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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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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清史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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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9 14:53: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回     征浩罕王師再出 剿叛傜欽使報功



  卻說張格爾失足墜地,就被清將捆縛而去,清將不是別人,就是楊芳所遣的副將胡超,都司段永福,當下紅旗報捷,道光帝大喜,立封大學士長齡為二等威勇公,陝西固原提督楊芳,為三等果勇侯,命長齡率師凱旋,留楊芳駐紮回疆,與那彥成籌辦善後事宜。乾隆中葉以來,久不行獻俘禮,此次擒獲張格爾,道光帝思繩祖武,踵行盛舉,遣官告祭太廟社稷,親御午門樓受俘,儀仗森嚴,不消細說。受俘後,廷訊張格爾罪狀,著即寸磔梟示。又命慶祥子文輝,烏淩阿子忠泰,隨監刑官同往市曹,看視行刑,並把張格爾心肺取出,交與文輝忠泰,到該父墓前致祭,用慰忠魂。威武極了。楊遇春、武隆阿等,亦傳旨嘉獎,自長齡以下,得有功將士四十人,一律繪圖紫光閣。並因軍機大臣曹振鏞王鼎玉麟諸人,辦事勤勞,亦許附入紫光閣列像。
  滿廷官員,歌功頌德,合詞請加上尊號,道光帝已漸驕盈,怎禁得這班飯桶又來拍馬。奉旨:「以康熙乾隆年間,尚未允行,勢難俯准,惟念銘功偃武,皆由聖母福庇,國有大慶,允宜祇循令典,備極顯揚,朕謹當躬率王大臣等,加上皇太后徽號,共伸賀悃,所有應行典禮,飭所司敬謹詳議」等語。於是禮部又有一番忙碌,自夏至冬,籌備了好幾月,方得舉行恭上皇太后徽號,稱作恭慈康豫安成皇太后。禮成頒詔天下,覃恩有差。越年,又親制碑文,勒石大成殿外,比康熙乾隆兩朝,尤覺得踵事增華,備極誇耀。共計出師至獻俘,用去帑銀約數千萬兩,節省多年不夠一擲。正熱鬧間,那彥成奏本到京,略說:「張逆就擒後,曾檄諭浩罕布哈爾等國,縛獻逆裔家屬,今浩罕遣使來賀,只言俘虜可返,和卓子孫不可獻,究應如何處置?仰求聖訓,以便遵行。」道光帝便提起硃筆,批在折後,其詞道:
  逆孥么麼,無關邊患,那彥成楊芳等,只應嚴守卡倫,禁其貿易,俟夷計窮蹙,自將縛獻求市,毋須檄索!
  看這數句批示,便可見道光帝心思了。那彥成窺破意旨,先後奏善後章程數十條,什麼安內策,什麼制外策,說得津津有味,其實多是紙上談兵,空中樓閣。紙糊中國。道光帝聞內外安靜,遂召那彥成楊芳二大臣還朝。
  二大臣於道光九年回京,安集延即於道光十年入寇。當時那彥成的制外策中,把浩罕留居內地的僑民,一概驅逐,且並他財產收沒。倒是理財妙策,惜似盜賊行為。僑民憤甚,探知大兵已歸,即一面稟報浩罕王摩訶末阿利,一面至布哈爾,迎奉張格爾兄摩訶末玉素普為和卓,糾眾入邊。浩罕王又遣將哈庫庫爾,及勒西克爾等,率兵策應。警報傳到回疆,回郡王伊薩克,飛報參贊大臣札隆阿。札隆阿是個終日不醒的酒鬼,斌靜第二。接到警報,恰糊糊塗涂道:「張逆家屬,統已授首,還有什麼阿哥?這都是伊薩克貪功妄報,在本大臣手裡,休使這般伎倆,」遂叱回來使,並恐伊薩克先行馳奏,也修好奏章,略言:「南路如果有事,惟臣是問。」該死!過了數日,邊城的告急文書,陸續遞到,札隆阿被他嚇醒,方命幫辦大臣塔新哈,副將賴永貴,分路迎擊。二將去訖,札隆阿復安然飲酒,昏昏沈沈的過了數天。忽外面又遞到緊急公文,札隆阿恰有意無意的,取過一瞧,但見上面寫著幫辦大臣塔新哈,副將賴永貴,誤中賊計,遇伏陣亡,頓時面如土色,把一張關公臉,變做了溫元帥臉,趣語。好一歇兒不說話。外面又遞進葉爾羌稟報,更覺惶急萬分,展開一閱,乃是葉爾羌辦事大臣璧昌,馳報勝仗,不禁失聲道:「還好還好。」於是督兵守城,方有一些興會起來。
  是時那彥成子容安,為伊犁參贊大臣,奉旨統伊犁兵四千。馳赴阿克蘇督剿,聞敵兵勢盛,擬俟烏魯木齊兵至,然後進軍。統是畏生怕死。葉爾羌又復被攻,幸虧璧昌決河灌敵,出城痛擊,敵兵始不敢近城,只是沿途擄掠,轉入喀什噶爾。見城上守兵,頗還嚴整,也無意進攻,專劫城外回莊,把子女玉帛,搜掠殆盡。札隆阿忙向阿克蘇乞援,容安擁重兵八九千,反繞道烏什,趨向敵兵不到的和闐去屯駐了。會尋快活。清廷聞容安逗兵不進,下旨革職,命哈豐阿繼任,又遣大學士公長齡,陝甘總督楊遇春,固原提督楊芳,參贊大臣哈朗阿,調兵赴援。哈豐阿先至喀什噶爾,敵兵解圍而去,飽颺出塞。
  迨楊芳哈朗阿等到喀城,已無一敵。
  札隆阿恐朝廷問罪,與幕中老夫子商量一條諉過的法子,只說伊薩克通賊,潛襲南路,所以前此未曾聞知,有南路無事的奏報。及見了楊芳哈朗阿,仍把這樣話兒,搪塞過去。楊、哈兩人,被他蒙混,也代札隆阿上奏洗刷。札隆阿鑽營之力,頗也不小。會大學士長齡,行至葉爾羌,接讀上諭,令與伊犁將軍玉麟,會審札隆阿伊薩克案,乃折回阿克蘇。玉麟亦奉命而至,當下會讞,究出主謀草奏的幕友,得坐實札隆阿罪狀,奏達清廷。部擬札隆阿斬監候,令先枷示阿克蘇兩月。長齡依議辦法,把札隆阿枷出署門,連這位謀畫刁狡的老夫子,也一律枷示。都賞他吃獨桌,依舊是主賓相陪。調授璧昌為喀什噶爾參贊大臣。
  長齡擬由伊犁烏什喀城三路,出討浩罕,浩罕王慌張起來,亟通貢俄羅斯,乞兵相助。俄人拒絕去使,不許入境。浩罕王無奈,乃遣使臣三人到喀城,備述七十餘年通商納貢的舊好,及五年來閉關絕市的苦累,請修好如舊。長齡提出和議兩條,第一條縛獻叛酋,第二條放還被虜兵民。浩罕使臣,因未奉汗命,俟還報後,方與訂約。長齡將來使留住一人,遣還二使,並命伯克霍爾敦同往。等了兩月,霍爾敦始回,報言被虜兵民,可以釋還,惟縛獻回酋,回經所無,只可代為監守,惟要求通商免稅,及給還僑民資產二事。長齡即上奏道:
  臣聞安邊之策,振威為上,羈縻次之。浩罕與布喀爾達爾丸斯喀拉提錦諸部落,犬牙相錯,所屬塔什及安集延等七處,均無城池,其臨戰皆以騎賊衝陣,然不能於馬上施銃,倘遇連環鳥槍,則騎賊先奔。又卡外布魯特哈薩克,皆受其欺凌,爭求內徙。而卡內回眾,亦俱恨其擄掠,遂欲聲罪致討,但選精銳三四萬人,整旅而出,並於伊犁烏什邊境,聲稱三路並進,先期檄諭布哈爾等部,同時進攻,則不待直搗巢穴,而其附近偽部,已群起乘釁,四面受敵,可一舉掃蕩。惟是一出塞後,主客殊形,自喀浪圭卡倫,至浩罕千六百餘里,中有鐵列克嶺,為浩罕布魯克交界,兩山夾河,僅容單騎,兩日方能出山,此路最險,不值勞師遠涉。擬遣還所留來使一人,令伯克霍爾敦寄信開導,為相機羈縻之計,如此,則師不勞而浩罕亦就範矣。謹奏。
  道光帝准奏,命長齡從浩罕要請,定了和約。浩罕大喜過望,又遣使至喀城,抱經立盟,通商納貢,西城事總算了結。後來喀什噶爾參贊大臣,移至葉爾羌,駐滿漢兵六千,居中控馭,別留伊犁騎兵三千,陝甘步兵四千,分駐各城。回疆的防禦,方漸漸稠密了。
  偏偏國家多難,湖南永州傜目趙金龍,又糾眾作亂。先是永州有一種奸民,結起一個天地會。強劫傜寨牛谷,傜民向官廳控訴,奈官署中的胥吏,統與天地會連結,不但狀詞不准,反加他誣告罪名。胥吏不殺,天下無治日。氣得傜民發昏,個個去請教趙金龍。金龍倡言復仇,差他同黨趙福才,招集廣東散傜三百餘人,湖南九衝傜四百餘人,焚掠兩河口,殺死會黨二十多名。江華知縣林光梁,永州鎮左營游擊王俊,率兵役往捕,被傜眾擊退。總兵鮑友智調兵七百,偕永州知府李銘紳,桂陽知州王元鳳等,分頭夾擊,乘風縱火,毀壞傜巢,斃傜三百名。趙金龍收拾殘眾,竄往藍山,所至虜脅,竟得二三千人。藍山官吏,向省中告急,巡撫吳榮光,飛檄提督海凌阿往援,海凌阿點了五百名將士,風馳雨驟的趕援藍山,見前面有去路兩條,一是大路,一是小路,副將馬韜等,請從大路進兵,海凌道:「救兵如救火,大路總是迂迴,不如由小路進去,較為直截。」正議論間,路旁有役夫數名,被海凌阿瞧見,傳至軍前,問大路通藍山,與小路有無遠近?役夫答稱小路近十多里,海凌阿遂由小路進發,並令役夫前導,誰知役夫乃是傜民假扮,引海凌阿走入絕路,才走數里,兩旁統是仄逕,天又下起雨來,滿路泥泞,狼狽不堪,只路旁役夫,卻是很多,都願替官兵代舁槍械,官兵樂得快活,彎彎曲曲,行將過去。好稱作酆都城。一步狹一步,一路險一路,忽然山頂吹起胡哨,有無數傜匪,乘高衝下,官兵赤手空拳,如何對敵?忙教役夫轉來。那班役夫,攜著官兵槍械,反轉身來殺官兵,官兵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好伸了頭頸,一個個由他開刀。海凌阿以下,統被殺死。
  趙金龍既得勝仗,聲勢張甚,桂陽常寧諸土傜,都來歸附,號稱數萬。清廷急命湖廣總督盧坤,湖北提督羅思舉,督師往討,又移貴州提督餘步雲助剿。增調常德水師,及荊州滿騎數千,歸盧坤節制。盧坤偕羅思舉至永州,聞報趙金龍率八排傜,及江華錦田各寨傜為一路,趙福才率常寧桂陽傜為一路。還有趙文鳳率新田寧遠藍山谷傜為一路,三路都出沒南嶺,互為犄角。羅思舉遂獻策道:「傜皆山賊,倚山為窟,我兵與他山戰,他長我短,定難取勝,看來只好誘入平原,逼歸一路,令他技無可施,方可殲滅。」盧坤鼓掌稱善,且道:「照這樣說,常德水師,荊州滿騎,統是沒用,不如改調鎮筸苗疆兵,前來助剿方好。」羅思舉道:「大帥明見極是。但此處未設糧台,輸運不便,現應派兵勇護送糧餉,步步為營,一面堅壁清野,檄將弁分路防堵。賊無可掠,自然散入平原,容易中計。」盧坤道:「老兄謀略,本憲很是佩服,就請照行便了。」從善如流,可稱良帥。當下奏罷常德荊州調兵,另調苗疆兵助剿,又將羅思舉計議,統行列入,末說思舉定能滅賊,不致有負委任等語。思舉格外感激,盧坤且叫他便宜行事。將帥乘和,帥必有大功。
  於是思舉分兵進逼,將西南各路扼住,免他竄入兩粤,單留東面一路,由他出來。當時三路傜四五千人,及虜脅婦女三四千,都被官兵驅逼出山,東竄常寧縣屬的洋泉鎮。這鎮為常寧水口,有溪通舟,市長數里,牆垣堅厚,叛傜把市民逐出,擁眾占守。思舉從後追至,笑道:「虎落平原,蝦遭淺水,不怕他不絕滅了。」忙檄各守隘兵,速來合圍。適鎮筸兵已調到,思舉親自督陣,率鎮筸兵猛撲敵垣。鎮筸兵素稱趫捷,跳躍如飛,有數十名躍上牆頭,亂砍叛傜,叛傜倒也了得,與鎮筸兵相持,始終不退。鎮筸兵前隊傷墮,後隊繼登,斃傜數百,傜眾兀自守住﹔爭殺兩日,各守隘兵統已到齊,傜眾登牆,大呼乞降。思舉不允,督攻益力。諸將道:「叛傜已降,何必再攻?」思舉道:「這是明明詐計,他不繳軍械,不獻首逆,但憑一聲呼降,便好允他麼?我欲允他,他仍竄入山中,那時前功盡棄,還當了得。」諸將個個敬服,遂奉思舉命令,合力進攻。毀牆巷戰,叛傜雖是呼降,仍然死鬥。究竟寡不敵眾,被清兵擊斃六千,只散傜八九百,拒守市內大宅。思舉料宅內定匿匪首,禁用大炮﹔定要活擒該逆,將士冒死攻入,搜尋宅內。只獲頭目數十名,婦女數十名,單不見趙金龍。經思舉當場訊問,方知趙金龍已中槍身死,急忙飭軍士尋金龍屍首,一面飭人至盧坤處報捷。
  盧坤忙即奏聞,過了三日,帳外報欽差大人到來,由盧坤出營相迎,欽差不是別個,乃是戶部尚書宗室禧恩,盛京將軍瑚鬆額。盧坤先請過聖安,隨接欽差入營,寒暄已畢,禧恩先開口道:「兄弟奉命視師,到此已聞大捷,真是可賀。」盧坤道:「不敢不敢,這都仗皇上洪福,將士勤勞,所以一舉成功呢。」禧恩道:「現在逆首趙金龍,想已擒住。」盧坤道:「這卻尚未。據提督羅思舉來報,已訊過趙逆妻子,說是中槍身死了。」禧恩道:「羅思舉太也糊塗,未曾擒住趙金龍,如何報捷?老兄現已出奏否?」盧坤道:「坤已照思舉來文,於三日前出奏。」禧恩道:「倘將來趙逆未死,反變了欺君罔上,兄弟定要得了真犯,方可復旨。」說現成話,最是容易。盧坤道:「現聞思舉已搜訪逆屍,不患不得確據。」瑚鬆額插嘴道:「盧制軍亦太相信屬將了。逆首未得,如何奏捷?」一吹一唱,無非妒功。盧坤默然不答。忽報羅思舉回營求見,盧坤命即傳入,思舉入帳,向欽差前請了安。禧恩便問道:「你就是提督羅思舉麼?」思舉答了一個「是」字,轉對盧坤行禮。盧坤起立還禮,命他旁坐。思舉未曾坐定,禧恩復問趙逆已拿住否?思舉道:「趙逆已死,只有遺屍。」禧恩搖頭道:「屍首哪裡靠得住?」總要尋隙。思舉道:「現已得了真屍,身上尚佩劍印,請欽差大人驗明。」賴有此耳。禧恩便同瑚鬆額出帳驗屍,並驗劍印是實,再命俘虜細認,都說無訛。禧恩還想駁詰,只一時想不出話。
  忽藍山又來急報,由盧坤接過一瞧,捧交禧恩,禧恩閱畢,笑道:「趙金龍算是真死,趙仔青又來了。我說叛傜還沒有淨盡呢。」盧坤道:「幸逢大人到此,就請大人出令,坤亦願效前驅。」禧恩道:「大家同去可好。」當下同至衡州,由禧恩命,仍令羅思舉為前鋒,餘步云為後應,往剿藍山。兩人方領命前去,京中詔旨已到,盧坤羅思舉平傜有功,賞戴雙眼花翎,並世襲一等輕車都尉。禧恩見了此詔,免不得稱賀一番。隔了幾天,羅思舉捷音已至,說是生擒趙仔青,禧恩便向盧坤道:「羅提督確是一員良將,不枉老兄青眼。」越是小人,越會轉風。盧坤道:「這也全仗大人栽培!」自是置酒高會,朝夕談心,與盧坤格外莫逆,盧坤也只得虛與周旋。及羅思舉回到衡州,禧恩瑚鬆額,都出來相迎,非常客氣。思舉道:「賴欽差大人威靈,得活擒趙逆仔青。」禧恩道:「這是羅提督的功勞,何必謙遜。」前後大不相同。當下推出趙仔青,訊明確實,命即磔死。
  忽京中又來詔旨,命禧恩瑚鬆額率餘步雲,赴廣東剿連州八排傜。禧恩瑚鬆額不敢不去,只得與盧坤相別,移師廣東。原來八排傜的作亂,也是為奸民衙役激迫而起。八排傜向有黃瓜寨,被奸民衙役劫奪,因到官廳起訴,連州同知蔡天培,斷民役償傜千二百金,民役不償,寨傜遂出掠報復。天培即向粤督處告變,粤督李鴻賓,令提督劉榮慶,署按察使慶林,率兵二千堵御。榮慶主撫,慶林主剿,意見不合。會新任廣東按察使楊振麟到省,聞楚師告捷,將士同膺懋賞,遂也起了貪利徼功的思想,慫慂李鴻賓出師。鴻賓遂偕提督率兵進剿,八排傜首八人,出山跪迎,願將黃瓜寨逆傜獻出,請即回師。鴻賓佯為應允,至逆傜縛獻到軍,一律斬訖,兵仍不退,反奏稱:「殺賊七百名。」傜眾大憤,負嵎死拒,官兵進攻,峒險箐密,接連遇伏,自相驚溃。三路皆敗,游擊都司等官,死了數十。兵士死了千數。清廷因褫李鴻賓、劉榮慶職,命禧恩瑚鬆額移師往剿。
  禧恩等到粤,初意也想奮力進攻,嗣後探得傜峒奇險,不易深入,只是虛報捷音,所奏殺賊,皆數百計,其實按兵不動,並未嘗經過一仗。專會說人,要自己去做,卻如此搪塞。會聞盧坤移督廣東,計程將至,心中未免焦灼起來。他在湖南時詰責盧坤,未獲首逆,此次恐盧坤要來報復,你也要慌了,然何不效阿林保的計策。忙令楊振麟赴傜寨招撫。傜眾懲八人故事,不肯出來,官兵又懲李劉前敗,不敢進去,旬日不見一傜,禧恩愈加著急,只催振麟剋日招降,遲則嚴參。一派官話。振麟無法,只得把庫內銀子取來亂用,出示佈告叛傜,如肯投誠,當有重賞。傜眾還疑是誑言,振麟又令熟傜赴寨,作了抵質,傜眾方有一二人出來嘗試,果得銀洋鹽布,領受而歸。於是傜眾貪利踵至,十日間得數百人。並縛黃瓜寨附近傜三人出獻,算作首逆。禧恩遂奏報肅清,不欺君者如是,不罔上者如是,令人可笑可恨。俟盧坤一到,交印即行。可稱狡猾。
  南北暌違,道光帝自稱明察,終究被他瞞過,加封禧恩為不入八分輔國公,賞戴三眼孔雀翎,瑚鬆額餘步雲,均世襲一等輕車都尉。王大臣等,又上表慶賀,還有宮內的全妃鈕祜祿氏,用了七巧板兒,排出「六合同春」四大字,獻呈御覽。道光帝大喜,即封鈕祜祿氏為皇貴妃。後人有宮詞一首道:
  蕙質蘭心並世無,垂髫曾記住姑蘇。
  譜成「六合同春」字,絕勝璇璣織錦圖。
  全貴妃得此寵遇,未知後來如何,下回再行續敘。
  中國大患所在,第一項是個欺字。誇誕錮蔽,皆由自欺而致。宣宗一平西域,即鋪張揚厲,行受俘禮,繪功臣像,上母后尊號,勒石大成殿外,誇耀達於極點,要之一欺人而已。上欲欺下,下亦欺上,札隆阿容安禧恩瑚鬆額等,無在非欺,即那彥成長齡諸人,當時稱為功首,亦曷嘗實事求是乎?幸而浩罕小國不足道,土傜烏合尤不足道,苟且即可了事,敷衍尚能塞責。宮廷上下,且以為河清海宴,可以坐享承平,庸詎知大患之隱伏其間耶?回傜平,宣宗愈驕,朝臣愈佞,上下愈以欺飾為務,而中國始多難,本回固一束上起下之轉捩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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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飲鴆毒姑婦成疑案 焚鴉片中外起兵端



