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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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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余邵魚]周朝秘史【春秋五霸列國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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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周王初封韓趙魏 趙魏爭奪中山地

  魏斯征魯班師,韓虎、趙藉出迎,共議曰:「魯已服齊,篡位之事可舉,不如就本月望日廢逐晉侯,三分其地,各自稱侯立國。」翟璜進曰:「凡事必先立其本,其本既立,便難搖奪。當今諸侯,雖有吞並,未有陪臣敢顯然逐君為侯者鮮,公等欲圖大事,必須具表載寶,上請天子聖旨,賜土封侯,則名正言順,上可朝賀天子,下可同盟列國。」三卿善之。即具表以寶遣璜入周請旨,璜連夜行至洛陽,人見天子。時,周威烈王在位,覽表叱璜曰:「三卿與田氏皆齊晉之臣,焉敢請旨自立為侯?」璜對曰:「武王克商,大封親族功臣,使其各貢方物,晉衰微齊奄弱,皆不能統率生民,以供王貢,倘使晉無三卿維持,齊無田氏羽翌,則為秦楚所吞久矣!又焉得至今?陛下宜裂二國之土,賜四家為侯,使其匡扶周室,以制秦楚,非惟國家之幸,亦周之幸也!」當時,諸侯強僭,天子無權,威烈王被翟璜說動,即受寶物,降詔遣使,賜三卿、田氏各升侯位,國以原封為號,會盟弔賀,皆交通之於列國,翟璜謝恩歸國。
  卻說使者齎詔封田和為諸侯,田和即以天子詔書率群臣廢齊康公,遷於海濱,便建田氏宗廟,郊天祭地,登大位代姜氏而為齊侯,是為田氏齊也。田和即位,是為齊太公,大宴群臣,遣使告知列國,又遣使人謝三晉。是時,王使封趙藉為趙國侯,都邯鄲。韓虎為韓國侯,都宜陽。魏斯為魏國侯,都大梁。三卿謝恩已畢,即日廢晉靖公為庶人,三分其地,各登侯位,立宗廟,祭天地,遣使人謝天子,及聘鄰國。時,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春正月也。東屏先生讀史詩云:
  哀周上繫一王尊,名器誰將假橫門。
  威烈自愚貪寶玩,蒼姬去事復何論。
  三國之君,惟魏文候賢而下士,拜孔子弟子卜商為師,與田子方、段乾木為友,以李克、翟璜為謀士,以吳起、樂羊、西門豹為將。
  當時,三國封侯,列國皆來聘賀,獨中山侯不至,魏文侯謂群臣曰:「寡人受天子之封,秦楚大國尚行聘賀,中山侯何欺我太甚而不來耶!孤欲具兵征之,以示國威,卿等誰膺其任?」翟璜奏曰:「右將軍樂羊智勇雙全,司使前往!」文侯曰:「樂羊智勇雖備,爭奈其子在中山侯幕下為將,焉得成事?」
  樂羊出班奏曰:「圖王伯業各有其主,焉有父子相礙之事!主公若許臣往,願立軍令狀為約,不能盡掃中山,使其甘心服罪,誓不回軍!」文侯悅其言,即拜為元帥,令西門豹為先鋒,大發精兵五萬,與伐中山。樂羊奏曰:「中山在趙之東,必先假道於趙,然後方可興師。」文侯遂修書遣李克往趙假道,克受命逕投邯鄲,見烈侯呈上文書,告明事故,趙侯令克暫退,容與群臣商議。克出,趙侯謂群下曰:「中山在吾境東,今魏欲伐之,孤欲不許,卿等以為何如?」右大夫趙利曰:「主公為何不許?中山在我之界東,魏雖攻而不能取,終為我所得也!
  可許之。」趙侯依言,遂許。
  李克復命,回告魏文侯,文侯大悅!即令樂羊出師,大兵過邯鄲,直抵中山五十里下寨。
  中山侯聞知大驚。即令堅守城池,部將邳如龍出曰:「魏兵侵犯吾界,豈可拒而不出,臣願領兵五千,必擒樂羊建功!」
  中山侯與兵五千,如龍領兵直攻樂羊大寨。樂羊迎敵數合,不分勝敗。西門豹拍馬來攻,如龍力乏敗走,魏兵追至城下,斬邳如龍,將中山城重圍三匝,朝夕攻打,城中糧多,百姓堅守不出,樂羊攻至一年不下。魏之文武有妒樂羊者,告文侯曰:「樂羊智勇雙全,攻一中山,延至年餘不克,今不速召,必然生變於外!」文侯不從,遂遣使督樂羊火速攻城。
  樂羊得調,即日親自仗劍勒馬,立於矢石之下,督令四門急攻。城中木石將盡,中山候驚慌無異。謀士荀耿曰:「樂舒乃樂羊之子,在朝,大王可捆舒於城上,挾以父子之情,樂羊不忍其子受誅。必然退兵!」中山侯善之。即召樂舒曰:「爾父苦困中山,汝可往城上說退父兵,復官重賞,若魏兵不退,必先斬爾,然後鼓兵出馬!」樂舒即脫衣受縛,與五六刀手從城上大呼:「父親救命!」魏兵忙報樂羊,樂羊視之,大罵不止,曰:「父子各為其主,汝既不能致死,尚敢向前挾我乎?」
  遂架弓望樂舒左目射之,樂舒叫哭下城,見中山侯曰:「吾父志在為國,不念父子之情,臣請快死!大王自謀戰守。」中山侯曰:「此非卿罪,孤即具表出降,免致生靈受苦。」荀耿曰:「樂羊亦人也!豈有不認父子之情哉?請斬樂舒為羹,遺樂羊,樂羊不食此羹,必有忍愛之心,其兵不日即退﹔倘食此羹,其心殘忍,必不肯解圍,然後出降未晚!」中山侯令斬樂舒煮成肉羹遣使送至樂羊帳下,樂羊受之,乃肉羹也!大罵:「匹夫!醢吾之子,挾吾退兵,為何不食?」乃盡飲其羹,斬卻來使,督令三軍攻城。
  中山侯聞知恐懼曰:「樂羊既忍心食子,豈有退兵之意!」
  遂入後宮自縊而死,群臣即開城出降。樂羊留兵五千,以守其地,取其寶物而還。文候親迎入朝曰:「將軍為國建功而喪子,孤之過也!」即設宴以賞其功。李克進曰:「中山在趙之界內,今雖代之而不置主守,久後必為趙國所奪,大王速置中山主守,然後方可議賞。」文侯曰:「然!」即封太子擊為中山侯,以田文、魏擊為相,與兵五千,即日赴任。
  行至邯鄲,忽然金鼓振天,一簇人馬阻住去路。魏擊問曰:「汝何人也?敢阻吾道!」為首一員大將,厲聲答曰:「吾乃趙國大夫趙利也。吾主以中山乃趙國疆界之地,爾君何得無故侵奪!今日速退,萬事俱休,若欲往守中山,叫爾一命不存!」魏擊大怒!拍馬直取趙利。趙利戰至五六合,抽馬走入趙城。魏擊令攻趙城,趙侯只堅閉不出,及延過數月,使者持遺詔言:「魏侯已死!」群臣請太子歸國,太子得詔,放聲大哭。
  田文曰:「不宜啼哭,以引趙兵,只宜偃旗息鼓,密乘夜班師。
  」魏擊然之,留數十弱軍,虛張旗幟,詐鳴金鼓,大兵遂乘夜逃歸。群臣出外迎接入朝即位,是為武侯。武候謂群臣曰:「國家初得中山,而趙人占之,孤欲興兵恢復,方可寡人之志!
  卿等誰領兵前進?」翟璜奏曰:「欲卻趙而取中山,非吳起不可!」武侯許之。遂親率大兵十五萬,直抵西河,同吳起伐趙。
  田文曰:「趙乃三晉同封之國,今為數千里之國,而傷舊好,必見笑於鄰國。將兵屯於井陘,臣請人趙,說其利害,必割中山歸魏,倘趙不從,交鋒未晚!」武侯曰:「善!」即令吳起將兵屯於井陘,再使田文入趙。
  田文與數從者入趙。趙侯聞曰:「大夫遠臨敝邑,有何見諭?」田文曰:「魏得中山,今大王據而不割入趙,豈欲兄弟國結怨乎?」趙侯曰:「中山在吾封疆之內,魏侯無故侵犯我界,何謂我結怨於兄弟也?」田文曰:「當今諸侯東齊西秦,北燕南楚,地方數千餘里,尚且強橫吞並。韓、魏、趙相共止有一晉之地,而中山近燕,今日不征,它日必為燕邦所並,大王焉得謂魏犯趙界乎?且秦、楚見吾三家滅晉,故有吞噬之意,公等理宜自相親睦,繕甲利兵,以制秦、楚且不暇,又何自相攻擊而取亡乎?」趙侯慌忙降階長揖曰:「使無大夫明教,則寡人幾至結怨於鄰國也!然則今日備禦之計,何者為先,大夫不吝賜教,亦三國之幸也!」田文曰:「依臣之見,大王將中山還魏,交聘往來,設立盟誓者,如他國侵趙,則韓、魏相救,攻魏則趙、韓相救,如此則三國連好,威服列國,秦楚雖強,何所懼哉!」趙侯大悅!即割中山與魏,又遣使叩謝魏侯。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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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吳起棄魏死於楚 齊威王正國朝周

  田文歸至井陘,以地界獻於武侯,又將趙侯願相結盟之事報知,武侯大喜!即日遣使報聘,大軍班師東歸。以田文之功為第一,拜為上卿。吳起自負雄才,不得為相,乃謂文曰:「吾有汗馬之勞而不得居相位,子徒以口舌說復中山之地,便居大位,武侯何不明之甚耶!」田文以吳起之言告知武候。武侯曰:「吳起何為出此怨言?」田文曰:「吳起為人殘刻,曾受業於曾參,母死而不奔喪,故曾子拒而不納。及歸於魯,殺妻求將,魯人疑之,故又背魯降魏。今又怒怨大王,大王如不早圖,必為國患!」武侯然之曰:「待吳起入朝,擒而殺之。」
  吳起聞知,是夜單騎走人於楚。田文忙告武侯曰:「吳起若在楚則必用兵攻魏,宜速遣大將追而斬之!」武侯令王鍾引輕騎追起,王鍾迫及江邊,起已渡河矣!抽兵復命。武侯曰:「然則若何?」田文曰:「必使人將起之過,密告楚之宗族,使其自相妒忌,吳起必死於楚!」武侯即錄其過,遣人人楚。
  當時,吳起人荊州,楚悼王親迎人朝,問曰:「久聞將軍名譽,今日幸得承教,將軍請展謀猷,與孤富國強兵,孤之願也!」
  吳起頓首曰:「臣乃亡國之將,不足談智,然承大王賜問,不敢有違。楚國地方數千里,帶甲百餘萬,宜羈中國。今乃服屈於晉,又敗於吳,非是甲兵不利,米粟不多,皆由公族食祿太重,自相弄權所致也!王如削宗族之權,使其不得干預朝政,減其爵祿,便可得田頃有餘,則國內重而外威可拒矣!」王曰「然!」將與群臣議奪宗族之權。
  悼王之叔沈茂春聞知,召諸昆弟正欲上表訴不可奪公族之祿,而魏侯使人遞書至,茂春視之,乃錄吳起之過,遂人奏薄王曰:「臣聞國家有公族猶木之枝葉也!枝葉不繁其樹必枯,百足之蟲至死不休,以其扶者眾也!今大王聽吳起之謀,而欲奪公族之祿,何其愚也?」悼王大怒,曰:「吳起有經邦大策,魯、魏不能任用,故獻與寡人,將欲雄伯荊襄,爾等不肯削祿,必欲專大謀而反耶!」茂春恐懼出朝。吳起謂悼王曰:「事機不密,其謀先泄。今公族不肯削祿,明日必然作亂,大王火速發兵處置!」悼王然之。
  正欲發兵,忽然吶喊連天,近臣奏:「公孫茂春率宗族作亂,大兵殺至朝門。」悼王急召吳起,力敵茂春,打死數十小卒,茂春之子米騮架弓射中吳起,吳起倒翻殿上,米騮近前斬之。悼王先人後官,茂春追及刺於宮中。遂率群臣,立悼王之子即位,是為肅王。後人有詩歎吳起曰:術抱姜公經濟策,才追孫武俊豪名,只緣殘忍非忠孝,致使經營不保身。
  東屏先生詠史詩云:
  殺妻求將岜人心,母沒如何喪不臨,詩詠關關忘返哺,哀哉此輩不如禽。
  武成王廟吳起贊曰:
  兵盡其法,士盡其力,西河建功,魏侯守國。
  無以恃險,弗如在德,致君一言,干戈乃息。
  史臣評曰:吳起為人好色而貪,然至用兵則臥不設席,行不騎乘,凡有甘苦,輒與士卒同分,故得人之歡心,而與孫武齊名。然其喪母不哀,殺妻求將,皆由殘忍貪得而致,遂至不能以保其身。
  悲夫!
