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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巧冤家【喜氣洋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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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31:51 |正序瀏覽 | x 1
巧冤家【喜氣洋洋之二】作者:董妮

癡癡暗戀師弟十幾年,結果師弟愛的是別人,為了慧劍斬情絲,
袁清嫵奔回老家療情傷,但傷還沒開始療,
她就遇上一個奇怪的男人,長得比女人更漂亮秀氣,
一身功夫深藏不露,行事卻很孩子氣,彷彿在討關心,
她心軟的毛病因此又犯,忍不住「順手」照顧他;
可原來好心不一定有好報,她明明該是發號施令的人,
他卻很會幫她找事做,讓她成天忙得焦頭爛額,
很氣他不分輕重愛胡鬧,但他的身影總帶著一絲孤寂,
她瞧了又捨不得生他的氣,倒讓他漸漸走到心裡;
才傷了心,又遇情關,即便她是天下名醫也束手無策,
要與不要的掙扎實在折磨,她的心病還需心藥來醫,
而他,是否正是她的那帖心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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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40:49
後記  董妮

  其實當初寫《夜奔》的時候,曲無心原本是要掛掉的。

  天雷轟擊,地火爐爆炸,整座山莊除了曲問情和楊荳蔻之外,曲家幾百年輝煌至此煙消雲散。

  但後來……大家知道我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我一面寫曲無心,想他的心情,父母叔伯一一為神劍獻身,兄弟姊妹輪流祭劍,龐大的家族就剩他一人,他背負得辛苦,好不容易盼回大哥,以為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誰知就連最親密的大哥也無法理解他,憤然離去。

  他擁有至高的權勢地位、無數人的吹捧,可是他的心呢?整座山莊壓在他身上,那種神劍不成、誓不為人的悲壯……

  最後,我實在下不了手,便把他留下來了。

  人說,勤能補拙。我說,那是拙者自我安慰的話,其實年紀越長越會發現,很多鼓勵人的話都不可靠。

  什麼人定勝天,人類的科技發展至今,八級地震一來,真撐得住?

  有志者,事竟成。世間志者何其多,事成者多少?

  人不怕努力,就怕怎麼努力,也無法成功。

  偏偏,命運女神最愛開的就是努力者的玩笑,她纖手一指,眼看著即將到手的成功便灰飛煙滅了。

  命運女神眷顧的是幸運者,不是努力者。

  所謂天才,那是一分的運氣,一分的天分,加上九十八分的努力。但是沒有運氣,什麼都是白搭。

  好人有好報?我但求無愧於心,至於它報不報,我不去理。

  因為好人若一定有好報,壞人是不是一定就有惡報?但為什麼我們最常看見的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填屍骸?

  要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那什麼時候才算時候到?一年、兩年、百年、千年,或者等到世界末日那一天?

  回到故事上吧。因為我覺得以人祭劍並非好事,所以我沒有讓他順順利利,還是給了他一頓教訓。

  至於袁清嫵,她在《唬到俏娘子》裡出現過,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

  不過不看也無所謂,這幾套充其量只是故事都在尚善國發生,彼此的牽連並不大,單本一樣看得懂。

  女生男相,個性剛烈,那是相書上說的,但不像我故事裡描寫的只有英氣凜凜而已。相書上的女生男相還包括長鬍子、稍微有一點小喉結等等。

  當然,言情小說裡不可能讓女主角長鬍子,我個人也受不了,所以我把那些都簡化了。

  至於個性剛烈,其實我一直覺得袁清嫵外柔內剛,一個能堅持著行腳天下、行醫濟世,不管被騙、受欺都不改其志的人,是不可能完全柔弱的。

  不過我並不贊成她的「有救無類」。記得之前看過一個新聞,國外一個人權律師,替一個綁架撕票兒童的殺人犯辯護。殺人犯的罪證確定,但人權律師捉準警察在營救人質過程中,為求盡快救出人質,對犯人做出了刑求行為,以逼問人質下落,所以最後人權法院判決殺人犯無罪開釋,並依人權法起訴司法機關。

  現在大家都講人權,就跟以前人人都說自由,都強調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一樣。

  所以從前說,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

  現在或許該改成,人權、人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了吧!

