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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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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周文濤 -【吸血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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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2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集 第一章 相逢

  G城再度遭到妖怪襲擊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千佛市指揮中心,黃椿壽和張重慶相對苦笑著說不出話來。真是太及時了,開明獸下落不明,西南會戰還沒有告一段落,G城又爆發了新的戰鬥。麒麟獸這是乘虛而入,時間上卡得非常准,他們不得不疲於奔命。

  「衝鋒槍,重機槍,火箭筒,迫擊炮,他奶奶的,它們從哪里搞來這些裝備的!」張重慶瞪著充滿血絲的雙眼,大聲咒駡了一句,他攤開地圖,找到G城的位置,「哪一支部隊離G城最近?」

  黃椿壽心中一動,一定又有哪一支部隊遭到了妖怪族的偷襲,全軍覆沒,所以他們還沒有得到任何確切的消息。他努力思索了一陣,說:「駐N市南郊的87118部隊距離G城最近,如果急行軍的話只要五個鐘頭就能趕到了,不過87118部隊兵力有限,又沒有跟妖怪部隊作戰的經驗,我擔心……」

  張重慶長長歎了口氣,苦惱地說:「為什麼偏偏是G城,那些該死的妖怪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周文跟我們提起過其中的原因。G城是整個江南的龍穴,如果能佔領這座城市,以五鬥鮮血作為祭品,施法召喚出沉睡了億萬年的龍神,就可以一舉毀滅天地間所有的人類。」

  「無稽之談!」張重慶嘀咕了一句,「你也相信這個說法嗎?」

  黃椿壽苦笑著說:「不相信,這用科學沒辦法解釋,不過那些該死的妖怪相信!張司令,我建議M集團軍留守在麓甯城,高原部隊向邊境線運動,搜索開明獸的行蹤,其他的三個集團軍立刻向G城急行軍。準備再打一場硬仗。」

  「來得及嗎?有沒有必要向軍委請求支援?我們可以把駐守在江北的Y集團軍暫時調往G城救急。」

  「遠水救不了近火!好幾十年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爭,江北的Y集團軍集結兵力,補充彈藥和物資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一時半刻是趕不到G城地,還不如我們辛苦一點,多跑幾步路。我倒建議Y集團軍儘快向N市運動,跟87118部隊會合。鞏固城防,我有些擔心妖怪部隊會在適當的時候進攻N市。」

  「至於G城的安危,暫時還不用擔心。據留在城裏的R集團軍C師二團團長馬濂說,萬壽宮發生了劇變,道門的法寶三十九朵金蓮重新彙聚在一起。擊退了妖怪部隊的進攻,並且跟G城融合在一起,妖怪部隊束手無策——這估計是康平或者慧真告訴他的。李兵已經連夜乘直升飛機趕回G城了,他向我保證能夠堅守十天,十天地時間足夠我們調集兵力了。而且……我相信。G城處在危難之中,周文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張重慶敏銳地掃了他一眼,說:「你是擔心Y集團軍的戰鬥力弱。不是妖怪部隊的敵手,所以儘量避免讓他們直接參戰,是不是這樣的?」

  黃椿壽有些尷尬,他點著頭坦率地說:「Y集團軍……怎麼說呢,可能您也聽說過,他們打不動硬仗,這幾乎成了部隊裏公開地秘密。另外,我也跟您說起過。人類和妖怪之間這場戰爭很可能會一直持續下去,曠日持久,為了應變可能的突發情況,有必要保留一支機動部隊。Y集團軍還是留在N市比較妥當,一舉兩得。」
  張重慶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他的看法:「好吧,就這樣決定。我這就向軍委請示,命令Y集團軍儘快進駐N市。還有幾件事情,你有沒有考慮過,急行軍加上連續作戰,S集團軍會不會有什麼困難?」

  「他們可以在麓寧城休整一段時間後再出發,有K集團軍和集團軍先頂上去,兵力上應該足夠了,G城暫時不會有大問題的。」

  「那你覺得由誰來接替秦騭的位置比較合適?」

  「參謀長吳安國地威信很高,又熟悉集團軍的情況,他應該是比較合適的人選,不過也不急在一時,可以再觀察觀察——我倒真希望是周文!」

  「他地確很出色,不過他的想法很危險。」

  「在目前階段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據我對周文的認識,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G城的,那是他的故鄉,他熱愛這座城市。張司令,這次回到G城,我想盡一切可能爭取周文的力量,您覺得怎麼樣?」

  「可以試試看。從他在麓寧城地表現來看,的確是幫了我們的大忙。反對的意見可能會來自重建委員會和法師團,還是要多做做思想工作,能說通最好,儘量不要用軍事命令壓他們。」

  簡短地交談以後,張重慶和黃椿壽乘G4型直升機飛往G城,同行的除了警衛員周扶水和黃贛外,還有S集團軍地上尉賀梓丹和中尉趙臻,他們帶領小分隊潛入麓寧城立下了顯赫戰功,因此受到了黃椿壽的重視,特地要求他們一同前往G城。
  一行人在連續飛行二十八個小時後抵達了G城,降落在城南火車站地廣場上,市長宣大勇、副市長婁文嫻和章德音隨車前往火車站,把他們接到市政府的招待所裏……。

  張重慶和黃椿壽用冷水擦了把臉,胡亂吃了些速食填飽肚子,立刻召集相關負責人召開回憶,一方面是瞭解情況,另一方面是為了統一思想,商議對策。

  這是一次事關G城命運的重要會議,由張重慶和黃椿壽親自主持,出席這次會議的有重建委員會的成員,宣大勇,婁文嫻,章德音,郭銳,彭曙光,沈冀北等人。

  負責城防的團長馬濂本來應該到場,但是他帶領部隊日夜堅守在北門外。監視敵軍的動向,實在脫不開身,所以就委託副團長竇方洲代替他出席。

  除了這些人以外,還有一個容貌秀氣的女子也出現在會議上,據彭曙光介紹她是李兵的妹妹趙詩芬,茅山道的傳人,幾天前在北門發生的那場激戰中。她彙集三十九朵金蓮,一舉擊潰了妖怪部隊的進攻。

  張重慶特意多看了她幾眼,他曾經跟趙詩芬有過數面之緣,知道她是重建委員會秘書劉子楓地夫人,身懷道門的法寶。但是這一次他卻發現她的氣質發生了驚人的變化。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變得優雅,沉靜,堅定,一雙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湖水。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完全不同於他記憶裏那個年輕的母親。

  「一定發生了什麼意外!」張重慶肚子裏轉著念頭,「難道是她的小孩……」
  會議開始以後。市長宣大勇首先喋喋不休地介紹著G城發展地近況,他大概向上級領導彙報過很多遍,一二三四,甲乙丙丁,擺中藥鋪,連講稿都用不著。

  對於黃椿壽來說,他的敍述中惟一有價值的就是G城生活著三百萬人口,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婦女、兒童和老人。戰爭必須讓他們走開!

  張重慶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簡短地說:「很遺憾,戰爭爆發了,非常時期,G城的一切建設都必須停止。宣市長。儘管不願意看到,我還是要提醒你。你要做好思想準備,G城將成為戰場,變成廢墟,等到戰爭結束以後,你也許要一切從頭開始。」

  宣大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明知自己地想法有點不合時宜,但是作為G城的市長,他還是向軍方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能不能儘快消滅妖怪部隊,或者乾脆把它們引往鳳凰山?什麼地方都行,只要是不在G城!先是鼠疫,接著是洪水,然後又是戰爭,G城能恢復到今天的地步實在不容易,這座城市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黃椿壽有些瞭解宣大勇的想法了,他地政治生命已經和G城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他對這座城市懷有深切的感情。他儘量用溫和的語氣說:「宣市長,我們當然也不想G城再一次變成廢墟,但是這並不以我們地意志為轉移。戰爭已經全面爆發了,我們能做到的就是打擊敵人,保護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萬一局勢不利,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我們將不得不撤離G城。」

  這是他真實的想法,對於黃椿壽來說,G城只是戰略上一顆可以犧牲的棋子。他甚至考慮過放棄G城,等妖怪部隊全部進入市區後,再發射導彈把它們徹底摧毀。犧牲一座城市來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這個設想很有誘惑力。

  「不,放棄G城就意味著戰爭已經結束了!」趙詩芬出乎意料地反駁了黃椿壽的意見,「G城是整個江南地龍穴,如果麒麟獸和白虎精佔領了這座城市,它們會以五鬥鮮血為祭品,施法召喚出沉睡了億萬年的龍神,一舉毀滅天地間所有的人類。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們都不能退後一步!」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疲倦,這跟她不食人間煙火的容貌和形象形成了鮮明地反差。

  這只是周文的胡言亂語,只要是正常人就不會相信!宣大勇、婁文嫻等彼此相視一笑,認為這是經不起推敲的無稽之談。

  張重慶忍不住問:「劉夫人,你是學法術的,你確信這個說法嗎?」

  「劉夫人」這三個字鉤起了趙詩芬無限心事,她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情,但是她堅強地承受了下來,糾正張重慶說:「我已經不再是劉夫人了,請叫我的名字趙詩芬!」

  張重慶感到非常意外,但他不想在公開場合討論私人問題,於是換了一個稱呼說:「好吧,趙小姐,你相信龍神的存在嗎?」

  「三年之前您相信妖怪的存在嗎?事實上它們非但存在,而且徹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龍神的提法也許讓人感到可笑,我們可以換一種更科學的說法——麒麟獸和白虎精打算在G城作法,製造出一種比鼠疫利害一千倍一萬倍的惡性病菌,它們只感染人類,以驚人的速度傳播開來,並且沒有任何特效藥。最終天地之間所有的人類都將變成了屍體,妖怪族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成為這個地球的主人!」笑容慢慢凝固在宣大勇地臉上。

  趙詩芬的話深深觸動了他,如果傳說中的龍神真是一種類似於鼠疫的惡性病菌,那麼人類的毀滅並非不可能發生。三年前的那場災難再次浮現在眼前,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張重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趙詩芬指出了一種令人震驚的可能性,G城從此跟整個人類地存亡緊密聯繫在了一起,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據我所知。大約一千年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黃椿壽努力回想起一些荒誕不經的傳說,李兵曾經跟他說起過,但當時他付之一笑,根本沒把它放在心上,「在涿鹿。北方的龍穴,人類跟妖怪進行了三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彼此死傷無數,到最後天師張瑞午不惜逆天而行,施法破除了龍穴。這才解決了迫在眉睫地危機。」

  「問題在於,自從天師張瑞午羽化登仙後,這門法術就失傳了。」大家不約而同陷入沉默之中。

  眼下的形勢實在不容樂觀。黃椿壽暗暗歎了口氣,在這種非常時期,氣可鼓而不可洩,很明顯趙詩芬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將造成多大的影響。他急忙岔開話題問:「竇團長,城防上有沒有什麼困難?兵力和彈藥夠不夠?」

  竇方洲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猶猶豫豫地說:「暫時還頂得住,法師團在北門外布下了一個厲害地陣法,擋住了妖怪部隊的進攻……不過我們需要增援。一直被動挨打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K集團軍和R集團軍正在火速趕來,只要能再堅守上十天,我軍就能發起全面的反攻了!」

  黃椿壽竭力鼓舞著大家地士氣。

  這個好消息減輕了他肩頭的擔子,竇方洲長長舒了口氣,說:「十天肯定沒問題。我們會堅守到最後一兵一卒,絕不退後半步!」

  黃椿壽微微皺起了眉頭。很明顯,竇方洲覺得自己的隊伍並不是妖怪的對手,所以他才會說出這麼悲觀的話。他追問道:「二團還剩下多少兵力?」

  「負傷和陣亡的官兵接近一半,不過G城的民兵訓練有素,有他們頂上來,保證能完成任務!」

  黃椿壽把目光投向了刑警大隊副處長彭曙光同志,彭曙光解釋說:「我們在重建G城的同時就著手組建民兵了,當時叫聯防大隊,主要負責城區地治理整頓和安全防衛工作。他們都是從公安消防刑警等部門抽調出來的精英,相當一部分是退役的軍人,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非常時期可以立刻投入戰鬥。」

  張重慶饒有興致地問:「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難道你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地情況發生?」

  彭曙光的神情有些尷尬,他飛快地瞥了宣大勇一眼,坦率地說:「事實上我在三年前跟周文和李瑾瑜有過接觸,他們曾是刑警大隊地特別顧問,協助我們偵破過一些離奇的案件。從那時起我就發覺了妖怪的存在,不過我沒有向市長作詳細的報告,原因很簡單,在當時誰都不會相信這樣荒誕的說法,作為刑警大隊的實際負責人,我必須謹慎。」

  「G城隨後就經歷了鼠疫和洪水,那不是天災,而是妖怪一手造成的人禍。我一直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它們遲早會對人類發動進攻的,出於這個原因,當G城的重建工作全面開始以後,我抽調了相當數目的人力組建聯防大隊,輪番訓練,為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戰鬥做好準備。」

  宣大勇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對彭曙光的自作主張很不滿意,這麼大的事都瞞著他,他眼裏還有沒有他這個市長了!不過回過頭來一想,如果當時彭曙光真的跟他通了氣,他一定會嗤之以鼻,甚至把他調離刑警大隊,造成的後果是沒有一支訓練有素的民兵組織,G城在妖怪的第一輪進攻下就淪陷了。想到這裏,他背上不禁出了一層冷汗。

  張重慶贊許地看了彭曙光一眼,覺得這個刑警大隊的副處長的確是一個人才,他如果能在軍隊裏好好培養幾年,將會繼黃椿壽之後成為另一個出色的指揮官。不過彭曙光跟黃椿壽有一個相同的毛病,那就是自說自話,自行其是。要有相當肚量的人才能駕馭他們。

  趙詩芬沉默了片刻,輕聲說:「你們不用擔心,張天師留下地三十九朵金蓮守衛著G城,妖怪部隊暫時是攻不進來的。而且,周文就要來了……我能夠感覺到他的氣息,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成熟。只要有他在,G城就永遠都不會淪陷!」

  宣大勇駭然地望著她,大聲說:「周文?你是說那個叛徒嗎?」

  是時候宣佈軍方的態度了!

  黃椿壽糾正他說:「不,周文不是叛徒,他是我們的盟友。在剛剛結束的麓寧城爭奪戰裏。正是他奮不顧身跟開明獸展開激戰,拖住妖怪的主力,為我軍贏得了寶貴地時間。現在G城處在最危急的時刻,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所以。宣市長,請不要顧忌周文的身份,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真是不可思議!」宣大勇吃驚地合不攏嘴。他看了張重慶一眼,見他沒有反對地意思,只好小聲嘀咕說,「好吧,這麼說當初我們還是冤枉他了……不過這樣一來,他還願意跟我們合作嗎?」

  黃椿壽淡淡地說:「宣市長,你並不瞭解他,周文熱愛這座城市。他會堅守在G城,不讓妖怪踏進半步的!」

  婁文嫻、章德音、郭銳等人面面相覷,他們都懷疑黃椿壽的判斷,但是誰也沒有把這種懷疑放在臉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周文真的值得信賴嗎?

  會議結束以後,趙詩芬獨自一人離開了會議室。她在大門口看到了闊別多日的劉子楓。他懷裏抱著他們地骨肉,滿懷期待地凝視著自己的妻子。一股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柔情襲上心頭,趙詩芬看著兒子熟悉地面容,仿佛又看到了童年時的自己!

  她從劉子楓的手裏接過兒子,愛戀地在他小臉上親了一下,低聲說:「寶寶乖,好久不見了,想不想媽媽?」

  小孩子在她懷裏扭來扭去,咿咿呀呀不肯叫媽媽,似乎在責怪她太狠心,把自己拋下了這麼長時間。

  眼前的場景讓劉子楓的心怦怦亂跳,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努力用平和的聲音說:「詩芬,回來吧,回到我們身邊!你看,兒子都快認不出你了!」

  趙詩芬的心有一絲迷亂,但她隨即清醒過來,堅定地說:「子楓,其實你心裏很清楚,我不是趙詩芬,趙詩芬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李瑾瑜。我不是你地妻子!這是你跟趙詩芬的骨肉,是這具身體的兒子,那不是我的……如果妖怪沒有攻打G城的話,我早就變成了天地間地一粒灰塵了,我是為了保護這座城市才活下來的!」她地聲音隨即變得溫柔,「你能好好撫養他長大的,對不對?忘了我吧,我不屬於你!」

  劉子楓眼中充滿了淚水,傷心地說:「好,好,你真夠狠心的,連兒子都不要了!你到底是不是人!這麼多年了,你……你竟然還忘不了周文?他有什麼好的?他竟然比我們的兒子還重要!」

  「你永遠都不會懂,你不瞭解我活著有多麼痛苦……我希望我的心就像水底的石頭,水流過卻沒留下絲毫痕跡,但是這有多麼困難呀!」

  趙詩芬愛戀地望著懷中的骨肉,「太上忘情,我們都只是凡人,又有誰能夠真的無情?子楓,這些年來你待我很好,我會永遠記在心頭的,但是你要明白,我現在活在世上,就像行屍走肉一樣。我的靈魂已經死了,我不可能在回到你身邊了!」

  「你還希望周文能夠接受你,一切再重新開始?」劉子楓絕望地問。

  趙詩芬微笑著搖了搖頭,眼中閃動著淚光,她說:「你一點都不瞭解我,我和周文永遠都不可能回到從前了,永遠!我只想跟他並肩站在城頭,看著夕陽慢慢地落到山的那一邊,僅此而已。……子楓,不要再逼我,這沒有用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你連兒子都不要了嗎?」劉子楓聲音顫抖著,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好好照顧他,撫養他長大。我希望在他完全懂事以前。戰爭就已經結束了,這個世界重新恢復和平與寧靜,我們的兒子能夠平平安安渡過一生。這是我作為一個母親惟一的希望!子楓,你會找到一個更適合你的妻子的,還是忘記我吧!」她帶著無比的懷念把兒子放回到劉子楓地懷抱裏,調轉頭孤單地離去。

  劉子楓感到徹底絕望,他知道自己終於失去了深愛的妻子。兒子失去了溫柔的母親,一切都結束了,他的人生從此陷入一片黑暗。

  周文說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你沒有理由恨我的,我沒有做錯什麼!不管怎樣,你曾經得到了她……」他嘴角邊露出一絲苦笑。兩行熱淚滴落到滾滾紅塵裏。
  趙詩芬始終沒有回頭。她知道自己應該妥協,應該回到劉子楓的身邊,做一個賢慧地妻子,體貼的母親,但是她沒有。她強迫自己思念周文。但是周文的身影並不能讓她釋懷,她知道自己是墮入深淵了。不管怎樣,她殘忍地拋棄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深深的犯罪感壓在她胸頭,讓她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趙詩芬信步登上了北門地城頭,從高處向遠方極目眺望,瓦藍的天空廣袤無邊,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彼端,捲曲的雲彩像羽毛一樣整整齊齊排列在空中,這昭示著明天會有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她漸漸拋開了心事,沉浸在對往事地緬懷裏。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停住,周文特有地氣息緊緊包裹住趙詩芬,讓她覺得暈眩,心跳加劇。她不敢回過頭去,只能裝作不知道。雙手緊緊按在城牆上,雪白的皮膚上隱約可以看到一根根半透明的青筋。
  「隔了這麼久。你終於解開了心結,不過你還是原來的那個李瑾瑜嗎?那個善良固執又有些迂腐的李瑾瑜?」周文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又似乎隔了千山萬水,遙遠得讓人無法相信。

  趙詩芬熱淚盈眶,她顫抖著聲音問:「你……還好嗎?還在吸血嗎?」

  周文低聲笑著說:「吸血?不,我已經戒掉了,吸血獠進化到第二形態以後就不再需要鮮血了。對了,你哥哥有沒有告訴你,霍黎黎就是死在我手上的?我吸幹了她地血!你哥哥隱瞞了真相,他把一切都推到僵屍王的身上,其實我才是真正的兇手!」

  「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我想要你明白,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周文了,我並不討厭半人半妖的身份,我熱愛這具身體,能夠擁有吸血獠地力量真好!你已經成為了過去,現在我終於有了一個目標,也許在你看來是可笑的,瘋狂地——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決定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我之所以來到G城,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保護這座古老的城市。我們僅僅是因為偶然才重逢的!」

  趙詩芬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點,她喃喃自語說:「因為偶然而重逢?周文,你真的變了很多……現實,冷酷無情……為什麼?你對人世間這麼多美好的東西就沒有一點留戀嗎?」

  周文沉默了良久,苦澀地說:「吸血獠的內丹給了我力量,同時它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我的思想,試圖把我變成一頭喪失自我,完全妖魔化的野獸。但是在最後的關頭,它失敗了,只能融進我的身體裏,變成我的一部分。」

  「如果當初在碧蘿山上你沒有失去記憶,那麼一切都不同了,我們會繼續以前的日子,相互支持,也許會成為職業的妖魔獵手……你知道嗎?當你離開我以後,我的心才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強,這是命運給我的磨練,我深切地體會到,創造一個人妖和平共處的新時代有多麼重要,這就是我來這個世界上走一趟的最終目的。」

  「李瑾瑜,你要明白,人世間美好的東西只有人類才能夠感受到,而我只是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人類的感情對現在的我來說毫無意義,我已經不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類周文了!」

  趙詩芬強忍住內心的痛苦,牙齒幾乎咬破了嘴唇——一半是為自己,一半是為周文——她默默地告別了最珍貴的那段回憶,一直等到淚水被風吹幹,這才慢慢地轉過身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高大而頎長,骨骼勻稱,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五官像用刀子刻出來一樣,眉心中間畫著一道形狀古怪的符,不時閃過鮮紅的光澤。

  這是周文嗎?在她的記憶裏,周文可沒有這麼俊俏,趙詩芬有些茫然,但是她很快在他血紅的眼眸中找到了熟悉的神情,驕傲,懶散,強烈的自我意識。

  「喜歡我的新模樣嗎?」周文微笑著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我寧願你還是以前的模樣……」趙詩芬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周文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冷酷的陌生人,不過她早該意識到這一點,不應該心存僥倖。

  趙詩芬慢慢回過頭去,眺望著空中變幻不定的白雲,心想:「哥哥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們都是同一類人,或者說我們最終變成了同一類人,像我們這種人是註定要孤單一輩子的!」

  周文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向地平線望去,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前面是河塘鎮,向北是鄯縣,再過去就是鳳凰山,這裏本來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但是戰火毀掉了一切。我親眼目睹了這場殘酷的戰爭,人類和妖怪的鮮血浸漬了每一寸土地。李瑾瑜,如果能夠結束戰爭,如果能夠使這個世界能夠重新恢復和平和寧靜,你願不願意犧牲你自己?」

  「我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活下來的。周文,你要知道活下來,坦然地面對劉子楓和兒子,坦然地面對你的出現,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磨難讓人成熟,你很了不起,比我想像的要堅強……你願意為人類犧牲一切,乃至自己的生命,我能夠理解。但是,如果只有犧牲我才能換來人類的生存,你會怎麼做呢?」

  「在這一點上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為了消除他的顧慮,趙詩芬艱難地說,「不管以何種名義,我都沒有權力強迫你做出犧牲,任何人都沒有權力,生命是獨一無二的,必須尊重你的選擇!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再強迫你,我將犧牲我自己!……周文,你不用再試探我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我們的心是相通的,我們能看到彼此心中最隱秘的想法……」

  「謝謝你,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我惟一在乎的就是你的想法。不管怎樣,我們都勇敢地活了下來,沒有放棄,雖然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我們還有勇氣並肩站在這裏——李瑾瑜,你是我最珍貴的一段記憶,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會在G城逗留很長的一段時間,守衛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也許有一天你們會放棄,但我會一直留下來,直到世界的末日。」

  趙詩芬靜靜望著遠方,任憑清風吹拂著她的臉龐。她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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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叛徒

  三十九朵金蓮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再次彙集到一起,釋放出驚天動地的法力,隱隱然跟整個G城融為一體,密不可分。

  這是張瑞午為人類留下的最後一絲希望,白虎精試了很多辦法,幾乎可以說是用盡渾身解數,始終無法打破三十九朵金蓮的封鎖。隨著人類的援軍一天比一天迫近,這支新興的妖怪部隊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之中。

  麒麟獸施展傳心術跟鄭蔚取得了聯繫,半個鐘頭以後,它疲倦地中止了法術,把最新的情報告訴白虎精:「K集團軍和R集團軍的先頭部隊離G城還有三天的路程,開明獸手下的水妖族和傀儡妖獸已經潛伏在湯山鎮附近,隨時都可以發動進攻。問題在於是集中兵力打擊援軍,還是搶先攻佔湯山鎮,切斷他們跟G城之間的聯繫。」

  白虎精想了想,皺起眉頭問:「是誰出主意要攻佔湯山鎮的?湯山鎮純粹是一塊雞肋,我們會陷入G城的法師團和援軍的兩面夾擊之中,死得很難看。」

  麒麟獸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欣慰地說:「你終於學會用腦子思考了,呵呵,這是一個大的進步!進攻湯山鎮的計畫是開明獸提出的,鄭蔚也認為這是目前階段的最佳選擇。」

  白虎精可以看不起開明獸,但是它很清楚自己跟飛鼠鄭蔚之間的差距,它皺起了眉頭,使勁思考,想的腦子都疼了,還是想不通其中的關節。

  麒麟獸愛憐地望著這個忠心耿耿的部下,用低沉的聲音解釋說:「你不用再傷腦筋了,比起陰謀詭計,妖怪族裏誰都不是開明獸和鄭蔚的對手。」

  「說穿了其實很簡單,開明獸想攻佔湯山鎮。俘獲大批平民作為人質,阻止援軍進入G城。這個方案它已經用過一次了,在麓寧城,非常成功,但是周文的插手,再加上一些細小的疏忽,開明獸最終還是被黃椿壽打敗了。這讓它很不甘心。這一次開明獸會很謹慎,而且有鄭蔚當它地參謀,人類不再有可乘之機了。」

  白虎精沉默了,過了良久它才難過地說:「我以為自己很瞭解人類,其實恰恰相反……我所瞭解的只是一千年前的人類……時代不同了。我是不是已經落伍了?也許像開明獸和鄭蔚這樣的妖怪才更適應現在的世界,我應該被淘汰掉才對……」
  「你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你沒有找對自己的位置,白虎精,你是個勇敢地戰士,而不是陰謀家!整個妖怪族都清楚。開明獸和鄭蔚即使再修煉上一萬年,也不會是你的對手。你要學會發現別人的長處,並且使用它。而不是試圖變得跟他一樣。」

  麒麟獸的勸慰在它的腦子裏打開了一扇窗,播下了一顆希望地種子,白虎精漸漸開朗起來。它努力開動著腦筋,繼續問道:「那麼鄭蔚還有什麼設想呢?即使能阻止援軍進入G城,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他會從湯山鎮的俘虜裏挑選出一個合適的人選,說服他,誘惑他,威脅他背叛人類——這是飛鼠的原話——然後混進G城。找出身懷三十九朵金蓮的法師,利用化血術刺殺他。G城如果失去了金蓮地守衛,我們就可以長驅直入,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我們。當然,在這期間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們的隊伍需要更先進的武器,比如說飛機、大炮或者導彈。這至少可以彌補我們在兵力上所處地劣勢。你覺得這個計畫怎麼樣?」

  白虎精點頭表示同意,它知道憑自己的腦子是永遠也想不出這樣完善的計畫的。但是它突然沒頭沒腦地追問了一句:「這是開明獸的主意還是鄭蔚的主意?」

  「是開明獸的主意,鄭蔚只是在細節上作了一些補充。怎麼,你想說什麼?」
  猶豫了一陣,白虎精坦率地說:「開明獸詭計多端,而且野心勃勃,我擔心他想篡你的位子。」

  麒麟獸「呵呵」笑了幾聲,搖著頭說:「正像你剛才所說地,時代已經不同了,詭計多端是一種才能,野心勃勃也不再是缺點,也許我們已經落伍了,只有像開明獸這樣的人物才能帶領妖怪族走向繁榮和昌盛。白虎精,眼光應該放得遠一點,妖王這個名號對我來說就像浮雲一樣,只要開明獸證明給我看,他有能力成為名副其實的群妖之王,給妖怪族帶來一個更光明的未來,那麼我願意成為他麾下的一個小兵,為他衝鋒陷陣,搖旗呐喊……。你能明白嗎?」

  白虎精眼中流露出敬佩地神情。

  「不過現在開明獸還不行,他缺乏磨練。麓寧城的失敗是一個很好地教訓,我相信他會從中吸取教訓,逐漸成熟起來,最終打敗周文和人類軍隊。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需要時間來證明自己。」

  「你這麼看重開明獸,難道鄭蔚就不行嗎?」

  「鄭蔚缺少一點東西,你有沒有發覺?野心和霸氣。你應該多研究研究人類的歷史,尤其是最近這一千年,什麼樣的人能夠登上權力的頂峰,什麼樣的人只能成為墊腳石——妖怪族在不斷地進化,這是誰都無法阻擋的趨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在重複人類的老路,他們的歷史就是我們的未來!」

  「那麼周文呢?他有沒有這方面的潛質?」

  「……這很難說,我對他瞭解不是很多,不過從他在鳳凰山戰役和麓寧城的表現來看,他綜合了你跟開明獸的許多優點,強大,狡猾,不拘泥于一時的得失,眼光看得很遠。他是妖怪族前進道路上的最大變數,如果有機會,我會不惜跟他同歸於盡的。」

  麒麟獸平靜的聲音裏透出一絲欣賞和敬佩,周文是幾十萬年都難得一遇的天才,在它的心目中,只有搏殺了蚩尤和誇父,以萬年道行化解開天珠裏的癘氣。為妖怪族一手開闢出普雲洞的應龍才能跟他相匹敵。

  湯山鎮位於G城地南面,一座典型的水鄉古鎮,河道縱橫交錯,石橋參差高下,槳聲乃,綠樹成蔭,是紅塵中少有的清閒之地。這裏彙集了全國保存最完好的明清古建築和江南私家園林。每年的財政收入絕大部分來自旅遊及相關產業,但是在大力開發旅遊資源的同時,湯山鎮也面臨著一系列新的問題。作為江南地魚米之鄉,大片肥沃的耕地被荒棄,破土建成園林式的餐廳和別墅。招攬中外遊客。天然的湖泊飽受污染,往日滿載而歸的漁船被觀光龍船所取代,在暮氣沉沉地水面喧嘩而過。更為可怕的是人心不古,錙銖必較,淳樸厚道的民風蕩然無存。古鎮上充斥著浮躁和功利的氣氛。這是發展必須付出的代價!