  肅王即位,謂群臣曰:「先王無大過失而茂春妄行篡弒,不斬何以懲眾?」遂收茂春、米騮及同作亂者七十餘人,盡斬於市。又錄其子孫各復原爵。於是,滿朝文武及宗族百姓,皆憚其威而感其德。王又曰:「齊候田氏新代姜氏而有齊國,僭稱王號,不可不伐。」眾臣曰:「王欲復伯,必先伐齊!」王曰:「善!」即日下詔招兵蓄糧,以便出征。
  早有人報知齊威王,威王乃田和之孫,齊國威王初立,軍民未安,聞楚起兵來伐,問群臣曰:「誰敢治兵出守!」臣下無一敢對。威王大怒!左大夫鄒忌奏曰:「大王厚眷群臣,一旦國家有急,無一出班任事者,皆由刑賞不施,以致群下朦朧,貪位而已。大王必先考察在朝得失,又遣使臣遍訪外郡官員,有功則賞,失職則罰。所謂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也!何憂無人出敵乎?」威王大悅!即宣內外大小官員皆約入朝考功獻績。不數日,東齊管下七十五城官員皆至營丘,朝見畢,序班以候考問。
  即日殿前,列兩行刀斧手,立五口大油鍋,然後逐一考校。
  及考至即墨,召其大夫朱尚賢曰:「自汝居守即墨,群臣有謗汝不能者甚多,然吾密遣使臣察汝之政,則田野辟,人民富,東方寧靜,此汝敬守本職,不以金帛賄吾左右,所以謗汝者多也!」遂將即墨封尚賢,以平日謗尚賢者二人烹於油鍋。召阿邑大夫毛軾曰:「自子居守四邑以來,群臣有譽汝賢能者甚多,吾密遣使者察汝之政,則田野不辟,人民貧餒,楚魏屢侵疆界,汝不能攻,有曠本職,此汝以金帛賄吾左右,所以譽汝者多也!」即令將士以毛軾及平日譽之者皆烹之。舉朝文武皆失色,不敢不敬執事。於是,威王大設筵宴,鄒忌為太師,段於綸為大司馬,檀舒守南城,田盼守高唐,黔夫守徐州,張丑總督內政,種首巡綽皇城。
  即日便欲發兵伐楚。淳於髡曰:「昔者齊桓公羈諸侯,以其尊周故也!當今諸侯強傲,不知朝周,大王誠能率三晉之君入朝天子,則大義堂堂,主伯之業可成矣!」王大喜!即遣使約三晉之君會獵於郊,使者星夜投告三國。時,魏侯已死,其子名瑩初立,僭稱為王,是為魏惠王。即會趙成侯、韓昭侯至郊。時,威王亦與數文武先至迎接,相見序爵而坐,獻酬已畢。
  魏王謂齊王曰:「大王期會孤等,莫非續鬥寶之會耶?」威王言曰:「寡人此會公等,欲人朝周王,非鬥寶也、然亦邦微地淺,無以為寶。」魏王曰:「寡人敝國微小,然有光明寶珠十枚,黑夜出行,置珠於車,前後數百步光明如晝,況千乘之國,豈無寶乎?」齊王笑曰:「寡人雖無大寶,然有四件小寶,與大王之寶不同。」魏王曰:「何謂也?」齊王曰「檀舒、田盼、黔夫、種首四臣出鎮外邦,秦楚不敢加兵於齊,此寶可照千里,豈特數百步而已哉?」韓昭王起曰:「然則魏王所寶者明珠,齊王所寶者賢臣,所以二公不同也!」魏王滿面羞慚,心下含怒。宴罷,齊王欲率三晉君臣朝周,魏王乃佯稱疾不往,齊王亦不強行,自與韓、趙二公人周,不在話下。
  且說魏王歸國,謂群臣曰:「齊王辱孤太甚!孤欲親征,與之較一雌雄,卿等有良策,試為我獻之!」大夫公孫座奏曰:「齊有四賢,又有田勝、田忌,皆是萬夫不當之勇,不可輕伐,必得善用兵者,運籌畫策,方可興兵。」魏王降詔,問國中有能薦一賢士者,封以萬戶。忽階下一人進曰:「大王欲掃強齊,必待臣薦一人,可為主帥。」眾視之,乃陳留人氏,下大夫徐甲也。不知徐甲所薦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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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魏征龐涓下雲夢 公孫鞅徙木立信

  魏王曰:「卿所舉者何人也?」徐甲曰:「大梁城東龐衡之子龐涓者,現在洛陽水簾洞鬼谷子處學業三年,兵機武藝為世第一,大王誠能遣使請其下山,授以元帥之職,則破齊如掃浮雲矣!」魏王從之,即令徐甲齎詔以聘龐涓。徐甲領旨逕投雲夢,不在話下。
  且說龐涓在水簾洞習業,時齊國孫武之孫名臏亦同在焉,臏寬厚重信,而龐涓暴戾不仁。鬼谷傳得異人三卷天書,見孫臏正直,每欲授之,又恐龐涓相爭。一日,帶孫臏臏、龐涓出遊,至廣城澤畔,鬼谷坐於白石之上,顧謂二人曰:「二子從學三年,未嘗聞其志,今日清閒,其各言己志,吾可因而取裁。」孫臏遂起曰:「吾願明王在上,政治隆昌,便耳不聞金鐵戈馬之音,目不見烽火煙塵之亂,而臏得為太平草木,此臏志也!」鬼谷作色曰:「爾乃懷安處士,不足以處當今之世!」龐涓大聲出曰:「奉一人之命,握萬人之權,戰必勝,攻必取,使天下諸侯率從賓服,此涓之志也!」鬼谷佯笑曰:「處戰國之世,非龐生不足以成大事。」遂令道童擺石,列成陣勢,召龐涓曰:「此戰國諸侯併吞之勢,它日得志,但依此圖征伐,則列國可並為一矣!」龐涓頓首曰:「弟子不知其術,望先生施教指示!」鬼谷曰:「天下大勢,西北為雄,東南次之,它日下山,先取西北,以為建本之基,然後席捲東南,則天下斂手而服。」遂以兵書三卷授與龐涓。龐涓拜謝,引車歸洞,朝夕誦讀,試演不倦。孫臏不諭其意,反疑鬼谷子不以兵書教己而以教龐涓也!
  會徐甲到洞,鬼谷延入草堂,各序禮畢,問曰:「大夫何國王臣,辱臨小洞,有何見諭?」徐甲曰:「下官乃魏國大夫徐甲也!久聞先生高徒龐涓,從游有年,兵機出類,今奉王命聘召下山,議論政事!」鬼谷大喜!忙召龐涓,謂曰:「大丈夫勤學壯行,今魏王有詔召子,子宜下山,匡扶社稷!」龐涓辭以學業未成,不可委用。徐甲再三勸諭,龐涓即辭鬼谷、孫臏,與徐甲下山人魏。鬼谷即以三卷天書傳授孫臏,令其誦讀,以備聘用。
  且說徐甲引龐涓至魏,魏王降階迎接。問曰:「寡人處戰國之世,地狹民貧,屢被齊國侵辱,久仰先生名譽,幸為寡人籌之。」龐涓曰:「臣伐齊則如囊中取物,伯魏則若決水朝東,何難之有?」魏王大悅!即封涓為東征大元帥,與兵二十萬,謀議伐齊。龐涓曰:「臣聞欲取左則交右,此戰國率制諸侯之道也!今強秦在魏之西,現吾東伐,必乘虛虜魏。不如卑禮厚幣,遣使人秦結好,牽制其勿動兵,伐齊之後,鼓兵西攻,則秦亦可破矣!」魏王曰:「善!」遂使殿上都校尉朱亥遣人西秦。太子甲曰:「欲結兩國之好,必得能言之士,方可不辱君命,臣觀朱亥勇有餘而辯不足,似非秦使之人。臣舉一人乃衛人姓公孫名鞅即商鞅,能言善論,現為上大夫公孫座門下之客,父王必以衛鞅同朱亥入秦,庶不失魏國體面。」魏王納其奏,即以金帛數車與衛鞅、朱亥,同使西秦。公孫座諫曰:「衛鞅有大才,大王當舉用於朝,使其商議國政,若遣之人秦,必然不返為秦謀!」魏王笑曰:「衛鞅不過口辯之士,以之處大任不亦悖乎?」遂下公孫座之諫,復詔速行。
  二子謝恩出朝,即日西往。當時,秦孝公承先朝遺業,威振四方,然中國諸侯,以秦僻在西土,俗染夷風,常不與會盟。
  孝公問群下曰:「昔我穆公,修文演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伯戎狄,據地千里,天子頒賜金鼓,海內諸侯降西人貢。
  夫何至今,中國諸侯,以夷狄待秦,不通盟會。吾欲伐列國,以強秦邦,卿等誰獻奇策,為寡人謀之!」右庶長甘龍、左司空杜摯奏曰:「秦地雖廣,僻在西方,海內英傑,皆燕、韓、趙、魏,主公欲振伯業而服諸侯,必須出榜遍招天下游士,但能獻奇計以強秦者,裂土封官,則天下豪傑皆西歸秦。於是,賢才眾聚,必能強國。」孝公大喜!即出榜以招賢士。
  衛鞅素有大志,每欲將經國之才獻與魏,魏王鄙而不用,及至出使,與朱亥行至函關,見秦之招賢榜,便有仕秦之意,及至咸陽,入見孝公,獻上金帛。孝公問曰:「魏王所遺寡人金帛何也?」衛鞅曰:「寡君以秦魏連界,久失音問,故遣小臣貢上微禮,聊備起居之敬!」孝公受其禮物,令衛鞅、朱亥宴於殿上。朱亥形體壯大,飲食似豹虎,舉箸食肉無遺。孝公見其量大,乃戲之曰:「使臣尚能再飯乎?」朱亥對曰:「大丈夫死尚不怕,何懼酒肉乎?」孝公再賞豚肩斗酒,朱亥頃刻啖之。衛鞅與秦之文武獻酬接論,對答如流。孝公自思得此二人,必能定國。
  次日,二人入朝謝恩,孝公問曰:「孤聞雲扶龍行,風從虎生,吾秦乃大伯之國,二公皆經綸之器,倘不以魏為念,委質於秦,扶寡人以展其志,孤必裂土封爵,豈不勝為魏之下僚乎?」魏鞅久有降秦之志,聞孝公之語,但俯伏不對。朱亥乃厲聲曰:「臣聞父教子孝,君教臣忠,未聞有君令臣叛者也!
  明公欲臣降秦,有死而已!」孝公欲嚇其降服,故不斬首,令囚朱亥於虎圈。武土即押亥人圈,圈中有二虎,見亥入圈,爭欲啖之,亥即怒髮衝冠,大喊一聲,如雷震地,其虎咆哮數聲,逡巡遠伏,亥在圈中立一晝夜,二虎不敢近視。
  孝公聞知,次日取出,令其降秦,朱亥不屈,孝公喝令斬之。大夫景監曰:「圖王爭伯,各為其主,主公豈可囚人賢使而塞來聘之路。且觀衛鞅有管仲之才,主上誠能尊禮任用之,足可定伯,何必務求朱亥乎?」孝公俯思良久,令取金帛,厚待朱亥,遣歸,即拜衛鞅為左庶長。問曰:「卿何策以強吾國,試與我獻之!」衛鞅曰:「臣欲獻帝王之道,君必不行。當今海內鼎沸,群雄爭伯,然非富國強兵之法,則伯道又不行矣!」
  孝公曰:「何為國可富而兵可強?」鞅曰:「國無定法,皆由賞罰不行。今分百姓五家為保,十家相連,一家有罪,九家俱要發首者重賞,隱匿者腰斬,百姓既不相犯。使其男務農耕,女務蠶桑,多致粟帛者則收入官府,免其差役﹔其懶惰者,並收其妻子為官奴婢。凡有征戰,不論軍民,能退一敵者,即賞官一級,有退一步者夷三族。及百姓凡有私下爭鬥者,不論曲直,並皆處斬。自公卿以下,一人有罪,坐其妻子,此法既行,民知務本,又勇於公戰,而不敢私鬥,此富強之大略也!」孝公將條陳之法細審一遍曰:「卿法甚善,但恐百姓溺於故習,不樂奉行耳!」鞅曰:「是何言也?夫民不可與樂成,今法一立,有功者雖仇怨必賞,有罪者雖強橫必罰,如此行過三年,秦若不強,兵若不盛,鞅請甘罪!」
  孝公嘉納其策,令鞅編定法律,施行於邦內。衛鞅退編數十餘條,呈上孝公,令在次月朔旦施行。鞅曰:「信者治國之器,今邦內百姓,但守常法,一聞新法,必有不肯奉行者。宜先立三丈之木於西門,出令定賞。」百姓不知其故,皆不敢動手徙木,過三日又出令,能徙此木於北門者,賞金五百兩,百姓又不動。有一賢民出曰:「秦法素無重賞,今忽行此令,必有計議,決不失信!」即令子弟移木於北門,孝公即令有司,賞以五百金。百姓皆驚懼,至朔旦,果頒新法。百姓行至數月,皆有不便,欲訴於朝,又恐見誅。眾老者曰:「主上感衛鞅以變法度,必不肯許。不如訴於太子,令太子轉奏朝廷。」眾皆從之。訴於太子,太子虔極惡衛鞅變法,遂令百姓循行舊法,不必拘守新律。鞅告孝公曰:「法之不行,自上撓之,今太子私結下民,擅禁新法,刑當處斬,但太子不可加刑,請治其師傅!」孝公大怒!喝令黔其師傅公孫賈,其訴法之百姓三千餘人,盡流於海濱,畿內百姓,各皆依法而行,不敢異議。衛鞅又告哀公廢井田,開阡陌,更為稅法,孝公皆准其言。行至期年,國中強富,路無盜賊,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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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齊田忌大敗投趙 王敖破牌薦孫臏

  且說朱亥歸魏,具告秦王拘留之事,魏王大怒!曰:「吾不先伐強秦,亂砍衛鞅,誓不回軍!」龐涓諫曰:「能屈一時之辱,必伸長久之策。齊有內患,不先伐齊,而先攻秦,非長久之計也!」魏王然之。令涓調兵伐齊,龐涓點集諸兵,以朱亥為先鋒,大發精兵十五萬,直奔桂陵,打戰書入齊。威王問群下曰:「誰敢引兵守桂陵?」公子田勝、田忌出班願往!太師鄒忌索與田忌不和,因告齊王曰:「臣聞魏用龐涓為帥,妙算如神,田忌非其對手,請召田玢、檀舒督兵出守可也!」田忌讓鄒忌曰:「太師以忌非涓之對手耶?何壯敵國而小忌耶?
