住幾年,可那是周清貞名下唯一的財產。

    周清貞在春花額頭輕啄一下,躺好:“睡一會養養神,我把他們都安排在東路,不許他們過來打擾。”

    住得近才好收拾,周清貞心裡一片淡然。

    春花琢磨一番:“既然都住夫人府,就不能亂了禮數讓人說嘴,讓老太爺和錢氏搬到四進院子。”

    “好,我待會兒就去安排。”

    “四姑娘來得早住在紫槐院正屋,既然三姑娘也住那裡……”一隻溫熱的大掌蓋到春花眼睛上,周卿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姐姐安心休息,我會安排妥當。”

    很快東路動起來,周懷嬰和他的妻妾丫頭都住進中路四進院裡,周長安也從紫槐院東廂搬到正屋。周長安說不出的暢意,果然水磨石的功夫有用,以後她還要繼續討好春花,晚照那小丫頭也要好好捧著。

    周玉嬌手裡抱著自己的小匣子從臥房出來,路過正廳發現周長安一副主人端坐的樣子,站住想說什麼,可是看著周長安一副隱隱自傲的模樣,到底抿緊嘴巴出去了。

    周長安在她背後微微得意:庶出就是庶出,嫂嫂一能起身不就重新安排,得意完她起身走進現在屬於自己的臥房,正房到底敞亮寬闊!想要好日子就得巴緊嫂子,周長安鬥志昂揚的開始給春花繡帕子。

    周玉嬌環顧了下有些窄小陰暗的東廂放下匣子,小姑娘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偷偷看到的情景:七八個魁梧大漢,兇神惡煞立在院下,她的三嫂寶冠霞披凜然不可侵犯的站在廊下對峙。

    人還是要自己立得住才行,這是小姑娘從她三嫂身上看到的。從那一天起周玉嬌心裡萬分崇拜自己的三嫂,和三嫂那樣的人比起來,住正屋和廂房有什麼區別。

    入了伏一天比一天熱,這一夜春花直接被熱醒,她迷迷糊糊推開身上的夾被,大夏天周清貞非要她蓋這個睡。

    “阿貞,我要換被單太熱了”春花眯著眼嘟噥“阿貞最好了給我蓋被單。”

    ……屋裡靜悄悄沒聲音,春花醒過神在黑漆漆屋裡看了一圈沒人,伸手摸了摸,旁邊的床上沒有一點熱氣,阿貞去哪了?

    院裡靜悄悄沒有一絲風,連蟲草的叫聲都沒有,所有的東西都是黑□□的,春花靜靜的睜著眼心裡升起不祥感覺。

    她披上外套一個人靜悄悄起身,輕輕推開門往西走,走到盡頭右拐過垂花門。花園裡的樹木山石一團團黑漆漆靜靜矗立在黑夜裡,夫人府裡沒有一絲燈光。

    繞過假山、穿過涼亭,春花的心越來越沉,走過一個小小的木拱橋,四進院子的粉白影壁在夜色裡泛著青青幽光。再繞過去院門虛掩,春花輕輕推開一條縫,悄摸側身像輕煙似得飄進去。

    “阿貞,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是周懷嬰的臥房燈火俱滅,只有一點微弱的星光照進來。要不是春花已經習慣這暗色,要不是她她太熟悉周清貞,肯定發現不了黑□□站在周懷嬰床頭的男人。

    春花緊緊身上的褙子,在黑夜裡走過去拉住周清貞冰涼的手,探頭看了一眼沉睡的周懷嬰,呼吸沉重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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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9: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阿貞你做什麼了?”春花壓低聲音悄悄問,屋裡黑漆漆一團,衣櫃桌椅黑咚咚待在角落。黑暗模糊了周清貞的五官,只有一雙眼睛泛著點點暗光,定定看著著床上呼吸沉重的周懷嬰。

    春花話音落,卻聽不到周清貞的回答。屋裡再次陷入幽深死寂,寂靜到春花能聽到自己心跳聲‘砰、砰、砰’,能聽到周清貞輕微的氣息。

    不對勁,為什麼周懷嬰醒不來,屋外的四喜也沒反應?就算他們輕手輕腳,這麼安靜的夜晚也應該能聽到。

    春花心裡擰成一團,她穩住心跳抬起胳膊,兩手捧住周清貞的臉讓他轉向自己,輕聲哄勸:“阿貞乖——看姐姐,乖啊——”周清貞臉被捧著轉向春花,眼睛卻一瞬不瞬固執的盯著周懷嬰。

    這樣冰冷沒有感情的周清貞春花第一次見,這讓她心慌心疼到不行,她的阿貞到底怎麼了?

    “阿貞看姐姐,姐姐在這兒呢,不怕啊,看姐姐,乖啊。”春花溫柔的聲音裡多了些殷切。

    周清貞恍若未聞,其實他感覺到有人來了,這個人是可以信賴依靠的,所以他放任自己的情緒死死盯著周懷嬰。他要看著周懷嬰咽下最後一口氣,再也不能呼吸,然後拿走那東西,拉著這個人回屋,剩下幾個以後慢慢收拾。三五年內他有耐心收拾乾淨,也相信自己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春花有些焦急胸脯起起落落,她用手掌擋住周清貞的目光,聲音切切:“阿貞,姐姐在這裡,看姐姐,乖、聽話、來、看姐姐。”一句句哄孩子的語氣,是肺腑間最誠摯的情感。

    周清貞木木轉動眼珠子,呆滯的看向面前仰頭殷殷期盼的女子。這樣癡傻的阿貞,春花忍下心疼捧著他的臉細聲哄勸:

    “阿貞,姐姐在這呢,別怕,不管什麼事都有姐姐給你撐著。”

    周清貞眼裡的呆滯像是冰雪,在春花的聞言軟語下消融:“姐姐……”

    春花安慰笑笑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在周清貞額上親一下:“來、告訴姐姐你做什麼了?”

    “我給他們下了‘醉夢’。”

    怪不得醒不來,春花一邊琢磨一邊繼續溫聲誘哄:“還有呢?”