  自從人類和妖怪之間地戰爭爆發以後,湯山鎮變得冷清蕭條起來,除了本地的居民外。帶來各種商機的遊客就像是嚴冬地蚱蜢,一下子消失了蹤影。這座聞名遐邇的水鄉古鎮籠罩在一片寂寞中,只能顧影自憐,真是寂寞呀,就連樹葉飄落到水面發出輕微的聲響都可以聽見。

  對於開明獸和妖怪部隊來說,湯山鎮簡直就是一座不設防的城鎮,它們沒有遇到任何輕微的抵抗,極其順利地控制了局面。淪為人質的居民就像溫順的綿羊。膽小的鴕鳥——偶爾也有幾個血氣方剛地愣頭青罵罵咧咧,向它們表示不滿和憤慨,開明獸採用了簡單粗暴但是非常有效的方式鎮壓他們,用利爪撕成碎片,然後生生吞下肚去。妖怪們是很熱衷於品嘗新鮮血肉的!

  湯山鎮就這樣陷入了沉寂之中。就像小孩子才哭一聲,就被恐懼的父母死死捂住了嘴巴。

  開明獸把指揮部設在了古鎮惟一的一所圖書館裏。它找來了最新地旅遊地圖,與天吳、相柳、鄭蔚、雷獸等一起商議下一步的計畫。它們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分頭展開行動。

  天吳和相柳操縱傀儡妖獸拆毀部分橋樑,利用縱橫交錯地河道把人質困在天然的監獄裏,加以嚴密的監控和管理。

  開明獸和鄭蔚著手物色合適的人選,說服他充當妖怪族的間諜,打入G城內部進行破壞。

  雷獸則留在指揮部裏,利用電話跟G城市長宣大勇取得了聯繫,向他鄭重其事地指出湯山鎮已經完全處在妖怪族的控制下,警告他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以免誤傷無辜的人質。

  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

  對於軟弱無力的人類來說,四五米寬的河面就像是不可逾越的天塹,但開明獸和鄭蔚只輕輕一縱就跨了過去。它們闖入一間間民居,逐一審視著這些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可憐生物,敏銳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運用遠古妖獸的本能尋找著人類的叛徒……

  他必須處在社會底層,思想陰暗,內心狂熱,充斥著無法滿足的欲望,不惜為了生存和享樂背叛自己的種族。這個工作出乎意料的艱巨。

  開明獸和鄭蔚發現,無論多麼懦弱猥褻的人類,在他的內心深處總還隱藏著一點良知,那是對生命的尊重,對整個人類的熱愛,發自肺腑,滲透進血脈,像與生俱來的烙印一樣無法被泯滅。就在它們開始懷疑這個計畫是否可行的時候,鄭蔚在街尾一間販賣廉價工藝品的小店裏發現了趙鵬。

  當時趙鵬從櫃檯後面畏畏縮縮地探出頭來,正好跟鄭蔚四目相對,他驚恐地大叫一聲,掉頭就往裏面逃,不小心撞倒了貨架,跌了一個狗吃屎,絲綢圍巾、雙面繡、紫砂壺、檀香扇、玉石掛件稀裏嘩啦掉了一地。

  小店的深處立刻響起一個粗魯的聲音:「臭小子,不想活了!」一個老闆模樣的中年男子心疼地跑出來,嘴裏還罵罵咧咧。

  就是他了!開明獸腦子裏靈光一閃,它一腳踹開櫃檯,伸長手臂把趙鵬拎了起來,兩根手指叉住他的下巴,把臉擰向自己。

  趙鵬的頭頸「咯咯」作響,像被扭斷了一樣,他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牙齒打架,緊閉著雙眼不敢睜開,一泡熱尿順著褲腳管淌了下來。他聞到了臊臭,但是驚恐佔據了整個身心,根本沒有意識到是自己失禁了。

  鄭蔚隨手操起一隻紫砂壺,重重砸在老闆的頭上,頓時把他砸暈過去。他提醒開明獸說:「別嚇壞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開明獸「哼」了一聲,手一松,趙鵬像爛泥一樣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失去了知覺。

  鄭蔚蹲下身去。拍拍他的臉頰,呵呵笑著說:「別裝蒜了,快起來吧,我們有事找你商量!」

  趙鵬的身體抽搐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上下牙齒根本合不攏,他顫抖著聲音問:「什麼事?我們有什麼好商量的?」

  鄭蔚輕描淡寫地說:「爬起來,跟我們走一趟。否則地話就馬上把你吃掉!」
  這一句話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管用,趙鵬立刻掙扎著爬了起來,縮頭縮腦地站在他面前,哭喪著臉一聲不吭。

  開明獸厭惡地看著他濕漉漉的褲腳管,搖搖頭說:「我不想碰他,你看中的人,自己處理吧。」

  鄭蔚微笑著說:「辦大事者不拘小節,他是周文的同學。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他伸長了手臂把趙鵬拎了起來,就像拎一隻小雞一樣,緊緊跟在開明獸的身後,接連跳過好幾條寬闊的河道,回到了設在圖書館地指揮部裏。

  鄭蔚叫來一個值勤的水妖。讓它打盆熱水,再想辦法弄套乾淨的換洗衣褲。速度要快。妖怪的辦事效率很高,它跳過河隨便挑了一間民居,督促主人包了一大捧男子的衣褲,又到廚房裏拎起兩隻熱水瓶,飛快地送回了指揮部。

  鄭蔚滿意地點點頭,指著廁所對趙鵬說:「給你一刻鐘地時間,清洗一下,換條乾淨的褲子,然後我們再談正事。你放心,我們沒有吃掉你的意思,用不著把全身都刷洗一遍!」

  趙鵬臉上的肌肉尷尬地抽動了一下,他抱起衣褲和熱水瓶鑽進廁所裏,在洗手池裏放了些冷水,又倒了些熱水,脫下冰冷的褲子丟在一旁,胡亂洗了幾把,挑一條半新不舊地牛仔褲換上,正好合身。他沒有立刻就出去,而是對著鏡子深深吸了口氣,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心想:「它們一定有求於我,這是一個好機會,或許我可以乘機逃出湯山鎮,到安全的地方去!」

  趙鵬拼命鼓勵自己要冷靜,除死無大事,沒有什麼比現在更糟糕了,但是他的腿還是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他在衣襟上擦去掌心地冷汗,小心翼翼地推開廁所的彈簧門,一個形容猙獰、面無表情的妖怪守在外面,朝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妖怪戰士,趙鵬掐滅了逃跑的念頭,乖乖地在它的引領下來到閱覽室裏。

  開明獸和鄭蔚兩大巨頭坐在閱覽桌後,正冷冷地注視著他,眼眸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芒,同時對他施展了讀心術。

  趙鵬腦子裏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從迷茫中慢慢恢復了意識。這時窗外已經全黑了,閱覽室裏燈火通明,開明獸和鄭蔚還坐在原來地位置上,連姿勢都沒有改變。

  趙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努力鼓起勇氣坐到它們的對面,十指交叉著放在桌上,故作鎮定地說:「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效勞!」

  這後面半句話暴露了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開明獸和鄭蔚交換了一個眼色,看來它們並沒有選錯人。

  鄭蔚輕輕咳嗽了一聲,開門見山地說:「想必你也知道我們是妖怪,跟人類勢不兩立,人類在我們眼裏只是低等的生物,是天生地奴隸,是二十四小時都保鮮的食物!」

  趙鵬像小雞啄米一樣胡亂點著頭,腦子裏有些轉不過彎來,不知道對方如此詆毀人類究竟有什麼用意。他感到有些氣憤。

  鄭蔚話鋒一轉:「不過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人類在許多方面還是很強大地,他們擁有數量龐大的職業軍隊,現代化高科技的武器,還有道門的法寶和厲害的法術。我們也不是不能夠戰勝他們,但這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付出巨大的傷亡和代價,這不合算!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地。所以我們打算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打入G城進行破壞,幫助我們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裏佔領這座城市。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趙鵬開始有些反應過來了,他們想要一個叛徒,奸細,漢奸,走狗!他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就像焚屍爐裏的死灰。

  鄭蔚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下去:「我想你已經猜到了我們找你的目地,你很聰明!你看,我並沒有掩飾妖怪族對人類的看法,儘管有些看法你會覺得很荒謬——我們開誠佈公。不欺騙你。這只是一樁交易,你如果能夠完成這個任務,我們就確保你的人身安全,並且滿足你內心深處的一切欲望。怎麼樣?好好考慮一下!」
  這不是把靈魂出賣給撒旦嘛!趙鵬的心「怦怦」亂跳,他苦笑著問:「如果我不敢地話。會有什麼後果?」

  鄭蔚輕描淡寫地說:「嗯,後果會很嚴重!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畫,這是一個秘密。所以必須殺你滅口。」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趙鵬沉默了片刻,艱難地說:「我聽說妖怪都能夠變化,你們變成人類的模樣混進G城去,這不是更好嗎?為什麼要挑選我?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讀了半吊子書,什麼用都沒有……我害怕……」

  「妖怪再怎麼騰挪變化都沒辦法掩飾身上特有的氣息,道門的法寶三十九朵金蓮已經跟G城融為一體了。我們根本就混不進去,肯定會被發覺地,這就像光天化日下臉上寫著我是小偷還去偷東西。只有不帶一絲妖氣的人類才能瞞過金蓮,這就是我們找你的原因。趙鵬,不要再找理由推脫了。我相信你是最適合地人選,幹不幹。立刻就決定!」

  「好吧,只要能活命,我幹。你們想要我做什麼?」沒有其他的選擇,趙鵬不想就這樣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他暗暗打定主意,先接受妖怪的條件,等到了G城後再另做打算。

  「到時候,哼,海闊天空,誰還管得著我。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居然敢威脅我替它們賣命,真是天真!」

  「很簡單,找出是誰在操縱三十九朵金蓮,殺了他。我們會為你準備一件特殊的武器,保證一擊就見效,而且不留痕跡,誰都不會懷疑到你的身上。不過你要提防李兵,他是茅山道的傳人,非常精明。」

  李兵!他也在G城!趙鵬頓時記起碧蘿山上發生地一切,臉上微微變色。他勉強笑了一下,岔開話題問:「是什麼武器?這麼厲害!」

  「還沒有完全做好,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先不說這些,皇帝不差餓兵,我剛剛答應要滿足你的一切欲望,這是交易的一部分。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我們能辦到,什麼都可以,你完全不用考慮人類的道德,對我們妖怪來說這些都是狗屎,毫無意義!」

  趙鵬的心「撲通撲通」跳了幾下,感到有些口乾舌燥。鄭蔚在引誘他,他連忙禁止自己想到歪處去,心裏泛起了嘀咕:「什麼都可以?嘴上說得好聽而已,誰敢相信你!」

  鄭蔚仿佛猜透了他地心思,微笑著說:「還是先去吃飯吧,早就準備好了。呵呵,別心急,你是我們的貴賓,會給你安排特別節目地……」

  開明獸暗暗歎了口氣,心想:「趙鵬就這樣一步步踩進了鄭蔚的圈套裏,還自以為很聰明!人類啊,真是愚蠢……不過鄭蔚的確把他的心思摸得很透,手段也高明,換成是我的話未必能進行得這麼順利。精彩,不愧是麒麟獸倚重的智囊,在這方面我都要甘拜下風!」

  它們站起身來,一前一後把趙鵬夾在中間,走出圖書館來到附近的一家太白酒樓裏。二樓的包廂裏擺著一桌豐盛的宴席,酒菜整治得很精緻,給趙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碗紅燒河豚魚和一大盆河豚魚湯,三百多塊一條,據說是太白酒樓的特級廚師蔡和中親手炮製的。

  趙鵬心裏泛起了嘀咕,不知道他在諸多妖怪的威逼利誘下表現出怎樣的神情,有沒有把滿頭汗水滴在菜肴裏。

  宴席上鄭蔚和開明獸沒有提起掃興的話題,趙鵬基本上是自顧自喝酒吃菜。他胃不好,先吃了好幾張刺嘴的魚皮,又喝了幾碗奶白色的魚湯,心滿意足地靠在椅背上,覺得有些犯困。他斷斷續續地想:「會不會中毒?這應該不是野生的河豚魚吧,飼養的都沒什麼毒,從來沒聽說有人吃死過……河豚魚好吃就因為它還留著輕微的毒素,刺激人的腸胃和神經,引起特別的快感……」

  即使是最嫩的人心也沒有這麼鮮美,開明獸為人類的美食所折服,差點連舌頭都吞了下去。

  鄭蔚細細品味著河豚魚的滋味,漫不經心地說:「活人比死人要有用的多,至少他們可以提供美食,妖怪族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高明的廚師,人類是最懂得享樂的一個種族。」

  開明獸微微頷首,它對這個自私而短視的種族有了新的認識,開始設想人妖共處的可能性。

  晚餐結束以後,鄭蔚親自把趙鵬送到一間標準房裏,臉上似笑非笑地說:「過幾天我們就會安排你混進G城了,在此之前,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

  他輕輕地掩上了門,叫來一個值勤的水妖守在外面,隨時聽候趙鵬的吩咐。

  「這不就是變相的監視嘛!」趙鵬苦笑一聲,「喀嚓喀嚓」鎖上門,按下保險,掛上鏈條,還不放心,神經質地用力拉了幾把。

  房間裏有一股特殊的氣味,讓人的心蠢蠢欲動。趙鵬迷迷糊糊甩掉球鞋,赤腳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摸到床邊和衣倒了上去——出乎意料的是,床上還有一具溫暖的身體,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胸口軟綿綿的,竟然是一個年輕女子。

  趙鵬頓時嚇了一大跳,他連忙擰亮了臺燈,仔細一看,竟然是隔壁水果店老闆的小女兒蘇小靈。

  蘇小靈容貌甜美,跟她爸爸蘇東水長得一點都不像,站在一起就像是國產版的美女與野獸,趙鵬一直懷疑她不是蘇東水的嫡親女兒。蘇小靈在湯山中學念高三,每天放學回家都要路過趙鵬看守的小店,胸口鼓鼓囊囊的,隨著腳步微微顫動,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趙鵬總把她當成被窩裏意淫的對象,但她仿佛猜到了趙鵬齷齪的念頭,從來都不跟他打招呼,恨得他牙根直癢癢。眼下她正安靜地躺在趙鵬的面前,雙目緊閉,似乎是中了妖法,就像童話裏的睡美人。趙鵬壯著膽子推了她幾把,又在她胳肢窩裏撓了幾下,蘇小靈什麼反應都沒有,這讓他頭腦充血,一顆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我們會滿足你內心深處的一切欲望……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我們能辦到,什麼都可以,你完全不用考慮人類的道德,對我們妖怪來說這些都是狗屎,毫無意義!」鄭蔚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那是魔鬼的聲音,趙鵬不禁打了個寒顫,心想:「這就是背叛人類的獎賞嗎?它們怎麼會知道我想上蘇小靈的?我……我該怎麼辦?」

  一邊是人類的良知,一邊是野獸的欲望,趙鵬心中天人交戰,他從未經歷過如此困難的抉擇。

  「管他呢!也許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燈光下蘇小靈的身體充滿了誘惑,趙鵬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在碧蘿山上,在震耳欲聾的瀑布邊——欲望隨即像潮水一樣衝垮了最後一道防線,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撕破了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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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2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集 第三章 趙鵬

  接下來的幾天對趙鵬來說就像是一個永遠也不會清醒的夢,他沉迷在欲望和享樂之中,徹底放縱著自己。

  蘇小靈一直處在昏迷中,這讓他心底的最後一絲愧疚也蕩然無存,一些原來不曾有過的想法漸漸佔據了他的意識:「其實當一個叛徒也挺不錯的,如果沒有妖怪和戰爭,我只能沉在社會的最底層,眼巴巴地看著那些有錢人吃喝享樂。蘇小靈……哼,這種美女胚子怎麼會輪得到我!我要發財!我要美女!人活在世上,一定要滿足欲望!出賣人類有什麼了不起的,就相信它們一回,賭上一把,如果成功的話就什麼都有了!」

  與此同時,鄭蔚和開明獸也加緊安排下一步的計畫。

  K集團軍和R集團軍的先遣部隊接到張重慶的指示後,日夜兼程,終於提前半天趕到了湯山鎮。他們發現自己接到了一隻燙手的熱山芋。如果立刻發動進攻,先不說能否順利攻克湯山鎮,他們將肯定成為間接屠殺無辜居民的劊子手,如果繞過湯山鎮進入G城,那麼他們將面臨傀儡妖獸神出鬼沒的偷襲,造成慘重的損失。

  這實在是一個兩難的決定,無論施劍平還是姚獻都不敢貿然採取行動,只能加強防備,等待張重慶和黃椿壽的進一步指示。

  三個小時以後,他們接到了黃椿壽的命令,集中全部兵力圍困湯山鎮,切斷水電和一切通訊線路,只留下北面一個出口,同時以強硬的姿態向對方提出交涉,要麼立刻撤離湯山鎮,軍隊保證絕不主動發起進攻,要麼暫時留在湯山鎮裏,用人質來換取水電和食物。

  這個命令讓兩位軍長感到困惑。

  圍而不攻的確是目前階段惟一可行的辦法,但是如果妖怪用人質的生命來逼迫他們撤退,他們該怎麼辦呢?

  黃椿壽的回答是如果它們不合作的話,就立刻集中兵力發動進攻,不惜一切代價攻入湯山鎮,盡可能確保人質的安全。他在電話裏強調,絕不允許湯山鎮成為第二個麓寧城。絕不向妖怪做出任何影響大局地妥協!這是軍委下的命令,也是今後軍隊對妖怪採取的基本態度!

  施劍平和姚獻駭然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感到陣陣不安。軍委終於下定決心不再退讓了,這意味著戰爭進入了新的階段,平民的傷亡將不可避免。戰鬥將變得越來越激烈,越來越殘酷。這個世界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再次恢復和平呢?有多少人能夠看到這一天?這些疑問在腦子裏揮之不去,他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靜。

  出乎意料的是,佔領湯山鎮的妖怪部隊表現得異常理智。它們最終接受了軍隊地條件,表示願意用人質來換取水電和食物,同時提出了一個附加的要求。請求跟人類的最高行政長官進行談判,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妖怪族和人類之間的這場爭端。

  張重慶和黃椿壽有些吃不准它們地意圖。他們的第一反應是妖怪族在拖延時間,醞釀什麼惡毒的陰謀。但究竟是什麼陰謀呢?沒有人能夠猜到。

  黃椿壽在經過反復的斟酌以後,決定接受它們的談判要求,但是考慮到安全問題,最高行政長官是不可能親自出席地,黃椿壽將作為最高代表,帶領談判團跟妖怪進行交涉。從湯山鎮立刻回饋過來針鋒相對的回音。

  同意人類的要求,但同樣考慮到安全問題,麒麟獸和白虎精不會出席這次談判,開明獸、鄭蔚、天吳、相柳和雷獸將組成一個特別談判團,作為妖怪族地全權代表。

  談判的地點設在位於湯山鎮郊區的國賓館裏。為了表示誠意,特別允許人類安排一個滿員團的兵力進駐國賓館。負責安全和警衛工作,妖怪方面僅僅在距離國賓館十五裏的地方駐紮一百多名傀儡妖獸,並且保證不越過雷線一步。

  兩個種族懷著各自的打算舉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談判,光是開明獸滔滔不絕地介紹妖怪族的歷史就花費了整整三天,人類在談判桌前也表現出少有地耐心,雙方都在爭取時間。

  黃椿壽在等待K集團軍、R集團軍和S集團軍的主力部隊趕到G城,確保在兵力上佔有壓倒性的優勢,對妖怪部隊形成合圍……。

  而開明獸試圖吸引黃椿壽的注意,為麒麟獸和趙鵬創造條件,在一明一暗兩條戰線上同時取得突破。

  就在談判正式開始的當天下午,圍困湯山鎮地先遣部隊恢復了水電供應,並且派出專車運送了大量的蔬菜、魚肉和水果,作為交換條件,開明獸也及時釋放了第一批人質,共計二十名,十二個男子八名婦女,其中就包括了心懷叵測地趙鵬。

  他們被立刻轉移到G城市政府,接受相關人員的詢問,詳細記錄下妖怪部隊在湯山鎮的第一手情報。

  趙鵬離開市政府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整個詢問過程中他顯得異常緊張,擔心說漏嘴,露出了馬腳。好在那個做筆錄的工作人員沒有什麼審問經驗,以為他是心有餘悸,驚魂未定,還很同情地安慰了他一陣。

  趙鵬很慶倖他平安過了第一關,看來軍方並沒有懷疑釋放的人質中會混有妖怪族的奸細,他們沒有使用測謊儀。

  趙鵬和其他十九名脫離魔窖的人質被臨時安置在S大學附近的簡易房裏,四個人一間鴿子籠,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代的宿舍。

  趙鵬仰天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聽著時斷時續的鼾聲,瞪大了眼睛睡不著覺。他內心深處又開始了痛苦的交戰。他已經回到了G城,回到了人群中間,他暫時是安全的,妖怪部隊無法攻進這座城市,它們害怕三十九朵金蓮。

  他是不是應該向軍方自首,說明一切情況,請求他們的寬恕呢?儘管不能成為英雄,至少他能夠得到原諒,投靠妖怪族只是權宜之計,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良知。可是他該怎樣坦白自己在湯山鎮犯下的罪行呢?他對蘇小靈的所作所為又算是什麼呢?強姦?迷奸?軍方會寬宏大量地原諒他嗎?