  吾若不生擒龐涓,盡掃魏師,願以頭來贖罪!」齊王壯之,遂與精兵五萬,令守桂陵。鄒忌又曰:「大王必欲以田忌守桂陵,須令公孫閈與日忌同行。」至桂陵二十里,相對下寨。田忌問閈:「用何計出戰?」閈令哨馬探魏兵勢強弱,哨馬回報,魏兵老弱,不滿十萬。閈曰:「魏兵勢弱,將軍可速戰數陣,便能建功!」
  次日,田忌出馬大叫:「龐涓匹夫!何不出來答話!」魏將朱亥挺槍殺出,忌問:「來者何人?」亥曰:「吾乃獨使西秦,威服兩虎,魏將軍朱亥也!」田忌大詈:「無名匹夫!非吾之對手,可令龐涓出馬!」朱亥大怒!搶槍直取田忌,戰不數合,朱亥詐敗北走,田忌勒馬追至十餘里。桂陵左右鼓角齊鳴,兩彪軍馬,分道殺出。田忌回視,左徐甲、右巴寧,劍戟如林,將田忌困於核心。田勝忙欲殺出相救,公閈受鄒忌之囑,恐田忌成功,故對田勝曰:「宜守大寨,不可輕出!」田勝恐失田忌,不聽閈言,拍馬殺人重圍。時,田忌被重傷,猶自奮發力敵三將,又得田勝助力之兵馬,亦相繼殺開血路。巴寧截住去路,田勝奮力殺至二十餘合,魏兵不退。田忌拍馬共攻,朱亥挺戈望田忌一刺,忌即拋盔棄甲,仰翻馬下。徐甲用刀便砍。田勝左衝右突,魏將方不敢近前。
  忽然,東南角上一彪人馬,直殺至核心,為首一員大將,打起趙將旗號,原是齊公子田嬰詐扮趙兵來救也!魏將聞趙兵救齊,列開以待交戰。田忌、田勝乘勢殺出,徐甲追上田嬰,擋住一陣,魏兵方止朱亥,收田忌盔甲,歸見龐涓。龐涓軍士挑向齊寨,大罵索戰。田忌、田嬰再欲整兵出敵。公孫閈曰:「公等非龐涓之敵明矣!不如乘夜班師,又作區處。」田嬰亦勸回軍,田忌不從曰:「吾曾有誓,不能捉龐涓,願斬頭謝罪!今損兵折將,豈可黑夜逃歸。」田勝曰:「龐涓兵機奇妙,吾等非其對手,姑且班師,再整軍馬,以決雌雄!」田忌不聽,令田嬰守桂陵,自入趙求救。
  龐涓見齊兵堅閉不出,疑其有詐,乃今朝夕攻寨。公孫閈渭田嬰曰:「田忌在齊,號為名將,一戰便挫於魏,為天下笑,公等更欲守孤城而抗銳兵,何其愚也!」田嬰曰:「吾知齊魏不敵久矣!然田忌往趙求救,吾豈可棄城而逃哉?」言未畢,魏兵在外索戰!田嬰出馬,魏將分道殺至,田勝望見忙出救護,戰不數合,龐涓引本軍從寨殺出。齊兵望風而散,田勝正欲抽兵回救大寨,魏將朱亥打入大寨,四面俱是魏將。田嬰弟兄肩膊相挨,捨命往東南走出。朱亥、徐甲一齊趕上。
  忽哨馬報:「田忌求趙救兵殺至!」龐涓急令諸將勿追齊兵,乘此勝勢,大戰趙兵。諸將一齊殺回,遇田忌領趙兵於桂陵之南,更不紮寨,一鼓便戰。趙將馬如龍當先迎敵,朱亥大喊一聲,斬卻如龍。趙兵望風奔潰,龐涓曰:「兵貴神速,諸將乘夜直至邯鄲!」田忌引敗兵走入趙城,再乞起兵,趙成侯不允,曰:「魏兵甚銳,吾趙不足擋抵。」乃遣使資金帛與龐涓,願求退兵。龐涓日令攻城,忽報趙使至,涓即召人,問曰:「吾魏與趙素無仇怨,今日何得助齊攻我?」使者曰:「寡君一時不察,誤起助齊之兵,今日折兵損將,敢奉勞軍之禮,萬乞解圍班師!」龐涓曰:「吾不攻趙,只令送出田忌,方肯班師!」
  使者回告,趙侯問群臣可否?太子奏曰:「田忌乃齊王之弟,豈可甘作魏囚,臣請見魏師,以解此圍。」趙侯許之,太子出城至魏寨,龐涓延入中軍,序禮而坐。太子告回:「吾聞齊桓公威征強楚,召陵一盟,遂即班師,後世以為美談。今將軍一戰威權便屈齊兵,名報當世,誰不敬仰?若釋田忌而旋師,使天下愈稱公義,豈不美哉!」涓曰:「不除田忌,終為魏國之患!」太子曰:「田忌一戰便挫於魏,衣甲現被將軍所奪,更有何能,以成大事?」龐涓然之,取酒款待太子,相辭而別。
  龐涓即拔大寨,移屯桂陵。卻說田勝引敗兵回見齊王。齊王便欲親征,鄒忌諫曰:「龐涓用兵如神,故臣前諫田忌非其對手,今果敗兵誤國,大王不可親出,以陷聖駕,不如暫割桂陵一城,遣使求和,候再養精蓄銳,以圖報怨!」齊王不從,群臣皆曰:「大師之議極是!大王請割地遣使,暫安社稷。」
  齊王不得已遣田駢至桂議和。田駢領旨直投魏營,呈上地界,請求退兵。龐涓辭齊王之命,不敢擅許。田駢曰:「齊桓管仲之伯曾存邢立衛,後世稱德,豈不聞兵法云:『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而將軍不絕齊祀,受地而歸,則列國懼其德威,誰敢不朝於魏!」龐涓被田駢說動,即受地界,留巴寧以守桂陵,即日班師。卻說趙太子歸國,趙侯即將送田忌歸齊。田忌曰:「臣與鄒忌不和,故使公孫閈誤臣,此敗何顏更入於齊,大王不棄卑微,臣願執鞭引駕,以圖報魏之仇!」太子奏曰:「鄒忌竊弄齊權,公子實難歸國,父王可處重任,與其並力破魏,俟其得勝立功,然後送其歸國可也!」趙侯即拜田忌為上大夫,令其同聽國政,不在話下。
  卻說龐涓得勝歸國,魏王親率群臣出迎,龐涓呈上田忌盔甲,桂陵地界,魏王大喜,遂封龐涓為鎮國飛虎大將軍兼內外諸軍事,令在都城外造府堂,賜其帶劍出入,龐涓謝恩歸府。
  朱亥、徐甲一班武將,參賀已畢。徐甲進曰:「將軍受魏玉隆遇,威馳天下,諸侯聞名,俱各敬服,當在府前設一牌,刻頌大言,使列國使者至吾魏邦,見此威權,方能懾服心志。」龐涓大悅,遂書二十八字,令木工刻於牌曰:魏國城中一大蟲,威名獨鎮列邦雄。
  忽朝牙爪乘風動,天下權威在掌中。
  將牌立在府前,令軍士把守,凡將相過其牌前,各皆下馬,滿城都服。時,魏國賢士名尉繚者,亦鬼谷之高弟也,善理陰陽達兵機,但隱而不仕,與弟子處於夷山中,聞龐涓立大言牌,遂問群弟子曰:「龐涓之學未及孫臏,今乃妄自尊大,旁若無人,它日孫臏下山,用於鄰國,魏邦必危!吾欲破其大言,舉進孫臏,汝等誰願一往?」右班一人,布袍草履,越席願往!
  眾視之,乃魏人王敖字薄若也。尉繚許之。
  王敖即辭下山,袖藏細斧,扮為游士,直至龐涓府前,將大言牌速繞數遍,取出細斧,將牌劈破。軍吏即欲拿執王敖。
  敖曰:「誰敢動手?」乃端莊容色,直入府堂。左右以敖之事告之。龐涓大怒!曰:「爾何處人氏?敢破吾牌!」喝令斬首。
  敖曰:「且勿動手,吾聞盛名之下,難以久居,故智者不誇,能以速禍,勇者則晦,武以收功,今足下初出大梁,僥倖一敗齊兵,輒欲揚威耀武,吾知列國賢能,隱匿山谷者,一聞足下大言,必然爭秦楚以留足下,敢欺天無全才乎?吾乃尉繚先生弟子王敖也!吾師學於鬼谷,有同宗之誼,恐足下名挫望外,故進此言,足下必欲見責,敖何敢辭!」言罷,脫衣受戮。
  龐涓慌忙虛席迎上所堂,待以賓禮,曰:「不聞先生明教則涓幾至自損也!敢問當今賢士,隱匿山谷者幾人?」敖曰:「英才遍天下,豈能一一舉哉?且足下與孫臏同業三年,自以兵機默較長短,則他人可知也!」涓曰:「先生以孫臏之術為何如?」敖曰:「孫臏當今第一流人物也!」龐涓鼓掌大笑曰:「適聞先生明教,孫臏同學三年,其賢愚智慮,吾已素知,昔者言志於!」城澤畔,鬼谷譏其不足以處當今之世,故以兵書授我而不授臏,今先生甚羨孫有臏,不亦謬乎?」敖曰:「足下之料過矣!自足下入魏以來,鬼谷以三卷天書授於孫臏,孫臏得之,呼風喚雨,策電鞭雷,若使行兵演武,則草木成陣,砂石皆兵,豈吾俗機常法所能對敵!」龐涓大驚曰:「孫臏之術一高於此,何日得觀其用,實涓之幸也!」敖曰:「足下宜將孫臏之能薦於魏王,使王聘其下山,同理國政,如此則魏有泰山之安,公無毫末之損,而天下諸侯必然相率朝於大梁矣!」
  龐涓大喜!欲留王敖於府,敖辭入山甚急,涓即相送而別。
  涓自思欲薦孫臏入魏,恐奪己權,不薦又恐見用於鄰國,不如先奏魏王聘其下山,奪其法術,然後絕之。次日,具表入朝,魏玉覽罷,即遣使,命齎禮入雲夢,以聘孫臏。欲知孫臏如何下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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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孫臏下山服袁達 龐涓謀刖地孫臏足

  卻說孫臏在水簾洞內,朝夕侍於鬼谷,講求法術。一日,越席問曰:「胎息之事、神仙之術既聞命矣!敢問兵機戰略,其道何如?」鬼谷曰:「儒者用世沫嘗不知兵略,然用兵之道,上達天氣,下達陣勢,而陣勢之說,不外遁甲變化而已。」孫臏再拜受命,旦夕觀演,歲月既久,學術精通,鬼谷每勸其遍謁諸侯,辭不下山,及聞魏使齎禮物至,便有就聘之志。鬼谷曰:「龐涓為人暴戾妒忌,吾恐二子必難並立!」臏曰:「彼雖暴戾妒忌,吾必以忠信待之,焉失其義?」鬼谷曰:「吾觀天文,子之星像甚晦,吾試為子演其度數,觀其吉凶何如?」
  孫臏謝曰:「諾!」遂安置使者。是夜,鬼谷先生縛一草人,置孫臏年庚於草人腹內,點動四十九盞明燈,視之曰:「此無大患,但防刖足之災。」即以錦囊秘藏一計,授孫臏曰:「謹受此物,但龐涓有妒忌之心,事至危急則拆此,以變應變,倘若成功之後,即宜歸山。」孫臏遂拜別下山。
  行至黑陽山下,忽然一彪草寇,阻其去路,當先兩員賊首,自稱九仙山左寨主袁達,右寨主獨孤陳。大叫:「爾等何人?