  卻說皇貴妃鈕祜祿氏,系侍衛頤齡的女兒,幼時嘗隨官至蘇州,蘇州女子,多年慧秀,通行七巧板拼字,作為蘭閨清玩,鈕祜祿氏隨俗演習,後來熟能生巧,發明新制,斲了木片若干方,隨字可以拼湊,人人羨她聰明,稱她靈敏,且生就第一等姿色,模樣與天仙相似,天仙的容色如何?我欲一問作者。豔名慧質,傳誦一時。道光時親選秀女,頤齡便把女兒送入,這樣如花似玉的芬容,哪得不中了聖意?當下選入宮中,就沐恩幸。美人承寵,天子多情,立即封為貴人。這鈕祜祿氏,本是伶俐得很,侍側承歡,善窺意旨,道光帝越瞧越愛,越愛越寵,不一年就升為嬪,再一年復升為妃,因她才貌雙全,特賜一個「全」字的封號。偏老天亦憐愛佳人,特地下一個龍種,於道光十一年六月初九日,生了一子,取名弈詝,就是後來嗣位的咸豐帝。而且事有湊巧,皇后佟佳氏,竟爾病故,全妃鈕祜祿氏,既封為皇貴妃,與皇后只差一級,皇后崩逝,自然由全妃補缺。
  道光十三年,大行皇后百日服滿,皇貴妃鈕祜祿氏,奉皇太后懿旨,總攝六宮事務,越一年冊為皇后,追封皇后父故乾清門二等侍衛,世襲二等男,頤齡為一等承恩侯,諡榮禧,由其孫瑚圖哩襲爵,冊後典禮,一律照舊。只道光帝心中恰比第一次冊後時,尤為欣慰。
  又過一年,皇太后六旬萬壽,命禮部恭稽祝典,格外準備。屆期這一日,道光帝率王公大臣,詣壽康宮行慶賀禮,皇后鈕祜祿氏,亦率六宮妃嬪,詣太后前祝嘏,奉皇太后命,宮廷內外,一概賜宴。
  道光帝素知孝養,見皇太后康健逾恒,倍加喜悅,親制皇太后六旬壽頒十章。皇后鈕祜祿氏,向來冰雪聰明,詩詞歌賦,無一不能。這會因御制皇太后壽頌,她也技癢起來,恭和御詩十章,獻上太后,道光帝越加快意。
  獨這皇太后別寓深衷,當時雖不露聲色,後來恰與道光帝閒談,說起皇后敏慧過人,未免有些惋惜模樣。道光帝甚為驚異,細問太后。太后恰道出緣由。略說:「婦女以德為重,德厚乃能載福,若仗著一點材藝,恐非福相。」太后未免迂腐,然也不無見識。這句話,亦不過一時評論,沒甚介意,偏偏傳到皇后耳中,竟不以為然。她想:「本身已做國母,又生了一個皇子弈詝,雖是排行第四,然皇長子皇次子皇三子等,統已夭殤,將來欲立太子,總輪著自生的皇兒,皇兒嗣位,自己若是在世,便也挨到太后的位置,難道還算沒福麼?」為此一念,遂不知不覺的,與太后成了嫌隙。
  胸中有了三分芥蒂,面上總要流露出來﹔每日遵著宮制,到太后前請安、說長道短的時候,不免含著譏刺。看官!你想太后是個帝母,又是鈕祜祿氏的親姑,豈肯受這惡氣?有時當面訓斥,有時或責道光帝不善教化。帝後兩人,素來恩愛,道光帝得了懿旨,免不得通知皇后。那時皇后越加懊惱,見了皇太后,也越加挺撞。婦人多半固執,觀此益信。兩宮嬪監,又播弄是非,搖唇鼓舌,無風尚是生浪,況明明婆媳不和呢?
  蹉跎數載,誹語流言,佈滿宮閫,到道光十九年臘月,皇后偶患寒熱,皇太后親自臨視,詳問疾苦,頗也慇懃。過了年已是元旦,皇后病已少瘥,起至太后前叩頭賀喜。過了二日,太后特派太監,賜皇后一瓶旨酒,皇后謝過了恩,把酒酌飲,很是甘美,竟一飲而盡,到夜間不知怎麼竟崩逝了。畢竟紅顏薄命。當時宮中傳出上諭道:
  皇后正位中宮,先後事朕多年,恭儉柔嘉,壷儀足式,竊冀侍奉慈幃,藉資內佐,遽爾長逝,痛何可言!著派惠親王綿愉,總管內務府大臣裕誠,禮部尚書奎照,工部尚書廖鴻荃,總理喪儀。欽此。
  相傳道光帝遇了後喪,非常痛悼,心中也很自動疑,但因家法森嚴,不便異論﹔且素性頗知孝順,只好隱忍過去,皇太后卻去親奠三次。貓哭老鼠假慈悲。道光帝命皇四子弈詝守著苫塊大禮,居侍梓宮。是年冬,封靜貴妃博爾濟錦氏為皇貴妃,就將皇四子交代了她,命她小心撫字。靜貴妃奉了上命,自不敢違,又兼皇后在日,曾蒙皇后另眼相看,至此皇四子年甫十齡,一切俱宜照顧,便提起精神,朝夕撫養。只這位道光帝伉儷情深,時常哀戚,特諡大行皇后為孝全皇后,嗣後不另立中宮,暗報多年情誼。並擬立皇四子為皇太子,這是後話。後人卻有宮詞記孝全皇后事,其詩列後:
  如意多因少小憐,螘杯鴆毒兆當旋。溫成貴寵傷盤水,天語親褒有孝全。
  喪事才了,忽東南疆吏報稱西洋的英吉利國,發兵入寇,為此一場兵禍,遂弄得海氛迭起,貽毒百年。堂堂華夏,竟被外人窺破,把我五千年來的古國,看做一錢不值呢。言之痛心。這英吉利是歐羅巴洲中的島國,平時政策,專講通商。本國內的交通,固不必說,他因環國皆水,造起許多商舶,駛出外洋,這邊買賣,那邊販運,得了利息,運回本國,遂漸漸富強起來。
  明末清初的時候,歐洲的葡萄牙國、荷蘭國、西班牙國、法蘭西國、美利堅國,多來中國海面互市,英吉利人,也揚帆載貨,隨到中國,適值亞洲西南的印度國,為了英人通商,互生嫌隙,兩邊開仗,印度屢敗,英人屢勝,印度沒法,竟降順英國。印度的孟加拉及孟買地方,專產鴉片,英人遂把這物運到中國,昂價兜銷。
  這物含有毒質,常人吸了,容易上瘾,起初吸著,精神陡長,氣力倍生,就使晝夜幹事,也不疲倦﹔及至吸上了瘾,精神一天乏一天,氣力一日少一日,往往骨瘦如柴,變成餓鬼一般,此時欲要不吸,倒又不能。半日不吸這物,眼淚鼻涕,一齊迸出,比死還要難過。因此上瘾的人,只會進步,不會退步,從前明朝晚年,已有此物運入,神宗曾吸上了瘾,呼為福壽膏,晏起晚朝,把國事無心辦理。但輸入不多,百姓還輪不著吸,到英國得了印度,遍地種植,專銷別國,他自己的百姓,不准吸食,單去貽害外人。外洋的國度,曉得此物利害,無人過問,獨我中國的愚夫愚婦,把它作常食品,你也吸,我也吸,吸得身子瘦弱,財產精光。既剝我財,又弱我種,英人真是妙算。嘉慶時,英國遣使至京,乞請通商,因不肯行跪拜禮,當即驅逐,通商事毫無頭緒,應四十六回。只鴉片竟管進來。道光帝即位,首申鴉片煙禁,洋艘至粤,先由粤東行商,出具所進貨船,並無鴉片甘結,方准開艙驗貨,如有欺隱,查出加等治罪。隨又飭海關監督,有無收受鴉片煙重稅,應據實奏聞﹔又申諭海口各關津,嚴拿夾帶鴉片煙﹔又定失察鴉片罪名。三令五申,也算嚴厲得很,無如沿海奸民,專為作弊,包攬私販,仍然不絕。且因清廷申禁,那包賣的窯口,反私受英人賄賂,於中取利,大發其財。自道光初年到了中葉,禁令無歲不有,鴉片煙的輸入,無歲不增,每歲漏銀約數千萬兩,於是御史朱成烈,鴻臚寺卿黃爵滋,先後奏請嚴塞漏卮,培固國脈。道光帝令各省將軍督撫,各議章程具奏,當時沒有一人不主張嚴禁。湖廣總督林則徐,說得尤為剴切,大略言:「煙不禁絕,國度日貧,百姓日弱,數十年後,不惟餉無可籌,並且兵無可用。」道光帝覽奏動容,下旨吸煙販煙,都要斬絞﹔並召林則徐入京,面授方略,給欽差大臣關防,令赴廣東查辦。
  這位林公系福建侯官縣人,素性剛直,辦事認真,自翰林院庶吉士,歷級升官,做到總督,無論何任,他總實心實力的辦去,一點沒有欺騙。實是難得。此番奉旨赴粤,自然執著雷厲風行的政策,恨不把鴉片煙毒,立刻掃除。兩廣總督鄧廷楨,也是個正直無私的好官,與林則徐相見,性情相似,脾氣相投,遂覺得非常莫逆。則徐問起鴉片事件,廷楨答稱已奉廷旨,吸煙罪絞,販煙罪斬,現在已拿得無數煙犯,禁住監中,專待欽使大人發落。則徐道:「徒拿煙犯,也不濟事,總要把鴉片躉船,一概除盡,絕他來源,方是一勞永逸呢。」廷楨道:「講到治本政策,原是要這般辦理,但恐洋人不允,奈何?」則徐道:「鴉片躉船,現有多少艘數?」廷楨道:「聞有二十二艘,寄泊零丁洋中。」則徐道:「零丁洋雖是外海,終究與內海相近。他不過是暫時趨避,將來總要把鴉片煙設法販賣。據兄弟意見,先令在洋躉船,把鴉片悉數繳銷,方准開艙買賣。」廷楨聞言,躊躇半晌,方答道:「照這麼辦,非用兵力不可。」則徐道:「這也何消說得。鄙見先令沿海水師分路扼守,然後與他交涉便了。」兩人計議已定,隨傳令水師提督,派兵扼守港口。林則徐本有節制水師的全權,下了幾個劄子,提鎮以下,唯唯聽命,頓時調集兵船,分佈口門內外。
  廣東向有十三家洋行,販運外洋貨物,則徐把洋行司事,統同傳到,叫他傳諭洋商,限三日內盡繳出躉船內的鴉片。各司事領了諭帖,只得轉遞英商,英商忙稟知英領事義律,義律毫不著急,反到澳門出逛去了。狡猾。各英商觀望遷延,你推我諉,只道中國官吏,都是虎頭蛇尾,沒甚要緊,誰料這個林欽差,言出法隨,到三日期滿,見英商沒有複音,便移咨粤海關監督,封閉各商舶貨物,停止貿易﹔又將洋人僱用的買辦,拿捕下獄。此事沿海商船,不止一國,為了英人違禁,把別國也都停止,免不得埋怨英人,英領事義律,無可避匿,勉強來省,入洋館中,照會中國,願繳出鴉片煙一千零三十七箱。則徐又把義律來文,持與鄧廷楨察閱,廷楨道:「鴉片躉船有二十多艘,哪裡止一千多箱。」則徐道:「每艘躉船,約裝若干?」廷楨道:「每艘裝載,差不多有一千箱。」則徐不禁憤怒起來,便道:「英領事太覺可惡!取了二十分中的一分,想來搪塞,林某不比別人,難道任他戲弄?」遂發陸軍千名﹔圍住洋館,又令水師出發,截住躉船餉道,恁他狡黠萬端的義律,到此亦束手無法,願將鴉片二萬零二百八十三箱,一概繳出。林則徐遂會同鄧廷楨,及粤撫怡良,赴虎門驗收。零丁洋內的躉船,計二十二艘,陸續駛至虎門,繳出煙箱,每箱償茶葉五斤,復傳集外洋各商,令他具永不售賣鴉片甘結,如再營私販賣,人即正法,貨船入官。
  則徐遂與鄧怡兩督撫,聯銜入奏。將先後查辦鴉片煙情事,據實陳明,並請將鴉片送京銷毀。道光帝召集王大臣商酌,王大臣等,多說廣東距京甚遠,途中恐有偷漏抽換的弊端,不如就粤銷毀為便。道光帝准奏,遂傳諭道:
  奏悉!所繳鴉片煙土,飭即在虎門外銷毀完案,無庸解送來京,俾沿海居民,及在粤夷人,共見共聞,咸知震讋。該大臣等唯當仰體朕意,核實稽查,毋致稍滋弊混!欽此。
  林則徐等奉到此旨,就令在虎門海岸,把鴉片二萬零二百八十三箱,統共堆積,下令焚毀。這焚毀的法兒,並不是真用一把火,將鴉片一箱一箱的燒掉,他就虎門海岸,鑿起兩個方塘,直十五丈,橫十五丈,前設涵洞,後通水溝,先將食鹽投入,引水成滷,再加石灰,使水騰沸,方把鴉片一一投下,煙隨灰燃。自然溶化,開了涵洞,令隨潮出海,連煙灰都蕩滅無蹤了。海龍大王,未知愛吸鴉片否?若愛吸這福壽膏,這個機會,很是難得。
  這次焚毀鴉片,沿海居民,統來瞧看,人潮人海,擁擠不堪,內中拍手稱快的,倒有一大半﹔只上了煙瘾的愚夫愚婦,一時沒得吸,未免難過﹔還有運售的洋商,私販的奸民,心中更加怏怏。英領事義律,因英國商民,無端失此大利,痛恨得了不得。則徐佈告各國商人,如願通商,須具甘結,這甘結內,便是:「此後如夾帶鴉片,船貨沒官,人即正法」數語。別國統願照約,惟義律不願,由廣州退出,航赴澳門,請則徐至澳門會議。則徐不許,禁絕薪蔬食物入澳,義律挈妻子及流寓英人五十七家,聚居尖沙嘴商船,潛招英國兵船數艘,借名索食,突攻九龍島。被清參將賴恩爵用炮擊沈一艘兵船,義律倒也有些驚慌。葡萄牙浼人出來轉圜,願遵清國新律,惟請削「人即正法」一語。則徐飛奏清廷,道光帝批回奏折云:
  既有此番舉動,若再示柔弱,則大不可。朕不慮卿等孟浪,但誡卿等不可畏葸,先威後德,控制之良法也,特此手諭。
  林則徐接此諭後,回絕英領事義律。義律再派兵船,寄泊口外,攔住遵結各船,不准入口。則徐聞報,令水師提督關天培,率領兵船五艘,出洋查辦。英船見中國兵船出口,先開炮轟擊,天培發炮還應,擊壞英船柁樓,死了好幾個水手。英船轉入官浦,由天培尾追,一陣擊退。天培乘勝追至尖沙嘴,把英船逐出老萬山外洋。清廷連聞勝仗,王大臣遂多半主戰,大理寺卿曾望顏,且請封關禁海,盡停各國貿易。全然不知世事。道光帝令則徐議奏,則徐復陳英國違禁,與他國無與,現只有禁英通商,不便一例峻拒等語。道光帝乃只停英人貿易,諭旨如下:
  英吉利夷人,自議禁煙後,反覆無常,若准其通商,殊屬不成事體,至區區關稅,何足計較。我朝撫綏外國,恩澤極厚,英夷不知感戴,反肆鴟張,我直彼曲,中外咸知。自外生成,尚何足惜?其即將英吉利國貿易停止!欽此。
  中英兩國,自此絕交,義律報達英國政府,請速發兵。英國政體,是君主立憲,向設上下兩議院,當時即開議院會議,有幾個力持正道的人,頗說鴉片貿易,殊不正當,若為此事開戰,有損英吉利名譽。英政府因此躊躇三日,怎奈議員宗旨不一,彼此投票解決,主戰派多占九票,遂下令印度總督,調集屯兵萬五千人,令加至義律統陸軍,伯麥統海軍,直向中國進發。正是:
  過柔則弱, 過剛必折﹔
  滾滾海氛, 一發莫遏。
  欲知後來勝負,待小子停一停筆,下回再行錄敘。
  鴆毒一案,千古傳疑。不敢信其必有,亦不敢謂其必無。但鈕祜祿氏挾才自恃,因寵生驕,姑婦之間,總不免有勃谿之隱,所以暴崩之後,遂生出種種疑議。宮中之疑團未釋,而海外之戰釁又開。宣宗始終自大,卒至海氛一發,不可收拾。古人有言:「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于家邦。」刑於之化未端,無怪家邦之多事也。本回前後敘事,截然不同,而從夾縫中窺入隱微,實足互勘對證,宣宗之為君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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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林制軍慷慨視師 琦中堂昏庸誤國



