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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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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周文濤 -【吸血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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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4: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集 第五章 迪迪

  日頭偏西,一天又過去了。

  城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像嗥叫,又像勝利的宣言。

  「迪迪他們回來了!」麻山騰地站了起來,「我們去看看吧,收穫應該不小。」紀鶇和紀檀立刻站起身,緊緊跟在他身後,就像兩個影子。

  周文被他們的舉動逗樂了,笑著說:「他們怎麼一句話都沒有,像兩根木頭。」

  「他們是啞巴,不會說話。對了,紫玉兔怎麼也不說話?她好像是你的奴僕,沒有你的允許不敢插嘴。」

  麻山無意中一語道破了天機,周文暗暗吃了一驚,大笑著說:「沒這回事,她只是不喜歡說話而已……興奮起來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耳朵都要生老繭的,是不是這樣?」

  弓中卿會意,解釋說:「辟邪大哥說得沒錯,你們講得那樣熱鬧,我也插不上嘴。」

  麻山並沒有放在心上,引著他們從新虹橋繞到北門口,迎接遠道歸來的半妖人。人聲鼎沸,數千個半妖人湧進G城,像英雄一樣受到歡呼和擁戴,他們身後跟著大大小小的車輛,滿載著打草穀的收穫,食物,俘虜,槍械,日用品和奢侈品,群情激昂,氣氛被渲染到了頂點。

  周文和弓中卿沒有加入到歡呼的隊伍中去,他們保持著一貫的冷靜。

  周圍的半妖人嗅到他們散發出的妖氣,用怪異的眼光打量著他們,麻山連忙用胳膊摟住周文的肩膀,指著前方說:「看,那就是迪迪!」

  他的舉動接觸了大夥的疑慮,他們再次沉浸到勝利的喜悅中去。

  周文順著麻山指的方向望去,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發現了迪迪。一個鳥頭人身地怪物,碧綠的眼珠像深不見底的湖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周文認了出來,他正是蠻蠻和方玉湄生下的後代,親口吞噬了自己的母親!他終於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發育成熟,成長為一個出色的半妖人。

  想到這裏,周文感慨萬千,他怎麼也料想不到。當初在黑暗中播下的種子竟然影響到自己地命運!

  迪迪帶領一幫半妖人走到麻山身前,跟他打了個招呼,問道:「這兩位是誰?介紹一下。」

  麻山把周文和弓中卿的加入大致說了一遍,尤其提到了他們是妖怪族的高手,擅長法術。連狗罹生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迪迪朝他們伸出手去表示歡迎,嘴裏說道:「能夠得到你們的支持我非常高興,沒有什麼比信賴更令人感動了。請原諒我顯得很嚴肅,這是沒有辦法地事,我天生就不會笑。也不會哭,大概是臉部肌肉出了點問題——事實上你們的到來極大增強了我們團隊的實力,這真是雪中送炭。

  「發生了什麼意外嗎?」周文察覺到迪迪的心事。

  「是這樣的。這次打草穀,我們遭到了人類和妖怪族地頑強抵抗,損失了不少兵力。孫鱗和顳鱅魚死了,屍骨都沒有找回來,塗墨也受了重傷,看來是不行了。」

  「亢明子和江川他們呢?」麻山插嘴問了一句。

  「他們沒有任何傷亡。我們打頭陣,傷亡是在所難免的。」

  麻山不再說下去了,但是周文明顯感覺到。迪迪跟亢明子、江川幾個團隊之間積怨不淺。或許他可以利用這一點來建立自己的勢力,從迪迪開始,然後逐步吞併其他地團隊。

  「人類和妖怪族?難道他們聯手合作了?」

  「嗯……沒有跡象表明這一點。」迪迪顯得很謹慎,他不願妄下判斷。

  說話間工夫,元老們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率先挑選中意的奴隸和物品,這是他們作為父輩的特權。沒有任何半妖人敢提出異議。

  周文開始試探迪迪的口風:「它們不勞而獲,你們就沒有一點意見嗎?」

  「這座城市是屬於元老的,而且我們身體裏多多少少都流淌著它們的血液,讓它們享受最好的戰利品理所當然,就像人類把最好的東西奉獻給他們地祖先和長輩一樣。我們總會老的,皮膚鬆弛,力量消退,失去戰鬥的能力,希望我們的下一代也能這樣做。」迪迪講的很平靜,但是他地話語裏還是流露出了不滿——他畢竟還年輕。

  這些都不是他的真心話,他跟麻山一樣,並不認為元老會值得尊重,它們躲藏在安全地地下,安逸舒適,還享有優先挑選戰利品的權力,這讓那些浴血奮戰的半妖人憤憤不平。

  周文暗暗點頭,他換了一個話題問:「這趟你們去哪里打草穀的?」

  「一座人類的城鎮,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很奇怪,我們的俘虜裏有一頭妖怪,喏,你瞧,在第三輛卡車上,那個纖弱的女人,她混在人群中,給一併擄來了。」

  周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頓時吃了一驚。

  那是蘇小靈,瘦骨嶙峋,幾乎只剩下皮包骨頭了,衣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原本娟秀甜美的臉龐顯得異常憔悴,眼珠深深摳陷下去,沒有一絲神采。她怎麼來了?難道……難道是陳詩詩?周文全部心神都被她吸引住了。

  迪迪察覺到他的異樣,心中升起幾分疑慮,是舊相識還是所謂的一見鍾情?這個強大的妖怪有沒有隱瞞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我想要她!」

  「什麼?」迪迪吃了一驚。

  「我想要那個女孩!」周文的聲音顯得很平和,但其中包含了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的決心。

  「這很困難……要知道妖怪是沒有權力挑選戰利品的,這是半妖人的規矩。」
  「我要她。沒有變通的辦法嗎?」

  迪迪猶豫了一下,說道:「最多只能由我們團隊出面,挑中她以後再轉送給你。不過先決條件是元老們和其他更強大的團隊對她沒有興趣。」

  沒有任何徵兆,四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嘈雜被掐斷,就像劣質收音機出了故障,突然中斷播出。

  周文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威脅。從靠南的一棟樓房裏傳出來,接著他看見了半妖人的首領雷獸,它出現在門口,邁著從容不迫地步履朝戰利品走去。

  所有的元老們都停住了動作,恭恭敬敬地向它行著注目禮。它們都有些困惑,雷獸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G城的地面上了,自從得到七寶琉璃塔以後。它似乎對其他的戰利品都失去了興趣,怎麼今天它老人家居然會勞動大駕,來看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

  雷獸路過周文和弓中卿的時候特地停了下來,上下打量著他們,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你們殺死了狗罹生?」

  「是的。它不堪一擊。」

  在場地元老和半妖人無不大吃一驚,迪迪手下的這兩個妖怪竟然殺死了四手狗罹生,他們究竟是怎樣做到的?妖怪族的法術對狗罹生完全不起作用,難道說他們另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武器?

  「你們以為自己殺死了狗罹生?它並沒有死,在地下養傷。等到傷好了,它還會找你們算帳地!」雷獸呵呵笑了起來,解除了大家的疑惑。

  「哦?居然被它挺過來了?」周文的口氣很大。

  這引起了其他元老的不滿。

  「是的,狗罹生地生命力超出了你的想像——不過也全靠我出手救了他。」雷獸慢吞吞地教導他,就像師傅在叮囑犯錯的徒弟,「吃了一次虧,沒死,挺過來了,你爪子上地劇毒從此不再對他有效了。下一次要記住,打敗的對手要把腦袋擰下來。心臟挖出來,挫骨揚灰,不留下任何生還的機會。在這座城市裏,只有心狠手辣才能生存下去!」

  「知道了,多謝你的指教。下次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周文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這讓在場的半妖人不寒而慄。

  「看來你加入了迪迪。不錯的選擇,眼下他雖然不是最強大的,但發展潛力很大。看來你決定留下來了?」

  「是地,先過一陣再說,不習慣的話就到別處去。」

  「呵呵,沒有什麼地方比G城更適合你了,以你的實力,完全可以享受到元老會的待遇。怎麼樣,要不要再慎重考慮一下,當我的私人部屬吧?」

  「不,謝謝,我不習慣待在黑暗潮濕地地下,我喜歡陽光和新鮮的空氣。」

  「那真是太遺憾了,你還年輕,無法欣賞到地下地好處……」

  雷獸掉轉了頭,慢慢走到戰利品的跟前,仔細流覽了一遍,伸出一條觸手,從俘虜中挑選了一名年輕健壯的人類男子,嘴裏喃喃說:「地下太亂了,需要有人打掃一下,人類比較細心,狗罹生總把事弄得一團糟,真不該交給他……」

  周文注視著它肥碩的身軀,突然插嘴問道:「聽說半妖人的規矩,我是沒有權力挑選戰利品的?」

  雷獸停住了腳步,它沒有回過頭,淡淡地說:「規矩因人而定,也因人而廢,只要你足夠強大,這裏就沒有人敢跟你爭什麼東西。……我很好奇,你到底看中了什麼?」

  「是一個瘦骨伶仃的妖怪。我想不會有人跟我爭吧!」他的語氣裏隱約透露出自信和威脅。

  「隨你的便吧……不過你要知道,比狗罹生強大的元老多得是,別太看高了自己。」它終於不再停留,消失在前方的那棟樓房裏,沿著地道回到深邃的地下巢穴。

  雷獸離開以後,大夥兒都松了口氣,仿佛送走了瘟神,氣氛鬆弛下來。

  但是周文接下來的一句話又掀起了波瀾,他不等元老們挑選好自己中意的戰利品,率先傲慢地說:「這個女人我要了!」他的手指指向蘇小靈。

  本來應該沒人跟他爭的,瘦成一把柴的蘇小靈沒有任何吸引力,但是周文的舉動激起了眾多元老的不滿,它們相互交換著眼色,鼓勵對方挺身而出,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而那些地位低下的半妖人卻有些幸災樂禍,他們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交頭接耳,猜測著衝突地結果。經過一番目光的交流。

  一頭變異的化蛇排軒而出,用同樣傲慢的口氣說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我們面前說大話,讓我九手化蛇來教訓教訓你,在G城,你只能算是最底層的垃圾,連半妖人都不如!」

  周文眼孔一陣收縮。他知道必須揚威,在一瞬間打敗化蛇,這樣才能加深自己在半妖人心目中的印象,使他們敬畏,尊重。進而崇拜自己。這是一座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地城市,他必須顯示出非同一般的實力,才能確立自身的地位。

  「錚錚錚錚錚」五聲響,他右手的指尖上彈出了烏黑發亮的利爪。

  化蛇冷笑著說:「四手狗罹生怕你爪子上地劇毒,我可不怕!」它深深吸了口氣。身體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頭頂的獨角閃閃發光,翅膀下竄出了四對觸手。迎風舞動,像極了一隻巨型黑寡婦。

  「九手化蛇,那麼還有一條觸手藏在什麼地方呢?」周文目不轉睛盯著它額頭上的那枚獨角,五根利爪倏地收了回去,嘴裏喃喃念動著咒語,開始施展一種從未使用過的法術。他不得不這樣做,為了隱瞞身份,他不能現出吸血獠王的第二形態。舒展開四對烈焰飛騰地翅膀,全力施展毀天滅地焚心咒,他也不能發揮出超過聲音的速度,用純粹的肉搏乾淨利索地擊敗它,這會引起元老地疑心。聯想到吸血獠王。他只能使出壓箱底的本事。

  「無聊的妖怪!」化蛇撲騰了一下翅膀,驕傲地說:「我讓你把咒語念完,看看你能施展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法術來!」

  話音未落,周文渾身骨骼劈啪亂響,妖氣沖天而起,籠罩了整個G城。他的指尖上再次彈出五根尖利的爪子,呈現出青赤黃白黑五種不同的光澤,象徵著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太陰濕土、陽明燥金、太陽寒水六氣變化,他的手臂也漸漸被一層鮮紅地鱗甲所覆蓋,密密麻麻,猙獰的肌肉一塊塊凸起,隱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化蛇有幾分怯陣,但是它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伸出觸手,朝著周文當胸刺去。

  「啊——」周文仰天長嘯,箕開手爪迎了上去,化蛇急忙收回觸手準備接戰,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爪未到,木火土金水五道不同的妖力淩空撲向化蛇,結結實實打在它龐大的身軀上。

  如中敗絮,毫無損傷,化蛇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我早就說過,妖怪族地法術對我根本就沒用!」它放心大膽地操縱觸手,展開了一輪猛烈的進攻。

  妖力無法形成有效地傷害,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周文沒有氣餒,低聲說了一句:「讓我看看你的皮有多厚!」側身從八條觸手的縫隙裏穿過,風馳電掣般沖上前去,狠狠一爪抓向它腦殼。

  「好快的速度!」迪迪讚揚了一句。

  麻山由衷地說:「是啊,差不多能跟狴炎相媲美了!」

  迪迪搖搖頭,心想:「他還隱藏了實力,沒有全力以赴。狴炎……恐怕狴炎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化蛇嚇了一大跳,圓瞪雙目,額頭上的獨角突然化作一條粗壯的觸手,箭一般射了出去。

  周文一爪抓在粘乎乎的觸手上,只刺入三分,就遇到了極大的阻力,撕都撕不開。周文腦子裏轉著念頭:「九手化蛇果然厲害,一根獨角化成的觸手剛柔並濟,連吸血獠王的爪子都抓不透,遠非四手狗罹生能夠匹敵的。那麼擁有二十多條觸手的雷獸又會厲害到怎樣的程度呢?」

  化蛇施展渾身解數,九條觸手反卷回來,意圖把周文牢牢困住,然後吐出舌頭,刺穿他的心臟,嘗嘗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的鮮血是什麼滋味的。

  千鈞一髮之際,周文右手的五根利爪突然併攏,厥陰、少陰、少陽、太陰、陽明、太陽六種不同的力量合而為一,力量成千上萬倍地增強,把化蛇的觸手輕易撕開,劃出一道半尺長的傷口,劇毒迅速滲進它的身體,麻木的感覺朝四面八方擴散。

  化蛇大叫一聲,觸手一齊用力。但是在距離周文身體還有三寸距離時,仿佛遇到了一層無形的阻礙,不能再擠進分毫。它劈裏啪啦一通亂砸,憤怒地大叫道:「你到底是什麼怪物!」這種憤怒旋即轉變成為驚慌,它在一瞬間喪失了鬥志。

  五色光芒從周文的身上迸射出來,六氣合一發揮出巨大地威力,不但化作無形的鎧甲。護住了周文的肉身,而且極度強化了周文的爪子,在化蛇的胸口上開出一個對穿對的大窟窿。正如雷獸教誨的那樣,周文把它地心臟挖了出來,捏得粉碎。
  化蛇生機全滅。頹然摔倒在地上,屍體以極快的速度腐爛灰化,被風吹走,散落在空氣中。

  九手化蛇就這樣死在周文的手上。四周圍寂靜無聲,數千名半妖人見證了這一幕。他們胸中湧動著異樣的感喟。

  周文孤單地站在原地,沒有欣喜,沒有驕傲。臉上只有說不出的寂寞!那些微小地塵埃啊!生與死就在一瞬間……

  迪迪的心怦怦直跳,他清楚地認識到,辟邪獸的出現改變了整個半妖人的歷史!辟邪獸與九手化蛇這一戰具有重大的意義,它向所有地半妖人敲響了警鐘。是的,特殊的體質使他們天生對法術擁有免疫地能力,所以道門的符咒,妖怪族的法寶都不能傷到他們分毫,這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本錢。但是辟邪獸卻指出了危機。當那些古老神秘的法術把利爪成千上萬倍強化的時候,半妖人的皮膚就像紙一樣脆弱!人類和妖怪族遲早會發現這一點的。只要在恰當地時候使用合適的法術,半妖人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元老們相互對視了一眼,默默地帶著選中的戰利品離開,回到潮濕安全的地下巢穴裏。它們沒有跟周文爭奪蘇小靈。一個瘦骨伶仃地妖怪,沒必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險。這一舉動昭示著元老會默認了周文地存在。它們對他的力量表示尊重。

  迪迪上前去拍拍周文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她是你的了,沒人再跟你爭了!」

  以迪迪為首的半妖人居住在原先S大學的教學樓裏,從那裏可以望見深綠色的四景河以及兩岸煙霧一般的楊柳。

  周文、弓中卿和蘇小靈被安置在最東面的一間教室裏,遠離其他的半妖人,這是迪迪刻意安排的,他留給他們足夠的空間,同時也不乏提防的意思。

  四目相對,那種熟悉的眼神,銘刻在心底,是一生一世也不會忘卻的!

  「周文,是你嗎?」蘇小靈的聲音顫抖得像琴弦,眼淚奪眶而出。

  這一句話暴露了她真實的身份,周文知道那不是蘇小靈,而是情根深種的陳詩詩。他摟住她輕飄飄的身體,低笑著說:「是我,我改變了這麼多,你還是認了出來!」看著他們親昵的樣子,弓中卿覺得心酸,又有些羨慕,她乖巧地走開幾步,倚在門口給他們望風。

  遙遠的天邊,火燒雲如火如荼,變幻出種種匪夷所思的模樣,像女孩子家的心思一樣難以琢磨。

  「我記得你,記得你的氣息,比我自己還要熟悉!你……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這話說來就長了,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逃出第二沙城的?為什麼會成為半妖人的俘虜?」

  「這全是鄭蔚的陰謀詭計!那天你一離開第二沙城,我就被他們軟禁起來,其實鄭蔚早就認出你了,他跟開明獸商量好了,要利用你來攻破G城!」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得詳細點。」周文隱約猜到了幾分,一顆心不禁提了起來。

  蘇小靈定了定神,繼續說下去:「人類的木馬計劃其實是成功的,那顆原子彈被送進了第一沙城,結果在冥府的中心爆炸,炸死了先前受重傷的麒麟獸和白虎精。鄭蔚和開明獸把這個消息鎖得嚴嚴實實,以免妖怪族發生動亂。後來你化身趙鵬,來到了第二沙城,開明獸沒有發覺,但是你沒有瞞過鄭蔚,他一聽說趙鵬的名字就認定另有其人,因為以趙鵬的性子,他根本就不會為了區區一個蘇小靈冒這麼大的險。深入到妖怪族的巢穴來。軍方為了打探原子彈的虛實,肯定會派出最出色的間諜,所謂的趙鵬一定是你假扮地!」

  「他們不想在第二沙城裏跟你翻臉,妖怪族再也承受不起損失了。鄭蔚靈機一動,想出了一條妙計,決定將計就計,利用你把消息傳遞給人類。原子彈並沒有爆炸,而是落入妖怪族手裏,他們有意轟炸G城,以此打破三十九朵金蓮的封鎖。」
  「真厲害呀……」周文一下子全想通了,好一個鄭蔚。好一個將計就計,他上當受騙也不為過,這是天才的腦袋想出來的妙計,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整個計畫的來龍去脈。

  「是誰告訴你的?你又是怎麼逃出第二沙城的?」

  「是藥獸,當初是我從伏魔殿裏把鄭蔚他們放出來地。其中也包括了藥獸,他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很感激我的。你走了之後。我被軟禁了起來,開明獸的意思是立刻殺死我,以免夜長夢多,鄭蔚不置可否,只有藥獸竭力反對這麼做,他說若不是我的話,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從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逃脫出來,應該留給我一條活路。因為有藥獸的堅持。鄭蔚沒有贊同開明獸地意見,所以我還在原先的巢穴裏居住,照顧昏迷不醒的蘇小靈,但是周圍有很多妖獸監視,我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

  「後來發生了一件意外。就是雷獸的水妖部隊和山精鬼怪的叛變。他們率先進入了G城,不知道什麼原因。反過來殺戮同為妖怪族地同類,妖怪族的損失慘重,進退兩難,在人類軍隊的追擊下迂回撤退,好不容易才回到第二沙城。藥獸得到消息以後,擔心鄭蔚和開明獸遷怒於我,於是叫我附著在蘇小靈地身體裏,操縱她的肉體,混進人類的城市裏,暫時避一避風頭。」

  「他說……雷獸他們已經變成了一群截然不同的生物,四處掠奪,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族,都是他們的獵物。妖怪族對這些特殊的生命一無所知,肯定要想方設法收羅情報,他會主動向鄭蔚和開明獸請纓,和我共同承擔起這個艱巨的任務,混進G城探聽虛實,將功贖罪。可是……他還沒有來,我就意外地變成了半妖人的俘虜。」

  「能夠再見到你,這真是天意!」她微笑著,眼波流轉,神情顯得有些調皮。
  「藥獸對你很不錯,它是不是看上你了?」

  「嘻嘻,他說,只要我們齊心協力,打探到半妖人地情報,就是立了一大功勞,鄭蔚和開明獸會原諒我們,我們可以廝守在一起了,永遠都不分開。」

  「你怎麼想的?」

  「我只要你,其他什麼都不管,吃苦也好,負心也好,什麼都不管!」

  「藥獸很迷戀你喲……據說戀愛讓人糊塗,看來的確是這樣的。」

  「是啊,就像我,在你面前,什麼都不願想,腦子裏一片空白……真好!」蘇小靈把頭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聲音變得迷離,「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在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不過誰都沒有想到我也在G城。」周文喃喃說道,「誰都想不到,這真是一場意外……」

  「對了,你是怎麼到這裏來地?為什麼改變了模樣?是為人類打探情報的嗎?」

  「為人類打探情報?」周文苦笑了一聲,「我被他們出賣了!」

  陳詩詩嚇了一大跳,用手拍著胸脯說:「還好你沒事,不然地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文沉默了片刻,一個大膽的想法逐漸浮現在腦海裏。他把自己來到G城的來龍去脈簡要說了一遍,特別強調了眼下的局勢,告誡她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千萬不要露出馬腳。

  這是多麼有趣的事呀,扮演周文的奴隸,時刻陪伴在他身邊,在一座危機四伏的半妖人城市裏……陳詩詩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發自肺腑。在這一刻,她把所有的煩惱都拋在了腦後。只要能在周文身邊!

  門外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麻山大步上前,向倚在門口的弓中卿打了個招呼:「迪迪準備了一些燒烤和美酒,一起去吧。在城西的一座土山上。他有要緊的事跟你們商量。」

  他所說地土山就是位於城西松香河邊的輔山,當年周文和李瑾瑜在那裏並肩面對雪花蛇精的挑戰,他們的命運從此糾纏在一起,再也沒有分開過。

  往事如煙,物是人非,情已逝,人已遠。歷歷在目,又怎能忘懷?留給周文的只是一聲歎息。

  在輔山之上,明月之下,迪迪向周文和弓中卿介紹了生死與共的一群夥伴,除了死去的孫鱗和顳鱅魚。還有重傷地塗墨,團隊裏的其他成員都到了場,跟他們逐一見面,舉起酒瓶子彼此問候。

  周文徹底放縱了一回,他把所有的心事都拋在腦後。敞開酒量喝了一瓶又一瓶。他沒有醉,眼神依舊是那樣清澈,連弓中卿都嘖嘖稱奇。相識了這麼久,她第一次知道周文的酒量竟然是千杯不醉。麻山他們一個個都倒下來了,抱著樹幹鼾鼾地睡,磨牙的磨牙,說夢話地說夢話,沉浸在黑甜鄉里。

  迪迪望著輔山下漆黑一片的城市,低聲說了一句:「麻山一向很樂觀,他肯定跟你說起過。我們的目標是要壓過亢明子,成為最強大的團隊。」

  周文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他知道迪迪並不是隨便說說。

  「……那只是他的一相情願,亢明子。江川,狴炎。遄蛛蛛,哪一支都比我們強,就像這一次,我們遭到了人類軍隊地伏擊,損失了孫鱗和顳鱅魚,但是他們毫無損傷,輕而易舉就消滅了對手。」

  「不是因為打頭陣的緣故嗎?」周文記得迪迪是這樣跟麻山解釋的。

  「這只是部分原因,更重要地是我們團隊缺乏獨當一面的成員,孫鱗和顳鱅魚……怎麼說呢,他們都是其他團隊挑剩下來的賠錢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為什麼要收留他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有他適合做的事情,不存在絕對的廢柴。我相信孫鱗和顳鱅魚也有他們的長處,一個高明地領導者要善於發現隊員的長處,把他擺放到最適合的位置上去。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唉,可惜我不是這樣高明的領導者!」

  「麻山對你很崇拜。」

  「他很盲目。」對這個得力助手,迪迪簡潔地評價了一句,話鋒一轉,「不過你就不同了,冷靜,理智,又足夠強大,我有一種預感,你的加入會徹底改變我們團隊地前途。」

  「我能做些什麼……個體的力量再強大也是渺小地!」

  「不,不要這麼說,你不是一個人,你是我們團隊的一份子,我們生死與共,共用富貴!眼下就有一個機會,本來我是只敢想想的,現在因為有你的加入,可以付之行動了。」

  戲肉來了,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周文輕描淡寫地問:「什麼機會?」

  「這次外出打草穀,我們幾個團隊的首腦,亢明子,江川,狴炎,遄蛛蛛,還有我,舉行了一次秘密會談,會談的內容主要是怎樣對付地下的元老會。」

  「對付?」

  「是的,儘管它們是我們的父輩,我們也必須對付它們。不能再放任它們騎在我們頭上,不勞而獲,作威作福,我們所有的半妖人,都有權力享受尊重和自由!」

  「誰都不願意甘居人下,這很正常……你是這次會談的發起人嗎?」

  「不,亢明子是發起人,他說元老會全是蛀蟲,貪得無厭,半妖人必須聯合起來,推翻它們的腐朽統治,獲得新生。我們是一個全新的、獨立的種族,不同於人類,也不同於妖怪族,我們半妖人是最優秀的,完全可以在更廣闊的天地間,最肥沃的土地上生存,而不是局限在一座混亂的城市裏。」

  「你怎麼看?」周文感到震驚,他能夠想像出亢明子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說出所有半妖人的心聲,振聾發聵,充滿了朝氣和野心!

  「他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有些性急了。人類和妖怪族是我們的敵人,他們佔有了廣闊的土地,虎視眈眈。隨時都可以向G城發動毀滅性的打擊,如果在這種時候我們自亂陣腳,發動內戰,很可能是自掘墳墓。」

  「亢明子難道就沒想到這一點嗎?」

  「他對半妖人的力量很自信,也許是太自信了,他相信我們可以一舉剷除元老會,然後一致對外。打退人類和妖怪族的進攻,沖出G城,佔領整個神州大陸。」
  「想法很好,不過要實現地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周文保持著一貫的冷靜。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亢明子不這麼想。總之我們達成了一致的意見。目前階段團結所有地面上的半妖人,消除異己,擴展力量,為不久以後剷除元老會做準備。」

  「亢明子的想法很危險,看來G城不可避免要爆發一場內戰了。」

  「那也是亢明子打頭陣。沒人願意沖在前面跟元老會正面對抗,它們實在太強大了。對我們來說,這倒是一個發展壯大地好機會。我已經答應亢明子了。我們將對元老會的私人部屬發動進攻,削弱它們的實力。」

  「有沒有想過,觸怒那些元老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我願意冒險!只要動作快,乾淨利索,不留下線索,元老會即使想查也無從查起,對我們沒什麼損害的。」

  周文隱約把握到其中地關鍵,迪迪並不是一時衝動。頭腦發熱,他這麼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懷有自己的目的。他有野心!

  「這次行動,我們進攻的物件是十手毒蠍羅的私人部屬,以墨魚為首地一支團隊。他們盤踞在鴻運大廈裏,守護著毒蠍羅最鍾愛的東西。那是一盆花。名字叫做木須草。這次我們要完好無損地搶回來。」

  「木須草有什麼用?」

  「木須草開的花曬乾後磨成粉,經過特殊地處理能製成一種毒藥,無色無臭,殺人於無形。我想有了這種毒藥,對付元老會就多了幾分把握。」

  對付元老會?迪迪真正想對付的大概是亢明子他們吧!

  周文沒有說穿,輕描淡寫地問道:「毒蠍羅知道木須草有這種用途嗎?」

  「不,它不知道,這是一個秘密,出我的口,進你的耳,在這座城市裏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那它要木須草幹什麼?」

  「十手毒蠍羅把木須草視為禁臠,命令墨魚他們小心看護,只是因為喜歡嚼它的葉子,一天不嚼就渾身難受。嘿嘿,木須草的葉子有微弱的毒性,嚼多了會上癮,沒了木須草,看它怎麼熬得下去!」

  「毒蠍羅這麼糊塗,為什麼不把木須草收藏在地下,反而要放在鴻運大廈裏?」

  「木須草要長時間日照才能正常生長,藏在地下不出三個鐘頭就會枯萎,這是它最奇特的地方。本來毒蠍羅找到了九棵木須草,因為養護不得法,全都枯死了,就剩下鴻運大廈裏唯一地一棵了。」

  「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從古書裏看到的,很古老的線裝書。人類的書籍裏包含著很多有用地東西,前代的知識,可是他們從來不懂得分辨,不會運用。」

  周文把目光投向遠處一柱擎天地鴻運大廈,對迪迪的心機感到吃驚,蠻蠻竟然生下了這樣狡猾的後代,它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引以為傲了。

  沉默了片刻,他問道:「你要我做什麼?」

  「這次行動的關鍵在於速度,我們團隊的實力不算強,想要在極短的時間裏殺死墨魚,難度很大。我看了你跟九手化蛇對決的經過,肉搏時速度之快,利爪上威力之強,整個G城沒有誰能跟你相匹敵。我要你一出手就幹掉墨魚,別讓他逃走,也別讓他把消息傳給十手毒蠍羅。暫時我們還不想跟它發生正面衝突。」

  「墨魚有什麼得意的本領?」

  「皮厚,油滑,小心他手裏的毒匕首,十手毒蠍羅特別為他煉製的,見血封喉,非常厲害。」

  「我瞭解了。那麼在這次行動裏,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周文毫不客氣地問起自己的利益。

  「我倚重你,決不會虧待。你將正式成為我們團隊的一員,大家都是好兄弟,不會再有人問你的來歷,沒有人會刻意關注你跟那個蘇小靈的關係,好處很多,是不是?」迪迪意味深長地說,「另外,等我把木須草煉成了毒藥,我會分給你一半,你可以塗在爪子上,這樣下趟四手狗罹生來找你的麻煩,你可以輕輕鬆松取它的狗命!」迪迪話裏有話,他很聰明,似乎猜到了什麼,不過他知道有些事要裝糊塗,不宜刨根問底。

  周文突然笑了起來,說:「好吧,我答應你,幹掉墨魚。不過我很好奇,作為這個團隊的首腦,你到底有什麼得意的本領?力量?速度?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你永遠也猜不到!他們敬佩我的地方在於我的腦子,知識就是力量,這一點就連亢明子也甘拜下風。」迪迪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腦殼,一臉的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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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4: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集 第六章 混戰(第九集完)

  月黑風高,鴻運大廈像一個沉默的巨人,佇立在解放路上。當年的繁華已經成為過眼雲煙,四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影影綽綽的樹蔭,掩藏著五條詭異的身影。

  周文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大廈的入口處。裏面空蕩蕩的,看不到任何守衛,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生命的跡象。很安全。

  周文回過身,向迪迪打了個約定的手勢,迪迪會意,拍拍紀氏兄妹的肩膀,他們立刻像獵豹一樣無聲無息地靠了上去。

  紀檀從袖子裏抽出一根鐵絲,迅速彎了幾下,塞進鎖眼裏,略微調整好角度,往裏面一頂,「咯」的一聲,極其輕微,玻璃門隙開了一條細縫。

  樓頂立刻傳來了腳步聲,「嗒嗒嗒嗒」從安全樓梯下來,步子極大,一層樓只跨兩步就到底,速度更是快得驚人。

  周文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立刻推開玻璃門,側身擠了進去,腳尖一點地,整個人像紙片一樣貼在大廳的天花板上,五指深深插進混凝土裏,支撐住沉重的身體。
  紀檀立刻合上門,跟紀鶇一起退到安全的樹叢中。

  從頂樓下來的竟然是一個身高不到三尺的侏儒,手裏拿著一把銀光閃閃的手槍,走路一蹦一跳,像一隻皮球,一會兒彈在地上,一會兒彈在牆上,似乎完全不受地心引力的作用。

  他到了大廳裏,立刻收住了腳步,謹慎地在四周圍巡查著,特別是門窗上的鎖眼,察看有沒有撬過的痕跡。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嘖」了一聲,站在大廳中央,似乎有些猶豫不定。那是墨魚手下的得力幹將陳積石。他的父親是半妖人,母親是一個普通人類,還在胚胎期時,他被墨魚從母體內強行取出。浸在特殊的培養液裏繼續生長發育,結果成熟後就變成了侏儒的模樣,小手小腳,像馬戲團的小丑。雖然身材矮小,陳積石地彈跳力異常出色,所以在行動上絲毫不遜色于哪些人高馬大的半妖人同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陳積石遲遲沒有離開的意思。

  周文等得不耐煩了,手一松,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天花板上掉下去。

  陳積石察覺到異樣,一抬頭,眼梢瞥見一片巨大的陰影當頭壓下來。急忙就地一個驢打滾,卻已經遲了半步,肩膀上被一隻冰涼的爪子撩了一下,半個身體完全麻木。有劇毒!