  這也是我安排袁清嫵被自己所救的人背叛,並且差點害死曲無心的原因。我希望她學會有條件的慈悲,而不是變成一個有求必應的濫好人,因為濫好人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而我希望曲無心和袁清嫵是能幸福久久的。

  最後,祝大家看書愉快。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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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40:20
番外之〈我最喜歡大哥了〉

  為了救曲無心,袁清嫵一離開槐樹村,就投入大山深林中尋找靈藥。

  她並不知道靈藥在哪裡,得花多少時間尋找它,甚至可能永遠找不到,但她從沒想過放棄。她一身短衣打扮、長髮束起、腳穿麻鞋、肩背藥簍,穿梭在各山林間,渴飲山泉、饑食野果,如此半年,她已經完全像個山間采藥人,唯一不同的是——

  「小妹,你死心吧!爹爹不會讓你嫁給一個采藥為生的窮小子的。」一個福福泰泰的小胖子說。

  「沒錯。雖然這人武功很好,長得又帥,但窮就是窮,你嫁過去會吃苦的!」另一個圓潤小子附議。

  「那你們不會給我多一點嫁妝,等『他』娶了我,不就有錢了?」一身紅衣的嬌俏小姑娘道。

  「『他』沒錢給聘禮,爹怎麼可能給你嫁妝?」

  「而且爹從來不吃虧,除非『他』能證明自己有實力得到那份嫁妝,否則爹是一分錢也不會出的。」

  「爹敢不出,我拔光他的鬍子!」

  袁清嫵長嘆口氣,完全不想加入身後那串粽子的談話。

  為什麼?她明明是女子,不過長得英氣了點,她也表明過自己是姑娘,那三個被她偶然從虎口救下的兄妹還是認定了她是男非女。好吧,她現在的打扮也確實像男子一些,算女扮那個……一點點男裝好了。

  但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女的啊!偏偏那位情竇初開的小妹妹硬是認定她是「他」,還說救命大恩,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

  她又沒興趣脫衣給人家看,於是造就了這詭異的場面——後頭那串粽子在討論怎麼拐她做相公,她呢……算了,把他們送回家後,她再也不來這座山了。

  她加快下山的腳步,才到路口。

  「袁大夫!是袁大夫回來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看見袁清嫵比看見爹娘還親。

  這年頭要找個看病不用錢、醫術厲害,偶爾還會免費舍幾回藥的人,比天下紅雨還難,遇上了還不像祖宗一樣供起來?

  「袁大夫,救命啊!我娘的氣喘又犯了。」

  「袁大夫,我爹讓蛇給咬了。」

  「袁大夫,我兒子已經燒了三天,怎麼都退不了?」

  「袁大夫……」

  一群人衝過來,你捉手、我拉腳,霎時間,袁清嫵只覺自己要被分屍了。

  「住手,一個一個說——」袁清嫵喊著,但似乎不怎麼有效。「你們排隊行不行?喂,誰拉我衣服……」

  「大哥!清嫵、清嫵……」突然,一個興奮的呼喚像平地一聲雷。「我終於找到你了!」

  霎時,袁清嫵只覺自己被拉到半空中,眼前一張俊臉放大,那漆黑的眼底像盛滿了千年萬載的深情,白皙俊顏是最精美的玉雕,他是……

  「唔!」曲無心——他他他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吻住她!

  不對,他怎麼恢復武功了?難道……他用了陰陽雙修法?該死!她掙扎著想打他。

  但他緊摟著她,飛到最近的一棵樹上,雙脣糾纏不分,吻得她身子漸漸發軟,雙眸都滲出迷濛水霧了。

  「清嫵、清嫵……我想死你了……」他五個月前就完全恢復功力了,迫不及待滿天下找她,可總是找不到。為此,他不惜向卓不凡服軟,求他利用名捕蘇覓音的力量,動用官府的人力找她,終於……

  「清嫵,我再也不跟你分開了。」說著,他又要吻她。

  她恨恨的一拳打中他胸口。「說,你是怎麼恢復武功的?」

  「卓不凡給我服了一滴萬年石鐘乳,再配上一些靈藥,就好啦!」而且他還比以前更厲害,所以她打的那一拳根本不痛不癢。

  「師父……」早知道師父非尋常人,她怎麼會捨近求遠呢?真是白痴!一想到半年的分離,那刻骨銘心的相思。「無心……」她主動吻上他的脣,比他更熱烈、更激情。

  「喔——」底下一堆人看得目瞪口呆。其實他們早就懷疑袁清嫵了,她雖做女性裝扮,但英氣外顯,濃眉如劍,膽鼻櫻脣,說是俊俏一點的少年也不為過。

  可她一直說自己是姑娘,大家就當她是男生女相。

  然而,曲無心那句「大哥」讓大家心裡的疑惑有了解答——袁大夫是男扮女裝,「他」其實是男的,而且性好男色。

  所有人都在討論,名醫十兩金原來是個龍陽君,流言就這樣像風一般傳遍江湖,只有一個小姑娘哭得凄凄慘慘。嗚嗚嗚,她的初戀不見了,但是……誰顧得了她呢?