  卻說英國發兵的警報,傳到中國,清廷知戰釁已開,命林則徐任兩廣總督,責成守禦﹔調鄧廷楨督閩,防扼閩海。則徐留心洋務,每日購閱外洋新聞紙,陰探西事,聞英政府已決定主戰,急備戰船六十艘,火舟二十隻,小舟百餘只,募壯丁五千,演習海戰﹔自己又親赴獅子洋,校閱水師,軍容頗盛。能文能武,是個將相材。道光二十年五月,特書年月,志國恥之緣起。英軍艦十五艘,汽船四艘,運送船二十五艘,舳艫相接,旌旗蔽空,駛至澳門口外,則徐已派火舟堵塞海口,乘著風潮出洋,遇著英船,放起一把火來。英船急忙退避,已被毀去杉板船兩隻。
  英將伯麥,賄募漢奸多名,令偵察廣東海口,何處空虛,可以襲入。無奈去一個,死一個,去兩個,死一對。最後有幾個漢奸,死裡逃生,回報伯麥,說海口布得密密層層,連漁船蜑戶,統為林制台效力,不但兵船不能進去,就使光身子一個人,要想入口,也要被他搜查明白,若有一些形跡可疑,休想活著。看來廣東有這林制台,是萬萬不能進兵呢。伯麥道:「我兵跋涉重洋,來到此地,難道罷手不成?」漢奸道:「中國海面,很是延長,林制台只能管一廣東,不能帶管別省,別省的督撫,哪裡個個象這位林公,此省有備,好攻那省,總有破綻可尋﹔而且中國的京師,是直隸,直隸也是沿海省分,若能攻入直隸海口,比別省好得多哩。」為虎作倀,煞是可恨!伯麥聞言大喜,遂率艦隊三十一艘,向北進駛。
  則徐探悉英艦北去,飛咨閩、浙各省,嚴行防守。閩督鄧廷楨,早已佈置妥帖。預募水勇,在洋巡邏,見英船駛近廈門,水勇便扮做商民模樣,乘夜襲擊,行近英艦,突用火罐噴筒,向英艦內放入,攻壞英艦舵帆,焚斃英兵數十。英兵茫無頭緒,還道是海盜偷襲,連忙抵敵,那水勇卻蕩著划槳,飛報內港去了。伯麥修好舵帆,復進攻廈門。金廈兵備道劉曜春,早接水勇稟報,固守炮台,囊沙疊垣,敵炮不能洞穿,那炮台還擊的彈力,很是厲害,響了數聲,把敵艦轟壞好幾艘。伯麥料廈門也不易入,復趁著東北風,直犯浙海。
  浙海第一重門戶,便是舟山,四面皆海,無險可扼。浙省官吏,又把舟山群島,看作不甚要緊的樣子。英艦已經駛至,還疑外國商舶,毫不防備。當沿海戒嚴時,就使是外國商舶,亦須稽查,況明明是兵艦乎?英人經粤、閩二次懲創,還不敢陡然登岸,只在海面游弋。過了兩三天,並沒有兵船出來襲擊,遂從群島中駛入,進薄定海。定海就是舟山故地,因置有縣治,別名定海,後來遂把定海舟山,分作兩地名目。定海設有總兵,姓張名朝發,平時到也懷著忠心,只謀略卻欠缺一點,褒貶無私。不去襲擊外洋,專知把守海口。英艦二十六艘,連檣而進,朝發方下令防禦。中軍游擊羅建功,還說外洋炮火,利水不利陸,請專守城池,不必注重海口。越是愚夫,越說呆話。朝發道:「守城非我責任,我專領水師,但知扼住海口,不令敵兵登岸,便算盡職。」隨督師出港口。
  英將遣師投函,略說:「本國志在通商,並非有意激戰,只因廣東林、鄧二督,燒我鴉片煙萬餘箱,所以前來索償。若賠我煙價,許我通商,自應麾兵回國」等語。朝發叱回,令軍士開炮轟擊,英艦暫退。翌晨,英艦復齊至港口,把大炮架起桅檣上面,接連轟入,勢甚兇猛。港內守兵,抵當不住,船多被毀。朝發尚冒死督戰,左股上忽中一彈,向後暈倒,親兵趕即救回,於是紛紛溃退。英兵乘勝登岸,直薄定海城下。定海城內無兵。知縣姚懷祥,遣典史金福,招募鄉勇數百,甫至即溃。懷祥獨坐南城上,見英兵緣梯上城,奔赴北門,解印交僕送府,自刎死。朝發回至鎮海,亦創重而亡。
  敗報到京,道光帝即命兩江總督伊裡布,赴浙視師。伊裡布尚未抵浙,英將伯麥,復遺書浙撫,浙撫烏爾恭額,料知書中,沒甚好話,不願拆閱,竟將原書發還。伯麥方擬進攻,適領事義律至軍,請分兵直趨天津。伯麥依言,遂與義律率軍艦八艘,向天津進發。
  道光帝因定海失守,未免懮慮,常召王大臣會議。軍機大臣穆彰阿以諂諛道寵,平時與林則徐等,本不相和恊,至是遂奏林則徐辦理不善,輕開戰釁,宜一面懲辦林則徐,一面再定和戰事宜。又是一個和珅。道光帝尚在未決,忽由直隸總督琦善,遞上封奏一本,內稱:「英國兵船,駛至天津海口,意欲求撫。我朝以大字小,不如俯順外情,罷兵息事為是。此等言語,最足熒惑主聽。且粤督林則徐,辦理禁煙,亦太操切,伏乞皇上恩威並濟,執兩用中」等語。道光帝覽了奏牘,又去召穆彰阿商量。穆彰阿與琦善,本是臭味相投的朋友,穆彰阿要害林則徐,琦善自然竭力幫忙。況且這班奸臣,屈害忠良,是第一能手,欲要他去抵禦外人,他卻很是怕死,一些兒沒能耐。
  相傳義律到津,直至總督衙門求見,琦善聞英領事來署,當即迎入,義律取出英議會致中國宰相書,交與琦善。琦善本由大學士出督直隸,展開細瞧,半字不識,隨令通事譯讀。首數句無非說東粤燒煙,起自林、鄧二人,春間索償,被他詬逐,所以越境入浙,由浙到津。琦善聽了,尚不在意。後來通事又譯出要約六條,隨譯隨報。看官!你道他要求的是什麼款子?小子一一開錄如下:
  第一條 賠償貨價。
  第二條 開放廣州、福建、廈門、定海、上海為商埠。
  第三條 兩國交際,用平等禮。
  第四條 索賠兵費。
  第五條 不得以英船夾帶鴉片累及居留英商。
  第六條 盡裁洋商(經手華商)浮費。
  琦善聽畢,沈吟了好一會,方向義律道:「汝國既有意修和,那時總可商議。明日請貴兵官來署宴敘便了。」義律別去,次日,琦善令廚役備好筵宴,專待客到。約至巳牌時候,英國水師將弁二十餘人,統是直挺挺雄糾糾的走入署中。琦替接入,見他威武非凡,不由的心頭亂跳。見了二十多人,便已畏懼,若多至十倍百倍,定然向他下拜了。英兵官雖不能直接與他談論,然已瞧透他畏怯情狀,便箕踞上坐,命隨來的通事傳說,「本國已發大兵若干萬,炮船若干艘,即日可到中國。若中國不允要求,請毋後悔!」這番言語,嚇得琦善面色如土,忙央通事說情,願為轉奏。英將弁眉飛色舞,樂得大嚼一回,吃他個飽。席散後,琦善便據事奏陳,當由穆彰阿一力推薦,道光帝便命琦善赴粤查辦。琦善聞命,即與英領事義律,約定赴粤議款。義律等徐返舟出,琦善入京聽訓,造膝密陳,廷臣多未及聞知。迨琦善出京,部中接山東巡撫托渾布奏報,略稱:「義律等自津回南,路過山東,接見時很是恭順。大約為自己寫照。今因琦中堂赴粤招撫,彼亦返粤聽命」云云。嗣又接到伊裡布奏本,據說:「與英人訂休戰約,願還我定海」等語。部臣方識琦善、伊裡布,統是一班和事老。有幾個見識稍高,已料到後來危局,然內有穆彰阿,外有琦善、伊裡布,內外朋比,說亦無益,還是得過且過,做個仗馬寒蟬。這也難免誤國之罪。
  這且慢表,且說林則徐方加意海防,嚴緝私販,每月獲到販煙人犯,總有數起,則徐一一奏聞。起初接到廷寄,多是獎勉的話頭,一日,傳到京抄,上載大學士琦善奉旨赴粤查辦,則徐不禁浩歎,正扼腕間,又接批發奏折的硃諭道:
  外而斷絕通商,並未斷絕﹔內而查拿犯法,亦不能淨盡。無非空言搪塞,不但終無實濟,反生出許多波瀾。思之曷勝憤懑,看汝又以何詞對朕也。特諭。
  則徐覽畢無語。幕友在旁瞧著,不禁氣憤,隨道:「大帥這般盡力,反得這般批諭,令人不解。」則徐歎道:「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古今來多出一轍。林某自恨不能去邪,所以遭此疑謗。現既奉諭申斥,不得不自去請罪。」隨即磨墨濡毫,草擬請罪折子,並加附片,願戴罪赴浙,投營效力,當下交給幕友謄清,即日拜發。甫發奏折,又來嚴旨一道:
  前因鴉片煙流毒海內,特派林則徐馳往廣東海口,會同鄧廷楨查辦。原期肅清內地,斷絕來源,隨地隨時,妥為辦理。乃自查辦以來,內而奸民犯法,不能淨盡﹔外而私販來源,並未斷絕。本年福建、浙江、江蘇、山東、直隸、盛京等省,紛紛徵調,糜餉勞師。此旨林則徐辦理不善之所致。林則徐、鄧廷楨著交部分別嚴加議處。兩廣總督,著琦善署理,未到任以前,著怡良暫行護理。欽此。
  越數日,大學士署理兩廣總督琦善到任,此時粤督印信,已由林則徐交與怡良﹔怡良復交與琦善。琦善接印在手,別樣事不暇施行,先查刺林則徐罪狀,怎奈遍閱文書,無瑕可摘﹔隨召水師提督關天培,總兵李廷鈺等入見,責他首先開釁,此後須要格外謹慎,方可免咎。關、李等氣憤填胸,只因總督系頂頭上司,不好出言辯駁,勉強答應而退。琦善擺著欽差架子,也不出送。
  忽巡捕傳進英領事義律來文,琦善忙即展閱,閱罷,急下令將沿海兵防,盡行撤退﹔並舊募之水勇漁艇,一律解散。還是怡良聞著此信,趕到督署探問,琦善把義律來書,交與怡良瞧閱,口中卻說道:「兄弟並不是趨奉洋人,只聖上已經主撫,不得不從圓一點。照英領事的書中,要我退兵,我只得把兵撤退,推誠相與,方好成全撫議。」明明是畏敵如虎,反說得與己無涉。怡良道:「夷情叵測,不可不防,還求中堂明察!」琦善撚鬚笑道:「兄弟在直隸時,已與義律面約休戰,還怕什麼?」
  小騙碰著大騙。怡良無可再說,隨即告別。
  琦善方欣欣得意,專等義律來署議款。等了數日,毫無消息,只有屬員來報,或說是獲住漢奸,或說是捕到私販,或說是英艦出入海口,偵探虛實。惹得琦善性起,大怒道:「好好一個中國,都被這等混帳東西,鬧成這種模樣。是自己說自己。此後若再來嘗試,定不姑貸!」屬員碰著這個頂子,大家都回到衙中,吃著睡著,樂得安逸,不管閒帳。
  琦善又招了一個粤人鮑鵬,作為翻譯官,差他往來傳信。鮑鵬曾在西商處,充過買辦,為義律所奴視,琦中堂偏當他作奇材看待,言無不聽,計無不從,因此義律越知琦善無能,日夜增船橹,造攻具,招納叛亡,準備角戰。琦善卻一些兒不防,一些兒不備,只叫鮑鵬催促義律複音。
  這日,鮑鵬帶來復文一角,琦善即命鮑鵬譯出,內說:「前索六款,統求准議,還請割讓香港一島,畀英國兵商寄居,是否限三日答復!」這封書,便是外人所說哀的美敦書,是挑戰的意思。琦善頓足道:「這都是林則徐闖出來的禍祟,他既要我准他六款,還要什麼香港一島,如何是好?」鮑鵬道:「香港是海口荒島,就使允給了他,也沒甚要緊。」分明是個漢奸。琦善道:「這個卻未便照准。」鮑鵬道:「書中限期,只有三日,三日不復,他便要率兵進港來了。」琦善道:「你卻去對英領事說,叫他靜心伺候,待我出奏,再行答復。」鮑鵬應命而去。琦善卻令幕賓修了一個模糊影響的奏折,拜發出去。
  隔了兩宿,鮑鵬回報義律不肯遵命,說是:「且開了仗,再好議和。」琦善大驚,正在慌張,沙角炮台將陳連升,齎文請援,琦善不願發兵,仍遣鮑鵬赴英艦議和。鮑鵬陽雖應命,暗中卻往別處耽擱了好幾天,琦善還道他磋磨和議,不加著急,忽由飛騎來報:「陳副將連升,與英兵開戰,轟斃英兵四百多人,後因火藥傾盡,力竭身亡,連升子舉鵬與千總張清鶴,統已陣歿。沙角炮台,已失陷了。」琦善道:「有這麼事!」竟象作夢。接連又報:「大角炮台,亦被英人陷沒,千總黎志安,受傷出走。」琦善皺眉道:「我已著鮑鵬去止英兵,什麼鮑鵬不來,英兵只管進攻。」
  語未畢,署外傳進手本,乃總兵李廷鈺求見。琦善道:「我沒有傳他回省,他來做什麼?」真心昏蛋。傳遞手本的巡捕,答稱李鎮台說有緊急事情,因此進省稟見。琦善方命傳入,相見畢,廷鈺稟道:「沙角、大角兩炮台,俱已陷落,英兵已進攻虎門,請大帥急速發兵,由卑鎮帶去把守!」琦善道:「我奉旨前來議撫,並不是與英開戰,怎好添兵尋釁?」夢人說夢話。廷鈺道:「英兵不願就撫,奈何?」琦善道:「我已著鮑鵬前去相商,諒無不成,明後日便可沒事,老兄不必過慮!」廷鈺道:「大帥不要過信鮑鵬,鮑鵬前曾私販煙土,犯過罪案,倘再被他通洋舞弊,恐怕禍患不淺。」琦善閉著目,只是搖頭。廷鈺下淚道:「虎門系粤東門戶,虎門一失,省城萬不能保。廷鈺等死不足惜,大帥恐亦未便。」說到這一句,琦善方張目道:「據你說來,是必要添兵的。現調兵二百名,給你帶去,可好麼?」廷鈺道:「二百名不夠分佈。」琦善道:「再添三百,湊成五百,想總夠了。」好象買賣人論價,可笑之至。廷鈺方起身告辭,琦善又道:「老兄帶了五百兵出去,只可黑夜中潛渡,若被英人得知,責我添兵,那時萬不肯就撫了。」廷鈺又氣又笑,告別出外,急赴虎門守威遠炮台去了。
  琦善正遣發廷鈺出署,見鮑鵬進來,好象得了寶貝,忙問撫議如何?鮑鵬答稱義律必欲照約,方許退兵。琦善道:「你如何今日才來?」鮑鵬道:「卑職前日奉命前去,義律只是不見,守候數日,方得見他,磋商許久,仍無成議。只是請大帥允准要約,非但把炮台歸還,連定海亦即交付。」琦善道:「你再去與他商議,前六款中,煙價償他若干,廣州可以開放,香港亦可婉商,餘事待後再談。」鮑鵬去了一會,又回報:「義律已經首肯,請大帥出訂和約。」琦善道:「話雖如此,但我尚未奏准,如何與他訂約?」鮑鵬道:「可去訂一草約,然後奏准未遲。」琦善從鮑鵬言,借查閱炮位為名,與義律會於蓮花城,願償煙價七百萬圓,並許開放廣州,割讓香港。義律亦許歸還定海,及沙角、大角兩炮台。雙方議定草約,琦善還署,即咨伊裡布接收定海,一面即據義律來文,說出不得不撫情形,奏達清廷。
  道光帝未經大創,安肯遽允?即命御前大臣弈山為靖逆將軍,提督楊芳、尚書隆文為參贊大臣,赴粤剿辦,並降旨道:
  覽奏,曷勝憤懑。不料琦善怯懦無能,一至於此!該夷兩次在浙江、粤東肆逆,攻占縣城炮台,傷我鎮將大員,荼毒生民,驚擾郡邑,大逆不道,覆載難容。無論繳還定海,獻出炮台之語,不足深信。即使真能退地,亦只復我疆土,其被戕之官兵,罹害之民人,切齒同仇,神人共憤﹔若不痛加剿洗,何以伸天討而示國威?弈山、隆文兼程前進,迅即馳赴廣東,整我兵旅,殲茲丑類!務將首從各犯,通夷漢奸,檻送京師,盡法處治。至琦善身膺重寄,不能聲明大義,拒絕要求,竟甘受其欺侮,已出情理之外﹔且屢奉諭旨,不准收受夷書,膽敢附折呈遞,代為懇求,是何居心?且據稱同城之將軍、都統、巡撫、學政及司道府縣,均經會商,何以折內阿精阿、怡良等,並未會銜?所奏顯有不實,琦善著革去大學士,拔去花翎,仍交部嚴加議處!欽此。
  琦善接旨,不由的身子發抖,又聞伊裡布亦奉飭回任,料知朝廷變了和議,將來如何答復英人?惶急了數天,忽又接到京中家報,說是家產都要籍沒了,心中一急,昏暈倒地,不省人事。家不可忘,國恰可賣。正是:
  內家而外國, 義本同休戚﹔
  誤國即誤家, 身敗名亦裂。
  未知琦善性命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焚煙之舉,雖未免過激,然使省省有林、鄧,則善戰善守,英何能為?且但患畏葸,不患孟浪,本出自宣宗之口,林、鄧二公,不過奉上而為之耳。何物穆彰阿,敢行煬蔽,妨賢病國,縱敵殃民,弛一日之大防,釀百年之遺毒。不知者謂鴉片之禍,起自林文忠,其知者則固謂在彼不在此也。琦善奸黨,右穆左林,隳車實,長寇仇,莫此為甚。讀此回,令人惋惜,又令人憤激﹔雖本事實之不平,亦由抑揚之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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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關提督粤中殉難 奕將軍城下乞盟



  卻說琦善聞家產籍沒,頓時昏絕,經家人竭力施救,方漸漸甦醒,垂著淚道:「早知英人這樣厲害,朝局這樣反覆,穆中堂這樣坐視,我也不出來了。」悔已無及。於是再召鮑鵬密議。鮑鵬道:「大人不必著急!總叫得英人歡心,不與大人為難。後事歸後人處置,大人即可脫然無累了。」琦善思前想後,亦沒有救急法子,只得搜羅歌女,擺列盛筵,時常請英使享宴,遷延時日,這英領事義律,及英將伯麥等抱著始終不讓的宗旨,外面卻與琦善周旋,大飲大吃,酒酣耳熱,還抱著歌女取樂。廣東鹹水妹,想是從此而起。正在花天酒地時候,朝旨已下,琦善接讀朝旨,方悉家產籍沒的原因,實是怡良一奏而起。小子先錄登當時的上諭道:
  香港地方緊要,前經琦善奏明,如或給與,必致屯兵聚糧,建台設炮,久之覬覦廣東,流弊不可勝言﹔旋又奏請准其在廣東通商,並給與香港泊舟寄住。前後自相矛盾,已出情理之外﹔況此時並未奉旨允行,何以該督即令其公然占踞。覽怡良所奏,曷勝憤憾!朕君臨天下,尺土一民,莫非國家所有,琦善擅予香港,擅准通商,膽敢乞朕格外施恩,且伊被人恐嚇,奏報粤省情形,妄稱地理無要可扼,軍器無利可恃,兵力不堅,民心不固,摘舉數端,危言要挾,不知是何肺腑?如此辜恩誤國,實屬喪盡天良。琦善著即革職拿問,所有家產,即行查抄入官!欽此。
  琦善讀畢,眼淚復如泉水湧下,隨道:「我與怡良,無仇無隙,如何把我參奏?且他的奏稿中,不知說的什麼說話,真是可恨!」責人不責己。當下著人到撫署中,抄出怡良奏稿,回報琦善,由琦善接瞧道:
  自琦善到粤以後,如何辦理,未經知會到臣,忽外間傳說:「義律已在香港出有偽示,逼令彼處民人,歸順彼國」等語。方謂傳聞未確,盅惑人心,隨據水師提督轉據副將稟抄偽示前來,臣不勝駭異。惟大西洋自前明寄居香山縣屬之澳門,相沿已久,均歸中國之同知縣丞管轄,而議者猶以為非計,今該夷竟敢脅天朝士民,占踞全島,該處去虎門甚近,片帆可到,沿海各州縣,勢必刻刻防閒,且此後內地犯法之徒,必以此為藏納之藪,是地方既因之不靖,而法律亦有所不行﹔更恐犬羊之性,反覆無常,一有要求不遂,必仍非禮相向,雖欲追悔從前,其何可及?伏思聖慮周詳,無遠不照,何待臣鰓鰓過計。但海疆要地,外夷公然主掌,並敢以天朝百姓,稱為英國之民,臣實不勝憤憾!第一切駕馭機宜,臣無從悉其顛末,惟於上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欽奉諭旨,調集兵丁,預備進剿,並令琦善同林則徐、鄧廷楨妥為辦理,均經宣示。臣等晤見時,亦請添募兵勇,以壯聲威,固守虎門炮台,防堵入省要隘。今英夷窺伺多端,實有措手莫及之勢。現既見有夷文偽示,不敢緘默,謹照錄以聞。
  琦善瞧完,又氣又懼,急得手足冰冷。忽有水師提督關天培,遞來急報,說:「英艦復來攻虎門,請派兵速援!」琦善此時,已如死人一般,還有什麼心思去顧虎門?隨把急報擱起,一概不管。
  原來英領事義律,已聞清廷主戰消息,與伯麥定議續攻,趁奕山、楊芳、隆文等未曾到粤,即調齊兵艦,高扯紅旗,向虎門進發。水師提督關天培,正守靖遠炮台,一面飛速請援,一面督軍防禦﹔遙見英艦如飛而至,天培督令軍士開炮,炮聲數響,倒也擊著英艦數艘,可恨未中要害,只把鐵甲上面,打破了幾個窟窿。英艦冒險衝入,兩下裡炮聲震天,轟個不住。天培手下,多中炮倒斃,只望援軍前來接應,誰知相持多時,毫無援音。英艦得步進步,所發炮彈,越加接近,宛如雨點雷聲,沒處躲避,驀然間一顆飛彈,從天培頭上落來,天培把頭一偏,那彈正中左臂,接連又是數顆彈丸,把天培身邊幾個親兵,大半擊倒。兵士便嘩亂起來,你逃我走,個個要管自己的性命。天培左臂受傷,已忍痛不住,又見兵士紛紛溃敗,大呼道:「英人可惡,琦善可恨!天培從此殉國了。」一恨千古。就將手中的劍,向頸上一抹,一道魂靈,直昇天府。
  英人乘勝登岸,佔據了靖遠炮台,轉攻威遠、橫檔兩炮台。兩炮台上的守兵,已自聞風奔溃,總兵李廷鈺,副將劉大忠,禁止不住,也只得退走。眼見得兩炮台盡陷,虎門失守,英人將虎門各隘,所列大炮三百餘門,及上年林則徐購得西洋炮二百餘門,統行奪去﹔並且長驅直入,進薄烏湧。烏湧距省城只六十里,鎮守員是總兵祥福,率同游擊沈占鼇,守備洪連科,竭力拒戰。殺了一兩日,寡不敵眾,彈藥又盡,祥總兵及麾下二將,臨敵捐軀,同時畢命,大帥怕死,裨將雖死無益。省城大震。幸虧參贊大臣楊芳,率湖南兵數千至城內,楊參贊素有威名,人心賴以少安。
  是時畏懦無能的琦善,已由副都統英隆,奉旨押解進京,只怡良尚任巡撫,即與楊芳相見。當下談起琦中堂議撫事情,怡良道:「琦中堂在任時,單信任漢奸鮑鵬,墮了英領事義律詭計,一切措置,力反林制台所為。林制台處處籌防,琦中堂偏處處撤防,所以英人長驅直入。現在虎門險要,已經失去,烏湧地方,又復陷落,省城危急異常。幸逢參贊馳至,還好仗著英威,極力補救。」楊芳道:「琦中堂太覺糊塗,撫議未成,如何就自撤藩籬?現在門戶已撤,叫楊某如何剿辦?看來只好以堵為剿,再作計較。」怡良道:「英兵已入烏湧,海面不必講了,現只有堵塞省河的辦法。」楊芳道:「省河有幾處要隘?」怡良道:「陸路的要隘,叫作東勝寺﹔水路的要隘,叫作鳳凰岡。」楊芳道:「這兩處要隘,有無重兵防守?」怡良道:「向來設有重兵,被琦中堂層層撤掉,琦中堂被逮,兄弟方籌議防守。但陸兵尚敷調遣,水師各船,被英人毀奪殆盡,弄到無艦可調,無炮可運,兄弟正在焦急哩。」楊芳道:「艦隊已經喪失,且扼守河岸要緊。」遂派總兵段永福,率千兵扼東勝寺﹔總兵長春,率千兵扼鳳凰岡。兩將才率師前去,探馬已飛報英艦闖入省河。楊芳擬自去視師,遂起身與怡良告別,帶了親兵數百名,親到河岸督戰﹔行近鳳凰岡,遙聞炮聲不絕,知已與英兵開仗,忙拍馬前進到鳳凰岡前,見總兵長春,正在岸上耀武揚威,督兵痛擊,英艦已向南退去。楊芳一到,長春方前來迎接,由楊芳下馬慰勞一番,再偕長春沿河巡視,遠望南岸河身稍狹,頗覺險要,便向長春道:「那邊卻是天然要口,為什麼不見守兵?」長春答道:「河身稍狹的區處,便是臘德及二沙尾,聞林制軍督師時,曾處處駐兵,後來都由琦中堂撤去,一任英使出入,所以空空蕩蕩,不見一兵。」楊芳剛在歎息,忽見南風大起,潮水陡漲,忙道:「不好!不好!」急傳令守兵,一齊整隊,排列岸上。楊果勇,不愧將材,可惜大勢已去。長春問是何意?楊芳向南一指,便道:「英艦又乘潮來也。」長春望將過去,果見一大隊輪船,隱隱駛入,比前次更多一二倍,連忙令軍士擺好炮位,灌足火藥,準備迎擊。
  頃刻間,英艦已在眼前,即令開炮出去,撲通撲通的聲音,接連不斷,河中煙霧迷蒙,彈丸跳擲。那英艦仗著堅厚,只管衝煙前進,還擊的飛炮火箭,亦很猛烈。楊芳、長春兩人,左右督戰,不許兵士少懈。兩邊轟擊許久,潮亦漸退,英艦方隨潮出去。楊芳道:「真好厲害!外人這般強悍,中國從此無安日了。」知幾之言。是夜,即在鳳凰岡營內暫宿。
  次晨,美國領事,到營求見,由兵弁入報。楊芳道:「美領事有什麼事情,要來見我?」遲了半晌,方命兵弁請美領事入營。兩下相見,分賓主坐定,各由通事傳話。美領事先請進埔開艙。楊芳道:「我朝與貴國,本沒有失好意見,上諭原准貴國通商,只是英人猖獗異常,與我尋釁,所以連累貴國。這是英人不好,並非我國無情。」美領事道:「聞英人亦不欲多事,只因天朝不准通商,兩邊誤會,才有此戰。竊想通商一事,乃天朝二百年來恩例,何妨一例通融,仍循舊制。」楊芳道:「我朝原許各國通商,寧獨使英人向隅?奈英人私賣違禁的鴉片,不得不與他交涉。且英人很是刁狡,今朝乞撫,明朝挑戰,如何可以通融?」美領事道:「這倒不妨。英領事義律,已有筆據呈交呢。」隨取出義律筆據,交與楊芳。楊芳瞧著,乃是幾行漢文,有「不討別情,惟求照常貿易,如帶違禁貨物,願將船貨入官」等語,便道:「照這筆據,似還可以商量。但英商再有販運違禁貨物,那便怎麼處置?」美領事道:「英國商人,並未隨同茲事,若准他通商,貨船便即入口,就使英兵要戰,英商也是不肯,反可制服兵船,豈不是斂兵息爭的好事麼?」楊芳道:「貴領事既與他說情,本大臣就替他奏請便是。只英艦不得無故闖入,須等上諭下來,或和或戰,再行答復。」美領事應諾而去。
  楊芳回省與怡良商議,彼此意見相同,遂聯銜會奏,大旨以敵入堂奧,守具皆乏,現由美領事為英緩頰,姑借此羈縻,為退敵收險之計。此奏很是。這奏一上,總道廷旨允從,失之東隅,還可收之桑榆,誰知道光帝偏偏不依,真正氣數。竟下旨嚴斥道:
  覽奏,憤懑之至!現在各路徵調兵丁一萬六千有餘,陸續抵粤,楊芳乃遷延觀望,有意阻撓,汲汲以通商為請,是復蹈琦善故轍,變其文而情則一,殊不可解。若如此了結,又何必命將出師,徵調官兵。且提鎮大員,及陣亡將弁,此等忠魂,何以克慰?楊芳、怡良等,只知遷就完事,不顧國家大體,殊失朕望,著先行交部嚴議。弈山、隆文經朕面諭一切,必能仰體朕意,現已到粤,兵多糧足,自當恊力同心,為國宣勞,以膺懋賞,斷不准提及通商二字,坐失機宜,此次批折,著發給閱看。欽此。
  是時靖逆將軍弈山,及參贊隆文,還有總督祁■,俱已到粤,楊芳接見,便與敘起戰事利害,及奏請羈縻緣由。弈山道:「皇上的意思是決計主剿,所以參贊出奏,致遭嚴斥。兄弟亦知粤東空虛,但難違上命,奈何?」祁■道:「聞得前時林制軍,辦理的很是嚴密,何妨請他一議!」弈山點頭稱善,當由祁■取出名刺,去請林則徐。
  原來林則徐雖已被譴,尚未離粤,聞祁■相邀,隨即入見。祁■引他見了弈山,弈山便問防剿事宜。則徐道:「現在寇入堂奧,剿堵兩難。省城又是卑薄得很,無險可扼,欲要挽回大局,很不容易。只有暫時設法羈縻,計誘英艦,退至獵德二沙尾外面,連夜下樁沉船,用重兵大炮把守,令他無從闖入。一俟風潮皆順,葦筏齊備,再議乘勢火攻,方出萬全。」弈山默然不答。意中還不以為然,想總要吃個敗仗,方覺爽快。祁■道:「聞省河一帶,都有英船出沒,如何誘他出去?」則徐道:「那總有法可想。」祁■道:「這卻還仗大力。」則徐道:「林某在粤待罪,恨不將英人立刻驅逐,奈因琦中堂處處反對,無能為力,負罪愈深。今日得公等垂青,林某敢不效死。」忠忱貫日。言未畢,外面報聖旨下來,要林公出接。則徐忙出去接旨,系授則徐四品京堂,馳赴浙江會辦軍務。則徐束裝即行,粤東失了臂助。
  義律待了多日,未見楊芳複音,復來催索煙價。弈山叱回,即欲發兵出戰。楊芳諫道:「兵船未備,水勇未集,此時不宜浪戰,還請固守為是!」弈山道:「各省兵士,已調集一萬七千名,粤兵亦有數萬,若再頓兵不戰,上頭亦要詰責,只好與他拼一死戰便了。」若能與他拼一死戰,也不失為忠臣,只怕是空說大話。於是令提督張必祿,屯西炮台,出中路,楊芳由泥城出右路,隆文屯東炮台,出左路﹔並遣四川客兵,及祁■所募水勇三百名,駕著小舟,攜火箭噴筒,駛出省河,突攻英船。英船不及防備,被焚桅船二隻,舢舨船二隻,小船五隻,英兵亦斃了數百名,並誤傷美人數十。又開罪美國了。弈山聞報,正欣喜過望,慢著!忽遞到敗耗,說是英兵來打回覆陣,把我兵輪三艘毀去,我兵敗退,英艦已闖入十三洋行面前,弈山又懮慮起來。忽喜忽懮,活繪出一個庸帥。次日,探馬又飛報英兵大至,天字炮台守將段永福敗走,炮台被陷,炮台上面的八千斤大炮,都被英人奪去﹔接著又報泥城炮台守將岱昌及劉大忠,亦已敗退。弈山搓手道:「不得了!不得了!」何不出去死戰?忙檄兩參贊及張必祿回守省城。自己不敢出戰,到也罷了,還要調回別人保護自己,真是沒用的東西!
  公文才發,又接到緊急軍報,據稱:「港內筏材油薪船,並水師船六十多艘,統被英兵及漢奸燒盡。現在英兵已進攻四方炮台了。」弈山此時,好象兜頭澆下冷水,一盆又一盆身子都冷了半截,免不得上城瞭望。目中遙見火光燭天,耳中隱聞炮聲震地,他在城上踱來踱去,急得愁腸百結,突見東南角上有旗號展出,後面隨著許多人馬,不覺大驚,險些兒跌下城來,仔細一瞧,乃是自己兵隊,方略定了一定神。等到兵馬已到城下,後隊乃是兩參贊押著,忙即下城,開門延入。楊芳道:「四方炮台,據省城後山,為全城保障,現聞英兵進攻,參贊等正思馳援,因奉調回來,不敢違命。好在城中尚無要事,待楊某出去救應。」奕山道:「不,不必。昨日閩中到有水勇,已由祁督遣調往援,此刻城中吃緊,全仗諸公保護,千萬不要離城。」
  正議論間,探報四方炮台,又被英人奪去。楊芳著急道:「怎麼如此迅速!楊芳都著急起來,我知這位弈將軍,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了。四方炮台一失,敵兵據高臨下,全城軍民,如坐穽中,奈何奈何?」弈山道:「這這這,全仗楊楊果勇侯,出出力保全。」楊芳不暇答應,急率軍士登城固守,佈置才畢,城北的火箭炮彈,已陸續射來。楊芳親至城北督防,兀坐危樓,當著箭彈,終日不退。老天恰也憐他忠心,鎮日裡大雨傾盆,把英人射來的火器,沾濕不燃。城中人心,稍稍鎮定。
  看官!你道英人何故這麼強?粤兵何故這麼弱?小子細查中外掌故,方知英領事義律,雖是求撫,暗中卻屢向本國調兵。水軍統帥伯麥,早到中國,經過好幾次戰仗,上文統已敘明﹔陸軍統帥加至義律,亦到粤多日﹔這時候復來了陸軍司令官臥烏古,帶了好幾千雄兵,來粤助陣,所以英兵越來得厲害。這邊粤中將弁,因海口已失,心中早已惶懼﹔弈山又是個紙糊將軍,名目新鮮。並不敢出去督戰。大帥安坐省城,將弁還肯盡力麼?因此英兵進一步,粤兵退一步﹔英兵越進得猛,粤兵越退得遠。炮台失了好幾個,兵船軍械,奪去無數,將弁恰是一個不傷。應為將弁賀喜。弈山住在圍城中,既不敢戰,又不敢逃,只好虛心下氣,向屬員問計。苦極!還是廣州知府餘保純,獻了一個救急的妙法子,無非是「議和講款」四字。當由餘保純出去議款,經了無數口舌,復由美利堅商人,居中調停,定了四條款子,開列如下:
  第一條 廣東允於煙價外,先償英國兵費六百萬圓,限五日內付清。
  第二條 將軍及外省兵,退屯城外六十里。
  第三條 割讓香港問題,待後再商。
  第四條 英艦退出虎門。
  餘保純回報弈山,弈山唯唯聽命。遂搜括藩運兩庫,得了四百萬圓,還不夠二百萬圓,由粤海關湊足繳付英人。一面又下令出城,退屯六十里外的小金山。楊芳敢怒而不敢言,只請留城彈壓,弈山也沒有工夫管他,逕自出去。隆文隨著出城,心中也憤恚萬分。到了小金山,隆文生起病來,竟爾逝世。小子敘到此處,也歎息不置,隨筆成一七絕道:
  主和主戰兩無謀,庸帥何能建遠猷?
  城下乞盟太自餒,西江難濯粤中羞。
  和議已定,英人曾否退兵?且待下回再詳。
  去了一個琦善,又來了一個弈山。清宣宗專信滿人,以致專閫諸帥,多屬庸駑,雖以老成歷煉之楊芳,屢建奇績,洊膺侯爵,至此發言建議,猶不能邀宣宗之信用﹔彼關天培輩,寧尚值宸衷一顧?忠憤者徒自捐軀,狡黠者專圖倖免,邊事之壞,自在意中。觀琦善之被逮,為之一快﹔繼任者為一弈山,又為之一歎。關天培等之殉難,為之一慟﹔楊芳、怡良會奏之被斥,尤為之一惜。至城下乞盟,願允四款,更不禁涕淚交垂矣。書中自成波瀾,閱者心目中,應亦轆轤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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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效屍諫宰相輕生 失重鎮將帥殉節