  陳積石心中一涼,張開嘴想要警告墨魚。嘴唇一張一合,偏生髮不出任何聲音了。他身材矮小,劇毒以極快的擴散。已經侵入了舌頭,緊接著,連嘴唇和臉部地肌肉都麻痺了。手槍掉落在地上,陳積石拼盡全力,額頭上青筋迸出,絕望地釋放出身體裏最危險的力量,骨骼無聲無息地生長著,渾身皮膚像一層薄薄的紙。蜷曲破裂,胸口、肩膀、肋下,小腹、臀部、四肢等處鑽出了一枚枚尖利的骨頭,反轉過來,整個人變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骷髏。

  周文沒有作任何停頓。潑開雙腿沿著安全樓梯往大廈地頂部奔去,把迴光返照的陳積石留給麻山他們去對付。他轉了一個彎。避開迪迪的視線,立刻全力以赴,以超過聲音的速度向上掠去。

  墨魚的部下被打鬥聲驚動,紛紛趕往大廳支援,周文像一陣風似地經過他們身邊,劇毒地爪子在他們身上留下一排排整齊的傷痕——肌肉倒翻,深入骨髓,紫黑色的毒血淌出來,然後他們咕嚕嚕滾下了樓梯,再也沒有爬起來過。

  在鴻運大廈頂樓地旋轉西餐廳裏,他看見了墨魚,一個魚頭人身的怪物,嘴角邊飄揚著兩根肉質的鬍鬚,臉上帶著諱莫如深的笑容。但是他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

  「辟邪獸,為什麼要向我動手?是迪迪命令你這麼做的嗎?他許給你什麼?我可以給你更優厚的條件。」對手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墨魚暗暗心驚,他把手縮在袖子裏,握緊了一把匕首,開始拖延時間,思考對策。

  「我想要地東西你是不可能給我的!天下沒有人能夠給我,只能靠我盡力去爭取!」

  「究竟是什麼東西?也許我可以給你,至少可以助一臂之力……」墨魚從他平靜的語氣裏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他一向膽大妄為,這次卻不由感到恐懼。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妖怪,已經超越了力量和速度地極限,近乎於神!

  周文微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說:「你是不會瞭解的……」

  他地身影突然晃動了一下,墨魚猛撲上去,把毒匕首深深插進了他的胸膛內。但是擁抱他的只是周文的殘影。

  一道明亮的光芒在鴻運大廈的頂層亮起,就像千億個太陽在燃燒,緊接著,一切又重歸黑暗。

  大廳裏的爭鬥正進行得如火如荼,麻山揮舞著一柄鐵錘,紀鶇和紀檀兄妹使鞭子,陳積石以一敵三,竟絲毫不落下風。他的身體已經變化成一具力大無窮骷髏,沒有內臟,沒有血肉和肌膚,吸血獠王的劇毒不能損害到他的生命,鐵錘和鞭子砸在他身上也沒有任何感覺,只能使他打一個踉蹌,不知疲倦地再次沖上來。

  迪迪隱藏在黑暗裏判斷著形勢,除了陳積石,不再有活著的半妖人趕下來,看來辟邪獸進行得非常順利,眼下他正跟墨魚對決,無論成敗,己方都占盡上風。只剩下陳積石一個對手,解決掉他,就可以算大獲全勝了。

  迪迪轉動一雙靈活的眼睛,注視著他詭異的動作,突然發現陳積石的胸口有一點微弱的紅光在閃爍,在心臟的位置,像黑暗裏的曙光。迪迪從身邊取出一把沉甸甸的手槍,旋上消音器,瞄準了陳積石的胸口,果斷地扣下扳機。

  子彈運行的軌跡仿佛是計算好的,從他的肋骨之間穿了進去,不偏不倚擊中了那點閃爍的紅光。

  「砰」的一聲響,似乎什麼東西碎了,陳積石整個人突然僵住了。所有力量都被抽走,連挪動一下指節都辦不到。

  麻山趁機重重一錘砸在他地天靈蓋上,骨架「嘩啦」碎了一地。

  周文捧著一盆木須草從安全樓梯上走下來,輕描淡寫地說:「拿到手了,我們可以走了。」

  「先等等!」迪迪對紀鶇和紀檀打了幾個複雜的手勢,他們立刻沿著樓梯走上去,輪起鞭子……。把周文殺死的半妖人分成大大小小的屍塊。那兩柄鞭子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的,抽在陳積石的身上沒什麼效果,但對於那些中毒死去的半妖人來說,就像是鋒利地切割機,一鞭子下去。連骨帶肉分成兩半,切口粗糙得像狗牙啃過。

  周文聽著劈裏啪啦的鞭聲,想起了伍子胥鞭屍的典故,他皺起眉頭問:「他們這是幹什麼?」

  「處理一下屍體,省得給你惹麻煩。」

  迪迪湊過頭來。仔細打量著盆裏的木須草,一尺來高,莖幹木質化。呈淺灰色,葉子狹長,蠟質,泛著翠綠的光澤,頂部掛著三五個花苞,離開花還有很長地一段時間。一股特殊的香味直沖腦門,迪迪連忙退後幾步,用手捂住鼻子。同時警告周文說:「香氣有微弱的毒性,聞久了會不舒服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大塑膠袋,把木須草連盆套起來,用繩子紮緊,抱在懷裏。

  這時紀鶇和紀檀也回到了大廳裏。他們飛快地打著手勢,神態似乎顯得很激動。迪迪分辨了一陣。對周文:「你出手太重了吧,墨魚連屍體都沒剩下一塊,真夠狠的!」

  「沒辦法,你不是說要儘快解決掉他嗎!」

  「好吧,完成任務,我們快走吧,別驚動了地下地元老會!」

  一行人快步走出了鴻運大廈,在一片黑暗中熟門熟路地回到了大學。

  迪迪把木須草放進屋頂的暖棚裏,在塑膠袋上戳了幾個小洞透氣,一邊思索著一邊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他在想像辟邪獸沖上鴻運大廈時地情景,烏黑發亮的利爪劃開半妖人的皮膚,劇毒滲進血液,四肢僵硬,神志不清,死亡來得突然而猛烈。屍體沿著樓梯滾下來,聲響還沒消失,辟邪獸就沖到了墨魚的跟前,他詫異,用笑聲來掩飾自己的恐懼,但辟邪獸不為所動,一爪抓破了他的腦殼。墨魚連還手的時間……

  不,連還手的念頭都沒有!不對,紀鶇兄妹打手勢說墨魚連屍體都沒有剩下一塊,辟邪獸究竟使了什麼法術?是什麼法術能夠傷害到半妖人?

  迪迪苦苦思索著其中地關鍵,他突然靈光一閃,隱約抓住了什麼關鍵的東西。他研究過,不管人類還是妖怪族,他們使用法術的本質都是一樣的,以自身蘊含的「靈力」作引,利用咒語、符、法寶等手段把散佈在天地間地能量聚集起來,再透過對方體內的「靈力」來攻擊他們地精神和肉體,從而達到毀滅對手的目的。這種「靈力」是與生俱來的,在人類來說就是浩然正氣,對妖怪族來說就是邪惡的妖氣。而半妖人不同於人類,也不同於妖怪族,他們是一個全新的變異的種族,身體裏缺少靈力,所以不能施展任何法術,與此同時,常規的法術對他們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唯一能傷害到半妖人的戰術就是肉搏,直接攻擊他們的肉體要害,腦部或者心臟,一擊斃命。辟邪獸是個天才。他的速度驚人,力大無窮,爪子鋒利無比,而且淬有劇毒,足以撕開半妖人的皮膚,致他們於死地。即使是超強的再生能力也無法抵禦劇毒的侵襲,一旦腦部或者心臟壞死,生命也就結束了。但是僅僅擁有這些還不夠,十手化蛇就是最好的例子,因變異生出的觸手堅韌結實,連高速旋轉的子彈都打不穿,更不用說辟邪獸的利爪了。結果形勢逼迫辟邪獸使出了壓箱底的本領,他創造性地把法術和物理攻擊結合起來,成千上萬倍地強化利爪,輕易撕開了化蛇的觸手。輔助性的法術配合強橫有力的爪子,再加上力量、速度和劇毒,這就是辟邪獸克敵制勝的法寶!

  「必須籠絡住他!」迪迪自言自語,他仿佛看到了輝煌的前景,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有了辟邪獸,我們就能跟亢明子、江川他們好好鬥一場了!」

  墨魚團隊被全殲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城,十手毒蠍羅暴跳如雷,發誓要把兇手揪出來,剝皮割肉,生生吞下肚去。它親自到鴻運大廈地旋轉西餐廳,搜尋墨魚的屍體。試圖找到死因,發現兇手——但是它失望了,它什麼都沒找到,木須草無影無蹤,墨魚就像被憑空蒸發掉一樣。只有他那把淬毒的匕首,孤零零躺在地上。墨魚是不敢把十手毒蠍羅給他的匕首丟下的,他一定已經死了!

  毒蠍羅還不死心,瞪大了眼睛四處搜尋,地板。牆壁,天花板,每一寸地方都不放過。結果他在角落裏找到了三塊燒焦的骨頭。毒蠍羅揀起來。放在掌心裏翻來覆去地看,又湊到鼻子下嗅了半天。有似曾相識的氣味,那是墨魚地骨骸,它可以肯定。烈火焚燒過嗎?它本能地朝四周圍看了一遍,沒有任何煙薰火燎的痕跡。究竟是誰下的毒手呢?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毒蠍羅想破了腦袋也弄不明白,它決定去問雷獸。它是城的主人,半妖人的首領,元老會地精神支柱。但是它沒能見到雷獸。

  一個年輕健壯的人類男子向它傳遞了雷獸的命令,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別去打擾它,它正在研究非常重要的東西。他是雷獸新收地奴隸,代替了原來狗罹生的位置。

  毒蠍羅知道惹惱雷獸會有什麼下場。它不敢堅持,只能選擇離開。命運就是這樣變幻叵測。如果毒蠍羅堅持要見雷獸,也許它就能避開即將來臨的大難——但是它沒有。

  毒蠍羅開始坐立不安,渾身像有千萬隻螞蟻在撕咬,癢卻偏偏撓不到癢處。隨著時間地推移,反應越來越劇烈,眼淚鼻涕齊流,在地上亂翻亂滾,把脊樑扭成各種不可能的性狀,醜態百出。但是這些不能消除痛苦。它需要木須草!為了聞一聞木須草的香氣,咀嚼那蠟質的葉子,它願意做一切事,哪怕是出賣自己的生命!毒蠍羅還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它知道這最後的清醒也不可能維持很長的時間,它很快就會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之中,攻擊所有地下地同類,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息。那將是一場災難!

  毒蠍羅決定離開城,到人類或者妖怪族的城市去,把災難帶給他們。抱著這樣的信念,它搖搖晃晃地經過地道,來到了天幕籠罩下的地面上。

  黑夜,星光和月光安靜地灑在這座半妖人地城市裏。空氣在流動,帶來了隱約的香氣。

  毒蠍羅地心劇烈跳動起來,頭腦轟鳴,像有千萬隻打樁機,此起彼伏,震到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那是木須草的香氣!

  毒蠍羅的心志在一瞬間崩潰了,它仰天抬起頭,鼻翼一張一翕,竭力辨別著香氣傳來的方向,獵狗一樣呼呼有聲。那香氣來自城西的輔山之上,是黑夜裏的明燈,風暴中的航標,沙漠裏的水源!

  毒蠍羅循著香氣疾馳而去,不顧荊棘和枝條在身上劃出深深淺淺的傷痕,十條觸手一起伸出,摧枯拉朽撕開密集的林木,像炮彈一樣沖上了輔山之巔。

  在林間一片空曠的平地上,它看見了半妖人迪迪,手裏托著一顆灰褐色的藥丸,像核桃那麼大,它最愛的木須草的香氣正是從那顆藥丸上散發出來的!

  「你……是你殺死了墨魚,奪走了木須草?」十條觸手一齊揮舞,卷起無數落葉和枯枝,聲勢驚人。

  這一次,毒蠍羅是被徹底激怒了。迪迪用拇指扣住藥丸,不慌不忙地說:「這是你的命根子,從木須草的葉子裏提煉出來的,吃下去就能解除一切痛苦。不過你要冷靜一點,別輕舉妄動,我手指輕輕一彈,它就會掉進山下的河水裏——這東西遇水就化,撈都撈不起來。」

  毒蠍羅收住了腳步,眼中充滿了狂熱的神情,它「呵呵」嘶吼著說:「你這個低賤的半妖人!你想要幹什麼?快說!」

  「我要你臣服於我,當我的私人部屬,發誓永遠效忠!」

  「哈哈……」毒蠍羅連眼淚都笑了出來,這一刻它似乎忘記了深入骨髓的奇癢,「你他媽算什麼東西?竟然要我臣服?」

  「因為我有這個。我叫它木須丸。」迪迪把藥丸往空中一拋,又穩穩地接住,「只要一句話,答不答應?」

  香氣鑽進鼻孔,充滿了誘惑,毒蠍羅的目光死死盯住木須丸,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又一陣搔癢從心底湧出。擴散到全身各處,就連觸手尖都無法避免,它滿地亂滾,手爪在身上亂抓,血如泉湧。但還是放不下元老的驕傲。

  毒蠍羅惡狠狠地叫道:「你……就憑你……做夢……」

  「真遺憾!」迪迪轉身準備離開。

  「站住!」毒蠍羅和身猛撲上去,試圖奪下木須丸。

  迪迪「哼」了一聲,不避不讓,靜靜地站在原地,這讓毒蠍羅喜出望外。大嘴一張,舌頭箭一般射了出去,只取他地心臟。同時舒展開十條觸手,準備接住那顆寶貴的木須丸。

  一道身影從樹叢中閃了出來,擋住毒蠍羅和迪迪之間,一拳揮出,直奔它的面門而去。拳頭越來越大,佈滿了鮮紅的鱗甲,勁風刮得臉皮發疼,連眼睛都睜不開。毒蠍羅正要用觸手抵擋。全身突然奇癢無比,動彈不得,只能看著拳頭重重砸在自己臉上,先是鼻樑斷裂,面孔凹陷下去。接著顴骨斷裂,碎骨頭紮進肌肉裏。最後它才聽見「咯咯」清脆的響聲,感覺到劇痛。但是跟渾身的奇癢相比,這點劇痛根本算不了什麼!

  毒蠍羅的一隻眼睛腫了,什麼都看不見,它努力用另一隻眼睛搜尋著對手,心中一陣絕望,鬥志在一瞬間徹底瓦解了。那是辟邪獸,曾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了九手化蛇,自己即使在鼎盛時期,也未必是他地對手,更不用說現在了。它長長歎了口氣,難過得呻吟起來。

  「最後問你一次,是不是當我的部屬?」

  「好……吧……」毒蠍羅在奇癢的折磨下終於放棄了尊嚴,低下了它那顆高貴的頭顱。

  迪迪想了一下,把木須丸一掰為二,再一掰為四,丟了一塊在地上。

  毒蠍羅立刻像狗一樣爬了過去,一把抓起來,顧不得揀去泥土和草莖,急吼吼地塞進嘴裏,咕咚吞了下去。木須丸並沒有馬上起效,毒蠍羅在地上又滾了十多分鐘,奇癢才漸漸消退。它遍體傷痕累累,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與此同時,超強的再生能力開始起作用,傷口慢慢癒合,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四分之一顆木須丸只能維持一天地時間,我要你辦一件事,辦成了再給你剩下的。」

  「什麼事?」毒蠍羅沙啞著嗓子問,為了木須丸,它已經準備出賣自己的生命了。

  「殺死計蒙,把它的頭帶來見我!」

  「這不可能!你是故意刁難!」毒蠍羅絕望地大叫起來,「十七手計蒙,他是僅次於雷獸的元老,我根本就不是他地對手!」

  「動動腦筋!明打明對決你當然不是對手,不過偷襲呢?下毒呢?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我還在這裏等你,如果沒有拿到計蒙的腦袋,你趁早尋個地方自殺算了!」

  迪迪和辟邪獸消失在茂密地叢林中,只留下毒蠍羅趴在地上,它眼中充滿了怨毒的神情,但是沒有什麼比木須丸更重要的了,為了迪迪手裏的那一小塊藥丸,它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背叛整個元老會!

  「計蒙……計蒙……」毒蠍羅陰陰地算計著,仿佛算計著不共戴天的十世仇人。

  遠在地下最深處的計蒙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它用觸手搔搔頭頂,開始計算上一次打寒顫是在什麼時候。

  「毒蠍羅能殺死計蒙嗎?」

  「也許吧,不過結果並不重要,我只是想把它逼到元老會的對立面上,死心塌地為我賣命。」

  「如果它死在計蒙手上,你的一番心血不久白費了嗎?」

  「毒蠍羅是元老裏最狡猾地一個,如果它不能成功,就借這個機會除掉它!」
  周文點點頭,換了一個話題:「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雙管齊下。毒蠍羅向元老會下手,由它對付計蒙,我們要在這一天的時間裏想辦法吞併掉大砦獸,增強自己的實力。」

  「大砦獸?是敵人嗎?」

  「一根筋的榆木腦袋!他是計蒙的部屬,元老會地死忠。他新近吸收了幾個隊員,實力非同一般,趁這個機會把他們搶過來!」

  二人一邊低聲細語。一邊飛快地回到大學裏,灰僵、麻山、弓中卿、蘇小靈等一干人已經候在四景河邊的亭子裏,等待進一步地指令。

  迪迪掃視了一遍,微微皺起眉頭說:「她們去沒問題嗎?」他所指的她們是弓中卿和蘇小靈,這兩個女子是純種的妖怪。法術是她們長處,但對半妖人來說,這毫無用處。只有像周文這樣的強者才能提供有力的支援。

  「沒關係,我已經提醒過了,她們知道該做些什麼。」

  「好吧。一旦跟大砦獸發生衝突,我們可顧不上她們了。」

  周文點點頭,朝弓中卿和蘇小靈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們跟在自己身後。蘇小靈倒沒什麼,只要能陪在周文身邊,她不會有任何意見,但弓中卿聽了迪迪地話卻有些不舒服,他眼高於頂,把她們當成是礙手礙腳的拖累,她倒想領教一下這個迪迪有什麼非同一般的能耐。

  趁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們悄悄地穿過半個城。來到了位於市中心的萬壽宮中。

  迪迪壓低了聲音說:「他們就躲在三清殿地地洞裏,那裏易守難攻,大家一定要小心,務必要按照原定的計畫行事!」說著,手一揮。紀鶇和紀檀無聲無息地竄了出去,像幽靈一樣接近三清殿。隱藏在樹影裏。

  三清殿外有兩個守衛,一個是背著硬殼的烏龜精,一個是頂著犄角的山羊精,它們是大砦獸擄來的奴隸,充當看門地狗。身處在諸多半妖人的威脅下,它們也不敢擅自逃離,只能老老實實地為大砦獸看門掃地,求得一線生機。

  紀鶇和紀檀趁它們被轉身的一瞬間,齊齊揮出了鞭子,不帶一絲風聲,迅捷無比,準確地纏住了它們地脖子,用力一勒,力量恰到好處,烏龜精和山羊精泛起白眼,雙雙昏了過去。

  紀鶇兄妹搶上幾步,把它們及時扶住,倒退著拖進花圃裏,放倒在草地上。三清殿裏已經有人注意到外面的動靜,大大咧咧地探頭出來,模樣像傳說中的夜叉,青面獠牙,滿是橫肉,甕聲甕氣地問道:「是誰?」

  迪迪暗暗叫糟,驚動了大名鼎鼎的母夜叉,可不是鬧著玩的。他急中生智,含含糊糊地答應說:「奇怪,這裏怎麼躺了個死人?」

  「死人?」母夜叉的嘴角邊淌出了饞液,「是人類嗎?年輕的男人?新鮮嗎?」

  「嗯……」

  母夜叉頭腦簡單,也沒有多想,肩挎著雙槍大步走了出來,嘴裏還嘀咕個不休:「在哪里?在哪里?你兩個小子要是敢騙老娘,老娘非掀了你的殼,拔了你地角不可!」

  迪迪推了麻山一把,麻山會意,等母夜叉踏到還有三步遠的時候,從樹叢中暴跳出來,重重一錘砸向她的天靈蓋,勢大力沉,勇不可擋。

  母夜叉反應奇快,開槍已經是來不及了,她條件反射般抬起衝鋒槍,用槍身擋了一下,「砰」一聲響,衝鋒槍彎成一把曲尺,一端砸在她厚實的肩膀上,疼得母夜叉呲牙咧嘴,哇哇亂叫,額頭上的青筋根根迸起。

  功虧一簣!麻山收回鐵錘,正準備再次進攻,母夜叉已經舉起另一把衝鋒槍,「噠噠噠」一梭子子彈。倉促之下,她沒有瞄準,子彈全打在空地上,但槍聲已然驚動了大砦獸,他在地洞中怒吼起來,吼聲驚天動地,劃破了周遭地寧靜。

  「動手!」迪迪大喝一聲,招呼大家一起上。灰僵抬手就是一槍,子彈從母夜叉的前胸打進,後背飛出,帶著一股子熱血,濺了烏龜精一頭一臉。被鮮血一淋,它慢慢清醒過來,聽到激烈地槍聲。連忙把頭縮進硬殼裏,唯恐子彈不長眼,殃及無辜。

  那母夜叉極其彪悍,雖然要害中了一槍,卻像沒事人一樣,沖著灰僵大步沖過去。

  灰僵槍法極准,抬手又是一槍。子彈從母夜叉的左眼打進,後腦飛出,這回連腦漿都滲了出來。

  母夜叉依然不倒,叫囂著:「還有什麼手段,一起使出來!看老娘怕是不怕!」她丟掉了手裏的衝鋒槍。探出蒲扇大的手掌,對準灰僵就是一把掌,重重打在他的臉頰上。

  灰僵整個腦袋不由自主轉了兩圈,頸椎扭斷,頭顱軟綿綿地掛在胸前。眼看是活不成了。

  正在此時,弓中卿飛快地念了幾句咒語,對準母夜叉腳下一指。喝了一聲:「疾!」只見土地突然間變得極其鬆軟,就像流沙一樣,母夜叉沉重地身體立刻陷了下去,直至沒腰。她驚恐萬分,伸出手臂拼命像抓住什麼,但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她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嚎啕大哭起來。

  迪迪搖了搖頭,對準她的太陽穴連開六槍,把她的腦殼打得稀八爛,母夜叉這才無力地垂下手臂,一命嗚呼。

  大砦獸的部下紛紛從地洞裏竄出來。遭到了麻山等人的迎頭痛擊,傷亡慘重。他們立刻就學了乖,龜縮在地下不敢出來,一味叫囂著罵迪迪混蛋,同類自相殘殺,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迪迪聽了片刻,對麻山說:「動手吧,讓他們閉上嘴巴!」

  麻山獰笑著撩起衣襟,露出一排沉甸甸地手鎦彈,他一個個拉掉引線,等了幾秒鐘,狠狠地丟進地洞去。

  「轟隆隆」一連串悶響,地洞裏立刻安靜下來,等到硝煙散盡,一股血腥的氣味撲鼻而來,已經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了。

  麻山繼續往下面丟手鎦彈,丟到第十一個時,弓中卿念動咒語祭起紫霞衣,一團雲霧把迪迪、周文、麻山、紀鶇、紀檀等人托起,從地洞的入口往下飛速沖去。一行人踏到實地,除了殘肢斷臂外,沒有看到任何半妖人,他們已經遠遠地退回到安全的區域,埋伏起來,準備給敵人以迎頭痛擊。

  周文是熟門熟路,他沿著狹窄地通道向前快速奔去,速度之快,肉眼幾乎無法捕捉。

  大砦獸的部下正埋伏在通道的盡頭,布下天羅地網,但是周文手持兩把衝鋒槍,左右交叉,同時開火,密集的子彈立刻掃倒一大片敵人,他們連入侵者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就一命嗚呼,成為了槍下地冤魂。

  迪迪等半妖人乘機搶了進來,佔據有力地勢,穩住陣腳發動攻擊。大砦獸見勢頭不妙,立刻跳了出來。他的模樣像一頭大猩猩,遍體長毛,虎背熊腰,足足有兩個半妖人那麼高,大吼著罵道:「迪迪,你有種就出來單挑,指使妖怪打頭陣,自己躲在後面當縮頭烏龜,辱沒了咱們半妖人的名聲!」

  周文不假思索,雙槍合攏,對準他地胸膛就是一梭子子彈,誰知大砦獸鋼筋鐵骨,一層厚皮有如防彈衣,子彈根本就打不進去。大砦獸胸口吃疼,惱羞成怒,鼻翼一張一翕,嗅到了周文的氣息,輪起手臂猛地砸了下去。

  彈匣打空了,周文隨手丟掉衝鋒槍,閃到大砦獸的身後,五根烏黑發亮的利爪狠狠抓在他的後背上。

  大砦獸深深吸了口氣,背上的肌肉像棉花一樣鬆軟無比,等爪子陷進去,又用力一屏,變得比岩石還要堅硬,周文的爪子被牢牢鎖住,進退兩難。

  「去死吧!」大砦獸奮起神勇,反手一拳砸向他的太陽穴,周文反應極快,左手一把抓住他地拳頭,用力往前推去,兩股巨力撞在一塊,你來我往,勢均力敵。
  「這趟看你還能耍出什麼花招!」大砦獸一邊把拳頭往下壓,一邊騰出手來,從腰間拔出一把截短了的雙管獵槍,頂住他的頭顱,獰笑著說,「我要把你的腦袋打成馬蜂窩!」

  弓中卿尖叫一聲,手一揮,紫霞衣化作一團雲霧,向大砦獸裹去,但這類攻擊性的法術對半妖人毫無作用,紫霞衣軟綿綿地落了下來,就像一件普通地衣裳。

  大砦獸被她的尖叫聲驚動,瞥了一眼,見她體態婀娜,容貌嫵媚,滿臉關切地神情,一時間忘了動手,用槍捅捅周文的腦袋,豔羨地說:「你小子豔服不淺呵……」

  就這片刻的分心,周文念動咒語,變身到吸血獠王的第一形態,張開血噴大口,把他手裏的雙管獵槍咬成兩截。大砦獸嚇了一大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周文又是一口對準他的咽喉咬下去,白森森的獠牙比鋼刀還要鋒利。

  大砦獸急忙放鬆背上的肌肉,就地一滾躲開他的獠牙,他雖然皮厚如鐵,但咽喉部位除了氣管就是頸椎,一旦被他咬住,硬碰硬,會有窒息的危險。

  周文發現了他的弱點,胸有成竹。他舒展開龐大的身軀,鮮紅的鱗甲片片倒豎,仰天怒吼一聲,透過重重阻礙直插雲霄,一時間地動山搖,聲勢驚人。

  大砦獸第一次有了畏懼之意,眼看著身邊的部屬一個個倒在血泊中,而辟邪獸又牢牢擋住了去路,這叫他怎樣是好。

  迪迪不失時機地叫道:「大砦獸,大勢已去,你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投靠我,要麼去死!」

  這兩句話反而激怒了他,大砦獸厲聲呵斥道:「迪迪,你這個叛徒!殘殺同類的劊子手!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話?」

  迪迪沒有理睬他,自顧自說下去:「我們都是下層的半妖人,充當元老會的打手和奴隸,受欺壓,受淩辱,他們放個屁,我們都不能說臭!想想吧,我們出生入死,辛辛苦苦得來的戰利品,先得盡它們挑選,這算什麼?這不公平!我們半妖人和元老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的差別!我們同樣享有自由、尊嚴和榮耀!」

  「你這是在做夢!元老是我們的父輩和祖輩,他們理所當然享有特權!」

  「有付出才有收穫,它們既然躲在深深的地下,就只能腐爛,消亡,成為歷史的渣子!我們半妖人是強盛的、充滿活力的種族,我們應當聯合起來,共同享有神州大陸上最肥沃的土地!讓這些吸血蟲自生自滅,見鬼去吧,我們沒有義務供養它們!」