  至少,在樹上吻得難分難捨的曲無心和袁清嫵是聽不見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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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40:02
尾聲

  三天的禁錮終於過去了,曲無心高興得想放炮慶祝。

  但袁清嫵卻很糟,她雙頰凹陷、眼眶發黑,臉色像久病,蠟黃蠟黃的,教人瞧了就心疼。

  曲無心看了真是不捨。「清嫵,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沒事,你不必再日夜看護我,又是藥汁、又是補湯,每天七、八回。你好好睡一覺,別把身體搞壞了。」

  「你的功力還沒恢復。」她頭也不抬,繼續埋首書堆,中間不忘分心叮囑他:「你的傷口雖已結痂,但還沒有完全復原,十日內還須多加休養,知道嗎?」

  「我知道。」他受傷的經驗可多了,怎會不懂得照顧自己呢?「不過……你不會真想要幫我恢復武功吧?」

  「不是想,是一定要。」

  「可我從沒聽過散掉的功力還能恢復的。」

  「沒聽說過的事,不代表就沒有。」外面的大夫都說麻瘋沒得治,但在卓不凡的醫書裡,她至少看過三種救治方法。

  所以,很多事情不是不可能,只是沒找到辦法而已。

  問題是,他舍不得她如此辛苦啊!

  「其實我有沒有武功都無所謂,反正它只會給我帶來麻煩,說不定做個普通人,我會更快樂。」

  「倘使你內力仍在,這回的傷,你至少可以縮短五日便痊愈,但因為你散功了,因此我雖給你用上最好的藥,每天補湯、靈丹不斷,但還是要拖上十天、半月才能康復。我不能忍受這種事。」還有一點她沒說,她注意過,他曾試著運功,希望傷勢早點恢復,可惜每回都失敗了。

  她受不了看他受苦,更不願意見到他灰心失望的神情,那比拿鞭子鞭笞著她的心,更讓她難受,因此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恢復他的功力。

  「但萬一沒有那種復原方法呢?」他怕她一直鑽牛角尖,鑽到最後,就跟以前的他一樣,會瘋的。

  「那我便學大師兄,走遍天下,為你尋找恢復功力的靈藥。」

  「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他還沒說完,已被她一句話打斷。

  「你現在沒有武功,所以你留在這裡等我。」

  「可是……」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外面對你而言太危險,你不能出去。」

  「你是指我的身分嗎?你介意嗎?」

  「身分?」她有些糊塗。

  「我是前鑄劍山莊莊主,一個會拿活人祭劍、仇敵滿天下的的人。」

  「喔!」她恍然。「看來忘魂湯對你的效用已幾乎消失了。」真不知道他那是什麼身體,跟妖怪一樣。「我不在乎你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喜歡的人,我要保護你,因此我不會讓你做任何可能危險的事。」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霸道果決?明明剛認識的時候,溫柔得像只小貓,擁有一身好武功,卻連跟人動手都不敢,結果……

  突然,幾句話跳入他腦海。

  清嫵,你要懂得,不要讓慈悲害了你自己。

  清嫵,佛也有金剛怒目,你能明白那意思嗎?

  好像、似乎、彷彿……她的霸道就是他教出來的……

  該死,他後悔了。「清嫵……」

  「混帳!」她驀地用力,手中書冊裂成兩半。

  「我……可我什麼也沒做啊……」

  「我現在就出發去給你找靈藥。」她定定看著他好一會兒,忽然用力抱住他,踮起腳尖,吻他的脣。那細細的纏綿宛如春水一般的溫柔,幾乎讓他整個人軟了。「無心,我愛你,只有你,再也沒有其他。」

  「我也是。」

  「我相信你,所以……一定要等我。」這回,她沒再回頭,直接走了出去。

  曲無心很納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然後,他的目光落到破碎的醫書上,只見書上寫著——若有修習陰性功法的處子與其相交,輔以龍虎之藥,則散功不超過半年者,或有恢復的可能。

  完蛋!袁清嫵一定又鑽進牛角尖了!