  不。不會!他將被關進監獄裏,跟強姦犯一起度過漫長的歲月。在碧蘿山上強姦李蘭的事會被牽連出來,數罪並罰,沒有哪一條法律能夠赦免他。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恍惚之中,趙鵬又開始懷念太白酒樓的標準間,懷念軟綿綿的席夢思,懷念蘇小靈動人地身體。只要順利完成了鄭蔚佈置的任務。他就可以回到湯山鎮繼續享受人生了,想到這裏,趙鵬的一顆心不禁變得火熱,他伸手摸摸套在中指上的一枚玉斑指,默默對自己說:「多想這些有什麼用。快合上眼睛睡覺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翻來覆去,一直過了十二點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第二天清晨,趙鵬睡到十點半才起床,他胡亂吃了一些早點。信步來到了S大學的校園裏,沿著四景河的駁岸朝化學實驗樓走去。一路上鈴聲清脆嘹亮,書聲朗朗。鳥語花香,讓人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最寒冷地日子已經過去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春天的氣息,河邊的楊柳開始泛出綠色,纖長的迎春掛滿了鵝黃的花苞。

  趙鵬開始不自覺地緬懷過去,他地眼眶變得濕潤起來。充滿了回憶的化學實驗樓已經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幾排磚瓦結構的平房,簡陋而破舊。很明顯那就是教工的宿舍。不時可以看到滿手粉筆灰、懷抱作業本地教師匆匆走過,彼此熟稔地打著招呼,張老師李老師叫得很親切。一扇扇半掩的玻璃窗被油煙熏得污穢發黃,熱油鍋劈裏啪啦作響,炒菜的香味飄散出來。這一切讓趙鵬感到溫馨而陌生。

  普通人地生活就像是東去的流水,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日頭漸漸升高。就在趙鵬打算離開S大學,到街上去買份盒飯填飽肚子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四景河邊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背影。右邊的那個似曾相識,正悠閒地抽著香煙,煙圈一個接一個騰起,慢慢消散在空氣中。左邊的那個異常高大,個頭超過一米八五,虎背熊腰,給人的印象是非常強悍。

  趙鵬越看越覺得眼熟,他特地繞了一個圈子,走到他們的側面,仔細辨認了一會,試探著打了個招呼:「葛輝,是你嗎?」

  那個抽香煙的男子迅速轉過身來,覺得趙鵬很面熟,名字就在嘴邊,卻怎麼也叫不出來……。這是突然性記憶障礙,他歉意地笑笑說:「對不起,你是……」

  站在身旁地那個高個子提醒他說:「是趙鵬,大學裏隔壁405宿舍的,老同學了!」

  趙鵬吃了一驚,抬頭看著他的臉——五官像用刀刻出來的,線條很硬,眉心中間還有一道鮮紅的符——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

  葛輝恍然大悟,笑著解嘲說:「瞧我這記性,還沒老就忘事!」久別重逢,他拍著趙鵬地,緊握住他的手,顯得很高興,趙鵬也由衷地開懷大笑,他已經很久沒這麼興奮過了。

  二人寒暄了幾句,趙鵬好奇地打量著一旁地高個子,說:「葛輝,介紹一下吧,這位也是我們的老同學嗎?好像很面生呀!」

  葛輝大笑起來,拍著他的肩膀說:「你自己來介紹吧!」

  那個高個子淡淡一笑,向趙鵬伸出手去,說:「認不出來了吧,我是周文。」
  趙鵬吃驚得合不攏嘴,他茫茫然跟周文握了一下手,結結巴巴地說:「我……你……你怎麼……」

  葛輝打斷他說:「他變了很多吧,一開始我也沒有認出來!走,一起到我家去吃中飯吧,有黃酒,我們邊吃邊聊!」

  他拖著趙鵬走進對面的一間平房裏,大聲說:「夢瑤,看看是誰來了!」

  徐夢瑤答應了一聲,系著個圍裙從廚房裏走出來,手裏還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蔬菜。她看見趙鵬愣了一下,立刻就認了出來,微笑著說:「這不是趙鵬嘛!還沒吃飯吧,別客氣,一起來吧!」

  趙鵬心裏頓時升起一種異樣的傷感,當年的美女現在已經嫁作人妻,變成了豐腴的少婦。時光真是無情,在她原本光潔細膩的臉上留下了無數痕跡,只短短的一瞥,他已經看到了操勞和生活的辛酸。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趙鵬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葛輝一邊招呼他們坐下來,麻利地倒著黃酒,一邊說著玩笑話:「嘗嘗你嫂子地手藝,進步很大。要知道她三年前連雞蛋湯都燒不好!」

  徐夢瑤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說:「你就喜歡揭我的短,自己不動手,只知道挑剔!」一席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真是幸福!」趙鵬羨慕地望著他們,他注意到每一個小細節。徐夢瑤很溫柔地把丈夫肩膀上的一根線頭撚起來,小心翼翼放在骨盤裏。他不自覺地把蘇小靈跟徐夢瑤作比較,她也許更年輕,身體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但她只是一個失去知覺的人形玩偶。她永遠都不會愛上他!

  「來,乾杯!」葛輝主動跟周文和趙鵬碰了碰杯,一仰脖子。咕咚咕咚把整杯黃酒一氣灌下肚去,長長舒了口氣,顯得很痛快。

  徐夢瑤心疼丈夫的身體,忙把酒瓶子搶到手裏,埋怨說:「這是黃酒,你怎麼當成啤酒喝呀!」又歉意地向兩位老同學解釋說:「他就是這麼個毛病,喜歡喝酒,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葛輝吃了一筷子肉末炒粉條。略帶傷感地說:「現在局勢這麼亂,我們連小孩都不敢生,唉……何以解憂呢……」

  大家被他地話觸動心事,不約而同沉默下來。葛輝察覺到氣氛有些沉重,連忙鼓起興致招呼他們喝酒吃菜。順便問起了趙鵬的情況:「三年前我們分手後你到哪里去了?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怎麼有空到G城來的?」

  趙鵬苦笑著說:「我回老家去了一趟。房子農田什麼的全被洪水卷走了,父母親戚也都不見了。村長說我們家地勢低,半夜裏山洪爆發,給埋在泥石流下面,結結實實,一個人都沒有逃出來。」

  他似乎有些難過,沉默了一會繼續說下去:「後來洪水慢慢退了,村裏又爆發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實在待不下去了,我只好跟著幾個老鄉結伴到N市去打工。他們介紹我在一家小飯店裏端盤子洗碗,管三頓飯,但沒有工錢。後來飯店不景氣,老闆就關門歇業了,我們只好到工地上去打零工,很累,工資又低得可憐,連最便宜地盒飯都買不起,我實在幹不下去了,就主動炒了包工頭的魷魚。哈,那是我到N市後最有志氣的一天!」他說得雖然輕鬆,但語氣裏卻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辛酸和驕傲。

  「我一個人在N市流浪,一開始還想著自己好歹也是一個大學生,找份寫寫算算的工作,混口飯吃總辦得到吧,結果呢——根本沒人理睬你,睡在露天,像野狗一樣在垃圾箱裏找吃地,還有很多乞丐跟你競爭,有一頓沒一頓!」

  「我想N市是絕對混不下去了,必須換個地方。總算老天有眼,運氣還沒有壞到根上,我在市中心廣場的石凳下面撿到了一隻錢包,大概是談戀愛的時候不小心遺失地,裏面有身份證和信用卡,還有四百多塊錢。我把身份證信用卡寄還給失主,留下錢洗了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好好吃了一頓。N市的物價貴得要命,四百多塊根本就不夠花,我不敢多待,就用剩下的錢買了一些耐饑的乾糧,打算搭火車到G城來碰碰運氣。」

  「不過半路上我又改變了主意,G城跟N市有什麼不一樣,都是大城市,像我這種吃不起苦的鄉下人還不得在社會底層掙扎!根本沒有人會在乎你!所以我在湯山鎮就提前下車了。那裏正好在重修旅遊景點,打工的機會很多,我在工地的食堂裏找了份零工,洗菜刷鍋什麼地,可以管飽,將就著做下去,先站穩腳跟再說。」
  「後來我在街上看見一間販賣工藝品的小店,貼了廣告要招一個站櫃臺的,管三頓飯,睡在店裏,工錢開得很少。我就去試一試,當時也沒抱什麼希望,那老闆看我會寫會算的,還能幫忙記帳。就把我留了下來。這一待就是兩三年。不過比起在工地打零工,這份工作輕鬆多了,我也很知足。」

  「再後來的事你們大概也聽說了,妖怪部隊攻佔了湯山鎮,我們都變成了俘虜,它們跟軍隊談判,用人質來換取水電和食物。詳細地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昨天才被放出來的,就住在附近地簡易房裏……對了,周文,你怎麼樣?你地經歷一定比我複雜多了吧!」

  周文悶聲不響地抿了幾口黃酒,挑無關緊要的事說了一下。他隱瞞了很多經歷,比如說鳳凰山戰役,刺殺蓐收神,潛入麓甯城大戰開明獸等等。但是在趙鵬聽來,這一切就像是一場驚心動魄的電影。跟他相比,自己的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開水,根本沒什麼值得誇耀的。

  周文最後提到了自己的近況:「後來我在深山老林裏待過一段時間。有樹有水,環境很好,食物也充足。本來我想在那裏一直住下去的,沒想到G城再一次遭到了妖怪地進攻,西南軍區的副司令員黃椿壽邀請我過來幫忙,我就過來了。現在我住在市政府的招待所裏,他們在談判,我也插不上手。很無聊的。」

  葛輝略帶著幾分酒意說:「如果談判能成功就好了,戰爭早點結束,我們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周文,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這很難說,不過我勸你不要抱太大地希望。人類和妖怪是勢不兩立的。談判只是一種戰術,雙方都在拖延時間——上午九點開始。下午三點結束,中間還要休息兩個鐘頭,沒有一點誠意——事實上他們都在等待恰當的時機再次發動進攻。」
  「真的還要繼續下去嗎?」周文的分析讓葛輝感到非常失望,他晃動著玻璃杯,把剩下地黃酒一口倒進嘴裏。

  徐夢瑤輕輕握住丈夫的手,長長歎了口氣。她感到辛酸。他們一直計畫著生一個小孩,享受家庭的天倫之樂,但局勢是如此艱難,物價飛漲,教書那點微薄地工資只夠兩人勉強糊口,他們不想讓孩子一出世就受苦受難。

  趙鵬不想談論這些沉重的話題,戰爭不該由他們來操心,也不是他們操心得了的。他吃了幾筷子菜,隨口問起其他同學的下落,說有機會想聚一聚,他這兩年裏攢了幾百塊錢,通貨膨脹,留著也派不上什麼大用場,不如趁這個難得的機會花掉吧。

  徐夢瑤覺得不好,勸了他幾句,意思是賺錢也不容易,留著將來總會有用的,但是趙鵬笑著堅持自己的意見,她也不便多說什麼。

  葛輝振作起精神,扳著手指說:「孫疾風和史思紅也在S大學教書,他們住在東校區,前幾天才結婚的,想不到吧,他們兩個會走到一塊去!劉子楓本來在重建委員會裏當秘書,後來參加了法師團,拜在一個叫慧真地道士門下修煉法術,我看他都快走火入魔了。趙詩芬也在法師團裏,她和李兵現在是法師團的一號二號人物,在G城可以算得上是赫赫有名了。程文遠是最近才聯繫上的,他在N市的一家公司裏跑銷售,他說起紀芸和李蘭也在N市,在一次交易會上碰到過,留了一個電話號碼,但是沒有再聯繫。」

  趙鵬聽到李蘭的名字,神情變得有些尷尬,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葛輝主動說:「我去聯繫他們好了,你準備放在什麼時候?」

  「明天來得及嗎?要不就後天?大後天也行!」

  「你這麼急幹什麼?程文遠他們不知道有沒有空,從N市趕過來也要有一段時間,現在交通管制,車票很難買到地。」

  趙鵬尷尬地笑了幾聲,解釋說:「現在是難得的機會,雙方在談判,戰爭暫時停火了,萬一再打起來,交通更不方便,貨幣貶值,這區區幾百塊錢還吃得到什麼東西!」

  「說地也是!」葛輝嘀咕了一句,「好吧,我晚上就聯繫他們。不過放在什麼地方好呢?現在G城的飯店基本上都歇業了。你有認識的飯店嗎?」

  趙鵬搖搖頭,他望了周文一眼,說:「你不是跟西南軍區的副司令員比較熟嘛,能不能想想辦法?」

  「我去說說看,問題應該不是很大,實在不行就借市政府招待所的餐廳用一下,反正他們也沒什麼生意。」

  時間放寬一點,大後天中午吧!我去聯繫老同學,周文,你安排飯店,趙鵬,你就準備掏錢吧,哈哈!」葛輝鼓起勁來,舉起酒杯跟他們碰了一下,「來,為我們重逢,幹掉!」

  這頓中飯一直吃到下午兩點半才散,葛輝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趙鵬也頂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站不起來。

  周文有事要先走一步,徐夢瑤把他送到校門口,臉上掩飾不住擔憂的神情。

  周文隨口問了一句:「葛輝好像有心事嘛,跟上一次見面時完全不一樣了。」
  徐夢瑤歎了口氣,為難地說:「你也看出來了……學校財政情況很糟糕,已經好幾個月沒拿到工資了,沈冀北也沒有辦法,只能給我們打白條……上次遇到劉子楓,我們老著臉皮問他借了一些,到現在都還沒有還。唉……」

  物傷其類,周文為他們感到辛酸。他正想提出接濟他們一點,又覺得這樣做未免打擊了葛輝的自尊心,他可能會受不了,於是委婉地說:「那你們有沒有考慮換一個工作呢?」

  徐夢瑤搖搖頭說:「這談何容易,再說,我們除了教書還能做什麼呢!」

  「那我來想想辦法吧,你先給他透個風,勸勸他。如果他實在不願意,你也可以先出來的,犯不著一起綁死在學校裏。」

  徐夢瑤會意,她感激地說:「那就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們好歹也是共過患難的老同學了,這點小忙算得了什麼!過幾天我就給你回音。」

  周文從身邊摸出一疊鈔票,塞到她手裏,「你先把借劉子楓的錢還了,剩下的留著貼補家用吧,我在軍隊裏搭夥,用不著這麼多的,等以後手頭寬裕了再還我!」

  徐夢瑤客氣地推脫了一陣,最後還是收了下來。他們就在S大學的校門口揮手道別,各奔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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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29: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聚會

  周文回到招待所裏,弓中卿把一大堆資料推到他的面前,笑著說:「這是今天談判的記錄,你快看一遍吧,等會黃椿壽還要找你詳談呢!」

  「行了,別賣關子!我才不想看這些東西呢!」

  周文知道在他回來之前,弓中卿已經把全部資料迅速流覽了一遍,他只需要聽她講述一下要點就可以了,反正這種拖延時間的談判也沒什麼重要的內容。

  「今天的談判涉及到了實質性的內容,關於人類和妖怪如何相處的問題。」

  周文怔了一下,從茶幾上拿起一杯泡好的綠茶,靠在床頭若有所思地喝了幾口,問:「雙方都提出了什麼要求?」

  「漫天要價!人類的談判團要求妖怪族全部回到黃泉之下,沒有特殊的情況不能出現在地面上,作為交換的條件,他們願意提供足夠的能源和食物,把地下改造成為妖怪族的樂園,讓它們世世代代居住下去。」

  「開明獸和鄭蔚怎麼說?」

  「他們表示願意停止這場戰爭,條件是跟人類劃江而治,長江以南由妖怪族統治,人類如果願意在這片土地上繼續居住下去,它們歡迎,並且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如果不願意,可以自由地遷往江北去。」

  「這很有意思,不過我想誰都不會同意對方的條件吧。」

  「是的,不過他們很有耐心,在這個問題上反反復複磨來磨去,到今天的談判結束為止沒有達成任何結果。這些記錄很無聊,我剛才看得都快睡著了。」

  「他們都在拖延時間,談判只是一種戰術,你看好了,遲早會再打起來的。不過我始終弄不明白。開明獸和鄭蔚究竟在等什麼,麒麟獸方面也沒有任何動靜,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找不到它們的主力,到底躲到哪里去了,真是奇怪!」

  弓中卿把手頭的資料一一塞進檔案袋裏,鄭重其事地提醒他:「你要小心,趙詩芬已經彙集起三十九朵金蓮。法師團的那些道士也許又打算作法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了!」

  周文臉上露出了動人的笑容,向她搖了搖頭,弓中卿不禁為之怦然心動,傻傻地說了一句:「你笑什麼?我是說正經地!」

  「要知道這完全行不通——吸血獠的內丹已經不見了,融進了身體裏。變成了我的一部分。這就是妖化的結果,我應該感謝開明獸,請它吃頓飯,如果當初在麓寧城裏它沒有把我逼到絕境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的。道門地法寶對我構成不了任何威脅。現在我是最強的,我有信心擊敗麒麟獸和白虎精,只要它們不聯手對付我!」

  「你不會是吹牛吧!」弓中卿忍俊不禁。眉梢眼角洋溢著異樣的風情。

  「一對一我誰都不怕,不過開明獸說得一點都沒錯,一個人是成不了大氣候的,單槍匹馬闖天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個人地力量微不足道。」

  「我記得你也說起過,要擁有一支自己的武裝,不過這很困難,無論是人類或者妖怪族都不會站在我們這邊。」

  「耐心等待吧。總會出現轉機的。」周文並沒有把眼前的困境放在心上,他輕鬆地說,「我們擁有幾乎無限的生命,我們可以等!」

  夜幕降臨,周文和弓中卿吃過晚飯。來到了市政府地會議室裏,跟張重慶、黃椿壽、宣大勇、婁文嫻、章德音、郭銳等人交換意見。

  對於開明獸和鄭蔚提出的要求。他們一個個顯得很憤慨,劃江而治,虧它們說得出口,這絕對不能答應,妖怪族只配居住在黑暗的黃泉之下,不消滅它們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但是周文卻委婉地提出了不同地意見,這個意見聽起來很刺耳:「妖怪族是不願意再次回到黃泉下的,那裏伸手不見五指,漆黑,寒冷,沒有光和熱,看不到森林河流,照不見月光和星光,這是它們永遠都無法忍受的。幾十萬年以前,當人類還沒有出現的時候,妖怪族就生活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它們一度是地球的主人,長久以來形成的生活習慣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郭銳忍不住諷刺了一句:「難道你認為劃江而治是可以接受地?」

  周文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我們完全可以繼續跟它們談下去,比如說劃出一塊妖怪保護區,就像美洲的印第安人保護區一樣——當然它們是完全不會接受的。我想提醒大家的是,任何決定都必須考慮到可能帶來的後果,不能意氣用事,超出了承受地範圍就只能妥協。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某一天劃江而治可以避免戰爭,可以挽救幾億無辜的生命,是不是能夠考慮一下了?」

  郭銳嗤之以鼻說:「這種情況絕對不會發生地!」

  「我也希望如此,可萬一發生了我們該怎麼辦?當敵人強大時作出必要的妥協,保存實力,團結一切力量,想方設法分化它,瓦解它,等待合適的時機打敗它——這就是戰爭!」

  周文在提醒他們這場戰爭的艱巨性,不過他的話太極端了,不合時宜!繼續討論這種敏感問題很危險,而且毫無必要,黃椿壽打斷他們說:「現在局勢還在我們的控制之中,沒必要考慮這些問題。周文,你對妖怪族比較瞭解,你說它們在拖延時間,那麼它們到底在等什麼呢?」

  「等待時機,發動進攻。它們的目標不是湯山鎮,而是G城,江南的龍穴。我估計麒麟獸和白虎精一時半刻沒辦法打破三十九朵金蓮的封鎖,於是它們擬定了一個可行的計畫,開明獸和鄭蔚提出的談判應該就是這個計畫的一部分。」

  「究竟是什麼計畫呢?」宣大勇顯得有些著急。

  「不知道。」周文簡潔地回答說,「不過這個計畫似乎受到一些不確定因素的影響,所以它們要利用談判和人質來拖延足夠的時間。」

  這一番話提醒了黃椿壽,他揉著眉心思考了一陣。突然問道:「湯山鎮裏總共有多少居民?」

  「大約兩千多人,其中多數是老人、婦女和兒童。」

  宣大勇有些跟不上他地思路了,不明白這有什麼關係。

  「按照每天釋放二十名人質計算,它們至少可以拖延三個月的時間……不行,這實在太長了!我們明天跟它們談判,態度再強硬一點,要求增加人數。每天至少釋放一百名,如果它們不同意,就一點一點往下降,一定要摸清楚它們的底線,這很重要!」

  「你打算提前發動進攻了嗎?」張重慶察覺了黃椿壽的意圖。他想在妖怪實現它們的計畫之前採取必要的行動,打亂它們的部署。

  黃椿壽微微頷首,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宣大勇、婁文嫻、章德音和郭銳都在場,他不想過多談論軍方地行動,不是說信不過他們。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洩漏的危險,而且他們都是外行,也提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意見。

  不過黃椿壽知道自己的想法瞞不過周文。他看了周文一眼,他若有所思,似乎從自己的話裏品味出了什麼。這傢伙簡直就是一個人精!

  簡要地交流結束以後,他們陸續離開了會議室,打算回招待所休息,同時整理一下思路,為明天的談判作些準備。

  周文故意落在後面,微笑著叫住了市長宣大勇。向他委婉地提出能不能抽十分鐘,他有些私事想跟他商量。

  宣大勇猶豫了一下,讓婁文嫻他們先走一步,他領著周文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裏,笑容可掬地問他有什麼事。

  「喏。是這樣的……」周文提出大學裏的同學想搞一次聚會,規模不大。大約十幾個人,自助餐就可以了,時間準備放在大後天地中午,想借市政府招待所的餐廳用一下,能不能麻煩宣市長打個招呼,預定一個安靜點的包廂。

  宣大勇為難地說:「現在是非常時期,招待所地餐廳暫時不對外開放,你們在外面找不到地方嗎?」

  「宣市長,你不是不知道,現在市面上物價飛漲,魚肉蔬菜非常緊缺,除了市政府辦的餐廳,其他飯店差不多都關門了,我要是找得到關係,也不會來麻煩你了。我知道餐廳還在營業,怕影響不好,要有市長特批的條子才行——幫個忙吧,我已經答應別人了。」

  宣大勇寬容地笑笑說:「好吧,我給你打個招呼,不過價錢上可不能再優惠了,你要有心理準備。」

  「這個沒問題,貴一點也無所謂,反正戰爭不結束,錢留著也是一堆廢紙。」
  「這種時候你們還有心情搞聚會?到底是年輕人,樂觀豁達,什麼心事都不擔。唉,我可是老了,再也提不起這種興致了!」頓了頓,宣大勇又問,「就這件事嗎?如果還有其他的事一併說,我能幫忙的儘量幫你辦到。」

  周文笑了起來,說:「還有一件事,我本來想托黃司令的,宣市長既然這麼爽快,我就不客氣了。我有個要好的朋友叫葛輝,他和他的夫人徐夢瑤都是我大學裏地同學,他們現在在S大學裏教書,生活很清苦,發不出工資,打了好幾個月的白條。我想能不能幫他們換一個工作,經濟上稍微可以寬裕一點。」

  宣大勇在筆記本上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說:「我知道葛輝和徐夢瑤,他們跟你在洪水裏共過患難,交情不一般。好吧,我來想辦法,現在G城正缺少像他們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老沈把人才都留在自己手裏,這怎麼行!」

  「那真是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你也幫了我們的大忙。周文,其實你跟劉子楓挺像地,李兵趙詩芬他們跟你不是同一類人。」

  周文會意地說:「他們是不是太死板了,不懂得靈活變通?說實話,我也覺得跟他們打交道很累。人生就像一場遊戲,他們不瞭解規則之外還有規則。」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說笑著走出了辦公室。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婁文嫻、章德音和郭銳大跌眼鏡,宣市長居然放棄了原先地立場,跟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有說有笑,這實在不可思議!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婁文嫻突然想起了商場上的一句老話:「如果不能戰勝對手,那就擁抱他!」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第三天中午,趙鵬發起的同學聚會在市政府招待所地餐廳裏準時舉行。

  參加這次聚會的有周文、劉子楓、趙詩芬、葛輝、徐夢瑤、孫疾風和史思紅,遠在N市的程文遠、紀芸和李蘭沒能及時趕過來。

  N市和G城之間的交通受到軍方的嚴密監控,客運幾乎處於停滯狀態,他們很遺憾地打電話給葛輝說來不了。由於有宣市長的特別關照,他們被安排在三樓的紫燕廳裏。

  紫燕廳整體地裝修以素雅為主。借鑒了明清古典園林的設計,屏門、花窗、飛罩、紗的安排極具匠心,粉白的牆壁上掛著幾幅花鳥山水畫,牆角擺放著幾盆姿態優雅的滴水觀音,透過雕工精美地漏窗。還可以眺望到T湖煙水迷離的風景。這原本是政府要員才能享受的待遇,現在借給他們老同學聚會,趙鵬感到面子上很光彩。周文有這麼大的能耐,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李蘭因故沒能出現在聚會上,趙鵬長長松了口氣,這免掉了他很多尷尬,回想起往事,他怎麼也鬧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就偏偏看上她。

  「她臉上全是雀斑,身材平得像塊木板。一點感覺都沒有,這肯定是饑不擇食地緣故!」趙鵬在肚子裏默默轉著念頭,「他奶奶的,當時怎麼沒有魔鬼跟我做交易呢?」他再次不放心地摸著手上的玉斑指。

  不過讓趙鵬不舒服地是沒有人在意他這個聚會的發起者,大家只是禮節性地跟他打個招呼。似乎是看不起他的人品,避免跟他進一步接觸。趙鵬感到有些心酸。他好歹也是當年同甘苦共患難的夥伴之一,但是竟沒有人主動跟他說話,他們注意的焦點全部集中在周文、劉子楓和趙詩芬三個人身上。

  這並不奇怪,他們的形貌的確改變了很多,周文不用去說他,簡直就是脫胎換骨,劉子楓和趙詩芬也快認不出來了,如果不是葛輝介紹的話,他會認為他們走錯了包廂。

  趙鵬仔細打量著眼前地老同學,劉子楓留起了長頭髮,臉瘦得落了形,顴骨突出,眼睛深深凹陷下去,佈滿了血絲,像鴉片鬼,不過他精神還是很好。

  至於趙詩芬,她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了,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優雅,沉靜,堅定,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生育過的母親。

  趙鵬孤單地坐在漏窗邊,肚子裏暗暗冷笑了幾聲。聚會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想趁這個機會接近法師團的成員,打聽一下三十九朵金蓮地秘密。他暗算的物件肯定是一個法術高強地道士,隱藏在法師團裏,要旁敲側擊,發現蛛絲馬跡,找到他,殺了他,然後他就可以在一片混亂中回到湯山鎮,繼續那種醉生夢死的生活。
  想到這裏,趙鵬的心中頓時燃起了一團火焰。

  大家寒暄了一陣,托著盤子挑選自己喜歡的菜肴,彼此聊著天低聲說笑。整整三年多過去了,他們已經不再是熱血沸騰的青年,久別重逢的喜悅並沒有完全表露在臉上,大家只是在禮節性的交談中才感受到深厚的交情。

  葛輝走到周文身邊,低聲謝他說:「昨天沈校長找我談話了,說重建委員會的辦公室缺人手,想把我和夢瑤先借過去,等局勢穩定了再正式調轉關係。我們商量了一下,繼續留在學校裏也沒什麼前途,就決定一起過去。這件事全靠你幫忙,真是麻煩你了!」

  周文笑笑說:「沒什麼,同學一場,舉手之勞。」

  「你托的是誰,這麼快就辦下來了?」

  「宣大勇,宣市長。紫燕廳也是找了他才定到的。」

  好傢伙!葛輝吐吐舌頭,他搞不明白,周文來了沒幾天,怎麼就跟市長拉上了關係。他不禁回頭看了劉子楓一眼。心想:「周文和劉子楓雖然表面上水火不容,其實他們性格還是挺相像的,他們都很老練,天生就有這方面的才能。這一點其實早就顯露出來了,當初在運沙船裏,在碧蘿山上,他們都是主角。是領導者!」

  趙鵬也聽葛輝說起過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比港臺連續劇裏的三角戀愛還要複雜。他決定從劉子楓下手,據說傷心人往往需要一個傾訴的物件,他很願意扮演這個角色。至於周文和趙詩芬,一個高大英俊。一個容貌如雪,站在他們身邊讓他加倍感覺到自己地猥褻,這種感覺會傷害到他的自尊心。他端著盆子慢慢走到劉子楓的身邊,打招呼說:「好久不見了,最近怎麼樣?我聽葛輝說你在跟道門的高人學習法術。一定很辛苦吧?」

  劉子楓憂傷地注視著趙詩芬,半天才回過神來,無精打采地說:「還好。不過我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進展不是不大。」

  「聽說道門分很多派系,你是跟誰在學?」

  「閣皂道的慧真師父。」

  「我聽說妖怪進攻G城的那場戰鬥進行得很激烈,你有沒有參加?」

  「當時我也在場,不過我法力低微,幫不上什麼忙。」

  「後來好像有什麼高人一下子把妖怪擊退了,是你師父嗎?」

  「不是……」劉子楓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地神情,他不想多談這個問題。托著盤子轉身去夾蔬菜沙拉。

  趙鵬緊跟在他身後,追問道:「那到底是誰?你認識嗎?」

  劉子楓敷衍了幾句,但趙鵬始終纏著他,他有些不耐煩了,沙啞著嗓子說:「是趙詩芬。她彙集了三十九朵金蓮花,挽救了G城。如果你想知道詳細的情況就去問她。我不是很清楚!」

  原來是她!趙鵬喜出望外,他終於找到了想要的答案,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對她下手還不是十拿九穩。不過劉子楓的態度很惡劣,既然他已經沒有用了,趙鵬就故意惡毒地問了一句:「哈,你們不是夫妻嗎?怎麼會不清楚?」

  就像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劉子楓憤怒地瞪了他一眼,緊緊握住拳頭,指節發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是趙鵬裝出一臉茫然地樣子,好像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劉子楓忍了又忍,終於勉強壓下了怒火,臉上肌肉不停抽搐著,大聲說:「不,她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我也不想多談。我警告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眾人被驚動了,紛紛轉過身來,葛輝察覺到他們的舉動有些不大對頭,急忙跑過去拉住劉子楓,岔開話題說些無關緊要的事。

  二人的對話清清楚楚地傳入周文和趙詩芬地耳中,他們迅速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起了疑心。趙鵬是在故意挑釁,他究竟想幹什麼?老同學好不容易才聚會一次,他還是發起人,為什麼要對劉子楓無禮?如果說因為劉子楓在碧蘿山上狠狠揍了他幾拳,他一直懷恨在心,想在語言上討些便宜,這也跟他一貫的脾氣不符。他一定是有恃無恐才敢這麼做的!誰在背後撐他地腰?