  「你瘋了!」大砦獸心中最神聖最堅定的信念遭到了迪迪無情的打擊,那不啻於晴空霹靂,他看到自己的部屬若有所思,一個個停止了攻擊,不禁歇斯底里地叱駡起來,「你們這些混蛋!動手啊!殺死他們!叛徒!元老會是我們半妖人的首領,是父親和母親,我們身體裏流淌著它們的鮮血,這些鮮血即使為它們流幹了也在所不惜!」他瘋狂地沖了過去,把一個部下的腦袋砸得稀八爛。

  「瘋了!真是瘋了!」迪迪喃喃地說了一句,忽然提高聲音,「大砦獸已經瘋了,他要把我們全都出賣給地下的元老會,大家快逃過來,不要作無謂的犧牲!」
  大砦獸呵呵大叫著猛撲上去,周文趁他不防備,伸出手臂從背後扣住他的喉嚨,用力往後一收,勒得他頸椎骨咯咯直響,氣管完全堵死。空氣吸不進,也呼不出,大砦獸手腳亂揮,拼命掙扎著,卻毫無用處,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的臉皮發紫,雙眼翻白,舌頭吐了出來,動作越來越弱,四肢也垂了下來。他終於陷入了昏迷之中。

  周文看了迪迪一眼,用眼神詢問他要如何處置大砦獸。迪迪猶豫了一下,翹起大拇指往下一戳,周文會意,手臂繼續用力,肌肉一塊塊鼓起,力量大得異乎尋常,只聽見「劈啪」一聲響,大砦獸的頸椎被他生生扼斷,就此死於非命。

  迪迪命令殘存的半妖人繳械投降,他們一個個顯得很順從,表示願意加入迪迪的團隊,奉他作首領,在這座弱肉強食的城市裏繼續生存下去。

  一行人迅速離開了三清殿,分兩批朝大學走去。

  天邊漸漸發白,東方出現了第一縷晨曦,昭示著半妖人的歷史又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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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5: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集 第一章 叛亂

  在迪迪向墨魚和大砦獸動手的同時,城風起雲湧,亢明子、江川、狴炎、遄蛛蛛等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團隊,紛紛向忠於元老會的半妖人發動了襲擊,被襲擊的物件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倒戈,要麼死亡。

  叛亂的消息被嚴密封鎖起來,盤踞在地下的元老們一個禮拜後才隱約聽到了一些傳聞,據說那些卑賤的半妖人聯合起來,準備發起一場暴動,徹底殲滅元老會。
  雙拳難敵四手,它們不敢貿然到地面上打探消息,急衝衝地向雷獸討說法,但是雷獸避而不見,只讓一個人類奴隸傳話,讓它們自行解決,別打擾它。

  元老們面面相覷,只好去找僅次於雷獸的計蒙,結果它們在黑暗潮濕的地洞裏發現了計蒙的屍骸,頭顱已經被割去,從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大約有一禮拜的時間了。

  這一發現徹底激怒了元老們,與此同時,它們也感到岌岌可危。在冉遺魚的帶領下,它們再次來到了地下巢穴的中心,無論如何都要見到雷獸。

  這一次,那個人類奴隸的阻攔起到了反作用,冉遺魚伸出觸手,把他的一條胳膊生生擰了下來,用狂暴的口氣說:「去向雷獸大人傳話,我們元老會正面臨著一場暴動,我們需要他主持大局!」

  那人類奴隸疼得臉色蒼白,肩膀上血如泉湧,怎麼用手捂都止不住。他慢慢坐倒在地上,在失去知覺之前,臉上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冉遺魚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它只是怔了一下,有些擔心雷獸會遷怒於它,但形勢萬分危急,這樣的念頭隨即被拋到腦後。它率先走到鋼門前,重重敲了幾下,退後半步。「嘭嘭嘭」,沉悶的聲音在地下回蕩,但是門的另一端始終沒有動靜。

  冉遺魚心裏升起一種不祥地預感,難道說雷獸大人也跟計蒙一樣掉了腦袋?它伸出無數觸手,像擂鼓一樣砸了一通。提高聲音叫道:「雷獸大人!雷獸大人!你在裏面嗎?出大事情了!」依然沒有動靜。

  這下子冉遺魚慌了手腳,它用觸手在門邊上摸索著,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借力的縫隙,它突出堅韌的舌頭一通亂戳,戳破了鋼鐵。卻被堅不可摧的合金層擋住。冉遺魚束手無策,它拼命開動腦筋,突然想通了其中的竅門,這扇鋼門是不能強行打開的,一定存在什麼它不瞭解的機關!它重新回到那人類奴隸地屍體旁。仔細翻弄了一陣,在他的手裏發現一隻塑膠遙控器,其中一個藍色的按鈕磨得很光滑。似乎經常按動。

  冉遺魚拾起遙控器,對準了鋼門按下那只藍色的按鈕,「咯咯咯」一連串響,大門沿著軌道和滑輪移到一邊,露出一人寬的通道來。

  冉遺魚聞到了一種古怪地氣味,以前從沒有過,它並沒有在意,當先走了進去。冉遺魚心裏有些忐忑不安。一方面是擔心雷獸已經遇害,另一方面是擔心雷獸安然無恙,盛怒之下對它下毒手。但是映入眼簾的場景令它震驚不已,尊敬的雷獸大人竟四仰八叉躺倒在地上,眼皮耷拉著。嘴角流出長長的唾液,似乎陷入熟睡中。完全失去了知覺。它的手邊丟了一支暗紅色地竹竿,一尺來長,末端有一隻金屬製成的小碗,仿佛被無數手掌撫摩過,通體珠圓玉潤,像是一件古董。

  冉遺魚急忙上前去試探它的鼻息,還好,雖然微弱而急促,還能夠感覺到。它心中一塊石頭落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呼喚著雷獸,推動它碩大地身軀。但是溫柔的呼喚沒有用,雷獸非但沒有蘇醒過來,反而打起了鼾,冉遺魚實在等不及了,它讓一頭猿怪弄些冷水來,淋在雷獸的頭上,又把嘴湊到它耳邊,大聲叫喊著:「快醒醒,雷獸大人!大事不好了!」

  折騰了好一陣,雷獸終於從睡夢中蘇醒過來,它神志有些恍惚,用力搖晃著腦袋,大著舌頭問道:「冉遺魚,是你!有什麼事嗎?累了一宿,你最好不要打攪我,我會發火的……我發火的話後果會很嚴重……」

  冉遺魚退後半步,恭恭敬敬地說:「雷獸大人,地面上的那些半妖人已經背棄了我們,他們打算把我們徹底消滅,成為G城唯一的主人!」

  「哦?領頭的是誰?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知道。我們所有地私人部屬都被他們殺死了,得不到任何消息,就連計蒙……也在睡夢裏掉了腦袋。雷獸大人,我們必須立刻採取行動,不等呆在這裏等死!」

  「計蒙嗎?」雷獸的腦筋似乎生了鏽,半天拿不出一個主意來,冉遺魚焦急地等待著,它卻眼皮打架,搖搖晃晃又打算睡去。

  「大人哪!大人!我們該怎麼辦?」

  「……那些半妖人嗎?殺死他們,一個都不要留下,沒有他們我們照樣可以生存下去!」

  冉遺魚苦笑一聲,看來雷獸根本就沒有清醒,單個的半妖人雖然不能跟元老相抗衡,但幾萬半妖人聯合起來,那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試圖把他們全部殺死,肯定會導致兩敗俱傷,讓妖怪族城外人類和妖怪族撿一個現成便宜。

  雷獸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衝動了?這不符合它的性格呀!冉遺魚還在猶豫不決,其他地元老已經哄然接受了雷獸的命令,紛紛向四下裏散去,準備到地面上教訓一下那些不知好歹地半妖人。

  冉遺魚怔了一下,它不便阻止它們,只好在雷獸耳邊低聲說:「大人,這好像有點不妥……」

  雷獸揮揮手示意它別再說下去了。它大大打了一個哈欠,從貼身取出一團黑乎乎的膏藥,拾起那根竹竿,小心翼翼地抹在金屬小碗裏,然後它一骨碌爬起身來,點燃了一盞油燈,把小碗湊到火焰上烘烤片刻。

  膏藥融化沸騰,「噗噗」冒著氣泡,散發出一股怪異的味道。雷獸就著竹竿深深吸了一口煙,臉上流露出陶醉的神情。冉遺魚終於知道那股子氣味是從哪里來的。它擔心地問道:「大人,你在吸什麼東西?」

  雷獸沒有理睬它,盡力吸了十來口,似乎過足了癮。才眯著眼睛說:「是胡佑軍從人類城市裏帶來的,叫福壽膏,吸了以後渾身舒泰,就像在天堂裏一樣。」

  「胡佑軍?」

  「嗯,就是那個人類奴隸。他很能幹,把這裏打理得井井有條……」

  冉遺魚的臉色有些尷尬,它不敢在雷獸面前提起,胡佑軍已經被它殺死了。

  「對了,胡佑軍呢?他跑到哪里去了?」

  「這個……我不大清楚。」

  雷獸皺起了眉頭。它已經習慣於睜開眼就看見胡佑軍諂媚的笑容。它鼻翼一張一翕,似乎聞到了什麼血腥味……

  「誰死在外面了?是不是胡佑軍?誰動地手?」它的語氣越來越嚴峻,近乎於憤怒的咆哮。最擔心的預感終於變成了現實。

  冉遺魚撲通跪倒在地,斷斷續續地說:「他……攔住我們不讓見您……我一個不小心……擰斷了他的手臂……失血過多……」它的牙齒咯咯直打架,顯得內心非常恐懼。

  「你殺了他!你竟然殺了他!叫我以後到哪里去弄福壽膏呢?」

  「胡佑軍也許包含禍心……那種福壽膏……興許有毒……」冉遺魚聽出了雷獸口氣裏的殺意,它慌不擇言,把髒水引到了胡佑軍身上。

  「有毒?胡說!」一語驚醒夢中人,雷獸立刻回想起胡佑軍地種種不尋常之處。遠離家鄉,遠離親人,他沒有任何怨言。死心塌地扮演一個奴隸。他是個出色的管家,把雷獸的戰利品分門別類收藏起來,在收藏的過程中,他找出一個紫檀木的盒子,恭恭敬敬地問雷獸是從哪里得來地。

  紫檀木的盒子。雕工非常精細,盒面上是遊仙圖。周圍是傳說裏的七十二洞神仙。雷獸不記得了,它沒有任何印象,大概是某次打草穀的收穫,覺得精緻有趣,隨手帶了回來,丟在角落裏,事後就忘記了,再沒有去翻看過。打開來,看看裏面是什麼東西,當時雷獸好像是這麼說的。胡佑軍摸索了半天,拉開盒子底部地暗匙,掏出一根怪模怪樣的竹竿,一盞油燈,一包黑黝黝的膏藥。他如獲至寶,神情非常興奮,問雷獸能不能把這東西送給他。雷獸問他這東西是什麼,派什麼用場地,胡佑軍回答說叫福壽槍、福壽燈和福壽膏,有提神醒腦、延年益壽的功效。他當場演示了一把,點起福壽燈,把福壽膏抹在福壽槍一端的金屬小碗裏,就著火苗烘烤了片刻,吸上幾口煙,渾身舒坦,飄飄欲仙。雷獸動心了。它活得很無聊,需要一點異樣的刺激,於是學著胡佑軍的樣試了幾口,不知不覺,它也愛上了這玩意。人類是萬物之靈,有一點道理,只有他們才能發明這樣神奇的福壽膏,只要一點點,抽上幾口煙,整個世界就變得那麼順眼,比做神仙還快活。活著為什麼?出生入死戰鬥為什麼?不就是為了這幾口煙嗎?一開始雷獸還慷慨地跟胡佑軍共用,到後來,福壽膏成為了它的禁臠,成為它生命裏最重要的一部分。整天迷迷糊糊,吞煙吐霧,什麼都不想,腦子也有些生銹了。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胡佑軍能夠源源不斷地提供福壽膏,就把一切都交托給他打理吧……

  雷獸地雙手顫抖起來,它不知不覺中了胡佑軍的圈套,這裏面一定有什麼陰謀詭計,必須拷問他,弄個清楚,可是,他已經死了,是冉遺魚殺了他!這個混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包含禍心,嘿,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什麼福壽膏,說穿了就是毒藥,人類試圖用這種東西來毒害我們,根本一點用都沒有!我們是百毒不侵的!我倒想看看他們能耍出什麼花樣來,你破壞了我全部的計畫!該死的,你給我起來!」

  冉遺魚伏在地上連連磕頭。說什麼都不敢起身。

  「你壞了我地大事!你壞了我的大事!」雷獸喃喃自語著,突然把嘴一張,舌頭像箭一樣竄了出去,從冉遺魚地天靈蓋一直深深捅到胸腔裏,攪出一個深深的血窟窿。冉遺魚地腦子和心臟同時被破壞,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就軟軟地癱倒在雷獸腳下。

  它死得沒有任何痛苦。對於擁有超強再生能力的元老來說。這是一種幸福。雷獸收回了舌頭,感到有些煩躁不安,它需要福壽膏,更多的福壽膏。它翻箱倒櫃,找到了那只紫檀盒子。打開來卻發現福壽膏已經差不多用完了,只剩下拇指大的一塊。這怎麼夠!

  雷獸火上心頭,用力把盒子一砸,嘩啦碎了一地,那些神仙的頭。神仙的臉,神仙的手,指著它。在嘲笑它,笑它糊裏糊塗,墮入了人類地圈套中。哈哈哈,沒有福壽膏,看你怎麼辦!

  雷獸發瘋似地從碎片裏翻出那一小塊福壽膏,用福壽槍全部抽進肚去。吸完最後一口煙,它稍稍振作起來,大步流星走出了巢穴。沿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地道向前奔去。它要用暴力鎮壓半妖人的反抗,降服他們,命令他們去襲擊人類的城市,找回更多的福壽膏來!人類啊人類,你們費盡心機把胡佑軍和福壽膏送進G城。究竟想看到什麼?等著吧,這不是勝利。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地大災難!

  當雷獸來到地面上時,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場意料之外的戰爭已經全面爆發了。局勢一目了然。元老會彙集在城南,半妖人彙集在城北,雙方在貫穿整個G城的祥瑞路上展開了殊死的搏鬥。

  半妖人佔據了明顯地上風,它們分成了若干個龐大的兵團,有統一的指揮,戰術靈活多變,竭力避免跟元老們近身肉搏,通過密集地火力壓制對手,相形之下,元老會就遜色得多,它們各自為戰,如同一盤散沙,在半妖人的攻擊下顧此失彼,傷亡慘重。

  變異的妖怪擁有超強的再生能力,按理說只要用觸手護住腦子和心臟,普通子彈是無法傷害到它們的性命的,但是這一次,情況發生了變化。在半妖人的隊伍中,潛藏著相當數量的遠端狙擊手,他們使用一種特殊地子彈,對元老會造成了巨大的威脅。

  雷獸清楚地看到,一頭旋龜按捺不住急躁的情緒,揮舞起觸手,大吼大叫著沖出了掩體,向半妖人的陣地飛奔而去,然後,隨著一聲清脆的槍響,旋龜地頭頸上多了一個血窟窿,它的動作一下子變僵硬,勉強邁出幾步,就頹然倒在了地上。

  雷獸朝子彈射出地方向望去,在一座六層高的樓房上,靠東的窗戶後面,它注意到了瞄準器的反光和一雙兇狠的眼睛。

  雷獸冷哼一聲,悄悄地回到地道裏,朝那座樓房快速奔去,不多會工夫,它就從106單元的秘密出口裏探出頭來。外面是激烈的槍聲,但是房間裏看不到任何半妖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座樓房跟四通八達的地道相連接,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出口。

  雷獸從正門走出了106單元,沿著樓梯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摸到了六樓最東面的單元裏。它看見視窗匍匐著兩個半妖人狙擊手,全神貫注瞄準著祥瑞路以南的一草一木,尋找鋼筋水泥森林裏的目標。在他們的身旁,散落著一些特製的子彈,頎長的彈頭被刷成了紅色,這令它想起了辟邪獸的眼珠。自從它逃出七寶琉璃塔以後,G城發生了多少意料之外的變故呀!他到底是誰?這樣強大的妖獸,怎麼從來沒聽開明獸相柳它們提起過!

  沉重的呼吸聲驚動了那兩個半妖人,他們警覺地回過頭來,雷獸立刻伸出幾條觸手,像裹粽子一樣把他們纏得嚴嚴實實,連嘴都堵了起來。它略為思考了一下,收緊觸手,把其中一個勒暈過去,然後對另一個說:「我有話要問你,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不要耍花招,同樣的問題我也會問你的同伴。只要讓我發現你有半句謊話,你的小命就完了!」

  那半妖人眼珠骨碌碌直轉,似乎在忖度雷獸的話。雷獸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它把一條觸手從他地嘴巴裏抽了出來,說道:「第一個問題,你們的指揮官是誰?」
  那半妖人深深吸了口氣,突然向著窗外大叫起來。聲帶高頻振動,聲波還沒有傳出口腔,雷獸就把他的嘴塞得嚴嚴實實,一條觸手隨即刺進了他的心臟裏,血汩汩流出來。

  「原來真有不怕死的笨蛋!」它有些煩躁不安。丟下屍體,打量著另一個俘虜,「會不會有第二個頑固分子呢?如果半妖人全都不怕死,那麼元老會的前景可不大樂觀……」

  它搖醒了第二個半妖人,並且把血淋淋的屍骸指給他看。壓低了聲音威脅說:「喏,如果不老實地話,這就是你的下場。你想要跟他一樣嗎?我想我快失去耐心了。」

  那半妖人拼命搖頭,一臉的恐慌。

  「好吧,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那半妖人咿咿嗚嗚說不出話來,雷獸這才醒悟過來,他的嘴巴還被堵得密不透風。有了先前的教訓,它小心翼翼把觸手拔出來,湊在他嘴角邊時刻提防著。

  「我叫薩貝。是一頭狽精,您……您是……」

  怕死,馴服,正是雷獸需要地物件。

  「我是雷獸。」

  「雷……雷雷雷獸大人!」薩貝吃了一驚,他從未見過這個半妖人的最高領袖。它深入簡出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只有少數幸運兒才有機會一睹它的真面目。

  薩貝聽到這個名字。心中大為絕望,落在它手裏,十條命已經去了九條半。

  「第二個問題,你們的指揮官是誰?」

  「是亢明子……雷獸大人,你一共要問幾個問題才肯放了我?」薩貝壯起膽子問。

  「到我滿意為止,如果你能讓我滿意,繞你一條性命也沒什麼關係。」

  「雷獸大人,你不會騙我的,你趕快問吧!」薩貝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

  「亢明子是這次暴動地發起人嗎?」

  「不是這樣的……」薩貝有些猶豫,「名義上亢明子是最高指揮,但事實上亢明子只能指揮自己的團隊,還有其他團隊,他們……是在不同地區域裏各自為戰。」

  「都有哪些團隊?」

  「除了亢明子,還有江川,狴炎,遄蛛蛛,迪迪,主要是這五個團隊。」

  「那些紅漆子彈是幹什麼用的?」

  「狙擊彈,是亢明子親自發給我們的,數量有限,殺傷力非常強,即使是元老也抵擋不住。」

  「它為什麼能夠殺死元老?」

  「不知道,亢明子是這麼說的。」

  雷獸從地上拾起一枚狙擊彈,湊到面前仔細端詳了片刻,又嗅了幾下,什麼都沒有發現。也許沾到血液才能起效果,雷獸這樣想著,但是它不敢在自己身上做試驗,得另找個試驗品,儘快。

  「這東西是亢明子發明的嗎?」

  「不清楚……應該不是,我一直在亢明子身邊,從來沒見他發明創造過什麼東西。」

  「不是人類的武器,以前沒見過,恐怕是最近才出現的……」

  雷獸把那顆狙擊彈在薩貝的身上劃出一道血痕,薩貝雙眼一翻,立刻斷了生機。見血封喉,子彈是淬了劇毒!雷獸這才反應過來,心裏有些後悔,不該在薩貝身上做試驗,它還有很多話想問他,現在沒機會了。

  它把所有地狙擊彈都收集起來,連同兩把狙擊槍,沿著樓梯悄悄回到106單元,鑽進了漆黑一團的地道。也許是福壽膏的作用,雷獸的思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它必須承擔起義務,把元老們組織起來,捏成一支堅強的部隊,一個整體,一隻鐵地拳頭,消滅、分化、瓦解那些叛變的半妖人,重新把G城控制在自己地手裏。

  擒賊先擒王,當務之急是消滅亢明子,迫使對手陷入混亂之中。雷獸沿著地道來到了城南,召集起所有的元老,把隊伍撤退到大運河沿岸。由十五手黑寡婦指揮山精鬼怪,十四手三足龜指揮水妖,以商業區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為依託,構建起東西兩道防線。萬一形勢不利,它們還可以通過秘密出口撤回到地下,進行最後的抵抗。

  安排好一切以後,雷獸神秘地消失在運河裏。沿著地下的暗流潛入了小河浜,神不知龜不覺地摸進了鴻運大廈。

  正如它所料,亢明子沒有放棄這個制高點,對於槍法精准、視力驚人地半妖人來說,這裏俯瞰全城。是最佳的狙擊位置。為了充分利用這一有力地形,亢明子在鴻運大廈裏安排了十一名狙擊手,全是他手下最精銳的戰士。

  雷獸深深吸了口氣,身體劇烈顫抖著,伸出了二十四條粗壯堅韌的觸手。它像壁虎一樣爬上了天花板,無聲無息地向樓頂挪動,逐個消滅那些半妖人狙擊手。沒有留下任何活口。它深深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半妖人手裏的狙擊槍能夠射出特製的子彈,淬有一種未知地劇毒,即使是變異過的妖獸也抵擋不住,作為擁有二十四條觸手的強者,它也許不怕,但它不願意冒險。

  從鴻運大廈的大廳一直到頂層的旋轉咖啡廳。雷獸一共殺死了十一個半妖人,一擊斃命,決不拖泥帶水。在確認周圍沒有倖存者後,雷獸揮舞觸手收集起所有地狙擊槍,上好子彈。瞄準了下方的運動目標,嘴裏喃喃說道:「亢明子。你在哪里,快出來吧!」

  它的觸手仿佛擁有自主能力,不需要大腦發出指令,就能自動調整槍口,追蹤著目標緩緩移動,隨時準備射擊。從鴻運大廈的頂樓向下眺望,在街道上小心翼翼推進的半妖人就好像一隻只小螞蟻,伸個大拇指就能輕易碾碎。但是雷獸搜羅了半天,瞄準地都是一些普通戰士,沒有發現亢明子的蹤跡。這個罪魁禍首始終沒有露面!狡猾的傢伙,他深知保護自己地重要性,他一定是隱藏在暗處指揮這場戰鬥。
  雷獸終於等得不耐煩了,心念一動,十二把狙擊槍同時響起,就仿佛只響了一聲,紅色的子彈從旋轉咖啡廳向下疾射而去,十二個半妖人應聲倒地,當場喪命。
  好厲害的毒彈!雷獸瀟灑地吹去槍口的硝煙,感到非常滿意。如果有足夠多的子彈,它有信心把所有的半妖人都殺死。

  「砰砰砰砰砰砰」,半妖人開始反擊了,一連串子彈打破了旋轉咖啡廳的玻璃窗,碎玻璃稀裏嘩啦掉了一地。

  雷獸慢慢探出頭去,看到無數半妖人正舉槍仰射,但距離實在太遠,普通衝鋒槍根本就威脅不到它,雷獸哼了一聲,正要瞄準他們的要害再次射擊,突然注意到有兩道身影朝鴻運大廈迅速靠近,似乎是沖著它而來地。

  妖氣沖天而起,有若實質,那是麒麟獸、白虎精、帝江神才擁有的力量,高不可攀,近乎於神!

  雷獸心中驚疑萬分,G城哪來如此強悍的妖怪?難道是辟邪獸?它竟然修煉到這種程度?它究竟是誰?雷獸心裏隱約有的計較,它瞄準疾馳而來的對手,十二把狙擊槍同時射擊,子彈準確地射向他們地要害。

  槍聲尚未消失,其中一個突然伸出手來,像捉蚊子捉蒼蠅一樣把十二顆子彈捉在手裏,五指一松,叮叮噹當掉在了水泥地上。

  雷獸倒抽一口冷氣,它終於知道對手是誰了,除了那個狠天狠地的吸血獠王以外,還有誰能捉得住高速飛行地子彈?它上當受騙了,從七寶琉璃塔中逃出來的辟邪獸就是周文,他騙過了自己,施施然地走進了G城。

  「難怪……難怪四手狗罹生幾乎斃命,九手化蛇當場喪命,就連十七手計蒙都莫名其妙掉了腦袋……原來是吸血獠王在搗鬼!」一種似曾相識的憤慨在雷獸胸中激蕩,它漸漸記起了自己曾經是水妖族的一員,而周文巧好是水妖族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好吧,讓我們來清算一下舊賬吧!」

  雷獸丟掉了狙擊槍——這種東西對吸血獠王來說毫無用處——靜靜站立在旋轉咖啡廳的中央,等待生平最強勁的對手出現。

  在這一刻,它完全忘記了自己身為元老會領袖的責任,怒火沖昏了頭腦,它只想跟周文做一個了斷。

  迪迪和辟邪獸出現在樓梯口,在亢明子定下的計畫中,他們的任務是對付雷獸。旋轉咖啡廳裏到處都是半妖人的屍體。血腥味很濃,迪迪突然發覺,先前擬定地對策一條都不能用,雷獸的觸手能在一瞬間把他們殺死,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他的掌心滲出了汗水,一顆心惴惴不安。只有面對二十四手雷獸驚人的氣勢,他才深刻地體會到自身的軟弱和渺小。實力就代表著一切。光有一個智慧的頭腦,這還遠遠不夠!

  「何必隱瞞呢,周文,現出你地本身吧!老對手了,用不著廢話。現在的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就讓我們決一勝負吧!」

  「周文?他不是自稱辟邪獸嗎?」迪迪在腦子裏拼命回想這個名字,他好像在哪里聽說過,那絕不是碌碌無名之輩,「周文,弓中卿。開明獸,飛鼠鄭蔚……」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用異樣的眼光掃了他一眼。雖然知道他不是尋常人物,但迪迪萬萬沒有料到,辟邪獸竟然是傳說裏的吸血獠王!他的出現曾經影響了人類和妖怪族地歷史!現在他就在G城,在鴻運大廈頂層的旋轉咖啡廳裏,跟二十四手雷獸對峙,這一戰將會導致怎樣的後果呢?