  且留買路之資!」孫臏欠身告曰:「吾乃鬼谷弟子孫臏也,受魏玉聘召下山,囊中並無金帛,且容車馬一過何如?」袁達曰:「魏王既聘,必有金帛,聘禮何不留下,然吾劍無情,斬你猶小,且掩卻鬼谷之高名!」孫臏大怒!口雖柔相推阻,心中默演法術,以手揮退從者,打馬走入林中,袁達、獨孤陳追入深林,不見孫臏。頃刻,天昏日暗,遍林樹木盡成將卒,二將困於陣中,不知所向。孫臏高叫:「袁達、獨孤陳知吾術乎?」
  二將迷而不見,但乞赦放,再不敢阻行。孫臏曰:「吾之路費已盡,爾能資路費車馬之勞,則赦爾死罪。」二將對曰:「諾」
  。孫臏即收雲撤霧,頃刻天晴日朗,草木如故。
  二將出林,即獻金馬,願送行軒。孫臏受其金馬,辭其勿送。及行至碧楊橋,天色已晚,暫投草居安歇。孫臏謂使者曰:「強人無義失信,吾料袁達二人,今夜必然復來,汝等宜將橋邊大石,擺作八門遁甲之陣,準備捉此二賊。」從者依其號令,排列石堆,各仗短劍,伏於橋下。及至三更,袁達二人果然追至,聞碧楊橋口喊殺連天,似有兵馬迎敵之勢,不敢近前,令小卒以火照之,則並無人馬,只有大石八堆而已。袁達驚曰:「此又孫臏困吾之陣矣!」獨孤陳曰:「吾兄何畏怯,豈有石陣能困吾乎?」遂拍馬殺過,袁達從之。及至八石,果然四面八方殺聲復振,二人左衝右突,不能得出。孫臏又高叫曰:「二賊背義失信,今則難赦汝罪!」喝令從者斬之!袁達二人迷在石陣,但望空哀求,孫臏本要心服二將,復令小卒從生門入,引其從開門而出。袁達等叩首謝曰:「自今不敢冒犯先生!」孫臏取酒與之壓驚,令其勿得再居山寨,別作生涯。袁達等唯唯而退。
  次日,車馬行至博浪城外,驛中安歇,從者喜曰:「今夜可得安樂矣!」孫臏曰:「爾等不知此賊今夜必來,何得無憂。
  」從者曰:「然則若何?」孫臏即安置眾人歇息,自於驛堂階下密將絆馬索縱橫布列,自剔孤燈在廳上看書。時至半夜,二賊果然接踵而至,只見驛門大開,四壁無人,惟見孫臏孤燈看書。二賊喜相謂曰:「匹夫此夜必死吾劍矣!」遂揚聲大喊,殺人廳堂,蹈入條索圈中,二將俱被絆倒,手足不能起伏,孫臏大罵:「背義賊徒,堂堂六尺之軀,不思立功顯名,乃甘心落草,陷害良民。」自持劍下階,欲劈二賊之首。二人哭告曰:「先生三擒我等而不揮劍,吾等心悅誠服,從今不上山寨,願從執鞭。」孫臏曰:「汝等既改前非,肯從吾游,它日建功立業,為大國名將,豈不勝於無名強寇哉!」遂釋二人之縛,二將再拜願從。孫臏取赤旗二面,密計二帖,令其各收旗帖,出驛拆帖讀之,乃令插赤旗於荊山,候在明年春末夏初,即許殺至大梁城外,接應車馬。二人自相歡喜,即引九仙山寨上散卒,隱於荊山而去。
  次日從者起見孫臏曰:「先生昨夜果捉二賊乎?」孫臏曰:「此賊果至,被吾恐嚇而去,料今不來矣!」從者曰:「先生真是神機妙算,誠可敬仰矣!」車馬遂望大梁而進。
  孫臏入魏,惠王率群臣延入,勞之曰:「久仰尊名,無由得遇,今辱屈高軒,願聞明教。」孫臏對曰:「臣乃齊之牧夫,未達治體,然受業師指教,讀先祖遺書,頗識天文地理,略知虎豹龍韜,今承大王威德,龐涓智術,如東扼強齊,北制韓趙,有如伐朽枯,何難之有?」魏王大喜!謂群臣曰:「寡人初得龐涓,如得左臂,及聞孫先生之教,又如左右臂全,何愁不怕!」即封股為中軍大夫兼參軍務機謀,建造府堂,與龐涓會計往來,但不露一主角。龐涓自思王敖之言,未得見孫臏手段。
  一日,請臏宴於春苑臺,因談及兵機,孫臏對答如流,及孫臏問於龐涓,涓不知其所出,乃起謝曰:「吾兄正別一年,高談闊論固非愚弟所能及也!」自是,龐涓遂生害臏之意,而孫臏亦行保身之術,兵機智略亦不輕泄。會天大旱,都城赤地千里百姓哀告,龐涓密奏魏王曰:「孫參謀善能呼風喚雨,大王何不召臏行雨,以蘇下民。」魏王然之,詔孫臏祈雨。孫臏領旨,令壯士築壇於城西北,布四十九號青旗,設明燈香燭,齋戒沐浴,跳足入朝,請魏王親自行香,王即整駕臨壇,行香已畢,孫臏蓬頭散髮,手仗寶劍,登壇作法。須臾,雲主西北,風起東南,大雨淋漓,遍滿魏都,百姓鼓舞大悅!魏王率群臣謝雨回朝。
  次日,惠玉宣孫臏,加封為鎮魏大國師兼參軍務事。龐涓見孫臏果有手段,自思曰:「當留善事以傳其術,然後殺之,不然,孫臏一投鄰國則魏國危矣!」朱亥曰:「將軍與孫國師有同學之義,薦之極是,焉可脫其術而陷其人哉?」龐涓大怒!令斬朱亥,徐甲諫曰:「將軍無故斬朱亥,則此計泄矣!」
  龐涓沉思半晌,矯稱朱亥故違軍令,決四十杖,罷職歸家。涓乃問計於徐甲,徐甲恐軍中耳目漏泄,乃具一計進於龐涓。涓大喜!即日請孫臏會宴。孫臏至,涓延而賀曰:「吾兄一展妙術,便救遍國生民,誠為可賀!」孫臏謙遜不已。飲至半酣,涓曰:「吾兄自登雲夢三年,又入魏一年,豈無故鄉之思乎?」
  孫臏掩淚曰:「每欲歸齊,省親祭祖,爭奈羈於外國,正此躊躇。」涓曰:「何不上表辭歸!」孫臏然之,相辭而別。
  次日,孫臏未及進辭,徐甲先奏魏玉田:「孫臏齊人也!
  兵機智略雖高,臣察其心,必有為齊之意,若不早禁,它日歸齊,悔之何及?」魏王曰:「孫臏焉有是事?」言未訖,孫臏果然上表辭歸。王曰:「卿入魏寡人喜而不寐,今奇謀未展,何欲歸齊之速耶?」服曰:「臣自云夢入魏,已經四載,親情在念,暫欲歸省祭祀,隨即回朝,以備僉役。」魏王不許。孫臏退朝,王召龐涓曰:「卿薦孫眼,智略雖高,今足跡未穩,便有歸齊之意,徐甲每奏其通齊謀魏,寡人不信,適間孫臏果上辭表歸省,卿料虛實何如?」龐涓曰:「臣察孫臏忠君,諒必無此意,然數日以來,通齊書信,往來不息,但不知其故?」
  徐甲奏曰:「當今諸侯吞並,一才一藝之士亦獻本主,況齊乃孫臏父母之邦,豈肯背齊事魏乎?」王曰:「然則奈何?」徐甲曰:「大王但令龐涓默察其虛實,倘孫臏果有此意,即便斬首!」惠王大驚:「孫臏賢人也!入魏未久,反形未彰,便欲殺之,寡人豈不得妄殺之名乎?」徐甲又曰:「孫臏一棄魏,便為齊而伐魏,今王不殺,豈不為齊國借寶耶?」魏王沉思良久,即令龐涓默察孫臏,龐涓領旨歸家,密令徐公明、張一桂部五百壯士,陰伏東門之外,或齊有迎孫臏動靜,即便斬之!
  又遣心腹之士五十人,遍巡皇城內外,不在話下。
  卻說孫臏見魏玉不准辭表,怏怏不悅!請涓會宴,以陶性情,涓至謂孫臏曰:「吾兄何為不樂?」孫臏曰:「歸心似箭,魏王不准,故不樂耳!」涓曰:「何不暫寄問省之書,侯魏王決悟,復辭一表,有何不可?」孫臏曰:「謹奉教!」遂修書遣使歸齊。涓辭而回,即召徐甲往東門,截捉孫臏之僕,詐寫通齊之書,換其省問之書,入奏魏王。魏王見書大怒!即詔龐涓斬孫臏回報。涓忙入孫臏之宅,佯哭曰:「吾兄赤心為國,不知魏王信讒,投兄家書,通齊作反,令涓處斬回報,涓與兄情深,何忍殺之?」孫臏曰:「主上既以臏為作反,吾當趨朝訴明本心。」涓止之曰:主上之怒正熾,兄若入朝,則不能保全矣!吾當代兄訴之。」涓即人朝奏魏王曰:「孫臏雖然謀反,其事未成,念臣與股同學三年,有交誼之契,乞赦臏死,但廢其官職,刖其雙足,與臣全卻朋友之情。」魏王許之。龐涓拜謝,以王命告臏。孫臏痛哭受刑,龐涓亦佯悲啼,有不忍之狀。
  臏曰:「君必刖足回報,豈可以私廢公哉?」涓即刖臏之足,並收官職印綬回報。欲知孫臏刖足之痛,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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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孫臏被刖詐瘋魔 茶車竅孫臏歸齊

  時孫臏被刖,且處龐涓之宅,自思鬼谷之言有驗,取其所遺錦囊,拆而讀曰:「龐涓妒忌,必不能容,事至危迫,速直佯狂免禍。」孫臏即時倒翻地下,佯作嘔吐之狀,不省人事。
  龐涓回奏魏王,欲挾孫臏傳天書,及至回見孫臏,散髮橫臥於庭,口吐鮮血。詢諸左右,左右曰:「自刖雙足,即中此疾。」
  龐涓急取湯藥救治,臏即佯為不飲,或談笑自若,或悲啼不勝,或朝出不還,或夜臥於市。龐涓猶恐其假狂,令左右以酒食遺之,孫臏知是龐涓遣來試探之意,將食拋於地下,乃取糞土自吃。少頃,復僕於地,口吐津涎,狂言妄語,左右歸告龐涓,涓曰:「此真中狂疾,焉能再成大事?」遂令左右勿禁,任其出入。一日,孫臏游於城西僻道,拍手閒吟曰:
  孤高百尺一株松,蔽雲遮日觸蒼空。
  枝柯茂盛乘吳楚,根鬚盤桓燕趙宮。
  綠葉枝枝迎彩鳳,青柯曲曲臥蒼龍。
  若逢天地光明照,散漫清香七國中。
  有一樵夫無耳目,手中握定無情斧。
  靠崖砍倒棟樑材,枝葉不堪蓋茅屋。
  既好哭時又好笑,日日朝朝街上叫。
  淺潭三尺錦鱗魚,誰人肯把絲綸釣。
  人不彩時我不彩,到處只媒天地窄。
  若把困魚救出來,敢與蛟龍爭大海。
又詩曰:
  浩氣漫漫滿胸臆,皇天何事困男兒。
  世人再莫登雲夢,雲夢學成反自迷。
  時,朱亥被廢為庶人,見孫臏談笑自若,乃踵其前,聽其閒吟,知其非狂,以手拍其背曰:「先生得非真狂乎?」孫臏佯而不答。亥又曰:「先生無隱,吾乃都校尉朱亥也!因陳龐涓勿害先生,故被降為庶人。」孫臏見四顧無人,遂揖亥曰:「校尉念臏在困苦之中,幸垂救援!!」亥曰:「途中不便,可到吾宅商議。」孫臏即隨亥歸家,商議歸計,不在話下。卻說徐甲告龐涓曰:「吾觀孫臏行徑,非真中狂,將軍不行防備,倘一旦歸齊,終為吾患。」涓曰:「吾已遣徐公明、張一桂先防城東出入,孫臏如何得脫、』徐甲曰:「將軍誠遠見也!」
  少頃,緝探軍報,朱亥隱藏孫臏于家。龐涓大怒!率三千鐵騎圍朱亥之宅,孫臏合朱亥曰:「校尉勿懼,速出迎接,吾自有躲身之策!」朱亥出迎。龐涓罵曰:「匹夫!恨吾免汝之官,欲與孫臏謀反耶?」朱亥正色曰:「將軍請搜吾宅,如有孫臏,亥即其罪!」涓即令軍士遍搜。時,孫臏牽一朵黑雲,隱身於西廊下,魏兵遍搜不見。涓曰:「孫臏善能演晦具。」
  令四門堅守,朱亥送涓上馬。及回宅,孫臏復在堂上。朱亥大服曰:「先生齊人也!何不歸國,投策於王,以報刖足之恨!」
  孫臏曰:「吾每計及於此,但禁御甚嚴,難以通透。」亥曰:「先生請修書,吾令家僕附帶,則龐涓不知禁備。」孫臏然之,遂作家書,令亥僕投齊。亥又曰:「吾聞龐涓頗達天星,倘觀先生之宿未設,保不再來搜捉乎?」孫臏曰:「吾有疑涓之策。
  」是夜,在亥園後,布壇作法,口合清水,望本星一噴,揮劍望西北一招,黑雲遂起,掩住本星。時,魏國饑荒,貧民餓死幾萬,孫臏乃取餓夫之屍刖去雙足,以己衣冠於其上,令左右將屍密抬於龐涓府前,以疑其心。
  卻說龐涓自搜孫臏以後,常夜觀天象,見其星不沒,心甚憂之。忽一夜,又望其宿,全然不見。次日,謂徐甲曰:「孫臏必死矣!」遂將星沒之事告甲。甲曰:「孫臏既有法術,豈無掩星手段?」龐涓復自遲疑。忽小軍報,孫臏死於府前。涓令徐甲驗之,果孫臏也!龐涓大喜,合左右收其屍,自是不復更疑。卻說朱亥之僕,帶書投齊,見孫臏之父孫操,孫操得書,放聲大哭,次日入朝,奏齊王。齊王問於群下,大師鄒忌曰:「國有賢臣而今見辱於鄰國,大不可也,王速發兵,使迎孫臏,以報桂陵之恨!」孫操曰:「龐涓欲陷臣之子,若發兵迎接,必不得回,不如遣一有智略之士,詐稱進貢香茶,設計密載而歸,可保萬全。」齊王大悅!即令上賓淳於髡髡進茶於魏。
  淳於髡領旨,帶茗三十六車,至大梁,入朝進上貢表,魏王大悅!宴類於偏殿,酒及數巡,王問曰:「昔者桂陵之戰,齊國喪師折將,田忌不敢東歸,齊王亦怨寡人乎?髡對曰:「大王威德著於天下,自桂陵一戰,列國皆服,寡君焉敢蓄怨?