  周文敏銳地察覺到這次聚會並不像他預料的那麼單純,趙鵬一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這是吸血獠的直覺,絕對不會有錯!他佯裝津津有味地品嘗著自助餐,眼角的餘光卻盯住趙鵬的一舉一動。

  劉子楓在葛輝的勸說下漸漸冷靜下來,他不禁也起了疑心,趙鵬為什麼要故意激怒他?這沒有道理呀!不過他並沒有深入想下去,孫疾風和史思紅分散了他地注意力,他們愉快地談笑著,臉上洋溢著新婚夫妻才有的幸福神情,這讓劉子楓感到一陣陣心酸。如果趙詩芬還在他身邊,溫柔地挽住他的臂彎,那麼這場老同學的聚會該有多麼完美!他不自覺地把目光再次投向了趙詩芬。

  趙鵬微微冷笑著,一邊啃著盤子裏的紅燒豬蹄,一邊思考該怎樣才能單獨接近趙詩芬:「只要摔破那枚玉斑指,就能不露痕跡地殺死她……殺死這麼一個美女真有點可惜,不過為了蘇小靈,還是值得地。鄭蔚答應過,事成之後教我控心術。這樣我就能控制住蘇小靈的心神,讓她心甘情願當我地玩偶!不過必須得避開周文和劉子楓,他們一個是厲害的妖怪,另一個在學閣皂道的法術,弄不好會穿綁地!」
  趙詩芬和徐夢瑤低聲說笑著,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青梅汁,覺得小腹微微發脹。她跟徐夢瑤打了個招呼,快步離開紫燕廳,向服務員詢問起洗手間,就在左拐到底的月洞門裏。

  趙鵬的心怦怦直跳,這是個好機會。他抓起幾張餐巾紙擦著油膩膩的手掌,似乎嫌擦不乾淨,攤著兩手朝洗手間走去,旁人只以為他去洗手,沒怎麼放在心上。
  但是他沒能瞞過周文和劉子楓的眼睛。

  趙鵬躲進男廁所裏。從中指上取下玉斑指,小心翼翼地捏在手裏,側耳傾聽著對面女廁所裏的動靜。女生的動作真叫慢。趙鵬擔驚受怕,忐忑不安,唯恐有哪個內急地冒失鬼撞破他的好事。短短的幾分鐘就像幾個鐘頭一樣漫長,他等得心都焦了,終於聽見了「嘩嘩」的沖水聲。

  趙詩芬洗過手,在烘手機下吹幹了,拉開門閃身走了出來。

  趙鵬立刻沖了出去,還沒來得及動手。就一頭幾乎撞在劉子楓的懷裏,只見他鐵青著臉問:「趙鵬,你小子鬼鬼祟祟地想幹什麼?」

  這傢伙怎麼會站在廁所地門口?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我怎麼沒聽見腳步聲?趙鵬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他驚慌失措的神情越發證實了劉子楓的懷疑,他一把抓他的肩膀。瞪著充血地眼睛問:「你想對她做什麼?」

  趙鵬心一橫,一把推開劉子楓。惡狠狠地說:「我想幹什麼?我剛剛撒完尿,從廁所裏出來!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麼?鬼鬼祟祟的應該是你才對!」他氣勢洶洶地瞪著劉子楓,不顧一切地把玉斑指朝地磚上用力砸去——

  然而就在它幾乎要接觸地面的一瞬間,三根穩健地手指輕輕巧巧接住了它,周文的身影緊接著浮現在他面前,像鬼魅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趙鵬一顆心立刻跌到了穀底,他渾身發抖,連站都站不穩。

  周文端詳著手裏的玉斑指,皺起眉頭問:「你是從哪里弄來?為什麼要摔破它?」

  這兩句話給趙鵬帶來了一絲希望,他連忙解釋說:「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仿造品,店老闆送給我的,好玩才戴在手上。剛才不小心滑了出來,沒摔破吧,快讓我看看!」他伸過手去搶那枚玉斑指。

  周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順勢扳直了五根手指,發現他中指跟部有一道白痕,於是把玉斑指套了上去,一直捋到底,用力甩了幾下,說:「你看,戴得很緊,甩都甩不下來。你在撒謊,你是故意拿下來的,你是故意要摔破它的!」

  他把玉斑指拔下來,湊到眼前反復看了半天,說:「這不像是人間地東西,是妖怪族的法寶吧!說實話,從哪里弄來的?」

  趙鵬抖抖嗦嗦說不出話來,他的眼光遊移不定,根本不敢跟他們對視。

  趙詩芬探開手掌說:「給我看看。」

  周文把玉斑指放在她潔白如玉的掌心裏,趙詩芬低聲念了幾句咒語,指尖上開出一朵璀璨奪目地金蓮,花蕊搖曳,光華流轉,美得讓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玉斑指微微顫抖著,通體泛起了妖異的青光,金蓮立刻迸射出萬道金光,似乎遇到了什麼勢均力敵地對手,躍躍欲試。

  趙詩芬吃了一驚,急忙念動咒語把金蓮收了回來。她閉上眼睛,緊緊握住玉斑指,低聲說:「是妖氣,非常強大!」

  劉子楓冷冷地對趙鵬說:「你要跟我們到法師團走一趟了。別想瞞得過去,自然有人能看穿你的心思!」

  趙鵬幾乎要崩潰了,他拼命想逃,但是手腕落在周文的掌中,就像被鐵箍拴住一樣,紋絲不動。他絕望地想:「這下完了,誰都救不了我!媽媽呀,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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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2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集 第五章 化血

  老同學的聚會就這樣匆匆忙忙地結束了,趙鵬被押送到市中心萬壽宮的偏殿裏,由陳希鵬和辛守一看管起來。

  李兵、趙詩芬、康平、慧真、劉子楓、周文、弓中卿等聚集在三清殿裏,全神貫注研究那枚可疑的玉斑指。

  粗一看,的確像趙鵬所說,是不值錢的仿造品,通體呈暗綠色——不是那種青翠欲滴,引起視覺上愉悅的綠色,灰敗,污穢,像蒙了塵土的樹葉——點綴著一些深淺不一的黑點,一直滲透進玉的紋路裏。形狀也不大規則,方不方圓不圓的,戴在手指上卡住骨頭,一定很不舒服。

  趙詩芬低聲念動咒語,畫了一道浮空符,那枚玉斑指漂浮到半空中,以極慢的速度緩緩旋轉著。

  李兵湊近它仔細觀察了一陣,說:「斑指的表面有很多細小的裂縫,就像是由很多塊碎片拼湊起來的,吻合得非常緊密。我想如果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話,它會立刻碎裂開來,釋放出什麼東西。」

  「那會是什麼呢?」劉子楓顯得有些緊張。

  李兵搖搖頭說:「不知道,得試試看才能知道,不過玉斑指只能用一次,破碎後就再也沒辦法復原了。」

  周文建議說:「用寂識術吧,趙鵬應該瞭解這枚玉斑指的用途。」

  李兵盯了他一眼,又看看趙詩芬,無奈地說:「好吧,還是我來吧,不過沒征得趙鵬的同意就窺探他的思想,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周文覺得他有些迂腐,寬慰他說:「能夠引起金蓮的共鳴,這枚玉斑指裏一定蘊藏著巨大的妖力。事有從權,我相信趙鵬不可能是無辜的,你儘管對他施法好了。不必要有心理負擔。」

  他們在三清殿裏等待李兵的回音,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周文靠在紅漆柱子上,望著供臺上三座尊神地塑像——道德天尊曾經被李唯勝重重踢過一腳,肚子上破了一個大窟窿,事後陳希鵬和辛守一請了高手進行修補,破損的地方儘管重新塑過,但形狀和顏色總顯得有些異樣。這位居於大赤天太清境的道教神仙依然靜靜地站在供臺上。帶著一臉心憂萬民的神態,接受香火的薰陶,不過它又為G城和生活在G城的百姓做了些什麼呢?倒是李唯勝,他在激烈的戰鬥中為了掩護戰士們順利突圍,不惜施展捨身術。犧牲了自己地生命,但是現在又有誰還記得他?鮮血最終凝結成為墓碑上的一行姓名,有時甚至連姓名都沒有留下,人類的習慣就是遺忘,在遺忘中獲得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

  想到這些。周文不禁搖了搖頭。他慢慢閉上眼睛,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劉子楓癡癡地望著趙詩芬,心中轉過了很多念頭。他怎麼也弄不明白,她為什麼竟能夠拋下自己地骨肉。電影和小說裏都不遺餘力地描寫母性的偉大,為了孩子,她們願意犧牲自己,付出一切,哪怕維持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怎麼趙詩芬就斷然拒絕了他,斷然放棄了兒子?對她來說,過去三年的生活究竟意味著什麼?一段痛苦的記憶嗎?

  劉子楓轉過頭看了周文一眼。耳邊再次響起他親口說過地話:「……你沒有理由恨我的,我沒有做錯什麼!」在經受了絕望和憤怒的打擊之後,他終於能夠冷靜下來,開始重新審視自己走過地道路。

  周文說的沒錯,他是沒有理由怨恨他的。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裏,周文始終給予他們支持和鼓勵。如果沒有他,他們早就成為洪水中的一具具浮屍,僵屍爪下的一縷縷冤魂了。那麼錯的又是誰呢?難道是自己錯了?又或者是趙詩芬錯了?

  劉子楓感到一陣茫然。如果一味責備趙詩芬絕情絕義的話,他也沒有這種資格,他還不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忘記了自己地責任,把兒子丟給保姆去照顧?說到底,他也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

  趙詩芬夾在周文和劉子楓中間,神情顯得異常平靜,她的靈魂似乎已經抽離了身體,能夠坦然地面對他們的存在。但是她的心永遠處在矛盾之中,痛苦地掙扎著。

  趙詩芬竭力不讓這一切表現在臉上,她深深知道自己無法解脫,只能默默地承受。沒有幸福,沒有快樂,只有回憶,支撐她獨自背負起一切非議和指責,堅強地活下去——她活著就是為了等待死亡地降臨!

  沒有人說話,三清殿裏一片寂靜,空氣仿佛凝滯起來,壓抑得可怕。

  康平和慧真幾乎承受不住這種無形的壓力,彼此對視了一眼,大聲聊了起來。
  「你說這枚斑指裏究竟隱藏著什麼東西呢?」

  「誰知道,可能是一陣毒煙,或者是一頭妖獸,也可能什麼都沒有……」他們地聲音迅速消散在空蕩蕩的大殿裏,沒有激起任何反應。

  李兵終於從殿外走了進來,他的臉色異常難看。

  康平長長舒了口氣,連忙問他玉斑指是怎麼回事,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快要發瘋了。

  李兵簡潔地回答說:「趙鵬是叛徒,他接受了鄭蔚開出的條件,混進G城,試圖刺殺趙詩芬。那枚玉斑指是鄭蔚交給他的武器,非常厲害,扔到地上摔碎了能夠殺人於無形,不過連趙鵬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鄭蔚它們是想破壞三十九朵金蓮,掃除眼前最大的障礙!」

  大家都驚呆了,連弓中卿都覺得不可思議,只有周文事先猜到了幾分,嘴角邊露出一絲冷笑。

  劉子楓第一個回過神來,搶著問:「鄭蔚究竟對他開出了什麼條件?以趙鵬的脾氣,他是不敢冒這麼大風險的。是不是鄭蔚對他施了什麼妖法,還是拿性命威脅他,他才不得不這麼做的?」

  李兵搖搖頭,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真相說出來。趙鵬對蘇小靈所做的勾當讓他感到噁心,他從沒想到人心竟會如此醜陋,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竟會犯下這樣可恥的罪行!

  「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劉子楓立刻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無非就是為了金錢和美女吧!」周文代李兵說出了難以啟齒地理由。

  「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們都是成人了,這種誘惑很少有人能抵擋得住的。再正常不過了,活下去,追求享樂,這才是真實的人性。」

  李兵苦笑一聲:「話不能這麼說,為了這些東西出賣自己的靈魂。實在是太可恥了!我們也許應該把趙鵬移交給軍方,由他們來作出處置。」

  這個建議得到了康平和慧真的贊同,他們對這樁交易很好奇,不停地追問李兵,鄭蔚究竟向趙鵬提出了什麼難以拒絕的誘惑。但是李兵始終沒有鬆口。他神情中流露出氣憤和憂傷,斷然拒絕透露任何內幕,讓人心癢難忍。

  趙鵬應當受到嚴厲地懲罰,但是蘇小靈呢?如果她能夠僥倖活下來的話,又該怎樣面對今後的人生呢?

  李兵不禁想起了妹子李瑾瑜。上蒼總是給予這些柔弱美麗的女性以最殘酷的打擊,世事弄人,紅顏命薄。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如果把趙鵬移交給軍方地話,那麼他的一生就完了。」周文鄭重地提醒李兵說,「軍方將以叛國罪起訴他,他會在監獄裏度過下半輩子,甚至可能被當場槍斃!這對趙鵬來說不大公平。打個比方,同樣是殺人未遂,用真槍跟用玩具槍就應該區別對待,我相信法官量刑也是有輕重之分的。我們只有證明這枚玉斑指真的具有強大的殺傷力。趙鵬才是罪有應得。萬一砸碎它什麼都沒發生呢?」

  「你不知道趙鵬在湯山鎮都幹了些什麼……」李兵頓了一頓,隨即岔開了話題,「鄭蔚選中他實在是沒什麼眼光,趙鵬缺少專門地訓練,根本就不適合當一個搞破壞的間諜!」他不想把蘇小靈扯進來。這關係到一個女孩子的清白,她才十九歲。今後還要繼續做人。

  周文從他地反應裏猜到了什麼,他意味深長地說:「那是因為它們沒有經驗,假以時日,妖怪族遲早會培養出更隱蔽的奸細,更危險的間諜——要知道趙鵬並不是惟一一個意志薄弱的人類。不過你有沒有想過,趙鵬的所作所為,說到底只是經受不起威脅和誘惑,糊裏糊塗被妖怪利用了一回,也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他罪以致死嗎?你是不是打算向軍方披露一切實情,讓趙鵬受到公正嚴厲的處罰?還是會有所隱瞞?我想提醒你一點,我們都不是法官,我們沒有任何權力審判他!」
  李兵有些猶豫不決,他長長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你說的有道理,必須證明這枚玉斑指有強大地殺傷力才行,否則的話,對趙鵬的確不大公平。好吧,我們來研究一下,看看它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趙詩芬、康平和慧真心地都比較單純,沒有領會到他們對話裏的弦外之音,但是劉子楓察覺到了,他的心不禁一陣悸動,暗暗對自己說:「周文總是追求公平和公正,不管是對妖怪還是對人類,現在他為趙鵬說話,就像當年在碧蘿山上為僵屍辯護一樣。黃司令把他當成盟友,這簡直就是在冒險!在周文地眼裏,妖怪和人類是兩個平等的種族,享有同樣地生存權利。我們遲早會為他的想法付出代價的!」
  李兵展開乾坤表裏圖,鋪在玉斑指的底下,然後念動咒語,鄭重其事地畫下了一十三道天殤符。他對著周文說:「我把這枚玉斑指鎖在天殤陣裏,用五雷轟頂的法術把它震碎,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周文,萬一乾坤表裏圖和天殤陣困不住妖氣,你要出手助我一臂之力!」

  周文點點頭,對弓中卿使了一個眼色,後者會意,悄悄地踏上半步,手裏拎著紫霞衣,隨時準備出手相助。

  康平和慧真都顯得有些緊張,不由自主頻頻咽著唾沫,他們還是第一次接觸妖怪族的法寶,這是很難得的經驗,但願它不會令人失望。

  李兵又念了幾句咒語,右手捏定封魔印。五指一收一放,小心翼翼地操縱天雷向玉斑指劈去。一道亮得刺眼的閃電迅速鑽進玉斑指裏,等了半天,像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反應。

  李兵怔了一下,覺得不可思議,如果玉斑指連砸在地上都會摔得粉碎。怎麼天雷反而劈不動它呢?他又試了幾次,一開始還有所保留,擔心把斑指劈成粉末,到後來全力以赴施展五雷轟頂,空蕩蕩的三清殿中雷聲轟鳴。金蛇狂舞,但玉斑指就像一個無底的黑洞,電流爭先恐後地鑽進去,劈啪亂響,它卻連顏色都沒變一下。依舊緩緩旋轉著,似乎在嘲笑李兵的無能。

  李兵額頭上滲出了熱汗,神情變得有些尷尬。喃喃自語說:「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周文想起了小時候看過一部日本動畫片叫《聖鬥士星矢》,裏面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話就是「怎麼會這樣」,耳朵裏都快生老繭了,每次聽到都想大笑三聲。日本人地語言就這麼貧乏嗎?難道他們只有這樣一句話來表達意料之外的驚奇?

  周文搖搖頭,他朝四周圍看了一下,從大殿的角落裏拾起一根短木條——那是修補道德天尊時留下的,還沒來得及清理出去——對準那枚玉斑指輕輕敲了一下,「叮」的一聲響。

  餘音嫋嫋,就像金擊子敲在玉磬上,一忽而遠在天涯,一忽而近在耳邊,久久不曾散去。玉斑指立刻停止了轉動。通體迸射出道道白光,像花朵綻放一樣裂成了碎片。回音在三清殿裏擴散回蕩。穿透了門窗、牆壁和屋脊的阻攔,傳到每一個法師團成員的耳中。

  整個萬壽宮都被驚動了,大家心馳神搖,紛紛湧到三清殿前,探頭探腦張望個不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強大地威脅正在悄悄迫近,弓中卿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悸,她掌心滲出冷汗,濕透了紫霞衣的一角。

  周文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咦」了一聲,額頭上的九地十天鎮魔印迅速隱退,背上長出了烈焰飛騰地翅膀。就在玉斑指破裂的一刹那,赤青黃白黑五道妖氣沖天而起,呈螺旋形緊緊纏繞在一起,又倏地收了回來。

  天殤陣中悶雷不絕,李兵還沒回過神來,一十三道符就被妖氣沖得七零八落,散成了漫天飛揚的塵埃。

  乾坤表裏圖感應到危機迫在眉睫,竟掙脫了李兵的控制,躍到半空中,釋放出萬道金光,與妖氣進行著殊死的搏鬥。

  勝負轉眼就有了分曉,乾坤表裏圖抵擋不住妖氣地衝擊,「嘶——」的一聲巨響,穿雲裂帛,從中分成了兩片。

  李兵心中一緊,急忙念動咒語收起法寶,但是乾坤表裏圖已經無法復原了,破損處金光渙散,寸寸龜裂,其中蘊含的無窮法力正在飛速流失,就像飽漲地氣球突然被針尖戳破。

  弓中卿立刻祭起紫霞衣,把妖氣裹得嚴嚴實實,妖氣左沖右突,拼命尋找著空隙,但紫霞衣是弓中卿用三昧真火煉成的法寶,刀槍不入,水火難傷,一時間哪里鑽得出來。

  眾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紛紛圍上前去觀看,只見紫霞衣像一隻光芒四射的大燈籠,不停變幻著各種顏色,絢爛奪目,讓人聯想起元宵佳節的花燈。但是弓中卿臉上卻沒有半點輕鬆的神情,她目不轉睛盯著紫霞衣,雙手結成一個又一個複雜的法印,嘴裏飛快地念動咒語。

  周文只來得及提醒了一句:「小心,那是化血術,紫霞衣快要困不住它了!」
  妖氣突然彙集到一點,在紫霞衣上鑽出了一個小窟窿,爭先恐後沖了出來。五色妖氣似乎是有意識的生命體,它猶豫了一下,沒有攻擊法力最弱的劉子楓,也沒有攻擊距離它最近地李兵,而是準確地選擇了趙詩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過去。

  趙詩芬嚇了一跳,急忙把手一招,三十九朵金蓮本身盡數躍出體外,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以一種奇妙的方式組合在一起,形成了若干個大小不一的圓環,流光溢彩,緩緩轉動。妖氣感應到金蓮的威力,逼近的速度立刻慢了下來。當它穿過第一個金蓮組成地圓環時,花瓣忽然散成無數金色的小劍,向妖氣發動了猛烈地攻擊,翻江倒海一陣亂絞,然後漸次隱沒在虛無中。

  正邪兩種力量正在進行著前所未有地大比拼,但是很明顯,妖氣占到了上風。金蓮組成的圓環被它不斷突破,漸漸逼近了趙詩芬的身體。

  趙詩芬全力操縱三十九朵金蓮,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李兵焦急萬分,手中緊握著辟邪玉麈,卻遲遲不敢出手。他擔心攪亂趙詩芬的心神,反而幫了倒忙。他只能把救助的眼光投向周文,心中深深懊悔進行這個危險的實驗。

  周文也是第一次在這麼近地距離觀察化血術。化血術是妖怪族最神秘的攻擊型法術之一,施法者需要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在腦中默想攻擊的物件。剔除一切雜念,把全身的精氣煉化成為赤青黃白黑五色妖氣,附著在一枚玉斑指上。當斑指被砸碎。妖氣就會在一瞬間釋放出來,自動攻擊預定地目標,直到對方灰飛煙滅,化作一灘沒有知覺的血漬,這才漸漸消散在天地間,回歸自然的懷抱。但是幾十萬年以來,使用化血術的妖怪寥寥無幾,其原因就在於這是一門同歸於盡的法術。成功地概率極低。難就難在剔除雜念這一步。化血術的效果取決於施法者的妖力,但是妖力越強,對生命地留戀和執著之心就越盛,只要心神稍分,化血術反噬自身。後果將不堪設想。這次開明獸和鄭蔚為了順利攻佔江南的龍穴,可以說是不惜一切代價。它們說服了遠古妖獸天吳冒險施展化血術,攻擊的物件設定為身懷三十九朵金蓮的道門傳人,由趙鵬把玉斑指帶進G城,伺機從堡壘內部攻破敵人。

  一切都朝著它們預想的方向進行,但是趙鵬卻把最後一幕給演砸了!