  那些沒有經歷過的傳奇漸漸浮上心頭,雖然只是片鱗隻字,卻滲透著血與火。壓迫和衝突,宿命和抗爭!迪迪心中升起一種見證歷史的感慨。

  「雷獸,沒想到你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是輻射造成地吧?如果不是你自己承認的話,我怎麼也認出來。」

  「輻射?你都知道些什麼?快告訴我!」雷獸怔了一下。隨即興奮起來,二十四條觸手根根倒豎。似乎要猛撲上去。

  周文毫無懼色,冷笑著說:「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真是可憐!告訴你,在這裏,就在G城的地下研究所裏,人類對妖獸蠻蠻進行了輻射試驗,強烈地射線,超過人體所能承受最大輻射容許劑量的十萬倍,結果蠻蠻的身體發生了變異,比如說它的舌頭,像彈簧一樣竄出來,連鋼板都能輕易戳出一個洞……」

  聽到這裏,雷獸長長歎了口氣,它知道,同樣的慘劇終於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變異不光表現在外形上,更多的是在精神上,蠻蠻變得殘暴嗜血,熱衷於單純的殺戮。它狡猾,強大,潛伏在暗處,是一個非常危險地敵人。不過蠻蠻的下場很慘,肌肉和內臟完全潰爛,只剩下一具骨架。很明顯,蠻蠻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你們在踏進G城的時候遭受到大劑量射線的照射——這是人類早就設計好地,他們試圖用同樣的方法殺死你們!」

  「可是我們到現在都活得好好地,一點事都沒有!」雷獸覺得不可思議。

  「有一點很值得注意,蠻蠻的變異是不完全的,每隔一段時間,它能夠恢復成妖獸的形態,我想這正是導致它死亡的原因。對你們來說情況就不同了,我猜想,為了在更短的時間內消滅你們,人類在G城留下了更強烈的射線,也許超過人體所能承受最大輻射容許劑量的一百萬倍,一千萬倍,結果弄巧成拙,促使你們發生了完全的變異,成為一個穩定的新品種。」

  「穩定的新品種?」雷獸嘿了一聲,苦澀地說,「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過來了……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從鳳凰山區擄掠來的妖怪沒有發生同樣的變異呢?」

  「道理很簡單,你們已經把所有的射線都吸收光了,一點都沒有剩下來,G城不再是充滿輻射的城市,我從七寶琉璃塔中出來的時候就感覺到這一點了!」

  「陰錯陽差……真是陰錯陽差……」雷獸喃喃低語著,它慢慢抬起頭來,「飛鼠鄭蔚和開明獸放棄了我們,把我們殘酷地遺棄在這座人類城市裏,我們靠自己頑強地活了下來,繁殖,壯大,成為了一個全新的種族——可是,我們的後代卻發起了暴動,要把我們連根拔起。全部消滅……」

  它把觸手指向迪迪,憤怒地問:「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迪迪本能地縮在周文身後,又慢慢走出來,挺起胸膛說:「我是不贊成在這種時候發起暴動的,不過,暴動是遲早的事!不論是半妖人還是元老會,他們都擁有同樣的權力和義務。在這座城市裏生存下去,抵抗外敵,分享戰利品,繁殖自己的後代!元老會不應該享受特權,這就是暴動不可避免的原因!」

  「原來你們要地只是公平和公正……不過你們想過沒有。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和公正,是誰給了你們生命?是誰給了你們生存的權力?你們是元老會的後代,你們的身體裏流淌著我們的血液,你們理所應當為了這座城市,為了元老會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沒有一種付出是不期待回報地。我們只想得到我們應該享有的東西,為此我們不惜付出一切代價,遇佛殺佛。遇父殺父。」

  雷獸失望地搖了搖頭,它感到一種背棄的憤慨。

  「那麼你呢,周文,你好不容易從七寶琉璃塔中逃出來,卻選擇了留在G城,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我願意幫助半妖人擺脫束縛,走向獨立、平等和自由!」

  「真是偉大的想法……又有誰會相信你呢!你相信他嗎?」

  「為什麼不呢!現在阻礙我們走向獨立、平等和自由的正是你,是你們元老會。周文能夠幫助我們剷除你們,這麼強大地援助,為什麼要拒絕?何況,他已經加入了我的團隊,他是我們中生死與共的一分子!」

  雷獸嗤笑了一聲。它終於知道了自身的秘密,也懶得跟他們多費口舌了。

  「好吧。就讓實力來說話吧,周文,你有什麼壓箱底的本事,儘管使出來!迪迪,等周文死了以後,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周文若有所思地看了迪迪一眼,悶哼一聲,現出了四對翅膀烈焰纏繞地法身來。迪迪忍受不住滾滾熱浪,一步步往後退去,背心貼在冰涼的玻璃窗上,兀自感到呼吸困難,雙目難睜。

  雷獸舒展開所有的觸手,像繩索一樣把周文纏得嚴嚴實實,它地觸手表面分泌出透明的粘液,竟然不怕烈焰的灼燒。

  周文咦了一聲,頗感意外,雷獸是如此強悍,恐怕毀天滅地焚心咒也傷不到它,他心念一動,立刻施展出六氣合一的法術。他的臂膀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鱗甲,指尖突出了利爪,呈現出青赤黃白黑諸般不同的光澤,與此同時,四對翅膀逐一收入體內,變化出一條燃燒的火龍,翻滾纏繞,把二十四條觸手硬生生攪了開來。

  吸血獠王對變異地雷獸,十根利爪對二十四條觸手,眼看一場驚天動地的惡戰即將爆發,雷獸突然大叫一聲,觸手倏地收了回去,單膝跪地,吼聲如牛,眼淚鼻涕齊流,十分痛苦的模樣。在最關鍵的時刻,它全身乏力,昏昏欲睡,到時間了,它得抽上十口八口的福壽膏!胡佑軍,在哪里?上福壽膏!快!瞧它地模樣,跟毒蠍羅犯癮時差不多。

  周文狐疑地望了迪迪一眼,問道:「是你幹的嗎?」

  迪迪搖了搖頭,試探著問:「你……是不是很需要一種東西?」

  雷獸心裏燃起一絲希望:「你可以給我嗎?」

  好機會!如果能利用木須丸控制住二十四手雷獸,那麼不但可以把整個元老會控制在手裏,連亢明子他們都必須臣服於他腳下!迪迪從身邊掏出一顆木須丸,用一種誘惑地口氣說:「你要的是不是這個,木須丸?從木須草的葉子裏提煉出來的精華,吃上一顆就能消除你的癮頭!」

  雷獸雖然狼狽不堪,卻還沒有失去理智,它重重哼了一聲說:「什麼木須丸!我要的是福壽膏!你能夠給我嗎?」

  「福壽膏?」周文似乎想到了什麼,小時候看過的電視連續劇《霍元甲》浮現在腦海裏,裏面就提到過福壽膏,「我知道那玩意,是誰給你抽的?」

  「你知道?在哪里?在哪里?」雷獸迫不及待地問,周文既然說到了「抽」,那他一定知道在哪里可以弄到福壽膏。

  「你先告訴我是誰引誘你抽的?」

  「引誘……」雷獸渾身軟綿綿的,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它長長歎了口氣,「的確是引誘……還記得那個人類的奴隸嗎?他叫胡佑軍,我懷疑他是軍方派到G城來的奸細,用福壽膏來腐蝕我們的戰鬥力。福壽膏……福壽膏……抽了會上癮,不抽就難受得要命!唉,我這趟是上當了!」

  聽到「胡佑軍」這三個字,周文的心不禁撲通一跳,雷獸所說的胡佑軍就是降雲峰上他所認識的那個胡佑軍嗎?他從來沒有注意過他的臉!那些慷慨激昂的話語再一次回蕩在他耳邊:「……即使是犯罪,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為了活下去,我們也只能這麼做,別無選擇!個體並不重要,尤其是在他失去生命以後——人類這個種族必須延續下去!如果所謂的人性不利於種族的延續,那麼這些東西必定會被自然淘汰掉!」他從未遇見過第二個人類能夠想得如此深刻。

  周文有些走神,停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雷獸,你不明白嗎?所謂的福壽膏就是鴉片!」

  「鴉片……我才不管那是什麼東西,我需要它!」

  「胡佑軍呢?」

  「被冉遺魚殺死了……快告訴我!」

  周文感到一陣難過,他澀然說道:「鴉片是毒品,抽了會上癮,在人類社會是嚴禁販賣的,錢再多也弄不到,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嘿嘿,黃椿壽他們也真夠挖空心思的,居然想到了用鴉片,看來他們是走對路了,你中了圈套!」

  雷獸氣喘吁吁,哈欠連天,看上去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迪迪歎了口氣,覺得很遺憾,雷獸抽鴉片上了癮,他也沒辦法弄到,這樣危險的敵人,還是儘早除去為好。他朝周文打了一個手勢,右手握拳,拇指翹起,翻過來望下一戳。

  周文會意,正要下手,突然收住腳步,回過頭對迪迪說:「你不想試試木須草的毒性嗎?」

  這一句話提醒了迪迪,雷獸是絕好的試驗對象,白白錯過就太可惜了!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細長的吹管,熟練地往裏面填裝著什麼東西。

  雷獸徹底絕望了,它低吼著說:「不用你們動手……你們不配……」它從地上拾起一支狙擊槍,對準自己腦袋「砰」開了一槍,子彈從左邊太陽穴打進,右邊太陽穴鑽出,腦組織被開出一條通道來。

  是劇毒!雷獸幾乎可以肯定,那種鬆弛的感覺迅速傳遍全身,神經被麻痺,就像吸毒一樣。但是它比其他元老要強壯得多,毒性雖然發作,卻還挺著最後一口氣。它斷斷續續地問:「最後……一個問題……子彈上……塗了……什麼……東西?」

  「是木須草花的萃取液,劇毒,我親手調製的,怎麼樣,效果很不錯吧?」迪迪收起吹管,看來用不著動用珍貴的藥劑了。

  「那……你們……為什麼……」

  「雷獸,元老會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你安心去吧,我們會永遠懷念你的……」迪迪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很遙遠,就像隔了萬水千山,雷獸喉嚨口「咯咯」作響,終於吐出了最後一口濁氣。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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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5: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集 第二章 元老

  黑寡婦和三足龜不足以擔當起重任,失去了雷獸的指揮,元老會迅速潰敗,淬有木須草劇毒的狙擊彈造成了巨大的傷亡,殘存者被迫通過運河,撤回到深邃的地下。

  怎樣處置這些倖存者,有兩派不同的意見。

  亢明子已經騎虎難下,他堅持認為要乘勝追擊,深入地下,把元老會連根拔起,而迪迪持謹慎的態度,他認為地下的通道縱橫交錯,地形複雜,近身肉搏,半妖人根本就不是元老的對手,更何況,從木須草花裏提取出的毒液有限,淬毒的子彈已經消耗殆盡了。

  江川和狴炎支持亢明子,遄蛛蛛支持迪迪,兩派進行了激烈的爭辯,最後亢明子力排眾議,拍板向地下的元老會發起最後的殲滅戰,他的理由是,G城之外,有人類和妖怪族虎視眈眈,攘外必先安內,如果不能把元老會徹底消滅的話,一旦外敵入侵,腹背受敵,半妖人將處在極其被動的局面,甚至面臨滅族的危險。

  迪迪也不能反駁這一點,事實上,這正是他深為之擔憂的。

  周文覺得不妥,他岔開話題,提出了一個聽起來異想天開的作戰方案。

  「我們可以用水攻,把大運河的水灌進地下巢穴……」

  亢明子嗤之以鼻,打斷他說:「胡扯,你知道些什麼,那些元老根本就不怕水淹,我親眼看見過,它們在大運河裏鳧水,比魚還輕快,沉在河底十天半個月,根本就不用換氣!」

  迪迪回過神來,介面說:「根據毒蠍羅提供的消息,元老會主要是由兩部分人員構成的,變異的水妖族和變異的山精鬼怪。如果採用水淹法的話,至少可以把後者全部殺死,省了很多工夫。」

  「嗯,你有多少把握?」亢明子怦然心動,但他還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原本打算把縱橫交錯的地道和巢穴收為己用,把運河水引進去再簡單不過。但事後再排空就難上加難了。

  「沒有太大的問題,即使失敗了對我們也沒什麼損失。」迪迪模稜兩可地說了一句。

  「毒蠍羅會不會誤導我們?」

  「不可能!」迪迪猶豫了片刻,補充說,「它受制於木須丸,已經不能自拔了。」

  「好吧。不失為一條可行之計,問題在於,水妖族出身地那些元老怎麼辦?在水裏我們可鬥不過它們!我不想時間拖得太久。」

  迪迪有些為難,周文慢吞吞地說下去:「即使水淹不死它們,也還有其他的辦法。比如說,施展某種法術,使水在短時間內結成冰。這樣的話,那些元老又能逃到哪里去?」

  迪迪雙眼發光,一拍大腿叫道:「好辦法!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怎麼想出來的?周文苦笑一聲,他想起了在麓甯城跟開明獸一場大戰,自己被封在堅冰之中動彈不得,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問題在於,誰會這種法術?」

  「據我所知。開明獸精通這種凝水成冰的法術。」

  「開明獸?你在開玩笑吧,它怎麼可能幫我們消滅元老會呢!」亢明子地語氣裏透露出一絲不滿,他認為周文在消遣他。

  「我只是提供一種設想,一種創意,你懂不懂?」周文像循循善誘的老師。面帶微笑,繼續委婉地說下去。「也許我們可以灌高溫蒸汽,灌毒氣,甚至灌熔化的鐵水——如果能夠做到的話——與其跟元老們在漆黑的地下肉搏,我寧願考慮這些看起來非常荒謬地辦法。元老會是半妖人的毒瘤,必須儘快剷除,但是我們得先衡量一下付出的代價,謀定而後動,如果傷亡超過了一定的限度,那麼隨之而來的後果……將非常嚴重。人類和妖怪族都虎視眈眈地等待著時機,亢明子,這一點你看得很清楚,我想說,我們很可能應付不過來。」

  在經歷了跟元老會地對戰後,亢明子不再像從前那樣自信滿滿了,他深深吸了口氣,毫無疑問,周文是第二個迪迪,在某些問題上,他甚至比迪迪看得更深刻。他立刻虛心接納了他的意見,誠懇地說:「好吧,必須避免跟元老會肉搏,這很不明智。那麼,怎樣才能把它們一舉消滅呢?」

  他的視線逐一掃過迪迪、周文、江川、狴炎和遄蛛蛛,期待他們能提出一個可行地方案。

  在一片沉默之中,麻山突然沖了進來,他的臉色異常難看,沖著亢明子和迪迪大聲說:「人類和妖怪族的軍隊同時出現在G城外,隨時都可能發動進攻!」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立刻改變了整個形勢,亢明子和迪迪情不自禁對視了一眼,同時感到意外和慌亂,毫無疑問,他們非但不能對元老會採取任何激烈的行動,而且處在了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

  「人類和妖怪族的軍隊同時出現在G城外?」周文放慢語速,敏感地追問了一句。

  「是這樣的,他們並沒有相互攻擊,而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依我看,他們地目標是G城!」麻山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壯著膽子把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

  亢明子和迪迪等半妖人首腦立刻趕往城頭,站在古老的城牆上,他們看見了密密麻麻的部隊,在千米之外,把整座城市圍得水洩不通。

  正如麻山所說,北面是妖怪族地大軍,東、西、南三面是人類的現代化軍隊,涇渭分明。一場艱巨地戰爭迫在眉睫。

  「怎麼辦?」亢明子倒抽一口冷氣,他竭力保持鎮定,但聲音裏細微的顫抖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情。沒想到敵人竟來得如此之快,根本不等他騰出手來消滅內患,大軍就已經迫在眉睫!

  「不遲也不早,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這是有預謀的!我們要立刻把主力部隊撤到地下,跟元老會協商。放棄對立,共同抵抗大敵!」迪迪焦急地說道。

  「有這個必要嗎?」亢明子有些猶豫,它對半妖人的戰鬥力非常有信心,儘管腹背受敵,他還是不肯輕易向元老會妥協,更不用說尋求它們的協作了。

  江川和狴炎也覺得迪迪有些小題大做。G城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在人類和妖怪軍隊無數次進攻面前。始終屹立不倒,這一次,他們也一定能夠挫敗敵人的進攻,平安渡過危機。

  迪迪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們說:「根據我對人類地認識。他們的第一輪攻擊十有八九是空中轟炸,只有躲在地道裏才能避免傷亡,以前我們就是這樣做的,這是唯一的辦法。相信我,雷獸把巢穴設在地下不是偶然的結果。它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那他們為什麼遲遲不採取行動?」

  「投鼠忌器,因為城裏還有數千名人類奴隸,他們不想背負上殘殺同類的罪名。他們在等。等妖怪族地部隊沖進G城,殺死所有倖存的人類,再進行大規模的轟炸和進攻!」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周文微微搖著頭,他不認為黃椿壽會放棄G城裏無辜的人類,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挽救他們的。他立刻想到了麓甯城,特種兵,用戰士地生命去換取人質的安全……黃椿壽是不是打算故技重施呢?如果是這樣,又怎樣解釋妖怪族的參與呢?他們之間。到底達成了怎樣的默契?周文覺得有些頭疼。
  亢明子認可了迪迪的看法,在他地心目中,人類就是這樣殘忍而虛偽的動物。他長長歎了口氣說:「形勢演變到現在的狀況,我們已經騎虎難下了,跟元老會協商。放棄對立,共同抵抗大敵……嘿嘿。說得輕巧,它們還會跟我們站在一條陣線上嗎?」

  「唇亡齒寒,黑寡婦和三足龜應該懂得這個道理。我願意到地下去走一遭,說服它們跟我們合作。」

  亢明子吃了一驚,重新打量著迪迪,問道:「你打算許給它們什麼樣地條件?」

  「平等和自由!元老會是半妖人的一員,只要它們願意回到我們中間,我們會像擁抱生死與共的兄弟一樣擁抱它們!」

  「大家說怎麼樣?」亢明子拿不定主意,從壓迫者到生死與共的兄弟,他的腦筋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遄蛛蛛毫無疑義是支持迪迪的,他一向認為,在所有的半妖人中間,迪迪是最有頭腦的一個,這一點就連實力雄厚地亢明子也要甘拜下風。

  江川和狴炎卻竭力反對,他們堅持認為元老會是一切罪惡的根源,是毒瘤,必須徹底剷除,絕不能手軟!至於人類和妖怪族的軍隊,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有辦法打退他們的。

  二對二,只剩下亢明子了。亢明子從未像此刻這樣猶豫,他一向果敢決斷,但是這一回,半妖人的命運就握在了他地手裏!

  他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從江川和狴炎的臉上掃過,他們是自己忠實地追隨者,已經向自己表明了態度,決定在不久的將來加入到亢明子的團隊裏,成為G城事實上的統治集團。

  接著是迪迪和遄蛛蛛,他們是另一股較弱小的勢力,但絕對不能夠輕視,迪迪擁有超人的智謀和策略,遄蛛蛛養著一批深藏不露的暗殺高手,只有團結他們的力量,半妖人才能夠迎向一個更光明的未來。

  「我同意迪迪的看法,我們應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抵擋外敵!」亢明子終於把寶壓在了迪迪的一邊。

  迪迪孤身一人進入了地下研究所。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那些不明就裏的元老很可能向他發動致命的攻擊,但是他必須冒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亢明子已經成為了半妖人事實上的首領,他掌握著絕對的主動,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擁有相當的實力,那麼迪迪和他的團隊遲早會被排斥在G城的權力集團之外,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如果能夠爭取到元老會的支持,那麼形勢就完全不同了,除了獲得巨大地威信外,他大可以利用元老會和亢明子之間的矛盾。為自己贏得發展壯大的契機。

  迪迪只有一半的把握說服那些固執的元老,不過他對自己的安全有十成的把握。除了周文以外,沒有人知道他地秘密,他就出生在漆黑的地道裏,這裏就是他所熟悉的家。他是妖獸蠻蠻的後代,嫡系的血脈,他並不像外表那樣無能。他還擁有一些不為人知地技能——這一點連周文都不知道。

  迪迪平安到達了地下研究所的最深一層,四周到處都是黑黝黝的洞口,一條條危機四伏的地道通往未知的領域。那些驚魂未定地元老們一定潛伏在某處,缺少雷獸的指導,它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迪迪閉上了眼睛。全心全意感受著空氣裏傳播的訊息。悶熱,潮濕,充斥著腐敗地氣味,那些變異的妖怪為什麼不喜歡陽光普照、空氣新鮮的地面上?難道說輻射改變了它們的本性?迪迪腦子裏轉著各種各樣的念頭,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敏銳的直覺——就在朝東南方向延伸的那條地道裏。有元老們的氣息,他能夠清楚地感應到,一個巨大地巢穴。臨近大運河,便於逃竄!

  迪迪慢慢趴在地上,低聲咆哮著,似乎在向元老們傳遞著什麼信號。他的身軀開始變形,形狀像一頭插翅怪獸,遍體斑紋,長著一隻兇惡的鳥頭,天靈蓋上有一顆紅色的大肉瘤。然後。他潑開四爪,朝著地道深處飛快地跑去。

  隨著速度的增加,它漸漸離開了地面,竄到了地道地頂部,頭下腳上。仿佛一隻大壁虎,消失在黑暗中。如果蠻蠻還活著的話。它一定會引以為豪地。

  元老們都聚集在運河的底部,一個巨大的巢穴裏,無數濕漉漉的石塊托住了水流,縫隙裏滴滴答答淌下水來,四周圍長滿了黴菌,一塊白一塊灰,釋放出嗆人的孢子。黑寡婦和三足龜憂心忡忡,它們不知道該怎樣應付面前的困境。地面上那些卑鄙的半妖人使用淬毒子彈,見血封喉,那不是它們強大的再生能力抵擋得住的,萬一他們冒險沖下地道,用密集的子彈開道,該如何是好呢?難道真的只有掘開頭頂的石塊,從大運河逃出G城嗎?那樣的話,水妖族固然能平安脫險,山精鬼怪卻無法逃過這一劫!

  「有人來了!」地道裏無所不在的蛛網傳遞著最細微的空氣震動,隔了片刻,黑寡婦敏銳地察覺到奔跑的腳步聲,嗒嗒嗒嗒,嗒嗒嗒嗒,越來越近。

  「半妖人嗎?有多少?」三足龜緊張起來。

  「只有一個……好像沒帶槍,我沒有嗅到鐵氣味。」黑寡婦的鼻子非常靈。

  三足龜松了口氣,嘿嘿陰笑著說:「莫非是來投靠我們的?我去把他抓進來!」它慢吞吞地挪動腳步,鑽進了漆黑一團的地道裏……。

  「是誰這麼大的膽子?」一頭山羊怪問道。

  「不是一般的人物呀……」黑寡婦朝著三足龜的背影喊了一句:「別傷他性命,要活的!」

  三足龜答應了一聲,繼續向前爬去,它舒展開全部十四條觸手,不斷向前延伸,突然查覺到有些異樣。來人在奔跑,用四條腿,而且……是在天花板上!有這種習慣的半妖人,到底是誰呢?

  三足龜一邊思考著,一邊伸出觸手,像黑暗中的繩索,把入侵者捆得嚴嚴實實。出乎意料,他竟沒有掙扎,也沒有尖叫,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三足龜把他拖到巢穴裏,元老們立刻圍了上來,用詫異的眼光打量著這個魯莽的半妖人。他很馴服,放鬆身體,任憑三足龜擺弄著。

  黑寡婦辨認了半天,不記得有這麼一號半妖人,它阻止住三足龜的蹂躪,甕聲甕氣地問道:「你到底是誰?來這裏幹什麼?」

  迪迪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冷靜,他禮貌地說:「各位元老,能不能把我放下來?我背負著重要的使命,代表地面上所有的半妖人跟你們談判。」

  一片譁然,元老們無不義憤填膺,那些卑微可恥的叛逆,談判,他們有什麼資格!只有死亡才能洗脫他們犯下的罪孽。

  「談判?」三足龜嗤之以鼻。慢慢收緊觸手,深深勒進了他的身體裏,「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們談判!」

  出乎意料,這個頑強的半妖人竟沒有流露出痛苦地神情,反而憐憫地望著它們。

  三足龜有些惱怒,越來越用力,一點一滴壓搾著他的生命。

  黑寡婦若有所思。它做了一個手勢,好不容易才讓大家平靜下來。「三足龜,鬆開觸手,我有話要問他。」

  「跟這種叛徒有什麼好多說的!」三足龜不想放過他。

  「他既然落在我們手裏,隨時都可以碾成肉餅。不要急,先弄清楚他的來意再說。」

  三足龜想了片刻,勉強同意下來。它滿肚子不情願,鬆開了觸手,把俘虜重重甩在了地上。

  迪迪謝了一聲。渾身骨骼劈裏啪啦亂響,漸漸恢復成半妖人的形態。黑寡婦立刻認了出來,驚叫道:「你原來是迪迪!」

  「是的。我是迪迪,半妖人迪迪,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我是妖獸蠻蠻地兒子,各位元老還記得有這麼一號妖怪嗎?」

  黑寡婦微微頷首說:「是的,我知道蠻蠻,落在人類的手裏,充當實驗用的小白鼠……」

  「我的父親已經死了。它在我地頭腦裏留下了一些珍貴的記憶。我花了很多時間才完全破解。人類對它進行了一次危險的輻射實驗,強烈的射線,超過人體所能承受最大輻射容許劑量的十萬倍,結果它地身體發生了變異,比如說它的舌頭。能夠像彈簧一樣竄出來,連鋼板都能輕易戳出一個洞……」迪迪的記憶力很好。他一字不漏地重複著周文地敍述,這些話在元老們的心中引起了共鳴,它們感到震撼和心寒。

  輻射實驗!射線!超過人體什麼什麼的十萬倍!原來如此!它們全都是犧牲品!

  「……後來我父親的肌肉和內臟完全潰爛,只剩下一具骨架,人類把這歸咎於輻射的作用。為了在更短的時間內消滅妖怪族,他們把G城佈置成為一個巨大的陷阱,埋下了更強烈的射線,超過人體所能承受最大輻射容許劑量地一百萬倍,一千萬倍,結果你們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幸運的是,人類弄巧成拙了,高強度的射線促使你們變異完全,成為一個穩定的新品種,你們不用再重複我父親悲慘的命運了。」

  「我明白了!」黑寡婦長長舒了口氣,一直以來困惑不解地謎團終於真相大白了,它回頭逐一審視著自己的同伴,目光最後落回到迪迪地身上,「好吧,謝謝你告訴我們真相。現在可以坦白了,你冒險到這裏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G城正面臨這人類和妖怪族的威脅,大軍就在城外,蓄勢待發,我說服了亢明子,要團結元老會的力量,共同抵禦外敵,渡過難關。」

  「呵呵……原來如此!」黑寡婦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在才想到我們了,是不是已經太晚了?」

  「不晚。請你們務必考慮一下我的建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是同類,我們都是半妖人,之前的紛爭已經告一段落了,沒必要再自相殘殺!」

  「你們殺死了計蒙,殺死了雷獸,還殺死了無數元老,這叫我們怎麼能相信你的話?」

  三足龜不像黑寡婦那樣冷靜,它不耐煩地叫道:「何必跟他多費口舌呢,幹掉他算了!」

  「我孤身一人,不帶任何武器,深入到地道來見你們,這就表明了我的誠意。我可以保證,只要元老會協助我們共同守衛G城,你們將重新獲得最廣泛的尊敬和愛戴!」

  「最廣泛的尊敬和愛戴?真可笑!你們現在自顧不暇,只好先用語言穩住我們,企圖利用我們的力量來打退人類和妖怪族的聯軍,等到敵人撤退以後,再騰出手來對付我們……這樣的如意算盤,只有傻瓜才會上當,你是白費心機了!」

  「事實上在我出發以前,亢明子已經擬定了殲滅元老會的全部計畫,不費一兵一卒,把你們全部消滅在地道裏!」

  「吹什麼牛皮!要是這麼簡單。我不信亢明子會放過!」三足龜惱怒地叫了起來。

  「你如果想取得我們的信任,最好把所有的事實都說出來,不要瞞瞞藏藏了。」

  「很簡單,我們可以把大運河的水灌進地道裏。」

  黑寡婦下意識看了三足龜一眼,搖著頭說:「這不夠,絕大多數元老都是水妖族出身,在水裏他們是無可爭辯的霸主。」

  「你們忽略了兩個關鍵性地人物。還記得辟邪獸和紫玉兔嗎?」

  「那兩頭妖獸嗎?辟邪獸的攻擊力的確驚人。不過僅限於單打獨鬥,至於紫玉兔,也許她的妖術非常厲害,不過對我們這些元老來說,毫無用處。」

  「辟邪獸和紫玉兔的法術非常厲害。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他們能在一瞬間把成千上萬噸水冷凍成透明的冰塊。想想吧,大運河地水灌進了地道,然後全部凝結成冰,各位元老被封在冰裏。法術不解就永遠不會融化——這就是亢明子的計畫!」

  一片寂靜,連三足龜都說不出話來,它不得不承認。即使是精通水性的水妖族,也不能從堅冰中逃出生天。對元老們來說,G城已經成為一座巨大的監獄,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它們將永遠留在漆黑冰冷地地下!

  黑寡婦苦澀地問:「那麼亢明子為什麼不實施呢?他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因為人類和妖怪族的聯軍出現在G城外,半妖人處在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我說服了他,他同意讓我試一下,作為半妖人的代表。跟元老會交涉,尋求共同度過難關地契機。這就是我來到這裏的目的,各位元老覺得可以接受嗎?」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棍,亢明子和迪迪地意思再明確不過了。

  黑寡婦和三足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記起了吸血獠王周文和開明獸在麓寧城裏的那場大戰。驚天地泣鬼神,開明獸使出渾身解數。用極度寒氣瞬息成冰的法術,把周文封在地下。開明獸能做到的,辟邪獸和紫玉兔也能夠做到!他們既然能夠從七寶琉璃塔里逃出來,就決不是一般的妖獸!想到這裏,它們心裏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諸多元老還在猶豫中,迪迪正打算趁熱打鐵,形勢再一次發生了突變。黑寡婦率先察覺到了危險的迫近,從遙遠的地道裏傳來了人類的氣息,透過遍佈在地下地蛛網,它能夠辨認出那是一隊人類的戰士。沒有半妖人,一個都沒有,這讓它松了口氣,看來亢明子和迪迪都信守著自己的承諾,沒有玩兩面三刀的詭計。

  「是一隊人類的戰士,攜帶著槍械,正朝地下研究所而去。他們對地道並不熟悉,繞了一些彎路,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來得真及時,就像按照劇本在排演!迪迪沒有流露出任何欣喜,而是冷靜地分析說:「一定是黃椿壽採取地營救行動,G城有數千名人類奴隸,他派出特種部隊,通過地道趕來營救,只要人質到達安全的地方,軍方就能對G城實施大規模地轟炸了。」

  「亢明子沒有什麼應對措施嗎?」

  「很遺憾,雖然我們預料到這種可能性,但地下是元老會的勢力範圍,我們只能在地面上佈置兵力,進行有限的防衛。在形勢明瞭以前,我們不想跟你們發生任何衝突。」

  黑寡婦理解迪迪所指的形勢明瞭是什麼意思。它陷入了沉思之中。

  人類戰士越來越逼近地下研究所,那裏是整個地下巢穴的中心,進可攻,退可守,極具有戰略意義。

  黑寡婦必須儘快做出決斷,是跟半妖人盡釋前嫌,還是袖手旁觀,把禍水引向亢明子?

  「如果雷獸還活著的話,它會做出怎樣的選擇?」黑寡婦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但是以它的智慧,實在揣測不出首領的心思。長期以來,它習慣於衝鋒陷陣,當雷獸麾下的一名小卒,謀略決斷,負擔其整個元老會的命運,這實在不是它擅長的事。

  「大夥兒怎麼看?」

  元老們面面相覷。七嘴八舌說道:「你和三足龜是我們之中最強大的,你們拿主意吧!」

  輻射和變異使它們的身體極度強橫,但同時也削減了它們思考地能力,從某種意義上講,失去了雷獸的領導,元老會只是一盤散沙而已,根本構不成威脅!

  黑寡婦長長歎了口氣。望著三足龜問道:「你怎麼看?」

  三足龜朝它搖搖頭,說:「你拿主意吧!」

  「好吧!」黑寡婦終於下定了決心,「到地下研究所去,先把那些可惡的人類消滅掉!」

  潛伏在地下的尖兵開始行動,像黑暗中的幽靈一樣。從四面八方彙集到研究所中,隱藏在不易察覺的角落裏,靜靜等待著殺戮的時機。

  入侵者是一隊特種兵,在經驗豐富地吳安國率領下,從城外通過一個隱秘的防空洞進入到地下。依靠衛星定位系統的指引,輾轉前往地下研究所。軍方為這次秘密行動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計畫是由新任西南軍區副司令員,也就是西陸軍事學院的教官陸一搏上校親自擬定地。在黃椿壽的支持下,這個計畫很早就開始實施了。他首先挑選出幾十名支援者,經過短期的培訓,變裝易服,進入距離G城三百里的一個偏僻村莊裏,冒充那些面朝黃土被朝天的村民。之所以不選用經過嚴格軍事訓練地特種兵,就在於他們的身形和神態已經完全不同于普通村民,容易引起半妖人的疑心。在長期地接觸中。他發覺他們非常狡猾,疑心極重,在設計圈套的時候必須考慮到這一點。然後,陸一搏在附近的山區裏佈置一個團的兵力設下埋伏,放出假情報引誘半妖人前來打草穀。當亢明子他們進入埋伏圈後。突然發動進攻,擺出一副要把他們全殲的架勢。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半妖人早就識破了他們的埋伏,將計就計,從三個方向進行夾擊,一下子就擊潰了軍方的陣線。接下來地事情就簡單了,半妖人沖進村莊裏,燒殺擄掠一番,把身強力壯的「村民」帶回G城。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些貌似軟弱的人類其實不異於一顆顆定時炸彈,但即使聰明如迪迪也沒有看出其中的破綻,他們同妖怪族一樣,缺乏這方面的經驗。作為一個新興地種族,他們缺少了數千年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鬥爭經驗,要學得這些需要付出漫長地時間和血的代價。這些混雜在奴隸中的間諜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關於G城和半妖人的情報轉變成加密的無線電信號,一點一點傳到了位於N市的軍方指揮所。更令人振奮的是,陸一搏重點栽培的胡佑軍已經接近了半妖人的首領雷獸,並且引誘它服食鴉片,種種現象表明,它已經染上了癮。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加大用量,控制住它,進而製造機會殲滅所有的半妖人。

  從某種意義上講,亢明子發起的叛亂挽救了半妖人的命運。雷獸的突然死亡,元老會全面潰退,形勢的轉變出乎陸一搏的意料,他在私下裏不僅感歎人算不如天算。好在他早已做好了應變的準備,趁著G城陷入一片混亂,元老會自顧不暇之際,他派出一支精銳的特種兵部隊,在S集團軍參謀長吳安國的率領下,潛入半妖人的腹地,與城內的間諜取得聯繫,裏應外合,搭救那些淪落為奴隸的無辜人類。

  G城正在重演當年發生在麓寧城的一切!