    還有?周清貞慢慢轉頭看向暗夜裡,床上那團黑影呼吸越發沉重艱難,周清貞說:“我給他胸口放了一塊金餅。”!這個事情春花知道,他們在外巡按時遇到一例謀殺案,寡嫂告小叔子圖財害命謀殺兄長,可是卻找不到任何證據,仵作怎麼檢驗死者都是睡夢中安然離去。雖然死者眉頭微皺臉色似乎有些痛苦,可是全身上下沒有內傷外傷,沒有中毒痕跡,於是縣官駁回狀子。

    後來那寡嫂告到周清貞面前,是周清貞設套讓那人說出實情,就是在死者胸口放了一塊金子,讓那人心力衰竭死於夢中。

    “姐姐放心這塊金餅夠大份量也足,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春花伸手從被單下周懷嬰胸口,摸出一塊沉甸甸金餅。她把金餅塞到懷裡,拉住周清貞的手:“跟姐姐回家。”說完不管周清貞反應拉著他就走。

    出正屋時春花探頭左右瞄瞄,四進院裡依然靜寂黑暗,兩邊廂房黑□□沒有任何動靜,樹木花草在星光下靜靜矗立,頂多光滑的葉子泛一點幽幽暗光。

    穿過院子輕輕拉開虛掩的院門,春花把周清貞安置到一邊,然後悄無聲息合上院門。看著院門緊緊閉上,春花呼出一口氣……沒事了,她重新拉住周清貞帶他回屋。繞過影壁走到木拱橋的時候,周清貞忽然一把抱起春花,沉默無語大踏步邁上拱橋。

    春花愣了下柔順的環住周清貞脖頸,把頭倚在他的肩上。回到屋裡周清貞把春花放在床沿坐下,然後自己坐到春花身邊,兩個人並排坐在黑暗裡。這樣的阿貞……春花抿唇起身到妝台邊拿起火摺子。

    “別點燈”黑夜裡周清貞嘶啞開口,像是嗓子蹦的太久有些緊。

    “好”

    春花俐落的放下火摺子,走到坐在床邊的周清貞面前,在漆黑安寧的夜裡伸出雙臂,環住他的頭抱進懷裡慢慢安撫:“阿貞不怕,都過去了沒事了。”

    “我不怕”

    “嗯”不怕為什麼渾身僵硬冰涼?春花抱著周清貞慢慢搖哄,像是母親在哄繈褓中的孩子睡覺。搖啊搖,搖啊搖,這個懷抱安全溫暖沒有任何傷害逼迫。

    “沒事了,都過去了。”低柔的聲音像三月春風緩緩拂過。

    不知過去多久,周清貞身上的肌肉緩緩放鬆,終於有了人的柔軟。他抬起胳膊抱住春花腰身,把自己深深埋到春花柔軟胸前,隨著春花輕輕搖晃,像是月色下一條小船輕輕飄蕩在水波之上。

    輕柔、靜謐、安逸。

    “姐姐我要殺了他,以子弑父罪大惡極,畜生不如。”

    “他害死你娘害你從小受盡委屈,他害你妻子月子裡與惡人對峙,他本來就該死阿貞沒錯。”

    “真的?”手臂力氣加大,周清貞把春花柔軟的腰腹緊緊貼向自己,臉龐在春花胸前愛戀的蹭蹭。

    春花低頭在周清貞頭頂落下一個安慰的吻:“嗯,真的。阿貞從小聰明懂事,得先老太爺和先生喜愛,長大斷過無數冤案自然最明辨是非。周懷嬰所作所為,本來就不配為人。”

    聽著姐姐的話,感受著姐姐胸腔的震動,周清貞在春花柔軟的胸前蹭了蹭,然後安靜的聽春花心跳,半晌:“我暗示芍藥給他下藥,讓他再也不能生育人道。”

    “下就下了有什麼了不起,管生不管養他不配為人父。”春花沒有一絲猶豫回道。她決不能讓她的阿貞,為一個人渣逼瘋自己。

    周清貞又像個孩子似得在春花胸前蹭了蹭,然後抱起她放到自己腿上,繼續把自己埋在春花柔軟的胸前,這是最容易讓男人感覺到母親的地方。

    春花坐在周清貞腿上微仰脖子,把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抱在懷裡,任他在自己懷裡尋找安全慰籍。

    “他的腿原本可以接好……”這件事倒不是周清貞主謀,只是推波助瀾罷了。

    能做御醫的不僅醫術高明心裡更沒有糊塗的,那擅長婦科的國手被天豐帝派來,心裡就大概有數。先是像模像樣給周懷嬰號半天脈,才說自己不善接骨,周清貞也不為難,當著御醫面讓如意去藥館請郎中來。

    還對太醫說時間久了,就算接骨大夫來恐怕也無力回天。然後御醫就順杆下來說,既如此他好歹也是國手,骨科可以勉力一試……

    反正御醫接是接了,就是沒接好,然後周懷嬰雙腿徹底報廢。後來御醫再來給春花複診,周清貞給人封了五十兩‘謝禮’。

    春花聽完安慰的拍拍周清貞後背:“這下好了,省的他出什麼么蛾子。”

    周清貞從春花懷裡抬頭,眼睛裡說不出什麼情緒:“姐姐,我謀害父親是壞人,死了會下地獄。姐姐我不怕下地獄,我只怕沒有你相伴。”

    “阿貞不怕,你去哪裡姐姐都陪著。”春花在周清貞眉心親一下“阿貞不是壞人,相反阿貞是很善良的人。你那破爹你能忍到現在還願意養他,就說明阿貞是心胸寬闊的好人,擱在姐姐身上,早在他差點害死你的時候,就拿刀去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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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9: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春花想想還真是,要是自己躺在炕上要死要活,周懷嬰敢那樣對她,她絕對不會讓他好過。親爹咋,親爹就能作興娃?

    看到春花眼裡閃爍出明光點點,周清貞的心徹底輕鬆下來。他抱著春花從眼睛親到雙唇,兩人唇齒相依纏綿悱惻。

    屋外黑絨般的夜幕上,細細的彎月扯來輕紗拂面,羞答答沉默。

    “阿貞,周懷嬰生來不反哺不配為人子;娶妻不敬愛不配為人夫;生子不養不配為人父。阿貞那樣一個爛人,不配你為他犯國法。”

    周清貞覺得春花坐的時間有些長,幫她脫去外衣讓她躺好,自己睡到旁邊把姐姐攬進懷裡。

    “阿貞,姐姐也很討厭周懷嬰和錢氏。可是咱們今時不比往日,咱們現在有前程,有家,有孩子,犯不著為他們毀了這一切。”春花倚在周清貞懷裡聽他平穩的心跳“你放心,你既然恨他欲死,姐姐想辦法打發他們去田莊,眼不見心不亂。”

    周清貞摸著春花順滑的髮絲,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姐姐,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春花沉默的感受,周清貞好了她揪起的心放下,身上是有些疲累倒沒有不舒服:“阿貞告訴姐姐,姐姐到底落下什麼毛病?”