  如蓄怨則無此貢矣!」魏王大笑曰:「先生之言雖是,然齊有孫臏,舉業雲夢,寡人曾聘下山,委於國事,不意其與齊通謀,故寡人疑齊王有報怨之舉。」髡頓首曰:「臣國並無此意,大王何出此言?」魏王曰:「此特往事,孫臏亦死,寡人但因來貢之由而問也。」髡辭謝而出於客館。
  是夜,思設一計,次日謀見孫臏而竊歸。卻說朱亥之僕得回書歸告孫臏。孫臏知己災星未滿,不可輕動,迨及春末夏初,南風乍作,乃告朱亥曰:「吾料救兵目下將至,即當出。」朱亥囑其珍重形跡,不可露出根芽。孫臏謹受,相辭而出,扮為遊客,密訪細民,言齊使淳於髡進茶至魏,現在公館。孫臏即扮作奴隸,入見於髡。髡見其話語異眾,乃屏左右,密問曰:「子非孫操大夫之令郎乎?」孫臏默默點頭。髡曰:「先生何能至此?」孫臏以其情實告。髡曰:「吾實奉齊王詔迎先生,吾觀魏城防禦且嚴,先生何計能出?」孫臏曰:「吾聞大使進茶,曾有幾車?」淳於髡曰:「茶車三十六輛。」孫臏曰:「有此數輛茶車,何憂吾不得出?」遂藏於茶車內出城。
  次日,髡入朝謝魏王,欲辭歸齊。魏王詔龐涓檢點茶車,親送齊使出城。孫臏聞知,即披甲執旗,立於第一輛車旁,扮作守靷之卒。龐涓設祖道,餞於城門,淳於髡迎而戲之曰:「髡非奸細,何必檢點回車?」涓笑曰:「此非防公為奸細,但魏有常典,不拘往來車馬,皆要盤請回報。」於是,龐涓被類一言所挾,即略而不檢,眾車遂擁出城。行不數里,城外百姓有認得孫臏者,奔告龐涓。涓不信,頃刻哨馬又報,孫臏乘茶車出城。龐涓大驚!即點鐵甲兵出城追之。
  卻說袁達獨孤陳,奉孫臏之令,隱在荊山,插赤旗於山上,而候南風生動,然後下山接應。忽然一夜風生習習,袁達視之,旗飄轉南,忙同獨孤陳率兵殺至大梁城,將近九十里前,有軍馬殺至,袁達掄大斧出馬相迎,喝問:「來者何人?」當先二將曰:「我等魏將徐公明、張一桂也!奉涓將軍之令,聞孫臏出城,故來追訪。」袁達大怒,拍馬便戰,四將各持四般兵器,混戰三十餘合,不分勝敗。淳於髡督催茶車來至,張一桂獨馬來戰,袁達搶入公明懷心,劈落其首。張一桂正欲來搜孫臏,獨孤陳趕來,一槍刺死。袁達見茶車打齊國旗號,忙問:「來者有孫先生否?」孫臏揭帷視之,乃袁達、獨孤陳二將也。連忙謂袁達,速來救護。二將望見下馬拜伏於道,曰:「違令救遲,達等之罪也!」孫臏甚加慰勞,謂淳於髡克曰:「此二將乃吾下山相從之人,遺在荊山,以候相救於難,今日故來接應。
  」淳於髡曰:「先生誠非俗士,見識通神。」孫臏遜謝。又謂袁達曰:「吾料龐涓必然部兵追至,汝可截其後。」袁達即欠身上馬,要去斬龐涓。孫臏止曰:「吾觀龐涓之宿,尚未當盡,汝有武藝,可顯一手,借以服魏兵可也!」袁達唯唯。
  袁達遂行至三峰山下,後面金鼓振天,一彪人馬洶湧殺至。
  袁達回視其旗,果是龐涓之號也!遂抖擻精神,拍馬迎敵。龐涓見達相貌兇惡,渾似殺神,亦不敢近,但問何人?敢阻吾道!袁達高聲對曰:「吾乃孫先生部將袁達是也!久奉先生之令,隱伏荊山,專候接應,今日果然遇汝匹夫!」龐涓大罵:「強賊!斬吾二將,不擒更待何日?」挺槍殺進,袁達掄斧迎敵,戰至十合,袁達以斧斬其馬足,龐涓倒翻地下,徐甲奮力救起龐涓,望魏而走。袁達乘勢大殺一陣,孤陳守其器械,保茶車而歸。將近齊城,一起壯士向前,眾人視之,乃大夫孫操也。
  孫臏連忙下車,父子見面,相抱而哭,各訴舊情。淳於髡曰:「大夫焉知我等至此?」操曰:「先生久使於魏,吾恐小兒被難,故率家人前來防備。賴先生維持,得全其命,佩德不負。」
  髡曰:「皆大夫之福,非髡之力也!」遂令士卒排列隊伍,奏凱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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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龐涓巫魅陷孫臏 孫臏救韓擄魏申

  齊威王聞知,率群臣出接入朝,曰:「寡人目不識珍,故使賢臣窘辱於外,皆孤之罪也!」孫臏頓首遜謝。齊王又問曰:「寡人不度德力,驅兵與魏戰於桂陵,損兵折將,田忌奔趙不返,孤實悔之無及,願先生一言指教,以消前仇,是孤之幸也!」孫臏對曰:「龐涓暴戾矜功,魏瑩貪得無厭,大王欲洗國恥,則結連韓、趙,迎歸田忌,蓄兵練將,待魏有隙,驅兵東出,則大梁破竹而下矣!」齊王大悅!拜孫操為上大夫,孫臏為中軍謀土,袁達、獨孤陳為左右校尉,重賞淳於髡,遣使往迎田忌。
  卻說龐涓引敗兵歸魏,便奏魏王,言:「孫臏歸齊,終為魏患﹒許臣發兵攻齊,生擒孫臏!」魏王不從,曰:「齊始割地求和而欲征之,是失信於鄰國也!不如息兵講武,待其有隙,然後發兵,庶幾出師有名。」龐涓歸府,怏怏不樂。徐甲曰:「吾聞將軍曾得鬼谷陰魅之術,何不行之,以絕禍根。」龐涓然之,即在後國,布一迷魂局,縛一草人新去雙足,安於局中,又書孫臏年庚,置於草人腹內,燃七盞明燈於腳下,侵晨龐涓行符祝咒,射中草人一箭,滅卻一盞燈光,過七日又射一箭,復滅二盞燈光。徐甲在旁,起而清曰:「此名何術?」涓曰:「此巫蠱滅蠻之術,草人者敵人之身也。七燈者,按敵人之星也,人憑七孔而生,災困七星而滅,每至七日射一箭,傷其七孔也。七日滅一燈者,埋其七星也。殆至七七四十九日,敵人七星俱滅,七空皆傷,縱不至死,亦為廢疾之徒。」徐甲曰:「將軍有此奇術,何愁孫臏不死?」一面行演巫術,一面差人往齊打探孫臏之生死。
  卻說孫臏自承封職以來,立朝未及一旬,即染疾不起,父母諸將俱備驚惶,及至七日,忽左耳殘傷,聾而失聲,百計求治無效。又七日右耳亦如是。孫臏曰:「吾被龐涓所魅矣!」
  父母曰:「然則若何?」臏曰:「昔者鬼谷,曾以此術援我。我厭其為巫蠱之事,辭而未傳,然此書現在笥中,待撿其書,看何術可救。」於是,命僕撿得其書而閱之。孫臏大驚曰:「危矣哉!更延數旬,則吾為泉下鬼也!」遂召袁達吩咐,在讀書軒下,布一破巫局,縛一草人,置年庚於腹內,燃七盞明燈於腳下。親自演法作咒,安置草人左耳,增一盞燈,過七日又安草人右耳,復增一盞燈。將滿四十九日,孫臏病痊如故,全家歡喜。孫臏曰:「彼既巫蠱以陷我,必遣緝探者來訪吾之生死,吾若一出,探者必報,龐涓必生它毒以害。」父母曰:「然則若何?」孫臏曰:「先具表以安齊王之心,然後舉家發哀,詐稱吾死,以絕此賊圖後之心。」
  父母從之,即具安表以奏齊王,舉家號哭,城內謠嚷孫臏病死,龐涓緝探在齊,忙歸告涓曰:「孫臏果死!」龐涓大喜曰:「孫臏既死,吾復何憂?」遂遣緝探之土,暗訪列國動靜,欲舉征伐。時,齊威王遣鄒行往趙迎田忌,趙肅侯欲留田忌。
  大夫成午曰:「當今魏用龐涓,恐嚇齊、楚、韓、趙累年致貢,甚為不忿。今孫臏歸齊,正是伐魏之時,合宜送還公子與其備用,若是齊能滅魏,是亦韓趙之幸也!」肅侯大悅!即使壯士護送田忌歸齊,復遣成午往韓結子約,同時伐魏。
  成午到韓。韓昭侯召問其故?成午曰:「寡君以韓、趙、魏為三國,今魏用龐涓而恐嚇韓、趙進貢,甚為失義。近聞齊王欲伐強魏,故今小臣會兵助敵,以釋前恨!」昭侯勃然曰:「吾忿貢魏久矣!爭奈兵微將寡,難以輕舉,齊、趙有意攻魏,孤何不從?」成午拜謝回趙。昭侯遂絕本年之貢,以韓敏為主帥,開幕府招兵,準備會齊攻魏。魏之緝探者歸報龐涓。
  龐涓次日,即具表奏魏王曰:「臣聞憂在內者緩圖,憂在外者急攻。今訪得韓、趙連兵,欲助齊攻魏,不可緩圖!」魏王曰:「韓趙致貢於我,今又加兵,何以示信於諸侯。」涓曰:「臣聞先發者能制人,後發者受人制。目今,韓、趙連兵,送忌歸齊,此謀魏之機也!豈可待其大兵壓境,然後興師?」
  魏王曰:「三國連兵後,卿將出計以何者為先?」龐涓曰:「兵法云,欲得強先攻弱,韓之兵勢不及齊趙,況其今歲未貢,不如乘此為名,先伐北韓,則齊趙必救,我即分道衝擊,則一舉而三國可破矣!」魏王與兵一十五萬,復召太子申監軍,同議伐韓。
  龐涓領旨出朝,次日升帳,召將即申號令,以巴寧、厖蔥為先鋒,徐甲、厖英為左右翼,鄭安平為總督,即日大兵出三山,屯虎頭山。韓侯聞知大懼!田右曰:「急召韓敏率兵出守青龍山。一面差人求救於齊、趙。」韓侯然之。令張車為先鋒挑戰,厖蔥以本部兵連打韓寨。張車出戰,殺至二十餘合,不分勝負,兩下收軍。韓敏在高阜處,望見魏兵威勢甚銳,號令將卒,每十卒共結二柵,從青龍山下三里紮一小寨,五里紮一大寨,俱調弓弩手,只許堅拒,不許出敵,候齊、楚救兵至,然後撤寨交鋒。眾軍依令而行,沿路樹大小寨柵三十餘所。
  魏兵不敢進前。厖蔥令步軍束乾柴,馬軍帶火箭,晝則鳴金吶喊,若攻寨之勢,疲其軍力,費其箭矢,殆至三更,然後密以火攻,將率奉令而行,果然一夜攻下五寨。韓兵恐懼!張車選勁弩手五百人,列於兩山,夾住前寨,戒令勿得妄動,魏兵復以前術攻之,被韓兵箭傷死者,不計其數,相持數旬,不得進前。