  不管李兵怎樣催促,周文遲遲沒有出手,不是他不願意,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破解化血術。在趙詩芬的操縱下,三十九朵金蓮發揮出最大的威力,逐步削弱著化血術凝成的妖氣,但是法寶可以不知疲倦,她地身體卻承受不住這麼大的壓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詩芬終於支撐不住了,她雙膝一軟,慢慢跪倒在地,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眼神變得迷茫起來,金蓮的威力也隨之大減。

  眼看著妖氣接連穿過了幾個金蓮組成的圓環,離她的身體還不到半尺,趙詩芬苦苦掙扎,生死懸於一線。

  周文地眼眸中充滿了狂熱和興奮,他用吸血獠的語言念動一段誰也聽不懂地咒語,背上烈焰飛騰的雙翅突然收了回來,消失在身體裏。

  與此同時,他右手掌心的紋路裏噴射出純青色的火焰,迅速凝結成為一團上下翻滾的火球,熱力四射,熾熱的空氣使得周圍的景物變得扭曲。這是控火術融合了毀天滅地焚心咒,周文終於不再保留,全力以赴使出了吸血獠的終極法術。火球像流星一樣向五色妖氣撞去,能不能破解化血術,周文也沒有任何把握。

  但是就在這一刻,意想不到的變化發生了。趙詩芬的體力完全透支,整個人癱倒在地,氣喘吁吁,幾乎失去了知覺。

  金蓮不再受她的控制,本能地察覺到周文體內孕育著更強盛的妖氣,竟棄化血術不顧,集中殘餘力量撲向了他。

  周文措手不及,火球猛地爆裂開來,把金蓮團團圍住,控火術和毀天滅地焚心咒何等厲害,金蓮瞬間化作一道金光,隱沒在趙詩芬的身體裏。

  五色妖氣已經成了強弩之末,但它終於擺脫了金蓮的抑制,晃晃悠悠向趙詩芬射去。

  劉子楓不知從哪里獲得的力量,竟奮不顧身地沖了上去,妖氣悉數鑽進他的身體裏。

  李兵、康平和慧真齊聲驚呼,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只道他必死無疑。

  周文反應極快,立刻畫了三道靈神符,分別拍在劉子楓的胸口、背心和天靈蓋上,朝著弓中卿大叫道:「快!鎮魔印!」

  弓中卿凝聚全身法力,咬破指尖在他的額頭上畫了一道九地十天鎮魔印,勉強克制住五色妖氣。

  劉子楓臉色猙獰,一陣青一陣白,肌肉不停地抽搐,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著,過了良久才漸漸平靜下來。

  周文長長松了口氣,低聲說:「妖氣暫時被鎮住了,能不能挺過去,就要看他的意志和運氣了。最初的二十四小時是最要緊的,誰都幫不上他,只能靠自己!」
  聽了他的話,李兵的心情異常沉重,這一切都是他惹出的禍端,如果當時不做這個危險的試驗,老老實實把玉斑指收起來,那麼根本就不會發生這麼多意外。他望著趙詩芬和劉子楓,心中感到萬分愧疚。

  好在情況並沒有像李兵預想的那麼糟糕,妖怪族的詭計沒有得逞。在控火術和毀天滅地焚心咒的打擊下,三十九朵金蓮及時回到趙詩芬的身體裏,安然無恙,依舊忠實地守衛著G城。雖然它的威力比起以前略有減弱,但是經過這一番磨練,趙詩芬對這件法寶的控制更加細緻入微,達到了心意相通的境界。

  劉子楓也終於平安度過了危險期,靈神符護住了他的心脈,九地十天鎮魔印成功地把五色妖氣被壓制在肝、心、脾、肺、腎裏,暫時沒有生命的危險。

  不過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時裏,劉子楓的身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從一個文質彬彬、略微有些發福的青年男子變成了一個彪形大漢,肌肉鼓鼓囊囊,稜角分明,皮膚厚而粗糙,隱隱出現了黃白相間的斑紋。

  周文的解釋是化血術煉成的五色妖氣中包含著施法者全部的精氣,三十九朵金蓮去除了其中大部分的癘氣,再加上九地十天鎮魔印和靈神符壓制,妖氣變得比較溫和,能夠被劉子楓的身體吸收利用。

  換句話說,劉子楓的身體在妖氣的作用下逐漸妖化了。不過他不能肯定將來會發生什麼變化,如果九地十天鎮魔印失去了效力,妖氣全面爆發出來,劉子楓也許會迷失自我,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妖怪。

  李兵敏感地把周文和劉子楓的命運聯繫了起來,他有些擔心劉子楓會步上周文的後塵。該怎樣對待他呢?他還能夠保持一顆人類的心嗎?李兵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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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29:4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破裂

  趙鵬被連夜移交給軍方,黃椿壽非常重視周文和李兵提供的資訊,在經過緊急磋商後,他決定繼續跟妖怪族談判,並不因為趙鵬事件而中止。他想營造一種假像,使它們誤以為趙鵬還沒有動手。同時黃椿壽命令軍隊立刻進入戰鬥狀態,隨時準備向湯山鎮發動總攻,但是在戰鬥正式打響以前,用人質換取水電和食物的計畫維持不變——他希望盡可能多地解救無辜的人質,免得再次陷入到麓寧城的困境中去。

  事實上開明獸和鄭蔚已經察覺到了趙鵬的失敗,G城在一瞬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妖氣,但是立刻被壓制下去了。它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化血術徹底失敗了,張瑞午的隔世傳人還活著,他或者她繼續操縱三十九朵金蓮守衛著G城,沒有半點鬆懈。不過軍方既然不主動中止談判,它們也樂得裝糊塗,虛應一番故事,並且為了爭取足夠的時間,它們把每天釋放的人質增加到五十名,以表示自己的誠意。

  雙方都很清楚,談判在某一天會突然中止,戰鬥將再次打響,很可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激烈。為了爭奪G城,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都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浴血奮戰,直到有一方徹底失敗為止。

  黃椿壽、開明獸、鄭蔚漸漸達成了一種默契,他們心照不宣,不再就實質性的問題展開爭辯,而是游離於主題之外,在不經意的交談中瞭解彼此的習性和觀念。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和妖怪相互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這是一個意外的收穫。

  黃椿壽敏銳地感覺到,這個看似野蠻殘忍的種族其實也在醞釀著某種秩序,它們正處在上升期。在不斷地學習和進化,向人類靠近,它們就像是生活在北方沙漠苦寒之地地少數民族,堅忍,團結,充滿了活力,它們隨時都可能影響到人類的歷史進程。這正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化血術失敗的消息傳到了妖怪族的巢穴中。麒麟獸和白虎精決定立刻對N市發動偷襲。它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在此之前,一支由數百名精銳戰士組成的小分隊已經變化成人類的模樣,偷偷摸進N市,潛伏在人群中,伺機進行破壞和殺戮。這是它們從麓寧城爭奪戰裏學到地反面經驗。人類教會它們的。

  開明獸遠在湯山鎮,它雖然沒有直接參與這次作戰,但是整個進攻的計畫就是由它一手制定的,它希望向麒麟獸證明自己的能力。這次它並不打算故伎重演,佔領N市。把它變成妖怪族地軍事基地,過去失敗的經驗告訴它,這完全行不通。

  N市不是湯山鎮。它是跟G城齊名的江南大都市,規模相當於五個麓寧城那麼大,瀕臨長江,地勢險要,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而且據潛入城內的小分隊回報,駐紮在N市的除了87118部隊外,還有江北地Y集團軍,妖怪族根本就沒有這麼多兵力打一場消耗戰。它們的目標是奪取Y集團軍的重型武器。

  這天深夜。妖怪小分隊展開了一場規模空前地大破壞。它們首先炸毀了位於郊區的發電廠和配電變電所,整個N市漸次陷入黑暗之中。

  大停電引發了一連串的事故,交通一片混亂,幾乎處於停滯狀態,饑渴難忍的乞丐紛紛沖進飯店裏搶東西吃。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流民開始搶劫商店,趁火打劫。一些心態不平衡的青年人湧上街頭,大喊大叫著,輪起棍棒專砸進口小轎車……

  N市爆發了大規模的騷動!但這只是開始,妖怪小分隊在黑暗的掩護下,迅速分散到各處縱火燒城,轉眼間烈焰沖天而起,借著強勁地西風不斷蔓延,漸漸連成一片。火光映紅了大半個天空,N市里哭聲震天,救火車和救護車被堵在擁擠的街頭,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市民被大火吞沒。

  那一天被稱為N市的混亂日。

  在市長許松齡的強烈要求下,Y集團軍和87118部隊地戰士一撥撥趕赴市中心,配合交警維持秩序,組織市民撤往安全的地方,救治傷患,撲滅大火,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

  軍長高岸谷親自趕到現場,他被眼前地一切驚呆了,一時間亂了方寸。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指揮這種大場面,只能擦著額頭的熱汗一個勁給營地下命令,讓他們派更多的部隊上來幫忙。

  就在他們後方空虛的時候,埋伏在地下的麒麟獸和白虎精率領數千名訓練有素的妖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向Y集團軍的駐地。

  它們受到的抵抗微乎其微,留守在營地的A師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死傷不計其數,戰鬥呈現出一邊倒的態勢。

  白虎精充分發揮妖怪的機動性以及不受黑暗影響的優勢,指揮部隊把A師分割成幾塊,切斷他們的通訊聯絡,在局部戰場集中優勢兵力加以殲滅。等到A師全線潰退後,它又收攏兵力,分成兩路追擊散兵,不斷向縱深方向推進,一直攻入集團軍重型裝甲師的駐地。

  好不容易捱到天色大亮,高岸穀組織起兵力全線反攻,但是他們發現妖怪部隊已經神秘地消失了,就像它們當初神秘地出現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Y集團軍損失慘重,三個軍火庫被洗劫一空,遺失了大批武器和彈藥,重型裝甲師幾乎全軍覆沒,清點下來,竟然少了三輛坦克和七門加農炮!

  高岸穀想破了腦袋也弄不明白。損失的槍械和彈藥還可以說是被妖怪部隊偷走了,但是坦克和加農炮都是龐然大物,重量要用噸來計量,它們連這都可以帶走,究竟是怎樣做到的呢?他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個荒誕不經的念頭:「難道真的有五鬼搬運法?」

  高岸穀幾乎被肩頭的責任壓垮了,他用力搖搖頭,拎起電話向司令員張重慶報告Y集團軍的損失,一顆心忐忑不安。聲音變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妖怪的襲擊竟來得如此迅速而激烈,張重慶和黃椿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立刻意識到談判完全破裂了,戰爭已經是箭在弦上,無可避免。

  在得到軍委肯定地答復後,黃椿壽命令R集團軍、K集團軍即刻發動總攻,不惜一切代價殲滅妖怪部隊的有生力量。解救圍困在湯山鎮裏的居民。

  但是湯山鎮已經變成了一塊死地,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味,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肢體,老人,青年。婦女,兒童,彼此重疊在一起,五臟六腑都被挖空吃掉,腦殼像椰子一樣砸開一個大窟窿。裏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剩下。

  湯山鎮是人間地獄!妖怪族在享用了盛大的人肉宴席後逃得無影無蹤!率先進入湯山鎮地先頭部隊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這在惡夢中都不會出現的景象。真實地呈現在他們面前,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他們一個個鼻子發酸,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

  戰士們不知疲倦地搜遍了整個湯山鎮,掘地三尺,也沒有發現妖怪的行蹤,裝備了機載生命探測系統的武裝直升機在湯山鎮上空盤旋,把搜索地範圍擴大到方圓三百里,暗藍色的螢幕上還是沒有任何顯示。那些殘忍嗜血的兇手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這對於駐守在附近的R集團軍和K集團軍來說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打擊。妖怪部隊竟在他們地眼皮底下大模大樣地溜走了!

  在G城的最高指揮官張重慶和黃椿壽的主持下,軍方地高層將領聚集在市政府的會議室裏召開了一次擴大會議,除了各集團軍的軍長和參謀長以外,與會的還有周文、趙詩芬和李兵。

  黃椿壽之所以邀請他們出席,一方面是聽取「專家」的意見。另一方面是有重要的任務要委託他們完成。會議一開始就顯得異常沉悶,張重慶鐵青著臉一言不發。他把一大疊照片攤在會議桌上讓大家傳看,照片上的場景是一片混亂的N市,血腥恐怖地湯山鎮,尤其是後者,鮮活的生命只剩下殘缺不全的屍骸,觸目驚心,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

  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人說話,眼眶裏噙著淚水,沉重的責任感壓在大家地心頭,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除了周文,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靜得近乎冷酷!
  黃椿壽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他地話就像一塊石頭丟進平靜的水面,激起了無數波浪和漣漪。他說:「談判徹底破裂了,我們要跟妖怪決一死戰。軍隊的責任就是保衛國家,保衛人民,我們從不懼怕流血和犧牲。但是在此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周文,我聽李兵說起過,利用金蓮和吸血獠的內丹作法,可以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妖怪重新囚禁在黃泉之下,有沒有這回事?」

  犧牲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就能夠把妖怪囚禁在深深的地下,永世不得翻身,世界從此恢復和平與寧靜,人類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真有這麼好的事嗎?還是荒誕不經的傳說?大家的心怦怦直跳,不約而同把視線投向周文。

  在眾目睽睽之下,周文沉著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願不願意作出犧牲呢?」這句話才是最關鍵的!

  願意又怎樣,不願意又怎樣,周文有選擇的權力嗎?人類會尊重他選擇的權力嗎?周文不禁笑了起來,儘管黃椿壽努力爭取他的合作,小心翼翼地回避這個敏感問題,他還是無法抵擋一舉打敗妖怪族的誘惑。

  這些血腥的照片只是道具,想使他沸騰,使他感動,主動接受犧牲的命運,成為後人緬懷的對象。不過他還是很感激黃椿壽,至少他沒有暗箱操作,而是在大眾廣庭之下徵求他的意見,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重。又有多少人類懂得尊重其他的生命?

  在這一刻,周文的心情平靜如水,他意識人類的感情已經從他的身體裏完全抽離,他終於能夠以一種超然的、純客觀地心態來看待問題。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和成熟嗎?為此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周文瞥了趙詩芬一眼,回想起那個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午後,趙詩芬低聲念動著咒語,渾身的血液一股腦地流向內丹。散落在神州大地上的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開始彌合生長……一切都是那麼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大家的心情都十分複雜,他們在等待周文地回答,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問自己:「如果我是周文,我又會作出怎樣的選擇呢?」

  在電影電視裏,為了國家和人民,為了整個人類的命運。英雄們不需要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立刻就能夠作出正確的選擇,但是當這一切發生在現實中,為什麼抉擇就變得這麼困難了呢?

  「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犧牲地問題。」周文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顯得有些沉悶。

  「根本就沒有用!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需要三十九朵金蓮和吸血獠的內丹,可是內丹已經消失了,不見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它已經不在我的身體裏了!」
  黃椿壽微微吃了一驚,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文。想確定他是不是在說謊。

  周文臉上帶著一絲嘲諷地笑容,很刺眼,但是這不是推脫之辭。

  黃椿壽幾乎可以肯定,他絕對沒有說謊!他感到一種深切的失望,但同時也有一些釋然——放棄幻想,起來戰鬥!沒有任何捷徑可以戰勝敵人,必須奮戰到底,付出血的代價!軍人是不能逃避戰爭地!「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請法師團的康平證明一下,他是天師道的傳人。會靈識神通,吸血獠的內丹是瞞不過他的眼睛的。或者我乾脆去醫院拍張X光片,做個全身的CT也可以,用科學來證明我說的話。」

  他地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很遺憾我幫不上什麼忙。人類必須正視自己的命運,這在一千年前就已經註定了。即使是張瑞午也不能夠逆轉天意!」

  周文的話讓李兵感到很不舒服,他仿佛是一個局外人,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是人類的一份子——不過他本來就不是!

  黃椿壽倒沒有放在心上,他覺得這很正常,這才是他所認識的周文。他說:「好吧,沒有希望就算了,把妖怪困在黃泉之下也不是一個辦法,就像定時炸彈,必須把它們徹底消滅才行,否則地話,總是一種潛在的威脅。」

  黃椿壽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說下去:「現在已經很明確了,從一開始開明獸和鄭蔚就沒安好心!它們佔領湯山鎮,提出談判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拖延時間,一方面可以把趙鵬送進G城,不會引起我們地懷疑,另一方面可以吸引我軍的注意,為麒麟獸和白虎精偷襲N市創造條件。」

  「鄭蔚純粹是在瞎胡鬧,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趙鵬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間諜,他的行動徹底失敗了,G城安然無恙。對了,劉子楓怎麼樣了?聽說他受到化血術的攻擊,沒什麼大問題吧?」

  周文輕描淡寫地說:「他很清醒,精力充沛,妖氣彙聚在他的肝、心、脾、肺、腎裏,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這種情況我們還是第一次碰到,今後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也許他會逐步妖化,變成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就像我一樣。」

  黃椿壽有些錯鄂,不過轉念一想,這倒不完全是一個壞消息,也許G城能夠得到另一個強有力的外援,關鍵在於劉子楓能否保有一顆人類的心。他沒有在眾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想法,而是迅速繼續他原先的話題:「不過麒麟獸和白虎精的行動已經得手了,據N市的高軍長報告,Y集團軍損失慘重,三個軍火庫被洗劫一空,駐守在營地的步兵師和重型裝甲師幾乎全軍覆沒,還遺失了三輛坦克和七門加農炮。」

  「種種跡象表明,我們的敵人正在把握一切機會,不斷地學習和進化。這很棘手,可以預見我軍在軍事上的優勢不會維持太長的時間,必須儘快找到它們的破綻,發動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不過很遺憾,不管是進攻N市的那支妖怪部隊,還是屠殺了湯山鎮居民的那些兇手,它們全都神秘地消失了。連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也不能發現它們的蹤跡!」

  黃椿壽把目光投向了周文,熱切地說:「你比我們任何人都要瞭解這個種族,告訴我,它們躲在哪里?它們地弱點究竟是什麼?」

  天平失去了平衡,妖怪族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周文的預計,必須抑制它們,否則的話。有朝一日人類將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它們宰割。

  周文陷入了沉思之中,設想著種種可能性。他的腦海裏突然靈光一閃,似乎抓住了什麼關鍵的要點:「以前也發生過類似地情況,比如說在鳳凰山戰役中!它們一定是躲在深深的地下。黃泉下面就是它們的老巢!」

  一刹那許多想法變得清晰起來,周文抬頭迎向了黃椿壽的視線,他們在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駭然和驚賞。

  地道戰!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妖怪族就這樣躲過了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地監視,利用四通八達的地道充分發揮自身的機動性。神秘地消失,然後又神秘地出現,全副武裝的妖怪部隊可以進攻任意一座人類的城市。輕鬆得就像吃豆腐一樣。妖怪族終於作出了明智地選擇,它們把巢穴建在黃泉下,那是第二個安全的普雲洞,人類的勢力不能達到地地方。它們已經變得成熟而理智,作好了長期戰鬥的準備。偏安一隅不是它們的最終目的,它們要從地下出發,一步一個腳印,最終佔領所有陽光下的土地。

  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那將是整個人類的末日!就像一道光線劈開了重重疑雲,大家的思路頓時活躍起來,彼此低聲交換著看法,試圖找到制勝之道。

  但是周文接下來地話卻給他們潑了一陣涼水:「這不是簡單的地道戰,我們面對的很可能是一個規模龐大的地下城市。位於黃泉之下,傳說中冥府的中心。灌水。放毒氣,投炸彈,這完全沒有用,黃泉就像一層巨大地屏障,它能夠阻擋一切攻擊。」

  會議室裏立刻安靜下來。

  「如果想形成有效的打擊,要麼把妖怪部隊引出地面,要麼軍隊深入到黃泉之下,這兩種方法實行起來都很困難。妖怪在不斷地進化,而且速度遠遠超過了人類,它們已經放棄了幾千年前地舊觀念,竭力適應這個嶄新的時代。它們變得越來越人性化——我指的是它們的思想。想想吧,強悍的身體,高深的法術,天生的神槍手,服從指揮不怕犧牲的機器,再加上毫不遜色于人類的智慧,這就是我們的對手!」

  「它們總有什麼致命的弱點吧?」

  「客觀地講,有弱點但是不致命。妖怪族的武器相對比較落後,單兵的作戰能力強但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種群的繁殖率低,成熟緩慢,可以動用的兵力比較少,道門的法術對它們天生就有克制的效力,可惜大多數已經失傳了。它們沒有什麼致命的弱點,消滅它們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接下來還有半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在座的誰都不願意聽到,從感情上也難以接受,那就是「這代價人類根本就承擔不起!」這意味著什麼呢?必須妥協,容忍,跟妖怪族和平相處,共同生活在這個蔚藍色的星球上。

  這就是周文竭力想要達成的目標,不過現在還為時過早。戰爭充滿了變數,天平隨時都可能失去平衡,他必須謹慎,小心,就像當年在實驗室裏調節精密脆弱的分析天平一樣。

  黃椿壽說:「我們需要更多的情報,找出妖怪究竟躲在哪里,在幹什麼。我想從法師團和軍隊裏抽調部分人員,組成一支偵察小分隊,由周文和李兵帶領,潛入到黃泉下,偵察妖怪的巢穴,如果有機會的話進行一些破壞,打亂它們的部署。大家覺得怎麼樣?」

  周文覺得很可笑,派法師團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去簡直就是自殺,李兵那兩下子只能給妖怪撓癢,從軍方抽調人員更沒有必要,其實只要他跟弓中卿去就可以了,其他人只會成為他們的負擔。黃椿壽根本就不瞭解深入黃泉意味著什麼,說到底他只是一個軍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他相信手下的戰士遠遠超過相信周文。他早該意識到,自己只是一顆隨時可以犧牲掉的棋子,一個需要時刻監視的危險分子。
  所以周文什麼都沒有說。這個計畫事先已經征得了司令員張重慶的同意,在座的軍長和參謀長見他微微頷首,於是誰都沒有提出不同的意見。事實上在目前階段,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收集情報在現代戰爭中的重要性是無論誇大到怎樣程度都不為過的。

  「法師團我想安排康平、慧真、陳希鵬、辛守一參加這次行動,趙詩芬留下來守衛G城,有沒有什麼具體的困難?」

  李兵搖搖頭表示沒有異議。

  周文想了想說:「我想把劉子楓也帶上,他留在G城太危險了,萬一妖氣發作,三十九朵金蓮克制不住,G城就會失去最有力的屏障。我們不能冒險。」

  黃椿壽有些猶豫:「那他會不會對你們的任務造成什麼不利的影響?」

  周文笑笑說:「不會的,我有把握可以制住他,而且說不定他還是一個好幫手呢!」

  黃椿壽深知他必須借重周文的力量,既然把偵察小分隊託付給他,就應當尊重他的意見。於是他當機立斷拍板說:「好吧,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十二個小時以後動身,直升飛機會把你們送到碧蘿山觀音洞口。周文,在此之前,你要先到第一人民醫院報到,接受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這很有必要,不用我多解釋了吧!」

  周文點點頭表示理解,他聽出了黃椿壽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歉意,但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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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29: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集 第七章 黃泉

  直升飛機在巨大的轟鳴聲中降落在碧蘿山頭,旋翼掀起的勁風把周圍的雜草和灌木刮得東倒西歪。

  偵察小分隊的成員一個個從機艙裏跳下來,在經過長時間的飛行後,再次踏上堅實的土地,他們的腿腳都有些發軟。

  前方不遠處就是觀音洞,整整三年的時間過去了,它沒有任何改變,依然像一頭噬人猛獸的大嘴,黑咕隆咚看不到底。

  周文和劉子楓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回想起曾經發生的一切。那時他們還年輕,充滿了希望和活力。

  賀梓丹、趙臻、肖克、周扶水、黃贛和司馬群全副武裝站在觀音洞口,等待著周文和李兵下達命令。

  西南軍區副司令員黃椿壽已經反復向他們強調過這次任務的重要性,必須要服從他二人的指揮,絕不允許擅自行動。他們心裏雖然有些不服氣——尤其是黃贛,他原先筆直的鼻樑深深凹陷下去,看上去像一個畸形的小丑,這全是拜周文所賜,恨得他牙根直癢癢——但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他們都明白這一點,誰都沒有異議。

  一行人在周文和李兵的帶領下進入到觀音洞的深處。當年霧氣繚繞的泉眼已經完全乾涸了,巨大的白色石壁碎了一地,背後是一條向下傾斜的通道,有房間那麼大,深不見底,坡度極其陡峭,幾乎接近90度。

  「從這裏下去就能深入黃泉,抵達傳說中的冥府!」周文收起了軍用手電筒,塞進身後的背包裏,「好了,大家準備好沒有?我們要下去了!」

  弓中卿默念了一段咒語,把紫霞衣輕輕一抖,頓時化作一團上下翻騰的紫雲,將眾人輕輕托起。像升降機一樣沿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通道向地下飛去。

  肖克打亮了手電筒,細心觀察著周圍黑黝黝的岩石,很特別,不是普通的花崗石或者玄武岩,看上去質地非常堅硬,上面佈滿了驚心動魄的爪痕和缺口。

  整條通道似乎是由無數巨大地妖獸挖掘而成的,這需要耗費多麼漫長的歲月呀!

  紫雲一邊旋轉著一邊下降。速度越來越快,身子幾乎要飄起來,血液全沖到腦子裏,讓人頭暈目眩,眼冒金星。有一種失重的感覺。

  陳希鵬拼命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是身體卻不受控制,他忍不住大叫道:「慢一點,我受不了!」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有些走樣。就像答錄機在播放粘連在一起的磁帶,聽上去怪怪地。

  賀梓丹和趙臻暗暗埋怨黃椿壽失策,竟然挑了一個軟腳蟹。連這種小小的考驗都扛不住!

  李兵伸手在他的背上畫了一道靈神符,嘴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忍著點,別讓他們看我們法師團的笑話!」

  陳希鵬大口喘著氣,斷斷續續說:「謝……謝謝!真要命!」

  李兵憂心忡忡,他抬頭看了辛守一一眼,只見他正埋著頭拼命嘔吐,臉色白得像紙,恐怕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給忘記了。

  但是賀梓丹和趙臻的優越感並沒能維持多久。隨著深度地下降。氣溫越來越高,紫霞衣感應到一種神秘的召喚,漸漸掙脫了弓中卿的控制,顛簸旋轉著向下飛去,就像一葉扁舟。漂泊在波濤連天的汪洋大海上,一忽而沖上浪尖。一忽而跌落穀底。

  賀梓丹一個不提防,整個人被甩了出去,頭前腳後,一頭撞向堅硬的岩石。他手腳亂動,拼命想抓住什麼,但只有空氣。賀梓丹心中一涼,閃過一個絕望地念頭:「這回是死定了!」

  周文反應極快,伸出手臂一把抓住賀梓丹的腳踝,把他硬生生拽了回來,賀梓丹驚魂未定,連一句感激的話都說不出來。

  周文大聲提醒說:「快,大家拉在一起,千萬別放手!」

  弓中卿拼命念動咒語,但是無濟於事,紫霞衣似乎陷入了狂亂之中,載著他們像流星一樣沖下去。

  李兵急中生智,冒險騰出雙手,取出撕成兩半地乾坤表裏圖,大喝一聲:「疾!」兩道微弱的金光閃過,乾坤表裏圖迅速變大,抿合在一起,像一隻巨大的鍋蓋,罩在大家的頭頂,暫時解除了危機。

  紫霞衣瘋狂地向下降落,眾人像骰子一樣到處亂滾。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隨著一聲尖利的咒語,它突然疾停在半空中,完全不受慣性的作用。

  弓中卿長長舒了口氣,驚魂未定,整個人幾乎要癱倒了。

  耳邊充斥著「嘩嘩」的流水聲,忽高忽低,響徹雲霄。地下哪來的河流?大家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隨即覺得胃裏翻江倒海,消化了一半地食物盡數湧上喉嚨,從嘴裏,從鼻孔裏噴瀉而出,一個個眼淚鼻涕齊流,嗆得不停咳嗽,幾乎喘不過氣來。

  只有周文、弓中卿和劉子楓三人安然無恙,他們的身體仿佛是鋼鐵製成的,完全不受顛簸的影響。

  周文掀開乾坤表裏圖,注視著這些哇哇大吐的人類,不覺微微搖頭,有些擔心他們地體力會支撐不住。

  弓中卿皺起眉頭,用手背捂住鼻子,低聲說:「真難聞!他們是怎麼搞的!」
  賀梓丹抬起頭來,苦笑著說:「小姐,我們不是宇航員,沒經過這方面地專門訓練!你也……哇——」他痛苦地呻吟著,臉上的肌肉擰成一團,連黃膽水都嘔了出來。

  周文站在紫雲的邊緣,低聲問:「它終於安靜下來了嗎?」

  弓中卿點點頭,心有餘悸地說:「是的。剛才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召喚它,就在黃泉的下面,我感覺到了。真危險,幸好我碰巧念對了咒語,否則的話,紫霞衣會一頭沖進黃泉裏,我們都會被淹死的!」

  大夥兒休息了一陣,漸漸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條大河的上方,河水濁黃,波濤洶湧,一眼望不到邊。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賀梓丹抬腕看看特製的手錶,頓時大吃一驚,三根指針滴溜溜亂轉,沒片刻停止過,再掏出軍用指北針,紅色的箭頭一個勁地亂擺,就像處在強磁場中一樣。他急忙提醒趙臻、肖克、周扶水他們檢查一下裝備。也都是一樣。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已經深入黃泉,時間和空間在這裏完全失去了意義!