    周清貞撫摸的手停下,靜靜的說不出話。

    “月子病就那些,腳後跟走路疼,腰肩受寒疼,頭皮怕吹風疼,還有些少見的手指疼……”

    周清貞把春花摟進懷裡:“……姐姐落下……頭風……”

    從來沒有過病痛的春花,現在還不知道這病到底什麼感覺,寬慰周清貞:“沒事啊,大不了姐姐以後出門都帶包頭,其實冬天時候昭君帽挺好看的,大紅大紫一圈雪白的兔毛……”

    周清貞不想聽下去,他健康的姐姐為什麼要受罪,抱緊春花不讓她繼續說,自己開口:“姐姐不必費心,我明天去找錢氏,讓她主動帶老太爺去田莊住。”

    “阿貞有辦法?”春花從周清貞懷裡擠出來抬頭問。

    周清貞笑笑低頭在春花額上親一下:“但又所求就能為我所用,錢氏所求甚多,很好用的。”周清貞肯用心思驅逐,春花放下心笑嘻嘻:“阿貞,你說話又文縐縐,讓人聽不大明白。”

    周清貞眼裡也是輕鬆笑意:“姐姐剛才那一大段也很文氣,頗有朝廷誥命夫人的氣勢。”

    “真的?”春花驚喜的翻身趴到周清貞胸口上“哪一段話有誥命夫人的氣勢?”

    周清貞眼角眉梢全是溫柔的笑意,他一手扶住春花免得她摔下來,一手幫她把滑落的髮絲別到耳後,聲音在夜裡低沉溫和:“不反哺不配為人子那一段。”

    “哈哈,姐姐跟阿貞呆久了,也學會文縐縐說話。”春花眼裡眉梢是輕快得意的笑容,這笑容很像小晚照。

    周清貞扶穩春花一側身,將人放到床上在春花耳邊低語:“姐姐,有句話叫‘要得會跟師傅睡’。”周清貞看向春花的眼神溫柔繾綣,他還真是春花的師傅。

    “姐姐,你的字都是我教的。”

    “……”這話題轉的,春花不自在的挪挪“阿貞,你知道姐姐現在日子有些短……”

    “嗯?”

    “不能那啥……”

    “不能那啥?”周清貞做出疑惑的樣子。

    春花扯起被單蒙住臉,聲音模模糊糊:“就是那啥,你知道!”

    周清貞扯下被單:“姐姐,你身子還沒恢復不要亂想。”

    我亂想?春花憋氣,明明是你說‘要得會跟師傅睡’!周清貞心裡憋笑,在春花明亮眼上親一下:“姐姐心思要單純些,就是睡覺而已。”

    我不單純!

    周清貞把憋了怒氣的姐姐抱進懷裡,嘴角全是甜蜜的笑意:“睡吧姐姐。”他的姐姐是他的至寶。

    周清貞懷裡的女子悄悄鬆口氣閉上眼,不枉她費勁心思,她的阿貞終於變得明亮些,放下心裡的壓抑仇恨。

    屋外的月牙無聲的掛在天空,和漫天繁星一起陪伴大地,明天太陽升起一切是否都能如意?

    周清貞第二天吃過早飯就去四進院子找錢氏,不知道他和錢氏說了什麼,不過十來日錢氏就領著二房一班人出城去田莊上住,臨走還喜滋滋來看望春花。

    “媳婦兒躺著別起來,自家娘們不用見外。”錢氏滿面喜色,明明像個麻袋卻愣是走出春風撲面的感覺,領著顧嫂子進了春花的臥房,在床邊坐下說不出的‘和藹可親’。

    “老太爺腿不方便,整天悶在屋裡日子也難過,我打算帶著他去莊子上住。鄉下園子敞亮瓜果新鮮,養個貓兒狗兒的也自在。”錢氏坐在椅子上,一副通達老太太的樣子。

    得了多少好處這麼喜氣洋洋?春花心裡揣測,旁邊麥子扶春花坐起來,在她身後塞上靠墊,綠萼輕手輕腳送上茶水:“老夫人請用茶。”

    “還是媳婦兒會調、教人,瞧瞧這丫頭水靈靈的招人愛。”錢氏逮著綠萼一陣誇,然後轉頭對春花展現出無邊‘慈愛關懷’“媳婦兒還沒出百日,我也不礙著你修養就先走了。今兒不為別的特意過來說一聲,明兒我們出城媳婦也別來送,養好身子多給周家開枝散葉才是要緊的。”

    錢氏喜滋滋來去一陣風,看的春花挑起眉毛。這還是當年第一次看見那個慢悠悠,拿腔拿調的錢氏?春花一陣惡寒,心裡有些好奇:這麼高興,阿貞到底許了什麼好處?

    春花想知道周清貞怎麼拿住錢氏,可惜周清貞今天要值夜回不來,第二天周清貞下值回來。春花見面就好奇:“阿貞給了錢氏什麼好處?”

    周清貞眉目溫柔拉著春花的手,在她臉頰親一下:“姐姐想知道等我回來。”說完周清貞自己去衣櫃拿便服換上,送錢氏一行人出城。

    到底是怎麼拿住的,讓錢氏裝的像個開明婦人一樣?春花站在門邊目送周清貞出去,心裡好奇,既然這麼容易怎麼不早些打發?

    到了下午周清貞回來,春花想問卻被周清貞壓著泡藥浴:“姐姐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終歸不是什麼大事。乖,閉上眼睛。”

    ……春花閉上眼睛老老實實坐在浴桶裡,周清貞在一邊看著桶底的炭火。這藥浴泡起來很麻煩,必須保持保持氤氳霧氣不斷,水溫略燙手,每三日一次靜心泡半個時辰。

    周清貞不放心別人,每次都是自己陪著春花安安靜靜的泡。輕輕放兩塊木炭進去,周清貞坐在浴通邊的矮凳上,看氤氳霧氣裡的姐姐。

    春花閉著眼頭向後靠在浴通邊上,飄飄渺渺的水汽裡一張素白臉眉眼清麗。周清貞癡癡的看著,在他眼裡春花便是誤落人間的仙女,什麼樣的筆觸也描畫不出春花的美。

    可惜這麼美這麼好的姐姐卻落下病根,周清貞心裡悲涼又疼痛,這都是他的錯,姐姐為他吃過太多苦,受過太多難。

    “阿貞,差不多了吧。”春花迷迷糊糊差點睡著。

    周清貞轉頭去看桌上線香,再回頭眉目溫柔:“差一點點姐姐再忍會兒。”

    “好”春花笑眯眯的應著,忽然‘嘩啦啦’一陣水聲挪到桶沿“不許胡思亂想知道不?”