  「卓不凡,你個混蛋!收集這什麼鬼醫書,害得清嫵離家出走!你若不能讓她回來,我——我把你的醫館整個燒成灰灰灰——」曲無心大吼。

  卻不知這事讓卓不凡聽到後,笑了三天,差點連牙都笑掉了。靈藥?世上有什麼靈藥能比得上他的萬年石鐘乳?但他就是不救,至少一個月內不救。

  敢罵他?哼,他是很小氣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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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39:48
  袁清嫵並不知地點,但想當然耳,不會是在槐樹村的街道上。這些高手雖然有些目中無人,但還是有尊嚴的,不會仗著一身本領欺負那些平凡老百姓。

  袁清嫵往郊外去,最先找的就是她和曲無心常去的那片樹林。

  結果她才到林外,就見曲無心、曲問情、卓不凡各自與敵人戰成一團。

  一名黑衣人捉著小手,恨恨說道:「曲無心,你別以為自己現在還是一呼百諾的鑄劍山莊莊主,識相的,今天就把神劍交出來,爺們還可以饒你不死,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先拿你兒子開刀!」

  曲無心的回答是——一劍將一名對手劈成兩半。

  黑衣人見曲無心三人戰力雄厚,己方人馬損失漸大,終於決定殺雞儆猴。

  他把小手高高拋起,手上唐刀劃過,眼看著小手命在旦夕。

  「住手!」袁清嫵的心差點從胸口跳出來。她的身手比聲音更快,一縱一掠,似乳燕投林,直接從刀口下搶過小手。

  可憐的孩子,全身上下被綁得動彈不得,連嘴巴都塞了破布,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可見受了不少虐待。

  「你沒事吧?」袁清嫵先取出小手嘴裡的布團,問道。

  「笨蛋,先跑再說!」小手大罵。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憤怒人質丟失,一腔火氣全發在袁清嫵身上,蓄滿內力的唐刀像劃破天空的雷電似的,筆直地朝袁清嫵背部劈下。

  「清嫵——」曲無心驚喊,可惜被敵人緊緊纏住,一時竟衝不過去救人。

  袁清嫵回頭一看,立時呆了。

  「元智大師?!」

  黑衣人雖然全身包得死緊,但她仍然從他露出來的那雙眼睛認出來。元智大師是個少林棄徒,曾經流浪江湖,偶然得罪黑道巨梟,被人設計陷害,落得身中劇毒,手腳筋也被挑斷了,被丟在野地裡任他自生自滅。

  是袁清嫵湊巧經過,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花錢、花力氣、花精神,費了無數苦心,才把他的小命從鬼門關口救回來。

  這時,元智大師也認出了這突然出現、壞他好事的女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袁清嫵。唐刀硬生生停在她背脊上方,只差半寸,就要將她一刀兩斷了。

  這時,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幸好他們認識,否則袁清嫵一條小命就要沒了。

  「清嫵,快過來!」曲無心趕緊道。

  「喔。」袁清嫵一把扯斷綁住小手的繩子,牽起他的手,就要向曲無心走去。

  「元智,大好機會,你甘心就此放過嗎?別忘了,只要擁有神劍,你就可以讓少林那群禿驢後悔,居然為一點色戒小事就將你逐出少林,你可以讓他們跪在腳下,向你懺悔,甚至你想做少林掌門,也不是問題!你想清楚,男子漢大丈夫到底什麼才最重要?」另一名黑衣人持劍擋住了袁清嫵的去路,不停蠱惑元智。

  袁清嫵仔細看著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壞人,奇怪,怎麼還是眼熟?

  「你……你該不會是武當天閒散人吧?」這也是她的病人之一,承過她的恩,難道還想對她刀劍相向?

  人都說,滴水之恩,涌泉以報,莫非天理變了,現在都是以怨報德?

  袁清嫵定定看著他,清澈的眸子像地獄的審判之眼,雖溫和,卻給人莫大的壓迫。

  天閒散人不禁窒了下。的確,恩將仇報是件差勁的事,但不是江湖人,不會明白一柄好劍的重要,那是可以讓人為其捨生忘死的寶貝。

  元智被他說得也心動了,手中的唐刀再度舉起。

  袁清嫵不敢相信,這些人連道德仁義也沒有了,還配稱什麼俠士?

