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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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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許嘯天]清宮十三朝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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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5 03:06: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回     傳疑案宸妃逝世 驚豔遇洪帥投誠



  卻說這一夜初更向盡,只聽得北風獵獵,刁鬥聲聲。清兵御營中,列炬如晝。太宗坐在豹皮椅上,許多猛將分左右站立。御案上攤著一張地圖。太宗手指著地圖,對眾將講著敵兵的形勢。
  正說著,忽然有一個將軍,進帳來說道:「明軍人馬在暗地裡移動,今夜怕要來偷營,請萬歲保重。」太宗聽了,冷笑一聲,說道:「鼠輩決沒有這樣的膽量!」一句話沒有說完,忽然探馬來報說:「明兵逃了!」那吳三桂、王樸、唐通、馬科、白廣恩、李輔明幾個總兵,帶了馬步兵,向噶布什賢陣地上逃去。太宗聽了,只說得一個「追」字,那左右猛將一齊走出營門,各帶本部兵馬,著地捲起一陣狂風,向海邊追去。這裡太宗又打發蒙古固山額真阿賴庫、魯克爾漢、察哈爾,各帶本部兵馬,埋伏在杏山一路,如見有敵兵,立刻攔頭痛打,不得遠追,也不得擅自回軍﹔又下令睿親王多爾袞、貝子羅托、公屯濟一班主將,帶領四旗擺牙喇兵和土謝圖親王兵,前往錦州城外塔山大路上,攔腰截斷敵兵﹔又傳令達賢堪辛達裡納林,率領槍炮手,前往筆架山保守糧米﹔又傳令正黃旗阿禮哈超哈,鎮國將軍宗室巴布海纛,章京圖辣,帶兵去攔截塔山路敵兵﹔又傳令武英郡主阿濟格,也去攔截塔山路敵兵,倘然敵兵要偷過塔山,可率領巴布海圖賴從寧遠直向連山路上追去﹔又令貝子博洛,帶兵從桑噶爾塞堡攔切敵兵。又打聽得明朝郎中張若麒從小凌河口坐船逃去,便令鑲黃旗蒙占固山梅勒章京賴虎,察哈爾部下巴特帶兵往前追趕。各路兵馬奉令四出,趕的趕,殺的殺,可憐那班明朝兵丁,被清兵殺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東奔西逃,只恨爺娘不給他多長兩條腿。
  太宗皇帝看著軍事順手,便命多爾袞、阿濟格,調動主要軍隊進圍塔山﹔又調紅衣大炮十尊幫著攻打,打破了塔山城,活捉明副將王希賢、參將崔定國、都司楊重鎮。明總兵吳三桂、王樸逃向杏山城一帶去。太宗驅兵進逼松山,四面掘壕,緊緊圍定。當夜,明總兵曹變蛟撤退乳峰山的兵隊,棄營偷逃,衝進太宗的御營來。太宗上馬提刀,親自督戰,曹變蛟受傷,逃回松山城去。
  卻說噶布什賢帶兵在杏山埋伏,守候到第三天,果見前面塵頭起處,一隊明兵到來。打聽得是總兵吳三桂、王樸帶領他部人馬,要逃向寧遠去。噶布什賢按兵不動,待明兵過去一半,一聲炮響,伏兵齊起,好似餓狼撲羊,一陣掩殺,明兵死了三四千,剩下來的,也是四散逃去。吳三桂帶領敗殘人馬逃到高橋地方,一聲吹角,清國伏兵又起,前面一員大將正是多鐸,攔住去路,大聲喊殺,聲震天地。慌得明兵手忙腳亂,反撞進清朝營盤裡去,被清兵關起營門來,殺得一個不留。吳三桂和王樸兩人,單身獨馬,落荒而走。這一場好殺,先後斬殺明兵五萬三千七百八十多人,得到馬七千四百四十匹,駝六十六匹,盔甲九千三百四十六副。
  當夜太宗在營裡犒賞兵士,大開筵宴。正吃得熱鬧時候貝勒岳托站起來對太宗說道:「臣請陛下下令,領一旅兵隊,趁今夜月色皎潔,前去攻取松山城。」太宗搖著頭說道:「不可!我國將士連日血戰,趁今夜無事,便該休養。再者,你也莫小覷了這座松山城,我打聽得城裡明朝將士很多。有洪承疇、邱民仰、張鬥、姚恭、王士禎這班大將,又有總兵王廷臣、曹變蛟、祖大樂,帶領三萬人馬把守城池。就中那位洪經略,是朕心愛的,聽說他是中原才子,又熟悉中國政治風俗,朕欲併吞中原,先要說降這位經略大臣,才能成功。」太宗說著,只見帳下走出一員大臣來,說道:「這事容易,臣和松山副將夏承德頗有幾分交情。如今臣親自送勸降書,走進松山城去,先說降了夏承德,再請他幫著臣說降洪經略,豈不是好?」太宗看時,原來是貝勒多鐸,不覺大喜。說道:「吾弟肯親自去說降,是大清之幸也!」當下修下勸降書,帶了五百名兵士,走進松山城去。
  這裡太宗伸長了脖子望他,直望到日落西山,才見多鐸回來。說夏承德頗有投降之意,洪承疇卻抵死不從,他說「城可破,頭可斷,大明經略卻不可降!」太宗聽了,皺一皺眉頭,便把范文程傳來,再寫一封勸降書,著范文程自己送去。洪經略總是個不肯降。太宗一連送了六回勸降書,後來洪承疇索興關上城門,拒絕來使,太宗無法可想,只得把勸降的告示,綁在箭頭上,射進城去。那告示上大略說道:
  餘率師至此,知妝援兵必逃﹔預遣兵出,圍守松山,使不得入。自塔山南至於海,北至於山,去路俱斷﹔又分兵各路截守,被斬者屍積遍野,投海者海水為紅,今汝援兵已絕,此乃天佑我也。汝等早降,決不殺死,並保全汝等祿位。爾等可自思之。
  到了九月初一這一天,太宗看著洪承疇沒有降意,便帶領內外諸王貝勒貝子大臣們,拈香拜天﹔一面打發著親王多爾袞、肅郡王豪格回守盛京,一面拔寨齊起,向松山進兵。傳令:「倘然遇見洪承疇,須要活捉,不可殺死。」還親自押著紅衣炮隊,直攻松山。洪承疇在城裡,出死力抵敵,兩軍相持不下。忽見一匹馬飛也似的向御營跑來,守營兵士上前扣住,馬上一位將軍,跳下馬來,手裡捧著文書,直跑進帳去,將文書送上御案。太宗看文書時,不覺嚇了一大跳。原來這人是來報喪的,太宗的原配關睢宮宸妃,已死了。太宗雖寵愛莊後,但宸妃和他是結髮夫婦,自有一番恩愛。太宗不覺大哭,便立刻把兵事交給諸位貝勒,星夜趕回盛京去。
  說起這位宸妃,卻也有十分姿色,只是趕不上莊後那種風流體態。太宗念夫妻分上,也時時臨幸。這莊妃看了,心中不免起一點醋意。此番太宗出兵的時候,宸妃還是好好的,不曾有一點疾病,誰知太宗出兵不多幾天,宸妃忽然死了。當時大學士希福剛林,梅勒章京冷僧機,得了宸妃薨逝的消息,急急進宮察看。見宸妃面貌很美,丰容盛鬋,也不像是害病的。希福剛林看了,十分詫異,說道:「皇上遠去,宮裡大變,倘然皇上回來問俺,叫我拿什麼話回奏呢?」冷僧機在一旁說道:「這個容易,我們只叫把關睢宮裡的宮女捉來,審問她宸妃死的時候,有什麼人在身旁,我們便把那人抓來一問,便可以知道了。」這幾句話,傳到永福宮莊後耳朵裡,不禁慌張起來。忙打發一個小宮女出去,把大學士傳進宮去,一面又把睿親王多爾袞傳進宮去,幾句話,把一件大事,化為烏有。
  第二天,多爾袞打發冷僧機出城去迎接聖駕。冷僧機是多爾袞的心腹,見了太宗,自然有一番掩飾。這裡希福剛林聽了皇后的吩咐,便潦潦草草,將宸妃的屍身收殮了。太宗到來,只看見一口棺木,便也沒有什麼說的。那莊皇后又怕太宗悲傷,便打疊起全副精神,趨奉太宗。太宗有這麼一個美人陪在身旁,有說有笑,早把一肚子悲傷,消滅得無影無蹤。皇后知道太宗喜歡打獵的,便哄著皇帝到葉赫部打獵去,兩人談起舊情,便越發覺得恩愛,當夜便在篷帳裡雙雙宿下。從此皇后把整個兒皇帝全霸佔著,卻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分寵了。
  看看打獵到第四天上,忽然見他大兒子肅郡豪格,笑吟吟的走進來。見了太宗,便請下安去。說道:「父皇大喜!松山城已經被孩兒打下來了。」太宗這一喜,直喜得心花怒放,拉住他兒子的手,坐下來問個仔細。說道:「原是松山守城副將夏承德預先打發人來說,他把守城南,今夜豎起雲梯,向南面爬進城來,他在裡面接應。到了夜裡,孩兒帶了大隊人馬,果然從城南打了進去。當時捉住明朝經略洪承疇,巡撫邱民仰,總兵王廷臣,曹變蛟,祖大樂,游擊祖大名,祖大成等一班官員。又殺死明兵三千零六十三人,活捉住婦女孩童一千二百四十九口,獲得盔甲弓箭一萬五千多副,大小紅衣炮、鳥槍三千二百七十三件,請父皇快快回京安插去。」太宗聽了,不禁哈哈大笑,趕快收拾圍場回盛京去。到了宮裡,便有一起一起的大臣,前來報告軍情。太宗都拿好言安慰,又吩咐不許虐待漢人。准了貝勒岳托的奏章:一品的漢官,便把諸貝勒的格格賞他做妻子﹔二品官,把國裡大臣的女兒賞他做妻子。又特下上諭,把洪承疇送到客館去,好好的看待,每天送筵席去請他吃﹔又挑選四個宮女去伺候呼喚。
  那洪承疇原是明朝的忠臣,也是一位名將,如今被清兵捉來,願拼一死。誰知送他到盛京來,太宗既不傳見,也不殺他,看看那班總兵官,殺的殺,降的降,早已一個不在他身旁。又看看自己住在客館裡,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錦被繡榻,便知道清朝還有勸他投降的意思。他便立定主意,從這一天起,一粒飯也不上嘴,一天到晚,只是向西呆坐著。太宗皇帝派人來勸他吃,他也不吃﹔勸他降,他也不降。後來惱了他,索興把房子門關鎖起來,所有一切侍從宮女,都不得進去。看看過了兩天,洪承疇卻粒米不進。這消息傳到太宗耳朵裡,太宗十分憂愁。對諸大臣說道:「倘然洪承疇不肯投降,眼見這中原取不成了!」便下聖旨,有誰能出奇謀說得洪承疇投降的,便賞黃金萬兩。這個聖旨一下,誰不想得黃金?便有許多大臣,想盡方法去勸說。無奈洪承疇給你個老不見面。
  看看又到了第四天上,洪承疇已餓得不像個模樣了,那多鐸便把洪承疇一個貼身的書童,名叫金升的,捉來百般恐嚇他:洪經略生平最愛什麼?那金升起初不敢說。後來多鐸吩咐自己府裡的侍女,把金升領去,大家哄著他,勸他吃酒,又和他胡纏。內中有一個侍女,面貌即長得白淨,金升起初不敢說,但金升看上了她,那侍女便陪他睡去。在被窩裡,偶爾才說他主人是獨愛女色的。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多鐸便奏明皇帝,挑選了四個絕色的宮女,又在掠來的婦女裡面挑選了四個美貌的漢女,一齊送客館裡去。誰知洪承疇連正眼也不看一眼,把個太宗皇帝急得在宮裡只是搔耳摸腮,長吁短歎。
  文皇后在一旁看了,卻莫名其妙。問時,太宗皇帝才把洪經略不肯投降的事說了出來。文皇后聽了,微微一笑,說道:「想來那洪承疇雖說好色,決不愛那種下等女人。這件事陛下放心,托付在賤妾身上,在這三天裡,管教說得洪經略投降。」太宗說道:「這如何使得?卿是朕心愛的,又是一位堂堂國母,倘然傳說出去,卻教朕這張臉擱到什麼地方去?」文皇后聽了,又說道:「陛下為國家大事,何惜一皇后?再者,賤妾此去為皇上辦事,我們夫妻的情愛仍在。陛下若慮泄漏春光、有礙陛下的顏面,這件事做得秘密些就是了。」文皇后說到這裡,太宗看看皇后的面龐,實在長得標緻,心想任你鐵石人見了也要動心的。便歎了一口氣,說道:「做得秘密些,莫叫他們笑我。」
  文皇后得了聖旨,便回宮去換了一身豔服,梳著高高的髻兒,擦著紅紅的胭脂,鬢影釵光,真是行一步也可人意兒。文皇后打扮停當,便僱一輛小車,帶著一個貼身宮女,從宮後夾道上偷偷地溜出去。到了客館裡,那輛車兒直拉進內院裡。裡面忽然傳出皇帝的手諭來,貼在客館門外,上面寫著:「不論官民人等,不許進館。」那文皇后到了館裡,看著那洪承疇,倒也長得清秀。他盤腿坐在椅子上,已是五日不吃飯了,早把他餓得眼花頭暈,神志昏沉。文皇后指揮宮女,把他扶下椅子來,放倒在炕上。宮女一齊退出去,文皇后爬上炕去,盤腿坐著,把洪經略的身體輕輕扶起,斜倚在炕邊上。
  那洪承疇昏昏沉沉,起初由她的擺弄去,他總是閉著眼。到了這時,覺得自己的身體落入溫柔鄉,一陣一陣脂粉香吹進鼻管來。洪經略是天生一位多情人,別的事體都打不動他的心,只有這女色上的勾當,便是在他臨死的時候,也多少要動一動心。況且那陣香味,原是文皇后所獨有的,覺得異樣蝕鼻,不由他心中怦怦地跳動起來。便忍不住開眼一看,只見一個絕色女子,明眸皓齒,翠黛朱唇,看著他嫣然一笑,那種輕盈娬媚的姿態,真可以勾魂攝魄。洪經略忍不住問了聲:「你是什麼人?」接著聽得那女子櫻唇中嗤的一笑,說道:「好一個殉國的忠臣!你死你的,快莫問我什麼人。」洪經略聽她鶯鶯嚦嚦,不覺精神一振,便坐起身來說道:「我殉我的國,與你什麼相干?」那女子說道:「妾身心腸十分慈悲,見經略在此受苦,特意要來救經略早日脫離苦海。」
  洪經略聽了,冷笑一聲。說道:「你敢是也來勸我投降的麼?但是我的主意已定。再過一兩天,便可以如我的心願了。你雖然長得美貌,你倘然說別的話,我是願意聽的,你若是說勸降的話,我是不願聽的。快去罷!」
  那女子聽了,又微微一笑,把身子格外挨近些。說道:「我雖說是一個女子,卻也很敬重經略的氣節。現在經略既然打定了主意,我怎麼敢破壞經略的志氣呢?但是我看經略也十分可憐!」洪經略問道:「你可憐我什麼呢?」那女子說道:「我看經略好好的一個男子,在家的時候,三妻四妾,呼奴喚婢,席豐履厚,錦衣玉食,何等尊貴?如今孤淒淒一個人,舉目無親,求死不得﹔雖說是只有一兩天便可以成事,但是我想這一兩天的難受,比前五天要勝過幾倍。好好一個人,吃著這樣的苦,豈不是可憐?」
  那女子說著話,一陣陣的口脂香,射進他鼻管來。洪承疇心中不覺又是一動,急急閉上眼,要把這女子推開,哪知手臂又是軟綿綿的,沒有氣力。接著又聽那女子悲切切的聲音說道:「經略降又不肯降,死又不快死。如今我有一碗毒酒在此,經略快快吃下去,可以立刻送命,也免得在這裡受苦。我可憐經略,這一點便是我來救經略早離苦海的慈悲心腸。」洪承疇這時正餓得難受,聽說有毒酒,便睜開眼來一看,見那女子玉也似的一隻手,捧著一隻碗,碗裡盛著黃澄澄的一碗酒。洪承疇硬一硬心腸,劈手去奪過來,仰著脖子往嘴裡一倒,咕嘟咕嘟地一陣響,把這碗毒酒吃得個點滴不留。那女子便拿回碗去,轉個身來,扶他睡倒,自己卻也和他倒在一個枕上,那一陣陣的脂粉香,和頭上的花香,又送進鼻管來。
  洪承疇卻只是仰天躺著,閉著眼睛等死,那女子也靜悄悄的不作一聲兒。誰知這時也越睡越睡不熟,越想死越不肯死,那一陣一陣的香氣,越來越濃厚。洪經略每聞著這香味,不覺心中一動,每心一動,便忙自己止住。這樣子挨了許多時候,洪經略覺得越發的清醒了,翻來覆去的只是睡不熟,那女子看他不得安睡,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些閒話。洪經略起初也不去睬她,後來那女子問起:經略府上有幾位姨太太?哪位姨太太年紀最輕,面貌最美?洪經略聽了這幾句話,便勾起了他無限心事,心中一陣翻騰,好似熟油煎熬一般難受。又聽那女子接著說道:「經略此番離家千里,盡忠在客館裡,倒也罷了,只是府上那一位美人兒,從此春花秋月,深閨夢裡,想來不知要怎麼難受呢?」洪經略聽到這裡,早已撐不住了,「哇」的一聲,轉過身來,對著那女子抽抽咽咽的哭個不住。那女子打疊起溫言軟語,再三勸慰著。要知洪經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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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6 11:39: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回     多爾袞計殲情敵 吉特後巧償宿緣



  卻說洪經略才止住了哭,歎一口氣,說道:「事已如此,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只是這毒藥吃下肚去,怎麼還不死呢?」一句話,只引得那女子一頭躲進洪經略懷裡,只是嗤嗤地笑個不休。洪經略問她:「什麼好笑?」那女子拿手帕按住朱唇,笑說道:「什麼毒藥不毒藥,那是上好的參湯呢!俺看你餓得難受,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便哄著你喝下去一碗參湯接接力。是俺家從吉林進貢來的上好人參,這一碗吃下去,少說也有五六天可以活命。看經略如今死也不死?」說著,又忍不住吃吃的笑。
  洪經略給她這一番話說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果然覺得神氣越清醒了﹔又聽那女子在他耳邊低低的說道:「經略大人,我看你還是投降的好。一來也保全了大人的性命﹔二來也不失封侯之位,三來也免得家裡幾位姨太太守世孤﹔四來也不辜負了俺相勸的好意。」她說到這裡,霍的坐起身來,一手掠著鬢兒,斜過眼珠來,向經略溜了一眼。接著粉腮上飛起了兩朵紅雲,低著脖子,只是弄那圍巾上的流蘇,一種娬媚的姿態,把洪經略看得個眼花繚亂。他忙一收神,跳下地來,大聲喝道:「你是哪裡來的淫婢,敢來誘惑老夫!」那女子聽了,卻不慌不忙盤腿向炕上一坐,從懷裡掏出一方小字的金印來,向洪經略懷裡一丟。洪經略接在手中看時,不覺把他嚇得魂靈兒直透出泥丸,兩條腿兒軟軟地跪倒在地,連連磕著頭。說道:「外臣該死!外臣蒙娘娘天恩高厚,情願投降,一輩子伺候娘娘鳳駕。」原來那方金印上刻著兩行字,一行是滿洲字,一行是漢字,有「永福宮之寶璽」六個字。
  洪經略到這時,才知道坐在炕上的,便是赫赫有名的關外第一美人、滿洲第一貴婦人孝莊文皇后。直嚇得他不住地磕頭,只求娘娘饒命。那娘娘伸出玉也似的臂膀來,把洪經略拉上炕去。洪經略看時,見皇后穿一件棗紅嵌金的旗袍,那大襟上揩著自己的眼淚鼻涕,濕了一大塊。他越發的不好意思,爬在炕上,還是不住地磕頭。此後卻不聽得他兩人的聲息。
  良宵易度,第二天一清早,洪經略從夢中醒來,枕上早已不見了那昨日勸駕的女子,停了一會,四個宮女,捧著洗臉水和燕窩粥進來。洪經略胡亂洗過臉,吃了粥。接著外面遞進許多手本來,睿親王多爾袞,鄭親王濟爾哈朗,肅郡王豪格、貝勒岳托、貝子羅托、大學士希福剛林,梅勒章機冷僧機等滿洲一班權貴,都親自來拜望,多爾袞說:「皇上十分記唸經略,務必請經略進宮去一見。」停了一會,內面傳話出來,宣待詔進館﹔洪承疇剃去了四面頭髮,頭頂上結一條小辮,穿著皇帝給的紅頂花翎,黃馬褂,大搖大擺地踱出館來,跨上馬,後面跟著一班貝勒大臣,直走到大清門外下馬。
  那裡祖大壽、童協、祖大樂、祖大弼、夏承德、高勛、祖澤遠等一班明朝的降將,都候在朝門外,見洪承疇來了,大家上前去迎接,跟著一塊兒上殿去。從大清門走到篤恭殿,從篤恭殿走到崇政殿,兩旁滿站著御林軍士。洪承疇跪在殿下,三跪九叩首,稱皇帝陛下。禮畢,太宗皇帝宣洪承疇上殿,在寶座左面安設金漆椅一隻,金唾盂一,金壺一,貯水金瓶一,香爐二,香盒二。後面站著穿綠衣黃帶青衫褂,戴涼帽的侍衛四人。皇帝賞洪承疇坐下,問他明朝的政教、禮制、風俗、軍制,十分詳細,足足談了兩三個時辰。皇帝退朝,聖旨下來,拜洪承疇為內院大學士,在崇政殿賜宴。從此以後,太宗常常為國家大事,召洪學士進宮去,文皇后也坐在一旁﹔洪學士見了文皇后,爬下地去,多磕幾個頭,口稱「罪臣」。文皇后見了,總微微一笑。
  太宗也因為皇后有勸降的功勞,便另眼看待她。有時指著洪學士對文皇后說道:「他是投降皇后的!」大家笑著。
  雖說如此,卻不知怎麼,自從洪承疇投降以後,太宗對皇后卻慢慢地冷漠起來了。皇后肚子裡也有幾分明白,心中有說不出的怨恨。悶起來,便帶著王臯、鄧侉子兩人出外打獵去。有一天,在圍場上遇到睿親王多爾袞,皇后把他喚到馬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老九,你好!怎麼這幾天不進宮來?」多爾袞故意裝出詫異的樣子,說道:「啊呀!宮裡是什麼地方,臣子不受宣召,怎麼進來得?」皇后聽了,把她小嘴兒一撇,笑罵道:「小鬼子,你裝傻嗎?你是俺的妹夫,又是叔叔,還鬧這些過節嗎?說著,把手裡的馬鞭子撩過去,在睿親王頭上拍的打了一下。說道:「滾你媽的蛋!」睿親王磕個頭,轉身走去。又聽得皇后在背後說道:「明天再不進宮來,仔細你的腿!」多爾袞這時已騎上了馬,聽了皇后說話,便調轉馬頭,正要回去﹔只見皇后已經轉個馬頭走去,左邊王臯,右邊鄧侉子,三人並著馬頭,把臉湊在一處,做出十分親密的樣子來。多爾袞在後面看了,不覺一縷酸氣,從腳跟直衝頂門,心裡罵道:「你們這兩個王八蛋,俺明天好好的收拾你們。」
  到了第二天,多爾袞真的進宮去見他哥哥,悄悄地把昨天在圍場上見王臯如何如何無禮的情形說了出來。誰知太宗對於這兩人,心中本來就有一個疑團。那是前幾天,太宗走進永福宮去,遠遠地看見皇后正和鄧侉子在那裡調笑。當時太宗還認做自己眼花,忍耐在肚子裡,不曾發作。如今聽了多爾袞的說話,回想到從前的情形,愈想愈懷疑。不覺勃然大怒,心想這兩個光棍留在宮裡,終究不是事體,便不如趁今天發復了他。想罷,立刻打發侍衛傳諭出去,把王臯和鄧侉子兩人,一齊喚出宮來。