  卻說英國兵艦,自收到兵費後,總算拔椗出口,慢慢兒的退去,從佛山鎮取道泥城,經蕭關三元裡。三元裡裡民,因英人沿途肆掠,憤憤不平,遂糾眾攔截,豎起平英團旗幟,把英兵圍住。英兵終日衝突,不能出圍,統帥伯麥亦受傷。義律亟遣漢奸混出圍場,遣書餘保純求救。保純亟率兵往解,翼義律等出圍,始得脫去。弈山不敢實奏,捏稱:「焚擊英船,大挫凶鋒,義律窮蹙乞撫,只求照舊通商,永不售賣鴉片,惟追交商欠六百萬圓。當由臣等與他議約,令他退出虎門外面。」道光帝高居九重,只道弈山是親信老臣,不至捏飾,當下准奏,誰知他是一片鬼話。楊芳奏請撫議,並不要六百萬償銀,反加申斥﹔弈山飾詞上告,將賠償兵費之款,捏稱追交商欠,雖改重從輕,而償銀總是確實,乃反准奏不駁,謂非重滿輕漢而何?
  朝中只惱了一個大學士王鼎,上了一道奏章,說:「撫議萬不可恃,將軍弈山,其償銀媚外罪,較琦善尤重。」這篇奏牘,好似朝陽鳴鳳,曲高和寡,哪裡能回動聖聽?況王鼎是山西蒲城人氏,並非皇帝老子戚族,憑你口吐蓮花,總是不肯相信。當時留中不發,後來細問內監,方知道光帝覽了奏牘,倒也有點動容,經權相穆彰阿袒護弈山,不說弈山有罪,反說弈山有功,因此把奏章擱起不提。王中堂得此消息,已自憤恨,適廷議追論林則徐罪狀,謫戍伊犁,恊辦大學士湯金钊,因保薦林則徐材可重用,亦遭嚴譴,連降四級。王中堂料是穆彰阿暗中唆使,氣得滿腹膨脹,隨即囑咐家人,願效史魚屍諫,草了遺疏數千言,歷述穆彰阿欺君誤國,不亟治罪,大局無安日,海疆無寧歲。結尾有「臣請先死以謝穆彰阿」等語。遺疏寫畢,讀了一遍,便歎道:「奸賊若除,我死亦瞑目了。」當下將遺疏恭陳案上,並用另紙一條,留囑家人,飭他明日拜發﹔隨望北謝恩,懸樑自盡。其跡似迂,其心無愧。
  這一死傳到王大臣耳中,很是驚異。穆彰阿是個多心人,料得王中堂無病而逝,必有緣故,然而憑空懸想,總不能摸著頭腦,搔頭挖耳的想了一會,暗道:「有了,有了!」忙飭家僕去召一個謀士。謀士非別,乃是戶部主事軍機章京聶澐。聶澐一到,穆彰阿囑他探聽王中堂死事。聶澐與王中堂兒子王伉,向來熟識,此番受穆彰阿囑托,遂借弔喪為名,當夜前去偵察。行過弔禮,由王家僕役引入客廳。聶澐遂私問王中堂死狀,王僕遂一五一十,告訴聶澐,並說出遺疏大略。聶澐道:「我與你家大少爺,素來莫逆,你去取出遺疏,令我一瞧!」王僕道:「現在少爺忙得很,不便通報。」聶澐道:「你不必通報少爺,你私下去取了出來,我一瞧過,便好歸還。」王僕尚是為難,聶澐允給他千金。俗語說的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況不過盜取一張文牘,稍費手腳,坐得千金,那裡有做不到的道理?王僕去了片刻,即將遺蔬取來。聶澐一瞧,嚇得瞠目伸舌,便向王僕道:「這篇遺疏,虧得未上,若上了這疏,貴東人要惹大禍了。」王僕知識有限,也吃了一驚。聶澐道:「我既允你千金,快隨我去取!這遺疏由我取去,另換一張方好。」當下不及告辭,匆匆逕去。王僕隨到聶寓,由聶澐取出筆墨,另寫數行,假作王鼎遺疏,付與王僕,復檢出銀票千兩,作為贈資。王僕稱謝而去。
  聶澐忙把遺疏,轉呈穆彰阿。穆彰阿瞧了一遍,說道:「險極,險極!這事幸虧有你,你是拔貢出身,還好應試,將來我總設法謝你一個狀元。」雙手瞞天,無事不可為,區區狀元,值得甚麼。聶澐歡喜異常,把千金都不提起,直到後來為穆彰阿所聞,方照數給還。待至禮部試期,穆彰阿不忘前言,替他暗通關節。總算信實。偏同考官中有個山西人,本充御史,得了聶澐試卷,竟藏好篋中,上了鎖,絕不提起,到填榜時候,主司房考,不得聶卷,相顧錯愕。還是御史自說:「某夕閱卷,不戒於火,有一卷為火所燼,想來便是聶卷。榜發後,當自議請處了。」好好一個狀元,被這侍御送掉,應為聶澐扼腕。嗣後御史自請處分,解職回籍,這位權勢赫弈的穆中堂,到也沒法害他,只一手提拔聶澐,歷任至太常侍卿,這是後話慢表。
  且說弈山與英人議和,單就廣東一省,議定休兵息戰,此外全不相關。清廷只道是和議已定,可以沒事,令江、浙各省裁兵節餉。不意英人仍不肯罷兵,一面率軍艦退出虎門,經營香港,規復廣東貿易,一面復思借戰勝餘威,率軍北進。適伯麥調印度戰艦至粤,遂與義律等決議北犯,途次遇著颶風,撞破坐船。弈山祁■等,張皇入告,說:「英艦漂沒無數,浮屍蔽海。」道光帝還疑是海神有靈,飭頒藏香,令祁■敬謝禱天。可笑!
  英政府令大使璞鼎查,代義律職,海軍少將巴爾克,代伯麥職,義律、伯麥回國。璞鼎查、巴爾克,會同臥烏古,帶領軍艦九艘,汽船四艘,運送船二十三艘,於道光二十一年七月,游弋閩海,進犯廈門。此時鄧廷楨已得罪革職,與林則徐同戍伊犁,閩浙總督換了顏伯燾。這位顏制台,頗熱心拒外,到任後方督修戰備,奈朝旨反令他裁兵節餉,只好緩緩佈置。忽聞英兵入犯,急馳至廈門防禦﹔甫到廈門,英艦已闖入鼓浪嶼口。顏制台急飭兵開炮,接連炮響,轟沉英國火輪船五艘。英艦反蜂擁齊進,彈丸如雨點般打來。他的炮彈,不是望空亂發,只並力攻一炮台。一台破,再攻一台。廈門口岸,本有炮台三座,起初顏制台防他分攻,也派兵分守,誰知他卻一座一座的攻打,這座被毀,那座早已震動。兼且炮台統用磚石砌成,未疊沙垣,彈丸飛至,不是擊坍,便是擊破。自辰至酉,炮台多半毀壞。英兵用小船駁到岸邊,分路登岸,官軍不能抵禦,水陸皆溃。金門鎮總兵江繼芸,身中炮彈,落水溺死。副將凌志,署淮口都司王世俊,水師把總紀國慶,楊肇基,季啟明等,各力戰而亡。英兵據了炮台,反將炮台上面的大炮,移轉向北,對著廈門官署轟擊,房屋七洞八穿,興泉永道劉曜春,同知顧效忠,皆遁走。顏制台也只得退守同安。
  英兵乘勢劫掠,廈民大憤,推陳姓為首,聚集五百人,抗英五千眾。英兵用大炮,廈民用抬槍,打了一仗,英兵死了百人,廈民只死三人,因此英兵不敢久駐,仍退泊鼓浪嶼。越數日,又進攻廈門,副將林大椿,游擊王定國,又被擊斃。還虧提督普陀保,總兵那丹珠,督兵力御,擊沉英艦一艘,方揚長而去。顏制台初奏廈門失守,旋即報稱收復,奉旨責他先事疏防,降三品頂戴留任。
  閩海少安,英艦轉入浙海。適兩江總督裕謙,繼伊裡布後任,至浙視師。裕欽差任事剛銳,可惜未嫻武備。先是調林則徐到浙,亦係由他密薦,則徐方感他知遇,竭力籌防,怎奈遣戍命下,不能逗遛。兩下相別,彼此灑了幾點熱淚。裕謙雖非將才,然存心很是忠誠,著書入秉公褒貶,並不以滿人少之。會裁兵節餉的上諭,頒到浙江,裕欽差心中,大不謂然,時常遣人偵探英艦動靜。忽報英兵在粤,新增戰艦,聲言將移兵入浙,連忙寫好奏本,請清廷轉飭弈山,問明何故有英人入浙傳言?該英人是否誠心乞撫,抑仍是得步進步故智?誰料廷旨批回,反說:「英人赴浙,出自風聞,不足為據,著裕謙仍遵前皆,酌量撤兵,不必為浮言所惑,以至糜餉勞師。」這位裕欽差,看到此語,不禁歎氣道:「敵常增兵,我反撤兵,兩不抖頭,可笑可恨!想來總是穆中堂主見。穆彰阿穆彰阿!你要誤盡國家了!」
  隨赴鎮海閱防。途中接廈門失陷消息,飛檄定海鎮總兵葛雲飛,處州鎮總兵鄭國鴻,安徽壽春鎮總兵王錫朋,統兵五千,嚴守定海。這三位總兵,統是忠肝義膽,葛公雲飛,尤智勇雙全。雲飛系浙江山陰人氏,是武進士出身,超擢至定海鎮總兵﹔道光十九年,丁父懮回籍﹔二十年,海疆事棘,奪情起用。他因定海先嘗陷落,收復後,守備空虛。雲飛到任,請三面築城,環列巨炮,堵住竹山門深港,使不復通舟﹔且增築南路土城,與五奎山諸島相犄角。裕欽差到浙時,頗有心採用,奈朝廷叫他裁兵,囑他節餉,他若還要築城增壘,豈不是違拗聖旨?因此把築城事中止。這時三總兵同到定海,手下兵只有五千。三總兵閱視形勢,議扼要駐守。王錫朋願守曉峰嶺,鄭國鴻願守竹山門,道頭街一帶,歸葛雲飛扼守。惟曉峰嶺背面負海,有間道可入,三鎮兵只三千名,不敷分派,且炮火亦不夠用。由王、葛二公商議,請增派兵船及大炮,堵住間道。
  當下飛詳鎮海,裕謙接到詳文,邀浙江提督餘步雲,共議添兵事宜。步雲道:「浙江要口,第一重是定海,第二重是鎮海,鎮海比定海,尤為要緊。現在鎮海防兵,亦只數千,自顧不暇,還有什麼兵馬炮火,可以調遣?」王、葛兩總兵,亦有詳文到步雲處,步雲已戒他死守,毋望援兵。三總兵死了。裕謙道:「這麼一個要緊海口,只有幾千兵馬!」餘步雲道:「上年恰不止此數,因朝旨屢促裁兵,所以減去三分之一,現在只四千名營兵了。」裕謙道:「這正沒法可想,只得聽天由命。天若不亡浙江,定海應保得住,鎮海也可無慮。本大臣以身許國,到危急時,拼死報君便了。」忠有餘而智不足,即此可知。
  步雲退出,戰信已到,英兵已來攻定海,駛進竹山門,被我軍奮勇迎擊,轟斷英船大桅桿,英兵已退去了。裕謙稍稍放心。過了兩日,又報英兵繞出吉祥門,入攻東港浦,被我炮擊卻,現英人改由竹山嘴登岸。鄭鎮台正在截擊哩。接連又到緊急文書兩角:一角是王總兵錫朋詳文,一個是葛總兵雲飛詳文。裕謙展開一瞧,統是請大營濟師,便道:「怎麼處?怎麼處?定海兵尚有五千,此處兵恰只四千,難道三總兵未曾知悉麼?若我親去督戰,恐怕鎮海沒人把守,我看這餘軍門步雲,事事推諉,很是刁猾,恐怕也靠不住呢。現在沒處調兵,奈何,奈何?」就將詳文擱過一邊,只自一人愁眉兀坐。
  適值天氣沈陰,連日霪雨,弄得越加愁悶,遂出了營,上東城眺望。突見城外招寶山,懸著白旗,不由的慌張起來,便下城去召總兵謝朝恩。朝恩未至,警信又到,乃是曉峰嶺失陷,王總兵錫朋,中槍陣亡,壽春營溃散。裕謙正在驚愕,朝恩已踉蹌進來,報稱竹山門失守,鄭總兵亦戰歿了。裕謙道:「莫非訛傳。把王總兵誤作鄭總兵。」鄭王二姓,百家姓上本是聯接,王已先死,鄭何能免?道言未絕,外面已遞進敗耗,確是鄭國鴻又死。裕謙道:「三總兵已死二人,單剩一個葛雲飛,想總支持不住。好!好!三總兵不要怨我不救,看來我也是難保了。」說畢,淚如雨下。朝恩見主帥傷心,也陪了兩三點淚珠,一面恰勉強勸慰。裕謙道:「我恰不是怕死,若怕死也不來督師了。只可惜三員大將,一朝俱盡,國家從此乏材。還有一樁可疑的事情,招寶山上,如何豎起白旗來?」朝恩道:「招寶山上,乃是餘提督軍營,為什麼豎起白旗?卑鎮倒也不解。」裕謙道:「開戰掛紅旗,乞和掛白旗,這是外洋各國通例。現在本帥並不要乞和,英兵還未到鎮海,那餘軍門偏先懸白旗,情跡可知。我朝養士二百年,反養出這般賣國的大員來,越叫人痛惜三總兵。」朝恩道:「待卑鎮去問明提台,再作區處。」朝恩趨出,外面又傳報葛總兵雲飛陣亡。統用虛寫,比實寫尤覺悽慘。裕謙此時又悲又惱,悲的是三總兵陣歿,惱的是餘步雲異心。躊躇一夜,想出一個盟神誓眾的法兒。兒戲何益?
  待到天明,忽見巡捕進來,呈上手本,說是義勇徐保求見。裕謙問徐保隸何人部下?巡捕答稱是葛鎮台部下。裕謙遂傳令入見。徐保入帳,請過了安,便稟道:「葛鎮台陣歿,現由小兵舁屍內渡,已到此處。」裕謙問葛鎮台陣歿情狀,徐保答道:「英人從曉峰嶺間道攻入,先破曉峰嶺,次陷竹山門,王、鄭二鎮台,先後陣亡,葛鎮台扼住道頭街,孤軍激戰,鎮台手掇四千斤大炮,轟擊英兵,英兵冒死不退。鎮台持刀步鬥,陣斬英酋安突得,無如英兵來得越多,我鎮台拼命督戰,刀都斲缺三柄,英兵少卻。鎮台擬搶救竹山門,方仰登時,突來兩三員敵將,夾攻鎮台,鎮台被他劈去半面,鮮血淋漓,尚且前進﹔不防後面又飛來一彈,洞穿胸前,遂致殞命。小兵到夜間尋屍,見我鎮台直立崖石下,兩手還握刀不放。左邊一目,睒睒如生,小兵欲負屍歸來,那屍身兀立不動,不能挪移。隨由小兵拜祝一番,請歸見太夫人,然後屍身方容背負,駕著小船,潛渡至此。」裕謙歎道:「好葛公!好葛公!」當下命隨員偕了徐保,往去祭奠,並檄大吏護喪還葬,一面飛章出奏。
  料理已畢,遂召集部將,設著神位,飭同宣誓,總兵以下,統共到來,獨餘步雲不到。裕謙正思啟問,謝朝恩已近前稟道:「餘軍門已差武弁伺候。」裕謙冷笑道:「想是本帥不曾親邀,所以不到。」那邊提轅武弁,聞了此語,急忙上前請安,稟稱軍門現患足疾,特來請假。裕謙搖頭道:「敵兵到來,那足自然會好了。」既曉得步雲異心,如何不先為撤換?叱退武弁,隨至神位前祭告。此時牲醴早陳,香燭齊爇,當由裕欽差行跪叩禮,眾將官亦隨同跪叩。裕欽差親讀誓文,無非勸勉屬下文武,同仇敵愾,倘有異心,神人共殛等語。不求己而求神,簡直是搗鬼。方才讀罷,猛聽得隱隱炮聲,自遠至近,不由的驚訝起來,便即起身誓眾道:「本帥的誓文,想大家都已聽明,不日間英兵到來,須靠大家同心抵禦,有功立賞,有罪立刑。」總兵謝朝恩,先應了聲「得令」,眾將士也隨聲附和。裕謙方命軍士們撤了神位祭禮,正思向謝朝恩追問招寶山白旗緣故,探馬忽報英兵來了。謝朝恩即抽身告辭,裕謙執著朝恩手道:「這城屏障,便是招寶山及金雞嶺兩處。老兄駐守金雞嶺,本帥很是放心,只有招寶山放心不下。」朝恩道:「這要看朝廷洪福,卑鎮願以死報。」當下由裕謙親送出營,朝恩匆匆別去。
  裕謙遂登陴守城,城下忽來了餘步雲,由兵士將弁,啟門放入。步雲逕上城來見裕謙,裕謙便道:「軍門足疾已愈麼?」步雲道:「足疾尚未痊可,因敵兵入境,不得不前來請教。」裕謙道:「誓死對敵,此外沒有什麼法子。」步雲道:「敵兵很是厲害,萬一挫失,全城要糜爛了。」裕謙道:「這也沒法。依你怎麼處?」步雲道:「據步雲愚見,只可暫事羈縻。外委陳志剛人頗能乾,不如叫他前去議撫。」裕謙笑道:「我道軍門有什麼妙策,城下乞盟的事件,本帥卻不願聞。」步雲道:「大帥既不願議撫,此處恐守不住,只好退守寧波。」裕謙正色道:「敵到鎮海,便退寧波,敵到寧波,將退何處?我與軍門都受朝廷重任,難道叫我逃走麼?」步雲碰了一個釘子,下城自去。
  約過兩三個時辰,遙見招寶山上,已換了英國旗號,裕謙大驚道:「不好了!餘步雲賣去招寶山了。」果然探馬報來,招寶山被陷,餘軍門不知下落。接著,又報:「英兵攻金雞嶺,謝朝恩擊死英兵數百,因招寶山失守,軍士驚溃,謝鎮台身中數創,也即殉難,金雞嶺又被英人奪去了。」裕謙道:「罷罷罷!」言未畢,英兵已到城下。城外守兵,逃避一空。裕謙下城,解下城防,交副將豐伸泰送與浙撫,自己投奔學宮前,跳入泮池。經家人撈救,已剩得奄奄一息。文武官員,聞裕謙投水,都棄城逃走。只有縣丞李向南,冠帶自縊。臨死對,還有兩首絕命詩。其詩道:
  有山難撼海難防,匝地奔馳盡犬羊﹔
  整肅衣冠頻北拜,與城生死一睢陽。
  孤城欲守已倉皇,無計留兵只自傷,
  此去若能呼帝座,寸心端不聽城亡。
  英兵遂乘勝入城,踞了鎮海。欲知後事,且看下回。
  本回以王相國鼎及裕欽差謙為主腦,兩人皆清室忠臣,惜乎其為愚忠。王鼎屍諫,無論其遺疏未上,為奸黨用賄取去,即使不然,穆彰阿方沐君寵,能一擊即倒乎?古人有為國除奸者矣,寧必屍諫?裕謙明知餘步雲之奸,不能立申軍法,如穰苴之斬莊賈,已成大錯﹔且定海孤懸海外,與其萬不可守,曷若內捍鎮海,自固堂奧,乃以三鎮敢死之將,置諸必不可守之城,以兩端懷異之人,授以險要必爭之地。用隋侯珠,彈千仞雀,卒至兩城迭陷,力竭軀捐,雖曰見危授命,於國事究何補焉?故忠固足憫,忠而愚,蓋不能無疵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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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9 23:57: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回     弈統帥因間致敗 陳軍門中炮歸仁