  可是陸一搏萬萬沒有料想到,一場危機竟被迪迪幾句話輕易化解,特種兵有如飛蛾撲火,遭到了元老會的迎頭痛擊。

  吳安國把特種兵分成了前中後三個梯隊。最突前的部隊裝備了火焰發射器和特製的子彈,團長焦興龍率領兩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在黑暗中開道,他們沒有照明,擔心驚動了潛伏在地下的敵人,而是利用高科技聲納定位裝置,把周圍的地形轉換成可見的圖像,通過頭罩內的一塊液晶顯示幕進行觀察。但是聲納定位技術只能分辨出高低起伏的地形,他們沒有察覺到粘在四壁的蜘蛛絲。

  特種兵的一舉一動完全處在黑寡婦地監控下,它向周圍的同伴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人類已經接近,聽它的指令發動突襲。一條條粗壯堅韌的觸手緊貼著地面緩緩向前蠕動。

  焦興龍突然收住了腳步,緊緊盯著螢幕上那一根根像樹根一樣的東西。那是什麼?他拍拍一個戰士的肩膀,後者立刻扣動扳機,一道筆直的火焰猛竄出去,燒得那些觸手吱吱作響。

  糟糕!被他們發現了!黑寡婦來不及多想是怎樣暴露地形跡,立刻命令所有的元老發動進攻,無數觸手蜂擁而出。把地道擠得滿滿的,瘋狂地戳向入侵者的身體。

  這景象,像極了恐怖電影的片斷,一隻打開地罐子,無數蠕動的蛆湧出來。鋪天蓋地,無處逃生。焦興龍等三人扣下扳機,同時把進氣量調節到最大,鮮紅的火焰向前疾噴,呼呼有聲。刹那間把整個地道都淹沒了。

  耳旁的對講機裏傳來了吳安國的聲音,清晰,沒有任何雜音:「怎麼了?發現敵蹤了嗎?」

  在火焰地灼燒下。那些觸手迅速發黑萎縮,軟綿綿垂了下來。焦興龍松了口氣,報告說:「有狀況,像樹根一樣的觸手,有幾十根,非常粗壯。」

  「樹根?有沒有人傷亡?火焰發射器有效嗎?」

  「沒有傷亡。它們……它們又活過來了!」焦興龍吃驚地發現,那些燒焦的觸手仿佛擁有無窮無盡地再生能力,焦黑的表皮迅速脫落。露出粉紅色的新肉,像打氣一樣膨脹起來,顏色逐漸變深,分泌出粘乎乎的液體,重又充滿了活力。他心裏閃過一絲寒意。軍方研製出了火焰發射器只能把它們暫時阻擋一下,並不能形成殺傷力!也許要直接命中它們的要害才能收到作用。他一邊繼續噴射火焰。

  一邊快步後撤,通過對講機把最新的狀況向吳安國報告。

  「我們被發現了,沒必要再隱藏行蹤了,讓戰士們放開手進攻吧,看能不能把它們消滅!」

  接到了吳安國的指示,焦興龍命令戰士們在狹窄的地道裏布下防線,等那些觸手再次逼近地時候,一聲令下,十幾把衝鋒槍一齊響起,傾瀉出上百發子彈。

  事實早已證明,人類的槍械和子彈無法對半妖人元老造成有效的傷害,但是這一次,情況有所不同,衝鋒槍射出的不是普通子彈,而是最新研製的穿透型爆炸彈。在這種特製地彈頭上,附著著一層堅硬粗糙的金剛砂,子彈命中觸手後飛速旋轉,像轉頭一樣切入皮下,突然爆炸,金剛砂鑽入血管和組織裏,有效地阻止了觸手地再生。

  硝煙散盡,遍地都是殘缺不全的觸手,幾個來不及躲避的元老痛苦地爬在地上,血流如注,呵呵嘶叫著撲了上來。

  焦興龍抬手就是一梭子子彈,正中它的額頭,「砰砰」數聲爆炸,掀去半個腦殼,露出了粘乎乎的腦漿,金剛砂鑽了進去,攪得稀巴爛。它停頓了一下,拼命搖晃著腦袋,繼續向前猛衝,腦漿滴滴答答濺了出來。焦興龍又是幾槍命中它的心臟。兩處要害遭到重創,又無法再生,它終於倒在了地上,手腳神經質地抽搐著。

  剩下的幾名元老見人類有了新型的武器,急忙拖著傷患退回到黑暗中。

  焦興龍長長歎了口氣,小小的勝利並不能使他釋懷。殺死區區一個半妖人的元老,竟要耗費這麼多穿透型爆炸彈,如此昂貴的成本不是軍方承受得起的。他立刻把戰況向吳安國報告,請求下一步的行動指示。

  吳安國沉默了片刻,覺得繼續前進勝算不多,當下命令後隊變作前隊,緩緩撤離地道,放棄這次秘密行動。

  與此同時,黑寡婦也在猶豫,是不是就放任他們離開G城,還是不惜代價,再次發動攻擊。它把目光投向了迪迪。

  「我們必須給他們一個沉重的打擊,不能就這麼放過他們!」

  「你都看見了,他們發明了特殊的武器,就像你們的淬毒子彈一樣厲害。」

  「是的,沒必要硬拼,我們要保存兵力,儘量避免無謂的傷亡。我有一個好主意……」迪迪的眼睛閃閃發光,他在黑寡婦和三足龜的耳邊嘁嘁測測嘀咕了一陣。

  三足龜不僅一捶胸膛,叫道:「好主意,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不過我們必須儘快採取行動,萬一讓他們逃出地道就來不及了!」

  「黑寡婦,你覺得怎麼樣?快拿主意吧!」三足龜興奮地搓著手爪,十四條觸手蠢蠢欲動。

  「……好吧,我們可以試試看!」

  十分鐘以後,大運河混濁的水流灌進了地道,把吳安國和他率領的特種兵部隊盡數淹死。

  幾乎與此同時,黑寡婦、三足龜帶領著倖存的元老,從地下研究所來到了陽光燦爛的地面上。它們在半妖人的注視下,接過了亢明子遞過來的橄欖枝。賭注壓對了,這不是一個圈套,迪迪沒有欺騙它們。一場突如其來的叛亂就這樣告一段落,元老會再次融入了半妖人的大家族裏,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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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5: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集 第三章 攻城

  G城和半妖人的崛起,無論對人類還是妖怪族來說,都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威脅。一開始,他們採取了截然不同的態度和策略。

  張重慶和黃椿壽試圖用武力碾碎他們,但是他們失敗了。

  半妖人擁有驚人的戰鬥力,甚至超過了妖怪族,再加上迪迪的智慧,這個強勁的對手幾乎不可戰勝。

  在經受了一連串的挫敗後,軍委對他們失去了信任,司令員張重慶因身體緣故前往海邊療養,黃椿壽則被免去西南軍區副司令員的職務,取而代之的是陸一搏上校,他成為了西南軍區的最高首長。

  雖然登上了夢寐以求的舞臺,但經過了木馬計劃的挫折後,陸一搏成熟了許多,他深切地認識到自己的薄弱環節,毅然任命黃椿壽同志為西南軍區的總參謀長,協同他一起指揮軍隊。

  鄭蔚和開明獸走了另一條道路,它們始終認為半妖人是妖怪族的一支,所以頻頻派出使者,試圖說服他們充當攻打人類陣營的排頭兵。它們也失敗了。

  元老會痛恨它們,恨它們把自己無情地遺棄在充滿輻射的危險城市裏,這是背叛,絕對不能被原諒!

  事實上,妖怪族的優越感毫無道理,半妖人已經領先它們一步,走上了飛速發展的道路,他們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社會和價值觀,其他生命在他們眼裏只是奴隸和食物。在經歷了瘋狂的擄掠,頑強的抵抗以後,人類和妖怪族終於認識到,半妖人是一個全新的種族,他們天生就是強壯冷酷的戰士,不懼怕法術的機器,瘋狂的掠奪者。必須在半妖人繁榮強盛以前,把他們扼殺在搖籃裏!

  局勢的演變使得人類和妖怪族之間地戰爭逐漸退居到次要的地位。他們不約而同把注意力投向G城,醞釀著大規模的動作。

  終於有一天,人類和妖怪族決定向半妖人發動攻勢,兩個相互仇視的種族駐紮在G城外廣闊的土地上,保持著高度警惕,他們相互顧忌,誰都不願意率先發動進攻。

  半妖人贏得了一個短暫的喘息時機。那是暴風雨前可怕的寧靜!形勢在發生微妙地轉變。

  秘密行動失敗後。留在G城的間諜傳遞出許多重要的情報,以亢明子為首半妖人已經跟元老會握手言和,叛亂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迅速平息下來,他們全力備戰,準備保護自己的家園。迎接隨之而來地殘酷戰鬥。

  為此陸一搏和黃椿壽度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

  「……讓我們回到起點,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問題的癥結就在於,我們有沒有足夠的實力和把握,在兩條陣線上同時開戰,確保殲滅妖怪族和半妖人主力?」

  陸一搏振作起精神。試圖在說服黃椿壽的同時理清自己的思路。他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在反復地討論之中往往能找到最佳方案。

  「我考慮過這個問題,集全國之力。應該能夠辦到。」黃椿壽深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西南軍區總參謀長,協助陸一搏司令員開展工作,防微杜漸,找出一切可能存在的漏洞。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地角色——不是決策者,而是輔助者。

  「是的,打一場全面戰爭,我們將取得最後的勝利。但是,這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我們的國家承受得起嗎?」

  「……恐怕承受不起,軍委也不會冒險。所以我們必須另外想辦法。」

  「如果只跟其中的一方開戰,我們能不能用較小的代價取得完全勝利呢?」

  「沒有問題。我有這個信心。」

  「妖怪族和半妖人,你認為哪一個更危險。必須首先剷除,防止他們坐大?」
  「半妖人,他們正處在上升期,前途不可限量,而妖怪族的發展已經遇到了瓶頸,處在停滯地狀態。」

  「對我們來說,最希望看到妖怪族跟半妖人打個兩敗俱傷,然後由我們來收拾殘局……不過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我們的對手非常狡猾。退而求其次,我們能不能跟其中的一方達成默契,比如說妖怪族,先聯手消滅更危險的半妖人,再作進一步地打算?」

  「從戰略上說,的確是一種可行地方案。不過這麼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違,軍委很難接受,公眾輿論也會把我們當成罪人……」

  「我是一個指揮官,我更多考慮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換得最大的勝利。當然,要說服軍委很困難,所以我設想的是跟妖怪族達成一種默契,而不是合作,至少在我們向半妖人發動進攻的時候,它們不會扯我們的後腿。」

  「有這種可能。我們需要跟妖怪族進行溝通和對話,瞭解一下它們的想法。」黃椿壽艱難地說,跟妖怪族進行溝通和對話,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但是局勢變幻莫測,半妖人的出現使這一切變成了可能。他不得不承認,陸一搏比他更大膽,他能夠接受的極限僅僅是跟周文合作。

  「你覺得誰去走一趟必較合適?」陸一搏立刻問道。他早就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並且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他不能是軍方的人,這會授人以權柄,遺留下後患。他必須擁有超然的身份,有足夠的分量代表軍方說話,讓妖怪族相信我們的誠意。」

  「你的意思是李兵?」陸一搏不易察覺地皺起了眉頭。

  「他不行,頭腦太正統,不懂得變通,而且他的分量還差了一些。」

  「那麼你覺得讓誰去必較合適?」

  「趙詩芬。」

  「呵呵……英雄所見略同!我想來想去,只有她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這件事必須瞞著法師團進行,尤其是楊亭和魏斯明,他們固執己見,對戰略一無所知,很可能會壞了我們的計畫。」

  「我知道。嗯……你讓趙詩芬馬上過來一趟。我相信她能夠完成這個任務的!」

  趙詩芬對陸一搏和黃椿壽的決定感到吃驚,無論從感情上還是理智上,她都無法接受。

  陸一搏瞭解她的感受。他明確地指出,在這個問題上,她只需要服從。隨後,他又放緩和語氣:「這是軍方的決定,我們不想勉強,你願不願意代表軍方跟妖怪族進行接觸,我只想要一個肯定的答復。」

  趙詩芬沉默了良久。終於問了一句:「你們覺得這樣做對人類有利,是不是?」

  「這一點你不用懷疑,我和黃參謀都不是妖怪變地,我們只考慮人類的利益。」陸一搏試圖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故意開了個玩笑。

  趙詩芬並不覺得有趣。她垂下眼簾。低聲說道:「好吧,我去。」她顯得很平靜,她知道,這就是戰爭,戰爭只需要結果……不需要過程。戰爭就是用最小的代價去換取最大的勝利。戰爭可以不擇手段。

  「我想提醒你,妖怪族很可能把你留下來當人質,你要想清楚。」黃椿壽補充了一句。

  「沒關係。為了人類的利益,我可以犧牲一切!」趙詩芬的目光穿過重重阻礙,她仿佛看見了G城,萬壽宮,那個傷心欲絕地女孩,雙掌緊緊合在一起,閉上眼睛,淚水滑過了光潔的臉龐。

  第二天清晨。一架軍用直升機把趙詩芬送到了G城以北妖怪族的陣地上,在地下隱蔽所裏,她見到了開明獸和飛鼠鄭蔚。無數往事又湧上心頭,她不禁感到傷懷。

  「歡迎歡迎,趙姑娘大駕光臨。真是稀客,請坐。喝杯熱茶消消渴。」一頭土鼈精端了三杯茶奉上來,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

  「妖怪變得越來越人性化了,它們開始向人類的生活靠近,學習,思考,進化,張瑞午預料到了危機的降臨,但是他沒想到妖怪族會走上這樣一條道路。我們誰都沒有料想到!」

  趙詩芬一邊思考著,一邊接過茶來,噴香地氣味撲鼻而來,那是上好的碧螺春,「它們從那里弄來的茶葉?新茶應該沒有上市才對!」

  「碧螺春是江南的名茶,以前叫做嚇煞人香,據說採茶姑娘把茶葉放在懷裏,被體溫一蒸,散發出特殊的香氣,所以民間就取了這麼個怪名字。後來文人雅士覺得嚇煞人香地說法太俗氣,就改成了碧螺春,因為茶湯色澤碧綠,茶葉捲曲如螺……」

  「謝謝,茶很好喝!」趙詩芬打斷了鄭蔚的話頭,她有要事在身,不想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上浪費口舌。

  鄭蔚沒有不悅,他微微一笑,換了個話題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趙姑娘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

  趙詩芬直截了當地說:「你這樣文質彬彬地兜圈子,我很不習慣。爽快一點,我想知道,你們兩個誰是妖怪族地首領,誰能夠代表妖怪族做主?」

  鄭蔚收斂起笑容,他望了開明獸一眼,故作輕鬆說:「妖怪族的首領是妖王麒麟獸……」

  「那麼就麻煩你把麒麟獸請出來,我代表軍方有重要的事跟它商量。」

  「麒麟獸大人嘛……他受傷不輕,還在休養之中,輕易不見外人,這都是周文幹的好事,你應該很清楚!」

  鄭蔚細細觀察著趙詩芬的神情,他幾乎可以肯定,軍方還不知道麒麟獸和白虎精的死訊,消息並沒有洩漏出去,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有什麼話跟我們說就可以了,麒麟獸大人把妖怪族託付給我們,我們可以替他做主的!」開明獸鏗鏘有力地補充了一句。

  它們底氣不足!趙詩芬在心中暗暗冷笑著。陸一搏特別提醒過她,如果麒麟獸始終沒有露面地話,那就意味著木馬計劃並沒有完全失敗,這個妖怪族的首領很可能成為了核爆炸的犧牲品。

  「那就好,我實話實說,現在形勢已經很明瞭了,半妖人是人類和妖怪族共同的惡夢,必須在他們羽翼豐滿以前,把他們徹底消滅。我們已經聚集起大軍,做好了一切準備,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G城。但是出了一個意外。妖怪族的軍隊也出現在G城外,軍方想知道你們是什麼態度,你們地目標是什麼。」

  「這是純粹是巧合,我們並不知道人類的進攻計畫。跟你們地態度相同,我們也想把半妖人扼殺在搖籃裏,他們是一顆危險地定時炸彈,絕不能坐視不理!」

  「這麼說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在目前說來是一致的。以後就難說了。怎麼,難道說軍方有意跟我們合作,共同對付半妖人?」

  「合作是絕不可能的,人類和妖怪族是不同戴天的仇人。不過……大敵當前,我們可以把過去的恩怨暫時放下。達成一種默契,先把半妖人剷除了再說,你們覺得怎麼樣?」

  事關重大,鄭蔚不便擅自做主,他皺起眉頭向開明獸說:「你覺得怎麼樣?」
  「你地意思是由於種種原因。我們不便公開合作,但我們可以保持一種默契,不相互扯後腿。不要在兩條戰線上同時開戰,是不是這個意思?」

  趙詩芬對開明獸的智慧感到吃驚,它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關鍵,陸一搏和黃椿壽就是這樣跟她說的,連字眼都差不多相同。她猶豫了片刻,默默點了點頭。

  開明獸的手指在桌面上「嗒嗒」敲著,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換個人來跟我們說,比如說李兵或者慧真。我們是絕不會相信地,不過你親自到這裏來,的確是很有誠意……」

  「事實上,這是軍方的決定,我本人是不贊成這麼做的。」

  「可以理解。你是茅山道的法師,張瑞午地再世傳人。怎麼可能想到跟我們妖怪族合作呢!」

  「不是合作,只是達成默契,希望你們能明確這一點!」趙詩芬立刻糾正它的說法。

  鄭蔚呵呵笑了起來:「這就是一種變相的合作,是軍方為了避免不必要地糾紛而提出的說法……不過對我們妖怪族來說也沒什麼壞處……」

  「好吧,我們可以考慮跟軍方達成你說的那種默契。」開明獸拍板定了下來,「不過光靠你一句話不行,還有什麼實質性的誠意嗎?」

  「我們可以提供重要的情報,並且在半妖人被消滅以前,絕不主動挑起爭端。」趙詩芬避實就虛,含糊地說了一句。

  「人類一向狡猾,不守信用,叫我們怎麼能相信呢?這樣吧,作為交換的條件,你們能不能提供一些的槍械子彈?」

  「這是辦不到的!」趙詩芬斬釘截鐵地回絕了開明獸地要求。

  「那麼提供糧食呢?」

  「這也辦不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還說什麼達成默契呢?」

  趙詩芬終於亮出了底牌:「所謂默契指的是,我們從東、西、南三面發動進攻,你們從北面發動進攻,攻入G城以後,你們可以大肆擄掠三天,帶走任何想要的武器和糧食!」

  「憑自己的力量取得戰利品,很公平,也很有誘惑力!」鄭蔚試探著問,「那我們能不能帶走俘虜或者奴隸呢?」

  「你們可以帶走G城的一切東西,除了人類。」

  開明獸和鄭蔚交換了一下眼色,點點頭說:「好吧,就這麼決定了!約定時間,我們同時進攻G城,把那些該死地半妖人雜種通通消滅掉!」

  聽到這麼粗魯的髒話,趙詩芬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隨即用力舒展開來。儘管不舒服,她總算不辱使命。「還有幾個小問題要跟你商量……」

  鄭蔚恰到好處地插了一句。「請說。」

  「我們對半妖人瞭解不多,你能不能把城裏地情況跟我們介紹一下?」

  趙詩芬早有所準備,她不假思索,把半妖人的兵力分佈以及叛亂的平息大致說了一遍,尤其提到了亢明子和迪迪兩個兵團,前者數量龐大,戰鬥力驚人,後者有元老會的支持,不能小視。

  這些情況跟鄭蔚瞭解到的差不多,趙詩芬沒有說謊,至於雷獸和計蒙被殺。叛亂的迅速平息,元老會重新回歸半妖人家族,這是他所不知道的。看來軍方在G城安插了不少間諜,跟他們相比,妖怪族在收集情報方面還做得很不夠。它們無法打入G城內部,陌生的妖氣實在太明顯了。

  不過趙詩芬還是隱瞞了一條重要地線索,那就是辟邪獸和紫玉兔的出現。她可以確定。辟邪獸就是周文,紫玉兔就是弓中卿,他們終於從七寶琉璃塔中逃出了出來,留在了G城。讓妖怪族去碰那兩個釘子吧,軍方根本就不擔心它們能在G城討到便宜。

  「黑寡婦和三足龜的實力怎麼樣?」開明獸更關心那些變異的妖怪。它們驚人的再生能力讓妖怪族很是頭疼。

  「十五手黑寡婦,十四手三足龜,在元老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不過跟雷獸和計蒙相比,它們還差得遠呢!」

  趙詩芬覺得是時候打出最後一張王牌了。「我們已經發明了一種特製的穿透型爆炸彈,能夠巧妙地克制它們的再生能力,等進攻開始之後。軍方會向你們限量供應這種子彈地。」

  鄭蔚臉上微微變色,隨即又充滿了笑意,說道:「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們就有十成的把握了,呵呵……另外還有一個請求,為了便於聯絡,能不能麻煩趙姑娘在我們這兒逗留幾天,等到攻佔了G城以後再回去?我們一定嚴守秘密。不會給軍方造成麻煩的!」

  這也在陸一搏和黃椿壽的預料之中,趙詩芬不假思索,慨然答應了下來。

  這一刻,她有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驕傲。

  按照事先地約定,人類和妖怪族的軍隊同時向G城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槍炮聲劃破了黎明的寧靜,無數戰士像潮水一樣。奮不顧身地向前衝鋒。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半妖人把全部兵力分成四路,亢明子一路,江川和狴炎一路,遄蛛蛛一路,迪迪和元老會一路,進行了頑強而慘烈地抵抗。

  周文站在城頭上,衣衫獵獵飄揚,他看著妖怪族的大軍飛速逼近,心中充滿了感慨。多麼相似的一幕呀,他為了守衛這座古老地城市而戰鬥,用盡計謀,不惜流血。兜了一個大圈子,仿佛又回到了起點,不管敵人是誰,夥伴是誰,他始終站在這座城市的一邊。這是巧合嗎?還是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先讓元老會挫一下敵軍的銳氣,然後佯敗,把它們引進城來,關門打狗,打一場巷戰!」

  「這很冒險,萬一有個閃失,我們就只能退回到地下去了。」迪迪有些猶豫,他的想法還是把敵軍拒於城外,展開一場野戰。

  「我們的對手是妖怪族,在狹窄的地方,傀儡妖獸的速度受到限制,發揮不出全部地威力,這對我們會必較有利。」

  迪迪沒有再說話。在這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周文才是半妖人的領軍人物,而他只是一個幕僚,出謀劃策,卻頻頻被領袖指出錯誤的狗頭軍師。這決不是一個好兆頭!

  迪迪暗暗提醒著自己,周文智勇雙全,他是一柄雙刃劍,如果使用不當的話,必將危及自身!

  黑寡婦和三足龜帶領著一撥弟兄沖了上去,它們對妖怪族有一種近乎病態的輕視,對自己地實力有一種近乎盲目的自信。當妖怪族地先頭部隊出現在視線中時,它們一擁而上,呵呵大叫著,無數粗壯的觸手可以跟最靈巧的手臂媲美,操縱著各式槍械,傾瀉出熾熱的子彈。

  在密集的槍聲中,響起了一連串不和諧的音符,那是老式單發步槍在射擊,「砰砰砰砰」,單調而沉悶,子彈仿佛從虛空中射出,準確地命中了元老們的要害——那是穿透型爆炸彈,鑽透了堅韌的皮層,猛地炸裂開來,金剛砂四散迸射,抑制住肌體的再生。

  地道中驚心動魄的一幕再度上演,黑寡婦和三足龜雙雙收住了腳步,臉上狐疑不定,眼看著又一撥元老倒在了血泊中,它們終於穩不住陣腳,忙不迭地逃回了城中。

  「妖怪族果然跟人類勾搭在一起了!」迪迪臉上微微變色。

  「沒關係,還是照原來的部署,元老會雖然不能挫動敵軍的銳氣,把它們引到我們的埋伏圈裏也算完成了任務……咦,不對。那是……」

  周文突然發現了什麼異樣的情況,身影一晃沖了出去。

  空氣仿佛凝滯了,有如實體,被五道鋒利的爪子撕開,發出穿雲裂帛般清脆的聲響。鮮血從半空中突然迸流出來,像噴泉,像瀑布。像暴雨,然後分成兩半的屍體重重摔落到地上,激起滿天塵土。

  那些屍體俱是一個個人面虎形地怪獸,渾身佈滿了黃黑相間的花紋,像極了開明獸的模樣。

  迪迪這才反應過來。那是開明獸親自操縱的傀儡妖獸,裝備了特製的穿透型爆炸彈,難怪周文會如此動容,如果任它們沖進G城,元老會很可能全軍覆沒!

  開明獸怒吼一聲。從一撥妖獸中跳了出來,又是周文,他陰魂不散。始終徘徊在G城。這個危險的敵手,除了它以外,妖怪族再沒有第二個能夠與之相抗衡了。這是宿命的安排,它必須挺身而出!

  「又見面了!人類究竟許給你們什麼好處,竟然放下了彼此之間地仇怨,聯手攻打G城。真令人吃驚呀!」

  周文穩穩地站在了開明獸面前,微笑著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在他的身後,老式步槍接二連三從空中落下。像一堆廢銅爛鐵,失去了操縱它們的戰士,人類研製的秘密子彈毫無用處。

  「半妖人實在太危險了,必須把他們扼殺在萌芽狀態!周文,你又何必趟這個渾水。放棄吧,半妖人不可能成為一支忠於你地軍事力量。」

  開明獸一句話就說穿了周文的心事。這是故意挑撥離間,迪迪一定會起十二分的戒心。

  半妖人一片驚呼,原來辟邪獸就是當年殘暴嗜血的吸血獠王周文,他們竟然給蒙在了鼓裏!身份終於暴露了,周文只能苦笑了一聲,他的嘴巴長在開明獸地身上,他沒有任何機會阻止他。

  「你和半妖人只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蜜月遲早會過去的,你很清楚這一點!怎麼,還要為他們賣命嗎?G城已經陷入四面重圍之中,我已經看見了半妖人的命運,他們地命運就是滅族和死亡!」

  「不要廢話了,要打的話只管動手,我們半妖人拒絕接受這樣的命運!不論是妖怪族還是人類,如果想佔領這座城市,把半妖人踩在腳下,就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我不管周文的目的是什麼,他站在我們一邊,就是我們的同伴,生死與共,絕不相疑。」那是迪迪的聲音,鏗鏘有力,似乎在消除周文地疑心。

  「真偉大……半妖人裏出了這麼一個厲害的人物,他遲早會成為你的勁敵的!」

  周文不願再浪費口舌,他深深吸了口氣,渾身的肌肉鼓脹起來,現出了吸血獠王地真身,咆哮著叫道:「來吧,我們之間是無法避免一場戰鬥的,就讓力量來說話吧,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地!」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開明獸,為了自己的威信和驕傲,它不能拒絕,只能接受。它睥睨群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好吧,決一死戰!」說罷,利爪一揮,妖怪大軍在它氣勢的鼓動下奮不顧身地湧進了G城,向一片鋼筋混凝土的森林撲去。

  周文有如中流砥柱,跟九頭虎形的開明獸相對峙。

  開明獸仰天長嘯一聲,足踏七彩雲霞,八張人臉上呈現出喜怒哀樂愁怨愛恨種種不同的表情,全力以赴施展麒麟獸傳下的遺法控心術。

  周文的眼珠赤紅如血,澄澈見底,種種幻想在他的眼前一一閃過,像風過松林、雁渡寒潭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開明獸見控心術不起作用,立刻改變策略,使出渾身解數,重重一拳砸向他的胸口,周文不避不讓,張開利爪迎了上去。

  兩股大力相交,空氣被擠壓開去,形成了一個真空區域,緊接著空氣從四面八方湧進來,「砰——」一聲巨響,他們雙雙彈了開來。勢均力敵,誰都不占上風。
  開明獸嘴裏喃喃念動著咒語,彤雲在G城的上空迅速聚集起來,鵝毛大的雪花飄飄揚揚灑下來,尚未落地,就凝結成為拳頭大的冰雹。暴風驟雨般向周文砸去。
  周文整個身軀燃成了一個大火球,四對翅膀齊齊扇動,掀起驚天動地的熱浪,冰雹如同雪獅子向火,化作氤氳蒸汽。

  冰冷和熾熱正在對峙,妖怪族和半妖人無不為之側目,以這一對敵手為中心。方圓數百米內空出了一片無人區,鋼筋混凝土堆砌起來的建築物像小孩子玩的積木,頃刻間化作一片廢墟。

  最強勁的敵人被拖住了,飛鼠鄭蔚乘機率領妖怪大軍沖進了G城,一場激烈地巷戰就此展開。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雙方各擁有一支王牌部隊,妖怪族有傀儡妖獸,速度驚人,槍法如神,而半妖人有元老會。超強的再生能力使它們幾乎是不死之身,堅韌靈活的觸手既能操縱槍械,又是最犀利的進攻武器。勝負的關鍵就在於那些穿透型爆炸彈。

  陸一搏居心叵測。他向妖怪族提供的子彈非常有限。他地理由是軍方的彈藥也不多,在特種兵部隊潛入G城的戰役中,已經消耗了大半,開明獸和鄭蔚當然知道「彈藥不多云云」只是托詞,但它們也沒理由反駁,畢竟人類已經表示出了誠意。在經過慎重考慮後,數百發特製的子彈全部交給了開明獸,由它操縱傀儡妖獸。向元老會發動出其不意的襲擊。但是它們萬萬沒有想到,趙詩芬也沒有透露,周文竟然也在G城,他一舉擊破了開明獸煉成地傀儡妖獸,逼迫它只能接受挑戰。跟這個強勁的敵手再度交手。

  元老們不再受到特製子彈的威脅,放大膽子跟傀儡妖獸相周旋。

  迪迪率領半妖人抵擋住妖怪族的常規部隊,一時間G城淹沒在一片槍林彈雨中。子彈的呼嘯聲,火炮地轟炸聲,震耳欲聾,每一寸土地上都浸漬了鮮血,殘肢斷臂和溫熱的屍骸到處都是。進進退退,反復的拉鋸戰,巷戰陷入了僵持之中。

  周文和開明獸都意識到這一戰地重要性,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是半妖人和妖怪族的靈魂人物,失敗的一方將喪盡士氣,兵敗如山倒。他們騎虎難下,只能拼盡全力放手一搏。開明獸搶先變招,從半空中落下的冰雹齊齊改變了方向,上下翻騰,漸漸凝結成一個巨大的冰球,在它的頭頂起起落落,越來越大。那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周文悶哼一聲,身體內鑽出了七七四十九條火龍,融合成為拳頭大小的一個火球,在他地掌心裏飛速旋轉。

  相柳像幽靈一樣悄悄地逼近去,試圖助開明獸一臂之力,它從嘴裏吐出一顆光芒四射的裂風珠,握在手裏,開始念動一串古老而兇險的咒語。一道道肆虐的妖氣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爭先恐後鑽進了裂風珠裏,珠子漸漸變得烏黑發亮,散發出濃郁的黑氣,像火焰一樣燃燒著。

  從始至終,弓中卿一直關注著周文和開明獸,相柳鬼祟地舉動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這個狡猾卑鄙地傢伙,最擅長暗中偷襲了!她輕叱一聲,用力一抖祭起了紫霞衣,法寶見風即長,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幕,朝相柳當頭罩去。

  相柳暗叫糟糕,法術還沒有最後完成,只能提前出手了。它匆匆忙忙念了一個「疾」字,把手一撒,裂風珠騰空而起,紫霞衣遇上了對手,迸射出五彩光芒,唰地一聲把裂風珠裹得嚴嚴實實。兩件法寶你爭我奪,鬥得不亦樂乎。

  相柳惡狠狠掉過頭來,搖動身軀,現出了九首蛇身的原形。「弓中卿,上次讓你僥倖逃脫了性命,還不知道自愛,這次絕不放過你!去死吧!」它張開血噴大口,風一般撲了上去,強勁的尾巴像鞭子一樣,輪出了尖銳的風聲,攔腰掃了過去。
  弓中卿急忙把身子一縱,從相柳頭頂上跳了過去,同時念動咒語,施展出隱身術,消失在空氣中。

  相柳轉動九個腦袋,十八隻眼珠滴溜溜亂轉,四下裏尋找著對手的蹤跡。「又是隱身術,這個可惡的娘們!」它不滿地咒駡著,輪起尾巴向周圍亂掃,試圖發現蛛絲馬跡。

  黑色的火焰威力驚人,頃刻間工夫,裂風珠就鑽破了紫霞衣。黑氣蔓延,反過來將紫霞衣緊緊裹住。

  相柳獰笑著囂叫道:「收了你的法寶,看你還能使出什麼伎倆!」它招手收回了裂風珠,順便把軟搭搭的紫霞衣塞進了懷中,再次祭起了法寶。裂風珠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半月形的弧線,逡巡了片刻,有如神助一般砸向了隱身的弓中卿。

  弓中卿急忙向右一閃,還是晚了半步,一條胳膊從肩頭斷開,血淋淋飛了出去,疼得她大叫一聲。頹然倒在了血泊中。隱身術已經失去了效力,相柳步步進逼地身影變模糊。

  弓中卿把目光淒涼地投向了周文,心想:「原來我的結局竟然是這樣的……周文啊周文,你看不到我最後一眼了……」

  周文和開明獸的對決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雙方幾乎同時把手一推,火球和冰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在了一起。迸射出萬丈光芒,整個G城都為之震抖,天地間的一切失去了生機。

  這一刻。無論是半妖人還是妖怪族,所有戰士都停止了射擊,把目光齊齊投向了光芒輝映處。出乎意料,沒有任何聲響,安靜得就像蘇醒中的黎明,他們隱約看見,從火球中鑽出了七七四十九條火龍,渾身披滿了堅冰。有氣無力地翻騰著,奄奄一息。難道是開明獸贏了?大夥兒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陣虎嘯龍吟般的吼聲從周文的胸腔裏傳出來,在G城的上空盤旋,開明獸大吃一驚,定睛看去。只見周文的眉心中間裂開了一條細縫,形狀像一隻緊閉地眼睛!從這只緊閉的眼睛裏。無窮無盡的妖氣噴湧而出,那四十九條凍僵的火龍仿佛一瞬間獲得了新生,抖擻起精神,掙脫了束縛在身軀上的堅冰,生龍活虎地向開明獸沖了上去。

  傳說中吸血獠王地第三只眼睛!一旦睜開,會招來陰曹地府的烈焰,把整個世界焚燒成灰燼!