  卻說使者往齊來救,威王問鄒忌曰:「孤欲發兵救韓,以田忌為將可乎?」鄒忌曰:「田忌敗兵於桂陵,抱盔棄甲,魏人鄙之,若以其為將救韓,何異驅羊入豺群乎?」齊王默然不語。孫臏力請拜田忌為將,齊王以鄒忌之言告知。孫臏曰:「是不知用兵之術也!龐涓乃田忌仇人,使其為將,激其勇怒,此正用將之道!奚為不可?」齊王猶豫不決。公孫閈密告鄒忌曰:「太師必欲將田忌,何不同保其為將救韓伐魏!勝則太師之功,敗則因忌之罪!」鄒忌次日轉保田忌為將,齊王即封田忌為中軍參謀,詔與孫臏督兵救韓。
  孫臏承旨,次日升帳,田忌問孫臏曰:「先生救韓,兵從何出?」孫臏曰:「直去大梁!」田忌曰:「兵本救韓,何攻大梁?」孫臏曰:「兵法有云,救遠必擊近,且龐涓聞吾已死,大兵悉出攻韓,必不防備守國,我抵大梁,出其不意,魏人喪氣落膽,則擒龐涓必矣!」田忌曰:「韓國受圍日久,倘被魏破,咎不在齊乎?」孫臏曰:「韓地峻險,弓管勁強,況有申不害謀事,吾料龐涓不能深入其地,決無陷城之理!」田忌連點其頭曰:「先生高見,鬼神莫測矣!」即以袁達為先鋒,田勝、田忌為左右隊,大發精兵二十萬,即日出城,望魏而進。
  時,龐涓以孫臏已死,不慎東方關隘,故齊兵長驅直抵大梁。魏王聞齊兵將至大懼!急令中軍都護劉狸與公子理率兵出守東平關,兵至南郊壇,遇齊兵殺至。劉狸列陣迎敵,袁達掄斧便戰,不上五合,田勝雙馬夾攻,魏兵披靡,敗走入城。齊兵奄至,魏之軍民謠嚷,孫臏在齊為軍師。魏王不信,率群臣登城遠望,齊兵盡打田忌旗號。魏王謂群下曰:「孫臏不在,田忌無能為也!」遂差星馬催龐涓救城。時,龐涓日攻韓寨,百計不下,忽得魏王之書,顧謂太子申曰:「田忌有勇無謀,韓城破在目下,汝可速歸急救大梁,我收韓即班師歸助。」
  太子申欣然許諾,分巴寧、厖蔥之兵殺回大梁。過外皇城,城外一起百姓擁太子馬頭告曰:「殿下驅兵東敵,臣等有百戰百勝之法,願與獻上。」太子曰:「父老有何奇策?願聞其詐。
  」父老曰:「殿下實為東宮,富有魏國,今捨富貴而欲邀功於鋒敵之下,勝則富貴無及,敗則萬世無魏,此是臣等百戰百勝之術,願殿下熟思之。」太子申在馬上俯思良久,曰:「吾亦知東宮不可出敵,爭奈齊兵圍城,君父危迫,豈可不救!」言未訖,哨馬報齊兵攻城甚急,太子速宜救駕。太子即驅兵至城下紮寨。
  時,孫臏令諸將田忌旗號盡改孫臏旗號,令田忌、田勝挑戰,自乘小車與袁達在門旗下觀敵。次日,魏兵擂鼓搖旗,太子親自殺出,見田忌當先,其旗又是孫臏之號,逡巡不敢近前。
  巴寧曰:「孫臏已死,此是田忌挾詐其名,以威吾眾,殿下不必狐疑,速直殺進。」太子拍馬直衝其陣,田忌、田勝摧馬挑戰,巴寧亦橫槍殺出。四馬戰酣,只見齊陣門旗開處,推出一輪逍遙車,孫臏綸巾羽扇,在呼:「太子別來無恙乎?」太子視之,乃孫臏也!披靡大敗,巴寧忙止曰:「此田忌詐扮孫臏,殿下何畏其如虎也?」指揮轉太子殺向車前,袁達、獨孤陳左右殺出,太子措手不及,被袁達活捉而歸。厖蔥、巴寧奮力搶救,田勝、田忌四面殺進,二將各自奔歸本寨。齊兵攻打不息,厖蔥謂巴寧曰:「齊有孫臏,我等非其對手,切宜堅固營壘,我投韓國,請元帥抽兵與交勝負。」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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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孫龐排陣賭劉魏 馬陵萬弩射龐涓

  卻說厖蔥單騎投青龍山,以孫臏在齊生擄太子之事告龐涓。龐涓不信曰:「孫臏已死,此必田忌設詐,汝等落其圈套!」厖蔥苦告,孫臏果在。少頃,王與巴寧文書,累次不息,皆言孫臏攻城甚急,龐涓猶豫不決。忽報孫臏遣使至,龐涓召入,拆書看了一遍,其書曰:
    鎮魏大將軍龐契兄閣下,憶昔三年雲夢,連業同師之情,雖交誼恩逾骨肉,擬約韜略既成,各事一主,聲名相望,平生願足。何期人面獸心,遽生嫉妒,聘賢之詔初頒,刖足之刑便至。不行佯狂,焉得脫難?幸得皇天常祐於吉人,后土不窘於善士。茶車出魏,匹馬歸齊。獻大策於王庭,握總柄於邦國。迎還田忌,同復冤仇。今擁百萬之兵,勢如貔貅出穴。調千員之將,威似豺虎離山。長驅渤海,直抵大梁。滾滾旌旗,遮掩九天日月﹔林林劍戟,環圍魏國城池。兩兵一接,活擄魏申。今奉尺書,先達守將,火速抽兵一戰,決定雄雌,否則倒戈拜降,來首謝罪。上全魏國山河,下免生民塗炭。若夫執迷不悟,推阻不進,則雖鐵統,大梁城打破,止在目下矣!戰書到刻,乞照不宣。時周顯王二十八年,秋九月上旬。征魏中軍大謀主孫臏書。
  看罷來書,龐涓心中大驚曰:「孫臏雖在,刖足顛狂,乃人間之棄士,何足道哉?」即留弱卒數十,虛張旗鼓,以守本寨,乘夜班師。不數日,巴寧出接入寨,具告孫臏攻城之事。
  龐涓令諸將,次日用心一戰,可破齊兵。
  卻說孫臏閉龐涓回兵,田忌便欲出攻,孫臏止曰:「魏兵素號驍勇,每輕齊楚,今龐涓居韓而歸救魏,其銳氣已喪,更示弱以誘之,則魏兵片甲不歸矣!」遂令將士,各自披掛,以待斬殺。次日,兩陣對圓,田忌橫矛勒馬,高叫:「龐涓何不出陣?」龐涓見是田忌,左帶朱倉,右帶徐甲,洶湧殺出。大詈:「田忌匹夫!自桂陵一戰,盔甲尚在,汝軍今日焉敢又來犯界?」喝令左右擒之!徐甲、朱倉雙馬殺出,田忌迎敵,不上十合,齊兵門格開處,推出孫臏。孫臏在車上欠身高叫曰:「龐涓契兄,別來無恙乎?」龐涓一見,唬得魂飛膽顫,背汗沾流,亦欠身答曰:「人言吾兄已歿於齊,今日之出,小弟之幸也!」孫臏笑曰:「三年同業,尚忍刖足行巫,百計坑陷,今日何承慮吾之深也?」龐涓滿面羞慚,但曰:「刖足巫蠱,皆魏王命令,非弟之過也!兄何得蓄怨懷恨,命兵犯界?」孫臏曰:「吾奉齊王之詔,此來決欲破魏建功,圖王爭伯,各為其主,豈為無名犯罪乎?」龐涓曰:「往事不必閒論,今兄在齊,吾在魏,試與兄賭國!」孫臏曰:「何謂也?」涓曰:「各排一陣,爾能打破吾陣,則以魏降齊,我能打破爾陣,則以齊降魏,倘兩下俱不能破,則講和休兵可乎?」孫臏曰:「可!」
  龐渭即將本寨軍率分為五隊,各樹五色旌旗,靠城排成一陣。問孫臏曰:「識此陣乎?」孫臏曰:「此乃五龍奔海之陣,焉有不知?」涓曰:「兄敢打陣乎?」孫臏密令袁達、田盼、田勝、田忌、獨孤陳備引長槍步軍三千,各攻一方,孫脹率大軍從龍口衝入,以白旗一指揮,五方齊兵大喊,將魏兵圍作一團,龐涓反被困於核心,其軍卒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龐涓忙謂孫臏曰:「可速收兵,吾以魏降齊!」孫臏抽兵,龐涓又集殘卒歸寨。孫臏遣使去言,龐涓背約。
  次日,涓復引兵出陣,孫臏責其背約不祥。龐涓曰:「今日仍排一陣,吾不能破,然後心服納降。」孫臏即令九員大將,屯作九方,各服一色袍鎧,各執一般器械,又將軍卒少長相敵,強弱相兼,分為八陣,穿插在九將之中,排成九宮八卦之陣。
  臏曰:「識吾陣乎?」涓回:「焉有不識?」臏曰:「汝敢打乎?」涓曰:「何為不敢?」龐涓乃暴悍兇惡之人,本曉此陣,當從乾門打入,見孫臏獨車立於巽門,乃引諸將直往孫臏殺進。
  孫臏抽身一指揮,九將往來穿插,塞住八門。孫臏密演神術,頃刻天昏日暗,走石揚砂,魏兵困迷於陣,莫知所向。孫臏心知龐涓未肯屈服,亦不剿滅,特設此以恐嚇之耳!自辰至未漸漸清朗,龐涓引兵殺回本寨,查各部兵,十喪五六,旗鼓半折,拍胸大怒曰:「吾自命兵以來,來損一兵,不折一將,今日肯以雄名挫於刖足之夫乎?」
  正怒間,孫臏遣使督降。龐涓大怒,喝將來使斬首號令。
  諸將改換鎧甲、器械,再欲出攻,龐涓中軍參謀韓隨進曰:「吾聞信智仁勇,行兵之具,不可缺一,元帥面許孫臏破陣賭國,吾兵連輸二陣,又欲令斬來使,更欲出兵強戰,非守信之義也!吾料齊兵久出糧必不繼,請憑三寸之舌,往說孫臏請和,兼察其糧,孫臏倘許,則與講和休兵,否則堅守營壘,出奇兵絕其糧道,不上數旬,二十萬齊兵,悉死於大梁矣!」龐涓大悅!遂放其來使,即令韓隨游說。
  韓隨扮作游士,直投孫臏大寨,具貼請見,孫臏覽其名姓,顧謂諸將曰:「韓隨此來,非游說即是奸細,吾欲決計以斬龐涓,此人既至,極中吾策。」遂令各寨作十萬火灶,盡匿糧米,詐囊砂草於各寨,然後召韓隨入寨。隨參見孫臏曰:「吾乃燕人韓隨是也!」孫臏曰:「來此有何計議?」隨曰:「吾欲投雲夢學業,聞齊魏交兵,詢之乃謀主與龐元帥為敵對,故從逕道來見謀主,欲有所請!」孫臏賜其坐位曰:「韓兄既欲受業鬼谷先生,亦為道契,有何教益?臏願從命!」隨曰:「吾聞二公皆雲夢之派,何必自相攻擊,以致害道傷義乎?」膠曰:「龐涓失義妒能,故用百計刖吾之足,吾何容忍?」韓隨曰:「元帥度量狹小,嫉妒同業,誠得大罪於謀主,然謀主乃仁人君子,誠體江海之量,釋往日之怨,議和尋好,使天下談公為重義高賢,豈不美哉?若驅東海之兵,久羈外國,吾恐兵疲糧盡,勝敗未知。且魏兵素號強悍,受困既久,一旦軍民激怒,盡心效力而出,則謀主之威望挫於輕戰之下,惟熟思之!」孫臏正色曰:「韓兄何言也?龐涓失義,雖三尺之童,亦皆唾詈。
  吾今擁二十萬眾,破大梁只在目下,而子欲以口舌戰退吾兵,豈非欲為龐涓作說客耶?子以齊兵遠出不可久屯,始與子觀之。