  卻說英兵入鎮海城,懸賞購緝裕謙,因裕謙在日,嘗將英人剝皮處死,且掘焚英人屍首,所以英人非常忿恨。其時裕謙經家人救出,舁奔寧波,聞到這個信息,又由寧波奔餘姚,裕謙一息餘生,至此方才瞑目。進至蕭山縣的西興壩,浙撫劉韻珂差來探弁,接著裕欽差屍船,替他買棺入殮。當由劉韻珂據事入奏,奏中並敘及餘步雲心懷兩端等情。看官!你道這餘步雲究往何處去呢?步雲自入城見裕謙後,回到招寶山,見英兵正向山後攀登,他竟不許士卒開炮,即棄炮台西走,先到寧波,繼走上虞。生了三隻腳,還假稱有病。英兵攻入寧波,復犯慈溪,還恐內地有備,焚掠一回,出城而去。

  清廷聞警,特旨授弈經為揚威將軍,侍郎文蔚,都統特依順為參贊,馳赴浙江防剿﹔粤撫怡良為欽差大臣,移駐福建,調河南巡撫牛鑒,總督兩江,分任南北沿海的守禦。弈經奏調川、陝、河南新兵六千,募集山東、河南、江淮間義勇,及沿海亡命徒數萬。下手便錯。以道光二十二年元旦至杭州,大小官員,出城迎接,不消細說。弈經格外起勁,留參贊特依順駐守杭州,自己偕參贊文蔚,督兵渡江,進次紹興。沿途頗也留意招徠,故福建水師提督王得祿,願至軍前投效,弈經嫌他年老,勸他回籍。前泗州知州張應雲,入營獻計,弈經虛心下問。應雲道:「英人深入內地,都由漢奸替他導引,其實漢奸所為,不過貪圖賄賂,並沒有什麼恩義相結。現聞寧波紳民,統延頸盼望大軍,那班漢奸,又都是本地百姓,若大帥亦懸重賞招撫,漢奸可變作洋諜,大軍出剿,使他作為內應,定卜成功。這便是兵法上所說的『因間』二字,敢乞大帥明鑒!」張應雲因間之計,並非全然紕謬,但亦視乎善用不善用耳。弈經道:「這策恰是很妙,但叫誰人去招呢?」應雲道:「卑職不才,願當此任。」弈經大喜,遂議定進兵方略:令參贊文蔚率兵二千,出屯慈溪城北的長溪嶺﹔副將朱貴,參將劉天保,率兵二千,出屯慈溪城西的大寶山,專圖鎮海﹔總兵段永福率兵勇四千,偕張應雲出襲寧波﹔故總兵鄭國鴻子鼎臣,統率水勇東渡,規復定海﹔海州知州王用賓,出駐乍浦,僱漁舟渡岱山,策應鼎臣﹔弈經自率兵勇三千,駐紮紹興東關鎮,接運糧餉,調度兵馬。
  計劃已定,各路同時出發,只望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誰知鄭鼎臣航海東去,遇著大風顛簸,先蕩得七零八落,沒奈何收兵回來,帆檣已損破不少,總算數千名水勇,還幸生全。王用賓出渡岱山,因鼎臣遇風回航,反致孤軍深入。到定海附近,被英人偵悉,放炮的放炮,縱火的縱火,連忙逃回,漁船已一半被毀了。一路完結。

  段永福與張應雲居然招集許多義勇,又收買漢奸,令為內應,先由段永福伏兵城外,約期正月晦日攻城,偏這漢奸反覆無常,陽與張應雲聯絡,暗中卻把師期通報英將。兩面賺錢,不愧漢奸二字。英將巴爾克,忙與濮鼎查商議。濮鼎查是英國有名的謀士,便定了一個將計就計的法子,先期佯開城門,誘段永福入城。虧得永福刁猾,只令前隊五百人進去,一入城中,兩旁火彈雨下,英兵左右殺出,段軍轉身就逃。腳長的人,逃出了一半性命,還有一半,統做了寧波城中的炮灰。永福、應雲,不敢再戰,先後奔回東關。兩路完結。

  還有出屯慈溪的兩將,素稱驍勇,劉天保欲立首功,先自發兵,甫至鎮海城外,就大聲呼噪。英兵聞警登城,接三連四的開放大炮,招寶山上的英兵,又發炮相應,憑你劉天保如何勇力,究竟血肉身子,敵不過兩邊炮彈,只得退回大寶山。朱貴接著埋怨他不先通知,以致敗退,劉天保尚倔強不服。不想英兵反水陸並進,來攻大寶山。劉天保紮營山左,朱貴率長子昭南,紮營山右。英兵自右攻入,朱貴麾兵迎擊,前隊用抬炮數十,更迭激射,擊斃英兵三四百名,英兵前仆後繼,只是不退。朱貴父子,亦拼命相搏,從辰時戰到申時,朱軍饑渴交加,單望天保軍相救,天保軍竟鎮日不到。忽來了一支人馬,衝陣而入,朱貴還道是天保軍至,誰知他一入陣中,倒戈相向,才識是洋人賣通的鄉勇,前來抗拒官軍。朱貴怒極,下令搜殺,奈隊伍已被衝亂,洋人乘間抄襲,後面導引水師登岸,巨炮火筒,射燒營帳,煙燄蔽天。這時候,天保軍亦受衝擊,反從山左竄到山右,弄得朱軍越亂。朱貴見勢不支,猶誓死格鬥,把手中所執大旗,插在地上,搶著一柄大刀,拍馬馳赴敵陣,見一個,殺一個,大約殺了幾十個英人,身上亦著了數創,馬亦受傷。朱貴被馬掀下,英兵統用著長矛,來戳朱貴,不防朱貴突然躍起,把敵矛奪住兩桿,左右衝蕩,嚇得英兵紛紛倒退。英將見戰朱貴不下,暗中攜著手槍,乘朱貴殺入,陡發一彈,可憐蓋世英雄,倒斃沙場上面。長子昭南,見父已倒地,忙衝出父屍前,猛力抗拒,意中想保護父屍﹔怎奈英兵攢聚,雙拳不敵四手,雖格殺英兵數名,已是身無完膚,大叫一聲而亡。父忠子孝,朱氏有光。手下親兵二百五十人,沒一個不殉難。還有知縣顏履敬,在後面督糧,距大寶山二里,聞報朱軍鏖鬥,登高觀戰,遙見朱軍危急,奮然道:「我與朱恊台交好多年,理應出去幫助。」忙脫了外衣,拔出佩刀,下山馳赴,僕從上前諫阻,履敬道:「我此去明知一死,但能上報君恩,下全友誼,死亦甘心,何足懼哉?」僕從見主子不允,也只得隨著,馳入陣中,死鬥一場,統中炮身死。死友義僕,足垂千古。

  劉天保奔回長溪嶺,促文蔚往援朱貴,文蔚不允,部下亦代為力請,始許發兵二百。時已薄暮,傳報朱軍覆沒,慌得面如土色,急令截回二百兵,夤夜逃走。我不解道光帝何故專用這等人物,想總由平時會拍馬屁。到了東關,那位揚威將軍弈經,早已接得敗耗,遁到杭州去了。

  先是兩江總督伊裡布,奉旨回任,因家人張喜往來英船,事涉通番,被逮入都,按律遣戍。浙撫劉韻珂,與伊裡布素有感情,上了一道奏章,說他因公得罪,心實無他。英人向來器重伊裡布,就是伊僕張喜,亦素得洋人傾服,倘令伊裡布來浙效力,該英人不復內犯,亦未可定,伏望俯賜採納等語。保薦伊裡布,無非叫他議和。道光帝竟言聽計從,赦伊裡布罪,賞他七品頂戴,令赴浙營效力。並授宗室尚書耆英署杭州將軍,連宗室都任命出來,道光帝之心如揭。與參贊齊慎,一同赴浙。又密諭弈經,叫他注意防堵,暫勿出戰,靜俟機會。英將見浙省不敢發兵,遂欲轉略長江,斷絕南北交通,威嚇中國,先勒索寧波紳士,犒軍銀一百二十萬圓,才許退兵。紳士無奈,東湊西借,方得如數交去。英艦乃退,只留兵千餘名,輪船四艘,駐守定海。

  弈經忙奏陳收復寧波,劉韻珂亦照樣馳奏。奏折才發,乍浦的警報又到。乍浦系浙西海口,向屬嘉興府管轄,駐有漢兵六千三百人,滿兵千七百人,副都統長喜,及同知韋逢甲,率兵抵禦,遙見英艦列陣而來,好象山阜一般,滿漢兵先已氣索,弄得腳忙手亂。英艦尚未近岸,他卻亂放槍炮,一顆兒都沒有放著。等到英艦攏岸,彈藥已經用盡。那邊英兵,蓬蓬勃勃,炮彈如雨點般打來,岸上的官兵,赤手空拳,焉能抵擋?自然敗北而逃。長喜、韋逢甲禁喝不住,也只得退回城中。英兵登陸進攻,猛撲東門,城上炮石齊發,擊傷英兵多名,英兵繞攻南門,長喜亦由東至南,奮力督守。忽見城中火起,煙塵抖亂,長喜料知漢奸內應,欲下城搜捕,那時英兵已緣梯登城,長喜左攔右阻,致受重傷,遂下城投水。經親兵救出,隔宿乃亡。韋逢甲力戰多時,炮傷左脅,亦即斃命。佐領隆福額特赫,翼領英登布,驍騎校該杭阿等,統同殉難。佐領果仁布妻塔塔拉氏,懼城陷被辱,與二女投井死。生員劉楙被虜,由英人逼寫告示,不從被殺。傭工陸貴,遇著英兵,叫他抬炮,他反大罵,被英兵一槍戳死。木工徐元業,也被英人執住,令他引搜婦女,他卻自刎而盡。還有庠生劉東藩女,年二十二,尚未出嫁,英兵見她生有姿色,用刀脅劉,令女受污,女不從,也投入井中。劉進女鳳姑,年十九,出城避難,遇英兵尾追,不能急走,反回身痛詈,甘心受刃。餘外殉難的人,多不知名姓,無從紀載,相傳共七百多人。揚忠表節,是好稗官。自從英人犯浙,別處城邑百姓,多望風先避,獨乍浦猝遭失陷,趨避不及,罹禍最酷。上自官弁,下至工役婦女,寧為玉碎,毋為瓦全,也算是歷史上光榮呢。古道猶存,今亡矣夫。

  適值伊裡布至浙,巡撫劉韻珂,亟令赴英艦議款,英將巴爾克未許。還是家人張喜下船一談,巴爾克只索還俘虜十數名,揚帆退去。張喜有這般能力,真也奇怪。當由劉韻珂一一奏明,伊裡布遂由七品銜,升至副都統了。承蒙家人抬舉。英艦自乍浦退出,轉入江蘇,駛至吳淞口,江南提督陳化成,夙具將略,本系福建同安縣人,清廷鑒他忠勇,特破迴避本鄉的故例,超擢廈門提督。嗣因江防緊急,調任江南。方才到任,即迭接定海、鎮海敗耗。江、浙是毗連省分,浙省遇警,江南應該戒嚴。吳淞又是長江南面的要口,向設東西兩炮台,互為犄角,化成督兵把守,三閱寒暑,與士卒同甘苦,就使風霜雨雪,他也同將弁們,在營住宿,軍中感他惠愛,呼他作為陳佛,及英兵進逼吳淞,總督牛鑒,也到寶山縣督防。牛鑒膽氣很小,忙召化成熟商。寶山距吳淞只六里,一召便到,牛鑒見了,別事不聞提起,單問保全生命的法兒。化成道:「大帥不要驚慌!吳淞口向設炮台,用炮扼險,可決勝仗。只叫大帥坐鎮寶山,不可輕出輕入!那時化成自能退敵。」牛鑒道:「可靠得住麼?」化成道:「兵家勝負,雖是不能預料,但一夫拼命,萬夫莫當。總叫上下將弁,戮力同心,何愁不勝?」牛鑒道:「全仗!全仗!」化成告退,仍回吳淞。參將周世榮接著,問制軍有無對敵方略?化成微笑道:「老哥別問!只我與你的福氣,統是不薄。」世榮不覺驚訝,化成道:「明日與英人開戰,得了勝仗,我與你同受上賞﹔萬一戰敗,死且不朽,非福而何?」當夜,遣別將守東炮台,自與周世榮守西炮台。

  次日,化成手執紅旗,登台揮戰。英艦先發炮射來,化成亦發炮出去。一邊仰攻,一邊俯擊,兩下裡喊殺震天,煙霧蔽日。相持多時,化成走到最大的炮門後面,親自動手,望准英艦,放將出去,不偏不歪,正中英艦的煙囱,一聲炸裂,沉下海底去了。台上的官兵,齊聲歡呼。化成又開第二炮,這一炮,卻沒有前時的准,只擊斷了英艦的桅桿,放到第三炮,仍不過擊斷船桅﹔第五六回放炮,卻是射不著﹔接連打了數十回,雖擊死英兵數百名,終不能打沉英船。化成性急起來,把住錨頭,仔細窺著,適有一艦鼓輪駛入,化成連擊兩炮,一炮擊著敵艦的汽鍋,一炮擊著敵艦的輪葉,那艦向下一沉,又望上一躍。一躍一沉,鑽入水底,只剩了桅桿的頭梢,微露海面。筆筆曲折,真好筆仗。這邊台上鼓噪如雷,比第一炮越發歡躍。化成亦欣喜非常。

  這位牛大帥,聞知官兵得勝,也想到軍前揚威,跨上寶馬,馳出南門。不要他輕出,他偏輕出。徐州兵亦隨著前來,由總兵王志元押陣。牛大帥意氣揚揚,只道英艦已退出口外,他來虛張聲勢,托詞策應。縱著馬上了海塘,見兩邊正在酣戰,你一炮,我一槍的轟擊,他已驚得目瞪口呆﹔突然面前落下一顆流彈,險些兒把靈魂飛去,轉身就跑。這一跑,跑出大禍祟來了。不要他輕入,他偏輕入。原來台上兵弁,聞制台親來督戰,正格外奮勇,忽見牛制台奔回,徐州兵統同駭散,海塘上杳無人跡,還道後面伏著英兵,不禁慌亂﹔心中一慌,手中漸漸疏懈。這時英兵攻西炮台不下,方轉攻東炮台,東炮台守兵,聞西炮台炮聲漸稀,錯疑西炮台已經失守﹔又經牛大帥一逃,不由的魂銷魄喪,棄台而走。

  英兵乘勢登岸,踞了東炮台,復來夾攻西炮台。化成前後受敵,危急萬分,周世榮請化成退兵,化成拔劍叱道:「庸奴,庸奴!我誤識汝。」世榮易服潛逃。這位陳提台化成,尚竭力支撐,手燃巨炮,猛擊英兵,怎奈顧前不能顧後,後面的炮彈,接連打來,化成受了數彈,噴下幾口狂血,捨生取義去了。守備韋印福,千總錢金玉、許林、許攀桂,外委徐大華、姚雁字等,見提台陣亡,感他平時的恩惠,情願隨死,乃與英兵鏖戰許久,究竟眾寡不敵,先後戰歿。武進士劉國標,趁這血戰的時候,奪出陳化成屍身,背負而出,藏在蘆葦裡面,嗣經嘉定縣令練廷璜,遣人舁至關帝廟殯殮。百姓多扶老攜幼,爭來哭奠,生榮死哀,陳提台也好瞑目。只牛制軍奔回寶山,未曾喘息,忽報東西兩炮台,統已失陷,提督以下,多半殉難,英兵已來攻寶山了。牛鑒不待聽畢,忙帶親兵若干,拼命出走。英兵勢如破竹,直入寶山,轉陷上海,又揚帆入長江口,去追這位牛大帥。江浙有幾句童謠道:

  一戰甬江口, 制台死, 提台走﹔

  再戰吳淞口, 提台死, 制台走﹔

  死的死,走的走,沿海碼頭多失守。

  究竟牛鑒能逃得性命否,容待下回再表。


  弈經、牛鑒,平時本無功績可言,乃用以作折衝之選,其致敗也宜矣。朱貴父子,及陳提台化成,皆驍勇善戰,一誤於文蔚之不救,一誤於牛鑒之猝逃,弈經於無可諉之中,猶可強諉,牛鑒則膽小如鼷,聞炮驚走,坐亂軍心,徒委陳化成於敵手,為國家失一良將,其罪殆不可勝誅矣。本回於朱、陳戰狀,極力形容,即所以甚弈經、牛鑒之罪。旁及死事諸將弁,及殉節諸工役婦女,尤足愧煞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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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9 23:57: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回     江甯城萬姓被兵 靜海寺三帥定約



  卻說牛鑒自寶山逃走,沿路不暇歇腳,一直奔回江寧。英兵即溯江直入,逕攻松江。松江守將姓尤名渤,乃是壽春鎮總兵,從壽春調守松江城。他聞英兵入境,帶著壽春兵二千,到江口待著。英兵見岸上官軍,一隊一隊的排列,嚴肅得很,他也不在心上,仗著屢勝的威勢,架起巨炮,向岸上注射。尤總兵見敵炮放來,令兵士一齊伏倒﹔待炮彈飛過,又飭兵士盡起,發炮還擊。這二千壽春兵,是經尤總兵親手練成,坐作進退,靈敏異常,俄而起,俄而伏,由尤總兵隨手指揮,無不如意。英兵放來的炮彈,多落空中,官兵放去的炮彈,卻有一大半擊著。相持兩日,英兵不得便宜,轉舵就走,分擾崇明、靖江、江陰境內,都被鄉民逐出。

  當下英將巴爾克、臥烏古,及大使濮鼎查,密圖進兵的計策。臥烏古的意思,因長江一帶,水勢淺深,沙線曲折,統未知曉,不敢冒昧深入,還是濮鼎查想了一個妙計。看官!你道他的妙計是怎樣?他無非用了銀錢,買通沿江漁船,引導輪船駛入。中國人多是貪財,所以一敗塗地。沿途進去,測量的測量,繪圖的繪圖,查得明明白白,並探得左右無伏,遂決意內犯。

  鎮江紳士,得此消息,忙稟知常鎮通海道周頊。周頊同紳士巡閱江防,紳士指陳形勢,詳告堵截守禦事宜。周頊笑道:「諸君何必過慮!長江向稱天塹,不易飛渡,江流又甚狹隘,水底多伏暗礁,我料英兵必不敢深入。他若進來,必要擱淺。等他擱淺的時候,發兵夾擊,便可一舉成功,何必預先籌備,多費這數萬銀錢呢?」敵已在前,他還從容不迫,也是可哂。遂別了紳士,逕自回署。誰知英艦竟乘潮直入,追薄瓜洲,城中兵民,已經逃盡,無人抵敵。英兵轉窺鎮江,望見城外有數營駐紮,就開炮轟將過去。這鎮江城外的營兵,乃是參贊齊慎,及提督劉允孝統帶,聞得敵炮震耳,沒奈何出來對敵,戰了一場。敵炮很是厲害,覺得支持不住,還是退讓的好,一溜風跑到新豐鎮去。又是兩個不耐戰。
  城內只有駐防兵千名,綠營兵六百,老弱的多,強壯的少,軍械又不甚齊備,副部統海齡,恰是個不怕死的硬漢,率兵登城,晝夜守禦,英兵進薄城下,攻了兩日,不能取勝。又是臥烏古等想出聲東擊西的詭計,佯攻北門,潛師西南,用火箭射入城中,延燒房屋。海齡正在北門抵禦,回望西南一帶,火光沖天,英兵已經上城,料知獨力難支,忙下城回署,將妻妾兒女,一古腦兒,鎖入內室,放起火來,霎時間闔門一炬,盡作飛灰。海齡在大堂上,投繯殉節。英兵入城,把餘火撲滅,搜捕官吏,已經一個不留。沿江上下的鹽船估舶,或被英兵炮毀,或被梟匪焚掠,一片煙燄,遮滿長江。揚州鹽商,個個驚恐,想不出避兵法兒,只得備了五十萬金的厚禮,恭送英兵,才蒙饒恕。英艦直指江寧,東南大震。