  「這就是傳說中地下的黃泉嗎?」李兵望著眼前宏偉的景象,一時間目瞪口呆,「道藏裏說是一條清澈見底地溪流。居住著人類祖先的魂魄,沒想到竟這樣壯觀!」

  「那只是沒有根據的猜想,你們才是第一批真正見到黃泉的人類!在妖怪族的歷史中,黃泉也稱作陰陽界,傳說它分隔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人間和冥府。不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即使是妖怪也對冥府一無所知。直到一千年前,天師張瑞午立下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所有法力高強地大妖怪強行封印在黃泉之下,它們才開始逐漸瞭解這個神秘的地方。」

  弓中卿做了一個手勢,「待會兒我們就要穿過黃泉,到河的另一邊去,進入冥府——是穿過,不是渡過,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兵略微想了一下,很快醒悟過來。弓中卿的意思是穿過黃泉,就像宇航飛船穿過大氣層,從外太空進入地球一樣——他們地目的地是冥府,位於黃泉的另一側!

  「可是我們該怎麼過去呢?難道說黃泉薄得像一層布,一張紙。任誰都可以自由來去?」

  弓中卿搖搖頭說:「黃泉深逾萬丈,到處都是暗流和漩渦。而且水裏還潛伏著無數未知的怪獸,即便是有幾萬年道行的大妖怪也不能夠來去自由。」

  「那它們是怎樣逃到人間去地呢?」

  「是法術!麒麟獸凝聚眾多遠古妖獸的法力,施展逼水術,分開黃泉,暫時形成了一條通道。我們誰都不會這門法術,就算會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施展它,只能試試道門地法寶了,如果不成功,這次任務就宣告失敗。」

  「現在才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們!」劉子楓忍不住插了一句。

  弓中卿冷笑一聲,扁扁嘴說:「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區別?我們總歸要下來試上一試的!」

  周文的遭遇讓她耿耿於懷,她始終對人類懷有敵意。

  李兵不禁苦笑一聲,搖著頭從背後摘下辟邪玉麈,盤膝坐下,開始念動一段冗長的咒語。

  過了良久良久,還是沒有任何動靜,賀梓丹大大打了個哈欠,低聲說:「他是不是在催眠,我聽得有點困了!」

  趙臻推了他一下,說:「耐心點,別擾亂他的心神,這是高深的法術,我們都不懂的!」

  「法術的確是法術,高深倒未必,念了半天什麼效果都沒有,就算是街上賣跌打膏藥地也比他強上那麼一丁點……」他話音還沒落,李兵手中的辟邪玉麈突然飛了出去,滴溜溜亂轉,放射出萬道金光,把四下裏照得如同白晝。

  賀梓丹連忙把下半句話吞到肚子裏,聚精會神地看著他作法。

  李兵大喝一聲,滿頭黑髮根根倒豎,食指和中指併攏了向著黃泉一指,辟邪玉麈應聲疾飛過去,把混濁的河水硬生生朝兩邊逼開,波浪滔天,震耳欲聾,足足有十層樓房那麼高。

  康平和慧真眼中流露出豔羨的神情,道門六大法寶果然威力無窮,茅山道竟然獨得了其中的三件,三十九朵金蓮、辟邪玉麈和乾坤表裏圖,天師道閣皂道什麼都沒有,這真不公平!

  弓中卿皺起眉頭說:「這樣不行,必須把黃泉完全逼開,我們才能安全地通過!誰去助他一臂之力?」

  康平和慧真對視了一眼,雙雙伸出手掌,按在李兵地背心上,道門的法力源源不斷輸入他體內,合三人之力,把河水又往下迫開了十丈——這已經是他們法力地極限了。

  陳希鵬和辛守一自知法力低微,沒有上去獻醜,只能在心裏拼命為他們加油。
  弓中卿等了片刻,見他三人已經罄盡全力,渾身熱氣氤氳,河水非但沒有分開,反而慢慢合攏過來。她不禁失望地說:「看來是不行了,人類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打通黃泉。開闢一條通往冥府的道路!」

  周文點點頭,什麼話都沒有說,他悠閒地注視著翻滾的波浪,似乎在欣賞百年難得一見的錢塘大潮。

  劉子楓實在看不過去了,忍不住對他說:「你的法力遠在他們之上,為什麼不試試看呢?」

  「真沒有人教過你嗎!」周文啞然失笑。解釋說:「自古正邪勢不兩立,辟邪玉麈怎麼可能接受妖力的控制呢?算了,我們還是另想辦法吧!」

  聽了他的話,李兵、康平和慧真只好收回法力。垂頭喪氣喘著粗氣,心裏有些憤憤不平。冒著生命危險,吃了這麼多苦頭,終於來到黃泉跟前,還沒遇上什麼厲害地大妖怪。倒卻被一道水擋住了去路,實在叫人不甘心。

  就在他們束手無策的時候,河水突然「嘩」的一聲分了開來。一頭巨大的怪獸踩著波浪跳出水面,形狀像牛,頂著一對尖利的犄角,額頭上精光閃爍,讓人無法正視。它張開血噴大嘴,從喉嚨裏噴出一道筆直的水柱,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紫霞衣上,力量大得驚人。

  眾人東倒西歪。站不穩腳跟,周扶水一把沒抓住,翻著跟鬥從紫霞衣上跌了下來,眼看就要掉進滔滔的河水中。

  眾人一片驚呼,那水中地怪獸頓時來了精神。興奮得大吼一聲,張嘴迎了上去。想要在空中接住新鮮的血肉。

  周扶水異常冷靜,迅速從槍套裏拔出手槍,對準它的頭顱連開三槍,在它的眉梢上留下了三個血窟窿,那怪獸疼痛難忍,翻身跳回黃泉中,水面嘩啦分開,像母親張開溫暖的手臂,迎接著歸來地遊子。

  周扶水「撲通」一聲掉進了河水裏,載沉載浮,眼看就要被波濤吞沒,李兵立刻念動咒語,祭起辟邪玉麈,麈尾旋轉著擰成一股繩索,向他疾卷過去。

  但是沒有任何徵兆,水面再一次唰地分開,周扶水失去了浮力的支撐,像秤砣一樣往下掉去,正好被那怪獸一口咬住,鮮血迸射,染紅了一大片水面。

  黃贛大叫一聲,操起衝鋒槍一通掃射,但是那怪獸已經隱沒到水下,轉瞬失去了蹤跡。

  「小心,那是一頭避水獸,黃泉的守衛者,它額頭上嵌著一顆避水珠,可以輕而易舉分開河水!」弓中卿提醒著大家要留神,「這種怪獸殘忍而嗜血,周扶水打傷了它,它不會放過我們的!」

  賀梓丹、趙臻、肖克、黃贛等端起輕型衝鋒槍,瞄準了渾黃的水面,果然不出弓中卿所料,避水獸再次跳了出來,張開大嘴試圖噴射水柱。

  一陣激烈地槍聲響起,子彈像飛蝗一樣向它射去,但是避水獸早有準備,把頭一低,不知使了一個什麼法術,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塊半透明的堅冰,子彈把它打得碎屑亂飛,竟不能射穿。

  周文做了一個手勢,讓他們停止射擊,自己看准了方向縱身一躍,向水面直掉下去。那避水獸得意異常,以為他被嚇破了膽子,於是故伎重施,潛入水底分開波濤,張嘴迎了上去。

  周文冷笑一聲,額頭上的九地十天鎮魔印迅速隱退,現出了吸血獠地第二形態,一把抓住它的前腿,用力甩向了空中。

  賀梓丹槍法極准,飛快地掉轉槍口,「砰砰砰」數槍打爆了避水獸的一隻眼睛,血花四濺,疼得它「呵呵」亂叫,在空中用力翻滾著,就像跳水運動員在表演高難度的動作。

  周文的身影倏地消失,然後又突然出現在避水獸的上方,探出尖利的爪子朝它額頭抓去,竟連皮帶肉挖了一個大窟窿,露出了白森森的顱骨,腦漿像嫩豆腐一樣潑了出來。

  避水獸用剩下地一隻獨眼絕望地瞪著這些人類,大吼一聲,從嘴裏噴出一顆鵝卵大的內丹,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屍體沉重地砸落到黃泉裏,激起漫天的水花。

  內丹像流星一樣向紫霞衣撞去,劉子楓反應極快,探出右手把它輕輕巧巧地接住。

  弓中卿嚇了一大跳,尖聲叫道:「快丟掉,它會爆炸的!」

  但為時已晚,避水獸的內丹發散出奪目地光亮,溫度急劇上升,劉子楓急中生智。使出了渾身的力量,用雙手把它牢牢握住。一連串悶雷一樣地爆炸聲在他的掌心裏響起,眾人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以為他會被炸得粉碎。

  但是爆炸聲響過之後,劉子楓安然無恙,他慢慢鬆開五指,只見赤青黃白黑五道妖氣倏地收回到掌心裏。內丹化作無數細小的碎屑,飄飄灑灑落入黃泉中。他盯著自己地雙手,神情有一絲茫然。

  眾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異樣,他已經變成了第二個周文了!

  周文飛回到紫雲上,收起烈焰纏繞的翅膀。攤開手掌,從一團模糊的血肉裏挑出一顆指頭大小的珠子,閃閃發光,像夜空中啟明星。

  弓中卿皺起眉頭,翹著蘭花指小心翼翼地把避水珠捏起來。說:「成了,有了這顆珠子,我們就能平安地通過黃泉!」

  黃贛眼中噙著淚水。沙啞著嗓子說:「可惜周扶水……他……他……」想到多年的老朋友就這樣犧牲了,連屍骨都沒有留下,他的心不禁像刀絞一樣,疼得在滴血!

  周文冷靜地說:「我早就說過了,這是一次危險地任務,犧牲是在所難免的,我們中間不知道有幾個能夠平安回到地面上。好了,別再難過了。出發吧,到陰曹地府去走一遭,看看麒麟獸究竟在搞什麼鬼名堂!」

  弓中卿依言驅動紫霞衣,載著眾人向黃泉飛去。她首當其衝,把妖力注進避水珠裏。珠子頓時迸射出璀璨的光華,只聽見「嘩啦啦」一聲巨響。水面分在了兩邊,波濤洶湧,劈頭蓋臉砸下去,卻被避水珠神奇地擋住,像瀑布一樣朝四處傾瀉。
  眾人在紫霞衣和避水珠的庇護下潛入黃泉深處,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看見一點閃爍的光華,像明星,像火炬,劈開重重暗流,箭一般飛向地心。

  黃泉地另一端就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會不會遇上牛頭馬面和黑白無常?他們心中忐忑不安,只能握緊手中的鋼槍,勇敢地迎向未知的命運。越往下水流就越粘稠,避水珠的光芒漸漸削弱,紫霞衣下降地速度也越來越慢,黃泉終於到了盡頭。
  他們艱難地穿過水面,進到一個人類從未涉足的世界裏。一片稠密的黑暗,什麼都看不見,寒冷刺骨,像墮入冰窟中,血液幾乎凝固起來了,聲帶無法振動,只能吐出幾個毫無意義地音節,迅速消散在空氣裏。

  這裏就是冥府,妖怪族忍受了整整一千年的地方,沒有光和熱,沒有希望,有的只是死亡和恐懼。

  周文念了幾句咒語,施展出吸血獠特有的控火術,他手掌上慢慢騰起一個燃燒的火球,漂浮在半空中,放射出無窮無盡的熱量。眾人艱難地挪動身軀,試圖靠得更近一點,那團孕育著希望的火焰感應他們的召喚,翻騰雀躍,越燒越旺,把生命重新注入他們僵硬地身體裏。

  趙臻身體強壯,第一個恢復過來,他用力搓著雙手說:「這鬼地方可真夠冷的,早知道就多穿幾件棉衣過來了……」他抬頭向上方望去,頓時吃了一驚,只見火光照耀下,一條黃色的河流迅速流動,波濤洶湧,卷起無數漩渦,但它仿佛不受重力的作用,連一滴水都沒有落下來。

  「我們就在黃泉的下面,已經進入冥府地地界了!」

  周文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朝四下裏打量著,火球放出地光芒只照亮了周圍數十米的範圍,再往遠處去就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感覺不到。他微微皺起了眉頭,推推弓中卿的肩膀問:「我們該往哪個方向去?」

  弓中卿全力施展天人合一的法術,搜索著妖怪族的氣息,但是很奇怪,她明明感覺到了,卻沒辦法確定它們的方位——它們似乎在迅速地移動,每一分,沒一秒,從不停息。她疑惑不解,皺起眉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隔了很久才猜測說:「我從來沒有到過冥府,只是在普雲洞裏聽開明獸提到過幾句。也許妖怪族聚集在某個神秘的角落,受到強力的保護,一種法術,或者是什麼罕見的寶物,抵消了天人合一的探測。」

  劉子楓一直沒有說話,他思索了半天,忽然想到了物理上運動和靜止的相對性。腦子裏靈光一閃,提出了一種更為合理的解釋:「我們覺得它們在不停地移動,是以自身作為參照物的,能不能這樣認為,妖怪從來就沒有移動過,是我們自己在不停改變著方位,就像我們感覺不到地球地公轉和自轉。認為太陽是從東面升起西面落下一樣!這裏的時間和空間是扭曲的,我們在不停地運動,每時每刻都在改變位置,自己卻沒有感覺到……」

  他的解釋比較深奧,別說賀梓丹、趙臻、李兵他們。就連弓中卿也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周文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他深深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說:「扭曲的時空……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即使穿過黃泉回到上面。也找不到觀音洞的那個出口了!真糟糕!」他的話音還沒落,一道閃亮地光華劃破黑暗,璀璨奪目。

  拖著長長的殘影,朝前方疾射而去。

  李兵「咦」了一聲,吃驚地問:「那是什麼?真古怪!」

  弓中卿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猶猶豫豫地說:「好像是什麼東西的碎片。」

  又一道光線從黑暗中掠過,這次離他們很近,周文伸長了手臂把它抓在手中,湊到眼前仔細一看,竟有些似曾相識。

  斑駁陸離。非金非木,放射出五色毫光——他突然記了起來,原來是一塊煉妖壺的碎片!它似乎感應到主人的召喚,在他手指間扭來扭去,竭力想要掙脫。像一條不聽話地蟲子。

  種種破碎的影像在他腦子裏拼湊起來,周文隱約猜到了什麼。他的心劇烈跳動起來。指著光線消失的方向說:「往那裏走,麒麟獸在作法修復煉妖壺!」

  妖界的無上至寶煉妖壺!普天之下一切妖魔鬼怪力量地源泉!

  弓中卿的心撲通一跳,掌心不知不覺滲出了冷汗。她低聲警告周文說:「如果煉妖壺已經回到了麒麟獸手裏,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沒必要拿性命去冒險!」這是她第一次對周文的力量失去了信心。

  「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麒麟獸才能找到正確地出口,我們必須冒險!」周文瞥了弓中卿一眼,揚了揚手裏的碎片,安慰她說,「只要這最後一塊碎片在我手中,煉妖壺就是不完整的。我要想辦法毀了它,留在麒麟獸手裏是一個莫大的威脅,實在太危險了!」

  「我是他的影子!我要永遠陪在他身邊!」弓中卿憂心忡忡地望著周文,一咬牙關驅動紫霞衣,追蹤著光線消失的方向疾飛而去。

  事實證明了劉子楓的猜想完全正確,冥府完全不同於人間,這裏的時空是扭曲地,光線並不是沿直線傳播,而是循著一道優美的弧線。

  周文提醒弓中卿說:「跟上去,千萬不要追丟了,冥府是一個巨大的迷宮,只有跟著它才能找到正確的方向!」

  弓中卿點點頭,全神貫注地念動咒語,紫霞衣飛得像鳥兒一樣輕快,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寸步不離地跟隨著那塊煉妖壺的碎片。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地光點,越來越亮,他們的心狂跳起來,紫霞衣終於衝破了重重黑暗,進入到一片光明之中。

  一個完全不同地世界,一片死氣沉沉的沙漠,永遠是白晝,亮得刺眼,沒有水,沒有風,沒有生命。

  弓中卿急忙收住紫霞衣,懸停在半空中,生怕落入了什麼陷阱。眾人驚愕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不約而同回過頭去,他們看到一團黑色的氣流漸漸縮小,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只能一直向前!

  「看來我們已經進入到冥府的中心了。竟然有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隱藏在黑暗中光明,真了不起!這是本來就有的還是妖怪族開發出來的?簡直可以跟爛柯山普雲洞相媲美!」

  周文的讚歎讓大家有些哭笑不得,這傢伙根本就沒把生死放在心上,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一些瘋瘋癲癲的玩笑話。弓中卿再次施展天人合一的法術,這一次她能夠清楚地感應到妖怪族的方位和氣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麒麟獸,白虎精,開明獸,飛鼠鄭蔚,還有不計其數的遠古妖獸,它們全在那裏,它們在試圖修復煉妖壺!

  「好吧,你們留在這裏,找個地方隱蔽起來……」周文朝四周圍打量了一下,覺得難度很大,「也許可以在沙地上挖個大坑,把乾坤表裏圖蓋在上面,妖怪應該不會發覺的。我去前面探一探路,如果可能的話就抓一個舌頭回來,看看它們究竟在搗什麼鬼!」他不等他們答應就展開雙翅,朝著妖氣彙集的方向迅速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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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0: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冥府(第七集完)

  前方出現了一座規模浩大的沙城,妖氣沖天而起,籠罩了整座城池。

  周文收起雙翅,降落在一根高聳入雲的石柱上,伏低了身體遠遠望去,只見沙城的正中有一座橢圓形的祭壇,麒麟獸、白虎精、開明獸、飛鼠鄭蔚分別佔據了地水風火四個方位,潛心作法,無數遠古妖獸和山精鬼怪分成內外兩層,守衛在祭壇附近,全神貫注戒備著,似乎在提防什麼突發情況。

  而在祭壇的上方,煉妖壺的碎片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一片片拼湊在一起,逐漸成形,懸浮在半空中,放射出神奇的五色毫光。

  周文在心底冷笑一聲,用力握緊了手裏的碎片,悄悄溜下了石柱,躡手躡腳摸進城中,躲沙牆的後面。

  隨著時間的推移,煉妖壺已經修復了十之八九,壺身上的裂痕漸漸彌合起來,開始吸收四周圍的妖氣。

  群妖的注意力完全被煉妖壺吸引住了,周文看准一頭大意的狴犴精,一個手刀切在它的後頸上,力量把握得恰到好處,那狴犴精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就軟綿綿地倒在了他的懷中。

  周文警惕地等了片刻,見沒有妖怪注意到他的舉動,把昏迷的狴犴精馱在肩頭,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沙城。

  他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直接回去找李兵他們,而是挑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咬破手指在狴犴精額頭上畫了一道寂識符,施法解讀它的心靈。無數影像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周文獲悉了妖怪族最驚人的秘密。

  張瑞午逆天而行,施法立下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所有法力高強的大妖怪都封印在黃泉之下,整整一千年不見天日。

  妖怪族的進化從此停滯不前,但是它們並沒有浪費這漫長的一千年時光,當最初的恐懼和憤怒逐漸消退以後。麒麟獸召集起那些身強力壯地遠古妖獸,開始探索這塊神秘的土地。它們很快就發現黃泉分隔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邊是人間,另一邊是冥府,於是麒麟獸彙集眾多妖獸的法力,施展逼水術分開波濤,駕雲來到了黃泉的表面。試圖重新回到陽光普照的大地上。一層堅硬無比的岩石擋住了歸路,像蒼穹一樣籠罩在它們地頭頂,利爪和妖術無法在它表面留下任何痕跡。群妖嘗試了所有能夠想到的方法,包括用法術轟,用牙齒咬。用犄角頂,不顧一切地吐口水,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它們只好棲身在漆黑寒冷的黃泉下。忍受饑餓和痛苦的煎熬,不怨天尤人,耐心地等待死亡地降臨。爭分奪秒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裏,麒麟獸從來沒有放棄過努力,它殫心竭力,花費了整整一百年,循著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的指引,終於找到了通往人間的出口。群妖欣喜若狂,以為曙光就在眼前,它們以血肉之軀捨生忘死地衝擊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死傷不計其數,但依然沒什麼進展。這樣下去總不是一個辦法,麒麟獸不愧是妖怪族當之無愧地首領,在經過長時間的醞釀之後,它終於放棄了重返人間的想法。轉而制訂了一個切實可行地黃泉改造計畫。它們要把寒冷黑暗的冥府改造成為妖怪族的樂園!

  黃泉改造計畫將載入妖怪族的史冊,那是歷史的轉捩點和分水嶺。它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了許多年前應龍把開天珠改造成為普雲洞。

  麒麟獸、白虎精、帝江神、蓐收神、開明獸和飛鼠歷盡千辛萬苦,在黃泉中的波濤中出沒,總共捕殺了一百零八頭妖力強大的混沌獸,挖出它們地內丹,聚集到一處,由麒麟獸親自作法,逆轉時空,終於在冥府的中心締造出一個全新的世界!
  雖然只是一片無邊無垠的荒漠,沒有水,沒有風,沒有生命,但對於那些劫後餘生的妖怪來說,只要能夠逃脫寒冷和黑暗,那就是它們地天堂!群妖花費了整整七百年來經營這個奇跡,建造起一個規模空前的沙城,一點一滴地完善它,同時也一點一滴地改變著自己。

  一千年黃泉下地生活讓妖怪族變得更團結,更堅忍,更強大,脆弱的被淘汰掉,堅強的吞食下同伴的屍體,勇敢地活下去,積聚力量,等待著某一天突然爆發。
  時光永不停留,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在一千年後耗盡了所有的能量,群妖終於獲得了渴望已久的自由,重新回到白雲藍天覆蓋的土地上。它們向人類發起了一場延續的戰爭,試圖奪回失去已久的家園,但是它們沒能充分估計到戰爭的艱巨性,人類已經領先了妖怪族整整十個世紀!妖怪族為它們的魯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鳳凰山戰役中,它們損失了大量精銳的戰士,僥倖活下來的不得不長途奔走,在人類的土地上苦苦求生,尋找發展壯大的機會。蓐收神領導的水妖族在長江爭奪戰中一敗塗地,除了雷獸和五百名水妖外,其餘的全部喪生在人類的槍炮炸彈下。

  而以麒麟獸、白虎精為首的妖怪族的大部隊被困在鳳凰山大峽谷的岩洞裏,它們不得不穿過黃泉,重新回到充滿惡夢的冥府裏,試圖尋找其他通往人間的出口。

  但是黃泉下的時空是扭曲的,失去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的指引,它們無法找到正確的出口,只能無奈地回到沙城裏,等待奇跡的發生。幸好有飛鼠鄭蔚留在外面,他沒有貿然進入冥府,而是積聚妖力施展出傳心術,跟麒麟獸架起一座心橋,引導它們穿過重重迷宮,回到了地面上。

  在經歷一番血的教訓後,妖怪族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經過整整一千年的發展和進步,人類已經不再是唾手可得的食物了。他們堅強,團結,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在這些武器面前。力量、速度、強橫的身軀、高深的妖術……這些妖怪族引以為傲的東西都已經落伍了。它們落後了一千年!於是在飛鼠鄭蔚的大力宣導下,妖怪族漸漸扭轉了陳舊地思維,開始學習人類的科技和文化,以一種異乎尋常的速度改變自身,不斷地進化。拋棄舊觀念,接受新事物,儘管這很艱難。但即使是最低級最愚笨的山精鬼怪也在努力,它們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能進步,那麼等待它們的命運就將是被淘汰。

  妖怪族的字典裏是沒有「弱者」和「憐憫」這兩個詞的。它們地教師是那個在鳳凰山戰役中俘獲的直升機駕駛員,他是個出色的上尉軍人。軍校的優等畢業生,通過了無數嚴格的訓練,是非常難得地人才。麒麟獸對他施展讀心術,獲取了大量有用的知識和資訊,並且利用這些知識和資訊著手組建一支現代化的妖怪部隊。

  與此同時。鄭蔚也提出了完全不同于開明獸的戰略。由於失去了樹妖族的掩護,人類地遠程攻擊武器將造成前所未有的威脅,所以他建議妖怪族把巢穴建在地下。越深就越安全,最好是人類的力量無法達到黃泉下。

  麒麟獸地第一反應就是位於冥府中心的沙城,它們為之奮鬥了整整七百年的地方,但是它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在冥府和人間自由來往。

  鄭蔚不愧是妖怪族的智囊,他設計了一個巧妙的辦法,完滿地解決了這個問題。首先由麒麟獸帶領一群遠古妖獸,從觀音洞的出口再次回到黃泉,獵殺了三十六頭混沌獸。摘取它們的內丹,在心橋地指引下重新回到地面上。然後妖怪族全體遷移到葫蘆口,齊心協力挖掘出一條寬闊的隧道,深深通往地底,麒麟獸沿著隧道來到地下。利用混沌獸的內丹作法,締造出第二個沙城。

  鄭蔚找到一套完整的規劃設計圖。充分借鑒人類建造城市的經驗,弄來了大量現成地建築材料,黃沙、石灰、水泥、磚瓦、鋼筋、混凝土、塑膠、玻璃……他要把第二沙城建設成一個完全不同於第一沙城的現代化都市,一個妖怪族地地下軍事基地,一扇通往冥府的門戶!

  混沌獸的內丹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足以扭轉乾坤,再造一個全新的世界!
  位於冥府中心的第一沙城和位於葫蘆口地下的第二沙城出自同一個源頭,彼此呼應,以一種奇妙的方式連接在一起,妖怪族從此能夠在冥府和人間自由進出,不再受到時間和空間的限制。

  一不做二不休,在群妖齊心協力建設第二沙城的同時,麒麟獸召喚出大量的土石傀儡,在地下挖掘了長長的隧道,像蛛網一樣縱橫交錯,以第二沙城為中心,通往一座座人類的城市。利用這些四通八達的地道,它們能夠神出鬼沒,充分發揮自身的機動性,在適當的時機發動突然襲擊,給予人類致命的打擊。

  這是妖怪族歷史上的一個奇跡,從此它們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真正意義上的戰爭終於拉開了序幕!