  」遂攜韓隨之手,遍遊各寨,觀閱器械糧草已畢,曰:「子觀吾之兵甲利銳,米粟充盈,以此下魏,誰曰難破?煩兄拜復龐涓,期在旬日,降表不至,必無魏矣!」韓隨兩腮通紅,但曰:「吾非說客,但恐足下有傷同學之義,故進此言,謀主何見責之深耶?」孫臏陪笑送出其寨,忽先鋒袁達突入,詐曰:「前部糧草已盡,乞謀主早為處置!」孫臏斥曰:「軍中粟積如山,何優糧盡?」
  韓隨相辭而去,孫臏遂令三軍乘夜班師。田忌曰:「破魏在目下,又何班師?」孫臏笑曰:「吾所謂以柔弱勝魏,在此舉也!」大軍即拔寨東歸。卻說韓隨回寨,龐涓問其動靜,韓隨曰:「孫臏外雖強辭大話,但話內有班師之意。」涓曰:「何以知之?」隨曰:「吾見各寨囊砂,必是糧盡,士卒收拾,豈非班師?」言未畢,哨馬報:「齊兵秘密班師。」涓即欲擊,龐英曰:「刖足之夫,詭計百端,不可輕追!」龐涓不從,率兵打入齊寨,見囊砂狼藉,各寨火灶約有十萬。涓曰:「十萬火灶,焉能遠繼糧餉哉?」催兵急追將近五十里。孫臏令獨孤陳勒兵回敵,不許取勝。又令軍中減為五萬灶。獨孤陳且戰且怯,走退二十里。龐涓追見齊灶,撫掌大笑曰:「吾知齊兵怯入吾境久矣!過三日兵亡大半,不追更待何日?」遂令棄步卒,率輕騎,又追一日。齊兵至幡龍山下,孫臏以地面按之,前去八十里,有地名馬陵道,崎嶇險峻,樹深葉密,遂令田勝、田忌各引勁弩五百人,每人帶弩箭一百枝,夾伏馬陵兩邊,又令小卒,砍大樹橫塞前隘,大書:「龐涓死此樹下!」六個大字於樹,侯樹下火起,方許放箭。又令獨孤陳、田盼各引本部兵伏馬陵後五里,候奪器械。諸將奉令去訖,又令各寨減為三萬灶,自與袁達斷後,緩緩而退。
  龐涓追至馬陵道口,時天色已昏,查齊兵之灶,惟二萬而已。催兵進前,諸將咸曰:「前去馬陵道險,恐有埋伏,不如姑待,次早追趕未遲!」涓問道旁百姓:「齊兵去此幾里?」百姓曰:「前軍昨已陸續而去,獨孫臏之車,適去二十里餘!」龐涓謂諸將曰:「吾兵星夜追齊,只爭二十里地而得孫臏,爾等何必狐疑?」遂催兵追至十餘里。厖蔥回告曰:「前路隘險,馬難進步,乞容明日早趕!」龐涓叱曰:「功在目前。」便脫鞍步趕,諸軍又追十餘里。前軍回報:「有樹塞道,難以前進!」涓又叱曰:「先鋒何為早不處置?」小卒曰:「樹有一行白字,昏暮難辨清,請元帥驗之!」龐涓以火照而讀之,心中大驚曰:「中其計也!」遂令後軍抽回,田勝、田忌望見樹下火起,即令弓弩齊發,箭如雨下,龐涓身被重傷,死於萬弩之下!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墜葉蕭蕭九月天,驅贏獨過馬陵前,路旁古木蟲書處,記得將軍破敵年。
潛淵讀史詩云:
  萬弩森羅伏馬陵,深談孫子會行兵,血漬重鎧流紅雨,傷布殘軀揮箭林。
  名利解開連業志,機開打破共師心,英雄須信當懷義,莫學龐涓自殞身。
東屏先生論史一絕兼歎孫龐之事云:
  鬼谷同師昔未仇,功名心勝竟相尤,假饒黜詐懷仁義,禍自潛消福自來。
  龐英匹馬出入箭下,不見其父,將欲殺進。前率回報:「元帥被箭傷死!」龐英抽兵救屍,齊兵又四面殺至,鄭安平保龐英、龐蔥殺出,田盼、獨孤陳截其歸路。五馬交戰,田盼斬卻鄭安平,龐英、龐蔥捨命而走。徐甲從後殺至。獨孤陳奔前大喊一聲,徐甲被砍為兩段,截住歸路,魏兵各拜伏投降。只有公子印與朱倉二技兵在後,聞前兵被陷,即引本部退守仙翁山。孫臏催兵來回,公子卬、朱倉走入魏城。孫臏下令斬魏太子申懸於高竿,攻打城池。魏王欲率城內壯兵出敵,公子赫曰:「孫臏用兵如神,龐涓尚且被陷,父王焉可輕敵。」魏王躊躇之間,忽報齊使田駢至,魏王今放吊橋接駢入朝,問其來故?田駢曰:「臣奉齊王之旨,孫謀主之令,言齊與魏相鄰之國,望大王收龐涓家屬出獻,即便退兵。」魏王曰:「龐涓實有大功於魏,寡人焉忍滅其家屬?」乃辭田驕,田駢回告孫臏。
  孫臏令三軍攻城,時朱亥被龐涓所黜為民,聞知是事,即具龐涓欲害孫臏之由,奏知魏王。魏王覽罷,大罵:「匹夫!
  挾私仇而誤大事,如何不敗?」遂下詔收龐涓家屬,時涓妻妾各自刎死,其子龐英,又被齊兵追迫,奔逃衛國,獨有龐蔥在軍,魏王即以金帛十車,遣未倉解龐蔥至孫臏大寨。孫臏大詈一番,顧謂諸將曰:「龐涓無義,刖吾之足,吾豈不義而殺其弟乎?但訴明平日仇恨,令其妻子無怨而已。」遂受降表金帛,管待朱倉,令取酒與蔥壓驚,放其回家,即日拔寨班師。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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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醜女獻策為皇后 衛鞅擄魏建奇功

  孫臏行不數日,將近齊國,時威王已死,其子宣王嗣位,聞孫臏伐魏得勝回朝,率文武出城迎接入朝,大加宴賞。孫臏獻功已訖,自思鬼谷先生吩咐之言,遂有歸山之意。次日具辭表,解印綬,奏宣王願歸雲夢,與鬼谷子同游。宣王苦苦相留,孫臏次日連上辭表,宣王不得已,賜逍遙車十輛,良馬十乘,金帛各數車,詔滿朝文武,餞於西門。孫臏辭其賞物,獨受小車一輛,良馬一匹,拜謝出朝,辭父母出城,車馬如蟻,冠蓋相望。孫臏與眾同僚盡歡暢飲,相辭而去。後人有詩云:
  雲夢三年師豹略,齊邦一出試龍韜。
  功成便拂歸山袖,誰似當時孫子高。
  武成王廟有孫臏贊云:
  孫子知兵,翻為盜憎。
  刖是街冤,坐籌運能。
  攻韓攻魏,軍振成稜。
  削諸五類,伏弩馬陵。
  功錐鼎彝,書按箴膝。
  龍豹之韜,何愧典刑。
  宣王自孫臏去後,築漸臺,耽酒色,東狩西獵,獨聽鄒忌、公孫閈之言。淳於髡、田駢、鄒衍、慎到以下數賢臣,累具陳表,不得通。一日宴於浙臺,忽有一婦人,白額深目,長指大腳,昂鼻結喉,駝背肥項,少髮折腰,皮膚若漆,自外而入,聲言願見齊王。武士止曰:「醜婦何人也?」醜婦曰:「吾乃齊之無鹽人也!複姓鍾離,名春,行年四十,衒嫁不售,人無娶己,所以求見大王,願入後宮,以備灑掃。」左右聞之,皆掩口而笑,乃奏知宣王。宣王召入,左右群臣見其醜陋,亦皆含笑。宣王問曰:「我宮院雖多,后妃已備,爾婦人貌醜,不容於鄉里,乃欲干千乘之君,亦有何奇能哉?」鍾離春對曰:「妾無奇能,特有隱言之術。」宣王曰:「汝試發隱術,與我猜之,其術倘中國家之政則收入後宮灑掃,不然則梟首以示妄進!」鍾離春得旨,即隱而不言,但揚目衒齒,舉手拊膝曰:「殆哉,殆哉!」宣王見其舉止,問於群下,群下皆莫知其隱何事。宣王曰:「鍾離女試發此隱,與我察之。」春頓首日﹔「大王赦小妾之罪,妾方敢發此隱。」宣王即赦其罪。春曰:「妾揚目者,代王視烽火之變﹔衒齒者,代王開拒陳之口﹔舉手者,代王揮讒佞之臣﹔拊膝者,代王拆游宴之臺。」宣王大怒!曰:「寡人焉有四者之失?」喝令斬之!春曰:「乞容申明王之四失,然後就刑。妾聞秦用商鞅,四方大振,不日兵出函關,則齊先受大患。大王宴安自樂,不慎邊疆,此妾為大王揚目而視之。妾聞大王內耽女色,外荒國政,鄒衍、田駢屢進陳章而皆不聽,妾恐賢臣去國,所以衒齒為王受陳也。且鄒忌、公孫閈內蔽聖聰,外話公子田忌妄作是非,搏擊善良,大王反以為忠,妾恐其有誤社稷,所以舉手為王揮之。王築漸臺,瑯玕白玉,羽翠珠機,耽色淫酒以夜繼日,妾恐臺榭傾城,所以為王拆之。大王四失危如纍卵,而王內惑於色,外蔽於讒,自謂社稷安如泰山,不知深憂遠慮,妾今得明四失,雖死何恨?」
  宣王歎曰:「使無鍾離春之言,則寡人之國幾危矣!」遂令拆漸臺,毀雕飾,以車載春歸,立為正後。春曰:「大王不納妾言,姜何敢以賤貴!」宣王即日立子為太子,降鄒忌、公孫閈之官,進鄒衍、田駢、淳子髡、慎到為上卿。即以無鹽之邑,封春之家,號春為無鹽君。遂遣使人秦交聘,以安邊城。漢劉向頌云:
  無鹽之女,干說齊宣,分別四殆,稱國亂煩。
  宣王從之,四辟公門,遂立太子,拜無鹽君。
  使者直投秦國,來見孝公。時衛鞅變法治秦已久,國中太平,百姓樂業,糧草充實,將士勇猛,及聞魏被齊破,鞅告孝公曰:「欲伯中國,不可失此時!」公曰:「何謂也?」鞅曰:「齊用孫臏為謀主,斬龐涓,擄魏申,大破魏邦,乘此發兵東征,先擄魏瑩,再掃韓、趙,則伯可成矣!」孝公曰:「齊兵新戰疲苦,若何不先齊而後魏?」鞅曰:「必請先魏而後齊。
  」及齊使至,公即受其禮物,遣使報聘,遂議出兵伐魏,而以甘龍為先鋒,以衛鞅為主帥,總督大兵殺奔大梁而進。
  魏王聞知歎曰:「吾早不納公叔座之諫,衛鞅今日果然為患矣!」群臣議論戰守之道,群臣皆曰:「國家初遭齊伐,兵疲糧空,不可與之爭鋒,只宜遣使求和。」公子卬曰:「魏國素號大國,今若一敗於齊,又求和於泰,則它日焉能復伯?若得五萬兵與臣,臣請攜衛鞅而後回朝。」魏王壯其志,即與公子卬五萬兵馬,令朱倉為副,出拒秦兵,行至崤山紮寨。衛鞅聞公子卬至,即令五百弱軍張旗幟於函關,為疑兵之計,又令老軍扮為崤山百姓,詐迎魏兵。公子卬問曰:「秦兵強弱如何?」百姓曰:「吾聞衛鞅初出咸陽之時,有兵十萬,聞將軍出守,故分壯兵六萬守函關,此特二三萬老弱之卒而已。」公子卬曰:「衛鞅死刻至矣!」即欲出城拔寨。朱倉曰:「不可!