  皇后正和兩人說笑著,聽說有諭旨,皇后急問為什麼事體,宮女回說不知道。王臯兩人只得跟著侍衛先走,見了太宗皇帝,跪下磕頭。太宗一句話也不說,只把令箭遞給多爾袞,把這兩個人押出朝門外去,砍下腦袋來。待到皇后知道這個消息,已經遲了。明知道多爾袞為愛自己,所以殺了這兩個人,但是皇后眼前少了這兩個人湊趣,便覺鬱鬱寡歡。太宗皇帝近日又因為有朝鮮的事體。天天和貝勒大臣商議出兵的事體,也沒有工夫進宮來陪伴她,只把個皇后弄得冷清清的。
  那太宗為何要出兵朝鮮?只因朝鮮王仁祖反對太宗加尊號。恰巧仁祖的妃子韓氏死了,太宗打發英俄爾岱、馬福太兩人到朝鮮去弔孝,趁便勸他投降稱臣。那仁祖非但不肯投降,反埋伏下兵士在客館裡,要刺殺這兩個使臣。這兩個使臣逃回國來,把這情形一長二短奏明了太宗。太宗大怒。便立刻調齊了十萬人馬,一面和諸位貝勒大臣在朝堂上商量御駕親征的事體。
  文皇后打聽得皇帝又要親征,便又想起一件事來,趁太宗朝罷回宮的時候,便親自去見皇帝。皇帝因為殺了王臯的事,也多日不見皇后了﹔當下夫妻兩人見了面,十分客氣。皇帝提起不久要親征朝鮮的事體,皇后便問皇上:「此番親征,命何人監國?」太宗道:「朕已將朝裡的事托付了洪學士,他雖說是新近歸順的,卻是十分可靠的人。宮裡的事,自有皇后主持,照那上回出兵撫順一樣辦理。」皇后聽了,忙奏:「這一回可不能照上回的辦法了。因為妾身近來多病,不能多受辛苦,求皇上留下一個親信的人監國才好。」皇帝聽了,倒躊躇起來,說道:「留什麼人監國呢?偏偏那阿敏和莽古爾泰又病了。」皇后聽了,冷笑一聲,說道:「皇上以為他們可靠嗎?妾身害怕的,就是他們兩個人!」太宗聽了,詫異起來。忙問:「這兩個人怎麼樣?」皇后忙攔著說道:「皇上出兵在即,這兩個人怎麼樣,且不去問他。總之,請皇上留下人監國,妾身可以保得無事。」太宗因心中有事,便也不追問下去﹔隨說道:「只是留誰呢?」皇后忽然說道:「有了!多爾袞這人,皇上不是常常稱贊他忠心嗎?況且又是臣妾的妹夫,倘然留在朝裡監國,一定沒有亂子。他也可以管得宮裡的事體,臣妾也不用避什麼嫌疑。」太宗聽了,拍著手說道:「招啊!怎麼我一時把老九忘了呢?快傳他進來。」
  宮女聽了,飛也似的傳話出來。不多時候,多爾袞進宮來。太宗把留京監國,和提防阿敏、莽古爾泰的話,再三叮囑了一回,自己便站起身來,出宮上馬,帶著大兵,一直向朝鮮進發去了。這裡多爾袞見皇帝去了,正要送出宮去﹔走到門簾下面,忽聽得皇后在裡面喚道:「老九,回來!我還有話說呢。」多爾袞聽了,忙回進去,直挺挺地站在皇后面前侯旨言。半晌,皇后也不開口,也不叫去。多爾袞忙請了一個安,說道:「多爾袞伺候著呢!」皇后微微一笑,說道:「我有要緊話和你商量,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快隨我到寢宮去。」說著,自己站起身來向寢宮走去,多爾袞跟在後面,看著到了寢宮裡面,只見宮裡裝飾得金碧輝煌,皇后便在逍遙椅上坐下,向宮女們望了一眼,宮女們知道皇后的意思,急急退出,只剩她叔嫂二人在內,唧唧噥噥,不知商量些什麼。直到天色已晚,掌上燈來,多爾袞要告辭回去,皇后向他溜了一眼,接著笑了一笑,說道:「用了晚膳回去!」自己便轉進套居去,重勻了脂粉,換了晚裝。宮人擺上晚膳,皇后居中坐下,多爾袞在一旁陪坐。宮女斟上了酒,兩人便淺斟低酌起來。一面說笑著,一面吃喝著。
  這時廊下的宮女,只聽得屋子裡皇后吃吃的笑聲﹔停了一會,那貼身服侍的兩個宮女,也退了出來,大家在外面守著。只覺得燈影昏沉,語言纏綿,唧唧噥噥的,直到半夜時分,多爾袞才告辭出來。宮女們掌著宮燈,送他出去。臨走的時候,多爾袞還是依依不捨的說了許多話。皇后膩煩起來,嗤的一笑,把手在多爾袞肩上一推,說道:「得啦!時候不早了,快去罷!當心涼著。俺那小玉兒,不知怎麼掛念你呢!」多爾袞聽了,也笑著出去了。
  說起那阿敏和莽古爾泰兩人,確實有謀反的心腸。只因他兩人和太宗是異母弟兄,莽古爾泰又仗著自己是富察後的長子,如今褚英、代善已死,這皇帝的寶位,便應轉到自己坐。誰知在先皇賓天的時候,太宗卻用武力劫奪了去。自從皇太極做了皇帝,又替他南征北討,東蕩西殺,也不曾有安閒的日子,因此心中十分怨恨。便是阿敏,也自己仗著是舒爾哈齊的長子,努爾哈赤的長子既已死了,這帝位便該輪到自己身上來。如今被太宗占了,心中也十分怨恨。兩人肚子裡的心事,沒人的時候常常說起,兄弟兩人便聯絡起來,暗中結交黨羽,四下佈置心腹。在太宗出征撫順的時候,原打算發作,不料太宗回來得很快,措手不及,大家只好按兵不動。此番太宗又親自帶兵出去,原是他們的好機會,誰知這個大事,卻敗壞在一個女子手裡。
  這個女子是什麼人呢?便是那莽古濟格格。平日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到處搔首弄姿,勾引男子。她心目中第一個歡喜的,便是太宗的大兒子豪格。她打算把豪格勾引上來,自己便是穩穩的一位將來的皇后了。誰知天不做美,後來那豪格娶了博爾濟錦氏做了妃子,把個莽古濟格格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她從此把豪格恨入切骨,她掉過來,便入了莽古爾泰的黨。那時和莽古爾泰同黨的,還有德格類、鎖諾木杜稜一班人。天天秘密會議,預備起事。莽古濟格格看看這班人,又沒有一個中她的意的,不知怎麼,她又勾引上了一個冷僧機。從此他倆人暗去明來,十分恩愛。莽古濟格格認做冷僧機是自己的心腹,把他們的陰謀,統統告訴了他。誰知冷僧機是睿親王的心腹,早把這件事悄悄的對睿親王說了。睿親王便打發他妃子小玉兒進宮去,告訴她姊姊。這時正是太宗出兵撫順未回,後來太宗回來,皇后也因沒有真實憑據,不敢告發。此番皇帝又要出征,因此皇后便請皇帝留下監國的人。卻巧留下一個多爾袞,真是公私兩便,從此多爾袞,便以監國為名,天天進宮去。皇后卻把莽古爾泰謀反的事體,掛在心裡,常常催著多爾袞,叫他趁早下手。
  多爾袞這時已經是假意入莽古爾泰的黨,他們天天會議,多爾袞也在座,假意說些怨恨皇帝的話,又說到起事的那天,他在宮裡做內應,又如何調動兵馬,如何切斷太宗的歸路,說得天花亂墜,把個莽古爾泰哄得心悅誠服。第二天,多爾袞請這班反叛在府中吃酒,趁他們酒醉的時候,一齊拿下,又在各處貝勒府中,搜出許多造反的告示來。多爾袞一面吩咐把這班人監禁起來﹔一面自己進宮去,報告皇后。皇后聽了大喜,伸手在多爾袞的肩上一拍,笑說道:「我的好妹夫,到底俺的眼力不錯,保舉准人了!」說著,忙傳洪學士和冷僧機進宮來,吩咐把這班反賊好好的看守起來,待皇帝回官,再行發付。
  這裡皇后把多爾袞留在宮裡,夜夜取樂。正在快活的時候,只聽得一聲傳說,皇上回宮了!多爾袞也無可奈何,只得垂頭喪氣,退出宮來,帶領一班文武大臣,出城迎接去。太宗此番打勝了朝鮮,受了朝鮮王李倧的投降,心中十分快活。回得國來,大宴功臣。多爾袞看看皇帝正在快活的時候,不好把阿敏謀反的事體說出來。到了第二天,才把這件事體原原本本的說明了。太宗聽了,十分動怒,立刻要升殿親自審問。後來還是洪學士奏請發交九親王審問。誰知那莽古爾泰在監牢裡,聽得皇帝回京的消息,把他一嚇,一時裡嚇破了膽死了。多爾袞得皇帝的旨意,便把阿敏、德格類、鎖諾木、杜稜,還有莽古濟格格一班反叛,從牢裡提出宮審問。多爾袞是和他們假意做同黨的,他們的陰謀,多爾袞統統知道,他們也無可抵賴,只得一一招認。多爾袞取了口供,奏明皇帝,一一定了死罪,發交刑部大臣執行。
  太宗想起皇后的功勞,便站起來,踱進永福宮去。一眼瞥見皇后陪著一個美貌少年在那裡吃酒。那少年見皇帝來了,他忙搶上前去請安。皇帝看看這少年十分面善,問時,原來是皇后的內仔、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的兒子,名喚弼爾塔噶爾。自從皇帝上尊號的那年,他跟著父親進京來到賀,皇后便把他留下了。只因太宗連年帶兵在外,只和他見一個面,所以不十分認識。當時經皇后說明了,皇帝便把他拉進身來,仔細打量著,果然長得清秀漂亮。問他:「多大年紀?」他回說:「十八歲了。」又問他:「拉得弓、騎得馬嗎?」他回說:「勉強學會。」皇后接著說道:「講起他的弓馬來,真了得!他還救俺公主的性命呢。」皇帝便問怎麼一回事。
  皇后說道:「我們阿頓,生性歡喜打獵。那天是皇上出兵去的第三天,阿頓帶了宮女們到東山打獵去。忽然一頭白兔,在公主馬前跑過,公主拍馬直追進林子裡去,忽然林子裡跳出一頭老虎來,那老虎直撲公主馬頭。這時宮女們在林子外站得很遠的,只有喊救的分兒,卻沒有人敢上前去打老虎。看著那頭虎已抓住馬蹄兒了,那馬大吼一聲,和人一般地站立起來,公主一個翻身被摔下馬來。正在萬分危急的時候,忽然林子裡那面搶進一個少年來,提著短刀,一下跳上了虎背,揪住了它的頸骨。那老虎仰起頭來,那少年一刀下去,直刺進老虎的眼眶裡。那頭老虎大叫一聲,屁股一撅,把那少年掀下背來,壓在老虎的肚子底下。這時俺們公主自己得了性命,見這少年正在虎口之下,便急急彎弓搭箭,要射過去,又怕誤中了少年,正慌張的時候,那少年不慌不忙,拔出短刀,在老虎肚子下面,狠命一切。只見那老虎倒在地下,翻了幾翻,死了。那少年卻笑吟吟的站在公主跟前。公主看時,那少年不是別人,原來是他。皇后說到這裡,把一個手指指著弼爾塔噶爾。又說道:「那頭大蟲,原來是他趕進林子裡來的。那一天,他也在東山上打獵呢!」
  皇帝聽了笑說道:「這一頭老虎,卻也抵得那年我和你的一頭鹿呢!」說著,不禁又哈哈大笑。皇后聽了皇帝的話,想起從前的情形,粉腮兒上不覺得起了一層紅雲,微微一笑。
  正在這時,只聽得宮女說一聲:「公主來了!」便見四個宮女,簇擁著一位花枝招展的固倫公主。皇后便喚道:「阿頓!快去見了你父王。」固倫公主上去行個禮。回頭過來,見了弼爾塔噶爾,不禁吟吟一笑,那一笑,兩麵粉腮兒上露出兩個酒窩兒來。接著,低低的喚了一聲:「哥哥!」太宗看了,十分歡喜。笑說道:「好一對兒!」便回過頭來問皇后:「阿頓今年幾歲了?」皇后笑了一聲,說道:「陛下怎麼連阿頓的年紀也忘了?她是陛下滅科爾沁部那年生的。」太宗聽了,拍著手,說道:「記得記得。阿頓今年十七歲了。」
  原來皇后說這句話,是有意思的:這位固倫公主,雖說是太宗的大女兒,實在還是那皇后的前夫德爾格勒的種子。那文皇后是天命四年八月裡嫁給太宗皇帝的,第二年正月裡,便生下這個固倫公主來。這時太宗看看弼爾塔噶爾人才出眾,便和皇后說明,把公主下嫁。當時把皇后的哥哥吳克善喚來,當面說定親事。一面吩咐豪格,在京城裡造起一座高大的駙馬府來,一面派人到四處去替公主採辦嫁妝。這事整整忙了一年,還不曾完備。
  皇后這時又生了一個太子,滿月以後,太宗進永福宮去看望皇后,見她調養的面龐兒越發豐潤了,再看那太子時,又長得潔白清秀,啼聲洪大。太宗笑說道:「這樣的母親,才生得出這樣的好兒子!」皇后聽了,也微微一笑,說道:「請陛下賞一個名兒。」太宗略略思索了一回,說道:「便取名福臨罷。」宮裡因太子滿月,連日吃著筵宴,把公主下嫁的事體反擱起了。皇后再三催著皇帝,太宗便吩咐豪格到薩滿那裡請好日子去。豪格回來說:「薩滿說,今年沒有好日子,姊姊的好日子,揀定在明年六月初一日。」皇后聽了,也沒有法,只得耐性候著。
  這裡多爾袞自從太宗回京來,便沒有機會進宮和皇后見面去,把他急得在家裡只拿小玉妃出氣,夫妻兩口兒常常吵嘴。小玉妃也知道皇后的私事,心裡想起,便酸溜溜的,只因是同胞姊妹,不好意思發作,因此也常常借著事端和多爾袞爭吵。那皇后在宮裡,也想這位九叔叔想得厲害。到第二年的正月裡,皇帝忽然又要出兵去了。原來明朝自從洪承疇投降、松山失守以後,便派兵部尚書陳新甲前來,和太宗議和。太宗皇帝開了六條和約,那明朝因為條約十分苛刻,便置之不理,直到如今七八個年頭,太宗也忍耐不住,便點起兵馬,命貝勒阿巴泰充先鋒,打進關去。自己帶領大兵,隨後進攻。要知太宗此番出兵利與不利,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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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6 11:40: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回     露姦情太宗暴姐 見美色豫王調情



  卻說太宗皇帝因為憤恨明朝和議不成,也等不得國倫公主出閣,便親自帶兵打進關去。臨走的時候,依舊把朝廷的事體,托付了睿親王,自己帶著左右兩翼八萬人馬,晝夜趕程。從界山腳下,打破了邊牆進去,左翼兵馬從雁門關黃崖口打進去。兩支兵馬,在薊州地方會齊,合在一塊兒,直打到克州地方。沿路打破三座府城,卜╲座州城,六十七座縣城。捉住明朝的魯壬,便在軍前斬首。擄得明朝男女百姓三十六萬人,牲口五十五萬頭。那先鋒阿巴泰,從南路打來,大兵駐紮在山東宮州,住了一個多月,也不曾見一個明朝的兵馬。阿巴泰便把沿路擄得的錦繡金銀,捆裝在騾車上,從天津到琢鹿一帶三十多里地面,車輪接著不斷,過蘆溝橋十多天還不曾過完。
  那明朝崇偵皇帝下詔,令各省起勤於兵。那勤王兵隊到通州地方,見清兵強盛,大家嚇得躲起來,不敢去攔阻他。眼看著滿洲兵馬,一隊一隊的退出關去。太宗皇帝不費一兵一卒的兵力,白白得了許多金銀珠寶,心下如何不快活,便在營裡辦起慶功筵宴來,揀定吉日班師。誰知這裡太宗正在得意的時候,他宮裡卻鬧出極大的風波來,太宗皇帝的性命,也被斷送這一朝。
  原來此番睿親王多爾衰受了太宗的托付,天天住在宮裡,和皇后成雙成對,毫無顧忌。好在宮裡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多爾麥的心腹,誰敢走露消息?這其間卻有兩個人恨得咬牙切骨。一個是太宗長子豪格﹔一個是多爾哀的妃子小玉兒。那豪格雖奉命辦理固倫公主的婚事,卻事事不得自由,都要聽他叔叔的命令﹔他叔叔多爾袞正和皇后伴得火熱,深宮密院,便是要找他說一句話,也是不容易的事體。這時豪格督造駙馬府,工程已是完成,要找他叔叔商量佈置府內的事體,便特地跑進宮去求見。多爾袞平常總在永福宮西書房裡起坐,他便一逕向西書房走去。看看書房裡靜悄悄的,只有三五個太監守著,並沒有多爾袞這個人。問時,大家都推說不知道。豪格急退出宮來,折到睿親王府中去一問,回答說:「王爺有四天不曾回府了」
  這時,事有湊巧,那小玉妃正因多爾袞進宮去一連四天不回府,心中酸勁正無處發洩,忽聽說豪格到來,便傳話出去,請郡王進內院去。那豪格一見了他嬸母,便問:「叔叔連日不回府來,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那小玉妃正悶著一肚子怨氣,也不及撿點,便冷笑一聲說道:「你叔叔麼!他不住在宮裡,還有什麼地方住得?他們正樂呢,哪裡還想到回府啊!」多爾袞的事,豪格早已十分清楚,只因沒有機會,不好發作出來。如今不防他嬸嬸卻直說出來,他禁不住臉脹得通紅,勉強耐住了性子,問道:「叔叔不回家,嬸嬸怎麼不到宮裡找去?」小玉妃說道:「我也曾去找,宮裡的人,得了你叔叔的好處,都回說不在。我要闖進去,卻被宮女們攔住說:「萬歲留下旨意,非奉皇后呼喚,不准擅自進宮。」我這幾天正無處拉把。姪兒,你既來了,須要替我想一個主意,也得替你自己想個主意。盡這樣鬧下去,我和你兩人的臉面,擱到什麼地方呢?」一句話說惱了肅親王,當下他把胸脯一拍,說道:「嬸嬸放心!此番父皇回來,我便把這番情形面奏,請父皇下旨,禁止叔叔進宮。現在嬸嬸卻須耐著性兒,千萬不可聲張,倘然給叔叔知道,嬸嬸和姪兒的性命都是不保。」說完,告辭出來,又去料理固倫公主婚事去了。
  看看快到公主下嫁的吉日,忽然一對人馬飛也似的跑進宮來。說:「皇帝駕到!」滿朝文武,聽了這個消息,忙亂著披掛出城去接駕。自然是睿親王多爾袞領班,他騎著一頭栗色駿馬,走在前頭。出城九里地方,遇到太宗大隊人馬,文武百官都俯伏在地下,口稱「萬歲!」太宗見多爾袞也爬在路旁,忙跳下馬來,親自扶起。兄弟兩個並肩兒騎在馬上,走進宮去,到崇政殿前下馬。皇帝上殿,百官依次朝賀。皇帝傳旨,便在西偏殿賜宴,一時傳杯遞盞,直吃到日落西山,才各個謝宴回家。皇帝這一晚,暫不回宮,在東偏殿裡息宿,自有宮娥伺候。第二天,便是固倫公主下嫁的正日,整個盛京城裡車馬擠擁,大街小巷,塞滿了那看熱鬧的百姓。那駙馬弼爾培噶爾全身披掛,進宮去迎親。國倫公主,拜過太殿,辭別父皇母後,跟著駙馬出宮,下嫁到駙馬府去。那班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奉國將軍,和碩親王、福晉、格格等一班皇親國戚,一隊一隊的進宮去道賀。依豪格的意思,立刻要把多爾袞的事奏明父皇。後來還是他福晉勸住,說:「父皇連日幸苦,又接著辦慶功筵宴,下嫁喜筵,心中十分快樂﹔不如待事過以後,慢慢奏明。」豪格聽了福晉的話,暫時忍耐。
  看看喜事一過,皇帝便下諭,夜間進宮。日間又在西偏殿上,設慶功筵宴,大小臣子個個吃得酒醉飯飽。大家站在崇政殿下,預備送皇帝進宮,誰知直守到天色昏暗,還不見有動靜。那文武官員,個個站得腿酸腰痛,散又不敢散,問又不敢問。正彷徨的時候,忽然殿上傳下諭旨來說:今夜不進宮了,改在明早進宮,百官們退出。
  多爾袞領著百官退出朝門來。忽見一個太監,飛也似的趕上來,在多爾袞的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把個睿親王嚇得臉色大變,忙吩咐百官各自散去,自己跨上馬,箭也似的向永福宮跑去,直到宮門口下馬,走進宮去,見了皇后,兩人對拉著手兒,只是發怔。文皇后連連問他:「什麼事?」多爾袞喘過一口氣來,便說道:「豪格這個小子,已把你我的事,奏明皇上,如今皇上大怒,眼見有大禍到來。我們要趕快想一個法子,避了這場禍水才是。」接著他叔嫂兩人唧唧噥噥的說了許多話,多爾袞想了一個主意出來,叮囑皇后照辦。皇后起初還不肯,後來想不肯也沒有別的好法子,便點頭答應了。接著他兩人又說笑了一陣,多爾袞退出宮去。
  第二天五更時分,大小臣子又齊集在崇政殿,伺候皇帝進宮。到平明時候,皇帝走出殿來。看他一臉怒氣,嚇得大臣們忙爬下地去磕頭。只有肅郡王豪格,跟在父皇身後。皇帝上了暖轎,三十二個人抬著,一班親王們,在兩旁護擁著,到永福宮門口,一齊退出。大家才走出大清門,忽見一個太監,搶上前來,拉住眾官們的衣袖,喘吁吁的說道:「皇上昇天了!」一句話,把百官們嚇怔了,呆呆的站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後來還是睿親王說道:「站在這裡也不中用,俺們還是回到朝房裡候遺旨去。」說著,帶著百官們回到朝房裡來﹔還不曾坐定,宮裡傳出皇后懿旨來,傳睿親王進宮去商量大事,多爾袞聽了,忙趕進宮去。
  這時候皇上的屍身,安放在永福宮正院裡,多爾袞進去,行過禮,宮女才領著到寢宮裡。皇后低垂粉頸,坐在牀沿上。多爾袞上去請了安,皇后好似不看見一般。那班宮女見了這樣子,一齊退出屋子來。裡面有一個貼身宮女,便站在廊下伺候皇后呼喚。她悄悄的在窗眼兒裡望進去,只見睿親王在安樂椅上坐著,皇后站起身來,慢慢的走上前去,拉著多爾袞的手,低低的說了許多話,那睿親王只是搖著頭。那皇后翠眉緊鎖,粉臉含愁,一隻玉也似的手,按在睿親王肩頭,連連搖著睿親王的身體。睿親王只自搖著頭不說話。皇后急了,撲的拜倒在地,求著,睿親王急轉個身子去,抬著臉,望著別處,依舊不說話。皇后又湊在他耳邊,輕輕的說了許多話,睿親王聽了,才慢慢的臉上露著笑容,連連點著頭。站起身來,扶皇后坐下,自己退出宮去。多爾袞回到崇政殷,文武官員都圍著問消息。多爾袞高聲說道:「如今皇上賓天,皇后痛楚萬分,心神昏亂,沒有主意,特喚小王進宮商議國家大事。皇后的懿旨,已決定立皇九子福臨為皇帝。諸位大臣可遵旨麼?」睿親王的話,誰敢不依?只聽得哄的一聲齊說:「遵旨!」多爾袞便帶著百官進宮去哭拜,拜過以後,把皇帝的屍身搬到崇政殿收殮﹔一面抱著皇子升坐篤恭殿,受百官的朝賀。那福臨年紀只有六歲,一切禮節都聽睿親王指導。皇后傳旨出來,「封多爾袞、濟爾哈朗兩人為輔政王,幫著皇帝辦理朝政。」
  多爾袞接過懿旨,便對大臣們說道:「我們今天同心共事幼主,便當對天立誓,永無二心。」當下眾大臣齊聲答應。多爾袞便請大學士范文程當殿寫下誓書,當天立下香案。親王大臣們拜過了,贊禮官捧過誓書來大聲讀道:
  代善,濟爾哈朗,多爾袞,豪格,阿濟格,多鐸,阿達禮,阿巴泰,羅洛尼,堪博洛索托,艾度禮,滿達海,屯濟,費揚古,博和托,屯濟喀和紮等:不幸值先帝升遐,國不可無主,會議奉先帝子纘承大位。嗣後有不遵先帝定制,弗殫忠誠,藐視皇上衝幼,明知欺君懷奸之人,互徇情面,不行舉發,及修舊怨,傾害無辜,兄弟讒構,私結黨羽者,天地譴之,令短折而死!