    “嗯”

    “有難過的事兒都要跟姐姐說,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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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1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周清貞正欲搭話屋外傳來麥子的聲音:“夫人,門外有自稱王青妹的民婦,領著一個三歲多的小丫頭求見,說是夫人的故人。”

    王青妹?春花一瞬間想起樊縣女牢那個圓臉女孩,四五年不見她怎麼找來了?春花揚聲:“讓她到花廳等著我這就來。”

    “春花姐姐多年不見,妹妹給你請安。”王青妹領著女兒招兒,局促不安站在花團錦繡的屋裡,瞅見春花過來,連忙屈膝。

    周清貞眼神一暗腳步不停,扶著想要停下搭話的春花走到上首坐下:“夫人貴為命婦,你還需依禮相見。”

    清潤的男聲悅耳動聽讓王青妹驚訝抬頭,入目一個眉目清雋溫潤如玉的年輕男子,這樣好看溫和的男子,看的王青妹眼睛一亮:“這是姐夫吧?”

    春花微微皺眉,周清貞撩袍在另一邊坐下語氣淡然:“這位婦人,攀附官親是要挨板子的。”

    王青妹聽的泫然欲泣,轉向春花:“姐姐……”

    “青妹,我從沒說過要收你做妹妹,你還是稱呼我一聲夫人。”

    王青妹的情形看起來有些可憐,衣衫襤褸也罷了,主要是原來的一張圓臉竟然瘦成窄的,顴骨薄薄露出來。可春花從來不是什麼爛好人,幫人也要看被幫的人值不值。

    “……夫人”王青妹蹲身規矩行禮。

    “起來吧,你來找我什麼事?”

    原來王青妹的丈夫給人蓋房子時,不慎從梁上掉下來摔斷腰,苦熬兩年欠了一屁股債去了。

    “家裡屋子田地都被人拿去抵債,不夠他們還要把我和招兒,賣到那見不得人得地方……妹……”王青妹坐在下首攬住女兒,抹抹淚一邊哽咽一邊改口“我實在沒有能立腳的地方,才來投奔姐……夫人,不求別的能留在府上做個粗使婆子,有我和招兒一口吃的住的就行。”

    王青妹悲從心來她的命為啥這麼苦,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滾拉著女兒給春花跪下:“招兒給夫人跪下,夫人是娘的恩人,求夫人再幫咱們一把。”

    小小的招兒怯生生磕頭:“求夫人可憐可憐。”

    那麼點點大的人兒,說是三歲多瘦的一把骨頭,看著遠沒有怡兒壯實,春花可以不同情大人,卻沒法不憐憫孩子。

    “既然走投無路又是夫人故人,就到田莊上去幫忙吧,那裡有吃有住還有月例。”周清貞溫和開口擋住春花,自己吩咐:“麥子,讓如意派人把這一對母子送到趙樹田那裡,隨便找點活幹就行。”

    “是”麥子欠身,然後對跪在地上的王青妹開口:“王嫂子,請。”

    “姐……夫人?”王青妹猶豫的起來看向春花。

    “去吧,那裡是鄉下沒多少是非,好好帶孩子。”

    王青妹領著招兒千恩萬謝的走了,春花感歎:“她變了好多,瘦的都快認不出來。”

    周清貞拉起春花的手回正屋:“這個女子有攀附之心,姐姐還是遠著些好。”

    “其實青妹挺可憐的,為一個畜生後爹進女牢,為她娘賣身掙錢,好不容易安家落戶生兒育女,男人卻死了。”

    周清貞淡淡笑笑,牽著春花的手上臺階跨門檻:“姐姐總是心善,這女子求見都知道報一聲夫人,見面卻稱呼姐姐,明顯有心攀附,暗含貪念。”

    “算了,一口飯而已,人家也不白吃咱們的。”好歹沒走回老路,春花覺得王青妹還算有點志氣。一個小小的插曲,春花並不放在心上,又問起錢氏到底得了什麼好處。

    “你沒看見她那‘賢慧’樣”春花誇張的一哆嗦“弄得我渾身不自在,自說自話一通,喜洋洋帶風來帶風去。”

    姐姐這樣活潑,周清貞眉眼都是溫和笑意。他蹲下身幫春花去掉鞋子、扶她躺下,然後自己也挨著躺下,在春花額上親一下,才開口:“老太爺這些年攢了三千多銀子,我拿出一千五以五弟的名頭在京外買下一座一百多畝的田莊,房契地契都給她了。”

    幸虧周懷嬰慳吝每次出門帶銀子不多,也幸虧人家是要給他設套,所以沒有讓他狠輸,這筆私房錢才算得以保存。

    “哦……”春花明白的點頭,這可比錢氏當年的嫁妝值錢。春花翻身半趴到周清貞身上“你搜了老爺子體己,他有沒有氣死?”

    美麗的丹鳳眼亮晶晶,姐姐這要看熱鬧的樣子……這樣精神這樣可愛,周清貞忍不住扶著春花抬頭在她唇上輕啄一下,躺好:“沒氣死,不過差點氣瘋。”

    “那他罵你沒?”

    想起周懷嬰在床上拖著身子,破口大駡狀若瘋狂卻毫無辦法的樣子,周清貞淡淡一笑:“錢氏最喜歡揣摩上位的心思。”

    “啊?”

    周清貞抬手摸摸春花的臉龐:“她讓婆子把周懷嬰捆了,堵著嘴塞到馬車裡。”

    這可真是得勢就把人往死裡踩,周懷嬰以後在錢氏手下日子怕是不那麼舒服。春花倒不同情周懷嬰,他活該。只是這錢氏真夠小人,春花意興闌珊的從周清貞胸口下來:“阿貞,以後讓怡兒別去紫槐院玩,三姑娘是錢氏一手帶大,我怕她帶壞怡兒。”

    “讓怡兒去吧,那裡有先生看著,再說四姑娘也住在那裡,讓怡兒從小多接觸人,讓她慢慢學會分辨真假美醜。”

    “四姑娘,周玉嬌?”

    “嗯,上次禮郡王找人來鬧事,周玉嬌還算有點良心擔當,過來看過一眼,截住回來的怡兒帶去紫槐院玩算是幫了點忙。”

    “哦”春花點點頭,周玉嬌那小姑娘第一次見面,還分不清輕重往上黏。來夫人府後倒是極少有動靜,要不是周清貞今天說起,她都快把著小姑娘給忘了,相比之下周長安三天兩頭送東西過來,確讓人喜歡不起來。

    “阿貞,你手上還有多少銀子?”