  小手抱怨地嘀咕一聲。「就說你笨吧!不趕快逃,跟他們講什麼道理?」他活動著手腳,雖然年紀還小,但受過兩大高手訓練,基本功還是有的,他才不會乖乖束手就擒。

  這時,除了正與曲無心、曲問情和卓不凡對打的黑衣人外,其他人都漸漸圍到袁清嫵和小手身邊。

  元智的身手最好,反應也最快,迅速將唐刀架上袁清嫵脖子。

  「曲無心,你再不束手就擒,交出神劍,就別怪佛爺不客氣了!」

  「呸,念佛如果都念到你這程度,佛祖都要氣死了!」小手怒道。

  「閉嘴,小鬼!」天閒散人喝了句。

  「我沒有神劍,天底下也不可能有神劍。」曲無心擔憂地看著袁清嫵和小手。「你們若想要兵器,我可以依照你們的需求,專為你們開爐煉制適合你們的兵器,不過你們要先放人。」

  「呸!佛爺要那種凡兵利器做什麼?我要的是神劍!」

  「我說過了,世上根本沒有神劍。」

  「你撒謊!若非神劍出世,天下間何種武器出爐能引來天雷重擊?一定有神劍!」元智這群人早就利慾薰心,已陷入半痴半狂,又哪裡聽得進事實道理?

  「跟他說那麼多幹什麼!」天閒散人一把捉過袁清嫵。「姓曲的,別怪道爺不給你機會,我數到十,你不給神劍,我就卸下她一條胳臂,再數十聲,沒有神劍,我砍她一條腿,再十聲……嘿嘿,就不知你的美人要變成什麼樣子了?」

  「豎子敢爾!」他的話激怒了曲無心,他根本不防了,以傷換命,不過眨眼時間,他後背挨了三記刀傷,刀刀見骨,但他和曲問情、卓不凡的對手已經沒有一個還能喘氣了。

  袁清嫵第一次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腦子瞬間呆窒,某些東西在心底緩緩流過。

  「鑄劍山莊、曲無心、曲小手、曲問情……啊!」難怪初相識時,她覺得「曲無心」這名字耳熟,不就是那個江湖上傳聞紛紛,以活人祭劍、殘暴不仁的鑄劍山莊莊主曲無心嗎?

  但是……她完全無法將「殘暴不仁」四個字和曲無心聯想在一起,即便他現在渾身染血,長劍連同他的手都已是鮮艷無比的猩紅,還有他殺紅了的眼,一切彷彿地獄修羅降臨人間。

  可在她的記憶裡,他仍是那個坐在草垛上看著夕陽發呆的寂寞男子,他喜歡玩樂,一說到玩,就會笑得天真;還有為了討她歡心,他費盡心思蓋樹屋,為她摘花、陪她看星星……這樣的溫柔,難道也會假?

  她不信,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曲無心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一柄神劍而視人命不顧的人,他說沒有神劍,那就是沒有神劍。

  「你們還不明白嗎?人間怎麼可能出現神劍,那是神明才能擁有的東西,你們不要執迷不悟了——啊!」她話到一半,早已利令智昏的天閒散人回頭賞了她一巴掌。

  「混蛋!」曲無心射出手中長劍,化成流光一般,直噬天閒散人的右手。

  天閒散人嚇一跳,一般劍客,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誰會隨便丟棄手中的武器,偏偏曲無心就是這麼做了。

  他慌忙舉劍迎上,誰知劍尚未來到他跟前,凌厲的劍氣已經穿透他的右肩,將他整條胳臂斬下。

  「你們誰敢動她一根頭髮,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曲無心的剽悍讓眾人嚇一跳,但這些人敢來搶劍,就早有準備,否則一個曲無心、一個曲問情,加上一個卓不凡,誰敢隨便惹?