  周文緩緩收回了寂識術,若有所思地擰斷狴犴精的頭頸。這就是妖怪族最驚人的秘密,他只要能夠回到地面上,把掌握的情報告訴黃椿壽,就算圓滿地完成了這次偵察任務。

  但是怎樣才能回到G城呢?惟一的方法就是進入第一沙城,利用扭曲的時空躍遷到第二沙城,再尋找出路通往地面。

  「簡直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周文想起了那些弱小無力的人類,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李兵把乾坤表裏圖平鋪在沙地上,捏起一小撮細沙輕輕撒了上去,念動一篇冗長的咒語,乾坤表裏圖上頓時浮現出種種影像,指示群妖彙集在前方不遠處的沙城裏,麒麟獸、白虎精、開明獸和飛鼠鄭蔚正全神貫注地作法,試圖修復妖界的至寶煉妖壺。

  李兵為之動容,他認為不能再幹等下去了,必須做些什麼。

  弓中卿勸阻了幾句,但是他沒有放在心,決定帶領偵察小分隊繼續向前,接應孤身犯險的周文。

  弓中卿扁扁嘴,本想丟下他們不管,但考慮到周文的立場。於是把紫霞衣披在身上,念動咒語施展出隱身術,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

  人類的氣息在這片荒漠上顯得格外刺鼻,當他們離沙城的週邊還有二十多裏遠時,駐守在祭壇附近的妖獸就察覺到了入侵者的形跡。但是麒麟獸它們施法已經到了最關鍵地時刻,煉妖壺只剩下最後一小塊碎片就能完全復原,它們不敢疏忽大意。擅自離開信地,於是相柳只派出狼牙和蠻牛帶領一小隊山精鬼怪前去消滅敵人。
  它們興奮地湧出了沙城,筆直地向人類的偵察小分隊撲去。前方出現了幾個小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那是人類,新鮮的血肉,美味的食物!狼牙嘴角流下了貪婪的口水,它咆哮著叫道:「他們是老子的口中食,誰都不准跟我搶。否則的話,別怪老子不客氣!」
  它正要一馬當先沖前上去大開殺戒,蠻牛急忙阻止它說:「別大意。他們既然能夠來到這裏,肯定不是等閒之輩!」

  狼牙怔了一下,頓時記起了當初在鳳凰山大峽谷裏慘痛地經歷,臉上的傷疤又開始隱隱作痛,它謹慎起來,瞪大了眼睛仔細觀察了片刻,放心地說:「是人類的法師,還有幾個持槍的戰士。周文沒有來,弓中卿也不在。咱們上吧,乾淨俐落地吃掉他們!」

  蠻牛心中還是有很多疑問,但是那些渴望新鮮血肉的山精鬼怪已經按捺不住了,它們在狼牙地率領下叫囂著沖了上去。迎接它們的是一片炒豆般密集的槍聲。群妖訓練有素。它們迅速臥倒隱蔽,舉槍還擊。它們的槍法異常精准。

  但是李兵及時祭起了乾坤表裏圖和辟邪玉麈,道門的法寶立刻顯示出強大地威力,擋住了妖怪射出的子彈。雙方在一望無垠的荒漠上展開了激戰。

  狼牙向來缺乏耐心,它仗著皮厚肉粗,駕起一團黑雲飛快地朝人類逼近。

  賀梓丹和趙臻反應極快,抬起槍口就是一通掃射,狼牙立刻按低雲頭,手臂爆長,把陳希鵬一把撈了起來,擋在胸前充當盾牌,又駕著雲退了回去。

  陳希鵬被嚇傻了,抖抖嗦嗦,像一頭受驚地綿羊,根本沒想到自己還會念咒畫符。

  賀梓丹、趙臻等人不敢胡亂射擊,擔心誤傷了同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狼牙降下雲頭,得意地大笑起來。

  狼牙的肩頭上有兩處槍傷,鮮血淋漓,不過它毫不在意,眼中露出凶光,突然一爪插進了陳希鵬的胸膛裏,挖出血淋淋的心臟,耀武揚威地向群妖展示了一圈,然後一口吞下肚去。

  那些山精鬼怪聞到血腥味,無不垂涎三尺,瘋狂地向人類的陣地發動了又一輪衝擊。

  狼牙在陳希鵬的胸腔裏抄了幾把鮮血吃,狂性大發,拽住他的兩條腿,用力一拉撕成兩半。它分了一爿給蠻牛,慷慨地說:「喏,吃吧,先解解饞,那邊還多的是,等會捉住他們再吃個飽!」

  蠻牛抵擋不住美食地誘惑,揀肥美的大腿肉吃了幾塊,剩下的都散給了身後的小嘍羅。

  激烈的戰鬥驚動了周文,他循著槍聲趕到了現場,不禁暗暗埋怨李兵太過魯莽,居然在妖怪族地地盤上跟它們打陣地戰,實在是愚不可及!要不是妖怪族四大巨頭正在全力以赴修復煉妖壺,需要大量的妖獸護法,以應付可能出現地突發情況,李兵他們根本就撐不到現在,他們會毫無還手之力,死得很慘,最終成為眾多妖怪的口中食。

  煉妖壺!周文心中突然一動,他掏出最後一塊煉妖壺的碎片——它散發出五色毫光,拼命要從他的手指間掙脫——想到了一個大膽的計畫。只要能重創妖怪族的四大巨頭,那麼天平將重新恢復平衡,戰爭再次回到起點,這不正是他苦苦尋求的好機會嗎?現在機會終於出現了!

  周文雙眸閃爍著妖異的紅光,他用吸血獠的語言念動一段古老的咒語,使出了毀天滅地焚心咒。他緩緩舒展開背上的雙翅,每一片羽毛都是一團熾熱的火焰,爭先恐後地鑽進了最後一塊煉妖壺的碎片裏。

  然後周文把手一松,碎片感應到麒麟獸的召喚,像箭一般朝沙城中心的祭壇飛去,跟已經成形地煉妖壺融為了一體。五色毫光立刻消失。

  煉妖壺通體燃燒起熾熱的火焰,麒麟獸、白虎精、開明獸和飛鼠鄭蔚猛地睜開眼睛,它們察覺到情況不妙,但是已經來不及收回法術了。

  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煉妖壺發生了劇烈的爆炸,一朵無比巨大的蘑菇雲冉冉升起,直沖雲霄。驚天動地的能量向四周圍擴散開去,衝擊波把沙城瞬息夷為平地。妖怪族的戰士死傷無數,屍體化作塵埃,什麼都沒有留下。

  位於爆炸中心地麒麟獸、白虎精、開明獸和飛鼠鄭蔚猝不及防,遭受到從未有過的重創。一個個癱倒在地上,七竅中流出了濃稠的鮮血。

  僥倖逃過一劫的相柳立刻把它們送往第二沙城,臨走時惡狠狠地命令述蕩、驕蟲和樹鳥召集起殘存的戰士,一定要把入侵者全部殲滅!

  無數傀儡妖獸蜂擁而出,爭先恐後地撲向人類地陣地。它們的速度接近於聲音,肉眼根本就無法捕捉到它們的身影。

  乾坤表裏圖和辟邪玉麈感應到傀儡妖獸散發出的妖氣,雙雙迸射出奪目的金光。但是這無濟於事,李兵心中一片冰涼,他回頭看了大家一眼,知道偵察小分隊地命運已經走到了盡頭。

  然而就在這生死懸於一線的緊要關頭,異變突起,弓中卿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慢慢浮現在陣地前沿,雙手結了一個詭異地手印,渾身上下圍繞著一層濃郁的黑氣。她尖嘯一聲。眉心中間突然放射出一道雪白的毫光,傀儡妖獸立刻現出原形,像凍結一樣凝滯在半空中,迅速發黑腐爛,化作飛騰的塵埃。

  原來她一直都隱藏在附近。積聚法力揮出這石破天驚的一擊!述蕩怔了一下,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情。大叫一聲:「是隱身術和五毒咒,我們中了埋伏!」話音還沒落,弓中卿耗已經盡了全部法力,身體一軟,像沒骨頭一樣癱倒在沙地上。

  述蕩長長舒了口氣,立刻祭起金剛琢,帶著一串飛濺的火星,朝弓中卿的頭上狠狠砸去。它打算趁她沒有還手之力地當兒,解決掉這個危險的禍端。

  一團熾熱的空氣迎面撲來,周文張開雙翅擋在了弓中卿身前,一把抓住金剛琢,掌心頓時感到一陣灼燒的疼痛。但是他沒有放手,冷冷地注視著述蕩,骨節劈啪亂響,隨時準備給予它致命的一擊。

  述蕩挺直了胸膛毫不退縮,擺出一副決一死戰地架勢,但是驕蟲和樹鳥卻不願意跟吸血獠王硬拼,它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向後退去。

  只剩下述蕩孤伶伶地站在周文面前,其他的妖獸都開始撤退,它地氣勢不禁大減,色厲內荏地叫道:「姓周的,把金剛琢還給我,否則的話,你休想生離此地!」

  周文擔心弓中卿的安危,不想再跟它繼續糾纏,於是隨手把金剛琢丟還給它,述蕩掙回了一點面子,急忙追著驕蟲和樹鳥迅速逃離開了戰場。

  一眨眼工夫,空蕩蕩的荒漠上就只剩下人類的偵察小分隊。周文把弓中卿扶起來,發覺她呼吸正常,只是施展隱身術和五毒咒消耗了大量的法力,體力透支昏了過去,沒什麼大礙。

  眾人紛紛圍上來,李兵大致講了幾句交戰的情況,問起剛才巨大的爆炸聲是怎麼回事,周文向他們解釋了第一沙城和第二沙城的由來,以及自己炸毀煉妖壺,重創妖怪族四大巨頭的經過。

  這個好消息讓大家異常興奮,在他們看來,這是人類的偉大勝利,前途終於出現了一線曙光。但遺憾的是這個偉大勝利竟出自於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之手!

  激戰過後,繃緊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大家都覺得身心異常疲憊。他們一個個坐倒在沙地上,吃了些乾糧,痛快地灌了幾口水,商量起下一步該怎麼辦。

  副司令員黃椿壽交待的偵察任務已經圓滿地完成了,周文從狴犴精腦子裏獲取了重要的情報,並且還炸毀了煉妖壺,沉重地打擊了妖怪族——這純屬意料之外的收穫。剩下要做的就是返回人間,通知軍隊向葫蘆口發動攻擊,消滅妖怪族的有生力量。

  他們休息了片刻,一個個歸心似箭,背起鋼槍準備出發。周文抱起弓中卿。率先朝沙城大步走去,李兵猶豫了一下,緊緊跟在他後面。他心裏不禁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一切都進行得太順利了,他感到不踏實。

  周文一向都懷有自己的目地,妄圖開闢一個人妖共存的新時代,可是眼下他的舉動卻是在全心全意協助人類打擊妖怪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周文的背影顯得無比陌生,在這一刻,李兵迫切地想回到G城,回到妹子李瑾瑜的身邊,只有她才能真實地瞭解這個男人的想法。一腳深一腳淺。他們在沙漠上跋涉了將近兩個鐘頭,終於踏進了妖怪族苦心經營七百年的第一沙城。

  煉妖壺地爆炸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什麼都沒留下來,現場到處都是黃沙和塵埃,妖怪族已經全部撤離了這座死亡的城市。

  周文憑著記憶找到了祭台所在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弓中卿,拂去祭臺上厚厚的一層塵土,露出一圈又一圈密集地紋理。像古樹的年輪,即使是大爆炸也沒能把它們完全磨滅。

  有妖氣!乾坤表裏圖和辟邪玉麈響起了輕微的共鳴聲,但是它們沒有發出危險的警告,很顯然,這座祭台擁有著異乎尋常的力量,幾十萬年來從未出現在人間,道門地法寶對它們很陌生。

  李兵突然感到一陣心驚肉跳,他忍不住問:「這是什麼?」

  「第一沙城的中心。由一百零八顆混沌獸的內丹融合而成地祭台,蘊含著再造世界的力量!」周文用手指觸摸著祭台表面的紋理,「這是用妖怪族最古老的語言寫下的咒語,只有遠古妖獸才能識別。這段咒語能夠扭轉時空,把第一沙城和第二沙城連接起來。開闢出一條臨時的通道。我們將被傳送到妖怪族的地下基地,受到最猛烈的攻擊。大家作好準備了嗎?」

  「慢點慢點!你地意思是說我們會落入妖怪的重重包圍之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兵大吃一驚。他的腦筋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周文耐心地向他解釋說:「黃泉下的時空是扭曲的,我們無法找到正確地出口,這比大海裏撈針還要困難。我們只能從這裏前往第二沙城,將有成百上千個全副武裝的妖怪戰士把槍口對著我們,我們之中也許只有一半能夠活著出去。」

  李兵沉默了片刻,問:「沒有其他出路了嗎?」

  「這是我能找到地惟一一條道路,必須儘快出去,如果讓麒麟獸它們恢復了元氣,切斷第一沙城和第二沙城之間的聯繫,那麼我們將被永遠困在這裏!」停了停,他補充說,「就像一千年前的妖怪族一樣!」

  李兵看了眾人一眼,臉上露出了堅忍的神情,他毅然說:「那我們就出發吧!生命只不過是一種經歷,死亡遲早會來臨,能夠為了人類的命運犧牲自己,我覺得還是值得的。」

  他的話在眾人心中引起了共鳴,周扶水和陳希鵬的死激起了他們的同仇敵愾之心,每一個人都拋開了怯懦和恐懼,把目光投向周文。

  周文撫摸著祭壇上的文字,開始一字一句念動咒語,祭壇上的文字也隨著他的聲音逐一亮起,悶雷般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當最後一個音節從他的唇邊消失,大地發生一陣劇烈的顫動,祭壇的正中出現了一團黑色的氣流,呈橢圓形,像宇宙中的星雲一樣緩緩旋轉,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周文抱起弓中卿,把紫霞衣披在她身上,低聲說:「我們走吧!」

  眾人的心一陣狂跳,緊跟著他踏進了未知的領域。

  他們的眼前一片光明,亮得睜不開眼睛,無數刺眼的聚光燈打在他們身上,周圍一片寂靜。沒有槍聲,沒有妖怪的叫囂,他們在哪里?第二沙城嗎?怎麼會如此安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好像只有幾秒鐘,又像是幾個鐘頭那樣漫長。大家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亮,他們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廣場的中央,站在一座高大的祭壇上。跟第一沙城裏的那座祭壇完全不同,它有一人多高,光芒四射,形狀像山區裏的梯田。基部深深延展到地下,堅定而穩固。周圍的景物簡直跟G城沒有什麼兩樣,花崗石鋪成的廣場,柏油馬路,鋼筋混凝土地建築,高高矮矮,像灰色的森林。
  在每一座建築物的背後。都隱蔽著無數荷槍實彈的妖怪戰士,黑洞洞的槍口瞄準著他們的要害,不遠處還一字排開三輛主戰坦克,七門加農炮,隨時都可能給予他們毀滅性的打擊。

  偵察小分隊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這並不奇怪,可是妖怪為什麼不立刻發動進攻呢?李兵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地預感,它們一定在醞釀什麼陰謀。

  「給你們一分鐘考慮,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是誰在發號施令?麒麟獸?還是開明獸?它們不是在爆炸中受到重創了嗎?誰?到底是誰?周文的瞳孔迅速縮小,他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頭形貌古怪的妖獸正舉起擴音器向他們喊話,蟠龍般的身體,挺著難看地小肚子。

  一顆老人的頭顱,披頭散髮,下巴尖得可以當錐子使。

  「你是誰?想幹什麼?」

  「周文,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我們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你殺害了我們水妖族最尊敬的領袖,總有一天我會向你討還這個公道的!」

  它地話提醒了周文,他搜腸刮肚想了片刻,終於記起水妖族裏的確有這麼一號人物。是雷獸。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吸血獠的記憶告訴他,此人絕對不可以小覷。不過這樣一來就意味著麒麟獸它們受傷不輕,短時間裏是無法主持大局了。

  周文稍微有些放心,故意試探著說:「麒麟獸呢?叫它出來跟我說話。妖怪族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發號施令了!」

  「你們還剩下十秒鐘,九。八,七……」

  在這一刻賀梓丹和趙臻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曾經經歷過地冒險,出生入死,深入敵後,解救人質,多麼相似的場景呀!特種兵的訓練教過他們如何應付這種情況,他們相互使了一個眼色,不約而同摸出一枚特製的閃光雷。

  賀梓丹把手指套在引信上,壓低了聲音提醒大家:「我數三下,大家立刻閉上眼睛跳下祭壇,趴在地上,等五秒鐘以後,再一起向右手方向沖過去,躲進最近那座倉庫裏!」

  賀梓丹和雷獸數數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一高一低,聽起來有些怪異,當最後一個「三」字還沒消失在他的唇邊,兩枚黑黝黝的閃光雷高高地丟了出去,在半空中突然爆炸,廣場上瞬間亮起了十億個太陽,群妖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雷獸並沒有因為突發的情況慌了手腳,它沉著地一揮手——儘管這毫無意義——大叫一聲:「開火!」

  妖怪族地戰士全是神槍手,它們憑著原來的印象發動了攻擊,一片密集的槍聲立刻響起,震耳欲聾,子彈全部射向祭壇的上方,沒有一顆偏離方向。

  五秒鐘過後,閃光彈熄滅了,槍聲漸漸停息,偵察小分隊一齊向右手沖去,妖怪們還沒有恢復視覺,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雙方在倉庫前展開了一場混戰。

  李兵祭起乾坤表裏圖,化作重重疊疊的屏障,擋在眾人地正前方,康平和慧真念動咒語,在身後布下玄光通靈陣,阻擋妖怪的追擊。

  周文懷抱弓中卿,展開雙翅飛到半空中,四十九條火龍從他地身體裏鑽出來,瘋狂地飛進妖怪部隊的防線裏,掀起沖天火焰,燒得它們四處逃散,手裏的鋼槍都熔成了鐵疙瘩。

  賀梓丹、趙臻、肖克、黃贛、司馬群、劉子楓等人竭力向前衝刺,手裏的衝鋒槍「噠噠噠」嘯叫著,傾瀉出無數仇恨的子彈,熾熱的火舌把槍管燒得通紅。

  廣場上一片混亂,雷獸控制不住局面,它狠狠地跺了一下腳,大叫道:「快把聚光燈熄掉!」

  它的聲音湮沒在密集的槍聲裏,誰都沒有注意到。雷獸幾乎要氣瘋了,這麼好的機會竟然給浪費掉,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它根本就不應該給他們生還的機會,直接把祭壇炸掉,讓這些該死的人類永遠困在第一沙城裏,變成荒漠裏的乾屍!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它面臨著一個無從收拾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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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0: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集 第一章 突圍

  第二沙城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雷獸的威信不足以駕馭成千上萬的妖怪部隊,眼看局勢就要失控,相柳扶著一瘸一拐的開明獸出現在廣場上。它傷得很重,九個頭顱被炸掉了四個,身軀上滿是傷痕,隱約可以看見白森森的骨頭,一條右腿軟綿綿地垂著,血肉模糊,如果沒有相柳扶持,它根本就站立不穩。

  但是開明獸沒有喪失理智,在它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憤怒痛苦之類的負面情緒,反而充滿了自信和鬥志。它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舉起了右手,示意群妖安靜下來。

  整個廣場立刻就恢復了平靜和秩序。

  「煉妖壺已經徹底炸毀了,我相信這是周文搗的鬼,但是沒有確鑿的證據。麒麟獸、白虎精和飛鼠受了重傷,不過性命沒有大礙,只要休養上三五個月就能完全康復,大夥兒不必擔心。」

  群妖一片歡呼,尊敬的領袖安然無恙,還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嗎?只有麒麟獸才能帶領妖怪族走向繁榮與昌盛,這是它們從來都沒有動搖過的信念,已經滲透進它們的血液裏。

  述蕩挺身而出,咬牙切齒地大叫道:「怎樣處置那些該死的人類?下命令吧,立刻沖進去把他們全部消滅!」

  開明獸敏感地掃了它一眼,述蕩的這一舉動很不尋常,它一定是在那些人類的手裏吃了大虧,所以才急匆匆地想要扳回面子。不能輕舉妄動,先要瞭解對手的實力,於是它沉著地問道:「倉庫裏都有些什麼人?」

  「五名人類的戰士,五名人類的法師,還有……周文和弓中卿……」提起這兩個的名字,述蕩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神情。

  周文!真地是他!開明獸臉上的肌肉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仿佛被觸到了痛處。它問述蕩:「你跟他們交手了?情況怎麼樣?」

  「我們好不容易才煉出來的傀儡妖獸。被弓中卿用隱身術和五毒咒全部消滅了,一個都沒留下來。她自身法力消耗過大,昏了過去,我本想趁機取她的性命,除掉一個禍害,但是周文跳了出來,空手就接住了我的金剛琢……我們不是他的敵手。只好退回第二沙城。」說著,它責怪地瞪了驕蟲和樹鳥一眼,意思是它們不該丟下自己獨自面對吸血獠王。

  開明獸點點頭,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它呲牙咧嘴。它停了停又問雷獸:「後來相柳委託你指揮作戰。你是怎樣安排的?」

  雷獸羞愧地低下頭,不敢跟它地眼光相接觸,開明獸猜到了幾分,寬慰它說:「沒關係的,實話實說好了!誰又是天生就會打仗的。還不是一點一點從實戰裏學出來的!」

  雷獸嚅嚅地說:「那一干人裏有道門的法師,又有特種兵,我原本想把他們生擒活捉地。所以沒有命令部隊立刻發動進攻,這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有兩個人類的特種兵突然丟出了閃光彈,趁我們失去視覺的時候沖進了對面的倉庫裏。這完全是我地責任……也許我應該炸掉祭壇,把他們永遠困在第一沙城裏,這樣才比較穩妥。」

  「幸好你沒有這麼做,否則的話,你就成了妖怪族的千古罪人!」開明獸既像在批評它,又像在安慰它。

  「第一沙城地意義非常重大,它是另一個普雲洞,是我們妖怪族最後的基地,切斷了第一沙城和第二沙城之間的紐帶,我們就喪失了戰略上的主動。很可能會失掉這場關鍵的戰爭。」

  「……我們可以潛入黃泉獵殺混沌獸,用它們的內丹再造一座連接冥府的沙城呀……」雷獸搔搔腦袋。它有些弄不明白了。

  「當初建造第一沙城用了一百零八顆內丹,建造第二沙城只用了三十六顆,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開明獸不等雷獸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黃泉裏的混沌獸已經被我們屠殺殆盡了,沒有內丹,再也造不出第三座沙城!」

  「你地指導思想完全正確,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做的……。難得有這麼多人類的精英自動送上門來,白白殺掉太可惜了,我們需要他們腦子裏的技術和知識,這是妖怪族發展並最終戰勝人類的關鍵!你做地很好,不必要內疚!」

  雷獸心中充滿了敬意,開明獸的身影突然變得無比高大,需要仰視才能看清。即使遭受到前所未有地重創,失去了四個頭顱和一條右腿,它依然保持清醒,沒有被痛苦和憤怒衝昏頭腦。麒麟獸後繼有人,開明獸是天生的領袖,眾望所歸的群妖之王,妖怪族將在它的帶領下一步步走向繁榮和昌盛,成為天地間唯一的主宰,對此雷獸堅信不疑。

  偵察小分隊且戰且退,終於平安撤進了倉庫裏。說是倉庫,其實只是混凝土牆壁圍起來的一個空殼子,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前後各有一個缺口,頂上蓋著一層暗綠色的塑膠屋頂,裏面空蕩蕩的,除了建築垃圾外什麼都沒有,看來妖怪族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完善它。

  李兵、康平和慧真立刻念動咒語,祭起法寶,及時布下了天殤陣和玄光通靈陣。他們暫時是安全的,但是這種安全又能夠維持多長時間呢?

  槍聲終於停息下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接著他們聽到了歡呼聲,尖銳的哨聲,淩亂的腳步聲和自己激烈的心跳。每一個隊員都握緊了手裏的鋼槍,掌心滲出了冷汗,等待著妖怪部隊蜂擁而入,進行殊死的搏鬥。

  但是沒有任何動靜,這座尚未完工的倉庫就像是雷區,沒有妖怪敢踏進半步,就連探頭張望一下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大家心裏疑惑重重,不知道它們究竟在等什麼。

  司馬群從背包裏取出了軍用積體電路步談機,試圖撥通西南軍區副司令員黃椿壽的專用頻率,請求軍隊的支援,但是第二沙城位於地下極深處。遮罩效應非常強烈,他們仿佛被罩在一口巨大的鐵鍋下面,什麼信號都接收不到。

  司馬群額頭上的汗水一滴一滴淌了下來,他朝賀梓丹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周文冷靜地分析說:「我們已經陷入了重圍之中,它們在重新制定戰術,等我們的精神徹底崩潰。然後再一個個活捉起來。這一定是開明獸或者飛鼠鄭蔚的主意,妖怪族需要學習和進化,讀心術能夠把我們腦子裏地知識全部挖出來……如果這一次它們成功了,那麼妖怪族將組建出第一支特種部隊!」

  賀梓丹與趙臻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周文指的是什麼。這並非不可能發生。他們的心情異常沉重,仿佛自己即將成為整個人類的罪人。

  周文繼續冷靜地說下去:「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對於妖怪族來說,我們中間的每一個人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不能讓它們如願以償,不能活著成為妖怪的俘虜。我建議,萬一有人落在了它們地手裏,其他人要在第一時間把他的腦袋打穿。我知道這很殘忍……不過除此以外。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

  大家的心不約而同一陣顫抖,紛紛用一種複雜的眼光注視著周文。冷靜到近乎冷酷,沒有一絲人類地感情,這種話只有身為吸血獠王的周文才說得出口。每個人都覺得有問題,但偏生無從反駁起。

  「如果弓中卿落在妖怪的手裏,我們該怎麼辦?」黃贛有些不服氣,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如果發生,我會立刻把她焚燒成灰燼!」

  倉庫之中一片寂靜。

  隔了良久。李兵苦澀地問道:「我們還有突圍的希望嗎?我是說,有多少人能夠活著重見天日?」

  「地面就在我們的頭頂上……」周文用手指了一下,「等弓中卿蘇醒過來,由她操縱紫霞衣,帶領我們向上飛。我會全力以赴施展控火術,把地殼燒熔。開出一條通往地面地通道。這是唯一的希望,但願我和她能夠支持足夠長的時間,否則地話,我們會被淹埋在堅硬的花崗岩和玄武岩當中,沒有水分,沒有空氣,最終窒息而死。」

  「幾十萬年以後,我們也許會變成珍貴的古生物化石,到時候會是誰來研究我們?人類?妖怪?還是我們根本就想像不到的其他生命?萬物有生必有死,對個體來說是這樣的,對種族來說也是這樣的。我們從出生的那刻起就一步步走向死亡,古書裏說,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冥靈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大椿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死亡無法避免,遲一點早一點而已,不同種類的生命本身沒有太大地區別!」

  周文喃喃自語著,聲音越來越輕,他突然抬頭望向天花板,大叫一聲:「它們來了!」

  「轟——」一聲巨響,暗綠色的塑膠屋頂被迫擊炮炸得粉碎,無數碎片像雪花一樣紛紛落下,成百上千的妖怪戰士奮不顧身地跳進倉庫裏,用輕型衝鋒槍指著這支人類的偵察小分隊。

  緊接著開明獸在相柳和雷獸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它用憐憫地目光注視著周文,低聲說:「遊戲結束了,你投降吧!」

  妖怪戰士在同一時間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強大地火力把他們壓得抬不起頭來。
  乾坤表裏圖,辟邪玉麈,天殤陣,玄光通靈陣,這些道門最厲害的法寶和法術在密集的子彈面前顯得不堪一擊,康平和辛守一立刻被打成了馬蜂窩,嘴裏汩汩冒著血沫,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槍聲停歇,周圍一片寂靜,開明獸繼續施加壓力:「周文,你還想硬撐到什麼時候?生存還是毀滅,你想清楚了沒有?」

  周文沒有理睬它,他緊緊握住弓中卿冰涼的手掌,全心全意凝視著她的容顏。他想起了妖化,完全失去自我的意識,變成了一頭嗜血的野獸。那個永遠也不會忘記的黃昏,天邊佈滿了紅色的火燒雲,金黃的夕陽灑在溪水上,泛起一片粼粼地波紋。弓中卿溫柔地陪伴在他身邊,他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她始終會陪在他身邊,無怨無悔,就像是他的影子。周文的心中充滿了感激。

  激烈的槍聲再一次響起,司馬群應聲倒在血泊中,懷裏還緊緊抱著軍用積體電路步談機。他試圖用年輕的生命為小分隊保留最後一絲希望,但是這個舉動毫無意義。

  賀梓丹熱淚盈眶,他舉槍反擊,大叫著甩出一枚手雷,還沒有落地就被妖怪神槍手一槍洞穿。在半空中炸了開來。

  李兵不禁悶哼一聲,額頭被飛濺的彈片擦傷,流下了殷紅的鮮血。

  「不到黃河不死心!」開明獸低聲嘀咕了一句,對相柳做了一個手勢。

  相柳會意,立刻操縱傀儡妖獸發動了進攻。以肉眼無法分辨地速度突入人群中,無數條胳膊撈住賀梓丹,折斷了他的四肢。像拖麻袋一樣把他拽向妖怪族的陣營。

  黃贛急忙撲上去營救,還沒站穩腳跟,腦袋上就連中三槍,鮮血和腦漿一起迸射出來,當場倒地身亡。

  賀梓丹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眼看就要成為妖怪的俘虜,他焦急地大叫道:「還不動手!趙臻,你在等什麼!」

  趙臻想起了周文地話。立刻舉槍瞄準了他的心臟,卻說什麼也狠不下心。他的雙手劇烈顫抖著,眼睛有些模糊,鼻子一陣陣酸楚,最要好的朋友。難道就這樣死在他手上?時機稍縱即逝,槍聲卻遲遲沒有響起。

  來不及了!賀梓丹的心中一涼。他竭力挪動軟弱地手指,摸住腰間的手雷,使出渾身力氣拉開了引信。他覺得一陣輕鬆,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手雷「轟」的一聲響,把這名英勇地上尉連同十多個傀儡妖獸炸成了碎片。

  開明獸倒抽一口冷氣,它感到震驚。這就是自私、軟弱的人類嗎?跟它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它不自覺地搖了搖頭,立刻改變了原先的設想,不應該妄想活捉他們,不能留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時機,只要能把這支偵察小分隊全部消滅,就是妖怪族的巨大勝利。它強忍住傷口的劇痛,用低微的聲音下令說:「把他們全部殺死,一個都不留!」

  它地聲音太輕了,相柳和雷獸還沒來得及向妖怪戰士轉達開明獸的命令,異變忽然發生。

  只見劉子楓慢慢站起身來,眼中閃爍著妖異的光芒。他竟然掙脫了九地十天鎮魔印的束縛,七竅中釋放出赤青黃白黑五色妖氣,緊緊纏繞住他的軀體,渾身骨骼像炒黃豆一樣亂響,背後隱約浮現出一頭吊睛白額地大蟲,長著八個腦袋八條尾巴,鼻孔一張一翕,無聲地咆哮著。

  開明獸深深皺起了眉頭,它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那是天吳,它沒有死,它地意識還活在眼前這個人類的身體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化血術出了什麼意外?