    姐姐要銀子!周清貞眼睛亮了亮,要不要讓姐姐從自己身上想法子,男人一瞬間變得蕩漾,那蕩漾裡還有春波點點。

    只是終歸捨不得,姐姐還沒有好呢,忍下心思周清貞溫和回答:“賣宅子還剩下二百兩,老太爺那裡還剩兩千零六十兩,一共兩千二百六。”

    春花躺平琢磨:“家裡我記得還有五百多。”

    “我領了冰錢和置衣費,再加上咱們俸祿,現在有七百兩,家裡一共有現銀兩千九百六。”周清貞替春花算的明明白白。

    “有點少”春花歎息“姐姐想給你名下買個鋪子,錢生錢。”

    周清貞把春花抱進懷裡:“姐姐想要,我明天就派如意去打聽。”他低頭在春花額上輕啄“姐姐別擔心,等他們長大了總有法子讓他們婚嫁。”

    過了不到一個月,春花名下又多了一間小小的門面,雖然小地段卻不錯,在京城的西大街,那邊瓦肆勾欄非常熱鬧,每月能收十兩銀子。

    周清貞說:“姐姐我有娘子的男人,我的錢都有娘子管。”周清貞沒說的是,有姐姐他就什麼都不會缺,沒有姐姐……也就不會有他。

    日子一天一天平穩過去,周清恭在學堂寄宿,三姑娘四姑娘在紫槐院跟著先生學習,周清貞讓她們明白,他不希望在院子裡偶遇她們。倒是傻傻的周清嗣自由自在,吃飽了經常在康來的看護下在花園玩兒,長碰到春花夫妻和怡兒。喜歡高高興興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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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0: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時間一晃又是一年過去。

    春花正領著怡兒和初陽在屋裡玩,麥子拿著一份請柬進來:“夫人,信安侯府八月二十舉辦賞菊宴,請夫人過去遊玩。”

    小初陽一歲四個月大,是個挺有想法的小傢伙,不穿紅衣裳會走後絕對不爬。這會怡兒手裡拿了一隻金燦燦黑鬍鬚的布老虎逗他,小傢伙顫巍巍小八字腿追了幾步眼看要摔倒,索性一屁股坐地上偏著頭露出幾顆小糯米牙,對他姐‘咯咯’笑。

    春花小心的護在初陽身邊見他坐穩,從地衣上起身招呼奶娘過來看著,接過麥子手裡的請柬。信安侯府是夫人府的東鄰,兩家有些鄰里間的客氣往來,邀請過府卻是第一次。

    春花對信安侯兩口子很有好感,低調平和做事有禮有節。她看完請柬隨手放到桌上:“回話說謝謝侯夫人相約,到時一定去叨擾。”

    “是”麥子欠身退下,春花掃了一眼還是姑娘裝扮的丫頭感歎,麥子再不能拖下去,如意已經整整二十三。

    去年禮郡王設計一回,春花鐵了心給家裡買回一批下人調、教。為好看,錢氏屋裡添了兩個丫頭,芍藥和孫氏各添一個。姑娘們都是兩個丫頭,春花自己院裡添四個丫頭,另外還買了十來個男僕做打雜護院。

    聽著似乎有些富貴人家的氣派,其實為省銀子,春花採買的下人多是七八歲的孩子,甚至還有五六歲的,只能慢慢養著根本不頂事。

    好在綠萼已經十四,明年做大丫頭帶出去也不丟人,麥子就能安心嫁人。都是錢少鬧騰的,說到錢少春花又頭疼家裡養的人多,吳媽媽精打細算,每月一百二十兩不過堪堪。春花每季兩身新衣裳,穿是夠穿卻只是平常衣料,要去參加這種勳貴家的宴會絕對差人許多。

    春花才不肯被宗室恥笑,就算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更何況他們只是為了將來節儉,又不是真窮的穿不起。別的不說,只當年宮裡賞賜的錦緞首飾,就夠她體體面面走出去。

    春花是個急性子說動就動,讓麥子開了庫房搬出錦緞請吳媽媽一起參詳,吳媽媽出身皇宮,對這些極為瞭解。

    “這匹流霞錦是慧妃娘娘賜的吧?”吳媽媽進來看到桌上一堆錦緞,一眼就看到這匹流光溢彩的織錦,用大紅真絲和金銀絲織就,色彩飽滿奪目非常漂亮。

    “吳媽媽怎麼知道的?”

    吳媽媽依舊素樸裝扮,對春花欠身屈膝後才笑著回話:“這匹流霞錦乃是南詔國的貢品,即便宮裡也不過十來匹,陛下賜給皇后五匹剩下四妃處各一匹,慧妃是大紅色。”

    “這麼珍貴。”春花想起望月說過寸錦寸金,那這個豈不是更值錢?可惜不能賣……春花惋惜不已。

    “自然珍貴,四妃都是有皇子才得以進封,陛下和娘娘一向寬厚待之。”

    這裡邊的門道春花明白,皇后對春花的賞賜歷來厚重,而天豐帝一向敬重皇后,慧妃給這麼厚重的賞賜,無非是希望春花能在皇后面前多提提四皇子。

    “我要去信安侯府賞花,吳媽媽看那匹裁衣裳合適。”春花不再提這個話題,反正那些事都是周清貞應付。

    吳媽媽走到桌邊一匹匹挑選,那一年春花揚名金鑾殿各宮跟著皇后都有厚賞,周清貞是個聰明的這些事處理的妥妥當當不需春花費心。因此吳媽媽點一下,也不再多說。

    挑好布匹春花帶著吳媽媽和怡兒出去逛街,主要是去看看高檔的傢俱和時興首飾布匹,免得沒有一點眼力被人暗地恥笑。

    臨出門想起三姑娘四姑娘,這一年都安安分分守在小院裡,便是去花園玩也都儘量避開她和周清貞。小姑娘做到這一步也是難得,春花想著既是出去長見識,帶著她們鬆散鬆散也好。

    珍妍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可以定做也有成品。春花跟著吳媽媽學過大半年言談舉止,兩個小姑娘在先生和教導下也多些清雅之氣,幾個人走進來雖然衣著平平,氣度倒是不弱。小二端出一盤盤金光燦爛的珠寶首飾,吳媽媽在一邊慢慢品評做工、樣式、用料。

    春花算是大開眼界,各種玉料各種寶石,各種樣式讓人眼花繚亂。臨走不好讓小二白忙一趟,春花給周長安買了一對珍珠頭花,給周長安買了一對赤金海棠花耳墜。為了感謝吳媽媽一年多辛苦,買了一根赤金葫蘆簪。

    出了珍妍閣又去香世源,香世源是京城頂級傢俱鋪子,不管是掌櫃還是小二看不出一點市儈氣息,一樣樣介紹木料怎麼稀奇,做工怎麼精巧。

    “夫人看這顏色微微帶紫而溫潤,氣味濃郁持續是上好的香楠……”

    ……春花淡然點頭,心裡驚呼連連:好貴啊!!!怪不得望月姐姐說他們家的傢俱,就是湊合能用,讓她多出來長長眼力,這玩意兒一個桌子比純銀打造的還貴!