  福臨即位以後,世稱世祖皇帝,改年號稱順治元年,從此一切朝政大權,都落多爾袞一人手中。那鄭親王濟爾哈朗,也明知道這睿親王不是好纏的,便也樂得做個人情,諸事不管,一任聽多爾袞在宮裡獨斷獨行。這時文皇后升做皇太后,正在盛年,如何守得空房?虧得睿親王知趣,早晚陪伴著,說笑解悶。皇太后又怕別人說閒話,便封睿親王做攝政王,朝廷大事由攝政王一人管理。從此攝政王便住在宮裡,借著辦理朝政的名義,時時和皇太后見面,越發把家裡的小玉妃丟在腦後了。
  獨有肅郡王豪格,心中十分難受,他便與豫王多鐸商量,借著訪問朝政為名,進宮去見攝政王。這時多爾袞正和皇太后說得情濃,聽說豪格求見,心中老大一個不樂意,便在上書房傳見。豪格見了多爾袞,臉上止不住露出怒容來。多爾袞問他:「什麼事?」豪格說道:「如今皇上年幼,朝廷事又繁,攝政王一人怕有精神不濟的地方。小王和豫王,意思要每天進宮來幫著攝政王辦事。」一句話不曾說完,多爾袞早明白了他們的來意。便冷笑一聲說道:「多謝兩位王爺的好意,如今俺既當了這個職分,萬事都由俺擔當,辦得好,是俺的功﹔辦得不好,是俺的罪。不用兩位王爺費心。人多主意雜,反會把國家的大事耽誤了!」一頓話說得他們兩人啞口無言,只得諾諾連聲,討了沒趣,退了出來。
  從此攝政王和豫王、肅王的仇恨愈深,派人四下裡偵探他們的動靜。大學士范文程是多爾袞的心腹,他又是歸在豫王部下的,多爾袞便把范文程傳進宮來,悄悄的囑咐他,留心豫王的動靜。知道范文程正斷了弦,便把一個鶯姑娘賞給他繼配。說起這位鶯姑娘,原是明朝顏參將的女兒。那時多爾袞在松山打仗,把她擄來,養在自己府裡。這時鶯姑娘年紀還小,已出落得皓齒明眸,輕盈嬌小。多爾袞原打算待她長大起來自己受用的。如今為籠絡人心起見,便把她賞給了范文程。范學士見了這樣一個絕色美人,早把個攝政王感激得深入肺腑,他天天伴著這鶯姑娘在房裡,親熱調笑。
  說起偵探豫王的事體,鶯姑娘便替他想法子,備下上好的酒菜,請豫王到家裡來吃酒笑笑。又打扮四個齊整丫頭,輪流在豫王身旁侍奉。有時也把豪格請來,他兩人背地裡說許多怨恨多爾袞的話。豫王覺得范文程家裡有趣,便也常常來走動。說起酒菜滋味很美,豫王問:「是誰做這酒菜?」范文程便老實說:「是內人料理的。」豫王久聽得范文程的繼配是一位美人兒,苦於沒有機會,如今聽得范文程說起,便接口說道:「既勞動了夫人,便請出來,待小王當面謝過。」范文程不敢違拗,便吩咐丫頭到內院去請夫人。他夫人顏氏,聽說豫王請見,忙梳妝了一會,四個丫頭圍隨著,走出客廳來。多鐸見了,不覺眼前一亮,看那顏氏,打扮得好似一枝花朵兒。那一陣陣脂粉香味,送進鼻管來。豫王原是一個好色之徒,當時引得他目瞪口呆的,做出許多丑相來。顏氏遠遠的站著,行個禮,一轉身進去了。隔了許多時候,豫王才回過氣來,對范文程冷笑一聲,說道:「范老先生!你年紀已經六十歲,鬢髮都全白了,家裡藏著這位嬌滴滴的夫人,不怕說閒話麼?如今限你一夜,快快和那美人兒商量去,明天到府中來回話。」豫王說完了話,一甩袖子,大腳步踱出去了。
  豫王去了多時,范文程才領會他的意思來,知道他不懷好意,忙到內院去和顏氏商量。顏氏說道:「這事只有睿王爺救得俺夫妻的性命,你快求睿親王去。」
  這日天色已晚。到了第二天一清早,范文程穿戴起來,趕進宮去。誰知學土府中范文程一轉背,便有豫王府的一隊親兵到來,不問情由,擁進內院,搶著顏氏便走。把顏氏推進暖車,簇擁著進了豫王府。多鐸正在府中盼望,見顏氏到來,把他喜得心花怒放,忙上前去拉著顏氏的手,勸她莫要驚慌。他說:「只因俺福晉知道夫人又聰明又美貌,特把你接進府來做一個伴兒。」顏氏原是一個貞節的婦人,聽了豫王的話,便亂嚷亂哭,又指著豫王大罵。豫王被罵得惱羞成怒,便喝令侍女拉下這賤人的小衣來。原來豫王生成有一個下流脾氣,他專喜歡看女人的身體。兩旁的丫頭,便一齊動手,把顏氏接在榻上,先把羅裙拉下。只見顏氏兩隻小腳兒亂蹬,又上來兩個丫頭,把小腳捏住。
  正待要動手,忽見兩個內監,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道:「王王王爺不不不好了!宮裡來了三百御林軍,把府門前後看住﹍﹍」他一句話不曾說完,只見一個太監,帶著十多名兵士踱進屋子來,口稱皇太后有旨。豫王到了這時候,也頓時矮了半截,忙撲的跪倒在地接旨。太監讀過了懿旨,便吩咐把王爺押進宮去,待豫王到得宮裡,那肅郡王豪格也被御林軍押進宮來。多爾袞坐在上面,審明豫王強搶命婦、圖奸未成的罪名,罰金一千兩,奪去十五牛彔﹔肅親王豪格,知情不發的罪,罰銀三百兩。那豫王受了罰,出宮來,滿肚子怨恨,便索興放肆,天天帶著府中的兵丁,到百姓人家去,見有年輕的女人,便拉來看她。嚇得八旗的女人,個個躲在屋裡,不敢到外面來探頭。後來給都察院承政公滿達海知道了,上了一本,攝政王大怒,又把豫王拉進宮去,罰了許多銀子。因此,豫王把多爾袞越發恨入骨髓去,並和豪格商量。豪格平空裡罰去銀子,心中原也十分怨恨。他便悄悄的拉了固山額真阿洛會,議政大臣揚善,甲喇章京伊成格,羅碩和他一班私黨在府中商量行刺多爾袞的事體。豫王說道:「多爾袞死後,小王便做攝政王,到那時諸位還怕不富貴嗎?」
  誰知說話的時候,那阿洛會早已一溜煙逃出府去。他原是攝政王的心腹,當時便趕進宮去請見。這時多爾袞正在內宮,看皇太后梳頭。豪格的福晉,這時恰巧也進宮來請太後的安,見她婆婆正梳頭,這位福晉,原梳得一手玲瓏的髻兒,當時皇太后見了,便喚她幫著梳頭。肅王福晉不敢違命,便把袍袖高高捲起,露出雪也似的臂兒來。多爾袞在一旁看了這樣潔白的皮膚,早已看出了神。再看這福晉的臉時,正是一副宜喜宜嗔的春風面。多爾袞心想,豪格這小子,倒有這樣的豔福,幾時俺報了仇,把這美人兒留在府裡自己享用。要知這位福晉如何結局,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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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救愛妾三桂借兵 殺宮眷祟禎殉國



  卻說多爾袞正在那裡想他的姪兒媳婦,忽然宮女進來說:外面有何洛會求見。多爾袞知道有機密事,忙出去在西房中傳見。何洛會一見了攝政王,把豪格等人如何謀刺攝政王的話,和盤托出。多爾袞聽了,又驚又恨,立刻打發何洛會,便帶宮中兵士,悄悄的趕到肅王府中去,把在場的幾位親王貝勒大臣,統統捉住,押解進宮裡來。內中只有多鐸早已走脫。攝政王見了豪格,想起從前他在太宗皇帝跟前說自己的壞話,恨不得把他一口咬死。當時便會同鄭親王,升坐篤恭殿審問。何洛會做見證。豪格見無可抵賴,便把惡言頂撞。攝政王大怒,便吩咐把肅王廢為庶人,永遠監禁在高牆裡,把王府抄沒,卻悄悄地把姪兒媳婦取進自己府去,偷空回府去,便和姪兒媳婦尋樂。當時又把阿達禮、碩托和吳丹等大臣,定了死罪﹔大學士剛林,也監禁起來。同時犯罪殺頭大臣,也不知有多少﹔抄沒的家產女眷,統統送進睿王府去。自從豪格監禁以後,多爾袞便拔去了眼中之釘,天天和太後放膽取樂,便也毫無顧忌。世祖皇帝年小,又住於別宮,如何能知道他們的事體。倒是范文程,打聽得外面人心不服。
  這時明朝李自成、張獻忠造反,帶領陝西的饑民,裁去的卒驛,共有二十萬人馬。佔據陝西、河南、湖北、四川各省。起義軍中頭目有老回回、曹操、華裡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橫天王、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順天王。分十三家七十二營,到處橫衝直撞。明朝官兵,投降他的也很多。這十三家七十二營原是李自成的舅父高迎祥為頭的,那高迎祥原是馬賊出身,後來和饑民頭目稱大梁王的延安府張獻忠聯合到一塊兒,自稱闖王。張獻忠自稱八大王。高迎祥被官兵殺死以後,李自成便襲了闖王的名號,向西安進發﹔張獻忠向四川進發,明朝萬曆皇帝的兒子福王常洵,被李自成殺死,把他的血和酒吃,名叫福祿王。王世子田鬆,赤身露體,逃在荒山裡。後來李自成打進西安,佔據了明朝親王秦王的王宮,殺死秦王,自己便立大順國,改年號稱永昌。他一面帶兵又打破太原、大名、真定各處城池。明朝崇禎皇帝得了這個消息,十分害怕,忙下詔征各處勤王兵,保護京城。無奈這時奸臣專權,皇帝萬分窮苦,滿朝不見一個忠臣。
  這個消息傳到范文程耳朵裡,便對多爾袞說道:「機會不可失,王爺趁此去收服明朝,立了大功,誰敢不服。」攝政王聽了,說這主意不錯,忙去對太後說明。太後心中雖捨不得離開叔叔,但為國家大事,又為多爾袞前程起見,便也答應。一面吩咐他兒子世祖皇帝,選個吉日,升坐篤恭殿,拜多爾袞為大將軍,統領滿洲蒙古兵三分之二,和漢軍恭順等二王和續順公的兵隊,不下十萬人馬。皇帝又賞多爾袞黃傘一柄,大纛二面,黑狐帽﹔貂袍、貂襪、貂坐褥、涼帽、蟒袍、蟒褂、蟒坐褥、雕鞍、駿馬等許多東西。多爾袞進宮去辭別了太後,奏明:倘然奪得中原,接太後進關去,共享中國的繁華。午時三刻,城外炮聲震天,大將軍跨鞍上馬,前面豎起八面大旗,浩浩蕩蕩,殺奔山海關來。出了邊境,多爾袞分派多鐸、阿濟格、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和朝鮮王子李,各帶大兵,向前進行。自己統領牙兵,在廣寧附近翁後地方駐紮,候前軍消息。
  正在遣兵調將時,忽然由前軍阿濟格送進一個明朝的差官來。見了多爾袞,趕忙跪倒,口稱明朝平西伯吳三桂有公文,特差劇將葉禹鐘送上大將軍親看。當即有侍衛官接過公文。多爾袞看時,見公文上面說崇禎帝弔死煤山,李自成打破北京城,求大將軍發兵救中國大難。多爾袞看了上面的話,不覺發怔。說道:「好厲害的李自成!不多幾天,就鬧出這樣的大事來!」又問葉禹鐘:「崇禎皇帝怎麼弔死的?」那葉副將不曾說話,先淌下眼淚。說道:「崇禎皇帝,枉送了一條性命!﹍﹍」
  說話李自成兵臨城下,北京百姓還不曾知道。直到三月十七早朝,皇帝問:「外間賊勢如何?」文武百官聽了,只有掉眼淚的本領。停了一會,午門外報進來說:「李自成兵隊環打九門。」大臣們聽了,也顧不得皇帝,一個個溜出殿去。崇禎皇帝看了,只歎了一口氣,退朝回宮,對皇后痛哭一場。
  這時有一個總管衛太監,見皇帝哭得淒涼,便不覺動了忠義之氣,當下招呼了宮裡的太監,共六百多人,各個拿了兵器出去,把守皇城。到了十八這一天,外面攻打得十分危急,便有一個太監,名叫杜勛的,偷偷逃出城去降李自成,把宮裡的情形,統統告訴給賊人知道。李自成便打發杜勛,連夜用繩子掛進宮裡去,見崇禎皇帝,請皇帝讓位給李自成。皇帝大怒,把杜勛監禁起來。直到十八傍晚時候,太監曹化淳,偷偷的去開了彰儀門。那賊兵一闖進城,逢人便殺,逢屋便燒。京城裡一片火光,人聲鼎沸。崇禎皇帝忙吩咐把內城緊閉。可憐皇帝一個人走出宮門,來到萬壽山上,望見烽火連天,歎一口氣說道:「這白白害了一班好百姓嚇!」說著掉下幾滴眼淚來,回到乾清宮裡,他拿起硃筆來,寫一道上諭:「著成國公朱純臣,提督內外諸軍事,輔助東宮。」寫完上諭,便吩咐請皇后出來。一霎時,皇帝跟前站著許多宮女,皇后和袁貴妃也坐在一旁。皇帝吩咐擺上酒席,連喝了三大杯,便覺得醉醺醺的。隨即回過頭來,對皇后說道:「大事去矣!」皇帝才說得一句,只聽得那班宮女們嗚嗚咽咽的痛哭起來,皇后也抹著眼淚,說道:「臣妾侍奉陛下十八年工夫,每有勸諫,總不肯聽,致有今日!」皇帝也不和她多說,便把太子永王安王喚來,拉住兩人的手,只說得一句:「逃性命去吧!」便吩咐太監,把兩位太子送出宮去,寄養在外戚周家、田家。
  不一會,宮女報說:皇后弔死了!皇帝急急進去看時,已是斷了氣。皇帝只說得一個好字。那公主在一旁哭著。這位公主年紀十五歲,長得沉魚落雁的容貌﹔皇帝覷她不防備的時候,便拔下佩刀來,把袍袖遮住臉兒,一刀殺過去,斬斷了公主右面的臂膀。公主倒在血泊裡,輾轉呼號,皇帝一面抹淚,一面說道:「誰叫你生在我們帝王家裡呢?」袁貴妃聽了,便對皇帝拜了又拜,解下腰帶來,便在皇帝跟前上吊,才把身子弔上,那帶子忽然斷了,袁貴妃又醒過來。皇帝便擎起刀來,在貴妃肩上狠命的砍了幾刀,才死去。皇帝收了佩刀,慌慌張張的夾在幾個皇宮太監裡面,擠到東華門口,被兵士們攔阻住,又折到齊化門朱純臣家裡,又被看門的攔住,不放進去。急轉身走到安定門,那城門關得鐵桶相似,也不得出去,皇帝歎了一口氣,又折回宮來。這時皇帝身上穿著藍袍,在街道上走來走去,也沒有人認識他。到十九一清早,內城也被賊兵打破了,皇帝悄悄地一個人走上煤山去,在壽皇亭裡坐下。一陣陣喊殺聲音,傳到皇帝耳朵裡,皇帝連連歎了幾口氣,便拿起案頭硃筆,在衣襟上寫了幾個字,解下袍帶,弔死在亭子裡。待到李自成打進宮來,有一個太監名叫王承恩的,在宮裡四處找尋皇帝。找到壽皇亭裡,見皇帝高高弔死在窗檻上,散著頭髮赤著左腳,右腳穿著朱履。再看那衣襟上寫的字道:
  朕自登極十有七年,逆賊直逼京師,朕雖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諸臣之誤朕也!朕死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可去朕之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那王承恩讀過皇帝衣襟上的遺詔,不禁嚎陶大哭。對皇帝的屍身拜了八拜,說道:「萬歲在陰間慢走,奴才來了!」說著,也在腰間解下一條帶子來,弔死在皇帝腳邊。
  破城的時候,崇禎皇帝獨自一人升殿,跟前一個太監也不見,皇帝便下殿來,自己打鐘,打了半天,也不見一個大臣到來。後來李自成進宮,坐在金鑾殿上,打起鐘鼓來,便有成國公朱純臣領了合朝文武大臣,上殿來拜倒在地,口稱:「新皇萬歲!」李自成查問時,只有范景文、倪元璐幾個大臣盡忠的。又查問崇禎皇帝的下落,大臣們都不知道。後來在煤山上尋得皇帝的屍身,問那看管壽皇亭的小太監時,那小太監把皇帝臨死的時候的情形和王承恩殉難的情形,一一說出來。李自成吩咐卸下一扇宮門去,把皇帝的屍身抬來,用柳木棺草草收殮,丟在東華門外的篷廠裡。每天只有三四個老太監看守著。李自成住在宮裡,每天自有文武百官去上朝,卻沒有一個去拜皇帝棺木的。
  那時陳演、魏藻德、張若麒、梁兆陽、楊觀光、周奎一班明朝的奸臣,都因趨奉李自成,得了大官。還有吳三桂的父親都指揮吳襄,也投降了李自成。吳三桂有一個愛妾,名陳圓圓的,原是外戚田畹家的歌姬,長得和出水芙蓉一般。吳三桂在田畹家吃酒,一見傾心,向田畹取來,十分寵愛,天天摟在懷裡,噙在嘴裡。因受了皇上的旨意,帶兵往山海關駐紮﹔怕陳圓圓嬌嫩皮膚,受不住關外風沙,便把她寄在京城父親家裡。待到李自成攻打北京,吳三桂封平西伯帶兵回京,才走到豐潤地方,便得到京城陷落的消息。打聽得他父親吳襄,也投降了賊人,連他愛妾陳圓圓也被賊將劉宗敏擄去轉獻給李自成享受。這怎麼叫吳三桂不惱?他便一面率領兵士,晝夜兼程,殺進京去﹔一面又打發副將葉禹鐘到關外來討救兵。
  當下多爾袞問明白了來蹤去跡,深中下懷。便立刻催動人馬,軍前豎一面大旗,上寫著「仁義之師」四個大字,耀武揚威的殺進北京城來。平西伯的兵隊領路,走在前面。李自成聽說滿清兵到,慌得他逃出武英殿,擄著明朝的太子和兩位王爺,向西逃去。吳三桂追上前去,殺死他父親吳襄,問陳圓圓時,已被闖王李自成擄出城去。吳三桂又向前迫趕,在驛亭裡遇到陳圓圓,獨自一人坐著。吳三桂見了,真是悲喜交集﹔吳三桂既得了他心上的人兒,便也無心去追趕,回進京城去,那多爾袞已是老實不客氣的高坐在武英殿上,受百官的朝賀了。
  睿親王一面收拾宮殿,一面親自寫了一封奏折,打發輔國公屯濟克和托,固山額真何洛會,到盛京去迎接兩宮進京﹔一面又派明朝降臣金之俊,修理從山海關直到北京的官道,沿路蓋造行宮。睿親王在盛京的時候,和皇太后是天天見面親熱慣的,如今兩處離開,不由得他天天盼望,夜夜思量。直盼到九月二十,順治皇帝陪皇后進北京城。多爾袞傳集了滿漢文武大臣,全身披掛,出城九里,恭接聖駕。只聽得九聲炮響,前面金鼓儀仗,龍旗鑾輿,一隊隊的藍翎侍從,夾護著龍車。車子裡一個豐頤盛鬋的太後,懷中坐著一個七歲的天子。龍車由永定門進大清門,沿路家家擺設香案﹔人人在窗戶內偷看,御駕進了紫禁城,文武大臣一齊退出﹔只有攝政王一人,隨駕進宮。順治、太後進了慈寧宮,略略休息一會,便傳多爾袞進去。兩人久別重逢,自然有一番情意,直談到傍晚,才退出來,回到私邸裡去。這時小玉妃和豪格的福晉,也跟著進京來。多爾袞回府去和小玉妃說笑了一會,又和二十個侍妾周旋一會,便溜進姪兒媳婦房裡去了。
  這小玉妃自從嫁了攝政王以後,因為王爺心中念念不忘她姊姊,和她毫無恩情,小玉妃心中的怨恨,自不消說得。她幾次想趕到宮裡去,和她姊姊大鬧一場。又想她姊姊如今做了太後,自己勢力敵她不過,便也忍耐下去。那多爾袞因這幾天宮裡有事,便日夜在宮中伺候。
  順治皇帝揀定十月初一日登基,從九月二十六日起,下諭朝內大小臣工,替崇禎皇帝掛孝三日。到了初一這一天,大家都換了吉服,皇帝升座武英殿,文武百官一齊拜倒在地,三呼萬歲。當下皇帝傳下三道上諭:第一道是把明朝改稱大清,大赦天下,蠲免全國賦稅一年。第二道是令天下臣民,限定在十日內,一律剃髮。第三道是封阿濟格為靖遠大將軍,會同吳三桂尚可喜等,由大同邊外會合蒙古兵土,入榆林延安,攻陝西背後,去剿滅李自成一班賊寇﹔又封多鐸為定國大將軍,會同孔有德一班降將,直下江南,去收服明朝天下。
  單說這剃髮一道上諭,當時也不知死了多少忠臣義士,這且不去說它。如今再說多爾袞分發各路兵馬已定,便天天在宮裡和太後飲酒取樂。那各親王的福晉也天天輪著進宮去賀喜,只有那小玉妃因把她姊姊恨入骨髓,便也不進宮去﹔但是看看她丈夫一連幾天不出宮來,這口酸氣,心頭實在按捺不住。又挨過幾天,看看多爾袞還不回家來,她可再也耐不住了,頭也不梳、衣服也不換,坐著府裡的車子,直闖進慈寧宮去。那把守宮門的太監和宮女們,見她來勢兇惡,便上前來把她攔住。小玉妃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洩,見被眾人攔住,她便在外院裡指天划地的大罵起來,口口聲聲要喚多爾袞出來,我和他評評理。她罵到十分氣憤的時候,把皇太后和多爾袞兩人的私情事體,統統喊了出來,嚇得那班宮女太監們,掩著耳朵,不敢聽她的話。便有幾個宮女上來說了好多好話,拉她到西書房去坐﹔一面又打發人到裡面去通報攝政王。停了一會,宮女傳出話來,說請福晉先回,王爺今夜一定回府。小玉妃聽了,也無可奈何,只得上車回去了。到了傍晚時候,多爾袞果然回家來了,小玉妃見了王爺,把日間的氣惱,一齊拋在九霄雲外﹔眉開眼笑的把王爺接進房去。多爾袞也並不提起日間的事體,用過了晚膳,便宿在小玉妃房裡。侍妾們看了這情形,十分詫異。到了第二天一清早,大家到小玉妃房裡去伺候﹔只見那小玉妃直挺挺的躺在牀上,七孔流血,早已死了。這明明是被多爾袞謀害死的,大家也不敢吱聲了。多爾袞只把差官傳來,吩咐他買辦衣衾棺槨,草草收殮,外面只知道睿王福晉是害急病死的,照常開弔出喪。