  元智快一步上前,捉住袁清嫵的脖子。「曲無心,你再不束手就擒,休怪佛爺辣手摧花!」

  「元智……」袁清嫵緩緩地轉過頭,聲音變得很低。「你性命是我費盡心血救回來的,你當真要如此回報我?」

  元智愣了下,但面色很快轉為猙獰。「抱歉了,袁大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一定要重回少林,讓那幫渾球知道瞧輕我的下場,所以……你的恩情,我來世再報。」他轉向曲無心。「你如果不想她死,就立刻棄劍——」

  話到一半才想起,曲無心的兵器早就射出去,廢了天閒散人了。

  「元智,虧你還曾掌戒律院,自己犯了戒,不反省就算了,還劫持你的救命恩人,妄圖搶奪他人財物,你這種作為也配得到別人的尊敬?」卓不凡說話的同時,也把半瓶金創藥拍在曲無心的後背傷口上,暫時替他把血止住,否則流血過多,也是會死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神劍!曲無心,你……」說實話,此時此刻元智看著曲無心,就像看魔神一樣,心都寒了。世上怎麼有這種人,對別人殘忍,對自己更加無情。就算有袁清嫵在手,他也覺得不安全,便道:「你先廢了自己的功夫,我便把她還給你,你再拿神劍來換回你兒子,否則——」

  「否則你媽啦!像你這種恩將仇報的小人,你說的話能信嗎?!」曲問情罵道。

  偏偏,有一個人卻相信了。

  「只要我自廢武功,你就把她還給我?」曲無心現在什麼都不想,他只想重新奪回袁清嫵,奪回他心裡最初,也是最後一份溫暖,其他,他什麼也不顧了。

  「沒錯,佛爺說話算話。」

  「無心!別聽他的,他騙你的!」曲問情緊張道,他知道這個弟弟有時候很死腦筋,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哪怕讓他去死,他也非做到不可,否則當初他怎會想要舍自身入劍爐以煉神劍?

  「好!」但曲無心答應了。

  「王八蛋!」這時,有一個人卻徹底發飆了。「你們拿姑奶奶當貨品交易得很爽嗎?!你們問過姑奶奶願意被交易了嗎?!」袁清嫵一手牽著小手,另一隻手一記黑虎掏心,直接朝元智胸口擊去。

  起初,元智根本沒在意她的攻勢,世人皆知十兩金袁清嫵人好、心好、脾氣更好,就是一尊活菩薩,誰也沒聽說過她會武功。

  可是當那一拳打中他的胸膛時,他清楚聽見肋骨斷裂的聲音。

  「噗!」元智仰頭噴出一口鮮血。「你……會武……」

  袁清嫵的回答是——一腳把他踹飛出去,然後,她迅速地拉著小手跑。

  曲問情用手肘撞了撞卓不凡的腰。「早知你徒弟戰力如此驚人,麻煩她出馬就好,何必勞動你這把老骨頭?」

  卓不凡根本不理他。袁清嫵不敢與「人」動手一事,大家都知道,曲問情放什麼馬後炮?

  不過今天她能突破心理障礙,明白佛也有金剛怒目的道理,確實值得欣喜,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

  卓不凡含帶感激的目光才轉向曲無心,便傻住了。

  「真沒見過像你這麼傻的!」原來在曲無心對元智應好的時候,他已自行散功了。

  同時,袁清嫵把元智打個半死,興高采烈地奔到曲無心身邊,本想給他一個驚喜,誰知他突然直挺挺地倒下。

  「無心——」袁清嫵嚇得大叫,伸手抱住他,卻沾得滿手是血,這才發現他背後的傷勢有多嚴重。

  「快點把麻煩解決了,帶你弟弟回醫館,再晚他就沒救了!」卓不凡急道。

  曲問情也面色鐵青。他真沒想到,曲無心個性如此決絕……不,他一直是這樣的,喜歡一樣東西,他會用盡一切心思、甚至不惜犧牲性命,他若扛下了一份責任,除非他死,否則便不放手。

  他就是個傻子,一個看起來很靈活,其實腦子從來不會拐彎的傻子。

  袁清嫵心痛得說不出話。他怎麼就這樣傻呢?元智那種人的話能信嗎?

  可他就是傻,傻得當他看見袁清嫵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他便忘了所有的傷和痛,笑得歡快,像得到天下最好的寶貝。

  「你沒事啦……」他一邊咳、一邊說,鮮血從他的嘴角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而他居然還在笑,眼底的溫柔像春水般盪漾,滿溢出來。

  「你為什麼……萬一他說話不算話呢……你死了都是白死……」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知道,但只要有一絲機會,我就不放棄……」

  他也看見元智被袁清嫵揍飛出去,看起來他的散功似乎白乾了,但他也不後悔,只要袁清嫵安全,其他任何事他都不在意。

  尤其,今晚以後,袁清嫵終會明白,光用慈悲是救不了人的,菩薩也有修羅手段,她會學習怎麼用武功來保護自己,這不是比什麼都珍貴的禮物嗎?