    吳媽媽淡笑:“不知你們這裡有金絲楠的盒子沒,還有小葉紫檀的佛牌,沉香木的手串,或者黃花梨的手串拿出來看看。”

    春花看的頭皮炸起,世家果然不是一兩代能養成的,竟然還有比金子貴的木頭……春花淡然的一樣樣看過,心裡直喊:阿貞快來救命,好貴啊木頭珠子比金珠子還貴。這玩意兒就算一個手串她要買下來都得狠狠咬牙,好吧就算咬牙她也不買,春花覺得還是金子更好。

    小二眼見得一筆生意也做不成,雖然不至於懈怠到底沒那麼殷切了。周長安一直靜靜跟著開眼界,這種機會她絕不能錯過,這會兒看出點苗頭,忽然上前挽住春花撒嬌:

    “嫂嫂,我剛看到一個雞翅木插屏架子,剛好配我最近繡的小貓撲蝶,嫂嫂買給我,我弄好插屏送給嫂嫂。”

    雞翅木也算是比較名貴的木材,但比之沉香黃花梨簡直就親民可愛的很,周長安算是給春花解一回圍。

    下午周清貞回家,春花抱著人胳膊一通學:“阿貞,你不知道竟然還有比金子貴的木頭,比金子貴的木頭!”

    周清貞笑顏溫和在春花額上輕吻一下:“梧桐宮裡的傢俱全用的黃花梨,這種木料氣息幽香清雅,聞的時間長了對人身體好。”

    “皇后娘娘那一屋子傢俱比黃金貴?”春花目瞪口呆的想像一屋子純金打造的傢俱。

    周清貞抽出胳膊攬住春花,輕輕呼吸姐姐身上的暖香:“黃金沒有那傢俱貴,姐姐今天怎麼知道這些的,吳媽媽跟你說的?”

    “阿貞,我原本還覺得咱們日子過得不錯,冬有火盆夏有冰頓頓細米精肉,以為這就是錦衣玉食……”春花還在木頭比金子貴的打擊中呆滯,被周清貞攬回套間坐下。

    “咱們這樣的日子在京城只能算是過得去,錦衣玉食差的太遠。”周清貞心裡有些失落“小時候我總是暗自想,將來掙好多錢,讓姐姐坐在元寶上數元寶。”

    周清貞把春花鬢間的散發別到耳後:“沒想到,還是讓姐姐跟我過緊巴巴的日子。”

    “阿貞,你這話不對咱們現在的日子足夠好,人和人比不成,就現在這日子都是姐姐以前不敢想的,姐姐跟阿貞算是享盡榮華富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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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滿院裡不頂事的半大孩子,最多不過衣食無憂,那裡說的上是榮華富貴?

    周清貞溫和的問:“姐姐還沒說怎麼知道木頭比金子貴?”

    小倆口挨著坐在羅漢榻上,春花說起去信安侯府賞花的事情,說起怕沒見識特意去逛街……周清貞眉眼溫柔靜靜的聽著,偶爾問幾句讓春花說的更盡興。

    第二天春花收到香世源夥計送來的一串黃花梨手鐲,金黃溫潤的顏色清幽雅香的氣味,戴在手腕間沉下心果然比什麼金銀都舒服。春花笑眯了眼,心裡甜甜的。

    周長安一個人在屋裡,對著鏡子把那對珍珠頭花比來比去,只覺得果然人要衣裝。這一年來她受先生教導潛移默化,知道自己當日做的太落痕跡。這大半年來她很少再往春花面前討好,日子過得反倒輕鬆舒心。

    “四妹妹嫂嫂要去信安侯府赴宴,又特意給咱們添首飾,想是要帶咱們一塊去,不如我們去問問衣裳可有什麼要準備的?”

    周玉嬌請周長安在上首坐下,又讓喜鵲送來茶水,才禮貌開口:“咱們只管跟著先生修習,三嫂要帶自然會安排好,不帶也不用想太多。”

    周長安心裡咬牙,說的輕巧你才十一自然不著急,可我翻過年就十四了,不多出去見見人怎麼好說婆家?

    周玉嬌那一年被春花和人對峙的氣魄鎮住,這一年來又和程先生走的近,再不是當初才來京城想討好人的小姑娘。程先生說人貴自重,而後人重之。三嫂能的三哥全心愛重,不光是幼年時的恩情,更重要的是不管什麼時候,三嫂都能替三哥穩住。

    “三姐姐還是回屋好好做先生佈置的課業,別的不需多費心思免得添亂。”周玉嬌停了一息好心勸說“三姐姐那日也看到了,三嫂只給咱們添了首飾自己什麼都沒買,三姐姐好歹省點事,哥嫂平白養我們已經不容易。”

    周長安氣的胸口疼,回到屋子冷下臉:她娘頂不上事,兄嫂們也沒有半點意思。雖說十三說婆家有點早,可是不慢慢踅摸非等她十五六成老姑娘,再找?

    八月二十春花一件雲雁細錦衣,下面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肩上碧霞雲紋披帛,鴉黑的發梳成反綰髻,簪著紅寶流蘇,如同五月的芍藥雍容不失俏麗。

    周長安穿的齊整,雙環髻根束著新買的珍珠頭花,在二門出徘徊,看到春花被麥子一行人簇擁出來,眼睛一亮上前屈膝:“要去找嫂嫂又怕打擾,可巧就遇到了。”

    “怎麼?”