  事過以後,多爾袞依舊向宮裡一溜﹔十天八天,不見他出來。他叔嫂兩人的事體,自從給小玉妃吵嚷過以後,鬧得宮裡宮外人人知道﹔這個風聲傳到皇帝耳朵裡去,雖說皇帝年小,卻也覺得十分難受,肚子裡又羞又氣。誰知那時有一位禮部尚書名叫錢謙益的,早已看出攝政王和皇帝的心病,便大膽上了一個奏章,說:「皇太后正在盛年,獨處深宮,必多傷感﹔攝政王功高位尊,又值續弦。不如請太後下嫁攝政王,既足以解太後之孤寂,又借以酬皇叔之大功。」這個奏章,原是多爾袞看﹔他看了,不由得心花怒放。當即帶了奏章進宮去,和太後商量。太後到這時候,卻害起羞來,溜了多爾袞一眼,笑說道:「俺不知道,你和他們商量去!」多爾袞回到府上,把錢謙益傳進府去,兩人商量了一夜﹔第二天錢謙益上朝,把這個意思奏明皇上,又說從此皇太后和攝政王定了名分,免得外人多說閒話。順治皇帝當即准奏,第二天發下一道上諭來,家家傳誦。那上諭說道:
  朕以沖齡賤祚,定鼎燕京﹔表正萬方,廓清四海。藐躬涼德。易克臻斯?幸內稟聖母皇太后訓迪之賢,外仗皇叔攝政王匡扶之力﹔一心一德,斯能奠此丕基。顧念皇太后自皇考賓天之後,攀龍髯而望帝,未免傷心,和熊膽以教兒,難開笑口。幸以攝政王托股肱之任,寄心腹之司﹔寵沐慈恩,優承懿眷。功成逐鹿,抒赤膽以推誠﹔望重揚鷹,掬丹心而輔翼。金靖亂,立姬公負之勛﹔鐵券酬庸,今邱嫂轅羹之怨。借此觀臚萱室,用紓別鵠之悲﹔從教喜溢椒宮,免唱離鸞之曲。與使守經執禮,如何通變行權?既全夫夫婦婦之倫,益慰長長親親之念。嗚呼!禮經具在,不廢再醮之文﹔家法相沿,詎有重婚之律?聖人何妨達節?大孝尤貴順親。朕之苦衷,當為天下臣民所共諒。其大婚儀典,著禮部核議奏聞,候朕施行。欽此。
  要知皇太后如何下嫁,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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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酬大勛太後下嫁 報宿恨天子重婚



  話說禮部接了聖旨,便議定太後下嫁的禮節﹔派定和碩親王充欽為大婚正使,饒馀郡王充大婚副使。先揀定下聘吉日,正副使引導攝政王到午門外行納彩禮。那禮單寫著:文馬二十匹,甲冑二十副,緞二百匹,布四百匹,黃金四百兩、銀二萬兩,金茶具兩副,銀茶具四副,銀盆四隻,間馬四十匹,駝甲四十副。禮物陳列在太和殿,在乾清宮賜攝政王筵宴。宴畢,到壽寧宮行三跪九叩首謝禮。
  到了大婚這一天,五更時候,攝政王排齊全副執事﹔一隊白象領隊,後面寶乘、樂隊、紅燈、冠軍使、整儀尉、引仗、柳仗、吾仗、立瓜、臥瓜、星、鉞、五色金龍小旗,翠華、金鼓、門、日月、五雲、五雷、八風、甘雨、列宿、五星、五嶽、四賣、神武、朱雀、白虎、青龍、天馬、天麓、犀牛、赤熊、黃熊、白澤、角端、游麟、彩獅、振鷺、鳴鳶、赤鳥、華蟲、黃鵠、白雉、雲鶴、孔雀儀鳳、翔鸞等旗、五色龍纛、前鋒纛、護軍纛、驍騎、黃麾、儀鍠氅、金節、進善納言旌、敷文振文旌、褒功懷遠旌、行慶施惠旌、明刑弼教旌、教孝表節旌、龍頭幡、豹尾幡、繹引幡、信幡、鸞鳳赤方扇、雉尾扇、孔雀扇、單龍赤團扇、雙龍赤團扇、雙龍黃團扇、壽字扇、赤方傘、紫方傘、五色花傘、五色九龍傘、黃九龍傘、紫芝蓋、翠華蓋、九龍黃蓋、戟、殳、豹尾槍、弓、矢、儀、刀、仗、馬、金、機、金交椅、金水瓶、金盥盤、金唾壺、金香盒,金爐、拂塵,一隊一隊的過去。共用內監一千二百四十六人拿著,從大清門直接往壽寧宮門。沿路鋪著黃沙,站滿了執事。
  攝政王多爾袞,端坐在金輦裡,後面六百名御林軍,各個掮著豹尾槍、儀刀、弓、矢,騎在馬上,耀武揚威。最後面豎著一面黃龍大纛,慢慢的走進宮門去。宮裡面早有一班親王福晉,貝勒貝子夫人,內務大臣命婦,內管領命婦,都是按品大裝,在內院伺候。到了吉時,皇太后穿著吉服,皇帝率領一班王公大臣,到內宮行三跪九叩首禮,跪請皇太后升輦﹔十六位女官,領導太後下輦,三十二名內監,負輦出宮。陪送的福晉、夫人、命婦,各各坐著彤輿,跟在後面。攝政王的金輦,在右面護行,到了王邪門口,儀仗站住﹔到儀門口,大小官員站住﹔到了正院,金輦停下。女官上去,把太後從金輦中扶出來,進西院暫息。到了合巹吉時,把太後請出來,女官跪獻合巹酒,攝政王和皇太后行合巹禮,送進洞房。
  第二天,順治皇帝登太和殿,百官上表慶賀。皇帝降諭,在東西兩偏殿賜群臣喜慶筵宴。從此以後,皇帝下旨,稱睿王為皇父攝政王。每日早朝,皇父攝政王坐在皇帝右面,同受百官跪拜,太後自從嫁了攝政王以後,終日在新房裡尋歡作樂,忘了自己是快四十歲的人了,卻還是和二八新娘一般,朝朝連理,夜夜並頭,只因太後生成嬌嫩皮膚,妖媚容貌,望去好似二十許少婦﹔況且如今和多爾袞定了名分,越發沒有顧忌了,終日把叔叔霸佔在房裡,那二十位侍妾和那姪兒媳婦,休想沾些微雨露。
  這位攝政王,終日伴著嫂嫂,新歡舊愛,這恩情自然覺得格外濃厚。待到滿月以後,他反覺得淡淡的起來。這是什麼緣故?從來有一句俗話說得好,家花不及野花香。他叔嫂兩人,未定名分以前,暗地裡幽期密合,倍覺恩愛﹔如今定了名分,毫無顧及,反覺得平淡無奇。再加一個半老徐娘,一個正在壯年,便漸漸的有點不對勁了。他常常溜到姪兒媳婦房中去尋樂,給太後知道了,未免掀起醋海風波。這時有一位大學士洪承疇,原是太後的舊相識﹔太後常常把他召進府去,攝政王不在跟前的時候,和他談談,解解悶兒。後來給攝政王知道了,心裡十分不快。
  這時候多鐸在江南,打平了南邊各省,享用繁華。他手下軍官,擄得美貌婦女,便來獻與豫王。那江南女子,細膩柔媚,另有一種風味。多鐸府中,粉白黛綠,養著四五十個絕色佳人。內中有一位寡婦劉三秀,年已半老,卻長得玉肌花貌,娬媚動人﹔豫王最是愛憐,封她作王妃,天天和她在一處遊玩。這時正是端陽佳節,豫王帶著劉三秀在江邊看龍舟之戲,想起太後在宮中,雖享盡榮華,卻不曾見過這水上的玩藝兒。便定造了十隻龍船,選了二十個美貌女孩兒,連同船戶樂隊,一齊獻進京去,孝敬太後。太後便吩咐在三海裡開龍船大會,邀集了許多福晉夫人命婦,在水閣中看龍船。順治皇帝坐在正中,攝政王陪在一旁。那十條龍船,打起十番鑼鼓,在水面上掠來掠去,做出許多花樣來。只見那十條龍船,一齊駛進閣前來,二十個女孩子討皇太后皇上的賞。皇太后看那班女孩子長得有趣,便吩咐一聲「賞」!那太監便把預備下的二十籮碎銀子衣服玩具果品,送上船去。
  大家正看女孩兒的時候,忽然一個大漢,從船頭上跳進閣來,手擎鋼刀,直向攝政王殺來。攝政王眼快,忙走避時,鋼刀也下去得快,斬死了一個小太監。閣子裡頓時大亂起來,御林軍一擁上前,把這刺客捉住,發下刑部去審問。那刺客直認是有一位天下第一個大人叫他來行刺的。又問他這位大人叫什麼名字?他又不肯說。第二天,再從牢裡提出來審問時,那刺客早已自刎死了。攝政王知道,十分動怒,吩咐把刑部尚書和許多承審官員,一齊革職拿問。又想那刺客是從江南來的,豫王原和自己有宿怨的,說不定那刺客也是他指使來的。想到這裡,又十分生氣,便立刻和太後說明,下一道聖旨,把江南總督革職,派洪承疇去做江南總督,暗暗的吩咐他多立兵隊,慢慢的收伏豫王的兵權。這一來,把洪承疇調開,在攝政王又拔去一個眼中釘。這都是何洛會的計策。但是,攝政王和皇太后正式做了夫妻以後,恩情反不如從前,如今洪承疇雖不在眼前,攝政王心中醋意未消,再加這個刺客的事體,心中不免有幾分害怕。
  皇太后雖說下嫁,在攝政王府中只住了一個月。滿月以後,仍回進慈寧宮去住著。攝政王宮中府中跑來跑去,怕遭人暗算,便也不常進宮去,只在府中和姪兒媳婦尋歡作樂。日子多了,便覺得膩煩起來。
  這時朝鮮派大臣金玉聲來進貢,住在客館裡,說起他國王兩位公主,長得如何美麗嬌嫩。這句話聽在何洛會耳朵裡,便悄悄的去告訴攝政王知道。攝政王在府中正住得乏了味,聽了這個消息,忙吩咐何洛會如此如此去行事。何洛捨得了命令,忙悄悄的去和朝鮮大臣商量。那大臣聽是攝政王的意思,如何敢違背,忙回國去,和國王李溟說知。那李溟聽說攝政王要娶他兩位公主做妃子,他正要仰攀上國,如何不願意,便一口答應,一面和女兒說知。還是這兩位公主有主意,他姊妹二人說:到大清國去做妃子,原是願意的,但是聽說如今大清國皇太后下嫁攝政王,寵擅專房,我姊妹二人嫁過去,沒得吃她欺侮。倘然那攝政王必要娶我姊妹二人,便請攝政王到我國中來成親﹔替俺姊妹造一座高大的王府,俺姊妹永遠在府中住著,決不肯離開親生父母的。朝鮮王便打發人把姊妹的意思去對攝政王說了。攝政王也很願意避開皇太后的耳目。便是堂堂一位攝政王,到屬國裡去做親,未免太不成體統。後來何洛會出了一個主意,在朝鮮相近地方喀喇城裡,造一座行宮,把兩位朝鮮公主,悄悄的接到行宮裡候著。這裡攝政王便推說出關巡邊去,便帶領八旗固山額真官兵,揀定吉日,在北京起程。皇太后雖不捨得離開攝政王,但國家大事,又不好攔阻得。看著自己兒子順治皇帝,年紀慢慢地長大起來,他終身事體也十分要緊。從前攝政王做主,說定科爾沁部主吳克善的女兒做皇后。為今攝政王要出京去,皇太后便和攝政王說定了,要給皇帝揀個吉日成親。攝政王這時一心只在那兩個朝鮮公主身上,宮裡的事體,悉聽皇太后做主,自己急急趕出關來,到行宮裡和兩位公主成親。這時攝政王一箭雙雕,自有許多樂處。
  誰知天下的事,往往樂極生悲。攝政王住在喀喇城地方,天天和兩位公主尋樂。這喀喇城原是一個荒僻去處,兩位公主空閒下來,無可消遣,便哄著攝政王出去打獵。有一天,攝政王帶了兩位公主正在城外打獵。一班官兵,正保護著公主追鹿兒到樹林深處,那林下忽然跳出一隻野豬來,見林子裡有人,急向林外逃去。攝政王一個人騎著馬站在林子外面,那馬見野豬兒直衝過來,嚇得它拱著前蹄,和人一般的站了起來。攝政王騎在馬上,一個措手不及,直撞下鞍橋來,那野豬恰巧從攝政王身上跳過。可憐多爾袞,一霎時跌斷了左腿,被豬蹄踏傷了面部,一時鮮血直迸,痛徹心脾。隨從武官,急上來救息,忙回出林子來看,哭著喚著,總不見他醒來﹔再細看時,那腦漿也迸裂了,人已經不中用了。急把攝政王的屍身抬回行宮,一面發喪成服,一面通報朝廷。這時攝政王年紀只有三十九歲。消息傳到宮裡,第一個哭壞了皇太后,順治皇帝也十分傷心。一面特派大臣出關去盤柩,一面下諭臣民人等帶孝。那朝鮮公主不肯進關,待攝政王靈柩動身,便也動身回朝鮮國去。
  皇父柩車到北京這一天,順治皇帝穿了孝衣,帶同親貝勒文武百官,出東直門五里處迎接。皇帝親自奠爵行禮,百官跪在路旁舉哀,從東直門直到玉河橋。四品以上各官,都在路旁跪哭,直到王邸。公主福晉文武命婦,都穿著孝衣,在大門內跪哭。靈柩停在王府大堂,諸王貝勒通夜守喪,另有六十四個喇嘛和尚,誦經超薦。這一場喪事,直鬧了四十九天。皇太后雖不便入府守孝,但寡鵠離鸞,閭闈冷落,是十分傷心的。
  順治皇帝和太後,到底是母子,關乎天性。見母親孤苦可憐,便把太後迎進宮去,母子兩人朝夜見面,十分親熱。這時,順治皇帝也有十四歲了,便下詔親政,每天五更坐朝,查問國政,十分精細。文
  武大臣,都見了他害怕。到了十六歲以上,皇太后做主,揀定吉日,皇帝大婚。那吳克善把女兒送進京來,這時豫王也回京了,便借住在豫王府。在順治皇帝心裡,原不願意要吳克善的格格搏爾濟錦氏做皇后,只因是皇太后做主,不好意思反抗,只得勉強成親。皇后住在坤寧宮裡,新婚不五天,皇帝便和皇后口角,從此夫妻之間,越發生疏了。
  話說那蘇克薩哈、詹穆濟倫和鄭親王、端重郡王、敬謹親王、巽親王一般親貴,原都是和攝政王有宿怨的。如今攝政王巳死,他們趁此機會報仇,天天在皇帝跟前說攝政王的壞話。又說攝政王的事體,都是那阿洛會一人鬧的鬼。順治皇帝原不樂意攝政王的,如今聽了許多大臣的話,便把舊案重翻,立刻下一道聖旨,把阿洛會正法,追奪多爾袞生前一切封典爵位。多爾袞母子的封典,也一並奪去。到第三年,皇帝心中因為皇后是多爾袞做主給他娶的,便下詔把皇后廢了,另立科爾沁園鎮國公綽爾濟的格格為皇后。這位新皇后,雖是皇帝自己做主娶來的,但是皇帝不曾見過,誰知娶進宮去一看,卻是又蠢又笨。皇帝心中又加了一層煩惱。
  那皇太后見皇帝獨斷獨行﹔又因自己下嫁的事體,心裡總覺得有幾分慚愧,母子之間便生出嫌隙。再加那班宮女太監們從旁煽弄,皇太后心中竟十分怨恨皇帝。皇帝在宮庭之間,越發乏味。虧得不多幾天,那江南總督洪承疇回京來,叫他母子兩人心中都得了安慰。皇太后和洪承疇原是有舊情的,今日久別重逢,自然可以彼此安慰。那皇帝又是得了什麼安慰呢?原來此番洪承疇從江南地方帶了一位絕色美人進京來獻與皇帝。那皇帝看了,滿心歡喜,便十分寵愛起來,天天和美人宴飲說笑,寸步不離,真好似唐明皇和楊貴妃一般。
  這位美人名叫董小宛。她原是如臯才子冒巢民的寵姬。那時江南有四位公子,都是有財有勢,有學問,朋友又多,誰也不敢去驚動他。洪承疇到了江南地方,打聽江南一班美人,什麼冠白門、馬湘蘭、李香君、顧橫波,一個個都是嫩柳嬌花,驚才絕豔。洪承疇滿心想拼著花去千金,買他一個回來。誰知江南地方,那班美人都一個個有了主人,這洪承疇心裡十分懊喪。過了幾天,又打聽得有一個董小宛,是金粉魁首,士女班頭。如今嫁與冒巢民為妾,跟著丈夫住在邗溝西城綠楊村地方。這地方山清水秀,花木繁茂。冒氏住的屋子,名叫水繪園,風景又是絕勝。洪總督自從知道了這位美人兒,越發想得廢寢忘食,長吁短歎。
  他有一個心腹二爺姓佟,原是一個壞蛋,終日趨奉主人,很得主人青睞。如今見他主人好似有什麼心事,便在閒言閒語裡,套出主人的口氣來,知道主人是想董小宛想得厲害,他便自告奮勇,說道:「大人放心,這件事都在小人身上,十天以內,總可以回大人的話。」佟二爺說了這句話,便不見了。隔了八天,到第九天上,洪承疇正在書房裡看公文,忽然佟二爺笑嘻嘻地從外面進來,搶到洪承疇總督身旁去請了一個安,說道:「恭喜大人,來了!」承疇問:「什麼來了?」那佟二爺說到:「董小宛來了!」洪總督聽了,從椅子上直跳起來,說道:「敢是你去搶來的嗎?這還了得!那冒公子是江南才子,京城裡很通聲氣,被他去告一狀,把我的前程也丟了,這還了得!」那佟二爺說道:「大人莫慌,聽小人慢慢地稟告。原來小人早已打聽得冒公子手下養著許多無賴,那無賴都和私鹽販子來往。小人便帶了本衙門全班馬快,連夜趕到綠楊樹去,聲稱到冒公子家裡去捉強盜。有人告密,說冒巢民家裡窩藏私販,又強搶良家婦女。那鄰舍聽了小人的話,怕惹禍水,誰敢來管閒事﹔那冒公子也嚇得溜出後門逃走了。小人便打進門去,見董小宛扶著一個丫頭,正在要逃走,便不問情由,上去拉著便走。又故意張揚著說,這女人便是冒巢民強搶來的良家婦女,為今送還她家去。」
  洪承疇聽到這裡,才急著問:「那女人呢?」佟二爺回說:「連她丫頭都帶進衙門來了。」洪承疇說:「快送來我看!」
  停了一會,果然見一個丫頭,扶著一個美人兒進來。看她一雙媚眼,哭得紅紅的,蹙緊了眉心,低垂著粉頸,站在一旁,好似帶雨梨花,又好似捧心西子。洪總督看了,又憐又愛。一時裡不知怎麼是好。便問她叫什麼名字。那丫頭答道:「婢子名叫扣扣。俺主人冒巢民,是如臯地方第一才子,誰人不知道?這位是俺主人第一位得寵的如夫人董氏。為今被大人的手下錯捉了來,快放我主僕兩人回去。京城裡自王爺起直到御史官,都是俺主人的親戚朋友,倘然惱了俺主人,他進京去告狀,怕連大人的功名也保不住了呢!」
  洪承疇聽了扣扣的話,心下害怕,想要放她們回去。看看這董小宛,心中又實在舍她不下,便將錯就錯用好話安慰著說道:「你們不用憂愁,只因有人告你主人窩藏匪類,強搶民女,我和你主人原也是朋友,所以吩咐他們暗地裡把你主人放走了。又怕地方上壞人到你家裡來搔擾,嚇壞了這位美人兒,又吩咐他們把這美人兒接進衙門來暫避幾天,等風波過去,再放你主婢二人回去。」洪總督說著,挨進身去,臉上做出一副尷尬神氣來。董小宛看了,知道洪承疇不懷好意,便直跳起來,搶到柱子邊去,把頭向柱子上亂撞,頓時鮮血直流,雲鬢散亂。扣扣忙搶上前去抱住。要知道董小宛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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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6 11:4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回     悲離鸞小宛入宮 誓比翼世祖遊園



  卻說董小宛聽了洪承疇的話,一時氣急,要在柱子上一頭撞死。虧得她丫頭扣扣在身旁,搶救得快,上前抱住。董小宛也痛得暈倒在扣扣懷裡。隔了不知多少時候,清醒過來一看,見自己睡在繡牀上,丫頭扣扣陪在身旁。問時,原來是在洪承疇的私第裡。董小宛想起丈夫,不禁嗚嗚咽咽的痛哭起來。扣扣在一旁再三勸慰,說:「為今俺們在這洪賊勢力之下,只得耐心守候,主人在外面,總可以想法救俺們出去的。」董小宛也無可奈何,只得耐心住下。看看那頭上的傷口,也慢慢的好了。
  有一天,洪承疇吃醉了酒,想起董小宛來,便把她主婢二人喚來,對董小宛說道:「冒公子如今已關進監牢裡,過三五天,便要解進京去殺頭。只因為我看你可憐,暗地裡給你一個信,你倘然肯轉嫁給我,我便拼卻丟了這前程,把冒公子暗地裡放走,和你丟官逃走。」洪總督話不曾說完,董小宛坐在地下,指著洪總督亂罵亂哭。洪總督笑嘻嘻的上前去親自攙扶,被董小宛一伸手打了一個嘴巴去,打得又脆又響。洪承疇大怒,拍著桌子,混帳王八蛋的罵了一陣。吩咐:「拖去關起來!」便有兩個笨女人上來,把她主婢兩人橫拖豎拽的拉進一間小樓去,緊緊關住。董小宛幾番要尋死,都被扣扣勸住,並說:「主人萬分寵愛主母,主母倘然死了,給主人知道了,怕主人的性命也不保呢。」小宛聽了這話,怕丈夫為她傷心,便也不敢死了。