  恐其行詐!」少頃,哨馬報:「秦兵將出函關!」公子卬謂朱倉曰:「若不先破衛鞅,倘函關之兵抄出,則吾首尾不敵,豈不危哉?」朱倉然之,各披掛引兵殺至秦寨。衛鞅已先埋伏於寨前,自引數千弱兵出敵。朱倉大罵:「叛國之賊!何不下馬受縛」。衛鞅佯作驚怕之狀,拋戈便走。朱倉與公子卬追殺至寨,兩邊鼓角齊鳴,甘龍、杜摯左右殺出,四馬戰至二十餘合,鞅引鐵騎衝至,公子卬馬厥前足,秦將爭殺向前,活捉公子卬而歸。朱倉乘勢走回,衛鞅催兵追至大梁,朱倉引殘兵歸見魏王。
  魏王正與群下議論出守,忽報秦兵圍城,攻打甚急。魏王大怒!親督守城軍卒,巡守城池。衛鞅在城下高叫:「魏王勿罪,臣之衣甲在身,不能施禮!」魏玉大罵:「反賊!不念舊主,尚敢重困我城?」衛鞅曰:「非臣叛國,大王不聽公叔座諫,棄臣不用,臣今只知秦君之命矣!若不開城,兵決難退魏!」魏王大怒,令左右射之,將士亂拋矢石。甘龍架箭射中魏玉左膊,魏王倒翻城下,群臣救入。秦兵攻城愈急,城中洶洶,群臣或請出降,或請求救。魏王歎曰:「寡人失德,以致歲歲受兵,豈忍百姓死於鋒刃之下。」乃割河內七百里,令大夫施惠謝秦退兵。施惠具地界圖下城,忙叫:「吾出請降,不可放箭!」秦兵收弓,引見衛鞅。鞅曰:「秦伯今秋不滅魏國,不得抽兵。何敢受和解圍?」惠曰:「吾聞良鳥戀舊林,良臣懷故主,魏王雖不能用足下,足下願事秦邦,今掌生殺,既展丈夫之志,寧無懷舊之念乎?」衛鞅沉思半晌,即令三軍解圍,與施惠歸秦。
  時,秦孝公已病,召鞅入寢室,鞅獻上魏地界圖。孝公曰:「本欲擄魏瑩,滅其社稷,再收韓、趙,爭奈寡人病篤。」
  遂收獻地,令待施惠,赦公子卬同歸。又以商於十五邑封鞅,號曰商君。鞅謝恩歸宅。謂群下田:「吾以經濟大才,欲事於魏,魏王棄而不用,故決策歸秦,定以新法治民,民皆奉守,今又破魏,而歸封邑十五,丈夫之志可謂極矣乎?」眾賓皆曰:「誠可謂大丈夫也!」內有一士獨曰:「千人諾諾,不如一士諤諤。爾等處商君門下,食其重祿,豈可獻計而諛主乎?」
  眾視之,乃商君幕下客趙良也。鞅曰:「先生既誚眾人之諂,且以吾之治秦,與五羖大夫百里奚相穆公孰賢?」良曰:「五羖大夫人之相穆公,三立賢王,交伯中原,且其自奉,勞不坐乘,暑不張蓋,愛百姓如子弟,及死之日,百姓悲哭,如喪考妣,至今人民思慕不忘。今君相秦八載,法令雖行,刑法太慘,故民見威而不見德,太子恨公刑其師傅,怨入骨髓。一旦秦王宴駕,太子即位,公之危如朝露矣!豈可更貪商於富貴而傲為大丈夫乎?分之門客皆餡諛之士,不進苦言,吾恐明公迷於利祿之途,故為呈白,乞賜詳省,可防後患!」商君默然不樂,祗頃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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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商鞅四馬分屍死 蘇秦六國說合縱

  過數月,孝公果死,群臣奉其太子駟即位,是為惠玉。惠王即位,商鞅自負先朝功臣,出入傲慢。公子虔初被商鞅刖足,每怨之而不能報,及惠王嗣位,虔即告惠王曰:「商鞅立法治秦,女人童稚皆怨商鞅之法,今又封其商於之地,位尊權重,若不早圖,後必謀反!」惠王曰:「吾惡老賊久矣!但先王之臣,未可達除,待其反形一露,即當梟首!」次日,商鞅果上辭表,赴商於。惠玉許之,商秧即歸,大駕儀仗隊伍,略同諸侯,百官餞送者,皆不敢言,族旗車馬,擁出咸陽。公子虔次日以商鞋鞅移,告知惠王。惠王大怒!即令公子虔督三百武士,追斬商鞅回報。子虔領兵出朝,當時百姓惡商鞅酷刑,各個忿怒。一聞大兵追斬,俱願爭先,追者數百人。
  商鞅車馬出城已百餘里,忽聽吶喊振天,人報朝廷發兵相追。商鞅大驚,忙跪下車,卸卻衣冠,扮作隸卒逃亡。及追兵至,不見商鞅,虔諒其不能出關,且收其家屬,及重金綵帛,各數十車,奇稀之寶,不可勝計,令武士押家屬入咸陽,自率數百壯士追鞅。鞅走至函關,天色將昏,扮為商旅投宿,店主求照身之帖驗之。鞅曰:「吾無照身帖。」店主曰:「吾邦商君之法,不許收留無帖之徒,如有受者,與無帖之人同斬,決不敢留!」商鞅歎曰:「吾設此法,而今已及自身,所謂立法自斃耳!」又投它家,皆要驗帖,俱備不收,直叩關門,關吏曰:「商君設法,黃昏閉關,雞鳴放關,今已至二更,決不放關。」勒復走回,正遇公子虔,即活捉囚之,宿於館驛。次日,解回咸陽,百姓聞是商鞅,爭欲斬砍。虔曰:「爾等勿得動手,吾欲解見秦王!」百姓擁著囚車曰:「商鞅變法,我等恨不生啖其肉,何待留見秦王?」虔令斬首級回報。百姓又曰:「乞與小民親斬,以消此恨!」公子虔喝令:「無得亂斬!」令取四車,繫其手足,每車以強馬引之,須臾屍裂,手足異處,百姓鼓舞大悅!虔即斬其首級,回報惠王,復令斬其家屬,將金銀綵帛,散於群臣。東屏先生詠史詩云:
  商君苛法輔強秦,徙木損金信繫人,法峻仇深車四裂,商於何處易完身。
  又潛淵五言一律曰:
  衛鞅刻薄士,創術富西秦。徙木收民信,極刑制國兵。
  怨聲聚一口,車馬裂孤身。自蹈當年法,皇天報應明。
  群臣咸奏曰:「當今天下,民無定主,主公奄有西土,國勢雄於諸邦,即宜稱王尊位,以收天下民望!」惠王曰:「吾量雄據西土,周王尚在,豈可更稱二王,而招後世公議!」群臣曰:「周王裂土封疆,一民莫非其有,今齊、魏並僭王事情,以圖爭國!主公雄跨西方,兵甲過於列國,若不稱王,以收民望,何以交盟中國?」惠王然之,即日建天子儀制,郊天祭祖,以即王位。群臣又曰:「中國諸侯莫強於齊、魏,然魏獻地,齊亦奉貢,大王即遣使遍告關外諸侯,各要割地入秦,大國至百里,小國數十里,如有違者,即發兵征伐,如此不數年,則秦地日強,而周可並矣!」惠王大悅!即遣使以告列國。
  當時有洛陽人蘇泰,大梁人張儀,同在雲夢山鬼谷先生處學業。西秦王欲並諸侯,遂辭鬼谷子下山。鬼谷子曰:「二子欲棄喬松之未壽,而貪一旦之浮雲耶!然秦之術不及於儀,而儀則晚成而已。二子可宜協心佐國,以展其志,勿效龐涓,自相殘攻。」二子再拜下山,相辭而去。張儀遍遊楚魏,俱不見納,竟隱于家。蘇泰既歸,收百金投西秦,來見惠王。
  秦惠王宣問蘇秦曰:「先生不遠千里而來,有何教益?」
  秦曰:「臣聞大王求諸侯割地,意者欲安坐而並天下乎?」王曰:「然!」秦曰:「大王東有崤函,西有巴蜀,南有巫山,北有胡貉,以大王之賢,地勢之雄,兵甲之眾,可以並諸侯,吞天下,稱帝而治,豈有安坐而能成事者乎?」惠王自殺商鞅,心惡游說之士,不納蘇秦,但曰:「孤曾聞羽毛不豐滿者,不可以高飛﹔文章不成就者,不可行誅罰。寡人雖有吞並之心,然止安坐而待,不必動戰。先生高才妙術,姑退數年,寡人即當以禮來聘。」蘇秦盡退,即將三王王伯,攻戰而得天下之術,匯成十餘萬言,次日獻上惠王,惠王不納。
  蘇秦怏怏不樂,留秦歲餘,百金盡費,為黑貂敝裘,擔囊負芨而歸,父母見之,則予責辱,妻在紡織,見其狼狽,不下機而顧。嫂方飲食,秦求之而嫂不理。蘇秦歎曰:「現一身貧賤,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皆秦之罪也!」乃發憤讀書。忽一日,檢書售中,得太公陰符之術,乃喜曰:「欲遂丈夫之志,非此書不能致也!」於是晝夜講求,欲睡則引錐刺股,血流遍足,期年學業已精,自思:「當今諸侯。惟秦最大,可說諸侯,縱親合併孤秦。」乃出洛陽,時六國諸侯,皆割地入秦。
  蘇秦北投燕國,燕文公久聞蘇秦之賢,即率群臣迎入而問之曰:「燕乃小國,幸先生屈駕賜教!」蘇泰曰:「大王列在戰國,其地雖方二千里,兵甲雖有數十萬,然耳不聞金戈鐵馬之聲,目不見覆車斬將之危而能安靖無事者,以趙為外蔽也!
  今大王不結趙而反割地事秦,何其愚也?」燕侯曰:「然則若何?」秦曰:「依臣之見,莫若與趙縱親而連列國,秦不敢求燕之地,而燕得久安矣!」燕侯謝曰:「先生高論,極稱寡人之意,爭奈無一善說之士,與趙侯議縱。」秦曰:「臣願見趙侯,更連列國!」燕王大悅,即以安車駟馬,壯士從行,送秦王趙。趙肅侯降階迎曰:「上客光降,有何明諭!」蘇泰曰:「臣聞天下賢士,皆仰大王高風,臣有匡邦之策,願與大王獻之!」趙侯曰:「願聞明教。」秦曰:「趙國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戰車千乘,粟支十年,獨有秦國之患,而強秦不敢加兵於趙者,恐韓、魏襲其後故也!然韓、魏無名山大川,一旦秦兵蠶食二國,二國降秦,則趙勢孤矣!臣嘗考地圖,列國之地,過秦萬里,諸侯之兵過秦十倍,設使六國並力西攻,則秦必破矣!常人之見,以秦恐嚇諸侯,必須割地求和,依臣之見,大王誠約列國君臣,會於洹水,交盟定誓,秦攻一國,則五國共救之,如有敗盟背約者,則率列國征之,如此結為兄弟,親為唇齒,秦雖強暴,必不敢東出函關矣!」趙侯曰:「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諸侯,實社稷長久之計,敢不奉教。」遂封蘇奉為武安君,賜以飾車十乘,黃金千鎰,白璧十雙,綵帛十車,壯士五百人,護送先生游說,並曰:「韓、魏、齊、楚列國若許,寡人即當期會洹水!」
  蘇秦拜辭趙侯,直投至韓。韓王廷入問曰:「先生奉燕、趙之命而來,有何高論?」秦曰:「臣觀韓地,北有鞏洛、城臯,西有宜陽、商皈,地方九百里,帶甲數十萬,何為甘心北面事秦,割地進貢。臣料秦人狼虎也,貪求無厭,韓地有盡而秦欲不足,夫以韓地之強,大王之賢,臣事秦王,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韓王作色,挾劍而砍案曰:「寡人雖死,決不肯甘心事秦,先生倘能連結諸侯,願奉社稷相從!」
  蘇秦又投入梁,見惠王曰:「臣觀魏邦,東有鴻溝,南有昆陽,西有長城,北有河外沃野千里,因天下之雄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今乃割地西河,以事強秦,臣竊為大王愧之!」
  惠玉曰:「孤實不忿事案,但迫於時勢!」秦曰:「何謂也?」
  惠王曰:「寡人地土雖寬,然經齊、秦所敗,兵甲不充,所以含羞暫屈耳!」秦曰:「大王之言差矣!臣問勾踐以敗卒三千,能滅夫差。武王以弱卒三千,能誅商紂。今大王武夫不下二十萬,蒼頭壯士亦滿十餘萬,焉得甲兵不充?臣今奉趙侯之命約縱列國,大王誠能許臣愚計,與六國縱親,專心並力以抗秦,則魏有泰山之安矣!」惠王曰:「寡人不肖,未曾得聞明教,今上客以大策安天下,敢不奉命!」
  蘇泰辭魏至齊,來見宣王。宣王謂蘇泰曰:「久聞先生名譽,無由得會,今乃辱臨敝邑,願聞明教!」秦對曰:「大王之國,東有瑯琊,西有清河,北有渤海,南有泰山,乃四塞之國,彼韓魏之畏西秦者,以其地界相接,迫於強暴故也!夫齊與秦隔山阻河,秦雖欲伐,恐韓魏或襲其後,此秦不能害齊明矣!大王乃欲以強大之國,西向事秦,豈不為天下笑哉!今臣奉趙君之命,約縱六國,以擯孤秦,大王許臣愚計,則齊萬幸矣!」宣王謝曰:「寡人當以國相從!」
  蘇泰辭謝,直投於楚。楚威王聞知,親自出迎曰:「寡人聞先生大名若雷久矣!今乃不遠千里而來,寡人之幸也!」遂延秦入朝,賜坐而請教。秦曰:「楚地西有黔中,東有夏州,南有洞庭,北有汾逕,地方五千里,帶甲百餘萬,兵車千乘,粟支十年,此伯王之資也!威武一張,則諸侯相率而南朝於楚矣!今乃以伯王之國,賢明之主,稱臣事秦,臣竊為大王恥也!當今諸侯之雄,秦楚而已,秦強則楚弱,楚強則秦弱,二國不能並立,今臣奉趙王之命,約縱列國,以擯孤秦,大王許臣愚計,與六國縱親而抗秦,則楚日盛,諸侯來朝必矣!否則秦必欲加兵西下黔中,南出武關,則鄢郢動搖,楚不能保。且天下之勢,縱橫而已,合縱則楚伯,連橫則秦伯,惟大王熟思之!」楚王曰:「寡人每慮及此,無與同謀之士,今先生能連山東列國,以擯孤秦測寡人必當從命!」蘇泰辭謝歸趙。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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