  開明獸猶豫不決,它不禁問相柳:「你也感覺到了嗎?」

  相柳點點頭,又驚又喜,肯定地說:「是天吳!幾萬年的老朋友了,不會弄錯的!」

  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潛伏在劉子楓體內的妖氣開始復蘇,它必須保護這具人類的身體。劉子楓覺得體內的妖力急劇膨脹,他情不自禁地大吼一聲,張嘴吐出一顆顆碧綠色的圓球,像炮彈一樣接二連三向周圍射去,「撲撲撲」爆裂開來,噴射出鋪天蓋地的毒氣。

  那是天吳肝臟裏孕育的劇毒,腐心蝕骨,能夠在一瞬間把千里綠洲變成寸草不生的戈壁荒漠!

  一干持槍的妖怪首當其衝,皮膚、肌肉、血管、內臟立刻腐爛,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然後「嘩啦」一聲倒在地上,化作飛揚的粉末。

  倖存的妖怪無不露出了恐懼的神情,忙不迭地向後退去。

  開明獸當機立斷,一邊劇烈咳嗽著一邊叫道:「幹……幹掉他!」

  雷獸應聲操起一枚火箭筒,調整角度瞄準劉子楓,果斷地扣動了扳機。

  李兵看得清清楚楚,他急忙祭起辟邪玉麈,麈尾迅速延長,緊緊纏在火箭筒上,用力一掙,火箭彈失去了準頭,把一旁的圍牆轟出了一個大缺口。

  「真吵!」弓中卿終於從睡夢中蘇醒過來,她睜開惺松的睡眼。似乎被光線刺到了,連忙又閉了起來。她靜靜地躺在周文懷中,感受到他熾熱的體溫,臉上流露出嬰兒才有的幸福感。

  周文輕輕拍著她的臉頰,柔聲說:「醒醒,我們該走了!」他舒展開烈焰飛騰的翅膀,熱浪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李兵知道到他即將施展驚天動地的法術,急忙祭起乾坤表裏圖,把僅存地幾名隊員團團護住。

  弓中卿伸出一根手指,體內的妖氣源源不斷地釋放出來,紫霞衣從她身上忽地飛起。化作一團不停翻滾的紫雲,托起眾人冉冉上升。

  在經歷了長時間的沉睡以後,她的道行又深了一層。

  開明獸用盡渾身力氣大叫道:「該死的!快動手!把他們全部殺死!」它太過激動,眼角竟然裂開一道口子,爆炸造成的創傷盡數迸裂。再次噴射出殷紅地鮮血,滴滴答答撒落在地上,像開了無數小花。

  相柳和雷獸聲嘶力竭地叫道:「聽見了沒有?開槍。快開槍,把他們全部殺死!」

  群妖愣了一下,立刻集中所有的火力,子彈像密集的雨點一樣朝周文射去,流線型的彈頭劃過空氣,留下無數清晰的彈道。

  周文用力扇動翅膀,純青色地火焰沖天而起,散發出無窮無盡的熱量。彈頭在離他身體還有四五尺距離時就已經化作了絲絲蒸汽,像被一道無形的牆壁擋住。

  弓中卿操縱著紫霞衣突然向上飛去,速度快得驚人,群妖紛紛施展駕雲術,但它們誰都不敢欺近周文。他像太陽一樣耀眼,身上散發出死亡的氣息。

  雷獸張大了嘴巴。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回過頭望著開明獸,焦急地問:「現在該怎麼辦?」

  開明獸強忍住身上地痛楚,咬牙切齒地說:「這個瘟神,最好他永遠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行,他們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們!雷獸,你帶領水妖部隊立刻趕到葫蘆口裏,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他們!」它覺得一陣陣無法克制的暈眩,眼冒金星,呼吸困難,整個身體像漂浮在雲端,再也支撐不住了,撲通一聲仰天摔倒在地上。

  頭頂上就是漆黑一片地地殼,厚度達到三四十公里,從上到下依次是沉積岩層、花崗岩層和玄武岩層,只有衝破它們的重重阻攔,他們才能重新回到陽光燦爛的地面上!

  周文全力以赴施展控火術,利用上萬度的高溫把地殼燒熔,開闢出一條狹窄的通道,熔化的岩石像流星雨一樣落下來,在他們的下方迅速冷卻凝固。他們就像被封存在一隻密閉的罐頭裏,如果在周文耗盡所有法力以前,紫霞衣還不能及時沖出地面,那麼他們將在一瞬間被熔融地岩石湮沒,等待著幾十萬年後變成珍貴的化石。

  李兵祭起乾坤表裏圖和辟邪玉麈,抵擋住高溫和熱力,他的心怦怦直跳,生存還是死亡,一切都在未知之數。他還能再次見到萬壽宮和三清殿嗎?還能再見到最親愛的妹妹嗎?李兵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他看到了很多幻覺,師父,爺爺,首窮山,伏魔殿……體內地法力飛速流逝,乾坤表裏圖開始熔化,辟邪玉麈的表面也出現了裂痕,他和道門地法寶一同接近了極限,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快!再快一點!」周文焦急地催促著弓中卿,弓中卿立刻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紫霞衣上,化作一道道詭異的符咒,紫霞衣突然迸射出萬道金光,扶搖直上,開始了最後的衝刺。

  周文深深吸了口氣,聲音響得異乎尋常,仿佛尖利的山風刮過山谷,仿佛林海在風雪中呼嘯,仿佛海浪拍打著堅硬的礁石。幾乎與此同時,在他的背脊上又掙出了第二對火焰纏繞的翅膀,四十九條火龍筆直向上飛去,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岩石和土壤在一瞬間汽化,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前一片光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他們終於回到了地面上。周文耗盡了所有的體力,筋疲力盡,連挪動一下手指都萬分艱難。九地十天鎮魔印再次浮現在他的額頭上,封住了殘餘的妖力,意識正在從他的身體裏逐漸抽離。

  周文掙扎著警告弓中卿:「我們必須立刻回到G城去,這裏非常危險……我知道你很累,但是……拜託了……」眼皮像抹上了膠水,再也睜不開來,他癱倒在她的懷中,像嬰兒一樣陷入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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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午後

  當他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招待所的席夢思床上,整個身體沉浸在午後慵懶的陽光裏。

  弓中卿背對著他,坐在窗口靜靜注視著一汪荷塘,她的背影窈窕,就像十七八歲的青春少女。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在記憶裏似曾相識。

  周文心中充滿了平安喜樂,他慢慢閉上了眼睛,不去想曾經發生了什麼,也不去想將來會發生什麼。他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安詳過。

  有人沿著荷塘邊的碎石小徑朝這裏走來,腳步很輕,他身上有純正的法力在流動,還有道門法寶的氣息。是李兵,他挺過了一劫,安然無恙。越來越近了,他把腳步放慢了,似乎有些猶豫,但很快又下定了決心,快步走到了門口。

  敲門聲,一下,兩下,然後是長時間的等待,接著又響了起來。

  弓中卿幽幽歎了口氣,仿佛不願意從夢中蘇醒,細碎的腳步聲,她起身去開門了。

  李兵輕聲問:「他醒了沒有?」

  弓中卿沒有回答,她似乎搖了搖頭,周文能夠感覺到空氣細微的流動。

  「他不會有事吧?」

  「他只是太累了。沒關係的。」

  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弓中卿總是這樣,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態,不過她有權力這麼做,對於妖怪來說,人類是不值得信任的,遺棄,出賣,背叛,陰謀……她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張司令和黃司令想找他瞭解一些情況……如果他醒了,請給我掛個電話,我現在搬到招待所來住了,4號樓的201房間。」

  「知道了。」弓中卿簡潔地回答了一句,聲音冷冰冰的,沒有半點溫情。

  這不好,女人就應該溫柔一點。像小拇指,討人喜歡。冰山美女如果永不融化,那也沒有什麼值得稱耀的。沒有哪個男人受得了。

  「謝謝……你一切都好吧?」

  「我很好,就是有點累了。」

  周文可以想見她嘴角微微撇了一下,皺起柳葉似的眉頭。

  弓中卿不習慣跟人類寒暄,她覺得這樣的談話毫無意義。也許換成天真活潑的小孩子會好一點,他們沒有心計。全身心,沒有保留地信賴你。在李兵的心目中,她畢竟是一個妖怪,要保持距離,提防它。不能被表像蒙蔽——她討厭這樣地感覺。

  不過話又說回來,李兵的戒心也不是毫無道理,沒有理由譴責他,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類和妖怪之間存在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徹底填平是不可能的,到目前為之。這兩個種族還沒有找到共同的利益,還沒有學會尊重彼此的存在。他能做的就是試圖架起一座聯繫地橋樑。這一天會到來嗎?不要緊,他擁有幾乎無限的生命,他可以等。

  李兵很知趣地告辭了,弓中卿回過身來,她看見周文睜著眼睛,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自己。她「啊」地叫了一聲,抑制不住激動的感情。撲到他懷中,淚水簌簌地流了下來,染濕了他的胸襟。

  周文聽見自己說:「怎麼了?為什麼要哭?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聲音聽起來有些陌生,非常遙遠,仿佛隔了無數時空。才傳進他地耳中。

  「還好你沒事……我以為你……我應該高興才對……」弓中卿一顆心像漂浮在雲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語言真是貧乏。怎樣才能表達她現在的感情呢?

  「我已經睡了多久?」「差不多有三天三夜了。」

  在這三天三夜裏,弓中卿始終陪在他身邊,癡癡地凝視著他,等待他蘇醒過來。她的眼中充滿了血絲,神情顯得異常疲倦,不過她沒有半點怨言,她願意充當周文的影子,默默地守候,就像守候心中的最後一片聖土……。

  這讓周文感動。他看見自己地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烏黑發亮,像緞子一樣滑不留手。

  「大家都平安吧?」

  「……不是所有的人。那天我們飛出了葫蘆口,雷獸帶領一幫水妖追了上來,全靠李兵和劉子楓用法術擋住它們。那個叫趙臻地人類戰士被流彈打中了太陽穴,當場喪命,其他人也不同程度受了一點傷,還好沒有致命。後來我們接近了G城,槍聲驚動駐防的軍隊,他們派出直升飛機趕來支援,雷獸看看沒什麼希望,就帶領水妖部隊撤回了葫蘆口。」

  周文慢慢閉上眼睛,他仿佛看見了,在半空中的追擊戰,水妖部隊開槍射擊,紫霞衣在密集的子彈下左躲右閃,就像玩電腦遊戲。

  李兵祭起乾坤表裏圖和辟邪玉麈,道門的法寶被子彈射中,金光四濺,劉子楓現出了妖獸的形態,從嘴裏噴出碧綠的毒氣彈,水妖一頭撞進去,身軀立刻發黑腐爛,連骨頭都沒有剩下。

  激戰中,趙臻被一顆罪惡的子彈擊中了太陽穴,他從紫霞衣上摔了下來,慢鏡頭,他被妖怪抓住,特寫,在失去意識以前,他奮力拉響了手雷,定格……

  偵察小分隊一共有十四名成員,活下來地只有周文、弓中卿、肖克、李兵、慧真和劉子楓,存活率還不到一半。

  「對了,李兵剛剛來看過你,說是張重慶和黃椿壽想找你瞭解情況。」

  「以後再說吧……」周文對這種例行公事的談話不感興趣,「天氣這麼好,我想出去走走。」

  「要不要我陪你?」

  「不,我想單獨呆一會,想些事情。」

  周文從床墊上爬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房門口。他感覺到弓中卿想上前扶他,但是又強行忍住了。憂鬱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周文推開門走了出去,湮沒在午後溫暖的陽光裏。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空氣暖洋洋地,散發出泥土和草葉的清香。大大小小地荷葉蓋滿了池塘,沒有留下一點流水的影子。岸邊疏疏朗朗地樹木,高的是白皮松和銀杏。頎長挺拔,樹枝直刺藍天,還有柳樹,垂下無數曼長的枝條,狹長的葉子像精心修飾過的眉毛,矮的的是黃楊,枝葉茂盛。綠油油泛出蠟質地光澤。

  已經是夏天了,一年中充滿生機的季節。周文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用手撫摸著粗糙的樹皮,心想:「要經歷多少歲月,吸收多少雨水和養分。它們才能長成這樣高大粗壯。它們見證了時間的流逝和人事地變遷,如果它們能開口說話,那該有多少曲折的故事呀!」

  「……榕樹神還在遙遠的南方,它和它族人暫時是安全的,但是這種安全又能持續多少時間呢?一年?兩年?十年?樹妖族是無法回避命運的。它們不是沒有意識地植物,而是妖怪族的一員……戰火遲早將蔓延到整個神州大地,一場災難。誰都無法逃避!」

  「結果會怎樣呢?新時代會到來嗎?佛經裏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如果真是這樣,個人的奮鬥還有意義嗎?」

  思想地片斷在他的腦海裏浮現,像肥皂泡一樣映著陽光,折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然後又破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文感到失落和厭倦。沒有人感謝他,也沒有人在乎他的想法,即使是弓中卿,她也不明白他的苦心,她只是盲目地追從。費盡心機。出生入死,到頭來也許一事無成。他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孤獨地行走。前途一片黑暗,看不到光明,也沒有盡頭……究竟什麼才是生命的意義呢?生命到底有沒有意義?

  周文沿著池塘邊的小路茫茫然向前走去,遠處有一座亭子,琉璃瓦鋪成地尖頂,在陽光裏閃閃發光。他覺得有些累,想進去休息一下,但是亭子裏已經有人了,熟悉的身影,劉子楓和趙詩芬。他們沒有說話,目光集中在兒子的身上。他在石桌旁玩耍,已經會走路了,怯生生,有些踉蹌。

  劉子楓的眼睛裏充滿了關愛,他的生命得到了延續——作為一個人類地生命。即使在將來某一天,他徹底妖化,失去了自我的意識,或者在戰鬥中犧牲生命,他都沒什麼可以遺憾地了。

  趙詩芬呢?兒子對她來說是什麼?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想忘卻永遠都忘不掉?她的眼神中沒有溫情,只有痛苦,只有迷惘。她說過什麼來著?活下來,坦然地面對劉子楓和兒子,坦然地面對自己的出現,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很了不起,他有些敬佩趙詩芬了,在她柔弱的身體裏,竟然埋藏著一個無比堅強的靈魂。

  這是他一手促成的。也許他應該退出了,G城有趙詩芬,有三十九朵金蓮花,有李兵,有劉子楓,足夠了。

  他應該和弓中卿一起消失,到牯牛山去找榕樹神,說服它,組建一支屬於自己的武裝力量。如果說服不了,就乾脆加入它們,當一個無憂無慮的樹妖,享受陽光和雨露。戰爭來臨了怎麼辦?他們可以漂洋過海,到完全陌生的大陸去,逃避!他只是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對於人類或者妖怪族,還有什麼無法割捨的情愫呢?誰都不會相信他,也許只有弓中卿,但是他又能承諾些什麼呢?她在想什麼?他愛她嗎?娶她?像夫妻一樣共同生活?那麼趙詩芬會怎麼想?還有那個不知音訊的陳詩詩呢?

  劉子楓和趙詩芬在說話,他能夠聽得很清楚。

  「事實上我應該感激趙鵬,玉斑指並沒有給G城帶來危害,反而使我擁有了巨大的力量。你明白嗎?我終於能夠自豪地站在你身邊,跟你並肩作戰,一起面對死亡的威脅,或者毫不怯懦地正視周文,不自卑,不羨慕,不嫉妒……這對我來說意義非常重大,為此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是劉子楓的聲音。

  「我明白。」

  「不過,我的身體裏畢竟隱藏著一顆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爆炸。答應我,如果我有什麼不測,請你好好照顧我們的兒子。」

  「你不會有事的,九地十天鎮魔印是非常古老的法術,能有效地克制住妖氣。你只要努力保留自己的意識就行了。儘量別使用妖力,你要聽我的勸,做一個普通人,帶著兒子平平安安過日子,別去學什麼道門地法術,你會喪命的!黃司令那邊,我會替你去說。」

  「太晚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再清楚不過了。在我的身體裏,有什麼東西在呼喚我,這就是所謂的命運了,我不能逃避……再說,如果沒有你陪在身邊。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又有什麼意思?我寧可去戰鬥,像周文一樣,就算變成妖怪也在所不惜!」

  「你總該為兒子想想——他是無辜的!」

  「他是多餘的!如果他從來沒有出生,也許我們就不會這麼痛苦!他已經有了一個狠心腸地母親,再有一個狠心腸的父親又何妨!……城裏的居民已經開始撤退了。我會把他託付給保姆照應的。我決定了,你不用再管這件事!」

  趙詩芬沒有說話。她顯得很痛苦,但又無可奈何。劉子楓在說反話嗎?不大像。趙詩芬沒有意識到。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天吳留下的妖氣在悄悄地改變他地思想。它是少壯派的代表,殘忍,好殺,戰鬥的意念已經滲透進血液裏,無法磨滅。劉子楓開始向它靠近,變得跟以往不一樣了,這在預料之中。他最終會變成什麼呢?妖化的人類還是人心的妖怪?有一點是肯定地。他絕不會變成第二個周文!

  「我們有沒有可能再重新開始?你和我,就像剛認識一樣?」劉子楓的口氣平平淡淡,他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趙詩芬飛快地搖搖頭。劉子楓有些失望,不過她地反應並沒有出乎意料。他又問:「是因為周文的緣故嗎?我一直弄不明白,當初你為什麼會選中他?要知道那時候我是多麼嫉妒他呀。竟然贏得了化學系美女的青睞!他有什麼優點?」

  趙詩芬歪著頭想了一會,說:「有些人天生就是相互吸引的。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們註定要走到一起去的。」

  「那後來你為什麼跟我結婚?」

  「我不知道……也許有兩個我,一個是你的妻子,跟你一起生活,養育兒子,她已經死了,另一個就站在你面前,操縱三十九朵金蓮,等待決戰的到來,等待犧牲。我曾經想到過自殺,並且已經準備這麼做了——死亡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一點都不可怕——但是我留下了自己的生命,為了完成張天師地遺願。周文是我的一段過去,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和兒子是另一段過去,我也會永遠記在心裏。原諒我……生命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

  「我有些明白你的想法了。這是老天在捉弄我們。」

  「是啊,讓我們的心更加堅強!」趙詩芬用異常溫柔地眼光注視著兒子,他們竟然像陌生人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已經忘了時間。她沉浸在自己地世界裏,完全忽視了他。她努力回想起懷孕,大肚子,晨吐,腳腫,胎動,剖腹產,哺乳,換尿布,牙牙學語……這是趙詩芬的身體經歷的一切,不是她的!可趙詩芬的身體不就是她的嗎?

  兒子大笑著撲到在劉子楓懷中,清楚地叫著:「爸爸抱!」

  劉子楓把他抱起來,親親他幼嫩的臉頰,惹得他咯咯直笑。

  趙詩芬有一些羨慕,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不對勁,這是她的兒子,不是別人的兒子!母性到哪里去了?最美好最真摯的感情到哪里去了?她的嘴裏一陣陣泛起苦澀,她傷心地意識到自己的心已經死了。

  周文能夠聽見他們的每一句對話,看清他們臉上最細微的表情。這樣的反應正常嗎?他們跟電影小說裏描寫的父母不一樣,缺少強烈的、發自內心的關愛,尤其是趙詩芬,兒子是母親身體裏掉出來的一塊肉,她怎麼能做到無動於衷?生物學和進化論的知識告訴他,所有的生命都是自私地,基因想使自己達到最大化——父母關愛子女,因為他們身體裏包含著他們的基因。這是天性,不利於遺傳的因素都被自然選擇淘汰掉了。

  劉子楓和趙詩芬卻是一對異類。究竟是什麼使得他們背叛了這種天性?

  「對於這個世界,我只是宇宙裏的一粒沙,灰塵中的灰塵,可是對於我自己,我就是整個世界,我是整個宇宙!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一切!」這是周文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這種想法有問題嗎?自我真的那麼重要嗎?我們是不是都太自私了,所以才錯過了許多美好地事物?

  周文像在高空俯視著另一個自己,孤單地站在原地,思索著一些永遠也找不到答案的難題。他看見自己慢慢走上前去,站在亭子外面。木然地跟他們打了一個招呼。

  他的出現讓劉子楓有些不大開心,他毫不客氣地說:「你來幹什麼!」他跟趙詩芬難得有一份清靜,偏生被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給打攪了,討厭!可是話一出口,他立刻就怔住了。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劉子楓了,他沒有理由敵視周文,他意識到自己跟周文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只是本能地嫉妒,這種嫉妒已經轉化成一種深深地成見。

  只有在這一刻,劉子楓才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是多麼軟弱和悲哀,什麼「毫不怯懦地正視周文,不自卑,不羨慕,不嫉妒」,這些都是自我麻醉。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周文始終是一個無法逾越的傳奇,即使在他擁有了強大的妖力以後,他也無法在心靈上跟他對抗。

  三人都沉默了。

  趙詩芬察覺到周文的情緒有些低落,很不正常。她敏感地問道:「你還好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覺得很累……我們為什麼要為別人的命運擔憂呢?」他從地上連根拔起一棵小草,掌心騰起一簇火焰。把它焚燒成灰燼,「一個生命就這樣消失了,可是我們並不悲傷,也不認為這是在犯罪。為什麼?因為它是一顆草,不是我們地同類的緣故嗎?是天性,還是後天的教育使我們這樣認為地?」

  趙詩芬有些茫然,她跟不上周文的思維。

  「我能理解你想說什麼。」劉子楓瞥了趙詩芬一眼,飛快地說,「這毫無意義,我們只維護自己種族的利益,只有當其他種族的存在符合我們的利益時,我們才會採取可能的措施去保護它們。所有的種族都是自私的,周文,你要承認這一點,從來就沒有絕對地公平和公正,公平和公正只能在一個相對狹隘的範圍內實現。所有的問題歸根到底就是一種力量的對比,如果妖怪族比我們強大,那麼它們的利益就是公理,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地發生,我們必須變得更強大,徹底打敗它們,不給它們任何翻盤的機會。這就是目前我們能做地!」

  「你說的很對,問題在於我們該站在哪一邊?你和我,一半是人一半是妖的怪物,我們該維護哪一方的利益?」

  「別把我跟你相提並論,我們不一樣,我是一個完完全全的人類,有一顆人類的心。我只是偶然擁有了妖怪的力量而已。我願意承擔我的責任。我只在乎人類的存亡,妖怪族對我來說是一堆狗屎!你又在乎什麼?你只在乎自己的想法,人類將遭受多少痛苦你全不在意,沒有人願意白白犧牲,沒有人願意成為你手裏的棋子,你是在逼迫他們,把他們往深淵裏推!周文,你很殘忍,你根本就不應該存在!」這一番話埋藏在劉子楓的心裏,終於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趙詩芬沒有完全聽懂他們在談些什麼,她的思想一向比較單純,但是她感到一種強烈的震撼,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和危機感,種族,公理,正義,責任,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周文會怎樣回答呢?直覺告訴她,劉子楓是正確的,周文已經走上了歧途。他會回頭嗎?他還能回頭嗎?

  「我只在乎自己的想法!正是這樣的!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和公正,說得真是太好了,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周文的頭腦漸漸清醒過來,他對自己說:「我只是走累了,感到疲倦,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想法。這很正常,情緒總是有高峰有低谷,這證明我不是機器,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生命。」

  「我所做的一切是對還是錯,究竟有沒有意義,就留給後人去評價吧。蓋棺才能定論,沒有結果,說什麼都是虛無的。這就好比扔骰子,如果說三個六是有意義的,其他的點數沒有意義,在骰子扔出去以前,你能猜到結果嗎?唯一重要的是去扔,去做。我既然已經確定了目標,選擇了道路,那就一直走下去吧,至少,我並不是孤身一人……」

  周文想起了弓中卿,心中頓時泛起一陣溫暖。他什麼也沒說,轉身邁開大步,離開了這座陽光下的琉璃亭子。

  劉子楓望了趙詩芬一眼,他感到困惑。他並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對周文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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