  那冒巢民逃出家門以後,外面風聲鶴唳,說冒巢民窩藏匪類,皇帝下旨查拿,滿門抄斬。有的說江南總督四處畫影圖形,單抓冒巢民一個人。冒公子聽了,嚇得他走投無路。虧得他四處都有朋友,逃在歙縣一個朋友家裡。那朋友替他四處張羅,冒巢民自己也打發人到金陵總督衙門裡去打聽消息,才知道是洪承疇因為要奪他的董小宛,所以造出許多罪名來。冒巢民氣憤極了,要親自趕到金陵去和洪承疇拼命。這時有一侍妾,名蔡女蘿的,跟著冒巢民一塊兒逃在外面,勸冒公子說:「為今洪賊的勢力大,主人倘然到金陵去,正是自投羅網,給宛姊知道了,又叫她加添憂愁。如今妾身有一計在此,不知主公生平可有心腹的僕人?」冒巢民聽了,略略思索一會,說道:「有了!有一個馮小五。他母親死了,是董小宛替他買棺成殮的。自從董小宛嫁到我家,這馮小五便在我家當一名僕人,他常常說起小宛的恩德,便是送了性命報德,也是願意的。」蔡女蘿便對冒巢民說:「如此如此﹍﹍一定可以把宛姊救回來。」
  冒巢民聽了女蘿的話,便連夜回水繪園去。那班舊時的奴僕和江湖好漢知道了,都悄悄的到水繪園來看望。冒巢民對著大眾把蔡女蘿的計策說了,果然那馮小五跳起來,搶著拍著胸口說道:「水裡火裡,小的願意去!」當下又有幾個願跟馮小五一塊兒去行事的,又有幾個願幫貼盤纏的。冒巢民拿出一乾兩銀子來,交給馮小五,說:「衙門要使用,多少我都肯,總要想法把你主母救回來才是。」這班人一齊答應了一聲,一溜煙去了。冒巢民仍回到歙縣去守候消息。
  這馮小五原是江湖上人,那總督衙門裡的差役,他原都認識的。當時他到了金陵,擺了豐盛的酒席,把衙門裡弟兄一齊請到。酒吃到一半,馮小五給眾人磕了一個頭,說起他主人被洪總督虛構罪名,強搶寵姬的事。又說:「如今主人願出千金,求請各位弟兄幫忙,設法把俺主母救回家去。」眾差役聽了馮小五的話,正低著頭想法子時,忽然有一個公人,慌慌張張從外面進來,說道:「諸位哥哥快回去!小人到京城上諭,立刻收拾行李,今夜九時便要動身。哥兒們快回去吧!」眾人聽了這話,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發了一會怔,匆匆忙忙的散去。
  內中有一個名叫李山的,也是一個熱心的朋友,他和馮小五交情又最深。他臨走的時候,對小五說道:「老弟不用憂愁,今夜三更時分,請在秣陵關下守候著,我去打聽你主母坐的是第幾輛車子,通一個消息給你,你須多約幾個弟兄上去奪回來。」小五依了他的話,到秣陵關下去候著。直候到天色微明,才聽得車聲隆隆,前面大隊人馬過去。洪總督的車子在前,後面跟著五六十輛大廠車,兩旁都有清兵保護著,眼看他出關去。車子後面,又跟著一隊騎兵,那李三也夾在兵隊裡,見了小五,他忙把手掌擎了三回,又伸著二個指兒。小五看了,知道董小宛在第十七輛車子上,他便遠遠的在後面跟著。他們是騎馬的,小五隻有兩條腿,氣喘吁吁的跑著。幸而他們押著許多女眷們的車輛,常常要打尖停息,小五也不致落後。
  看看過了一站又是一站,那兵士們防備很嚴,小五終不能得手。車子走過邗溝地方,這裡離綠楊村很近,小五悄悄的去招呼幾個舊日冒巢民的奴僕,直追到清江浦地面,卻不見了李三。再打聽時,原來洪總督因要趕路,自己帶了李三一班親兵,晝夜兼程前進,丟下這許多女眷的車輛,吩咐兵隊押著,隨後慢慢的進京。這也是洪承疇要避人耳目的意思。馮小五聽了,十分歡喜,說是機會到了,當夜打聽得第十七輛車子和別的車子都寄住在悅來客店時,那女眷們依舊睡在車裡。到了四更時分,小五約了幾個同伴,悄悄的爬上屋頂,那兵士們因總督不在,多貪了幾杯,這時正好睡。小五跳進內院,認得第十七輛車子是粉紅色的車簾,便急忙跳上車去,掀開車簾一看,在月光下果然見那董小宛的丫頭扣扣睡在車門口上。小五到這時也不及細看,搶著兩個被窩,打開店門,拔腳飛奔。被窩裡的女人,從夢中驚醒,哭喊起來。小五一邊跑著,一邊拍著被窩說道:「莫嚷莫嚷!俺是來救你回家去的。」這時店小二和一班兵士們,都從夢中驚醒,追出門去,小五已去遠了。看看第十七輛車子裡的一位女眷和丫頭,都被劫去了。那兵士們一面報官訪拿,一面押著車子,晝夜趕路。過了山東地界,不多幾天,到了京裡。
  且說那小五搶得他主母和扣扣,回到他伙伴家裡。打開被窩一看,那丫頭扣扣原是不錯,只有那主母卻換了一個女眷。小五十分詫異,問時,扣扣說:「主母在路上,感冒風寒,前幾天已換到後面蒲草輪子的病號車裡去了。」小五又問:「這位女眷是什麼人?」那女人自己說:「是姓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遭洪總督手下的兵士搶進衙門去,逼著做一個侍妾。如今你既拿我錯認做你家主母槍了出來,是救了我的性命,我也無家可歸,願跟著到你主人家裡去,服侍你主人一世。」小五見不是主母,也無心和這金氏說話,便托他同伴,把金氏和扣扣帶回家去,自己轉身又趕進京去。打聽董小宛雖住在洪承疇府裡,卻還不曾遭洪氏的毒手。但是,府中院落重疊,兵衛森嚴,叫小五如何下手?隔了幾天,接到他主人的來信,說京裡有一位曹御史,是多年的至交,可以去求他幫忙。小五依了信上的話,去求見曹御史,把他主人的話說了。曹御史聽了,十分動怒,說:「這洪老賊!不上奏章參他一本,也不顯得我老曹的手段。」便吩咐小五,趕快去補一份狀子來。
  小五回去,找了三天,才找到一個寫狀子的人。誰知這寫狀子的人,見他告大學士洪承疇,心下不覺一跳,表面不動聲色的勉強替他寫好狀子,暗地裡卻跑到大學士府去通報。這個消息洪承疇聽得了,一面吩咐拿一錠大元寶,賞了這寫狀子的人,一面和他手下的門客商量。門客裡面有一個名叫徐九如的,便替他想了一條計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把董小宛連夜送進宮去。
  順治皇帝一見,果然十分寵愛。只因董小宛心中念念不忘冒巢民,她見了皇帝,宮女叫她跪下,她只是低著頭抹眼淚。皇帝看她哭得可憐,便吩咐宮女,帶她到別宮去,好好看養。董小宛住在宮裡,享用十分優厚,皇帝也常常來看望她,用好言安慰她。董小宛任憑皇帝千言萬語,她總是不答話,皇帝好不動怒,坐了一會去了。這樣子過了幾天,董小宛心想這位皇上好性兒。日子久了,把自己的悲愁也慢慢的減輕下來。宮女看她肯說話了,便私地裡問她的來歷。董小宛告訴了她。那宮女說道:「這樣說來,這洪承疇是你的仇人呢。你還想報仇嗎?」董小宛咬著牙恨恨的說道:「俺過一百世也要報這個仇!」宮女又說:「你若想報仇,第一步要順從皇帝,得了皇帝的寵愛,便可以借皇帝的勢力報你的私仇。」一句話說得董小宛恍然大悟。心想身子既已進宮,休想再出宮去﹔我不如將計就計,替冒公子報了這個仇吧!
  不多幾天,順治皇帝果然封小宛做淑妃。又怕外人說他娶漢女做妃子,便把小宛改姓董鄂氏,稱董鄂妃。皇帝得了董鄂妃以後,卿卿我我,一雙兩好,把從前的愁悶,都已銷去。便是這董鄂妃,也一心一意的伺候皇上,好似把冒公子忘了。暗地裡卻買通太後宮裡的宮女太監,打聽太後和洪學士的事體。原來太後雖說紅顏已老,卻仍是顧影自憐。她自從多爾袞死去以後,春花秋月,宮闈獨宿。想起從前的伴侶,一個個都已過去,只有這洪承疇,遠隔在江南。便暗暗的下一道懿旨,把這位老朋友喚回京來。每到煩悶的時候,把洪學士傳進宮去,談笑解悶。這個消息被董鄂妃打聽得了,心想我何妨趁此在皇帝跟前挑撥一下,送去這洪賊的性命,也出了我心頭的怨恨。她主意已定,隔了幾天,天氣十分蒸悶,董鄂妃正在涼牀上睡午覺,忽然皇帝悄悄的到來,宮女們忙要去喚醒妃子,前來接駕﹔皇帝搖著手,吩咐莫驚醒她。說著,自己掀起軟簾,躡進房裡去。只見妃子側著腰兒,睡在榻上,那半邊粉腮兒,越覺得紅潤可愛。皇帝走上去,看她雙眼低合,香息微微,正好睡呢。又看她裙下弓鞋,卻瘦得和春筍一般。皇帝忍不住伸手過去,輕輕一握。再看她鞋底裡,繡著「周延儒進呈」五個楷字,皇帝點點頭,微微一笑。這時紗窗外吹進一陣風來,掀起了妃子身上的羅衣,露出紅紅的襯衣角兒,那衣角上繡著一對小小的鴛鴦,顏色十分鮮豔。皇帝看了,不覺發起怔來。正靜悄悄的時候,董鄂妃清醒過來。睜眼看時,見皇帝笑吟吟的站在榻前,慌得董鄂妃忙下榻來,跪在地下接駕。皇帝親扶她起來,笑說道:「這樣熱的天氣,悶在房裡做什麼?朕和你到什剎海彩荷花去。」董鄂妃笑著稱:「遵旨!」又說:「臣妾還不曾洗澡呢,萬歲暫請外屋子坐一會罷。」皇帝聽了,把頸子一側,說道:「朕正要看卿洗澡呢!」董鄂妃忙跪奏道:「臣妾不敢褻瀆萬歲,再者,給外臣們知道了,成什麼體統?」皇帝搖著頭說道:「這怕什麼?外臣們也管不著這許多。你若害羞,吩咐他們放下湘簾,朕在簾子外望著就是了。」董鄂妃沒法,只得吩咐宮女們預備香湯,放下湘簾,伺候洗浴。皇帝在簾外望著,四個宮女替她洗擦著,另外四個宮女站著,手裡捧著鏡子胰子浴衣許多東西。不一會,妃子浴罷,重新梳妝。捲起湘簾,皇帝跳進來,笑說道:「長著這一身潔白的皮膚,真可稱得玉人兒了。」把個董鄂妃羞得粉腮兒上起了兩朵紅云。
  皇帝坐在一旁,靜悄悄的看妃子梳妝成了,便握著妃子的手,走出宮去。上了涼轎,太監抬著,來到什剎海地方,只見萬頃蓮田,風吹著荷葉兒,翻來覆去,頓時覺得涼爽起來。荷花深處,蕩出一隻畫舫來,宮女們伺候皇帝和妃子上了畫舫,搖到水中央。妃子親彩一朵白荷花,獻與皇帝,皇帝接在手中,一手攙著妃子的手,並肩靠在船窗裡,看許多宮女們坐在彩蓮船在荷花堆裡鑽來鑽去,齊聲唱著《彩蓮曲》。一陣陣嬌脆的歌聲,傳在皇帝耳朵裡,皇帝連連稱妙。停了一會,宮女們彩了許多荷花,獻上畫舫來,皇帝吩咐堆在妃子腳下。董鄂妃坐在艙中,四面荷花圍繞。人面花光,一般嬌豔。皇帝歎道:「愛卿真可以做得蓮花仙子!」從此以後,董鄂妃經皇帝贊歎以後,宮女們都稱她「蓮花仙子」。當時皇帝吩咐擺上酒來,和妃子對坐,兩個傳遞杯盞。宮女們盤腿坐在艙板上。皇帝吩咐唱曲子,只聽得一陣嬌聲,夾著弦子聲唱道:
  望平康,鳳城東,千門綠柳一路絲韁﹔引游郎,誰家乳燕雙雙?隔春波,晴煙染窗。紫晴天,紅杏窺牆,一帶板橋長﹔閒指點,茶寮酒舫,聽聲聲賣花忙。穿過了條條深巷,插一支帶露柳嬌黃。
  一會到了西岸,見岸上萬綠森森,濃蔭疊疊。皇帝說道:「好一個清涼世界!」便攜著妃子,踱上岸去。吩咐宮女太監們只在岸邊伺候著,不用一人跟隨。他兩人肩並肩兒,手拉手兒,慢慢地走到綠蔭深處的牌坊下面。皇帝忽然心裡一動,忙把董鄂妃的玉手拉住,親親熱熱的接了一個吻。笑說道:「朕和愛卿,好似民間一對快樂恩愛夫妻。」董鄂妃聽了,不覺撲簌簌的兩行熱淚,從粉腮上滾下來。皇帝見了,越發憐愛她,忙把她摟在懷裡。低低問時,那董妃嗚咽著說道:「臣妾賤同小草,一時得依日光,享榮華,受富貴﹔轉眼秋風紈扇,拋入冷宮,到那時不知要受盡多少淒涼呢!」皇帝聽了,便道:「愛卿盡可放心,朕得愛卿如魚得水,不但此生願白頭偕老,又願世世生生結為夫婦。真是唐明皇說的『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卿如不信,朕當對天立誓。」說著,伸手按住董鄂妃的肩頭,雙雙跪倒在牌坊下。皇帝道:「皇天在上,我愛新覺羅福臨與妃子董鄂氏,願今世白頭偕老,世世結為夫婦,永不厭棄。倘然中途有變,我願拋棄天下,保全俺倆的交情。」
  董鄂妃聽了,忙磕頭謝恩。皇帝扶她起來,董鄂妃趁此奏明:「被洪學士強擄進京,家中還有胞兄名巢民,不知生死如何,天天記念。求皇上天恩,把巢民宣召進宮,使我兄妹得見一面,死也瞑目。」皇帝當時答應,第二天便下旨給江南總督,宣冒巢民進京。那冒巢民得了聖旨,立刻啟程。
  那洪承疇獻董小宛進宮,原想她生性貞烈,一定要死在宮裡的,也是借刀殺人的意思。不料她一進宮去,十分得寵﹔皇帝依戀著妃子,連日罷朝。他明知董小宛一得寵幸,定要報仇,便想了一條先發制人的計策。他覷便把皇帝私幸漢女,荒廢朝政的話,對太後說了。太後聽了,大怒,便立刻要去見皇帝,洪承疇攔住說:「這事體須得慢慢的解勸。太後不如先下了一道懿旨,禁止漢女進宮,他日搜查宮廷,便有所借口。」太後聽了便依他的話,立刻下了一道懿旨:禁止滿漢通婚﹔又不許選漢女當宮女。在神武門內,掛著一塊牌子,上寫:「有以纏足女人入宮者,斬!」一行字。皇帝看了,心中暗暗為董鄂妃擔憂。
  過了幾天,冒巢民到了宮裡,董鄂妃在坤寧宮召見,兩下裡自有一番悲喜的形狀。只因宮女站在眼前,只好兄妹稱呼﹔皇帝也把巢民召去,問了幾句話。在宮中賜宴,宴罷,又進宮去和小宛說話﹔說起從前的恩情,和今後的分離,四行眼淚,和潮水一般似的淌下來。宮中不能久坐,只得硬著頭皮,告辭出來。臨走的時候,皇帝賞他黃金五百兩,又下旨給江南總督,替他在家鄉蓋造花園,隨時保護。
  小宛自從巢民去了以後,勾起了萬斛愁腸,不覺害起病來,終日睡在榻上,自有御醫調治,皇帝也不時來看望,用好言安慰。小宛正病得昏沉的時候,忽然聽得宮女報說:「太後來了!」慌得小宛出了一身冷汗,忙掙扎起來梳洗。忽見進來四個宮女,不由分說,把小宛橫拖豎拽的拉了出去。只見太後氣憤憤的坐在房子中間,宮女把小宛推上去,按著她跪在地下。要知小宛性命如何,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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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入空門順治遜國 陷情網康熙亂倫



  卻說小宛正昏昏沉沉的時候,被宮女拉出去跪在太後腳下。只聽得太後喝一聲:「賤人,抬起頭來!」便有宮女上來,挽住小宛的雲髻,往腦脖子後面一拉,小宛的臉便抬了起來。太後冷笑一聲,說到:「長得好狐媚子的臉!替我掌嘴!」宮女們便揚起手掌,向兩邊粉臉上打去,一連打了三四十下,打得小宛臉上紅腫,眼前金星亂迸。她心裡又氣又急,眼前一陣昏黑,不覺暈絕過去。宮女們把一碗冷水在小宛臉上一潑,小宛驚醒過來。太後便吩咐宮女問這賤丫頭什麼地方來的。小宛一面哽咽著,把自己的來歷,仔仔細細的說了﹔卻仍是瞞著,說自己是冒家的女兒。
  正說時,皇帝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皇帝一向是怕太後的,見了這樣子,只得低著脖子,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不敢說一句話。只聽得太後問完了話,便吩咐宮女:「打死了罷!」上來四個粗蠢的旗婦,手裡各拿著紅漆棍,又拿著一個紅布袋,要把小宛裝進袋去。這是宮裡的刑法,宮女犯了死罪,便裝在布袋裡,一頓亂棍打死。皇帝到了這時候,便忍不住上去,跪倒在地求著:「她原是好人家女兒,是洪學士送進宮來的。倘然太後要打死她,應當先辦洪學士的罪!」太後聽皇帝說起洪學士,便觸動了私心,那口氣便也軟了下來,吩咐宮女道:「攆她出去罷!」皇帝又求道:「這漢女已進宮多日,再攆她出去,於皇家體面不好看。」太後想了一想,卻也不錯,便吩咐送到西山玉泉寺去。皇帝再要求時,太後手指皇帝的臉,大聲道:「你可看見神武門裡俺的旨意麼?漢女進宮的,便砍腦袋。今天我還看在皇帝面上,饒了賤人一條狗命呢!」說著,逼著宮女把董小宛拉出宮去﹔坐一肩小轎,內監抬著,直送上西山玉泉寺裡去。
  這玉泉寺,是供奉喇嘛的。清宮裡的規矩,宮人犯罪的,重則立時打死,輕則寄寺學佛。董小宛住在寺裡,倒也覺得清淨,天天念佛,自己知道紅顏薄命,便也看破紅塵,一心修道。不多幾天,居然把各項經卷讀熟。小宛原是一個聰明女子,她參透經典的奧理,心中恩怨兩忘,什麼冒巢民,什麼順治皇帝,都不掛在她心上。獨有那順治帝,迷戀得厲害﹔他自小宛出宮以後,雖有別的妃嬪伺候著,但他想起小宛,便日夜悲啼。過了幾天,皇帝實在忍耐不住,便化了許多銀錢,買通宮女太監們,瞞住了太後的耳目,悄悄的偷上西山去。在玉泉寺中見了小宛,兩人抱頭痛哭。小宛把許多紅塵虛幻的話,慰勸皇帝。皇帝總是依依不捨,在玉泉寺裡一連住了三天,還不肯回宮。後來給太後知道了,打發總管太監,抬著軟轎來接駕﹔又說:皇帝倘然不肯回宮去,太後便要自己上山來了。小宛又再三勸著皇帝說:「陛下倘不忘臣妾,將來在五台山上,還得一見。」後來太後又打發內監來催逼,皇帝無可奈何,上轎回宮去。
  誰知皇帝回宮的第二天,忽然看管玉泉寺的內監報說,董鄂妃不見了!皇帝聽了萬分傷心。暗地裡打發許多太監,各處去找尋,也是毫無消息。皇帝把侍候小宛的宮女傳來,親自盤問。那宮女說:「妃子怕是成仙去了。這幾天風清月白的夜裡,只見妃子在寺後面的瑤台上走來走去的望著月兒,內監們趕去看時,已是影蹤全無了。這不是仙去了麼?」皇帝聽了,反快活起來,拍著手說道:「朕原說她是蓮花仙子呢!如今果然成仙去了!可是叫朕怎麼樣呢?」說著,便呆笑起來。
  這個消息傳到太後耳裡,怕從此把皇帝引瘋了,便暗暗的吩咐人,到西山去,連夜放了一把火,把玉泉寺燒成一片焦土。可憐燒死了許多宮女太監。內中有一個宮女的屍身,很像小宛的,太後便吩咐宮人,故意聲張起來,說小宛被火燒死了。皇帝聽了,也不悲傷。隔了幾天,忽然宮裡吵嚷起來,說:「皇帝走了!」又在皇帝書房裡,搜得皇帝遺下的手詔。上面寫道:
  太祖太宗,創垂基業,所關至重﹔元良儲嗣,不可久虛。朕子玄曄,佟桂氏所生,岐嶷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為皇太子。即皇帝位。特命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過、必隆、鼇拜為輔臣,伊等皆勛舊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矢忠藎,保翊嗣君,佐理政務。佈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
  當時皇太后看了這手詔怔了半天,便吩咐把內大臣鼇拜傳進宮來。商量停妥,便傳諭出去,說:皇帝急病身亡,遺詔立太子玄曄為皇帝。這個消息一傳出去,文武百官都到大清門外候旨。太後傳旨出去,所有滿漢臣工,一概不許進宮﹔只吩咐明天在太和殿朝見新皇帝。第二天,那文武大臣貝勒親王,一齊在太和殿候駕﹔三下靜鞭,新皇帝登基。這時玄曄年紀只有八歲,坐在龍椅上,受百官朝賀﹔鼇拜和洪承疇站在兩旁。皇帝下旨,改號稱康熙。一面在白虎殿裡,一般的替順治皇帝辦起喪事來。