  牛制台奔回江寧,總道是離敵已遠,可以無恐,城中張貼告示,略稱:「長江險隘,輪船汽船,不能直入,商民人等,盡可照常辦事,毋庸驚惶!」這班百姓見了文告,統說制台的言語,總可相信。那時電報火車,一些兒都沒有,但叫官場如何說,百姓亦如何做,到了鎮江失守,南京略有謠傳,牛制軍心裡雖慌,外面還裝出鎮定模樣,兵也不調,城也不守。簡直是個木偶。忽然江寧北門外,烽火連天,照徹城中,城內外的居民,紛紛逃避。牛制軍遣人探聽,回報英兵艦八十多艘,連檣而來,已至下關。牛制軍被這一嚇,比在寶山海塘上那一炮,尤覺厲害。

  呆了好一歇,忽報伊裡布由浙到來,方把靈魂送回,才會開口,好一個救星。道了「快請」二字。伊裡布入見,牛鑒忙與他行禮,獻茶請坐,處處慇懃。便道:「閣下此來,定有見教。」伊裡布道:「伊某奉詔到此,特來議撫。」牛鑒道:「好極,好極!中英開釁,百姓擾得苦極了,得公議撫,福國利民,還有何說?」伊裡布道:「將軍耆英,亦不日可到,議撫一切,朝旨統歸他辦理。伊某不過先來商議,免得臨時著忙。」牛鑒聽罷,便道:「耆將軍尚未到來,英兵已抵城下,這且如何是好?」伊裡布道:「小價張喜,與英人多是相識,現不如寫一照會,差他前去投遞,便可令英人緩攻。」牛鑒道:「照會中如何寫法?」伊裡布道:「照會中的寫法,無非說欽差大臣耆英,已奉諭旨,允定和好,請他不必進兵。再令小價張喜,與他委婉說明,包管英人罷兵。」牛鑒喜極,隨令文牘員寫好照會,即挽伊裡布叫入張喜,親自囑托,即刻令投送英船。張喜唯唯而去。老家人又出風頭。去了半日,才來回報,牛鑒不待開口,忙問道:「撫議如何?」張喜道:「據英使濮鼎查說,和議總可商量,但耆將軍到此無期,曠日持久,兵不能待,須就食城中方可。」牛鑒聞他和議可商,已覺放心﹔及聽他就食城中的要約,又著急起來,便道:「據這句話,明明是要來攻城,這卻如何使得?」張喜道:「家人亦這樣說,同他辯駁多時,他說要我兵不入城,須先辦三百萬銀子送我,作了兵餉,方好靜候耆將軍。」大敲竹槓。牛鑒道:「這也是個難題目。銀子要三百萬,哪裡去辦?」

  道言未絕,外面報副將陳平川稟見,牛鑒傳入。平川請過了安,向牛鑒道:「壽春鎮的援兵,已到城下,求大帥鈞示,何日開戰?」牛鑒道:「要開戰麼?這事非同兒戲,倘一失敗,南京難保,長江上游,處處危急,豈不是可怕麼?」平川道:「不能戰,只好固守,請下令閉城,督兵登陴方好。」牛鑒道:「你又來了。前日將軍德珠布,聞英兵已到,飭十三城門統行關鎖。你想朝廷現主撫議,如何可閉城固守,得罪英人?我與伊都統費盡口舌,才爭得『已啟申閉,四字。德將軍掌管全城鎖鑰,我沒奈何去懇求他,你如何也說出這等話來?」平川道:「耆將軍尚在未到,撫議尚無頭緒,倘英人登岸攻城,城中沒有防備,如何抵敵?」牛鑒不禁變色道:「英將並不來攻城,你卻祝他攻城,真正奇怪!本帥自有辦法,不勞你們費心!」當下怒氣勃勃,拂衣起座,返身入內。不愧姓牛。平川只得退出。

  牛鑒到了內廳,親寫了一封急信,叫乾役兩名,把信付他,令他加緊馳驛,去催耆欽使。一面又命張喜,再赴英艦,與他附耳談了數語。什麼秘計,諸君試一猜之!張喜領命又去。

  看官!你道這個家人張喜,真能夠與英帥面談麼。原來英艦中有個末弁,叫作馬利遜,能作漢語,張喜與馬利遜認識,數次往返,統由馬利遜介紹﹔此次仍由馬利遜引見濮鼎查,兩邊言語,也由馬利遜傳譯。濮鼎查就問三百萬兵餉,可曾備齊麼?張喜道:「耆將軍即日可到,和事就可開議。牛大帥恐貴使性急,特遣張某前來相告。貴國初意,無非為了通商的事情,現我朝願允許通商,貴國當可罷兵了。」濮鼎查道:「要我罷兵,也是容易,但須依我幾件事情。第一件須賠償煙價,要一千二百萬圓。」張喜道:「廣東已給過六百萬圓,如何今日還要倍索?」濮鼎查道:「那是兵費,不是煙價。現在我兵由粤到此,餉項又用去數千萬,亦須照例賠償。」張喜不禁伸舌,便道:「還要賠兵費麼?」濮鼎查道:「煙價、兵費外,香港是要割讓的。香港以外,還要把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港口,開埠通商。」張喜道:「款子有這麼多!」濮鼎查道:「還有,還有。講和以後,俘虜是要放還﹔將來兩國通使,應用平等款式。此外如我國的商民,損失頗多,也應酌量賠償。煩你去通報貴國公使,如肯照允,當即退兵。」濮鼎查真是潑辣。張喜不敢辯論,便辭別了濮鼎查,當由馬利遜送他登岸。張喜向馬利遜道:「議和的條件,這般厲害,恐怕是不易辦到。」馬利遜道:「我與你向來熟識,不妨對你直言。這是我國所索,並非中國所許。此次我國興兵,通商為主,不在銀錢,但得兩三港貿易,已能如願,餘事由中國裁酌便了。」張喜點頭告別。相傳馬利遜本是中國人,因在英領事處,服役多年,投入英籍。英領事嘉他勤慎,所以拔他作了英官。馬利遜這番言語,也算是暗地關會,格外有情。

  張喜據實回報,牛鑒不好遽復,又延挨了兩三天,忽聞欽差大臣耆英到了,牛鑒忙出城迎接。耆英入城,談起和戰事宜,與牛鑒很是投機。也是牛類。剛擬去拜會英帥,英帥的照會已到,大略照前時所說的款子。耆英按照各款,稍稍駁詰,即行咨復。不料英使濮鼎查,定要件件依他,方許講和,否則明日開戰。這個照會答復過來,急得耆英、牛鑒、伊裡布,沒法擺佈。忽報英艦高懸紅旗,聲勢汹汹,準備開仗。耆英不得已,復遣張喜赴英船,與約翌朝會商。濮鼎查卻翻著臉道:「還要商議什麼?允與不允,一言可決。聞汝大帥還添調壽春兵,與我接仗,我卻不怕,明日同你交鋒便了。」張喜忙說:「沒有這事。」濮鼎查不信,還是馬利遜從旁緩頰,方說:「明日辰刻,如再不允,我兵一齊登岸,運炮至鍾山頂上,轟碎你的全城,休要後悔!」分明恫嚇。張喜還報。

  翌晨,耆英遣侍衛咸齡,藩司黃恩彤,寧紹台道鹿澤長,往英艦會商。兩邊磋議了一回,由濮鼎查定出數款:第一款,是清、英兩國,將來當維持平和。這一條是面子上語,無關得失。第二款,是清國須給英兵費洋一千二百萬圓,商欠三百萬圓,賠償鴉片煙六百萬圓,共二千一百萬圓,限三年繳清。第三款是,開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五港,為通商口岸,許英人往來居住。第四款是,割讓香港。第五款是,放還英俘。第六款是,交戰時為英兵服役的華人,一律免罪。第七款是,將來兩國往復文書,概用平行款式。第八款是,條約上須由清帝鈐印。咸齡等見了此款,明知厲害得很,但是耆將軍等一意主和,不好再行申駁,只說:即日照奏,請俟政府批回,即可定約。」濮鼎查道:「須要趕緊,遲則不便。」咸齡等唯唯趨出,急報知耆英等,將條約草案呈上。耆英也不待瞧明,即與牛、伊二人會銜,飭文牘員寫好奏章,由八百里加緊驛使,馳奏北京。

  道光帝覽奏,未免懊惱,立召軍機大臣會議。軍機大臣不敢多嘴,只大學士穆彰阿道:「兵興三載,糜餉勞師,一些兒沒有功效,現在只有靖難息民的辦法。等到元氣漸蘇,再圖規復不遲。惟鈐用御寶一條,關係國體,不便允准,應飭耆英等改用該大臣關防,便好了案。」見小失大,忽近圖遠,真好相才。道光帝遲疑一會,才道:「照你辦罷!」當由軍機處擬旨,飭耆、牛、伊三人遵行。

  耆、牛、伊三人,奉到上諭,見各款都已照准,只有鈐用御寶,須改易三大臣關防,暗想這是最後一款,諒來英使總可轉圜,遂令張喜至英艦知會,約期相見。馬利遜先問張喜道:「議和各款,已批准麼?」張喜道:「件件批准,只鈐用御寶事不允。」馬利遜道:「我國最重鈐印,這事不允,各議款都無效了。」張喜突然一驚,半晌道:「且待三帥等會過英使,再作計較。」馬利遜道:「我國禮節,與中國不同,欽使制府,必欲來會,請用我國的平行禮。」張喜道:「是否免冠鞠躬?」馬利遜道﹔「免冠鞠躬,仍是平時的禮節,軍禮只舉手加額便是。」張喜道:「簡便得很,我去稟明便了。」

  兩人別後,轉瞬屆期,耆、牛、伊三帥,帶領侍衛司道,逕往英舟。濮鼎查出來相見,兩下用了平行禮,分賓主坐定,訂定盟約,倒也歡洽異常。耆、牛、伊回城後,又想了一樁拍馬屁的法子,備好牛酒,於次日親去犒師,到了英舟,濮鼎查忽辭不見。真會做作。三人馳回,急令張喜去問馬利遜,一時回報,據英使意見,日前議定各款,一字不能改易,如或一字不從,只好兵戎相見,毋煩犒勞!耆英道:「他如何知我消息?我昨日與英使相會,因初次見面,不好驟提易印二字,今日是借了犒師的名目,去議這件款子。偏偏他先知覺,不識有哪個預報詳情?」張喜在旁,垂頭不答。牛鑒道:「為了這事仍要用兵,殊不值得,想聖上英明得很,且再行申奏,仰乞天恩俯准,當無不可。」耆英道:「如何說法?」伊裡布道:「奏中大意,只叫說鈐用御寶,乃是彼此交換的信用。我國用御寶,彼國君主,亦應照辦,講到平行款式,尚屬可行。這麼說來,想皇上亦不至再行申斥。況內有穆中堂作主,我們備一密函,先去疏通,自然容易照准了。」耆英依言照辦,奏折上去,果然降旨依議。耆英等再赴英艦,與濮鼎查申明允議,約定儀鳳門外的靜海寺中,兩下換約。屆期免不得有一番手續,小子不欲再詳,只好大書道光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即西曆一千八百四十二年八月二十九日,清英結南京條約,和議告成,便算完案。第一次國恥。但英艦尚未退去,兵弁多上岸遊覽,江南華麗,遠勝他省,青年婦女,妝扮得百般妖豔,英兵不懂中國禁忌,就上前去握手相親,嚇得婦女們大叫救命,惱了許多男子漢,說他怎麼無禮,將英兵圍住,手打腳踢,著實的敲了一頓。這一場瞎鬧,幾乎又惹起大交涉來。英將要下令赴鬥,耆、牛、伊三人,亟遣黃藩司前去道歉。那英將不肯干休,定欲按問,沒奈何將鬧事的百姓,拿了幾個,枷號示眾。不願作元緒公,恰要他吃獨桌。並出示曉諭軍民,只說:「外洋重女輕男,握手所以示敬,居民不要誤會,致啟嫌隙!」若比握手更親一層,便是相敬如賓了。眾百姓似信非信,因內外交相脅迫,只得忍氣吞聲罷了。

  到八月終旬,英兵先得六百萬圓償金,方退出江寧,還屯舟山。長江一帶無英兵,惟舟山及鼓浪嶼,英兵尚不肯撤退,須俟償款交清,方行撤去。清廷無可奈何,只好一期一期的解他賠款。道光帝痛定思痛,想懲辦一二庸帥,遮蓋自己臉面。廷臣窺伺意旨,參本彈章,陸續投呈,於是道光帝連下諭旨。牛鑒革職逮問,命耆英代任江督,弈山、弈經、文蔚,亦仿牛鑒例逮治,餘步雲正法。獨伊裡布特沐重恩,升任欽差大臣,赴粤議互市章程,這是議和的功績,清廷原特別優待他的。

  轉瞬間又是一年,春王正月,詔閩督怡良讞台灣獄。革台灣總兵達洪阿,兵備道姚瑩職,海內嘩然。這件案情,也是從英兵入境而起。英艦入犯的時候,曾遣偏師窺台灣,達洪阿、姚瑩督率參將邱鎮功,守禦雞籠口,見英艦駛入,開炮抵敵,轟退英兵。當下捷報到京,道光帝下旨嘉獎。嗣後英兵又窺大安港,達洪阿、姚瑩,預設埋伏,誘敵進口,英艦鼓輪直入,巧巧觸著暗礁,霎時間伏兵齊起,奮勇上船,擒住白人二十四名,黑人一百六十五名,炮二十門,及英兵所得浙軍器械,約數百件。捷報再上,道光帝親書硃諭,賞達洪阿太子少保銜,加姚瑩二品頂戴。達、姚二人,將英俘監住,請旨正法,有旨批准。達洪阿等也算謹慎,把黑人一百六十四名斬首,留白人不殺。到了江寧議和,兩國當交還俘虜,台灣只交出白人。英使濮鼎查,尋了閒隙,遍訴江、浙、閩粤諸大吏,略說:「台中兩次俘獲,均系遭風難民。鎮台達洪阿、道台姚瑩,垂危邀功,請會奏懲處!」這位和事老耆英,連忙上奏,洋奴,洋奴!達洪阿聞這消息,也具奏聲明原委,最後的一篇奏牘,恰是自請開缺,候欽派大臣查辦。道光帝遂飭怡制台渡台訊究,一面將達、姚二人撤任。正是:

  功罪不明先受譴,忠奸未辨已蒙冤。

  畢竟怡制台訊究後,達、姚二人得罪與否,請看下回分解。


  中英開釁,為禁煙而起,屢戰屢敗,直至江寧受困,情見勢絀,不得已而乞和。種種條款,令人難堪,耆、牛、伊三大臣,唯唯諾諾,不敢少違。英人始願,且不及此,何其怯歟?顧後人以此為五口通商之始,目為耆、牛、伊罪案,吾謂通商尚不足病,重洋洞辟,萬國交通,中國寧能長此閉關乎?但戰事為禁煙而起,至和議成後,於禁煙二字,絕不提及,是真可怪。英人未嘗不允禁煙,我既事事如約,則禁煙二字,應不難乘此提議,數十百年之積毒,不至長遺,尚足為萬一之補救。乃議和諸臣,見不及此,清宣宗亦屢敗而懼,含糊了事。虎頭蛇尾,能毋為外人窺破耶?本回寫牛鑒,寫伊裡布,寫耆英,暗中實寫宣宗。語重心長,隱含無數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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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怡制軍巧結台灣獄 徐總督力捍廣州城



  卻說閩浙總督怡良,本是達、姚二人的頂頭上司,只回軍務倥傯,朝廷許他專折奏事,達、姚遂把始末戰事,直接政府,閩督中不過照例申詳,多未與議,因此怡良亦心存芥蒂。此次奉旨查辦,大權在手,樂得發些虎威,聊泄前恨。外不能禦侮,內卻偏要擺威,令人可惱!到了台灣,騶從雜沓,儀仗森嚴,台中百姓,聞得怡制台為辦案而來,料與達鎮台、姚道台一方面,有些委屈,途中先攔輿鼓噪,爭說達、姚二官員的好處,制台大人,不必查究。達洪阿得了此信,連忙親往馳諭,百姓們才漸漸解散。

  怡制台一入行轅,門外又有一片鬧聲,經巡捕來報,外面的百姓,每人各執香一炷,闖入行轅來了。怡良問為何事?巡捕答稱,百姓口中,無非為達鎮台、姚道台伸冤。此時達、姚二人,見過怡制台,已自回署,怡良忙著人傳見。不一時,達、姚俱到,百姓分開兩旁,讓兩人入轅。怡良此時,只得裝出謙恭模樣,起身相迎,與兩人行過了禮,隨說:「兩位統是好官,所以百姓這般愛戴。現仍勞兩位勸慰百姓,禁止喧鬧,兄弟自然與二位伸冤。」達、姚二人忙稟道:「大帥公事公辦,卑職等自知無狀,難道為了百姓,便失朝廷賞罰麼?」正答議間,外面的喧聲,越加鬧熱。怡良忙道:「二位且出去勸解百姓,再好商量。」達、姚二人,只好奉命出來,婉言撫慰。眾百姓道:「制台大人,既已到此,何不出來坐堂,小百姓等好親上呈訴。」達姚二人,乃再請怡制台坐出堂去,曉諭百姓。怡良沒法,親自出堂,見外面有無數百姓,執著香,黑壓壓的跪了一地。前列的首頂呈詞,由巡捕攜去,呈與怡良。怡良大略一瞧,便道:「本憲此來,原是與達鎮、姚道伸冤,汝等百姓,好好靜候,千萬不要喧嘩。」眾百姓尚是不信,又經達姚二人,再三勸慰,百姓方才出去。

  怡良又邀達、姚二人入內,便道:「二位的政聲,兄弟統已知悉,但上意恐有誤撫議,所以遣兄弟前來。」一面取出密旨,交與二人閱看,內有「此案如稍有隱飾,致朕賞罰不公,必誤撫局,將來朕別經察出,試問怡良當得何罪」等語。煬灶蔽聰,前後多自相矛盾。兩人閱過上諭,便道:「卑職等的隱情,已蒙大帥明察,甚是感德不忘,現只請大帥鈞示便了!」怡良道:「現在英人索交俘虜,台中擒住的英人,已多半殺卻,哪裡還交付得出?兄弟前時曾有公文寄達兩位,叫兩位不要殺戮洋人,兩位竟將他殺死一大半,所以今日有這種交涉。」達洪阿道:「這是奉旨照辦,並非卑鎮敢違鈞命。」怡良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專制時代的讕語。現在撫議已成,為了索交俘虜一事,弄得皇上為難,做臣子們也過意不去。為兩位計,只好自己請罪,供稱:『兩次洋船破損,一系遭風擊碎,一系被風擱沉,實無兵勇接仗等事。前次交出白人數十名,乃是台中救起的難民,此外已盡逐波臣,無處尋覓。」照此說來,政府可以藉詞答復,免得交涉棘手了。」計策恰好,只難為了達、姚。達洪阿不禁氣忿道:「據大帥鈞意,飭卑鎮等無故認罪,事到其間,卑鎮等也不妨曲認。但一經認實,豈非將前次奏報戰仗,反成謊語?欺君罔上,罪很重大,這卻怎麼處?」怡良道:「這倒不妨,兄弟當為二位轉圜。」遂提筆寫道:「此事在未經就撫以前,各視其力所能為。該鎮、道志切同仇,理直氣壯,即辦理過當,尚屬激於義憤。」寫到此處,又停了筆,指示兩人道:「照這般說,兩位便不致犯成大罪,就使稍受委屈,將來再由兄弟替你洗刷,仍好復原。這是為皇上解圍,外面不得不把二位加罪,暗中卻自有轉圜餘地。兄弟准作保人,請兩位放心!」如此做作,可謂苦心孤詣。達、姚二人,沒奈何照辦。
  怡良就將寫好數語,委文牘員添了首尾,並附入達、姚供狀,馳驛奏聞。道光帝一並瞧閱,見怡良奏中,末數語,乃是:「一意鋪張,致為借口指摘,咎有應得」三語。總不肯放過。遂密逮達、姚二人入都,交刑部會同軍機大臣審訊。隱瞞百姓,陽謝英人,苦極苦極!道光帝自己思想,無故將好人加罪,究竟過意不去,刑部等的定讞,也是不甚加重,遂由道光帝降旨道:

  該革員等呈遞親供,朕詳加披閱,達洪阿等原奏,僅據各屬文武士民稟報,並未親自訪查,率行入奏,有應得之罪。姑念在台有年,於該處南北兩路匪徒,疊次滋擾,均迅速蕆事,不煩內地兵丁,尚有微勞足錄。達洪阿、姚瑩,著加恩免其治罪!業已革職,應毋庸議!欽此。

  台灣的交涉,經這麼一辦,英人算無異言。這是怡制台的功勞。奈自洋人得勢後,氣燄日盛一日,法、美各國,先時嘗願作調人,江寧和約,不得與聞,免不得從旁譏議﹔況且中國的敗象,已見一斑,自然乘勢染指。是時欽差大臣伊裡布赴粤,與英使濮鼎查,開議通商章程,尚未告成,伊已病歿。清廷命兩江總督耆英,繼了後任,訂定通商章程十五條。自此英人知會各國,須就彼掛號,方可進出商船,輸納貨稅。法、美各商,以本國素未英屬,不肯仰英人鼻息,遂直接遣使至粤,請援例通商。耆英不能拒,奏請許法、美互市,朝旨批准,隨於道光二十四年,與美使柯身,恊定中美商約三十四款,又與法使拉萼尼,恊定中法商約三十五款,大旨仿照英例。惟約中有「利益均霑」四字,最關緊要。耆英莫名其妙,竟令他四字加入,添了後來無數糾葛,又上法、美的當。這且待後再詳。

  只江寧條約,五口通商,廣州是排在第一個口岸,英人欲援約入城,粤民不肯,合詞請耆英申禁。耆英不肯,眾百姓遂創辦團練,按戶抽丁,除老弱殘廢,及單丁不計外,每戶三丁抽一,百人為一甲,八甲為一總,八總為一社,八社為一大總,懸燈設旗,自行抵制英人,不受官廳約束。會英使濮鼎查,自香港回國,英政府命達維斯接辦各事。達維斯到粤,請入見耆英。耆英曉得百姓厲害,即遣廣州知府劉浔,先赴英艦,要他略緩數日,等待曉諭居民,方可入城相見。

  知照後打道回衙,適有一鄉民挑了油擔,在市中賣油,衝了劉本府馬頭,被衙役拿住,不由分說,撳倒地上,剝了下衣,露出黑臀,接連敲了數十百板。市民頓時嘩鬧,統說官府去迎洋鬼子入城,我們百姓的產業,將來要讓與洋人,應該打死。這句話,一傳兩,兩傳十,惱得眾人性起,趁勢嘯聚,跟了劉本府,噪入署中。劉本府下了輿,想去勸慰百姓,百姓都是惡狠狠一副面孔,張開臂膀,恨不得奉敬千拳。嚇得劉本府轉身就逃,躲入內宅。百姓追了進去,署中衙役,哪裡阻攔得住?此時闖入內宅的人,差不多有四五千。幸虧劉本府手長腳快,扒過後牆,逃出性命,剩得太太、姨太太、小姐、少奶奶等,慌做一團,殺雞似的亂抖。百姓也不去理他,只將他箱籠敲開,搬出朝衣朝冠等件,擺列堂上。內中有一個赳赳武夫,指手畫腳的說道:「強盜知府,已經投了洋人,還要這朝衣、朝冠何用?我們不如燒掉了他,叫他好做洋裝服色哩!」眾人齊聲贊成。當下七手八腳,將朝衣、朝冠等,移到堂下,簡直一把火,燒得都變黑灰。倒是爽快,但也未免野蠻。又四處搜尋劉本府,毫無蹤跡。只得罷手,一排一排的出署。