    “就是上次說要給嫂嫂繡插屏,不知嫂嫂想要什麼顏色的貓兒,白色的清爽配雞翅木似乎有些扎眼,黃色或者灰色更合適還柔和些。”

    “你才多大……”

    周長安笑的嬌俏插話:“嫂嫂每年給長安過生日倒不記得了,過年長安就十四了。”

    過年就十四了,可憐還在自己胸口以下,比周玉嬌矮一額頭,春花壓下心裡的憐憫,和藹開口:“到底不過十三歲,還小呢,不要太苦自己。”

    周長安心裡微微一縮,又展開笑顏:“嫂嫂這是要出門?”

    “嗯,信安侯夫人相約我去赴宴。”

    “呀,皇后娘娘的母家一定不同一般,好想去開開眼界。”周長安做出小女兒羡慕嚮往的樣子,別說她雖然個頭矮小卻很勻稱,看著就像九、十歲的小姑娘,做出活潑俏麗的模樣很討喜。

    春花帶了點憐憫疼愛:“侯夫人只邀請了我,下次請你們姐妹的話,帶你們出去長長見識。”

    春花在大小丫鬟簇擁下雍容華貴走了,周長安氣的胸脯一起一伏:不過鄉下野丫頭奴婢出身,跟著我哥哥做了夫人倒是會擺譜!

    到底人在屋簷下周長安忍住怒火回到紫槐院,東廂裡傳出來不成曲調的古琴聲。周長安憋著火冷臉進去,周玉嬌正在程先生的指導下練琴,見她進來程先生直起身,目光如一泓清水透徹的看著她。

    周長安很想沖周玉嬌發火:沒腦子的笨蛋,人家不是不給自己買首飾,是根本看不上外邊的!到底不是一娘生的,不能掏心,周長安忍了又忍最後冷冰冰回自己屋。

    周玉嬌莫名:“三姐姐這是怎麼了?”

    程先生淡淡開口:“個人有個人的造化,能管的管一管不能管的獨善己身,繼續練。”

    侯夫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肌膚羊脂玉似的潤白,兩頰飽滿笑容感人,一言一行讓人如沐春風。在二門外迎接春花,第一次見面就拉住春花雙手,臉上漾出喜愛的笑容:“好一個標誌的人兒,難怪周大人愛若至寶。”

    春花按著吳媽媽教導的:上身紋絲不動和侯夫人雙手相握,環佩不響微微屈膝兩人相互行禮:“侯夫人跟傳言一樣,雍容端莊和藹可親。”

    可憐的春花為了應付這樣的場面,被吳媽媽狠狠教導小半年,為言辭雅致,周清貞天天陪她掉文,那段日子……哎,不能回想。

    兩人攜手走到後花園,後花園裡綠樹成蔭一池秋水明淨,水面倒映著各色爭奇鬥豔的菊花:墨牡丹雍容濃麗,白牡丹海翻白浪;泥金香華貴昳麗,仙靈芝纖細清雅;玉珠簾飛雪濺玉,白松針孤高標世。

    一園菊花姹紫嫣紅開的正盛,侯夫人和春花相攜進來對先到的客人笑語:“咱們今天賞菊,可是來了一位行家。”說完把春花推到前邊:“咱們劉夫人有個好花圃,便是皇后娘娘應季都喜歡她家的。”春花品級最高因此無需行禮,對眾人笑著點頭:“皇后娘娘抬愛,不過一個小花圃不敢稱行家。”

    “那可巧了”一個三十多歲身著錦衣的夫人笑出幾分義氣“劉夫人來評評,這一盆到底是不是瑤台玉鳳?我說不是,阿婉非說是。”

    春花轉眼去看,原來是一盆團團雪白的菊花,她笑語清越:“這個和瑤台玉鳳是很像,不過不是這個叫雪海。瑤台玉鳳花瓣略長蓬鬆內卷,花型飽滿看起來如同一泡泡雪,花心裡泛出一點點鵝黃。雪海花瓣肥短擠擠簇簇,花色純如白玉……”

    客人除了同一條街沐伯府的伯夫人,還有侯夫人娘家弟妹,幾個侄媳婦,閨中舊友。春花言行和度舉止得體,見識也還可以很快融進去。

    這個賞花宴春花應付的還算順利,唯一意外的是,她從官房出來碰到一個身穿淺粉褙子的少婦。這少婦看起來二十五六,頭上一支紅寶做蕊的掐絲海棠簪。

    這海棠簪份量不重,可春花現在知道這簪子貴在工藝,只看它花型自然舒展,金絲勻稱如一疏密流暢就知道是一流大師所制。

    “婢妾廬陽羅氏長女羅寶蘭拜見夫人……”

    ……哦,春花恍然明白,這是羅寶珍的姐姐,她差點忘了羅寶珍的姐姐在信安侯府做妾室。

    “當年舍妹年幼不懂事衝撞夫人,婢妾替她給夫人賠禮。”羅寶蘭蹲身在地“當日多有冒昧,實在抱歉。”

    抱歉什麼的算了,能把聘禮還回來嗎?這句話在春花心裡心裡躍躍欲試,以至於晚上和周清貞叨叨:“阿貞,你說她都道歉了,羅家會不會把聘禮還給咱?將近四萬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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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7 00: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不會,羅家有自己的風骨,道歉大概是羅家長女自作主張。”

    “哦”,這件事有些遺憾的撂過手,春花依偎在周清貞懷裡抱怨“和那些人說話好麻煩,不能說土話,還要幾分笑幾分詞,一場下來搞得我腮幫子疼。”

    “哪裡疼我親親”周清貞翻身溫柔的在春花面頰輕啄……床帳被男人揮手勾下,過了一會芙蓉帳面上如春水起細波,一圈圈一圈圈抖動,垂下的流蘇抖著抖著還猛然一縮……雖是仲秋涼夜,屋裡卻春、色蕩漾。

    紫槐院正屋蠟燭高明,周長安坐在繡架前,彎腰低頭一針一線繡銀灰色的貓兒。她必須拿出讓人誇讚的繡品,她一定要打探出春花對她的婚事到底什麼態度。

    可惜就算周長安日夜趕工,也沒能趕上春花九月初五的生日,反而因為趕工太過熬夜繡錯色線,只能重新開始。周長安日日精心細繡,一直到十月底才完成滿意的繡品送到正院。

    雖然周長安在夫人府也住了一年半,但是正院正屋來的次數極少,她略略沾點椅子坐,既顯恭敬又可以讓腳踩到地上。

    “長安手藝粗陋,嫂嫂看看還能湊合入眼不。”

    桃紅把插屏擺到桌上,深紅色雞翅木架子,銀灰色、貓兒金黃蝴蝶,要說精品當然說不上,但是出自一個不足十四的女孩手裡,還是很不容易的。

    “三姑娘繡活不錯,喜歡就繡點東西也好,只是別熬夜小心熬壞眼睛。”春花坐在上首客客氣氣。

    周長安臉上笑意不斷,心止不住往下沉。人家誇姑娘繡活不錯,都會帶一句‘不知將來便宜誰家’春花從來沒提過到底是什麼意思?還因為父親母親當年錯待心懷嫉恨,所以想把自己拖成老姑娘?