  且說順治皇帝自從偷出宮門以後,只因換了平常衣服,路上也沒有人來盤問他。京城裡的路,他是不認識的。他信步向西走去,看看出了北京城。這時是深秋天氣,只見眼前一片荒涼,順治皇帝心中想起從前和董小宛在樹林中密語,一番恩情,起了無限感慨,腳下一腳高一腳低向麥田中走去。正走時,前面田路旁遠遠的來了一個癡頭和尚,手中拿一軸破畫,嘴裡高一聲低一聲的不知唱些什麼。看看走近皇帝跟前,只見他深深的打了一個問訊。說道:「阿彌陀佛!師父來了麼?」
  世祖聽了,心中不覺一怔。道:「這和尚那裡見過的?怎麼嗓音怪熟呢!」再看他時,見他渾身長著癩瘡,一隻左眼已瞎,身上袈裟,千補百納,赤著一雙腳。便問他道:「你赤著腳不怕冷嗎?」那和尚哈哈大笑著道:「冷是什麼?什麼是冷?」世祖聽了,不覺觸動禪機,心下恍然大悟。接著說道:「什麼是我?我是什麼?」那和尚道:「善哉善哉!」世祖問他:「你手中拿的是什麼畫?」那和尚見問,便放聲大哭起來﹔哭夠多時,才說道:「貧僧原是五台山清涼寺裡的僧人。俺師父道行很高﹔修煉到八十歲上,忽然對貧僧說道:『我明日要下山去了!』當時貧僧不忍離開師父,拉住他的衣裳,放聲大哭。師父看我哭得傷心,便說這是定數,哭也無用。我念你一片至誠,如今給你一幅畫兒,畫上畫著一個沒有眉毛的人。你記著:二十年後,你帶著這幅畫兒下山進京去,自有人替你補畫上那畫中人兒的眉毛。」
  世祖聽他說話離奇,便向他要那幅畫兒看。見上面果然畫著一個赤腳和尚,和尚臉上果然缺少兩條眉毛。世祖看了,便在腰上掛著的筆袋裡掏出一枝筆來,替他補畫上兩條眉毛。那和尚見世祖替他畫了眉毛,便爬在地下,連連磕頭,口中喊著師父。說道:「俺師父叮囑我,那補畫眉毛的人,便是我的後身。我聽了師父的話,如今恰恰二十年,便下山來尋訪,在江湖上飄泊了多年,才找到了貴檀越。貴檀越不是我的師父是什麼?請師父快回山去。」世祖便問他:「你的師父,如今到什麼地方去了?」那和尚說道:「俺師父自從給了我這幅畫以後,第二天便圓寂了。」世祖聽了,低著頭半晌,忽然大笑道:「俺跟你去罷!」那和尚說道:「師父也該去了,山上的女菩薩也候著師父多日了。」世祖問他什麼女菩薩,那和尚說道:「便是玉泉寺的女菩薩。」世祖聽了,拉著那和尚飛也似的跑去。後來世祖和董鄂妃一塊兒在五台山上清涼寺裡修道。吳梅村有一首清涼山贊佛詩,便是世祖和董妃的事體。那詩道:
  雙成明靚影徘徊,玉作屏風璧作台﹔
  薤露雕殘千里草,清涼山下六龍來。
  這個消息,傳到太後耳朵裡,懊悔從前不該攆走董鄂妃,如今自己親生的兒子,孤淒淒的出家在五台山上。但這件事體又不好聲張出去,只得推說禮佛,便帶著康熙皇帝巡幸到五台山。太皇太后瞞著眾人,暗暗的到清涼寺去訪問。只見一個癩和尚,又聾又瞎,問他說話,十句倒有九句不曾聽得。太皇太后無可奈何,對著寺門灑著幾點眼淚,下山回宮去。到了第二年,太皇太后又到五台山去﹔只見那山門半圮,連那癩和尚也不在了。太皇太后便下旨重建清涼寺,算是太皇太后的私廟。以後太皇太后年紀也老了,行動不便,便也不曾到五台山去,只是心中常常記念著罷了。
  倒是康熙皇帝年紀漸漸大起來,長得人物漂亮,精明強乾。在順治手裡,已經打敗明將史可法,滅了明帝子孫福王、唐王、魯王,又趕走了永明王,打敗了鄭成功,收得台灣海島。後來平西王吳三桂、平南王尚之信,靖南王耿精忠造反,也經八旗兵打平。到了康熙時候,地方上十分太平。太皇太后替他請了兩位師傅﹔一位是河南人湯斌﹔一位是魏裔介。這兩位學士,天天在瀛台對皇帝講解經史,後來又請侍講學士高士奇講解宋學。皇帝也十分好學,天天和大臣們講論不倦。他回進宮去,對宮女們講解。那宮女聽了,莫名其妙。這時有一位太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幼女,世祖皇帝的胞妹,康熙皇帝的姑母。只因面貌長得美麗,年紀又小,只大得康熙皇帝五歲。太皇太后不捨得她出宮去,把她留在宮裡,到二十二歲,還不曾招駙馬。康熙皇帝和這位姑母又最好,自幼兒跟著姑母一牀兒睡,許多乳母保母宮女們伺候他,他都不要。一進宮來,便找他姑母玩兒去。後來上了學,在上書房聽了講回宮來,也找他姑母講解去。
  這位太公主,原也讀得滿肚子詩書,他姑姪兩人,常常談著學問,娓娓不倦。因此康熙皇帝和他姑母的交情,越發深厚。他兩人在沒人的時候,常常說些知心話,大家竟忘了姑姪的名分。這時康熙皇帝年紀已有十七歲了,天天和他姑母做著伴,這男女的情竇,早已開了。他姑母二十二歲,正是女孩兒情意纏綿的時候。誰知這時康熙皇帝,因讀書用功過度,便得了咯血的症候。太皇太后知道了,十分憂愁,忙請御醫服藥調治。御醫說:「須安心靜養。」太皇太后意思要把皇帝搬到寧壽宮去,親自照看他。佟桂太後要把皇帝搬進慈寧宮去住著。皇帝都不願意,卻住在永樂宮裡,只要姑母陪伴他。別的宮女保母,一概不許進房子來。太皇太后認做他是孩子氣,也便依他。那太公主終日陪伴著姪兒,在病榻上耳鬢廝蘑,軟語溫存。康熙皇帝又長得俊俏動人,日子多了,兩人情不自禁,便做出風流事體來。皇帝償了心願,那病竟完全好了。
  女孩兒家到底膽怯,便悄悄的把這件事體告訴母親。太皇太后聽了,嚇了一大跳,忙把皇帝喚來,暗地裡埋怨他。誰知康熙皇帝少年任性,定要把姑母封為妃子,又說:「倘不依我,便願不做皇帝。」太皇太后怕鬧出事來,便也只得聽他胡鬧去。待太皇太后逝世以後,康熙皇帝便索興一道聖旨,把姑母封做淑妃。滿朝文武看了十分詫異,便有御史官奏章勸皇帝收回聖旨,把太公主另嫁駙馬。皇帝看了,十分生氣道:「姑母既不是朕的母親,又不是朕的女兒,也不是朕的同胞姊妹。封做妃子,免得出宮去吃苦,有什麼使不得?」從此以後,皇帝便大了膽,揀那宮女中有姿色的,便隨處臨幸。有別的宮女撞見,也不知害羞。那宮女被寵幸的,便封她做妃子,不上一年,那宮裡的妃子,已有四十六個。任你大臣如何勸諫,他總置之不理。
  那時有一個太監,名小如意的,性情十分乖巧,在外面買了許多邪書,偷偷的帶進宮來,獻與皇帝。皇帝平日只見侍讀學士講些經史,從不曾看見這種有趣味的書。從此他便丟了經史的學問,沒日沒夜的看那些書。看到有味的時候,連飯也不想吃,覺也不要睡,終日拉著那班妃子,照書上的法兒,大做起來。有一天,皇帝坐在湖山石上看書,小如意站在一傍伺候著,遠遠的看見一個宮女走來,皇帝忽然異想天開,自己先在山洞子裡躲起來,吩咐小如意如此如此。看看那宮女走到跟前,小如意上去不由分說,一把拉住,把她推進洞去。嚇得那宮女嬌啼宛轉,只聽得山洞子裡哭喊一陣子,那宮女吃了虧,踉踉蹌蹌的逃了出來。停了一會,又來了一個宮女,小如意如法炮制。皇帝這一天,共鬧玩了四個宮女,心中十分快樂。可憐那宮女自吃了虧,到底也不知是誰欺侮她呢?小如意又哄著皇帝,說漢女如何如何嬌嫩,如何如何溫柔。皇帝聽了,記住腦子裡。又打聽得文華大學士張英家裡,和那尚書姚江家裡,養著許多美人。張家和姚家原是親家,兩家都娶得七八個如夫人,個個長得姿色嬌豔,體態風流。北京人有幾句兒歌說道:「論美人,數姚張,你有西施女,我有貴妃楊﹔等閒不得見,一見魂飛揚。」這個歌兒,小如意傳進宮去,皇帝聽了,便夜夜思量。
  講到這兩家的美人,要算姚江第四位小姐長得最可人意。張英知道了,便去求婚,配給自己的二公子。那二公子官也做到京卿,自娶得姚家的女兒,歡喜得什麼似的,天天香花供養著,等閒不出房門一步。有一天,是皇太后的萬壽,早幾天,便有上諭下來,凡漢官命婦,一律隨著滿人進宮去叩祝。這一天,凡是張、姚兩家的女眷,因為貪玩宮庭的風景,只叫他丈夫在朝做官的,一個個按品大裝,進宮去拜壽。那張學士的二媳婦,也到了宮裡,隨班叩祝過。太後傳諭,便在內廷賜宴。坐過了席,領著到上苑去遊玩,盡一日之歡,直到萬家燈火的時候,才一齊退出宮來,各個上轎回家。
  張家的女眷,一共坐了六肩轎子,大家走出轎來一看,二少太太已經換了一個別的女人。姚家的四小姐,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問那女人時,那女人也莫名其妙。那京卿跑來一看,見自己心愛的妻子,給宮裡偷換去了,如何不怒!便對著那女人吵嚷起來。張學士聽得了,忙進來攔住,說:「千萬莫聲張,給宮裡知道了,俺們全家人的性命不保。」他兒子聽了,也只得忍氣吞聲的把陌生女人收下。過了幾天,皇太后下了一道懿旨,說:「凡漢官命婦,以後一律不准進宮。」百官們看了這道旨意,都莫名其妙﹔獨有張學士父子兩人,心中十分難受。
  康熙皇帝玩過漢女以後,便把宮裡幾十個旗女,一齊丟在腦後。過了幾天,他覺得悶在宮裡,十分膩煩,便和小如意商量,打算悄悄的偷出宮去遊玩。小如意起初聽了,不敢奉旨。無奈皇帝生性暴躁,說怎麼定要怎麼的。小如意也違拗不過,只得改換了袍褂,兩人裝作主僕模樣,偷偷的出宮去,大街小巷的遊玩。皇帝幾十年悶在宮裡,如今滿個京城亂跑,怎會不樂。有時上館子去吃喝,有時到窯子裡遊玩。游到天色傍晚,便偷偷的回宮去。誰知游了幾天,卻游出風流事體來了。
  有一天,皇帝帶著小如意正在驢馬大街上走著,忽然迎面來了一輛驢車,車中端坐一位美貌婦人。皇帝不覺看怔了,那車轅兒撞在他身上,他也不覺得。車廂裡的婦人,水盈盈的兩道眼光,原也注定在皇帝臉上,看得他呆得厲害,便不覺吟吟一笑。這一笑,都把皇帝笑得越發呆了。那驢車在前面走著,皇帝慌慌張張在後跟著,一直跟出西直門一家門口停住,把個皇帝累得滿身是汗,氣喘吁吁。他便悄悄的叮囑小如意,無論如何,今夜須把這婦人弄進宮來。說著,自己先回宮去了。要知那美婦人進宮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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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6 11:43: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回     劫民婦暗移國祚 逋國師計害儲君



  卻說小如意奉了皇帝的旨意,盯在這家門口候著。打聽得那婦人的丈夫姓衛,原在驢馬大街開一爿布莊。今天這婦人回娘家來探望母親﹔他丈夫原是十分愛妻子的,叮囑當晚須回家去的。小如意便買通了那趕車的,答應派他到宮裡當一個小差官。那趕車的十分歡喜,到了時候,那婦人辭別母親出門上車,小如意也僱了一輛車,偷偷的跟在後面。三輛車子,一前一後,直趕宮門去,在御苑後門下車,那婦人下車來,看這樣闊大的地方,不覺嚇了一跳。小如意上去說明原故,又說倘得皇帝寵幸,你丈夫也同享富貴。這婦人原也十分貞節,坐在車廂裡的時候,看見皇帝人物軒昂,便有幾分意思了。如今說是萬歲爺,她如何不願意!當時跟著小如意走進御苑去,在繹雪齋拜見萬歲。皇帝見了這婦人,歡喜得忙上去伸手拉了起來。小如意忙避去,當夜便在絳雪齋留幸,一連十天不出齋門。聖旨下來,把這婦人封做衛妃。他丈夫衛光輝,也召進宮來,賞做御前侍衛官。他夫妻兩人瞞著皇帝,常常在暗地裡見面。
  這位衛妃身上,有一種甜膩的香昧,人聞了這香味,不覺心動起來。衛妃走過的地方,那香味常常留著不散。她人不曾到跟前便遠遠的聞得這一股香味。她穿過的裡衣,香味十分濃厚,便是洗也洗不去的。洗浴剩下來的水一陣一陣發出香氣來,宮女們也不捨得倒去。因此皇帝格外寵愛,稱她做香美人。誰知衛妃進宮來,不上七個月,便生下一個孩子來,長得肥頭胖耳,哭聲十分洪亮。皇帝十分喜愛。因和衛妃交情深厚,便有立他做太子的心,取名胤禎,便是後來的雍正皇帝。這時宮女們得皇帝臨幸的很多,生的兒子也很多。康熙皇帝一共生了三十五個兒子。衛妃怕將來弟兄爭位,自己的兒子當不上太子,因此常常在皇帝跟前懇求。皇帝嘴裡雖然答應,只因胤禎年小,打算過幾年再說。
  康熙皇帝盡乾些風流事體,這幾年便把朝廷大事,盡托給幾個顧命大臣。諸位大臣中,有一個叫鼇拜的,最是奸惡。他仗著是先皇的老臣,便當面吆喝著皇帝。皇帝倘然稍稍辯論,他便氣憤憤的說要辭職不乾了,私地卻招權納賄,結黨營私。有一天,鼇拜強逼著皇帝,要封他的祖宗做鎮國公。皇帝不肯,鼇拜便氣憤憤的說道:「臣受了顧命的重托,求一個封誥也做不到,還做什麼大臣呢?」說著,一摔手要出殿了。這時候有一個老臣,名叫瑪尼哈特的,在一旁冷笑說道:「貴大臣開口顧命,閉口顧命,請問可有先帝的手詔嗎?」鼇拜聽了,便反問他道:「貴大臣敢是得到先帝的手詔來?」那瑪尼哈特點點頭,不慌不忙的從袖管裡拿出一張手詔來。皇帝看時,果然是先帝的手筆,上面還蓋著御印,上面寫著顧命大臣,只有瑪尼哈特一個人的名字。皇帝大怒,喝令御前侍衛把鼇拜拿下,吩咐發交刑部,審問他冒充顧命欺君罔上的罪。接著便有許多御史上奏章,說鼇拜犯有二十大罪。皇帝聖旨下來,立到綁到菜市口去正法。
  皇帝殺了鼇拜,便想起自己應該早立太子,免得日後受大臣欺弄。想起太子的事體,便也想起衛妃的說話,又想起自己有三十五個皇子,倘然立皇子胤禎,又怕眾皇子不服。依理胤祁年紀最大,自然該立為太子,只因自己寵愛衛妃,不忍心違背她的意思。皇帝一路想著,不覺已到了翠華宮。衛妃出來接駕,走進內院去,見架子上有兩支雕籠,籠裡面關著許多白色老鼠,一籠約有二百隻。皇帝問時,衛妃奏稱是暹羅國進貢來的。皇帝見了這兩籠鼠子,便想起方才的心事,便吩咐把二皇子和四皇子喚進宮來。停了一會,二皇子胤禎,四皇子胤禎,奉召進宮﹔皇帝要看看他二人的心術,便把這兩籠鼠子賞給他二人。兩位皇子捧了籠子,謝恩出宮。第二天皇帝打發自己親信的內監,悄悄的到兩位皇子宮裡去打聽。那內監來回奏說:二皇子回宮去,把一籠鼠子一齊放了,說是關在籠子裡多麼不自由,看著怪可憐的,不如放了它的生命吧。四皇子回宮去,把二百隻鼠子,分作三隊,教他打仗。有不聽號令的,便殺死。玩了一天,那二百隻鼠子,被皇子殺得一個不留。皇帝聽了,心下十分厭惡胤禎,便有立胤礽為太子的心。暗地裡把大學士明珠喚來,和他商量。那明珠原是胤礽的黨,當時竭力慫慂立二皇子為太子,康熙皇帝心裡便打定主意。隔了幾天,一道上諭下去,說立二皇子胤礽為皇太子,一面把胤礽搬進東宮去住,滿朝文武各個上奏章來祝賀,皇帝便在崇政殿中賜宴。
  這邊東宮裡正十分熱鬧,那邊翠華宮裡衛妃母子兩人,卻十分淒涼。暗暗的把侍衛官喚進宮來商量。姓衛的說道:「俺夫妻倆好好的過著的日子,自從你吃那昏君搶進宮來,我原想行刺的,因你肚子裡已有五個月的胎兒,生下兒子來,倘然傳位給他,那時我的兒子做了皇帝,我便暗暗的做了皇父。如今我兒子既做不成皇帝,我便另打主意,總叫他做到皇帝才罷。」接著又商量了半天,衛妃便把胤禎喚出來,哄著他跟姓衛的出宮去玩耍。
  這姓衛的把胤禎帶出宮去,住在自己家裡。暗暗的把宮裡的喇嘛和尚請來,傳授他練氣符咒的本領﹔又請了許多教師,在院子裡搬弄刀槍,比演弓箭,還有什麼外五行內五行種種拳法。胤禎到底是孩子氣,覺得好玩,便天天偷出宮來練習。又因胤礽做了太子,心不甘服,預備練成了本領,將來和哥哥搶奪皇位。他在宮裡,暗暗的把這個意思對他弟兄胤禔等八個人說了﹔他們也滿肚子懷著怒恨,聽了胤禎的話,便個個摩拳擦掌,跟著胤禎練武藝去,準備將來廝殺。這個風聲傳到胤禵、胤、胤禟耳朵裡,便也另立了一個機關,背地裡請著鏢局裡的鏢師,傳授武功。這個風氣一開,那江湖上的好漢,便一齊投奔了來。胤禎仗著母親衛妃的照應,從大內裡拿出銀錢來。所以胤禎門下請的好漢獨多,有什麼獨臂金鋼、鐵腿李、攪海蚊、瘋和尚種種奇怪的名氏。
  外面鬧得天翻地覆,那宮裡的康熙皇帝和胤礽太子,正睡在鼓裡。康熙這時從五台山請來一位妙算和尚,他深通經典,善於說法。康熙帝請他住在瀛台淨室裡,天天說妙法蓮花經,心中頗有領悟。這時太子胤礽,也跟著大學士明珠講究文學。
  那明珠相國,雖是皇室內親,卻不通文墨的﹔只因生性狡黠,從部曹微職直升到大學士官。知道皇帝和太子都注重文學,便暗地裡招納了許多文人,供養在家,做了許多文章,冒充是自己做的,獻進宮去。皇帝和太子十分稱贊。明珠便勸皇帝趁此做幾件文學上的事業,為萬世留名。當時便有文武大臣張英、魏裔介一班人,奏請開設修書館。明珠和這班文臣,原是通同一氣的,在皇帝跟前慫慂著。皇帝便下旨設修書館,召請四方文人,編撰《康熙字典》、《子史精華》、《佩文韻府》這一類書。明珠的兒子納蘭容若,常到修書館裡去,見有才學並茂的讀書人,便多送金銀,請進府去,替他父親做著槍手。
  有一天,明珠陪著康熙帝在西書房閒說,說起莊子《南華經》裡一段故事。皇帝便喚內監取《南華經》來,那內監錯拿了《道德經》。皇帝跺著腳罵道:「蠢蟲!」又對明珠說道:「這班蠢物,真是討厭!從來說的『紅袖添香夜讀書』多麼有趣!朕想那添香的女孩兒,決不是這樣粗魯的。朕很想選幾個良家閨女,懂得詩書的,進宮來做女官,專管朕書房裡的事務,豈不很好?」明珠聽了這個話,回家去立刻打發家人到蘇杭一帶去揀那小家女孩兒,面貌清秀,不曾纏足的,用重價買來,養在自己別墅裡,請一位老先生教會詩書。那班女孩兒,都是十三四歲,原很聰明的,不上三五年,詩詞歌曲、吹彈歌舞,樣樣都會。那班女孩兒也有十七八歲了,一個個出落得體態苗條,舉止輕盈。內中有嬌吉、新梅、菁桃、麗鳳四人,長得越發清秀嬌豔,好似四枝水蔥兒。明珠看在眼中,打算把這四個女孩兒先送進宮去。不知什麼人討好,把這個消息傳進相國夫人耳裡,說主人娶了三十六房侍妾,在西城外別墅中日夜取樂。
  那位相國夫人,原是得寵的姨太太扶正的,醋勁最大。聽了這個消息,如何耐得?便也不問仔細,立刻套車,趕到別墅裡去。明珠不在別墅中,只有一位老先生帶領三十六個女孩出來拜見。相國夫人看時,個個都長得如嬌花弱柳。便也不動聲色,吩咐老先生退去,喚著那班女孩兒,一個一個到跟前來問話。相國夫人留心看時,有十二個女孩兒長得最是惹眼。便吩咐把這十二個女孩兒留下,立刻擺上一桌筵席來,請她們喝酒。那女孩兒都是天真爛漫的,知道些什麼?見夫人賞酒,便也說說笑笑的吃個飽。夫人看她們吃完了酒,便上車回府去。大家見夫人忽來忽去,也不怒罵,也不說笑,十分詫異。誰知到了第二天一早,那十二個吃酒的女孩兒,一個個直挺挺的躺在牀上死了﹔新梅、麗鳳、嬌吉、菁桃四個人也不能逃這個劫數。