  到了署外,督撫已遣衙役張貼告示,叫百姓亟速解散,如違重究。眾百姓道:「官府貼告示,難道我們不好貼告示麼?」奇聞。當由念過書的人,寫了幾行似通非通的文字,貼在告示旁邊,略說:「某日要焚劫十三洋行,官府不得干預,如違重究!」趣極。這信傳到達維斯耳內,也不敢入城,退到香港去了。百姓越發高興,常在城外尋覓洋人,洋人登岸,不是著打,就是被逐。英使憤甚,迭貽書耆英,責他背約。耆英辯無可辯,不得已招請紳士,求他約束百姓,休抗外人。紳士多說眾怒難犯,有幾個且說:「百姓多願從戎,不願從撫,若將軍督撫下令殺敵,某雖不武,倒也願效前驅。」越說越遠!耆英聽了,越加懊恨,當即掇茶謝客。返入內宅,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展毫磨墨,拂箋寫信,下筆數行,折成方勝,用官封黏固,差了一個得力家人,付了這信,並發給路費,叫他星夜進京,到穆相府內投遞。家人去訖,過了月餘,回報穆相已經應允,將來總有好音。耆英心中甚喜,只英使屢促遵約,耆英又想了一個救急的法兒,答復英使,限期二年如約。於是耆英又安安穩穩的過了一年。

  道光二十七年春月,特召耆英入京,另授徐廣縉為兩廣總督,葉名琛為廣東巡撫。這旨一下,耆英額手稱慶,暗中深感穆相的大德,前信中所托之事,讀此方知。日日盼望徐、葉二人到來。等了數月,徐、葉已到,耆英接見,忙把公事交卸,匆匆的回京去了。撒了一泡瀾屎。

  光陰如箭,倏忽間又是一年。英政府改任文翰為香港總督,申請二年入城的契約,舊事重提,新官不答。廣東紳士,已聞知消息,忙入督署求見,由徐廣縉延入。紳士便開口道:「英人要求無厭,我粤萬不能事事允行。粤民憾英已久,大公祖投袂一舍,負杖入保的人,立刻趨集,何慮不勝?」廣縉道:「諸君既同心禦侮,正是粤省之福,兄弟自然要借重大力。」

  紳士辭去,忽由英使遞來照會,說要入城與總督議事。廣縉忙即照復,請他不必入城,若要會議,本督當親至虎門,上船相見。過了兩日,廣縉召集吏役,排好儀仗,出城至虎門口外,會晤英使文翰。相見之下,文翰無非要求入城通商,廣縉婉言謝卻。當即回入城中,與巡撫葉名琛,商議戰守事宜。名琛是個信仙好佛的人,一切事情,多不注意﹔況有總督在上,戰守的大計劃,應由總督作主。此時廣縉如何說,名琛即如何答。城中紳士,又都來探問,爭說:「義勇可立集十萬,若要開仗,都能效力,現正佇候鈞命!」廣縉道:「英人志期入城,我若執意不許,他必挾兵相迫,我當預先籌備。等他發作,然後應敵,那時便彼曲我直了。」紳士連聲稱妙。

  不想隔了一宿,英船已闖入省河,連檣相接,輪煙蔽天,闔城人民,統要出去堵截。廣縉道:「且慢!待我先去勸導,叫他退去。他若不退,興兵未遲。」隨即出城,單舸往諭。文翰見廣縉隻身前來,想劫住了他,以便要求入城。兩下方各執一詞,忽聞兩邊岸上,呼聲動地,遂往艙外一望,幾乎嚇倒。原來城內義勇,統已出來,站立兩岸,好象攢蟻一般,槍械森列,旗幟鮮明,眼睜睜的望著英船,口內不住的喝逐洋人。文翰一想,眾寡情形,迥不相同,萬一決裂,恐各船盡成齏粉,於是換了一副面龐,對著徐制台虛心下氣,情願罷兵修好,不復言入城事。中國百姓,能時時如此,何患洋人?廣縉亦溫言撫慰。勸他休犯眾怒,方好在廣州海口,開艙互市。文翰應允,就送廣縉回船,下令將英船一律退去。

  廣縉遂與名琛合奏,道光帝覽奏大悅,即手諭道:

  洋務之興,將十年矣。沿海擾累,糜餉勞師。近年雖累臻靜謐,而馭之之法,剛柔不得其平,流弊以漸而出。朕深恐沿海居民蹂躪,故一切隱忍待之,蓋小屈必有大伸,理固然也。昨因英使復申粤東入城之請,督臣徐廣縉等,迭次奏報,辦理悉合機宜。本日又由驛馳奏,該處商民,深明大義,捐資禦侮,紳士實力匡勷。入城之議已寢。該英人照舊通商,中外綏靖,不折一兵,不發一矢,該督撫安內撫外,處處皆抉摘根源,令外人馴服,無絲毫勉強,可以歷久相安。朕嘉悅之忱,難以盡述,允宜懋賞以獎殊勛。徐廣縉著加恩賞給子爵,准其世襲,並賞戴雙眼花翎。葉名琛著加恩賞給男爵,准其世襲,並賞戴花翎以昭優眷。發去花翎二枝,著即分別祇領!穆特恩、烏蘭泰等,合力同心,各盡厥職,均著加恩照軍功例,交部從優議敘。候補道許祥光,候補郎中伍崇曜,著加恩以道員盡先選用﹔並賞給三品頂戴。至我粤東百姓,素稱驍勇,乃近年深明大義,有勇知方,固由化導之神,亦其天性之厚﹔難得十萬之眾,利不奪而勢不移。朕念其翊戴之功,能無惻然有動於中乎?著徐廣縉、葉名琛宣佈朕言,俾家喻戶曉,益勵急公親上之心,共享樂業安居之福。其應如何獎勵,及給予扁額之處,著該督撫獎其勞勩,錫以光榮,毋稍屯恩膏以慰朕意。餘均著照所議辦理!欽此。

  這道上諭,已是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內的事情。道光帝以英人就範,從此可以無患,所以有小屈大伸的諭旨。誰知英人死不肯放,今年不能如願,待到明年﹔明年又不能如願,待到後年﹔總要達到目的,方肯罷手。外人的長處,便在於此。這且慢表。

  且說道光帝即位以來,克勤克儉,頗思振刷精神,及身致治,無如國家多難,將相乏材,內滿外漢的意見,橫著胸中,因此中英開釁,林則徐、鄧廷楨、楊芳等,幾個能員,不加信任,或反貶黜。琦善、弈山、弈經、文蔚、耆英、伊裡布等,庸弱昏昧,反將更迭任用。琦善、弈山、弈經、文蔚四人,雖因措置乖方,革職逮問,嗣後又復起用。御史陳慶鏞,直言抗奏,竟說是刑賞失措,未足服民。道光帝也嘉他敢言,復奪琦善等職。怎奈貴人善忘,不到二年,又賞弈經二等侍衛,授為葉爾羌參贊大臣,弈山二等侍衛,授為和闐辦事大臣,琦善二等侍衛,授為駐藏大臣,後竟升琦善四川總督,並授恊辦大學士,弈山也調擢伊犁將軍。林、鄧二人,未始不蒙恩起復,林督雲貴,鄧撫陝西,然後究賢愚雜出,邪正混淆,又有權相穆彰阿,彷彿乾隆年間的和珅,妒功忌能,貪贓聚斂,弄得外侮內訌,相逼而來。道光帝未免悒悒。俗語說得好:「懮勞足以致疾。」道光帝已年近古稀,到此安能不病?天下事往往禍不單行,皇太后竟一病長逝,道光帝素性純孝,悲傷過度。皇四子福晉薩克達氏,又復病歿。種種不如意事,叢集皇家,道光帝痛上加痛,懮上加懮,遂也病上加病了。總括一段,抑揚得體。

  正是: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究竟道光帝的病體,能否痊癒,待至下回續敘。


  道光晚年,為民氣勃發之時。台灣讞案,達洪阿、姚瑩,幾含不白之冤,閩督怡良,又思借端報復,微台民之合詞訴枉,達、姚必遭冤戮。雖復奏案情,仍有「一意鋪張,致遭指摘」等語,然上文恰諭其志切同仇,激於義憤,於譴責之中,曲寓保全之意,皆台民一爭之效也。至若廣州通商,為江寧條約所特許,英人入城,粤民拒之,以約文言,似為彼直我曲之舉,然通商以海口為限,並非兼及城中,立約諸臣,當時不為指出界限,含糊其詞曰廣州,固有應得之咎,而於粤民無與。耆英誘約而去,徐廣縉銜命而來,微粤民之同心禦侮,廣縉且被劫盟,以此知吾國民氣,非真不可用也。但無教育以繼其後,則民氣只可暫用,而不可常用。本回於台、粤民氣,寫得十分充足,實為後文反擊張本。滿必招損,驕且致敗,作者已寓有微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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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清文宗嗣統除奸 洪秀全糾眾發難



  卻說道光帝身體違和,起初尚勉強支持,日間臨朝辦事,夜間居圓明園慎德堂苫次。孝思維則。延至三十年正月,病勢加重,自知不起,乃召宗人府宗令載銓,御前大臣載垣、端華、僧格林沁,軍機大臣穆彰阿,賽尚阿,何汝霖,陳孚恩,季芝昌,內務府大臣文慶,入圓明園苫次,諭令諸大員到正大光明殿額後,取下秘匣,宣示御書,乃是「皇四子弈詝」五字,遂立皇四子弈詝為太子。道光帝時已彌留,遂下顧命道:「爾王大臣等,多年效力,何待朕言。此後夾輔嗣君,總須注重國計民生,他非所計。」諸臣唯唯聽命。一息殘喘,延到日中,竟爾賓天去了。皇四子遂率內外族戚,及文武官員,哭臨視殮,奉安入宮,不煩細敘。

  這皇四子弈詝,本是孝全皇后所出,前文已經敘過。道光帝早欲立為皇儲,嗣後又鍾愛皇六子弈詝,漸改初意,不過孝全崩逝,疑案未明,道光帝始終悲悼,倘若不把皇四子立為太子,總有些過意不去,因此逡巡未決。是時濱州人侍讀學士杜受田,在上書房行走,授皇子讀書,他與皇四子感情最深,滿擬皇四子入承宗社,將來穩穩是個傅相。旋因道光帝意有別屬,未免替皇四子捏一把汗。一日,皇四子到上書房請假,適值左右無人,只一位杜老先生,兀坐齋中,皇四子便向他長揖,並說請假一日。杜老先生問他何事?皇四子答稱奉父皇命,赴南苑校獵。杜老先生便走至皇四子前,與他耳語道:「四阿哥至圍場中,但坐觀他人馳射,萬勿可發一槍一矢﹔並當約束從人,不得捕一生物。」皇四子道:「照這麼說,如何覆命?」杜老先生道:「覆命時,四阿哥須如此如此,定能上邀聖眷。這是一生榮枯關頭,須要切記!」筆下半現半隱,令人耐讀。皇四子答應而去。行到圍場,諸皇子興高采烈,爭先馳逐,獨他一人呆呆坐著,諸從人亦垂手侍立。諸皇子各來問道:「今日校獵,阿哥為什麼不出手?」皇四子只說是身子未快,所以不敢馳逐。獵了一日,各回宮覆命,諸皇子統有所得,皇六子弈詝,獵得禽獸,比別人更多,入報時,尚露出一種得意模樣。偏偏皇四子兩手空空,沒有一物。道光帝不禁怒道:「你去馳獵一鎮日,為何一物沒有?」皇四子從容稟道:「子臣雖是不肖,若馳獵一日,當不至一物沒有。但時當春和,鳥獸方在孕育,子臣不忍傷害生命,致干天和﹔且很不願就一日弓馬,與諸弟爭勝。」道光帝聽到此語,不覺轉怒為喜道:「好!好!看汝不出有這麼大度,將來可以君人。
  我方放心得下哩。」於是遂密書皇四子名,緘藏金匣。

  道光帝崩,皇四子為皇太子,即皇帝位,以明年為咸豐元年,是謂文宗。即位後,尊諡道光帝為宣宗成皇帝。又因生母孝全皇后,早已崩逝,咸豐帝素受靜皇貴妃撫養,至此尊為康慈皇貴太妃,奉居壽康宮﹔後尊為太后,奉居綺春園,就是宣宗頤養太后的住所。以七阿哥弈詝生母琳貴妃,溫良賢淑,亦尊為琳貴太妃,奉居壽安居西所,統格外敬禮,一體孝養。隨封弟弈誴為惇親王,弈詝為恭親王,弈譞為醇郡王,弈詥為鍾郡王,弈譓為孚郡王﹔且追念杜師傅的擁戴大功,立擢為恊辦大學士。知恩報恩,確不愧君人之度。杜師傅更力圖報稱,所有政務,時常造膝密陳,因此求賢旌直的詔旨,連篇迭下。起擢故雲貴總督林則徐,漕督周天爵,總兵達洪阿,道員姚瑩等,多是杜恊揆暗中保薦,中外翕然稱頌。還有一種最得人心的上諭,由小子錄述如下:

  任賢去邪,誠人君之首務。去邪不斷,則任賢不專。方今天下因循廢墜,可謂極矣。吏治日壞,人心日澆,是朕之過。然獻替可否,匡朕不逮,則二三大臣之職也。穆彰阿身任大學士,受累朝知遇之恩,不思其難其慎,同德同心,乃保位貪榮,妨賢病國﹔小忠小信,陰柔以濟奸回,偽學偽才,揣摩以逢主意。從前戎務之興,穆彰阿傾排異己,深堪痛恨。如達洪阿、姚瑩之盡忠宣力,有礙於己,必欲陷之。耆英之無恥喪良,同惡相濟,盡力全之。似此之固寵竊權者,不可枚舉。我皇考大公至正,惟知以誠心待人,穆彰阿得以肆行無忌,若使聖明早燭其奸,則必立寘重典,斷不姑容。穆彰阿恃恩益縱,始終不悛,自本年正月,朕親政之初,遇事模稜,緘口不言。迨數月後,則漸施其伎倆,如英船至天津,伊猶欲引耆英為腹心,以遂其謀,欲使天下群黎,復遭塗炭。其心陰險,實不可問。潘世恩等保林則徐,伊屢言林則徐柔弱病軀,不堪錄用﹔及朕派林則徐馳往粤西,剿辦土匪,穆彰阿又屢言林則徐未知能去否。偽言熒惑,使朕不知外事,其罪即在於此。至若耆英之自外生成,畏葸無能,殊堪詫異。伊前在廣東時,惟抑民以媚外,罔顧國家。如進城之說,非明驗乎?上乖天道,下逆人情,幾至變生不測。賴我皇考洞悉其偽,速令來京,然不即予罷斥,亦必有待也。今年耆英於召對時,數言及如何可畏,如何必應事周旋,欺朕不知其奸,欲常保祿位,是其喪盡天良,愈辯愈彰,直同狂吠,尤不足惜。穆彰阿暗而難知,耆英顯而易著,然貽害國家,厥罪維鈞。若不立申國法,何以肅綱紀而正人心?又何以使朕不負皇考付托之重歟?第念穆彰阿系三朝舊臣,若一旦竟寘之重法,朕心實有不忍,著從寬革職,永不敘用。耆英雖無能已極,然究屬迫於時勢,亦著從寬降為五品頂戴,以六部員外郎候補。至伊二人行私罔上,乃天下所共見者,朕不為已甚,姑不深問。辦理此事,朕熟思審度,計之久矣,實不得已之苦衷,爾諸臣其共諒之!嗣後京外大小文武各官,務當激發天良,公忠體國,俾平素因循取巧之積習,一旦悚然改悔,毋畏難,毋苟安,凡有益於國計民生諸大端者,直陳勿隱,毋得仍顧師生之誼,援引之恩,守正不阿,靖共爾位,朕實有厚望焉。佈告中外,咸使知朕意,欽此。

  原來咸豐帝即位時,天津口外,突來英船兩艘,只說是赴京弔喪。直隸總督據事奏聞,咸豐帝召問穆彰阿及耆英兩人,統答稱英人請助執紼,無非為修好誠意,不如命他入京。獨咸豐帝心中不以為然,隨命直隸總督婉言謝卻。英船亦起椗退去。於是咸豐帝因英人恭順,回憶前次海疆肇釁,實由議撫諸臣,未戰先怯,釀成種種失敗的結果,遂追論前罪,將穆、耆二人,分別譴責。穆、耆二人,罪無可逭,但為英人弔喪起見,亦未免近於周內,兩國通好,弔賀固宜,乃以卻之使去,即目為恭順,因追論疆事失敗之罪,揆情度理,殊嫌失當。穆、耆二人,雖因新主當陽,未免有些寒心。然一年還沒有過得,就使上頭變臉,也不至這般迅速。誰料迅雷不及掩耳,革職奪級的上諭,陡然下來,穆彰阿欲想挽回,已經沒法,只得除下了紅寶石頂子,脫下了一品仙鶴補服,沒情沒緒的領了一班妻妾子婦,回入自己的旗籍去了。還算運氣。耆英做過大學士,一落千丈,降到五品頂戴,自想也沒有臉面在朝打諢,也謝職而去。這且不必細表。

  但咸豐帝諭旨中,有派林則徐馳赴粤西,剿辦土匪等語,小子敘到這事,竟要大大的費一番筆墨了。先是道光二十八年,兩廣歲饑,盜賊蠭起,廣西的東南一帶,做了強盜窠,變成一個強梁世界。慶遠府有張家福、鍾亞春,柳州府有陳亞葵、陳東興,浔州府有謝江殿,象州有區振祖,武宣縣有劉官生、梁亞九,統是著名的盜魁,四處劫掠,橫行鄉里。巡撫鄭祖琛年老多病,很是怕事,偏偏這強盜東馳西突,沒有一日安靜,百姓苦的了不得,到各處地方官稟報。地方官差了幾個衙役,下鄉查緝,捕風捉影,簡直是一個沒有拿到。還有一班猾吏,與強盜多是同黨,外面似奉命緝盜,暗裡實坐地分贓,百姓越加焦急,又推了就地紳士,向撫院呈訴。這位吃飯不管事的老撫台,見了數起呈文,都是詳報盜案,免不得叫出幾位老夫子,令他寫好了幾角公文,飭府州縣嚴行捕盜。公文發出,鄭老撫台又退入內室,吃著睡著,享那自在的閒福。筆筆成趣。這班府州縣各官,早知鄭撫台沒甚嚴峻,也學那鄭撫台模樣,糊糊塗涂的過去,憑他什麼申飭,仍舊毫不在意。百姓沒法,不得已自辦團練,守望相助。從此百姓自百姓,官吏自官吏,官吏不去過問百姓,百姓也不去倚靠官吏。自鄭老撫台以下各官,樂得在署中安享榮華,擁著嬌妻美妾,吸盡民膏民脂。不意桂平縣金田村中,起了一個天空霹靂,直把那四萬萬方裡的中國,震得蕩搖不定,鬧到十五六年,方才平靖,這也是清朝的大關煞,中國的大劫數。敘入洪楊亂事,應具這副如椽大筆。

  金田村內,有個大首領,姓洪名秀全,本系廣東花縣人氏,生於嘉慶十七年。早喪父母,年七歲,到鄉塾中讀書,念了幾本四書五經,學了幾句八股試帖,想去取些科名,做個舉人進士,便也滿願,怎奈應試數場,被斥數場。文字無靈,主司白眼。他家中本沒有什麼遺產,為了讀書趕考,更弄得兩手空空,沒奈何想出救急的法子,賣卜為生,往來兩粤。把洪氏歷史,敘得格外明白,就可定實洪氏一生行誼。忽聞有位朱九濤先生,創設上帝教,勸人行道,自言平日嘗鑄鐵香爐,鑄成後就可駕爐航海。秀全疑信參半,就邀了同邑人馮雲山,去訪九濤。見面勝於聞名,便拜九濤為師,誠心皈依。九濤旋死,鐵香爐曾鑄成否?秀全繼承師說,仍舊布教。適值五口通商,西人陸續來華,盛傳基督教義,基督教推耶穌為教主,也尊崇上帝,有什麼《馬太福音》,及《耶穌救世記》等書。秀全購了一二部,暇時瞧閱,與自己所傳的教旨,有些相象,他就把西教中要義,彩了數條,羼入己意,匯成一本不倫不類的經文。謬稱上帝好生,在一千八百年前,見世人所為不善,因降生了耶穌,傳教救世。現在人心又復澆薄,往往作惡多端,上帝又降生了我,入世救人。上帝名叫耶和華,就是天父,耶穌乃上帝長子,就是天兄。異想天開。這派說話,已是戛戛獨造了。

  後來與雲山赴廣西,居桂平、武宣二縣間的鵬化山中,借教惑民,結會設社,會名叫作三點會,取洪字偏旁三點水的意義。桂平人楊秀清,韋昌輝,貴縣人石達開、秦日綱,武宣人蕭朝貴,爭相依附。秀全與蕭朝貴,最稱莫逆,就把妹子許嫁了他。洪妹名叫宣嬌,倒有三分色藝,朝貴很是畏服﹔為此一段姻緣,越發鞠躬盡瘁,幫助秀全。秀全得親這幾個黨羽,遂差他分投各邑,輾轉招集,運動了桂平富翁曾玉珩,入會輸資,信教受業。秀全趁這機會,開起教堂,更立會章,不論男女,皆可入會傳教,更不論尊卑老幼,凡是男人,統稱兄弟,凡是婦女,統稱姊妹。越是混帳。每人須納香鐙銀五兩,作為會費。這樁是第一要緊。起初被誘的人,尚是寥寥,秀全與馮雲山、蕭朝貴等,密議了一個計策,裝成假死。外面不知是假,聽說洪先生已死,都來弔唁。蕭朝貴因是妹婿,做了喪主,受弔開喪。秀全便直挺挺的仰臥在靈牀上,但見靈幃以外,有幾個上來拜奠,有幾個焚化紙錢,有幾個會中婦女,還對著靈幃,嬌滴滴的發作哀聲,你也哭聲洪哥哥,我也哭聲洪哥哥,這位洪哥哥,聽到此處,暗中笑個不了,勉強忍住了數日。倒也虧他。日間裝作死屍模樣,夜間與幾個知己,仍是飲酒談心。過了七天,突把靈幃撤去,靈牀抬出外面焚掉。當下驚動無數鄉民,都來探問。蕭朝貴答稱洪先生復生,因此人人傳為異事。