    周長安端起茶盞低頭,掩蓋表情喝了一口把茶盞放到桌上,笑的無奈:“說起來原本不該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操心,只是父親母親在鄉下養身體,哥哥嫂嫂為了養家每日俗事不斷,我難免替哥嫂分擔一二。”

    家裡有什麼事,需要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分擔?春花心裡升起戒備:“不必了,你安心跟著程先生學習就行。”

    周長安不肯回頭,依然堅持坐在椅子上漾出懂事的笑容:“到底五哥有些和常人不同,不知道哥哥嫂嫂怎麼安排?”

    什麼怎麼安排,有吃有穿有人專門陪著玩,還要怎麼安排?春花一時有些不明白周長安的意思,就聽她略微尷尬的開口。

    “過年二月五哥年滿十六歲,咱們周家爺們過了十五,都要……”周長安到底不過豆蔻年齡,臉頰緋紅一片。

    春花看著周長安嬌羞的臉龐,心裡只覺得不可思議,耳邊就聽周長安害羞咬唇把話說完:“五哥屋裡勞煩嫂嫂操心一下。”

    周清嗣怎麼能行人事,癡傻如稚子,不說會不會繼續生下癡兒,但是行人事會不會嚇壞他,甚至要了他的命?

    春花斷然拒絕:“你五哥的事你不必管,我和你三哥會照看他一生。”

    ……周長安心被一桶雪水澆透,竟然根本不打算讓周清嗣知人事?那!!!想到那個可能周長安頭皮發麻,她忍不住向前幾步語氣急切:“要是不放人,五哥將來成親怎麼辦?”

    春花冷下臉:“你五哥那樣怎麼成親,你想害死他?”

    我五哥怎麼不能成親,周長安心裡尖叫,他是傻可他還是男人!

    “嫂嫂……”

    “你不必再說什麼,這件事我和你三哥早就決定了的。”春花胳膊搭在桌上,語氣沒有一絲通融,周長安面色雪白,滿臉絕望的看著巍然不動的春花。

    屋裡的氣氛凝滯起來,建蘭低頭侍立在一邊,眼睛極快的掃了周長安一眼,悄悄往春花身邊挪幾步,擺出防衛姿態。

    周長安涼透的心忽然快速跳動,她雪白的臉上浮出兩團潮紅,胸脯激動地起伏:“嫂嫂!”

    春花平下臉色冰冷的看向周長安,整個人如同銳利的冰雕。周長安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春花,心裡覺得有些害怕,她小小後退兩步站住腳跟。

    可是如果不爭取,難道任由他們兄妹被人拿捏一生?周長安深喘幾口氣,忽然展開笑容,剛開始還有些僵硬,展開後卻笑顏如花。

    “嫂嫂……”

    “夫人,劉家老夫人來了有事找。”門外傳來一個清脆的童音,是春花院裡的小丫頭箬竹來通稟。聲音剛落春花娘已經跟著綠萼走到臺階下,揚聲:“花兒有空沒,和娘回去一趟,你爹有些傷風念叨你。”

    早在箬竹通稟的時候春花就站起身,娘兒兩在屋門口碰到。春花扶著她娘一高一低進屋,周長安做出乖巧的樣子屈膝:“老夫人萬福。”

    春花扶著她娘站穩,居高臨下對周長安說:“你先回去吧,以後那事不要再提。”

    “嫂嫂……”周長安做出哀求悲切的樣子,九、十歲小姑娘的樣子看著蠻可憐,春花娘嫌惡打量一下問:“這是誰?”

    “府裡的三姑娘周長安。”春花一邊回答,一邊扶她娘坐下。

    春花娘冷笑:“我沒記錯她娘是錢氏?就是她娘害你做三年牢?”

    “嗯”春花待她娘坐穩自己陪坐一邊,扭頭對建蘭說“送三姑娘回去。”

    “是”建蘭領命後走到周長安面前挺直身體,然後上半身直直的屈膝“三姑娘請。”即便屈膝同十三歲的建蘭依舊比周長安高半頭。

    周長安無奈屈膝告退,春花娘看周長安出去對春花誇讚:“建蘭是個有心思的。”故意在氣勢上壓人。

    “吳媽媽也說不錯,我爹咋了風寒要緊不,要不到府裡來,我讓阿貞請個太醫過來瞧瞧。”春花應完她娘的話,心裡最記掛她爹的身體。

    綠萼去燒水煮茶屋裡暫時沒別人,春花娘歎口氣滿身疲憊:“你爹好著呐,你那不出息的弟弟出事了。”說完話,春花娘又是無奈又是恨:“明明小時候還有點小心思,就算有時候有點歪,也不缺心眼,如今竟然被一個爛貨迷住心眼兒。”

    “順子一向老實不胡來,怎麼會被人勾住?”春花簡直無法相信,張二妹老實本分人勤快,她爹娘一向滿意。兩歲的大侄子虎頭虎腦胖墩墩長得結實,張二妹先下又有身孕,順子怎麼能亂來?

    這男人被女人勾住魂最難掰扯請,春花隨手換了一件褙子,和她娘急匆匆一起回洛家鎮。

    順子像頭倔驢蹲在門口,看他姐回來梗著脖子撇過頭硬邦邦說:“姐,青妹是個可憐人,她也沒啥壞心眼,就是想做咱家一口人。”

    王青妹!春花恨得不行,弄來弄去竟然是她給兄弟媳婦添堵。

    “想做咱家一口人,你要休二妹?”

    “嗚……”屋裡張二妹極短促悲哀的哭聲,很快被壓在喉嚨裡,春花娘瞪了劉順一眼跛著腳進去東屋,很快東屋傳來春花娘鏗鏘有力的聲音:“二妹放心有娘子在,就是不要順子,咱老劉家也不能休了你!”

    “我沒說休二妹!”順子站起來轉身朝屋裡吼“就知道哭不知道自己有身孕要多保養!”

    ‘啪’春花揚手狠狠拍了順子後腦勺一下“不想休二妹,說什麼王青妹想做咱家人?妾通買賣,那是奴婢算不得家裡一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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