  明珠相國知道了,也只得歎了一口氣,悄悄去埋葬了事,把剩下的二十四個女孩兒,一齊放回家鄉去。從此相國和他的夫人,情分愈惡,相國終日和門客們吃酒做詩,也不進內宅去。有時東宮召他進宮去談論文學,那時明珠和一班文人做伴,也懂得些風雅的家數,太子和他十分要好,常常把他留在宮裡。
  那時,有一位雲貴總督范承勛,進京來陛見。見皇帝和太子,都成了兩個書呆子,便上了一本奏章,說本朝以馬上得天下,子孫不宜棄置武功。康熙帝原來很敬重范承勛的,當下看了他的奏章,便立刻傳旨,在暢春苑柳堤練習騎射,那時太子和胤禎、胤禔、胤禵、胤禟、胤一班皇子,都站在父皇跟前候旨。皇帝下旨,命太子和皇子一一比射,又比各項兵器。內中要算胤禎本領最強。那太子胤礽,卻十分文弱,刀槍固然不高明,連那三箭也是一箭射不中,後來許多皇子,在柳堤上賽馬,太子依然落後。皇帝看了,十分生氣,把教太子武藝的師傅傳喚過來,當面訓責了一番。那師傅十分羞慚﹔便是太子,也覺得臉上沒有光彩。回到東宮,許多師傅商議,有一個內監,將打聽得胤禎、胤在外面私立機關,練習拳棒的事體告訴太子,太子十分驚慌。便有一個師傅說:「不如把西山喇嘛請來,太子學著符咒秘法,又請天下勇士來傳授十八般武藝。」太子聽了,十分合意,立刻在東宮裡收抬密室和圍場來,天天跟著喇嘛僧和拳教師在裡面練習著。一面又打發人到江湖上去探訪俠客武士,願多送金銀,把他請進宮來。因此北京地方,那好漢愈聚愈多。常常在大街上吃酒鬧事。地方官知道了,也不敢去管他。
  正在這個當兒,忽然衛妃死了,康熙帝固然十分悲傷,便是那姓衛的也覺得淒涼。他便退出宮來,和胤禎早晚謀划陷害太子的計策。康熙皇帝死了衛妃,住在宮裡十分乏味,雖一般有三宮六院的妃嬪陪伴著,但她們怎及那衛妃的萬一,便終日長吁短歎,寢食不安。他因想念衛妃,便又想起了父皇,這時衛妃的棺木運到關外去埋葬,皇帝不忘舊情,便借進謁福陵的名義,送著衛妃的棺木到山海關去埋葬,親自督看墳土。葬事既了,皇帝也不願回宮,便下旨南巡,聲稱問民疾苦。又下旨命太子胤礽監國。自己帶領文武大臣和王公貝勒,揀定康熙二十三年九月初一日起程出京。當時有大學士張英、內大臣覺羅武默訥,率領滿朝文武,恭送御駕。
  此次巡遊,皇帝下旨,所過各處州縣,照常辦事,勿辦供差,不遵旨的便革職問罪。因此皇帝坐了幾只平常民船,悄悄的一直開到五台山腳下,坐轎上山,到清涼寺停下。把個清涼寺的主持,嚇得屁滾尿流,忙接駕進去,在方丈室坐下。內監預備香燭,請皇帝拈香。皇帝拜過了佛,便問:「久聽得寺裡有一位高僧,現在何處?」那主持回說:「在最高峰茅舍裡打坐,所有往來檀越,他都不見。」皇帝說道:「朕必要去見一見。」
  康熙便吩咐侍衛內監,一概留在寺中。獨有一人,帶著一個小沙彌領路。山路左盤右旋,腳下七高八低,好不容易爬到山頂上,把個皇帝累得氣急汗流,在大樹下略站一會。見危崖上一座茅舍,皇帝便慢慢的踱進屋去。有一個童兒出來問話,皇帝也不答他。問小沙彌:「高僧住在裡間屋裡?」小沙彌指著右邊一間耳屋,皇帝走進房去,只見一個鬚眉皓白的和尚,垂著眼盤著腿,坐在禪牀上。皇帝對他怔怔的看了半天,忍不住心中一動,搶上前去,喚了一聲「父皇!」雙膝跪倒。那和尚睜開眼來一看,隨即閉上眼皮,不做一聲兒。接著皇帝低低說了幾句話,便告別了出來。在半路上,皇帝再三叮囑小沙彌,不許傳揚出去。又吩咐他好好的看侍那位高僧,將來自有好處。那小沙彌也十分聰明,當即連聲說:「遵旨!」
  皇帝離開了五台山,便向濟南地方進發,只因皇帝有旨禁止地方官供張伺候,所以到了濟南行官,那山東巡撫錢鈺率領全省大小文武官員照例來請過聖安以後,便各自回衙辦事,皇帝見官員也都去了,便改換衣帽,帶一個親信侍衛,悄悄的溜出後門去,在趵突泉傍一家小茶館裡吃茶,打聽些民情風俗,官吏政績。看看天晚,便又悄悄的溜回行宮。到了晚膳後,便和相國張玉書在燈下下圍棋。兩人棋逢敵手,興味甚濃﹔直到夜半,還不罷休。皇帝為搶一個犄角兒手裡拈著一粒子﹔正出神的時候,忽聽得圍牆外馬嘶人喊的聲音。那內監侍衛們臉上,齊變了色。皇帝一面下子,一面吩咐內監出去查問。一刻兒工夫,內監進來回奏說:「後院萬歲乘的赤騏馬被賊人盜走了。」皇帝聽了,不覺大怒。對張玉書說道:「這赤騏是那年喀爾喀部進貢的!朕七八年來,未償一日離它。不想到這裡來被人偷去,那賊人也太大膽了!不知老錢在那裡管什麼事?」這幾句話,傳在錢巡撫耳朵裡,慌得他第二天一早自己摘去頂戴,在宮外跪著候旨。一面托內監去轉求張相國,替他在皇帝跟前求情。誰知皇帝起來,已把昨夜的事體忘了。錢鈺花了千兩銀子,買得一匹栗色馬,也是十分俊美,獻給皇帝。又花了三萬兩銀子,買囑內監侍衛們,求替他在皇帝跟前說好話。
  第二天皇帝起蹕,向江蘇省進發。錢鈺送皇帝出城以後,回到衙門裡,見大堂正中高高的寫著一行字道:「盜御馬者,山東竇爾墩也。」錢巡撫看了,不覺嚇了一跳,忙下令關起城門來,搜捉了十天,也不見竇爾墩的影蹤。
  這個竇爾墩,原是山東有名的大盜。他起初在山東直隸河南一帶地方,橫行不法,專愛強姦良家婦女。那女人睡到半夜裡,見竇爾墩從屋面上跳下來,便喚道:「竇爺爺來了!」你若好好的依順他,他便把那女人連被窩裹著,挾在肋下,跳出院子去﹔回到自己家裡,給奸污過以後,便依舊好好的送你回家去。第二天,那女人的房門好好的關著,女人也好好的睡在牀上,真是人不知,鬼不覺的。遇到貞烈的女人,倘然當時和他倔強,便立刻被他殺死,不然也被他搶回家去,永遠不得回來。因此那班乖巧的女人,吃了他的虧,也只好忍氣吞聲的受著。有時那些良家小戶,還暗暗給他許多銀錢。他在濟南地方,黨羽甚多。倘然有江湖賣藝的人,路過省城,必要先去和他打個招呼,恭敬些見面錢,他才許你在地界上做買賣,倘有半個不字,他便帶領弟兄,打得你落花流水,叫你站不住腳。
  那一年,濟南城裡忽然來了一個白髮老頭兒,帶了兩個絕色的女孩兒,在泰岳廟前賣解。那兩個女孩兒,長著兩寸長的小腳,穿著紅裙綠襖,一來一往的搬弄武藝,把路上人看得魂靈兒也丟了。到要錢的時候,說也奇怪,那班看客,不約而同的搖搖頭,擺擺手,四面散去了。那老頭兒討了一個沒趣,正低頭納悶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大漢,搶到老頭兒跟前,伸著蒲扇一般的手掌,在老頭肩上一拍。大聲喝道:「老賤奴!你可認出山東竇爾墩嗎?」那老頭兒聽了,慢騰騰的抬起頭來,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看他敞著胸,一手叉著腰,一手捏著兩粒鐵彈子,忒楞楞的轉著。半晌,老頭兒冷冷的說道:「誰認識你竇二墩竇三墩?況且俺賣俺的藝,也不一定要認識你。」幾句話說得竇爾墩怪眼圓睜,青筋脹滿﹔也不待老頭兒說完,一拳劈胸打過去。要知這老頭兒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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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6 11:43: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回     小二哥暫充欽差 皇四子大戰俠客



  卻說那老頭見竇爾墩一拳打過來,也不回手,也不躲閃。竇爾墩連打三拳,那老頭兒紋絲不動。竇爾墩身後,原站立一班弟兄,看了也個個酥呆。竇爾墩這時滿面羞慚,帶著弟兄們,垂頭喪氣的回去。那老頭兒也收拾圍場,回到客店裡安息去。直到半夜時分,那老頭兒正在好睡,只見窗外跳進一個人來,擎起鋼刀,對著老頭的脖子上砍下去。誰知這老頭兒依舊鼾聲如雷,動也不動,直把那刺客嚇呆了。停了一會,老頭兒慢慢的醒來,睜眼看時,站在榻前的便是竇爾墩。老頭兒說道:「什麼地方的小孩子擾人清夢?」竇爾墩這時不由雙膝一軟,跪下地來,求他收做徒弟。老頭兒起初不答應,竇爾墩再三懇求,老頭兒才帶他去。從此濟南地方不見竇爾墩的蹤跡。
  隔了五年,竇爾墩又來了,且娶得一個絕色的妻子。濟南地方人,都認識這女子便是那老頭兒的。原來,那老頭兒姓石,原是明將張蒼水的部將。那個女子是他的外孫女。張將軍敗走了以後,他便帶著這兩個女子,借著賣解的名兒,物色英雄,為明朝報仇。如今遇著這竇爾墩,便把全身武藝傳授給他,又把一個外孫女給他做妻子,勸他從此要做一個好人,回去招呼弟兄們,遇有機會,便替明朝報仇。此次康熙南巡,路過濟南地方,他想機會到了,預先把妻子藏在深山裡,連夜闖進行宮去打算行刺皇帝。後來看見後院裡養著一匹赤騏,竇爾墩原是愛馬如命的,他識得是一匹好馬,便先偷了馬再說,那馬見有人來偷,它便長嘶起來。侍衛們聽得了,急來看時,這馬跑路很快,早已去遠了。竇爾墩去把馬藏在深山裡,回轉身來趕到城裡,那皇帝已經啟程到蘇州去了。
  御舟過丹陽、常州、無錫,都不曾停泊。十月二十六日到蘇州滸墅關,江蘇巡撫湯斌帶領合境官員接駕。皇帝騎著馬走進閶門,那百姓們在大街兩旁站著閒看。皇帝吩咐百姓莫跪,見有年老年幼的,便親自下馬來問話。步行到接駕轎,在瑞光寺裡略坐一會。巡撫走在前面,領路送進織造局裡住下。這時有一個宋牧仲,也做過江蘇撫台,這時告老住在蘇州地方,皇帝忽然想起他,便把他喚進行宮閒談解悶。第二天,又打發內監送活羊四隻,糟雞八隻,糟麓尾八個,鹿肉乾二十四包,魚乾四包給宋牧仲﹔又傳旨傳他煮豆腐的法子,准宋牧仲照法煮吃,給有年紀人後半世的享用。
  第二天,巡撫去請安,裡面傳諭出來,說聖躬不適,一切臣工免見。這原是推脫的說話,其實皇帝早已帶了侍衛們,悄悄的僱了一條船,到各處鄉鎮上遊玩去了。有一天船划到華亭縣城裡,在七里橋下停泊。皇帝走上岸來,見橋邊一家酒肆,一個小二官站在櫃檯旁。皇帝踱進店去,店小二上來招呼,皇帝打了三角酒,獨自飲著。看看酒堂內十分清靜,皇帝便把小二喚來和他閒談起來。皇帝問道:「你辛苦一天,有多少工錢?」那小二說道:「我們工錢是很微的,全靠賣酒下來分幾個小帳。講到每天的小帳,原也不少,無奈自從金大老爺到任以來,到各家店舖收捐,把我們這一份小帳也捐去了。我們靠幾個呆工錢,如何度日?」說著不禁歎了一口氣。皇帝聽了,低著頭半晌不說話,忽然問道:「你們這縣城可有別個比縣官大的官員?」那小二道:「這幾天因聽說萬歲爺要到這裡來,省城裡派了一位提督大人,帶兵在這裡保護。」皇帝聽了,便向小二要過紙筆來,寫上幾個字,蓋上一顆小印,外面加上封套。把小二喚進來說:「把這信送進提督衙門去。提督是我的好朋友,這封信送去,准把你們的鋪捐免了。」小二聽了,如何敢去?後來還是掌櫃的替他送去的。
  掌櫃的走到提督衙門口,有許多差役見是平常信,便向門房裡一丟,掌櫃說那客人吩咐要立候回信,差役們不去理睬他。後來那掌櫃的再三懇求,恰巧裡面有一個二爺出來,差役便把這封信托他帶進去給大人。停了一會,忽然裡面三聲炮響,開著正門,提督大人親自出來,把掌櫃的迎接進去,把兩旁的差役看呆了。只見那提督在大堂上點起香燭,把那一封信供在上面,對它行過三跪九叩首禮。轉身來又向那掌櫃的作了三個揖。慌得那掌櫃的跪下來還禮不迭。停了一會,提督打發人把華亭縣喚來。那華亭縣不知什麼事體,連忙穿著頂帽,坐著轎子趕來。那提督一見了金知縣,立刻把臉色沉下來,喝一聲跪下聽旨。慌得那知縣爬在地下,動也不敢動。提督上去把那封信打開來念道:「華亭令金雨民掊克瀆貨,民不堪命,著提臣鎖拿候旨嚴辦。」那縣官聽了,嚇得臉如土色。便有差役上去替他除去頂戴。套上鎖鏈,推進牢監去關著。一面吩咐打轎,自己坐著官轎,那掌櫃的也坐著轎子,飛也似的趕到七里橋地方,走進酒店去一看,那皇帝早已下船去得無影無蹤了。提督忙傳令各處炮船趕上,前去保護。但是皇帝坐的是小划船,那炮船在水面上找來找去,也不見皇帝的御舟,空擾亂一陣罷了。
  這裡皇帝回到蘇州。那蘇州官員才知道皇帝私行在外面,紛紛到行宮裡請安。住了幾天,皇帝起蹕回京去。路過江寧地方,皇帝忽然想起江寧織造官曹寅,傳諭曹寅接駕。曹寅把御駕接到織造衙門裡去住著。曹寅是世代辦理皇差的,皇帝拿他當親臣世臣一般看待。他母親孫氏,年輕時候也進宮去過的。這時皇帝和曹寅說說笑笑,好似一家人一般,又召孫氏覲見。她媳婦孫媳婦都出來見駕。皇帝賞賜很多,又寫「萱瑞堂」三字賞給曹寅。曹寅家裡花園很大,皇帝在花園裡盤桓了幾天,便起駕回北京去。
  這時京裡太子胤礽監國,倒也十分安靜。胤礽是一個書呆子,終日埋頭在書堆裡,朝廷的事體聽那班大臣親王貝勒們料理。唯有四皇子胤禎見父皇不在京裡,越是無法無天。這一日,太子偶然到南苑去打獵,忽見遠遠的一隊騎馬的侍衛從南面跑來,簇擁著一輛車兒。車子前面儀仗很多,還有許多喇嘛拿著法器在前面領路。太子錯認是皇帝回來了,忙搶上去迎接時,原來車裡坐的是四皇子胤禎。胤礽是心下大不舒服,只因礙於弟兄情面,便避在一旁讓他車馬過去。待到皇帝回來,太子見了父皇,第一件事便奏稱四皇子冒用皇帝的儀仗,實是不法。康熙聽了,十分生氣,派人把他的儀仗沒收,又把胤禎喚進宮來,當面訓斥了一場。因此胤禎心中越發憤恨,他回家去,收拾行李,帶了幾個拳師,步行走出京城,向西南走去。他和手下人說定,沿路只許步行,不許坐車騎馬,一來借此熬煉筋骨,二來沿路也可以找尋英雄好漢。
  話說胤禎走到嵩山腳下,住在客店裡。天色已晚,手下一班侍衛拳師,都趁著月色在廊下坐著說閒話。胤禎一個人悶得慌,便悄悄地溜出客店去。店東面有一座鬆林,月光照著,分外陰沉。胤禎負著手踱到林子裡面去,耳中只聽得呼呼的響。再繞過去看時,只見林子東面一方空地上有一個和尚,手裡拿著禪杖,對著月光上下舞動著。胤禎看得手癢,便拔出腰刀,三腳兩步,搶進圈子去,和他對舞起來。那和尚看有人和他對舞,手中的禪杖便舞得和靈蛇一般。胤禎打了半天,休想近得他身,看了自己的刀法,慢慢地慌亂起來﹔那根禪杖逼著自己,一步緊一步。胤禎心知這和尚不是等閒之輩。正想著,只見那根禪杖好似泰山壓頂一般,直劈下來,胤禎忙跪在地下,嘴裡喊著:「師父求饒!」那和尚收住禪杖,哈哈大笑,轉身去鬆樹腳下拿了被包,拔步便走。胤禎看了,如何肯放,忙追上前去,攀住他胳膊,求他帶回廟去,願拜他為師父,求他傳授本領。
  那和尚聽了,向胤禎臉上看了一看,便點頭答應。胤禎轉身回進客店去,如此如此對眾人說了,吩咐他們回京城去候著,自己卻出來跟著那和尚走去。在路上曉行露宿,爬山過嶺,走了許多路程。胤禎生平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苦楚,為要學本領起見,只得忍受著。走了多日,忽然迎面一座高山,他兩人爬上山去,走到山頂上,把個胤禎累得汗下如雨,看那和尚,卻大腳闊步地走著。走到一座山岡上,便見一座大廟,廟門上豎著一方匾額,上面寫著「少林寺」三個大字,胤禎這才明白過來。從此他在少林寺裡跟著師父師弟們天天練習本領。同伴們也十分和氣,大家問他什麼地方人,他推說是保定府人,從來不把皇宮裡的話露出半個字來。只因他食量甚大,大家取笑,說他和當年師父一般。
  原來他師父名叫正覺。初來少林寺的時候,原是一個燒火和尚,食量極大,每跟著眾和尚受齋,總嫌吃不飽,多吃又不好意思,他便把廚房裡每日剩下的殘羹冷飯,悄悄的偷來,去藏在後院廊下的一架古鐘下面,覷空便去吃著。那架古鐘和人一般高,擱在廊下多年,足有一千斤重,也沒有人能動得它。正覺和尚有天生的奇力,提著鐘放上放下,好似弄小缸兒一般。後來那管香積廚的和尚見天天缺少飯食,便留心察看,知道是正覺和尚偷的,悄悄的跟著他到後園去看時,只見他正提著那口大鐘把飯食藏到裡面去。這個消息頓時傳遍寺裡,人人詫異。主持僧把他喚去,勸他不可偷糧食,許他每餐飯儘量吃飽。又問他既然有這樣的神力,為什麼不去投軍效力?正覺便答道:「我打聽得峨嵋山上有一位太師父,精通拳術,他的百八神拳,天下無敵,他專一傳授佛門子弟,但是沒有佛門名剎主持的推薦,他是不肯收留的。如今只求師父給我一封薦信,到峨嵋山去,學成本領回來,當不忘師父的大德。」那主持僧聽了他的話,便給了他一封薦信。正覺和尚到峨嵋山,去了八年回山來,那主持僧已死了,大家便奉正覺和尚做主持僧。
  這正覺和尚拳法高明,天下聞名,常常有江湖上的好漢到山上來領教。不論在家人,出家人,到寺裡來學本領的,有一千多人。正覺和尚便細心-一傳授。胤禎也跟著大家用心習練。看看過了一年多,那百八神拳只已領會,胤禎便和師父說明要下山回家去。他師父點點頭,便喚一百零八個和尚來圍定他,和他比拳。胤禎一點也不害怕,一個一個比過去。那和尚越來越凶,胤禎竭力支架著,把這一百零八個和尚都已打退。
  但是這少林寺裡進出,都有迎送的禮節。凡來寺學藝的,當門擺一石鐘,能夠把石鐘提開走進門去的,便收留他,倘然提不起石鐘的,便不肯收留他。藝成出寺去的,必須經過三重門:第一重門,有八個和尚,手裡拿著刀候著,殺出了這一重門。便到第二重門。門外也有八個和尚,手裡拿著棍子候著,打出了這重門,便到第三重門。門外也有八個和尚空著手候著,這八個和尚,個個本領高強,拳法精熟,最不容易對付。那出去的人,須從門檻下面爬出去。胤禎既要下山去,不得不依寺裡的規矩,他便從第一重門爬出去,逃脫了眾人的刀下趕到第二重門來,正要向門檻下爬時,忽然山門外來了許多侍衛和內監們,是去年胤禎臨分別時候約定他們來迎接的。到這時候,合寺僧人,才知道胤禎是皇子。那主持僧方喝退眾人,親自送他出山門。照胤禎的意思,仍舊要照寺的規矩,一重一重門打出去。那正覺和尚不許,說:「堂堂一位皇子,不能太褻瀆了!」臨分別的時候,正覺和尚給他一根鐵禪杖,說是留作他日的紀念。又說:「皇子的本領,可以橫行天下,但是若遇到女子,須得格外小心。」
  胤禎一一領命,告別下山回去。走到山西地界,住在一家悅來客店裡,忽然聽得外面一片吵嚷的聲音,胤禎打發人出去問時,原來有一個大漢在外面打人,那人快要被打死了,許多人在一旁勸著。那人大聲說道:「俺是當今殿下的教師,鬧出人命來,自當有俺殿下擔當。」這句話惱了這位胤禎,便提著鐵杖走出來看時,見一個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下,打得頭破血流,早已死去。當地站著一個大漢,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那死人,還在惡狠狠的叫罵。四下裡圍著許多人看熱鬧。胤禎推開眾人,上去向那大漢問話,誰知那大漢昂著頭說道:「老爺愛打死誰,便打死誰,誰敢來問俺?你敢是長著三頭六臂嗎?」胤禎聽了,不覺無明火冒起了三丈,舉起手中鐵杖,向那大漢腦殼打去。一聲響亮,那大漢腦殼子破了,倒在地上,一樣的也死去了。慌得那店裡的掌櫃和地保,拉住了胤禎不肯放。胤禎便打發他手下一個侍衛,跟著那地保到縣衙門裡去了案。