  洪先生復遍發傳單,說要講述死時情狀,叫鄉民都來觀聽。看官!你道這等愚夫愚婦,能夠不墮他術中麼?當下就在堂中設起講壇,擺列桌椅,專等鄉民聽講。到開講這一日,遠近趨集,齊入教堂,比看戲還要鬧熱。只見上面坐著一位道冠道服,氣宇軒昂,口中叨叨說法,這個不是別人,就是已死復生的洪秀全。但聽秀全說道:「我死了七日,走遍三十三天,閱了好幾部天書,遇了無數天神天將,並朝見天父,拜會天兄,真是忙的了不得。世間一年,天上只有一日,列位試想這七日內,天上能有多少時候?我見天上的仙闕瓊宮,正是羨煞,巴不得在天父殿下,充個小差使,做個逍遙自在的仙人。怎奈天父說我塵限未滿,仍要回到凡間,勸化全國人民,救出全國災厄,方准超凡歸仙。餘外還有無數訓辭,都是未來的世事。天機不可泄漏,我所以不便詳告。最要緊的數句,不能不與列位說明:「清朝氣數將盡,人畜都要滅絕,只有敬拜天父,尊信天兄,方可免災度厄。我前時設會傳教,還是憑著理想,今到天上見過天父天兄,才信得真有此事。列位如願入會懺悔,定能趨吉避凶,我可與列位做個保人,不要錯過機會。」說到此處,即由馮雲山、蕭朝貴等,取出一本名簿,走到壇下,朗聲呼道:「列位如願入會,趕緊前來報名。」於是聽講的人,統願報名入會,只愁會費沒有帶來,與馮、蕭諸人商量暫欠。馮雲山道:「暫欠數日不妨,但已經報過了名,會費總當繳納,限期七日一律繳清,如或延宕,要把姓名除沒,將來災難萬不能逃呢。」那班愚民齊聲答應,一一報名,登錄會簿,隨退出堂外。有錢的即刻去繳,沒有錢的就典衣鬻物,湊足五兩數目,趕至堂內繳訖。愚民可憐。

  秀全開講數日,入會的人,累千盈萬。黨徒也多了,銀子也夠了,留住廣西,秀全遂蓄著異謀,想乘機發難,遂令馮雲山募集同志,自己返到廣東,招徠幾個故鄉朋友,共圖起事。秀全已去,雲山且招兵買馬,日夕籌備,漸被地方官吏察覺,出其不意,將雲山拿去。雲山入獄,富翁曾玉珩等,費了無數銀錢,上下納賄,減輕罪名,遞解回籍。此時秀全已招了好幾個朋友,方想再赴廣西,巧遇雲山回來,仍好同行。轉入廣西省平南縣,遇著土豪胡以晃,意氣相投,又聯作臂助,各人在以晃家一住數日。楊秀清、韋昌輝、石達開、秦日綱諸人,聚居金田村,日俟秀全到來,望眼將穿。旋探得秀全寄居在以晃家內,忙率眾迎至金田。秀全見金田寨內,多了幾個新來的豪客,互通姓名,一個系貴縣人林鳳祥,一個系揭陽縣人羅大綱,一個系衡山縣人洪大全,談吐風流,性情豪爽,喜得洪秀全心花怒開,傾肝披膽的講了一會,當下殺牛宰豕,歃血結盟,誓做異姓弟兄,大有桃園結義,梁山泊拜盟的氣象。當下第一把椅子,就推了洪秀全,第二把椅子,推了楊秀清。洪、楊慨然不辭,竟自承諾,隨令眾人蓄髮易服,托詞興漢滅胡,竟就金田村內,豎起大元帥洪的旗幟來了。小子記得石達開有一詩云:

  大盜亦有道,詩書所不屑。

  黃金似糞土,肝膽硬如鐵。

  策馬度懸崖,彎弓射胡月。

  人頭作酒杯,飲盡仇讎血。

  這一首詩中,已寫盡這班人物粗莽豪雄的狀態。但推那洪秀全作為首領,也未免擇錯主子,小子不欲細評,且至下回敘述洪楊起事的戰史。


  高宗用一和珅,釀成川、楚、陝之亂凡九年。清宣宗用一穆彰阿,釀成洪楊之亂凡十五年。養奸之禍,若是其甚歟!曰:一奸人進,群奸亦連類而升,內而公卿庶尹百執事,外而督撫道府州縣,皆奸黨也。無在非奸黨,即無在非亂源,掊克聚斂,激成民怨,伏處草澤者,乘間而起,天下無寧日矣。迨至奸謀敗露,菑害已至,雖誅奪元凶,亦覺其晚。齊王氏一婦人耳,猶能擾攘四五省,洪秀全傳會西教,詐死惑民,一發而不可收拾。非跳樑者之果有異能,殆權奸當道,小民鋌走之所由致也。本回可與五十一回參看,而用筆則詳略褒貶,具見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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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10 09:22: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回     欽使迭亡太平建國 悍徒狡脫都統喪軀



  卻說洪秀全楊秀清等,蟠踞了金田村,氣燄日盛,桂平知縣差了幾十皂班快班,前往緝捕,不是被殺,就是被逐﹔而且風聲日緊,有戕官據城的謠傳。桂平縣官,連忙申詳府道,府道又申詳巡撫。鄭撫台祖琛,杜門不出,方喜盜案漸稀,清閒度日,忽接桂平警報,內說洪楊蓄謀不軌,與尋常盜賊不同,他不禁懮慮起來,搔頭挖耳的思想。想了半日,尚無妙策,就邀了幾位幕賓,同議剿匪事宜。三個縫皮匠,比個諸葛亮,竟想出一個奏報北京迅派大員的計策。當由幕友修好奏折,即日拜發。咸豐帝覽奏之下,便召杜恊揆受田入議,受田力保故雲貴總督林則徐,及故提督向榮。於是朝旨特下,派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向榮為廣西提督,迅赴粤西剿辦﹔一面令鄭祖琛出省督師。鄭撫台接到此旨,一喜一懼:喜的是有人接替,可以少卸肩子﹔懼的是欽使未到,仍要出省剿匪。左思右想,無可奈何,只得帶了綠營兵數千,出了省城,慢慢的南下,行至平樂府,竟就此屯駐了。原來平樂府西南,就是浔州府,桂平是浔州首縣,鄭老撫台明哲保身,暗想平樂府尚是安靖,若再南行,便要近著盜窠,倘或被圍,恐怕老命都要送脫﹔因此半途中止,裹足不前。這個妙策,想也是幕友教他。

  會提督向榮馳到桂林,聞巡撫已出省督師,料想金田一面,由撫台親自督剿,當不致蔓延四出,自己不如向柳州、慶遠一帶,先剿土匪,翦滅洪楊羽翼,然後夾攻金田,較易蕩平。主見一定,遂飭弁飛陳鄭撫台。鄭撫台不知可否,令他便宜行事。於是向榮遂出柳州、慶遠,轉入思恩、南寧,沿途殺逐無數盜賊,頗有摧枯拉朽的威勢。

  怎奈鄭撫台安駐平樂,洪楊等也暫不出發,只是蓄糧備械,從容佈置,方思剋日大舉,忽探得欽差大臣林則徐,奉旨前來,秀全大驚道:「罷了罷了!林公一到,我輩休了。」石達開在旁道:「大哥何膽怯至此?難道不聞水來土掩,將到兵迎麼?」秀全道:「並非愚兄膽怯。這林公智勇雙全,英人尚敵他不過,何況我輩?」石達開道:「弟亦曉得林公厲害,但我軍餉械充足,總可支撐數月。倘果不能支撐,兄弟們尚可航海逃命,且待林公到來,再圖進止!」秀全聽說,略略放心,只差人窺探林欽差行程。
  過了一二天,探報林欽差已到潮州普寧縣,廣西巡撫鄭祖琛,革職遣戍,由林欽差兼任巡撫事。秀全愈加惶急,正躊躇間,見洪大全趨入,笑容滿面道:「大哥恭喜!林欽差死了。」秀全不覺躍起,便問道:「可真麼?」大全道:「自然真的。現聞滿清政府,已命前兩江總督李星沅,繼任欽差大臣,廣西藩司勞崇光,署理巡撫了。」秀全道:「這全仗上帝保佑,上帝偏偏保佑他們,想是中國百姓,該遭大劫。但不識李星沅是何等人物?」大全道:「想總不及林欽差能耐。鄙意不若乘他未到,趕速發兵。」秀全道:「很好很好。」忙召楊秀清等定議出發。石達開道:「若要出兵,預先做張檄文,聲明貪官污吏的罪孽,才算得師出有名呢。」秀全道:「這須勞老弟大筆!」石達開道:「論起文字一道,還要讓大全兄。」秀全隨令大全草檄,不到一時,草成檄文道:

  奉承天道弔民伐罪大元帥洪謹以大義佈告天下:竊以朝有奸臣,甚於盜賊﹔署中酷吏,無異豺狼,利己殃民,剝閭閻以充囊橐,賣官鬻爵,進諂佞而抑賢才﹔以致上下交征,生民塗炭。富貴者稔惡不究,貧窮者含憤莫伸,言者痛心,聞者裂眥。即以錢漕一事而論,近加數倍,三十年之稅,免而復征,重財失信,挖肉敲脂,民財竭矣。劇盜四起,嗷鴻走鹿,置若罔聞,外敵交攻,割地賠錢,視為常事,民命窮矣。朝廷恒舞酣歌,諱亂世而作太平之宴,官吏殘良害善,掩毒燄而陳人壽之書,萑苻佈滿江湖,荊棘遍叢道路,民也何罪?遭此鞠凶!我等志士仁人,傷心惻目,用是勸人為善。設教牖蒙,乃當道斥為莠民,誣為匪類,欲逞殘民之燄,遽操同室之戈。我等環顧同胞,義難袖手,因之鼓勵同志,出討巨奸。凡我百姓兄弟,不必驚惶!商賈農工,各安生業!富者助餉,貧者效力,智者恊謀,勇者仗義,共襄盛舉,再造昇平,則虎狼戢而天日清,蠹賊除而苗禾殖矣。倘有愚民助桀為虐,怙惡不悛,天兵所到,必予誅夷,凜之慎之!檄到如律令。

  檄文一發,便制定旗幟,取炎漢以火德旺的意義,全用紅色,更令人人用紅布包頭,紮束妥當,各執軍械,排齊隊伍,從金田村出發,進屯大黃江,遂分攻桂平、武宣、貴縣、平南等縣,前鋒直到象州。清廷再授周天爵署廣西巡撫,加總督銜,迅赴廣西辦理軍務。既遣李星沅,復遣周天爵,初次著手,已嫌駢枝。復命兩廣總督徐廣縉,派兵夾剿。廣縉遣副都統烏蘭泰,赴廣西佐理軍事,與向提督榮,分統二軍,進剿洪楊。又是歧出。

  向榮兵至馬鹿嶺。馬鹿嶺在大黃江對面,由秀全遣兵堵守。向榮一鼓而上,驅散洪軍,追至武宣,又與洪軍酣戰。洪軍敗走,入紫荊山。此時烏蘭泰軍亦到,分頭攻截,又因李星沅已馳抵柳州,周天爵亦馳抵桂林,俱派兵恊剿。無如李、週二人,意見未合,■星沅素重向榮名,所遣各軍,統令歸向榮節制。周天爵兼任督務,以權出向榮上,派遣將弁,暗中授意,令直接撫轅管轄,不受提轅干涉。烏蘭泰又為廣東總督所派遣,更與向榮各豎一幟,各分門戶。向榮迭遭牽掣,自然要向李欽使處嘵嘵申訴。李欽使飛咨周署撫,又遭周署撫辯駁,李欽使也未免憤激,疏請簡派統帥,一面進次武宣,懮心內焚,遂致病作。星沅系湖南湘陰人氏,秉性忠孝,疊任封疆大員,累建政績。道光帝晏駕,他自江南入京,哭臨盡禮。咸豐帝即位,召對大廷,語多稱旨,並因母老乞歸。咸豐帝鑒他誠摯,允他暫歸省親。適林則徐病歿普寧,乃復下旨令為欽差大臣。星沅入告母陳太夫人,即馳赴粤西,至是病日增劇,竟致不起。遺疏言:「賊不能平,不忠﹔養不能終,不孝﹔殮用常服,以彰臣咎。」咸豐帝見他遺疏,也不禁垂淚,推重李星沅,便陰貶周天爵。一面優旨嘉愍,賜予祭葬﹔一面令大學士賽尚阿,率都統巴清德,副都統達洪阿,督京師精兵四千人,赴粤視師。周天爵聞星沅病故,遂劾奏向榮不遵節制。咸豐帝因星沅疏中有隱怨天爵等語,遂罷天爵督師,褫總督銜,改用鄒鳴鶴為廣西巡撫。

  賽尚阿至軍,即飭各路進攻紫荊山。紫荊山前面,叫作新墟,後面叫作雙髻山,豬仔峽,統是異常險隘。當下達洪阿攻西南,烏蘭泰攻西北,總兵李能臣經文岱攻東南,巴清德會集向榮軍,自紫荊山後路攻入,直登豬仔峽,據住要口。洪楊等拼命抵敵,究因要口已失,不能支持,遂率眾倒退。向榮等步步緊逼,進奪雙髻山要隘。洪軍乃棄了紫荊山,分水陸兩路,竄入永安州。賽尚阿即馳疏奏捷,得旨嘉獎。當時總道巢穴已破,可以指日肅清。不想永安失守的警信,又報入清營。原來永安本乏守備,洪楊等窺他空虛,竟率眾攻入守城,官吏早逃得不知去向。秀全既得了永安城,遂與會黨擬定國號,叫作太平天國。國名亦不倫不類。自稱天王,封楊秀清為東王,蕭朝貴為西王,馮雲山為南王,韋昌輝為北王,石達開為翼王,洪大全為天德王,秦日綱、胡以晃等四十餘,各稱丞相軍師,居然要與大清國抗衡了。純是皇帝思想,安知援救同胞?清軍因他蓄髮易服,稱為發逆﹔亦叫他作長毛賊。

  他卻呼清軍為妖。

  賽尚阿聞洪楊已入永安,急移屯陽朔縣,督諸軍追剿。諸軍統領,總要算向榮、烏蘭泰最勇,追至永安城下,立營數十。向榮統北路,烏蘭泰統南路,旗幟鮮明,刀槍密布,險些兒要踏破城池。怎奈兩將素不相容,你要速,我要緩﹔你要合,我要分﹔一連數月不下。失機在此。烏蘭泰麾下,有故秀水知縣江忠源,素為知兵,至是往返調停,總未能解嫌釋怨。會都統巴清德病歿,兵士亦多觸暑瘴,銳氣漸衰。江忠源夜出巡邏,見永安城北角獨闕圍兵,忙入營稟烏蘭泰道:「現在長毛都聚集城內,全靠今日合圍,悉敵殲除,方免後患。卑職巡繞四週,見城北獨留出不圍,倘被他竄逸,將來四出為殃,大為可慮。」烏蘭泰道:「城北歸向軍門督攻,我卻不便干涉。」忠源道:「這事關係甚大,還請大人與向軍門熟商。」烏蘭泰默然不答。忠源道:「大人若不便與商,待卑職自去見向軍門,只請大人命下便是。」熱誠可敬。烏蘭泰道:「這卻不妨聽便。」忠源奉命,逕至向營求見,由向軍門召入,行過了禮,便獻上合圍的計議。向榮道:「古人說得好:『困獸猶鬥。』若將這城四面圍住,賊眾無路可走,定然誓死固守。現已攻了兩三個月,未能破入,兄弟所以撤去一隅,誘他出來,以便截擊。一則得城較易,二則亦不怕他遁去,豈非兩全之策麼?」忠源道:「大人明見,未始不能破賊,但我現有三萬多人,賊眾不過萬餘,我眾彼寡,盡可合圍。若恐血肉相搏,所失亦多,何不斷他樵彩,絕他水道,使他自亂?不出十日,包可攻入了。」向榮仍是不依,忠源退出,自歎道:「此計不用,我輩難逃大劫了。」遂回報烏蘭泰,歇了數天,托病自去。可惜!

  洪秀全見城北無兵,便有意溃圍,自己帶領楊秀清、馮雲山、石達開出北門,令洪大全、秦日綱等出東門,蕭朝貴、韋昌輝等出南門,林鳳祥、羅大綱出西門,乘著黑夜,一聲吶喊,便向四門殺出。清軍雖也日夜防備,怎奈全城悍黨,猛撲出來,好象餓虎饑鷹一般,這邊圍住,那邊被他衝出,那邊圍住,這邊被他衝出。烏蘭泰適在東門,望見洪大全等出來,忙率兵抵敵,大全亦轉尋烏蘭泰角鬥,兩下酣戰,畢竟烏蘭泰勇力過人,奮戰數合,將洪大全活捉過去。天德王要歸天了。秦日綱忙來搶救,已是不及,復惡狠狠的與烏蘭泰相撲。烏蘭泰麾軍四逼,把秦日綱困在垓心。日綱正在危急,巧逢蕭朝貴、韋昌輝兩路殺入,救出日綱,清總兵長瑞、長壽二人,忙去攔阻,怎禁得蕭韋一軍,大刀闊斧,逢人便砍,二總兵措手不及,都喪掉了性命。蕭朝貴、韋昌輝、秦日綱等,合眾東走,烏蘭泰尚不肯捨,只飭人押解洪大全入京,自率兵尾追而去。

  是時北門無兵,由洪楊等拍馬驅出,行了一二里,突遇清兵攔住,為首大將,正是向榮。當下火光如炬,槍聲如雷,兩軍混戰多時,殺得地慘天愁,塵昏月暗。秀全部下,統是異常精銳,憑你向軍門如何能耐,不過殺了一個平手。不防林鳳祥、羅大綱等,又從西邊殺到,秀全得了這軍,格外抖擻精神,與向軍死戰。向榮尚拼命攔截,誰知老天又偏偏下起雨來,弄得官兵拖水帶泥,有力難使。總兵董先甲、邵鶴齡,又先後戰歿,眼見得這位洪天王,要被他竄去了。向榮收兵入城,檢點隊伍,已傷亡不少,慨然道:「悔不聽江忠源計策,相持數月,只得了一座空城,目下賊眾北竄,定去窺伺省會,省會一失,廣西全省統難保了。」前策已失,此策亦只得了一半。隨即整頓兵隊,出了永安城,從間道馳赴桂林去訖。

  這邊烏蘭泰尾敵東追,遙望蕭韋各軍,繞山北走,料知敵眾將犯省垣,遂命軍士竭力趕上,將到六塘墟,敵眾已不知去向,當下扎住了營,令偵騎四探,回報賊兵已踞住墟中。烏蘭泰升帳,傳集將弁,便道:「本都統受國厚恩,願與賊同生死,現聞賊眾已踞六塘墟,想必是休養數日,出犯省城,不乘此奮力邀擊,省城定要遭殃。」說到此處,令部下取過一盂,突拔佩刀,向臂上刺入,頓時血灑盂中,復令攪入清水,陳於案上,向將弁道:「諸君如熱忱報國,請飲此血!」將弁等不敢違慢,便個個向前,各呷一口。飲畢,拔營北進,直指六塘墟,急如電掣,疾若星馳。勇有餘而智不足。行入墟口,夕陽已是西下,但見樹木叢雜,路徑紛歧。副將金玉貴上前稟請,擬就此暫駐,待明晨進兵。烏蘭泰道:「行軍全靠銳氣,若待至明日,氣便衰了。本都統定要今日殲賊,雖死不辭。」讖語。金玉貴不敢多言,即隨烏蘭泰前進。愈入愈險,愈險愈暗,一聲鼓響,長毛從暗中殺出。左有秦日綱,右有韋昌輝,烏蘭泰全然不懼,列炬開戰。你一刀,我一槍,爭個你死我活。相搏多時,韋、秦二人率眾退去,烏蘭泰仍驅軍窮追。直到將軍橋,日綱、昌輝逾橋過去,烏蘭泰亦怒馬當先,跑過了橋,官兵逐隊隨上,甫過一半,豁喇一聲,橋樑中斷,墜水的人,不計其數。惱得烏蘭泰怒氣沖天,索性向前,不顧後面,忽見前面來了一大隊長毛,打著東王、南王旗號,讓過韋秦,截住烏蘭泰。烏蘭泰不管死活,上前衝突。此時天尚未明,猛聽得一陣炮響,彈子如飛蝗般射來,烏蘭泰身先士卒,毫無遮護,身中竟著了三彈,跌下馬來。部將田學韜,疾忙趨救,巧巧一彈飛到面前,躲閃不及,正中腦袋,腦漿迸出,死於非命。烏蘭泰亦狂噴鮮血,大叫一聲而亡。可為勇者鑒。霎時間烏軍前隊,統被長毛殺斃,只後隊還在橋南,由金玉貴帶著,正思渡水接應,見長毛兵已回殺前來,料知主將陷沒,忙令部兵整陣而退。自己獨怒目橫矛,立於橋側,大呼道:「長髮賊敢過來鬥三百合否?」長毛見他單騎直立,不覺驚異,便去稟報楊秀清。秀清拍馬趨出,在橋北遙望,見玉貴身穿白袍,威風凜凜,不由的暗暗驚歎,隨道:「這位白袍將,好象唐朝薛仁貴,我等不要惹他,讓他去罷!」長毛思想,不過爾爾。當下麾兵退去。玉貴亦舒徐不迫,回呼部兵,改道趨桂林。

  原來洪秀全出永安時,相約北趨,至此會合韋秦各軍,得了勝仗,遂直犯桂林,進逼城下。抬頭一望,守城兵統已嚴列,防備的非常週到。秀全對眾人道:「這個鄒妖,到很有點來歷。你看他防兵密布,好嚴肅得很哩。」話尚未畢,城上的槍炮,已一齊射來,秀全轉身就走,退五里下寨。次日,復遣石達開、韋昌輝等,率眾進攻,又被守兵擊退。回報妖將向榮,亦在城中,秀全道:「怪不得!怪不得!我道鄒妖那有這般厲害!」又接連攻了數日,一些兒不得便宜,俄報東岸 碟洲又有妖兵來了,秀全忙令馮雲山前去迎敵。雲山去訖,達開獻計道:「廣西僻處偏隅,無足輕重,我軍不如悉銳北上,道出兩湖,據江為守,相機以爭中原,方為上策。」秀全鼓掌道:「好計,好計!」遂下令拔寨都起,東出 碟洲想策應馮雲山。忽接前哨來報,南王追妖兵至蓑衣渡,中炮身亡。秀全不聽猶可,聽了雲山死信,魂靈兒都飛入九霄雲外。接連又報天德王被解入京,慘遭極刑。秀全大叫道:「痛哉,痛哉!」一語出口,兩眼直視,竟向前撲倒。真耶假耶?正是:

  揭竿才托中興號,聞耗先驚死黨亡。

  洪秀全倒地後,若果身死,倒也風平浪靜了﹔但秀全是個亂世魔王,人叫他死,天偏叫他不死,這正沒法,容小子下回接敘。


  洪楊發難金田,尚是麼魔小丑,林公不亡,洪楊徒航海出走,與波臣為伍已耳。林公即亡,繼起者果同心恊力,合圖撲滅,則聚而殲之,尚為易事。乃李、周相嫉,烏、向不睦,坐使入網之魚,終致漏網﹔陷阱之獸,又復脫阱。雖曰天數,寧非人事?本回敘洪楊四出之原因,以見將帥不和之大弊。語曰:「和氣致祥,乖氣致戾。」觀此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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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4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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