  開明獸長長歎了口氣,它低下了驕傲的頭顱,甘拜下風。

  相柳也顧不得傷害弓中卿,緊緊跟隨在開明獸身後,遠遠地逃離戰場。士氣低落,兵敗如山倒,局勢完全落入了半妖人地掌握,飛鼠鄭蔚急忙發出了撤退的信號,妖怪族的戰士和傀儡妖獸且戰且退,脫離了激烈的巷戰現場,迅速消失在北門外。半妖人沒有追擊。他們為自己贏得了喘息的機會。

  戰鬥持續了整個白天,當夜幕降臨時,人類和妖怪族的軍隊全部撤離了G城,三方在付出了鮮血和生命的代價後,第一天的戰鬥暫告段落。

  半妖人損失了上千名堅強地戰士,他們大多是死在人類軍隊的手裏,不過人類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們的傷亡幾乎是對手的兩倍。

  深夜,亢明子、迪迪、周文、黑寡婦、三足龜、江川、狴炎、遄蛛蛛等聚集在S大學地教學樓裏,商討著下一步的對策。他們地情緒都有些低落,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拿不出一個擊退敵軍的好辦法。雖然有了吸血獠王這樣一個強援,但他只是孤身一人,怎能抵擋得住潮水一般的攻擊!

  亢明子咳嗽了一聲,努力鼓舞起大夥兒的士氣:「我們頂住了敵人的第一波進攻,他們的傷亡慘重,只要能夠堅持下去,我們半妖人一定會取得最終的勝利……」他的語言顯得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最終的勝利」。

  亢明子的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我們還能夠支撐幾天?」

  「現在討論這個為時過早,先解決眼前的難題吧。地道已經被運河水淹沒了,我們的糧食補給全在下面,必須儘快把水抽幹,看看還有什麼剩下來的,這是一。」迪迪深深吸了口氣,振作起精神,開始有條不紊地分析半妖人所處的困境,「未雨綢繆,我們還需要打通一條離開G城的暗道,萬一人類軍隊不顧奴隸的性命,發動大規模的轟炸,我們將不得不撤離這座城市,另找地方安身,這是二。第三,也是最棘手的,經過這一天的戰鬥,弟兄們的傲氣完全被打掉了,士氣低落。人類比我們想像中要頑強得多,也許一個半妖人能打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戰士,但他們的數量實在太龐大了,在陣地戰中,我們占不到太多的優勢。」

  狴炎插嘴說:「糧食的問題好解決,城外的陣地上有好幾千具屍體,肚子餓了隨便吃,槍械彈藥的補充也不成問題,人類軍隊在源源不斷地向我們送來,關鍵是弟兄們的士氣,真的非常低落,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不計算妖怪族,人類大約派出了四個集團軍的兵力,輪番上陣,一天下來要換十幾個不同番號的部隊,我們呢,他奶奶的,只能硬抗著,連撒泡尿的工夫都沒有。我擔心G城是守不住太長的時間,還是儘快另找出路為好。」

  迪迪和狴炎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大夥兒沒有補充,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亢明子,等他做出決定。從最初的自信滿滿到現在的困守孤城,反差實在太大了,亢明子無法接受,他「嘿」了一聲,沉默不語。

  面對七八雙眼睛,亢明子感覺到肩頭的壓力,這種壓力使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雷獸還活著就好了,在它的主持下,多年來G城安如泰山,不論是人類或者妖怪族都不敢貿然發動進攻!難道我終究是做錯了?我根本就不能跟雷獸相比,G城和半妖人會毀在我的手裏!」

  「我有一些建議。」那是周文的聲音,在一片寂靜裏,顯得有些突兀。

  「你說!」亢明子仿佛撈到了救命稻草,這句話令他從優柔寡斷中擺脫出來。
  「抽幹地道裏的積水,這可以交給三足龜一撥元老去辦,一來它們是水妖族出身,諳熟水性,二來它們對地下的情況必較熟悉,花個三五天時間,應該能夠辦妥。到時候如果形勢不利,至少我們可以撤回到地下,尋找機會突圍,當然,這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亢明子點點頭,熱切地注視著三足龜,問道:「有問題嗎?」

  三足龜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周文繼續說下去:「G城大約有數千名男女奴隸,我們要好好利用這一點,迫使人類軍隊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這需要耍一點手腕,我想迪迪應該能勝任這個工作。」

  「你指的耍一點手腕是什麼意思?」

  「古時候異族攻城,常常驅使本地的百姓沖在最前線,我們現在守城,也可以考慮採用類似的方法。不過這裏的火候要掌握好,人類的辭典裏有不惜犧牲,大義滅親的說法。」

  「真是一個陰險狡猾的傢伙,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迪迪肚子裏轉著念頭,他突然想起了一段古文,「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半妖人會不會在養虎為患?迪迪不禁打了個寒顫,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

  「至於鼓舞士氣,有一個辦法倒可以試試看……」周文的這句話讓大家感到非常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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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6: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集 第四章 轉機

  第二天的戰鬥更加激烈,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算告一段落。

  從半妖人和元老會發生衝突的那刻起,潛伏在城裏的人類間諜就活躍起來,他們聯絡上分散在各處的奴隸,準備配合城外的軍隊,發起一場突如其來的暴動。

  但是半妖人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戰爭打響以後,他們被關押在若干個臨時監獄裏,由一隊半妖人戰士嚴密看守,食物和飲水的供應非常有限,大家擠在一起,跟牲口差不多。等待他們的將是饑餓、疾病和死亡。

  但是形勢出現了轉機。據後來僥倖逃脫性命的電氣工程師富江春描述,這天深夜,半妖人的一個小頭目來到了監獄裏,說半妖人想在城內安裝一套高音廣播系統,需要有這方面經驗的工程師和技術人員,讓他們自己站出來報名。他許諾,廣播系統完工驗收合格以後,他們將被放出城去,獲得自由,重新回到人群中,但是如果有人打腫臉充胖子,一旦發覺,立刻殺死,剝去皮醃制起來,充當軍糧。

  之所以判斷他是一個小頭目,是因為那些半妖人戰士對他非常恭敬,甚至懷有一種崇拜的熱誠。

  富江春隱約聽見他被尊稱為迪迪大人。迪迪,他記住了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但直覺告訴富江春,這是一個難得好機會,不管是不是陷阱,值得試上一試。他第一個報名,聲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電氣工程師,有這方面的經驗。在他之後,又有十多個人類奴隸參與進來,他們有的是技術人員,有的是熟練的操作工。

  能夠找到這麼多合適的人選,迪迪感到非常滿意。他們被分成三隊,在半妖人的帶領下到處搜尋著可用地材料,錄音設備,高音喇叭,音頻傳輸線,擴音器。麥克風……G城就像一個巨大的垃圾場,只要你有足夠的耐心細細翻尋,就能夠找到一切想要和不想要的東西。

  富江春甚至從一堆廢墟裏找到了十來隻舞廳裏的彩色射燈,他覺得這可能有用,就一起帶到回去。所有的材料都被運往鴻運大廈頂層的旋轉咖啡廳。

  當迪迪看到那些射燈地時候如獲至寶,他讓富江春等人把咖啡廳佈置成為一個巨大的舞臺,射燈吊在屋頂,高音喇叭安裝在大廈的外面,無數音頻線和擴音器從這個舞臺延伸到大街小巷。他要讓聲音響遍G城的每一個角落。在城市的週邊,槍聲炮聲驚天動地,半妖人戰士跟敵人浴血奮戰。艱苦地守衛著根據地,在城市中心,另一場無聲地戰鬥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迪迪在跟時間賽跑,他必須在半妖人的士氣徹底敗落之前完成所有的工作。

  三天以後,一套簡陋的高音廣播系統終於完工了。

  「迪迪大人,這裏沒有電,我們沒辦法試音。不知道好用不好用。」富江春戰戰兢兢地提醒迪迪。他有些擔心半妖人會食言。

  「沒關係,今天晚上就會有電的。」迪迪採納了周文地意見,他向駐守在城外的人類軍隊提出了交換條件,如果他們願意停戰二十四小時,並且確保G城在這段時間內用電的話。他們將釋放十七名人類奴隸,否則地話。他們將在下一輪戰鬥裏沖在最前線,充當炮灰的角色。

  這個條件讓陸一搏很為難,如果半妖人以那些無辜的人類作要脅,要求他們停止攻擊或者立刻撤軍,為了國家的利益,他可以立刻拒絕,哪怕犧牲他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半妖人只要求二十四小時的停戰和供電,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們在醞釀什麼陰謀?

  陸一搏和黃椿壽商議了半天,不敢擅自主張,於是把這一情況向軍委作了彙報。軍委的答復很簡單,同意他們的要求。

  當天夜裏,一條又粗又長地電纜連接上G城的電網,整個城市再次亮起了燈火,稀稀拉拉,讓人覺得心酸。

  周文再次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個暴風雨的夜裏,他就站在鴻運大廈頂層的旋轉咖啡廳往外望,窗外一片漆黑,一盞盞寂寥的燈光隱約可見,漸次熄滅。多麼相似地一幕,他的鼻子有些發酸,憂從中來,不可抗拒。

  亢明子和迪迪都在場,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這套高音廣播系統。

  弓中卿依偎在周文身旁,右臂地袖子空蕩蕩的,她臉色蒼白,似乎還沒有從傷勢中完全恢復過來。

  「你覺得這麼做有用嗎?」她低聲問周文,試圖引開他懷念過去的思緒。

  「也許吧,我不知道,不過總得試試看,有希望總比絕望來得好!」他走上前去,伸手在麥克風上彈了彈,湊近嘴說:「大家別激動,這只是試音——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飯,專吃大壞蛋。」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在G城的每一個角落響起,音波回蕩,每一個半妖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忍不住裂開嘴大笑起來,享受著難得的休息和放鬆。

  周文關掉了麥克風,向亢明子和迪迪說:「效果很不錯,可以繼續下一步計畫了。」

  迪迪朝富江春打了一個手勢,後者合上了電閘,屋頂的彩色射燈全部亮起,從各個角度照向舞臺中央,不停變換著顏色。

  整個G城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除了燈火通明的鴻運大廈頂層,它像一顆璀璨的珍珠,蓋過了月光和星光,鑲嵌在黑色的天幕上。

  他們想幹什麼?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族,心中都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輪到你登場了,詩詩!」化身為蘇小靈的陳詩詩緩步登上了舞臺,在燈光的照耀下,她的臉色平靜如水,沒有絲毫緊張的神情。她仿佛經受過專業的訓練。她仿佛就是為表演而生的……在舞臺上,她找到了自身地價值所在。

  陳詩詩打開麥克風,足尖輕輕打著拍子,柔聲清唱道:「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就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

  「保護堅強的自己,奔跑!大步向前跑!」

  「要堅強,不氣餒,那延綿不斷的感覺!奔跑!」

  「在任何寂寞的時候,絕不滴下眼淚。」

  「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

  「都市的狹窄道路,一直通往故鄉去,延綿延續,我在不斷奔走。」

  「故鄉……故鄉再見!奔跑!」

  聲音一開始有些低微。漸漸地越來越清亮。一切語言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在場所有的人無不感到腦中一震,隨即沉浸在美妙地歌聲裏,悵然若失,熱淚盈眶。歌聲在他們的耳畔徘徊。提醒他們生存的勇氣,生命的價值。

  歌聲飛過了萬水千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縈繞回蕩。像春風一樣拂過一個個鬱悶地心靈,注入力量,使它們獲得新生和希望。無數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驕傲,憂傷,自豪,迷惘,失落。沉淪,激昂……所有的半妖人戰士都為之感染,為之沸騰,他們緊緊握住了手裏的鋼槍,隱隱感覺到自己已經融化成為G城的一部分。一塊磚,一片瓦。在他們身後。是整個種族地繁榮和昌盛!

  歌聲飄出了G城,在廣袤的土地上留戀徘徊。人類和妖怪族,誰都沒有對燈火通明的鴻運大廈發起進攻,他們靜靜地傾聽著,心中充滿了異樣地情愫。

  這就是他們的對手!這是一個種族的呐喊!生命,生存,故鄉,尊嚴!

  G城中,鴻運大廈的旋轉咖啡廳裏,周文注視著陳詩詩,眼中充滿了柔情。

  二十四小時以後,迪迪兌現了最初的承諾,富江春等十七名人類被釋放,他們在軍方的引領下回到了安全的後方,接受進一步的調查和詢問。

  出乎意料地是,那個歌聲嘹亮的夜晚過去後,G城依舊處在停戰的狀態。人類和妖怪族似乎在思考對策,不急於發動進攻。形勢逐漸變得對半妖人有利,他們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士氣高漲,地道裏的積水也全部清除乾淨了,三足龜帶領元老們挖掘出一條秘密通道,深深穿過大運河地底部,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山區裏。在這樣地形勢下,周文提出了一個看似瘋狂的想法,向遠在嶺南牯牛山的樹妖族發出友好的信號,邀請它們到G城來落腳。

  有了樹妖族的援兵,G城將成為一座無法攻克的城市。

  亢明子對此抱懷疑態度,他聽了周文的介紹後,覺得樹妖族是不可能主動介入到戰爭中來的,它們需要的是一個和平的環境,G城正被戰火所籠罩,它們不會以身犯險。

  周文回憶說:「樹妖族的首領榕樹神曾對我說過,它們迫切需要一個盟友,平等的盟友,強有力的盟友,能夠抵擋來自人類和妖怪的威脅,為它們贏得生存發展的時機,只要我能夠提供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它們願意以實質性的幫助相交換。」

  「實質性的説明?說得很含糊……」迪迪仔細思考著周文的建議,「我們的確需要幫助,我們也能夠向樹妖族提供一片肥沃的土地,但是安全,這絕對說不上。」

  「死馬當成活馬醫,不妨試試看,反正我們已經有了退路。」這才是最關鍵的,亢明子一下想通了。他笑笑說:「好吧,試試就試試,你用什麼方法跟樹妖族聯繫?它們遠在嶺南牯牛山,跟G城隔了好幾千里。」有了逃生的地道,他心情很好。

  「我曾經靠翅膀飛往牯牛山,尋求樹妖族的幫助,榕樹神說這樣太引人注意了……」周文記起那一遭飛行,張開碩大無朋的熾天之翼,烈焰沖天,聲勢驚人,「於是它送給我一顆種子,說以後有事就把種子埋在土壤裏,念上一小段咒語,不管相隔多遠。它都能夠跟我聯繫上。」

  周文從懷裏掏出一顆油光鋥亮的種子,呈不規則的橢圓形,沉甸甸仿佛是鉛製成的,說它是鵝卵石也不為過。他走到室外,把種子埋在土壤中,低聲念了幾句咒語,音節非常古怪。聽起來就像是風掠過樹冠時發出的「嘩嘩」聲。

  轉眼間,一顆翠綠的樹苗從土壤裏艱難地鑽了出來,發枝開葉,茁壯成長,原本綠油油的樹幹逐漸木質化。越來越粗,枝葉像發酵一樣向四面八方舒展開去,樹冠投下地大片的陰影,遮天蔽日。到最後小小的一顆種子竟然長成為一顆十圍粗的參天大樹,佇立在S大學中。仰頭望不到樹巔,方圓百米內盡數被樹陰所覆蓋。這是樹妖族創造的奇跡!

  半妖人何曾見到過這樣神奇的法術,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驚歎不已。

  周文朝亢明子和迪迪招招手,示意他們上前來。三人站在巨樹的跟前,無不感受到自身地渺小。周文深深吸了口氣,把手按在了粗糙的樹幹上,又念了幾句咒語,巨樹竟然顫抖起來,樹皮逐漸扭曲,顯現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

  那是榕樹神。它用蒼涼的口氣說道:「吸血獠王周文,呼喚我有什麼事情?」
  「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嗎?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看見這片肥沃地土地了嗎?我在G城,只要你們願意,樹妖族可以舉族遷移到這裏,和其他所有的生命和睦相處。永久地生活下去。」

  「你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和力量,恭喜你!我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的……不過這是關係我們樹妖族命運的大事。我不願意冒險。戰爭並沒有結束,據我所知,G城正處在前所未有地危機之中,人類和妖怪族的聯軍虎視眈眈,隨時都可以把你們碾得粉碎。等一切平息下來再說吧,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積蓄力量,呵呵……」

  真是個老奸巨猾地傢伙!周文臉上不動聲色,繼續說下去:「你說得沒錯,G城正處在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所以我們才迫切需要你的幫助。只要你能站在我們這邊,不管結果怎樣,樹妖族都將獲得一片肥沃的土地,世代居住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不過在這之前,你們不能袖手旁觀,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等到我們度過了危機,樹妖族就不再是我們迫切需要的盟友,你將什麼都得不到!」

  那張老臉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良久,榕樹神說道:「好吧,我會讓樹妖族新一代的佼佼者到G城走一趟地,助你一臂之力,他叫木華,還有一撥忠心耿耿的手下。這是我能夠做出的最大承諾了,別太貪心,也不要性急,你所希望的未來總有一天會來臨的,我相信你……」它地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滿是皺紋的老臉也隨之隱沒在樹皮裏。

  任務已經完成了,那棵參天巨樹迅速枯萎腐爛,化成了灰燼。什麼都沒有留下,仿佛是一場夢。

  亢明子和迪迪用力搖了搖腦袋,確定這一切不是幻覺,自己沒有沉浸在夢鄉裏。

  「你們都聽見了,榕樹神說派木華來助我們一臂之力。樹妖族地法術非常高明,我想它的到來會大大減輕我們的壓力。」

  「它什麼時候能到?」

  周文聳聳肩說:「誰知道!我無法想像,樹妖是如何千里跋涉,最終來到G城的。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明年,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要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多!」

  三人站在巨樹消失的地方駐足觀望,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遠處傳來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一具形貌古怪的殘屍快步趕了過來。沒有腦袋,只剩下一具軀體,右手操斧頭,左手持盾牌,雙乳為目,肚臍為口。它朝著亢明子行了個禮。

  亢明子急忙問道:「形天,發生了什麼事?」

  那稱作形天的殘屍含含糊糊說道:「妖怪族派了使者求見,正在北門外等候。」

  亢明子怔了一下,隨口問道:「是哪一個?」

  「它自稱相柳。」

  相柳!三人不禁吃了一驚,相互交換著眼色。開明獸的得力幹將,最信賴的心腹,它不顧危險到G城來幹什麼?

  亢明子多長了一個心眼,揮揮手說:「你把它帶到鴻運大廈去,讓它稍等片刻。說我們馬上就過去。嗯……你也留在那裏,如果它包藏了什麼禍心,儘管動手除掉它!」

  形天答應了一聲,匆匆忙忙地趕了回去。

  「這是誰?我好像從來都沒見過。」周文感應到形天體內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妖氣,它不是半妖人,而是妖怪族的一員。

  「它叫形天,是遠古妖獸。不知觸犯了什麼尊貴的人物,被法寶鎮住,填塞在北海眼裏,不得脫身。有一趟我們出去打草穀,恰好經過。我取下法寶放出了它,它就奉我作主人,一直跟在我身邊。」亢明子簡單解釋了幾句,話語中不經意透露出自豪感,看來這形天的實力著實不可小覷。

  一行人猜測著相柳的來意。乘吉普車來到了鴻運大廈裏。果然是妖獸相柳,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神情鎮定自若。它搶先向亢明子說道:「我是受開明獸大人和飛鼠鄭蔚地委託,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相商,這關係到妖怪族和半妖人的未來。」
  「開明獸和飛鼠?妖怪族什麼時候由它們倆主持了?妖王麒麟獸,還有少壯派的白虎精呢?」

  相柳沉痛地說:「現在沒必要再隱瞞了,麒麟獸和白虎精已經壯烈犧牲了!」
  「死了!」亢明子大吃一驚,急忙追問道,「它們是怎麼死的?」

  相柳把木馬計劃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提到妖怪族自毀長城。把「繳獲」的原子彈運進了第一沙城,打算作進一步地研究,沒想到炸彈突然爆炸,把傷勢未愈的麒麟獸和白虎精炸成灰燼,妖怪族苦苦經營了數百年的第一沙城也在一瞬間夷為平地。

  「原來是這樣……」亢明子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

  長久以來的困惑終於解開了。不管半妖人如何挑釁,麒麟獸和白虎精始終沒有露面。原來它們在很早以前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幸災樂禍,肚子裏轉著念頭:「死得好,要是它們還活著,我們豈不是又多了兩個強勁的對手!」

  周文咳嗽了一聲,話裏有話地問道:「剛才你說現在沒必要再隱瞞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相柳敏感地瞥了他一眼,微笑著解釋說:「為了表達我們妖怪族對半妖人地誠意,所以不再隱瞞,另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妖怪族已經順利完成了權力交替,開明獸大人和飛鼠鄭蔚確立了各自的領導地位,沒有什麼能夠動搖到這一點了。」

  迪迪也笑了起來:「開誠佈公,我們很歡迎。請問閣下到這裏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相商?」

  「先前我們一直認為半妖人是妖怪族的一支,試圖說服你們回到妖怪族地懷抱——事實上我們錯了,半妖人是一個獨立的種族,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附庸。我這次來,就是代表妖怪族跟你們進行談判,平等地交流和談判,尋找共同發展的契機。」

  「我懂你的意思,簡單地說就是謀求共同利益,是不是這樣的?」

  「是的。」相柳盯了這個叫迪迪的半妖人一眼,雖然名義上亢明子是半妖人的首領,但他跟迪迪相比似乎欠缺了一點什麼。迪迪不遜色于開明獸和鄭蔚,它意識到這一點,對自己這次肩負的任務感到不那麼樂觀。

  「你怎麼看?」在外人面前,迪迪很注意給亢明子面子。

  「你先說說看,我們之間有什麼共同地利益?」

  「我們可以聯手,齊心協力消滅人類,分享這塊肥沃的土地!」亢明子細細品味著相柳話裏的分量。

  這的確是一個重大的轉變。之前,妖怪族一直驕傲地認為,半妖人地祖先曾經是它們中的一分子,由於受到輻射地影響發生了變異,再加上不分青紅皂白地雜交和濫交,產下大量的混血兒,從此半妖人的身體裏就混進了人類的基因,失去了妖怪族高貴的血統,淪落成為一個卑賤的群體。妖怪族試圖說服他們成為攻打人類陣營地排頭兵,借人類之手消滅他們。結果它們失敗了,半妖人拒絕回到妖怪族的懷抱,他們痛恨妖怪族的優越感,通過奴役和蹂躪它們來發洩自己的憤怒。

  現在,相柳帶來了橄欖枝,妖怪族終於認識到自身的錯誤,態度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它們承認半妖人是一個獨立的種族,跟妖怪族一樣,他們也有權力在這片土地生存,發展,繁榮。強盛!

  亢明子忍不住看了迪迪一眼,他怦然心動。

  「這是我們妖怪族上上下下共同地意思。」相柳補充了一句。

  「合作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你們打算怎麼辦?」亢明子對持久戰有了恐懼感,他的內心深處迫切需要一場巨大的勝利。

  「眼下就有一個好機會,人類把四個集團軍的兵力投入到這場攻打G城地戰爭中去。我們只要出其不意,消滅他們的主力,那麼整個南方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到時候。半妖人可以優先挑選你們想要的土地,剩下的由我們妖怪族掌管,雙方繼續保持合作,再向北方出兵,直到把人類徹底消滅。」

  「之後呢?」周文插了一句。

  「我們將和平共處,按照各自地方式生活……」相柳迅速岔開了話題,繼續說下去:「現在討論這些為時過早,關鍵在於。我們妖怪族有合作的誠意,你們有沒有?」

  亢明子猶豫了片刻,對迪迪說:「你覺得怎麼樣?」這是關係到半妖人前途的重大決斷,他必須先聽聽迪迪地意見。過去的事實證明,他的意見往往是正確的。
  在這種關鍵的時刻。迪迪也不敢擅自下決定,他笑著對相柳說:「你剛剛說到。合作是妖怪族上上下下共同的意思,同樣的,我們半妖人也必須統一思想,這很有必要。」

  相柳會意,點著頭說:「我們之間的誤會很深,合作一事,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決定下來地,不知道你們需要考慮多久?我不是催促你們,實在是形勢不等人,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再想殲滅人類軍隊的主力就萬分困難了!」

  「三天以後,我們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復!」

  「好,我恭候佳音!」相柳起身告辭。

  周文心中一動,挽留說:「你不留下來住幾天嗎?三天以後,得了一個准信再回去,省得來回跑,惹來人類軍隊生疑。

  「不了,開明獸大人在等我的回音,它很性急,如果我不回去的話,情況可能有變。」

  兩人地話裏都暗藏骨頭,迪迪聽出了幾分苗頭,半開玩笑地說:「相柳可是開明獸的心腹親信,一天不見就想念得緊,三天不見,嘿嘿,恐怕它會率領大軍殺進城來向我們要人!」

  「說笑了,哈哈……」相柳朝眾人行了個禮,大步朝外面走去,亢明子和迪迪跟在它身後,半是相送半是防範。

  「留步,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必勞師動眾。」

  相柳急忙阻止他們,又深深盯了周文一眼,「前幾天夜裏地歌會是你策劃的吧,真了不起!飛鼠鄭蔚說你就像當年的三十九朵金蓮花,把G城守衛得固若金湯!」

  周文怔了一下,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念頭,隨口說:「那是陳詩詩的功勞。」

  「陳詩詩在我們眼裏只是一張可有可無的廢牌,但到了你手裏……嘖嘖,半妖人在你的領導下一定能走向繁榮和富強的,我們堅信這一點。」

  亢明子和迪迪臉色都有些不自在,他們看周文的眼色裏蘊藏著警惕。

  相柳圓滿地完成了開明獸交給它的任務。這次它來G城,一方面的確如它所說,向半妖人伸出了友好的橄欖枝,光憑妖怪族是無法消滅人類,為了收回這片生於茲長於茲的土地的,它們必須改變思路,尋求一個穩固的盟友。另一方面,周文的再次出現讓它們感到莫大的威脅,一旦讓他控制住半妖人,那麼妖怪族將陷入全面的被動之中,它必須在這一切尚未發生之前加以破壞,至少提醒半妖人注意。從這個意義上講,相柳肩負著反間的重任。

  迪迪一邊思考著。一邊邁開大步走出了G城。城門在它的身後重重合攏,它衷心地希望妖怪族和半妖人的溝通之門千萬要保持暢通。

  城市在它地身後漸漸遠去,妖怪族的營地越來越近,相柳能夠嗅到空氣裏濃稠的妖氣,這讓它感到安心。但是,只一瞬間的工夫,妖氣竟然凝滯成實質。環繞在它周圍,漸漸收縮。

  相柳感受到巨大的危險正在迫近,一顆心狂跳起來,幾乎要衝出胸腔。它大吼一聲,現出了九頭蛇身的原形。張開血噴大口吐出裂風珠,圍繞著它的頭顱滴溜溜亂轉。

  「誰?快出來!……是你嗎,周文?」一連串古老地咒語響起,用相柳所不知道的語言,仿佛近在耳畔。又仿佛遠在天邊。

  那是周文,吸血獠王,他終於動手了!相柳幾乎可以肯定。它急忙把身體盤起來。拼命念動咒語,祭起裂風珠牢牢護住要害,準備迎接周文的突然襲擊。

  空氣中慢慢浮現出周文的身影,淡得像一副水墨畫,隨風扭曲著。相柳大吃一驚,驚呼道:「元神出竅,你……你竟然修煉到這種地步!」

  妖怪族修煉的最高境界,把不滅地元神暫時抽離肉體。遠隔百里,取敵人首級如探囊取物,那些古老的傳說在它腦海裏一閃而過,有如電光石火一般。

  周文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眸,飄忽不定。他似乎在努力適應自己的存在方式,這給了相柳一線希望。它用力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裂風珠上,大喝一聲:「我以我血,換汝覺醒,疾!」話音未落,裂風珠化作一團黑影,朝周文的元神疾射而去,正對著他眉心中間地第三只眼睛。

  周文輕輕伸手一擋,裂風珠有如遇上了一層無形的阻礙,突然凝固在半空中,微微顫抖著,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相柳清清楚楚看見,裂風珠地表面出現了一道道細微的裂紋,它的心猛地一沉,不顧一切嚼碎了舌頭,把滿口血肉狠狠噴了上去,裂風珠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通體燃燒起黑色的火焰,四下裏響起一片鬼哭狼嚎之聲,響徹雲霄。

  周文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在說:「米粒之珠,也放光芒!」他的神情顯得很輕蔑,心念微動,伸出的手掌立刻化作三條火龍,張牙舞爪撲向裂風珠,你來我往纏鬥在一起。

  相柳不顧一切念動咒語,時不時噴出一口口血水,全力驅動法術,但力有所不逮,體內地妖力飛速流逝,轉眼間裂風珠上的黑焰就黯淡了許多。

  周文已經失去了耐心,他的元神輕巧地繞過裂風珠,像輕風一樣拂過了相柳的身體。相柳在一瞬間失去了知覺,它低頭看見自己的皮膚被無形利爪劃開,血肉接二連三掉了下來,露出了白森森地骨骸,薄薄的一層隔膜裏,心臟在跳動,腸胃在蠕動,鮮血噴出去,卻再也流不回來。它臉上流露出無窮無盡地恐懼,顫抖著抬起手爪,用力插進自己的腦子裏。

  裂風珠「砰」的一聲炸開來,周文的元神漸漸變淡,消失在空氣裏。

  遠在幾十裏外的開明獸和鄭蔚不約而同感受到裂風珠的哀號,相柳已經罄盡全力,不惜自殘肉體,使出最厲害的法術,究竟是誰威脅到它的生命?難道又是周文?