  回到北京城裡,便有許多劍客和喇嘛僧在府中替他接風。席間說起在山西路上打死太子的教師,內中有一位喇嘛僧,聽了便說道:「這卻不得了了!這位教師是太子的心腹,如今聽說他家裡有事,才請假回山西去。現在吃主子打死了,那太子如何肯干休?胤禎聽了,卻毫不在意,連連喝著酒,不覺大醉。侍衛們把他扶進內院去,睡在榻上。直睡到半夜時分,胤禎醒來,連呼口渴。侍衛送上一杯參湯去。胤禎正把杯子接在手中,忽見窗外一道白光飛來,在窗櫺上一碰,又碰回去了。胤禎忙丟杯子,從侍衛身上奪下寶劍來,正要搶出院去。忽然一個喇嘛僧走進屋子來,向胤禎搖著手,低低的說道:「主子快別出去,外面正殺得厲害呢!」胤禎問是什麼地方來的刺客?那喇嘛和尚說得「太子」兩字,只聽得嗚嗚的聲音夾著一道白光,從窗外直飛進來,「當」的一聲。胤禎看時,一柄寶劍,插在牀檻上。那柄劍兒兀自晃著,射出萬道寒光來。喇嘛和尚急上去把胤禎一把拉開,又把屋子裡的燈吹熄了,只聽得院子裡的叮叮噹當,劍柄兒磕碰的聲音。打了半天,那聲音才慢慢的遠了。
  這時候天色也明了,胤禎酒也嚇醒了。走出院子去一看,見院子裡的樹木被劍削去枝葉,好似一株一株旗桿,滿地倒著屍身,胤禎認得是太子劍客,外屋子也有幾個自己的劍客,被外來的刺客殺死。胤禎看了這情形,心中十分憤恨,立刻召集自己的劍客和教師來商量報仇。當下那班武士,個個自告奮勇,說道:「主子放俺們今夜到東宮去,一定取太子的頭來獻與主子。」胤禎吩咐擺設筵席,給他們飽吃一頓,個個帶著兵器出門去了。這一夜,住在皇城附近的百姓們,都聽得空中有劍戟撞擊的聲音,夾著風聲雨勢,連那屋子也搖晃起來。
  到了第二天,只見那東宮的內監便紛紛出來向大街上買十多具棺木。那雍王胤禎府裡也打發侍衛們出來買了許多棺木,抬進府去。原來那夜一場廝殺,太子早已探得消息,藏躲起來,東宮四下裡都有劍客埋伏著。兩面一場惡殺,各送了十多條性命。從此以後,雍王和太子的仇恨,愈結愈深。那太子也知道胤禎早晚必要來尋仇,便打發人帶了金銀出京去,在山西河南山東一帶又請了幾位拳術高手來保護東宮。
  胤禎打聽到這個消息,便和他手下的劍客商量,也要去多請幾位本領高強的武士來和東宮比個高低。有一位喇嘛勸胤禎親自出京去尋訪,一來也避免了東宮的耳目﹔二來也在江湖上多結識幾個朋友。胤禎聽他說話有理,便帶了幾個侍衛和教師又悄悄的溜出京去,沿途留心英雄好漢,卻也被他尋得幾個。內中有一個叫白龍道人的,他的飛刀十分厲害,能在百步外取人首級。雍王要求他傳授這飛刀的本領。白龍道人說:「貧道這本領只能自用,不能傳人。主子倘然要學這本領,須問俺師父,江南大俠甘鳳池不可。」
  雍王原也久慕甘鳳池的名氣,如今聽了白龍道人的話,便跟著他到江南尋訪去。在金陵地方打聽得甘鳳池在一家姓金的紳士家裡,雍王跟著那道人到金家去會見他。要知甘鳳池見與不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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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6 11:43: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回     甘鳳池座上獻技 白泰官山中訪盜



  卻說甘鳳池號稱江南第一俠,他的拳法有內外兩家秘訣,大江南北沒有人能勝他的。他又生性爽直,愛打抱不平,因此江南地方紳士家裡輪流著請他住下,拿好酒好菜供養他。甘鳳池酒吃到高興的時候,便也獻些小本領給主人開開心。這一天,金家請了許多貴客在花廳上吃酒。主人請甘鳳池坐在上位。酒吃到一半,甘鳳池說道:「窗外梅花盛開,我們正可以吃酒賞花。如今把這窗戶關得緊騰騰的未免太煞風景了。」說著,只見他嘴裡噓的吹了一口氣,那向南的八扇文窗,格孱孱的都開得挺直,一陣一陣梅花香吹進屋子來。滿屋子的客人都喝「好!」內中有一位客人說道:「久知好漢手彈能在百步外打人,百發百中。今天可否領教?」甘鳳池便說:「如今便獻一套落梅花的玩兒。」先打發人拿著筆在梅花上做著暗記,又說明第幾枝第幾朵花。甘鳳池便把紙搓成小團兒,從手指上彈出窗外梅花樹上去。那梅花一朵一朵落下來﹔落下來的花,便是預先做上暗記的花。當下大家看了,都覺詫異。這時酒罷,主人便領著客人到西莊上去遊玩。這西莊是主人的田莊,也有些茅亭竹舍,點綴些鄉間景致。眾人正遊玩時,忽然一個牧牛童兒哭著跑來,對姓金的說道:「兩頭牛打架,從午刻直打到如今,還是不休呢!」眾人聽了,便跟著這童兒到屋後去看,果然見兩頭黃牛,互把頭上的角攪住不放。甘鳳池上去輕輕的把四支角分開,揪住牛角,向兩旁田地上一攤。只見那牛四條腿兒深深的陷在泥地,再也掙扎不起來。兩旁的人不禁哈哈大笑。甘鳳池又上去把兩頭牛從田地裡輕輕的拉起。
  正在這時候,家人上來說有京裡的一位白龍道人求見甘老爺。甘鳳池聽說他徒弟來了,心下十分歡喜,便借著姓金的客室相見,當下胤禎見了甘鳳池,便推說是姓李。白龍道人也說姓李的是徒弟的主子,因為久聞師父的大名,特來拜訪,要求師父一塊兒進京去﹔又說了許多胤禎如何慷慨好義,本領高強的話。甘鳳池聽了,也不多說話,帶他兩人進去,和姓金的相見,夜間姓金的備下酒席替胤禎接風。吃酒中間,甘鳳池要請教胤禎的本領,胤禎便拿出少林派運氣的本領,把脊背緊貼著牆根,他一鼓氣,身子便沿著牆壁飛上去,又慢慢的落下來。甘鳳池笑了一笑,站起來,也去立在牆根下面,叫胤禎用力打他的肚子。這時胤禎要試他的本領,便把全身氣力用在胳膊上,送過一拳去。只見那甘鳳池把肚子一吸,吸成一片和紙一般,貼在牆壁上。胤禎的拳頭打上去,好似打在牆上一般﹔待要收回拳頭來時,卻被他的臍眼緊緊吸住,那拳頭好似膠住在肚皮上,休想離開。停了半晌,甘鳳池哈哈大笑,胤禎才收回拳頭來。
  酒罷以後,白龍道人跟著甘鳳池睡在一屋子,見沒有人,便把胤禎是當今的四皇子,暗地裡和太子做對,要爭奪皇位,如今特來請師父進京去的話,對甘鳳池說了。甘鳳池聽了,連連搖手說:「俺不去。」白龍道人再三求懇,甘鳳池只是搖頭。一旁惱了這位雍王,站起身來,一把拉住甘鳳池的衣袖。甘鳳池一摔手,轉身一晃,便不見了。白龍道人在屋子四下裡找尋,卻不見他的蹤跡。後來胤禎在衣櫥下面看見兩隻腳,他兩人把衣櫥打開,見甘鳳池全身和紙一般緊貼在牆上。白龍道人對他打恭作揖,請他下來。他總是不下來。胤禎伸上手去拉他,休想動他分毫。胤禎又念動喇嘛的咒語,他也不下來。胤禎心想:這樣大本領的人,卻不肯歸俺,留在外面,不能給太子請去,來和俺做對,待俺如今結果了他的性命罷!他想著,便拿出手槍來對著甘鳳池砰的一響,一手拉著那白龍道人轉身便逃到江邊,跳下坐船,一直駛回北京去。這裡甘鳳地被一粒槍子送到隔壁屋子裡,大笑起來。許多人聽得槍聲,忙上前來問訊。甘鳳池便把這情由說了。那姓金的問他為什麼不願意跟四皇子進京去?甘鳳池說道:「這四皇子確是帝王之相,但是俺看他腮骨外露,必是忘恩負義之輩,因此不願跟他。」大家聽了他的話,十分佩服。
  那時胤禎回到京裡,正是康熙皇帝第三次巡幸蘇州回來,滿京城的人都說萬歲在太湖遇刺客的事體。胤禎聽了,忙進宮去見父皇請安。這時有一個蒙古王名叫塞額的,對胤禎說道:「皇上在太湖遇刺客,是確有其事的,小王這時也隨駕在一塊兒。俺們逛過金山,便到蘇州﹔在蘇州住了三天,便到太湖。皇上見太湖四面七十二峰,忽遠忽近,十分開懷﹔坐在船頭上下網,網得大鯉魚兩尾,皇上非常快樂,吩咐賞漁船上元寶兩錠。歡笑時候,忽見一個大漢從水面上大踏步走來,和飛一般直跳上御舟。只見那大漢飛起手中寶劍,向皇上面門刺來。也是皇上洪福齊天,皇上眼快,說聲不好,忙將身子一歪,躲過劍鋒。只見一道寒光,早把身後一個太監刺死。這時候驚動了隨身侍衛,大喊有刺客,一面個個拔出佩刀來,上前抵擋。這時小王在船艙裡,聽得船頭上吵嚷,忙搶出去看時,見那大漢正跨進船艙,向皇上殺來。是小王拔刀向前,用盡平生之力,殺出艙去。那刺客見小王力大,難取勝,便轉身一躍,鑽入湖底,不知去向了。
  「皇上吃了這個驚慌,心下大怒,便把兩江總督張鵬翮,江蘇巡撫宋榮傳來,大大申斥了一番。把個江蘇巡撫急得只是磕頭,忙動公文,下長、元、吳三縣,派出通班捕快,火速訪拿,一面招請天下好漢,保護聖駕。當時便來了兩位英雄,一位名叫白泰官,一位是沒有名姓的。那沒有名姓的英雄,張總督領他來見皇上的時候,見他身上穿著魚皮衣服,求皇上賞他一個名字。皇上便喚他魚殼。皇上問魚殼有什麼本領,魚殼說:『小人能在水面走路,又能在水裡住三日三夜﹔再是小人有一條褲帶,可以敵得千軍萬馬。』魚殼說著,便解下褲帶來。那褲帶是鋼片打成的,圍在腰上的時候,軟綿綿的好似一條絲帶:拿在手中舞弄時,寒光四射。皇上吩咐四十個侍衛,個個拿著刀劍,上去對敵,打了半天,休想近得他身。皇上看了也十分贊歎,便收在身旁,充一名侍從武官。
  「講到那白泰官,原是一個無賴,年輕的時候,專愛姦淫婦女。他縱身一跳,能跳過幾十丈的高牆。任你是大家閨秀,倘然看在白泰官眼裡,他便在半夜時分跳進院子去,任意奸污。那大家婦女,吃了他的虧,也不敢聲張。有一次,他在揚州一家姓湯的人家,姑嫂兩人都長得十分美貌,白泰官打聽明白,便跳進牆去,正要用強,只覺腦後著了一大棍,頓時暈倒在地。待到醒來,已是被他們用粗繩子混身綁住。上面坐著一個老頭兒,正吩咐人架起來柴炭要把他燒死。白泰官知道性命難保,便用盡平生氣力,在地上亂滾。一霎時把屋子裡的桌椅什物一齊碰倒,勢力極大,銳不可當。那桌上的燈火也打倒在地,頓時火燄四起,把屋子也燃燒起來。屋子裡人忙著救火,白泰官趁此機會,掙脫了繩索,跳出屋子逃走。
  「他多年不回家了,便悄悄的回家鄉去看看。快到家門,遠遠看見一個小孩子,在關帝廟門口遊玩,他擎著小拳頭在石獅子上打著玩兒,打得那石獅子火星亂迸。白泰官看了十分詫異,心想這孩子有這樣本領,將來長大起來,怕不在俺之下。他心中霎起了妒嫉的念頭,便上前去和小孩對打。那小孩子受了重傷,一邊哭著嚷道:『你如今欺侮我孩子,我爹爹白泰官是天下無敵手的,待俺爹爹回來,一定要替俺報仇。』說著,只見他嘴裡連吐幾口鮮血死了。白泰官到此時才知道打死了自己的兒子,心中說不出的懊恨,便轉身出去,從此痛改前非,在江湖上專打抱不平,救人性命。
  「有一天,他走到蘇州宜亭地方,借住在一家客店裡。到半夜時分,聽到隔壁有女人的哭聲,白泰官悄悄的走出院子,跳上屋頂去看時,見一家樓窗開著,那哭聲從樓窗裡飛出來。白泰官跳進窗去看時,見一年輕女子被剝得不掛一絲倒在牀上。牀前擱著一盆熱水,一個黑丑和尚正提著熱騰騰的一方手巾,在那女人肚子上磨擦。白泰官在江湖上原聽得說起一個西藏來的惡僧,專一姦淫婦女,又愛吃孕婦肚子裡的胎兒。見有孕婦,他便拿熱水硬捺下胎兒來煮著吃﹔如今果然給他遇見了,不覺大怒,便搶上前去。這時和尚背脊向外,白泰官意欲摘他的腎囊。那和尚覺察了,疾忙輕身,飛過一腿來。白泰官手快,擒住他的右腳。那和尚一縱身,把左腳飛起。這是有名的鴛鴦雙飛腿。白泰官也懂得這個解數,便騰出右手來,又把他的左腳擒住,趁勢一摔,那和尚被他摔下樓去,倒在院子裡,撞破了腦殼,頓時腦漿迸裂死了。一時驚動了鄰舍,大家起來看。那女子的丈夫見白泰官救了他妻子的性命,忙對白泰官連連磕頭。便是那左右鄰舍,也上來個個對他打恭作揖,說道:『這個和尚霸佔住這地方已有多日了,專一姦淫婦女,擾亂地方,報到縣衙門裡,知縣派兵士下來捉拿,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嚇得兵士們逃回城去。如今這和尚也是惡貫滿盈,死在好漢手裡。好漢替地方除害,真是合村的恩人。』當時把白泰宮接到一家鄉紳士家去,好酒好飯看待。到了第二天,給知縣官知道,忙打發官轎來,把白泰官接進衙門去。這時皇上在太湖上遇到刺客,正要招請天下好漢,知縣便把白泰官保舉上去。巡撫又轉報總督,總督當即帶著他和魚殼還有十幾位好漢一同去見皇上。皇上見他本領高強,也給他充一位侍從武官,其餘的都充了侍衛,一齊帶進京來。」
  雍王聽了塞額一番話,心中又詫異,又妒嫉。心想:「天下有這般大本領的人,可惜不在俺府中。」這時當著胤礽、胤禔、胤禩、胤禟、胤、胤祉、胤祺、胤禵、胤祥一班弟兄,也不便說什麼。他只和大哥十分投機,他兩人當即回到私宅去商量大事,又打聽得皇上已把魚殼派在太子名下保護東宮,把白泰官派到蘇州去幫助地方官緝拿太湖刺客。
  那太湖刺客名叫金飛,原是陝甘一帶的大盜,太湖上好漢喚他金爺爺。只因他一向在陝西、甘肅、四川一帶出沒﹔因此江浙一帶的人不甚知道他的底細。講到他的本領,卻高出白泰官以上。他在四川一帶,專伏在三峽急湍裡,身上穿著綠油衣褲,在水裡鑽來鑽去,好似魚鱉一般。見有船只在峽下停泊,他便上船去搶掠財物,從不傷人。後來他名氣愈傳愈大,長江一帶好漢來歸服他的,共有一千多人,他便在宜昌路上占住一個山頭。有許多好漢帶了家眷在山下住家開舖子。後來年深月久,山下慢慢的成了一座村坊。村坊上男女老少都是金爺爺的弟兄,此番他受了明朝遺臣張蒼水部下石把總的托付,打聽得康熙帝南巡,便到蘇州來行刺。他從金山直到太湖上,一擊不中,便也出去了。
  後來,聖旨下來,嚴催各縣捕快查拿刺客,卻被吳縣的捕頭打聽出這刺客的來歷,只是不敢上宜昌去找他。恰巧皇上又派白泰官下來。白泰官自己仗著本領高強,便帶領全班捕快趕到宜昌去,打聽得那座名山,叫獨龍岡,山下村坊叫獨龍村。白泰官一班人到了宜昌,便起岸,僱著大車走旱道。在路上走了兩天,才遠遠的看見前面一座惡岡子,四面山頭環抱著,岡下樹木參天,陰森可怖。
  白泰官大車正走著,見前面也有一輛車兒,車上坐一個絕色女子,一個約十一二歲的小孩,跨在轅上趕車﹔慢慢的走著。白泰官的車快,看看趕上,那車上的女子喝著小孩子道:「白太爺來了,快讓路!」白泰官聽了,十分詫異,看那女子又是不認識的。再看那小孩子,正跳下車來,繞過車身後面,去把輪子一端,端過一旁,讓白泰官的車子先過去。白泰官見這小小孩童,有這樣的神力,心便灰了一半。當下他也不說話,到了山岡下面,找到一家客店住下。天色已晚,大家安睡。
  第二天一早起來,白泰官出去付帳時,見櫃內坐著一個女子,便是昨天坐在車上的那個女子。白泰官要試試她的本領看,把那大錢一個個嵌在櫃板木頭裡面。那女子看了,笑了一笑,她只用手在櫃檯上輕輕一拍,那大錢一齊跳了出來。白泰官知道這村坊裡個個都是有本領的人,心又灰了許多。正躊躇的時候,只見門外走進一個大漢來,見了白泰官,便兜頭一揖,說道:「俺山門知道白太爺到了,便打發俺來請你一個人上山去。」白泰官問山主是什麼人?那人回答說:便是金爺爺。白泰官到了這時候,也不肯丟臉,便吩咐那一班捕快,在客店候著,他獨自一人跟大漢上山去。
  那山岡子很高,那大漢連縱帶跳的上去。白泰官縱跳的本領也不弱,跳了幾跳,轉了幾個彎。那飛已在山岡上守候著,見了白泰官,便迎接上來,自己通過姓名。白泰官見他身後站著三五十條好漢,也上去一一招呼了。大家陪他走進屋子去。裡面院子很大,廳堂也闊寬,堂屋裡已擺下幾大桌酒席。金飛當即請白泰官坐了首位,眾好漢也一齊坐了下來。看各人跟前時,都沒有筷子,只有尖刀數柄,白泰官跟前連尖刀也沒有,滿桌子的雞鴨魚肉,不知如何吃法?停了一會,主人吩咐眾弟兄敬客,只見各人拿尖刀挑著魚肉向白泰官嘴裡送來。白泰官也故意要獻些本領給他們看,見尖刀送進嘴裡時,他忙把門牙咬住刀尖,刮的一聲,刀尖咬斷,魚肉吃下肚去。就這樣一個一個上前敬他,他從從容容的吃著,嘴上一點不受損傷。直到桌面上的尖刀一齊被他咬去刀尖,看看白泰官跟前堆著一大堆刀頭兒,大家都喝采。
  接著拿上一大盤糕來,外面熱氣騰騰。白泰官拿一塊送進嘴去一咬,糕裡裹著十多枝鐵釘。白泰官不動聲色,把糕慢慢的吃完,含著一嘴鐵釘。向牆一噴。只見那十多枝鐵釘,一齊牢牢的釘在牆上。金飛看了,也喝一聲好,站起身來送客。白泰官自料眾寡不敵,又見他手下人本領高強,便把一團豪氣冰消瓦解了。走到大門口,已有一扇鐵閘門擋住,一旁趕過一個童兒來,把這門閘輕輕舉起。看那塊閘板,足有一千斤,白泰官這時越發死了心,下得山去,不好意思去見那捕快,便一溜煙逃到別處去了。
  這時康熙仗著魚殼保護,又第四次出巡江南。這一次可不比得上一次,皇上帶著御林軍士,沿路又有地方兵隊保護。皇上暗暗的打聽還有許多讀書人不服清朝,做許多誹謗朝廷的詩文,從速舉發,不得循私。誰知道這密諭下得不多幾天,在浙江湖州府地方便鬧出一起文字的大獄來。
  當地有一富翁,姓莊名廷壠,他讀書不多,卻好名心重,很想弄些著作,傳之後世,藏諸名山。因此他便天天捏一枝筆,咿咿唔唔的帶唱帶寫,不知寫些什麼。偏偏肚子裡不爭氣,寫了一年半載,也寫不出什麼正經東西來。後來他忽然想出一條好計策來。好在他有的是錢,便拿銀錢去那班窮讀書人家裡收買稿件,占為己有。後來不知從什麼地方買到一部烏程朱氏《明史》的稿本。他便快活非凡,湊上些崇禎朝的事實,換了自己的名字,又請當地有名的讀書人姓陸的姓查的姓范的替他做幾篇後記,居然刻印出來。他想這洋洋大作,當年孔子作《春秋》,司馬遷作《史記》也不過如此,傳之後世,怕不與《春秋》《史記》鼎足而三。誰知樂極生悲,這各省地方官正在暗地裡查訪有誹謗本朝的著作。查到這部《明史》,那湖州知府便鄭重其事,親自進京去告密。那刑部尚書奏明皇上,聖旨下來嚴密查辦。這莊廷壠消息得到很快,知道事體難了,忙服毒自盡。聖旨下來,見莊廷壠已死,便開棺戮屍﹔又把那刻印的販賣的一齊捉去殺了。那做後記的查家范家陸家也得信很快,便預先聲明是莊廷壠捏名假造的,好不容易求得一個免罪,已弄得傾家蕩產。從此以後,一班讀書人都縮著頸子不敢多寫一個字。
  康熙皇帝心中十分快樂。在外遊玩多時,便啟蹕回京去。誰知京裡的太子和直郡王雍郡王又鬧出一樁大事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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