  開明獸來不及招呼其他妖獸,把腳重重一跺,駕雲撲向妖氣肆虐之處。但是它還是晚了半步,相柳渾身上下只剩下森森白骨,一隻爪子穿透了自己的頭顱。究竟發生了什麼?開明獸倒抽一口冷氣,一顆心沉甸甸的,猶如壓上了一塊鉛。

  相柳在城外離奇地死去,死狀慘不忍睹,這消息傳回到G城,亢明子和迪迪都懷疑是周文幹的,但是他們沒有證據,周文從始至終一直跟他們呆在一起,沒有離開過半步。

  相柳的死對半妖人來說同樣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妖怪族伸出的橄欖枝被突然折斷了,從此兩個種族之間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溝壑,開明獸將滿懷仇恨,一心一意跟人類合作,拔掉眼中的這根毒刺。

  十二個小時以後,進攻再度開始,並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猛烈。

  人類和妖怪族的聯軍發起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古老的城牆被夷為平地,戰士們像潮水一樣湧進城,在街頭巷尾浴血奮戰,一次次被打退,一次次又沖上來。

  與此同時,困在城內的奴隸們也奮不顧身,接連發動了三次暴動。他們被殘酷地鎮壓下去,鮮血染紅了大小監獄,屍體堆在城門口,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都沒有熄滅。

  雙方都殺紅了眼睛,戰爭逐漸升級,人類軍隊動用了重型轟炸機和遠端火炮,把G城炸成了一片廢墟,妖怪族的戰士進行徹底的搜索,像篩子一樣把每一寸土地都篩了一遍。

  而半妖人躲在地下通道裏,神出鬼沒,有組織地進行著遊擊戰和拉鋸戰,不時突入敵人的腹地,在局部地區形成優勢兵力,吃掉他們的一兩個連。

  三方的傷亡急劇攀升。在這樣惡劣的局勢下,亢明子和迪迪開始考慮從地道撤離G城,大規模轉移到安全的山區去。但是它們遭受到又一個沉重的打擊,地道出口被嗅覺敏銳的妖怪族發現,它們在那裏埋伏了大批傀儡妖獸,如果不是周文警覺的話,半妖人將陷入重重包圍之中。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抵抗,絕不放棄!

  迪迪表面上依然對周文信任有加,但他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濃了。他甚至開始懷疑,周文居心不軌,地道的出口就是他巧妙地透露給妖怪族知道的,目的是把半妖人困在G城,這樣他才有奪權機會。

  開明獸說過:「周文,你又何必趟這個渾水,放棄吧,半妖人不可能成為一支忠於你的軍事力量。」

  榕樹神說過:「你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和力量,恭喜你!我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到的……」

  相柳也說過:「半妖人在你的領導下一定能走向繁榮和富強的,我們堅信這一點。」

  這些話背後都隱藏著一個意思,周文野心勃勃,他想把半妖人變成一支完全忠於他的軍事力量,變成他手裏的一顆棋子!他究竟想幹什麼?這個問題困擾著迪迪,他始終想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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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6: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木華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周文顯得異常疲倦,這種疲倦不僅僅表現在身體上,更多地表現在精神上。

  弓中卿和陳詩詩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她們感到害怕,周文似乎變得漠視一切生命,旺盛的鬥志開始從他的身體裏抽離。他像行屍走肉一樣本能地繼續著自己的行動。她們不敢多問,她們不能為周文分擔什麼,所以害怕知道不詳的結果。如果說周文是神,那麼他一定是西方傳說中手持鐮刀收割一切生命的死神!

  周文在思考。額頭上長出了緊閉的第三只眼睛,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帝江神曾經預言,吸血獠睜開第三只眼睛,將會招來陰曹地府的烈焰,把整個世界焚燒成灰燼。不論它說的是不是事實,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已經進化到吸血獠的終結形態,力量成百上千倍增強,能夠不動聲色地施展出元神出竅,在百裏外取敵性命。

  現在只剩下了最後一著,蛻變的結果會是什麼呢?周文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該來的總會來,多想也沒有用。周文強迫自己把思維定格在眼前。相柳被殺戮的時候,他始終跟亢明子、迪迪呆在一起,但他們還是起了疑心,尤其是迪迪,周文隱約發現,他已經在設局對付自己。

  G城的內部醞釀著重大的變動,這些變動的觸發點就是木華的到來。

  在一個硝煙漸漸散盡的黃昏,G城沉浸在一種從未有過的安詳之中,璀璨似錦的晚霞從天際飄過,南風吹來了熏熱的氣息。有一些細小的種子在風中載沉載浮,它們像張著翅膀的精靈,穿越了萬水千山,終於降臨到G城地土地上。種子一接觸到泥土,立刻生根發芽。開枝散葉,頃刻間工夫就長成了一片高大茂密的樹林。

  緊接著,一群神情呆滯的樹妖大步走了出來,為首的一個頭髮根根倒豎,纏結在一起,身高超過兩米,瘦而精幹。沖著周圍持槍警戒的半妖人說:「周文在哪里?我們要見他!」

  周文接到報告後,來不及通知亢明子和迪迪,立刻大步流星趕到了現場。那瘦高個子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朝他伸出手去,自我介紹說:「我是樹妖族的木華。奉榕樹神的命令到這裏助你一臂之力。」

  周文與它握了下手,堅硬,粗糙,就像是一塊未經加工地木頭。他親切地寒喧了幾句,說一些無意義的客氣話。然後邀請它到自己的居所去細談。

  木華欣然答應,回頭命令它的手下在樹林裏休息,不要到處亂走。周文留意到樹妖族只聽從一個聲音。那些面無表情的樹妖立刻返回到樹林裏,身影消失在茂密地枝葉間。樹木就是它們的親人和家園!

  他們在半妖人戰士的目送下徒步來到了S大學,在四景河邊的水泥亭子裏,周文憑欄眺望,目光所及之處儘是一片廢墟,但是就在這片荒涼的廢墟上,孕育著無窮地生命力。一個嶄新的時代就要從這裏誕生了!

  「榕樹神還好嗎?上次我見到它的時候,它已經很衰老了。」

  「很好。你放心,我們樹妖幾乎擁有無窮地生命。」

  「有生必有滅,區別在於遲一點早一點而已,這是自然的法則。冒昧地問一句,你跟榕樹神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是他的氣根繁衍出的生命。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就是他一部分。」

  「一個出色的接班人……」周文重新打量了他幾眼,忽然察覺到充沛的妖氣中蘊含著另一種不協調的氣息,類似於七寶琉璃塔或者三十九朵金蓮地氣息。他微微皺起眉頭,一邊思考著,一邊繼續試探它:「榕樹神百年之後,樹妖族的新領袖就是你了?」

  「是的,這次到G城來,就是一趟難得的鍛煉,我會好好珍惜的。」

  「既然是樹妖族未來地領袖,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身懷道門的法寶呢?」

  「你是說這個嗎?」木華並沒有感到意外,它把手伸進胸腔,樹皮和木質自動分開,從裏面掏出一卷破舊地繩索,通體隱約閃爍著金光,「這是我們樹妖族的寶物,很久以前從一個道門高人手中奪來的,為此不知犧牲了多少族人的性命!」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周文打量著這卷繩索,心中充滿了感慨。

  道門六大法寶,辟邪玉麈和乾坤表裏圖在李兵手裏,趙詩芬身懷三十九朵金蓮花,七寶琉璃塔已經裂成兩半,天師劍在麓寧城大戰中遺失,沒想到這最後一件法寶縛妖繩竟然落在了樹妖族手中。

  「人類法師把它叫做縛妖繩。」

  「正是縛妖繩,有了這件法寶,開明獸就休想踏進G城半步!」

  木華很明顯受到榕樹神的囑咐,不想直接跟妖怪族發生衝突,它迅速掉轉話題問:「現在形勢怎麼樣了?」

  周文把G城所面臨的困境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木華不禁深深皺起了眉頭,毫不客氣地說:「榕樹神曾向我說起過,你有一個非常宏偉的設想,要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和平的未來,人類和妖怪能拋棄偏見,生活在同一片陽光下。可是到現在為止,我看不見你所設想的未來在哪里,你都幹了些什麼?夾在人類、妖怪族和半妖人之間,你是不是已經失掉了自己的理想?」

  「從來沒有失掉過,它始終在我的心裏!你還年輕……」周文瞥了它一眼,跟經歷了數十萬年滄桑的榕樹神相比,眼前的這個樹妖實在太年輕了,他必須耐心地向它解釋,「你不明白這條道路有多麼艱難,從來沒有人走過,我從始至終都在黑暗中摸索,看不見未來的曙光。」

  「最初我設想在人類和妖怪族之間維持一種灰色的平衡,促使他們打一場消耗戰。要勢均力敵,誰都不能占到絕對的上風。只有付出慘重的代價,看清楚戰爭的可怕後果,他們才會冷靜下來進行反思,試圖尋找一個共同生存、共同發展地契機。」

  「這個思路是可行的,但是局勢的發展往往超出了我的預計。我就像一個小孩,在耍弄一把千斤重的鐵錘。竭力保持平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我缺乏一支強有力的、完全忠於我地武裝力量,這是致命的弱點,而且很難克服,無論是人類或者妖怪族都不可能支持我,在他們眼裏我是異類!」

  「半妖人的出現是一個意外。這給了我機會,我想,也許我可以控制他們,把他們改造成為忠於我的軍隊,在人類和妖怪族之間製造一個緩衝。把歷史的車輪引向我想要地方向……所以我選擇留在了G城,和半妖人並肩作戰,我要取得他們的信任。一步步實現最初的夢想。但是半妖人裏也不乏佼佼者,亢明子擁有強大的武力,迪迪足智多謀,並且已經對我產生了疑心,他們在半妖人裏的威信很高,光靠我一人無法實現權力地平穩交接。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當然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榕樹神選擇了你,你就是我們強有力地同盟。我希望在這之後。你能兌現當初的承諾,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屬於我們樹妖族,不再有戰火的侵擾,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

  「我承諾。一定做到!」

  說話間工夫,亢明子和迪迪也趕到了S大學裏。一一見過了木華,他們對樹妖族的慷慨相助表示歡迎,並且特地為它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酒宴——G城所能提供的只有腐爛的屍體、混濁地污水和樹皮草根——不過木華它們根本就不在意,在它們心目中,陽光、雨露和一堆發酵的牛糞才是至高無上的美味。

  木華婉言謝絕了亢明子和迪迪的安排,樹妖住不慣鋼筋混凝土的廢墟,也不願意待在黑暗地地下,它們依然回到那片茂密的樹林裏,隱沒在樹幹裏歇息。在那裏,它們感到安全而恬靜。

  深夜,迪迪孤身一人來到樹林外。他注意到虯結地樹根間橫臥著一條繩索,陳舊破落,隱約閃爍著金光,似乎樹妖族布下的法寶。

  迪迪猶豫了一下,輕輕巧巧就邁了過去,進入到樹妖棲息的林地裏。

  木華意外地「咦」了一聲,感到非常吃驚,它無聲地敲了敲手指,一顆顆粗壯的樹幹上,無數雙警惕的眼睛突然睜開,緊緊盯住這個古怪的入侵者。

  迪迪來到樹林中央,仰頭看去,枝葉鋪天蓋地,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木華,出來吧,我是迪迪,半妖人迪迪,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有什麼事白天說不好嗎,深更半夜,偷偷摸摸,你想要幹什麼?」

  木華並沒有現身,它的聲音在樹枝間回蕩,顯得有些沉悶。

  「我是想瞞過周文,私下裏跟你交換意見,這很重要,關係到樹妖族和半妖人的未來。」

  迪迪突然覺得自己的語氣像極了相柳,他們好像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這讓他覺得好笑。

  木華思考了一會,終於從樹幹背後現出身來,它打了一個手勢,其他的樹妖立刻分散到樹林外,像哨兵一樣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你想對我說什麼?」

  「周文有沒有跟你說起G城所處的困境?」木華點點頭。

  「我們半妖人正受到人類和妖怪族聯軍的威脅,但這只是一個方面,是外患,我完全有信心帶領半妖人度過這場危機。事實上,我更擔心的是內亂。」

  「內亂?你指的是什麼?」迪迪一字一句地說道:「周文野心勃勃,他試圖取代亢明子和我,把半妖人變成一支完全忠於他的軍事力量,變成他手裏的一顆棋子。」

  「哦?有這回事?」

  「我們應當開誠佈公,坦誠相待,木華先生,你應該很清楚周文的野心,他把你召喚到這裏來的目的就是助他一臂之力,控制住半妖人的軍隊。實現他的目標。」

  木華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它木訥地搖搖頭,口不應心地說:「我不知道周文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也不想知道,榕樹神命令我到G城來,聽從他的安排,我照做就可以了。從來不去多想。你要明白,我們樹妖族只聽從一個聲音。」

  「周文許給你們樹妖族什麼好處?」迪迪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不想放棄,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屬於我們樹妖族。不再有戰火的侵擾,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能夠確保不再有戰火地侵擾?人類、妖怪族和半妖人之間的戰爭將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某一方被消滅為止……他究竟站在哪一邊?」迪迪敏感地察覺到其中的問題。

  「你並不瞭解周文,他不站在任何一邊。他抱有一個非常可笑的想法。他要用自己的雙手去創造一個全新地時代,人類和妖怪能拋棄偏見,生活在同一片陽光下。當這一天真的來臨。自然就不會有什麼戰爭了。我們樹妖族之所以選擇他,正是出於這個原因。」

  「人類和妖怪?不包括我們半妖人?」

  「不包括,因為他許願的時候你們還沒有出現。我不知道他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卻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在他地心目中,半妖人只是他達成目標的工具,在那個全新的時代裏,是沒有我們半妖人地位置的……」迪迪喃喃自語,聲音顯得異常苦澀,「好吧。不說這些,我想知道,周文能夠提供一片肥沃安全的土地,你們樹妖族需要的僅僅是這樣一塊土地嗎?」

  這句話問到了木華的心坎上,它沉默不語。過了良久才說道:「榕樹神需要的僅僅是一塊土地,屬於我們樹妖族。肥沃,安全,能夠生存繁衍,直到永久……」
  迪迪的心裏升起了一絲希望,他加重語氣問道:「我問的不是榕樹神,而是你們整個樹妖族!」

  「樹妖族不願意成為別人地炮灰,所以退出了這場戰爭,但是退出這場戰爭並不意味著退出歷史舞臺,我深信,有一天,樹妖族將成為妖怪族中繁榮而強盛的一支,誰都不敢小覷我們!」木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情,終於袒露心聲。

  「這就對了!樹妖族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上!放棄周文吧,他身單力孤,不成氣候,你們應該站在我們半妖人地一邊,聯手共同奮鬥!我確信,你們得到的將不僅僅是一塊土地,更重要地是,整個神州都會為你們矚目,你們樹妖族將贏得前所未有的利益、榮譽和尊嚴!」迪迪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竭力說服木華改變初衷。
  迪迪是代表半妖人向它發出了邀請,這些話深深烙印在木華的心坎上。但它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盤算了一陣,搖搖頭說:「可是榕樹神已經選擇了周文,你不知道,我們的首領非常固執,一旦認定人選,就絕不會更改。」

  「榕樹神選擇了周文,並不代表你也必須選擇周文。」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們樹妖族只聽從一個聲音,那就是榕樹神的聲音。」
  「如果榕樹神做出的決定不能確保樹妖族的利益得到最大化呢?」

  「我不知道……你讓我好好想想……」木華終於動搖了。

  「選擇周文還是選擇半妖人,你要慎重啊!我可以透露一點內幕消息,我們不甘心成為周文手裏的棋子,他絕不可能控制我們,我們遲早會對他動手的!」

  木華心裏閃過一個念頭,立刻動手,把迪迪殺死,替周文消除這個心腹大患,但是理智又阻止它採取這樣的行動,迪迪既然敢孤身而來,肯定有恃無恐,從縛妖繩對他毫無反應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沒有把握的事它不願冒險,畢竟這是別人的地盤。

  「不用馬上做出決定,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斟酌。樹妖族的將來就維繫在你的身上。有沒有一個全新的時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不能高人一頭,站在金字塔地頂端,獲得最多的利益!」

  木華看著他走開,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第二天黎明。人類和妖怪族的聯軍再次發動了襲擊。

  首先是持續了半個多鐘頭的空中轟炸,接著,無數新型的主戰坦克在步兵的支援下開進了市區,展開一場地毯式的掃蕩。

  木華並沒有插手,它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旁觀者,親眼目睹迪迪指揮半妖人地軍隊牢牢守衛住G城。

  迪迪是一個高明的指揮家,他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半妖人在地道裏躲過了猛烈的轟炸。等主戰坦克出現在城市裏,再一湧而出,利用廢墟和戰壕發動反擊。對付這些鋼鐵鑄成的龐然大物,普通的槍械子彈並不能發揮多大地作用,最多留下幾個淺淺的彈痕。可擕式反坦克導彈應該是最佳的選擇,但是半妖人沒有這樣先進的武器。他們採用了更為原始但同樣有效的戰術。埋伏在廢墟裏地半妖人狙擊手首先對步兵發動了偷襲,毫不誇張地說,每一顆子彈都奪走了一條性命。緊接著,躲藏在戰壕裏的元老會對主戰坦克實施打擊。它們觸手的末端纏繞著一根根短而粗地鋼筋,貼著地面悄悄向前延伸,伺機插進坦克車的履帶裏。讓這些龐然大物變成一堆廢鐵。

  戰事不利,人類軍隊立刻調整了戰術,利用自行迫擊炮和火箭筒進行定點突破,同時派出槍法精准的狙擊手,利用穿透型爆炸彈對半妖人元老實施打擊。

  整個古城區都淹沒在戰火中,短兵相接,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唯一例外的是城北,半妖人和妖怪族相接觸的戰場。沉浸在一片死樣的沉寂中。高低起伏的廢墟上,用鮮血畫出一道巨大的符,如同一條不見頭尾地巨龍,扭曲盤旋,隱隱然與大地融為一體。

  周文靜靜地漂浮在符中央。額頭上赫然長著一隻緊閉的眼睛,背上同時展開四對烈焰騰飛的翅膀。雙手抱在胸前,釋放出無窮無盡的妖氣。在他的身後,是無數荷槍實彈地半妖人戰士。在他身前,是開明獸、飛鼠鄭蔚、驕蟲、樹鳥等遠古妖獸。巨大的符像不可摧毀地防線,橫亙在他們之間。

  開明獸死死盯著那道鮮血繪成的符,試探著向前邁出一步,鄭蔚急忙抓住它的肩膀,搖搖頭示意它不要冒險。

  吸血獠王已經進化到一個全新的階段,遠遠超越了它們這些遠古妖獸,除非麒麟獸複生,又或者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帝江神出現,除此之外,沒有第三個妖怪能夠捋他的鋒芒。

  開明獸猶豫了一下,終於退了回去,它低頭想到了一個惡毒的主意,臉上不覺露出一絲陰險的笑意。它朝著樹鳥低聲囑咐了幾句,後者悄悄地撤離了戰場。

  妖怪族不敢靠近,這達到了周文最初的目的。但是在僵持之中,他突然感到迎面撲來了一股浩然正氣,非常熟悉,那是道門法寶三十九朵金蓮的氣息,難道是趙詩芬來了?

  周文的身體輕微顫抖著,他緩緩抬起頭,看見趙詩芬俏生生地站在面前,渾身上下金蓮飛舞,衣衫飄飄,恍如仙子。

  「你來了,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周文長長舒了口氣,苦澀地打了個招呼。
  趙詩芬不發一言,她打量著鮮血繪成的符,默默念動咒語,把金蓮花的威力發揮到極至,整個身體都籠罩在淡金色的光華內,足尖漸漸離開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中。

  「你不敢抬頭看我一眼嗎?我改變了許多,你呢?」趙詩芬沒有抬頭,她生怕自己會改變主意。她淩空向前邁出一步,踏進了符之中,無數血光頓時騰空而起,朝她當頭罩下去。

  一時間陰風怒號,鬼哭狼嚎,血光被金蓮花堪堪擋住,落不下去。

  「這道符叫做二十四氣陰陽符,用人類、妖怪和半妖人的鮮血描繪而成,變化無窮,你雖然身懷道門法寶三十九朵金蓮,還是保不住你的性命,退回去吧,我不會難為你的!」

  趙詩芬聽若不聞,又艱難地向前跨了一步。血光越發淩厲,把她團團困住,像一顆巨大的血珠,滴溜溜亂轉。

  僵持了片刻,無數利劍一般的金光從血珠的縫隙裏迸射出來,愈來愈盛,終於衝破束縛。直插雲霄。

  趙詩芬臉色蒼白,纖弱的身軀搖搖欲墜,她低垂著眼簾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周文渾身一震,搖著頭說:「你這是何苦!」

  趙詩芬喃喃念動咒語。七竅中流下了殷紅地鮮血,聲音清越響亮,越來越高亢。隨著她的念頌,三十九朵金蓮花漸漸彙集到一處,此隱彼現。幻化出一道道紫氣,絢爛至極,連當空的豔陽都被壓了下去。那是天師張瑞午遺留下最厲害的法術。以鮮血和生命作為祭品,激發出金蓮花全部的威力,在生機斷絕前操縱道門降妖除魔的大法力,與敵同歸於盡。趙詩芬早就抱著必死的信念!那些過去地歲月呀,周文的眼睛不禁模糊了,他清楚地知道趙詩芬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年在G城北門的城頭上,從高處向遠方極目眺望,瓦藍的天空廣袤無邊。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彼端,捲曲地雲彩像羽毛一樣整整齊齊排列在空中。

  周文說:「前面是河塘鎮,向北是鄯縣,再過去就是鳳凰山,這裏本來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但是戰火毀掉了一切。我親眼目睹了這場殘酷的戰爭,人類和妖怪的鮮血浸漬了每一寸土地。李瑾瑜。如果能夠結束戰爭,如果能夠使這個世界能夠重新恢復和平和寧靜,你願不願意犧牲你自己?」

  趙詩芬回答說:「我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活下來的。周文,你要知道活下來,坦然地面對劉子楓和兒子,坦然地面對你地出現,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在她平靜的語氣裏,周文能夠感覺到戰鬥地勇氣和必死的決心。生命對趙詩芬來說只是一段經歷,一步步走向死亡,為了信念,燃耗自己,在平靜中死去,身體和靈魂化為灰燼。

  現在時間已經到了。趙詩芬選擇了死在周文手裏。她的嘴唇一張一翕,吐出了最後一個字,當聲音被吹散在風中時,三十九朵金蓮花也一同消失,無數紫氣凝成一道長虹,向周文當胸射去。

  周文始終盯著趙詩芬的俏臉,他發覺在咒語念完的一瞬間,這張熟悉的臉龐似乎變得有些陌生,隱約可以分辨出是三清殿地洞下天師張瑞午的模樣。

  紫氣東來,那是張瑞午的最得意地法術!原來他向金蓮花傾注了畢生的法力和法術,千年之後,借傳人之手剷除人類最大的敵人。可是他知道嗎,人類最大的敵人不是周文,也不是妖怪族,而是自身的貪婪和無知!

  紫氣在周文地身前遇到烈焰的阻擋,盤旋回蕩,漸次淡薄,終於消失於無形。只這數息間地停頓,趙詩芬已經完全吸收了金蓮中充沛的法力,猶如張瑞午再世,一聲清嘯,似乎在召喚什麼。

  天空驀地暗下來,濃雲密佈,遮天蓋日。一道青色的光芒從西南方疾射而來,穩穩地落在了趙詩芬的手中,光華散盡,赫然是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通體青光流轉,不停幻化出龍神的模樣。那是張瑞午的兵器天師劍!

  趙詩芬一劍在手,立刻施展出天邪虎嘯陣,體內法力轉化成無數有形的利刃,從天師劍中噴薄而出,幻化成三隻虎頭的形狀,張開血噴大口,吼聲如雷,齊齊向周文撲去。

  周文被迫使出渾身解數,全力驅動二十四氣陰陽符,血光如虹,縱橫交錯,與天邪虎嘯陣鬥了個旗鼓相當。

  趙詩芬覺得渾身肌膚幾乎要炸裂開來,強勁的法力左突右沖,找不到宣洩的缺口。她不由自主地舞動天師劍,有如神助,六陰追魂術,蓮華符,天邪虎嘯陣,僵屍追魂符,五雷正法,天地降妖訣,五行破魔咒……那些失傳已久,威力巨大的法術從她手裏一一使出來,得心應手,毫不費力。

  周文沉著應戰,二十四氣陰陽符中血光沖天,有如潑墨山水,一忽而丘壑起伏,一忽而奇峰突起。一忽而奔流直下,一忽而盤旋回腸,將門戶守得十分嚴密,任你法術變化無窮,始終不能近他的身。

  鬥到酣處,趙詩芬突然把手一撒,祭起天師劍。喝了一個「疾」字,右手食指與中指並在一起,對準周文一指,天師劍刺破重重血光,筆直地射向周文的心臟。
  周文把四對翅膀用力一扇。掌心中突然騰起一個拳頭大小的火球,穩穩對準了劍尖,天師劍受到毀天滅地焚心咒的壓制,一瞬間凝滯在半空中,微微顫抖著。似乎在夾縫中猶疑不定,不知該何去何從。

  趙詩芬連念了三個「疾」字,指尖上突然騰起了一朵金蓮花。朝天師劍電射而去,隱沒在劍身裏,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天師劍向前一寸寸逼近,漸漸現出了原形,變化為一隻龍神的犄角,迸射出五彩光華,照耀天地。

  但是周文卻清楚地感覺到。趙詩芬體內的生機不斷削弱,一旦三十九朵金蓮全部離她而去,那麼生命之火也將燃燒殆盡。

  周文把手掌向後縮了半尺,掌心上地火球一漲一縮,顏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白,天師劍抵禦不住上萬度的高溫。劍尖開始軟化,滴下了細小的液體。

  周文默默歎了口氣,張瑞午費盡心機,把畢生的法力和法術傾注在三十九朵金蓮裏,但這一切安排都無濟於事,他有足夠的把握堅持到最後,把天師劍和趙詩芬一同焚燒為天地間的一縷輕煙。他真的忍心這麼做嗎?第三十三朵,三十四朵……
  望著趙詩芬那滴滿汗珠地臉龐,周文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衝動之下,他把肩膀左右一晃,血光拔地而起,從四面八方惡狠狠撲向天師劍,稍稍引開了它的威力,然後他用力扇動翅膀,淩空飛向趙詩芬,伸長了手臂抱住她軟綿綿的身體,拔地而起,越飛越高,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天邊。

  法術中斷了,趙詩芬拾回了一條性命,但是她並不感激周文,反而勉強抬起手掌,按在周文的心坎上,吃力地問:「你救我幹什麼?這豈不是害了自己地性命?」

  張瑞午的法力在她的掌心中吞吐盤旋,只要驅動剩下的五朵金蓮花,就能直接重創周文的心臟。

  「我要你活下去!」

  周文突然掉轉方向,朝著地面疾沖而去。一片蒼翠地山谷迎面撲來,鬱鬱蔥蔥,充滿了生機。風聲嗚咽,刮得臉面發疼,趙詩芬奮力睜開眼睛,她看見了飛流而下的瀑布,起伏的丘陵和茂密地樹林。

  「還記得嗎?那是碧蘿山!」

  趙詩芬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她淚流滿面。

  那些過去的歲月呀……周文降落到山頭的橘樹林裏,他小心翼翼地把趙詩芬放了下來,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像褪了色的舊片子,充滿了溫馨和懷念。

  「你不應該救我的!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只是這具軀體……我是李瑾瑜,不是趙詩芬……」

  趙詩芬有些語無倫次,她感到傷心像潮水一樣湧過來,淹沒了她整個身心。在經歷了這一番變故以後,她終於失去了精神的支柱,整個人完全垮掉了。

  周文凝望著她地雙眸,他完全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他們就像是同一個人,他們的心是相通的,他們能看到彼此心中最隱秘的想法,就像很久以前石塔橋旁地那個夜晚一樣。

  那一天,他們種下了情根,那一天的月光和星光照耀著他們,一直到生命地盡頭……

  周文柔聲說:「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的,你會忘記一切痛苦的過去,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他把拇指輕輕按在她的眉心中間,嚅動嘴唇念一段冗長的咒語。

  這是他第三次對李瑾瑜施法,第一次是在石塔橋旁,施寂識術,第二次是在新虹橋上,施移魂術,這是第三次,這一次會讓她忘記所有悲傷的記憶,有勇氣重新面對人生。

  趙詩芬的身體漸漸鬆弛下來,她慢慢合上了眼睛,臉上充滿了安詳和寧靜。

  周文在她耳邊輕輕哼唱著他最喜愛的歌謠:「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就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

  「保護堅強的自己,奔跑!大步向前跑!」

  「要堅強,不氣餒,那延綿不斷的感覺!奔跑!」

  「在任何寂寞的時候,絕不滴下眼淚。」

  「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

  「都市的狹窄道路,一直通往故鄉去,延綿延續,我在不斷奔走。」

  「故鄉……故鄉再見!奔跑!」

  趙詩芬在迷迷糊糊中,眼角淌下了一滴淚珠,她仿佛知道,這一別後,就永遠失去了最心愛的人!連回憶都不會剩下……

  周文望了她最後一眼,向過去揮手告別,然後,他振翅高飛,迎向了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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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1 00:36: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集 第六章 尾聲

  木華在目睹半妖人打退人類軍隊的進攻後,終於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它決定違背榕樹神的指令,放棄周文,跟半妖人迪迪合作。

  在這一刻,它有一種創造歷史的自豪感,樹妖族從此粉墨登場,它們不再是無能為力的觀眾,而是本色的演員。

  木華有信心,它能夠帶領樹妖族開創出一片前所未有的新天地。榕樹神終有一天會理解它的!

  迪迪在得到強援後,決定立刻向亢明子發起逼宮,奪取軍隊的控制權。之所以不顧大局,在戰爭的間隙下手,一方面是擔心木華動搖,另一方面是擔心周文搶先發動政變。他必須牢牢掌握主動!

  迪迪的行動對於周文和木華來說是一個機會,他們商議下來決定借迪迪之手除去亢明子,順便削弱迪迪的勢力及其在半妖人中的威信,等待時機奪取政權。

  不過與其說是二人商議的結果,不如說是周文個人的決定,事實上木華從始至終都扮演了一個唯唯諾諾的角色,周文沒有察覺到它的心機,他以為樹妖就是這樣木頭木腦的。在這一點上,他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

  在持續不斷高強度的戰鬥中,亢明子的威信日漸衰落,它指揮的部隊總是傷亡慘重,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迪迪總能以較小的代價取得勝利,無論是對抗人類的高科技軍隊或是妖怪族的傀儡妖獸,他始終從容不迫,表現出一個高明指揮家應具備的素質,這一點讓所有的半妖人傾倒。

  隨著時間的推移,半妖人軍隊逐漸放棄了亢明子,轉投向迪迪,他們願意在迪迪的指揮下戰鬥,他們知道迪迪能帶領他們走向勝利。這其中甚至包括了江川和狴炎。

  亢明子察覺到危機的降臨。但他能夠依恃的部隊已經不多了。又是一個火燒雲佈滿天邊的黃昏,半妖人打退了人類和妖怪族地聯軍,G城像一顆釘子,牢牢釘在了這片熾熱的土地上。

  視線所及之處,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半妖人在廢墟裏打掃戰場,收拾起可用的槍支彈藥。修復壕溝和工事,殺死一息尚存的敵人。亢明子再次遭受到沉重的打擊,他的直系部隊在戰鬥中全軍覆沒,只有一個小隊的人馬僥倖活了下來。他地心情異常低沉,躲在城南的巢穴裏借酒消愁。試圖用酒精麻醉自己。

  江川和狴炎終於棄他而去,守在他身邊的只剩下忠心耿耿的形天,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它不是他地同類,而是一個形貌古怪的妖怪。

  迪迪帶領著麻山、紀鶇、紀檀、毒蠍羅、周文、木華等人。大步流星向城南趕去,他們試圖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說服亢明子交出部隊,把名義上的指揮權平穩地轉移給迪迪。

  亢明子對他們的到來並沒有感到意外。他仰頭吞下一大口烈酒,對迪迪大笑著說:「我早就猜到你會來這一手地……不這樣才怪!你這個傢伙,看中我的位置已經不止一兩天了……來來來……決一死戰吧,讓我看看你究竟有什麼能耐……呃……」他笑得比哭還難看,打著酒嗝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迪迪看他的眼神有些憐憫,曾經威風一時地亢明子竟然落到了如此地步,他寧願他正視自己的失敗,竭力反撲。也勝過借著酒精撒瘋。他在外人面前丟半妖人的臉!

  「形天……形天……你在哪里,快出來,把他們全部殺死!」

  那具殘屍應聲跳了出來,右手操斧頭,左手持盾牌。擋在亢明子身前,呼呼喝喝地向迪迪他們示威。

  麻山呵呵大笑起來。操起衝鋒槍對準它就是一梭子子彈,誰知形天不慌不忙,舉起盾牌輕輕一擋,不知使了一個什麼法術,子彈竟然不約而同凝滯在半空中,突然掉轉一百八十度,齊齊向麻山射去。

  距離相隔極近,麻山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死在自己的槍下,周文突然出手,推出一團熾熱的火焰,把子彈團團裹住,瞬間熔成了銅水。

  麻山僥倖逃過一劫,額頭上冷汗淋漓,腿腳都有些發軟。

  形天並沒有急著出手,而是翻起胸膛上的一對怪眼,上下打量著周文,似乎在估量雙方的實力。

  木華趁它不防備,暗暗念動咒語,祭起道門六大法寶之一的縛妖繩,縛妖繩遭遇強敵,煥發出萬道金光,朝形天當頭落去,響若洪鐘,聲勢驚人。

  形天漫不經心地舉起斧頭,對準縛妖繩輕輕一揮,一聲巨響,縛妖繩被彈了回來,反把木華纏得結結實實,慌得它連忙念動咒語收起法寶,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初次出手就鬧了個灰頭土臉,木華臉色灰敗,異常沮喪,它甚至懷疑榕樹神傳給它地口訣有問題,否則的話,縛妖繩又怎會反噬自身!

  周文立刻阻止住迪迪,鄭重其事地說:「別輕舉妄動,它手裏拿的是非常古老的法寶,跟煉妖壺和弑神鉞齊名,威力猶在道門六大法寶之上!」

  「那是什麼?」迪迪凝神望去,只見斧頭的式樣異常古樸,非金非石,表面刻滿了彎彎曲曲地紋路,似乎是某種神秘的符咒。斧柄跟斧頭連為一體,頂部鑄有一個怪獸地腦袋,高鼻闊嘴,面目獰惡,兩頰旁有小曲折角,腮邊有兩爪,竟然是傳說中怪獸饕餮。至於那塊盾牌,更加古怪,形狀像一塊未經打磨的鐵牌,上寬下窄,左重右輕,通體籠罩在灰濛濛的一層霧氣中,散發出森森寒意。

  「斧頭是傳說中黃帝的兵器吞天饕餮斧,那塊盾牌我也不認識,好像是海外的仙家寶物。」

  「你們當然不認識了,哈哈……形天,今天就看你的了,把他們全部殺死,一個也不留!」

  但是出乎意料,形天沒有聽從他的命令立即動手,它不把迪迪等人放在眼裏,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文。似乎他才是它最強勁的對手。

  「它交給你了。」迪迪拍拍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道,「把它引開,別在這裏礙手礙腳,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周文會意,朝形天打了一個手勢。說道:「我們到外面去打,這裏地方狹小,施展不開。」他正打算加上幾句挑釁的話,誰知形天微微頷首,當先跳了出去。

  亢明子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摸不著頭腦,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破口大駡道:「形天,你這個混蛋,枉空我從北海眼裏把你放出來。不講義氣的傢伙……」

  周文心裏覺得蹊蹺,他皺起眉頭跟迪迪打了個招呼:「這裏就交給你了。」說著,追隨著形天的氣息飛奔而去。

  周文一定會追來地。對此形天有十成的把握,它曲起膝蓋用力一跳,像炮彈一樣射向天空,幾乎變成一個肉眼無法分辨的小黑點,這才放鬆身體,任由地心引力把自己拉下。跳了兩三下後,它輕輕巧巧落到幾十裏外,靜靜等待著周文。

  周文帶著熊熊燃燒的烈焰追蹤而來。背上四對熾天之翼。額頭上緊閉的第三只眼睛,看到這一切,形天長長歎了口氣。

  「你究竟是誰?我們曾經見過面嗎?」

  「想知道就動手吧,讓我看看你全部的實力。」

  這是周文第一次聽見形天的聲音,低沉。緩慢,像從一個皮囊裏擠出來。沒有經過舌頭和嘴唇地配合。

  周文心中的疑竇越來越濃,他釋放出體內的妖氣,念動咒語,五根利爪上立刻呈現出青赤黃白黑數種不同的光澤,象徵著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太陰濕土、陽明燥金、太陽寒水六氣變化。不等形天舉起斧盾,他的身影倏地消失,瞬間出現在它背後,狠狠一爪朝它地肩頭抓去。

  誰知形天的動作竟然跟吸血獠王一樣迅速,它及時翻起盾牌,堪堪擋住他的手爪,「吱嘎嘎」一連串響,就像啤酒蓋劃過玻璃,讓人的牙齒發軟,同時反手舉起斧頭虛晃一下,似乎要劈向他右頸。

  周文吃了一驚,他對吞天饕餮斧頗為忌諱,急忙收回爪子,側身閃在一旁。

  「什麼盾牌?連六氣合一都撕不破?」

  「天地無極,萬法歸一!」

  形天輕叱一聲,手中的鐵牌熠熠生輝,無數銀色地光芒緩緩流轉,所到之處,顯露出一道道古老的符咒,與吞天饕餮斧遙相呼應,互為表裏。

  「先天無極牌!」周文終於認了出來,那是妖怪族的最強者應龍用海外隕鐵煉成地法寶,它曾經仗著弑神鉞和先天無極牌橫行天下,從未遇到過敵手!

  「不要再藏藏掖掖了,使出你全部的力量吧!」

  周文深深吸了口氣,把一切雜念排出腦外,渾身的骨骼劈啪亂響,四對翅膀先後收進了體內,變身到吸血獠的第一形態,渾身肌肉遒勁,披滿了鮮紅的鱗甲,背刺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三角形的尾巴上,指尖上突出五根烏黑發亮的利爪,血紅的眼眸閃閃發光,裂開一張血噴大嘴,露出雪白尖利地獠牙。

  與此同時,他的天靈蓋上「嘩啦」裂開一道細縫,元神出竅,有如實質之身,展開四對熾天之翼,烈焰沖天而起,無數火龍纏繞,天神一般威風凜凜。

  「一而二,二而一,果然了不起!」形天低低讚歎了一句,把吞天饕餮斧和先天無極牌彼此一撞,充沛的妖氣直沖雲霄,一時間狂風頓起,飛沙走石,方圓十裏內盡數夷為平地。

  這一刻,整個G城都被籠罩在一種強大的力量中,無論是道門的高人抑或是妖怪族地遠古妖獸,他們無不感受到自身的渺小!這種感受發自內心深處,與生俱來,驚心動魄!這是對自然和天地地敬畏!

  G城究竟發生了什麼?

  周文搶先動手,實體之身展開肉搏,元神施展法術,從兩個方向一齊夾攻形天,配合得天衣無縫,恍如一人。

  事實上,他們本來就是一人!才一出手,形天就被迫使出壓箱底的本事。它悶哼一聲,把吞天饕餮斧往地上重重一摔。「砰」的一聲巨響,斧柄深深插入到土中,一道黑氣氤氳而起,封印在斧頭中的怪獸饕餮跳在半空中,模樣極其古怪,除了一個碩大無朋的腦袋外,別無身體和四肢。它上下翻滾著。呵呵亂吼,似乎在慶祝來之不易的自由。

  形天飛快地念動咒語,先天無極牌散發出純銀色的光華,將它渾身牢牢護住,無論是吸血獠王的利爪還是張牙舞爪地火龍。都不能傷害到它的身體。

  又是一串古怪的咒語響起,這一次響徹雲霄,每一個音節都那麼清晰,回蕩在耳邊,但沒有人能聽懂。那是一種古老的語言。當人類還沒有出現,它已經在妖怪族中世代相傳。

  饕餮那碩大的腦袋突然停止了擺動,側耳傾聽著什麼。它的怪臉上流露出猶豫的神色,但是咒語逼迫它猛地跳到半空中,張開黑洞洞地大嘴,從上而下一口吞了下來。

  那是傳說中神秘的法術饕餮吞天!饕餮的一張嘴向四面八方無限擴大,離地尚有十多米,已經籠罩了方圓幾十裏地。形天把身體隱藏在先天無極牌下,等待著饕餮吞天術的衝擊,周文的肉身和元神卻一無阻攔。眼看就要被它一口吞下。

  說時遲那時快,周文地元神唰地展開四對烈焰纏繞的翅膀,熊熊火焰沖天而起,凝結成一個純青色的火球,明亮刺眼。冉冉升起。

  饕餮的動作一下子慢了下來,它似乎感覺到火球的熱度。大嘴不由自主往空中退了數米。吸血獠地實體沖上前來,穩穩站在饕餮的大口下,雙爪高舉過頭頂,掌心朝上,火焰由內而外,迅速蔓延到全身。

  周文的元神緩緩落下,腳尖踩在吸血獠地掌心中,身體繃得筆直,四對翅膀逐一垂下,雙手背在身後,抬起臉正對著天空,眉心中間第三只眼睛隙開了極細極細的一條縫。

  一道白光直射霄漢,火球立刻舒展開來,化作一條青色的巨龍,越來越長,越來越粗壯,仰天一陣嘶吼,朝著饕餮猛撲上去。

  藏身在先天無極牌下的形天一陣心跳,似乎被沉重的鐵錘不停敲擊,撲通,撲通,渾身血管都隨之跳動,滿腔熱血幾乎要噴出頭頸。

  吸血獠王的第三只眼睛!蘊含著毀滅世界的終極力量!它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恐懼,它深深後悔,為了滿足一時的好奇心,把周文逼到如此境地,倘若無法克制住他,那後果將無法預料!

  第三只眼睛一睜既閉,周文還不足以操縱如此巨大地力量,元神疲倦地癱軟下來,隱沒在吸血獠的天靈蓋裏。饒是如此,火龍也獲得了充沛的妖力,猶如不死之身,跟傳說中的怪獸饕餮鬥了個旗鼓相當。

  吞天法術未能全部施展出來,饕餮焦躁不安,把滿腔的怒氣都撒在火龍地身上。但是它萬萬沒有料到,周文施放出的這條火龍擁有了部分毀天滅地地力量,甫一接觸,它的身體就開始熔化,如同老房子著火,無可挽救。

  還好,周文尚未進化到最後階段!

  形天微微松了口氣,慌忙念動咒語,試圖把饕餮收回到斧中。但它還是遲了一步,饕餮在火龍的攻擊下形魂俱散,已經無法再復原了。望著符咒漸漸隱沒在斧頭裏,形天不禁發出一聲歎息,一著不慎,吞天饕餮斧毀在了它的手中,這不能不說是生平的一大憾事。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周文突然清醒過來。面對著如斯強敵,他無力再施展元神出竅,只能保留吸血獠的第一形態,嚴陣以待,看它能使出什麼花招。

  「周文啊周文,你難道認不出我來了嗎?」形天撤去了先天無極牌,把身體一晃,脅下突然生出無數條紫黑色的觸手,織成一張緊密的巨網,朝周文當頭罩去。
  紫玉藤!天地初分時昆侖山上出產的紫玉藤,水火不侵,堅硬無比,費了幾千年的工夫才煉製成一件法寶!多麼熟悉的一幕呀!

  周文觸動心事,脫口叫道:「原來你是帝江神!」

  形天呵呵大笑起來,身體劇烈顫抖著,慢慢現出了原形。一頭形貌古怪的巨大妖獸,像一堆黃色的爛肉,發出赤紅的精光,沒有頭和面目,生著六隻粗壯的腿腳。背上有兩對小得不成比例的翅膀。

  不知怎麼搞的,周文的眼睛有些濕潤,他對這個法力高強地妖獸抱有一種難以用語言解釋的親切感。

  「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怎麼會在這裏?為什麼要變成形天的模樣?」周文的心裏有很多疑問,一個接一個問題,他迫切需要合理的解釋。

  「慢慢來,慢慢來……其實我一直都在你身邊,變化成各種形態。一棵樹,一個人,一頭動物,一個妖怪,留心觀察你的一舉一動。舉個例子。還記得那頭喜歡吃魚的棕熊嗎?那就是我其中一個化身。」

  「觀察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呵呵,這是我小小地一點喜好!在漫長的生命中,我喜歡當一個歷史的見證人,並不時推上一小把,讓歷史的車輪轉得更快。你曾對我說起過。要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一個嶄新地時代,要讓人類和妖怪學會和平共處,承認彼此的存在。對此我很感興趣,我有一點小小的私心,希望這就是未來的歷史。所以我一直都在關注你,一開始你做得很好,但是從麓寧城開始,你有點太過激進,太性急了,這讓我很擔心。周文。你難道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嗎?要讓人類和妖怪共處,這需要幾代,幾十代人的努力,決不是一蹴而就地事!」

  「也許我太性急了,我承認。不過我等不了這麼久,局勢隨時都在變化。不是我能夠掌握的。」

  周文的聲音裏透露出疲倦,他真地累了,心力交瘁,他迫切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陣。但是天地間還有他休息的地方嗎?

  「半妖人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但是換一個角度來看,也是一種必然。這個種族的出現緩解了人類和妖怪族之間的矛盾,可是你沒有好好利用這一點,反而走上了歧途。」

  「為什麼說走上了歧途?」

  「你只想把半妖人變成一支忠於自己的武裝力量,一件工具,一枚棋子,你沒有從半妖人的角度思考問題。我在亢明子身邊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瞭解它們。放棄吧,周文,你是不會成功的,半妖人不會成為任何人手裏地武器,他們嚮往自由和尊嚴,他們也一定能夠贏得自由和尊嚴!」

  「你這麼看好他們嗎?在我眼裏,他們是不能跟人類或者妖怪族相提並論的,他們甚至談不上是一個獨立的種族,他們只是妖怪族的一支。」

  「這是非常錯誤的想法……」

  「也許是錯誤地,也許是正確的,不過帝江神,我不需要你地說教。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一定要實現我的目標!」周文恢復了冷漠和自信,語氣也強硬起來。

  「我知道。」帝江神表現出少有的耐心,「但是你必須看清形勢……」

  「帝江神,謝謝你對我的關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走吧,我會對迪迪說,形天已經被我殺死了!」他的口氣不容質疑。

  帝江神歎了口氣,輕輕扇動背上的兩對小翅膀,五色祥雲把它托起在半空中。
  「小心迪迪,他比你預想中要厲害得多……還有你的第三只眼睛,千萬別讓巨大的力量控制住你的心靈!」

  周文向它揮揮手,邁開大步朝城南奔去。

  「你現在只剩下了孤家寡人,怎麼樣,還要反抗嗎?」

  「你想幹什麼?」

  「亢明子,我一向很看好你的實力,加入我們吧,我會把你當成是左膀右臂的。」

  「左膀右臂?你難道會放心留我在身邊?你不怕我起黑心殺了你?別騙人了,我才不會上當呢!形天算什麼,少了它我照樣能打敗你們……來吧,別扭扭捏捏的,像一群娘們!」

  迪迪深深盯了他一眼,向毒蠍羅打了一個手勢,後者立刻伸出十條粗壯的觸手,朝亢明子淩空席捲而去。

  「自己不敢動手,竟然指派一頭變異的妖怪打頭陣,你要不要臉!毒蠍羅,好歹你也是元老會的一員,怎麼聽命於一個小小的半妖人?你的驕傲和高貴到哪里去了?」

  毒蠍羅被他幾句話觸動心事,慚愧地低下了腦袋。迪迪搖了搖頭,提醒它說:「動手吧毒蠍羅,別信他的話。元老會是半妖人的一部分,我們生死與共,共同守衛這座城市。」

  迪迪的說教蒼白無力,毒蠍羅在肚子裏想:「你拿木須草逼迫我做不願意做地事,這時候想過生死與共嗎?嘴上說得好聽,其實一肚子花花腸子,比誰都狡詐!難怪亢明子落到如此下場。他怎會是你的對手!」但把柄落在別人手裏,它不敢頂撞迪迪的命令,觸手繼續向亢明子緊逼過去。

  亢明子不避不讓,任憑觸手纏住自己的身體,嘴裏不停地罵道:「毒蠍羅。你這個沒廉恥的,不知好歹……」話音未落,一道雪亮的寒光一閃而過,毒蠍羅十條觸手盡數被削成兩截,疼得它大叫一聲。滾倒在地上。

  迪迪微微皺起了眉頭,只見亢明子瞪著兩隻佈滿血絲的眼睛,手裏握著一柄雪亮地彎刀。刀身澄澈如水,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跡。他記起了古書裏一段話:「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遊刃必有餘地矣。」

  亢明子的刀法已經臻於化境,據說他能夠把射出的子彈淩空削成兩半,這種速度恐怕只有周文才能夠勝過他。

  「何必浪費時間呢!」麻山再次操起衝鋒槍,對準了亢明子的前胸。

  「別衝動!小心!」迪迪急忙提醒了一句。

  亢明子突然把身一晃。幻化出十五個一模一樣的身影,朝著眾人一步步逼近去,手裏地彎刀寒光閃閃,散發出死亡的氣息。

  麻山咒駡了一句,猛地扣動扳機。朝著亢明子們一通掃射。幻影逐一消失,麻山突然覺得手上一輕。衝鋒槍被一道雪亮的刀光削斷,他知道不好,急忙就地一個驢打滾,頭皮上亮嗖嗖的,鳥巢一樣亂蓬蓬的頭髮被削了個精光。

  迪迪地心猛地一跳,看到麻山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亢明子雖然醉醺醺的,但他是裝醉,他不糊塗!迪迪看出他故意手下留情,以他的刀法和速度,完全可以把麻山地腦袋真的砍下來。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自己留一條退路。亢明子放不下面子,只要自己憑真本事折服他,他一定會歸順自己的。畢竟,他也是半妖人的一員!

  毒蠍羅擁有驚人的再生能力,傷口迅速癒合,觸手再次長了出來,比先前更加靈活強壯。亢明子徹底激起了它的怒火,它吼叫著撲了上去,張開血噴大嘴,一條堅韌的舌頭倏地彈了出去,直射向他的心臟要害。

  在千鈞一髮之際,亢明子突然閉上了眼睛,又用力睜開,眼眸中放射出異樣地光芒,直挺挺瞪著毒蠍羅。四目相接,毒蠍羅的動作不由自主慢了下來。

  「你覺得很累,手都抬不起來,你該睡覺了,睡吧,睡吧……」亢明子的聲音變得有些發膩,充滿了誘惑力,毒蠍羅毫無戒心,中了他的圈套,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塊,觸手軟綿綿垂了下來,舌頭也慢慢縮回去,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催眠術!這就是亢明子從他的父輩那裏遺傳到地絕技,這份特殊的能力使得他足以跟元老們地直系後代平起平坐!

  望著人事不省的毒蠍羅,亢明子得意至極,哈哈大笑起來:「看見了嗎,你們根本就奈何不了我!只要我願意,我甚至可以操縱毒蠍羅反過來攻擊你們,讓你們自相殘殺!」

  紀鶇、紀檀臉上變色,立刻踏上一步,擋在了迪迪的面前。

  「忠心耿耿,真是忠心耿耿!不過有什麼用呢,你們只是白白送死罷了!」紀鶇和紀檀對視了一眼,立刻揚起鞭子,朝亢明子狠狠抽了上去。

  亢明子不慌不忙,彎刀詭異地曲了幾曲,把他們的鞭子削成數段,就像快刀斬亂麻一樣。

  紀鶇和紀檀手裏握著不足一尺長的鞭子,神情異常尷尬,但是他們始終擋在迪迪的身前,沒有退後半步。

  木華偷偷地祭起縛妖繩,一道金光亮起,縛妖繩像靈蛇一樣纏向亢明子。

  亢明子嚇了一大跳,但繩索在離他身體還有數寸時突然垂了下來,他哈哈大笑道:「木華。我們半妖人不懼怕任何法寶和法術,你連這都不知道,真是木頭腦袋不開花!」

  迪迪推開紀鶇和紀檀,大步走上前去。亢明子再次施展催眠術,閉上眼睛又睜開,放射出催眠的光芒,但是……他看見迪迪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墨鏡。絲毫不受他目光的影響,在他的手裏,還握著一把截短槍管的雙筒獵槍,黑洞洞地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隨時都可以把腦袋轟爛。

  「槍裏填裝的是淬毒子彈。從木須草提煉出的劇毒,中者立死。這麼近的距離,你是躲不過的。只有一次機會,要麼投降,要麼去死。你選什麼?」

  人類的科技打敗了他!亢明子長長歎了口氣,苦澀地說:「好吧,我投降。半妖人絕不內訌!」

  「歡迎你加入我們,我說話算話,你將是我地左膀右臂!我們會一同看到半妖人走向繁榮和富強的,一定!」

  政變就這樣告一段落,迪迪成為了半妖人的最高領袖,全面指揮軍隊對抗人類和妖怪族的聯戰鬥還在繼續,並且進入了白熱化,接下來的一場激戰持續了整整七十二個小時。

  整個G城都被炮彈細細梳理了一遍,但是半妖人依舊頑強地挺了過去。他們全民皆兵,戰鬥已經成為了生活地一部分,每一個半妖人都是堅強的戰士,他們士氣高昂。牢牢守衛著自己的家園。

  大權在握,迪迪對半妖人的社會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首先他成立了兩個重要地機構。一是軍工廠,二是育兒堂,全部設在地下。前者進行科技研究和生產,向前線源源不斷地輸送武器彈藥,後者用來繁殖和養育下一代的半妖人,確保軍隊有足夠的兵力進行戰鬥。

  其次,他參照人類軍隊地編制,把半妖人分成了四個師和一個獨立團,亢明子、江川、狴炎、遄蛛蛛分別統領一個師的兵力,駐守在G城的四個方向,以黑寡婦和三足龜為首的元老會成立一個獨立團,直接受迪迪的領導。雖然被困在一隅,但半妖人的發展開始走上了正軌。

  迪迪是一個高明的指揮官和出色的領袖,他懂得以戰養戰,在戰爭中逐漸發展壯大,最終取得決定性地勝利。為此他在不斷努力。

  迪迪掌握了政權以後,周文被徹底架空了。他意識到危機已經迫在眉睫了,於是秘密召集木華商議對策。木華完全倒向了迪迪一邊,它在迪迪的授意下繼續裝出一副木頭木腦的模樣,扮演好二傳手的角色,把周文的佈置和安排一一透露給迪迪。

  形勢完全落入了迪迪地掌握,他感到周文是一顆危險的定時炸彈,遲早會給半妖人帶來毀滅性地打擊。他籌畫了很久,終於決定對周文下手。

  這一天,激烈的戰爭告一段落,G城迎來了難得的安詳和寧靜。夕陽西下,人類文明營造的廢墟沉浸在一片金光的霞光中,像被鍍上了一層虛無的金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特殊的氣味,那是血腥氣和硝煙混雜在一起,讓戰士的心時刻保持警惕。

  望著城外硝煙彌漫,死一般沉寂,周文心中感慨萬千。他想,一個沒有英雄的種族是幸福的。

  一片激烈的槍聲突然響起,就在他身後,不到一尺遠的地方。迪迪舉起沉重的速射機關槍,成千上萬發子彈一齊撲向周文的後背。

  周文才想躲避,四周的空氣突然變凝滯,連挪動一下腳步都變得異常困難。道門六大法寶之一的縛妖繩!他立刻回頭看了木華一眼,只見它掌心裏托著一根金光閃爍的繩索,將自己的雙腿緊緊縛住,深深勒到肌肉裏,截斷了經絡和血管。

  欺騙和背叛!就在這一瞬間,子彈撕開了他的肌肉和骨骼,鮮血迸射而出,前胸破成一個馬蜂窩,五臟六腑腐爛如泥。

  弓中卿和陳詩詩尖叫一聲,雙雙撲了上來,用身體擋住周文。

  迪迪退後半步,毫不手軟,子彈繼續蜂擁而出,兩具青春美好的身軀千瘡百孔,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分鐘以後,槍聲停止了,迪迪傾瀉出三萬發子彈,手臂都被震得發麻。

  弓中卿和陳詩詩早已變成了一堆爛肉,但是周文依然屹立不倒。

  一道道妖異的紅光從他的額頭上射出,直沖霄漢,徘徊于鬥牛之間,城頭朔風悲嘯,枝葉亂飛,迪迪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在周文的雙眉之間,慢慢睜開了第三只眼睛!那些古老的、聽起來荒謬的傳說響起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故老相傳,只要吸血獠睜開他的第三只眼睛,就會招來陰曹地府的烈焰,把整個世界焚燒成灰燼。」

  在生機盡斷前的一刹那,周文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艱難地伸出中指,深深摳進了自己的第三只眼睛裏!他不要這世界跟自己一同毀滅!

  四周圍一片寂靜,只聽見風聲嗚咽,似乎在為周文悲號。

  過了良久,迪迪情不自禁地曲起雙膝,跪倒在周文的屍骸前,他高高舉起了速射機關槍,直指向晚霞似錦的天空,大聲說道:「我們半妖人決不成為任何人的附庸,我們是一個自強不息的種族,我們必將走向獨立、自由和強盛!」

  夕陽把他的身影定格成為一個永恆的紀念,那一刻永遠地留在了半妖人的歷史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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