  所以,他這功力散得實在太值得了。

  「傻瓜、傻瓜、傻瓜……」她一邊哭、一邊封住他周身三十六大穴,阻止他的內力繼續外泄,還能幫他背部的傷口止血。

  同時,她的手指搭住他的腕脈,一絲柔和卻清冷的內力輸入他的體內,溫暖著他受創過重的經脈。

  「袁姊姊,我爹……」小手小聲地問。

  「放心吧!有我呢,我一定能救他。」她彎腰把他抱起來。

  為了於百憂,她曾經將自己完全改變,化身成弱不禁風、嬌柔無依的小女人,但那並不是真正的袁清嫵。

  只是面具戴久了,她也以為自己就是如此柔弱了,直到遇見曲無心,她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撕下她的面具,只是在日夜相處中,她不知不覺地學會了撒嬌、懂得使潑、偶爾耍耍無賴,再順手欺負他兩下。

  於是,昔日曾經讓槐樹村老少頭疼萬分的淘氣鬼袁清嫵漸漸回來了。

  她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當元智拿她威脅他時,她已經遺忘所有的偽裝,化身為母獸,誰敢傷害他,她可以為他拚命。

  她抱著他,快步走向師父的醫館,那裡有最好的藥,可以用來救他。

  途中,她聽見元智的求饒。「不……不要殺我……袁姑娘,我錯了,請你救救我,這次我一定會改的,袁姑娘……」

  袁清嫵的腳步頓了一下,就在所有人以為她又要大發善心時,她卻搖頭。

  「以前,我一直認為不管是好人、壞人,只要是人,只要他們病了、傷了,我身為大夫,就應該救助他們。我從來沒想過,如果我救的那些壞人惡性不改,又傷害更多的人,這罪孽應該算在誰身上?元智,或許我該感謝你,是你讓我真正明白什麼叫除惡即為揚善的道理。但很抱歉,我拒絕你的要求。」話落,她頭也不回地掠向了醫館。

  而此時,林子裡的殺戮仍在繼續,因為這是殺雞儆猴的手段,要讓所有人知道,哪怕鑄劍山莊垮了,曲家也不是能任人欺負的。

  當然,卓不凡也要趁此立威。他以前騙人說他是「賽醫聖」,但隨著某些朋友的造訪以及徒弟在江湖上名號漸揚,已經有人猜到賽醫聖就是傳聞中已故的「醫聖」卓不凡。

  他不在乎被人知道他沒死,如果有人想來求他看病,只要夠誠心,他也願意出手,但是別把一些小伎倆搞到槐樹村來。

  這裡是他準備終老的地方,想來,乖乖遞拜帖,他心情好,自會接待,若有妄為……哼,他也不是吃素的!

  ※ ※ ※

  等卓不凡和曲問情、小手回到醫館,卻發現大門緊閉,他們都進不去了。

  袁清嫵就像只緊張的老母雞,死命護住曲無心,不準任何人接近他。

  他們沒辦法,只好回曲家,結果進門一看……不過一夜時間,曲問情居然做爹了。

  卓不凡給曲家嫂子把了脈,一臉訝異。

  「呵,我這徒弟都快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了。」

  「啊!你說什麼?」曲問情一面看著兒子、一面看著娘子,高興得傻了。

  「我說你娘子胎位不正,若非我徒弟見機得快,手法又高明,現在你家要準備起靈堂了。」

  「呸呸呸——」曲問情最討厭卓不凡那張嘴。「那你的意思是……無心交給袁姑娘,也不會有問題嘍?」

  「你是指他的身體還是他的貞操?」

  曲問情一時呆住,半晌才反應過來。

  「有你這種做師父的嗎?居然這樣說自己的徒弟!」

  「我告訴你,我四個入門弟子,看起來最凶悍、其實最老實的是老大。清嫵天分最好,可惜情關難過,所以一直不顯山露水。焦俏人如其名,美得火辣、人也火辣,行事更是辣,她就像我小師妹,專門來闖禍的。至於百憂,那小子就是個被清嫵寵壞的孩子,根本還沒完全長大。你家無心若能得清嫵芳心,你最好把你家祖先都拜上一拜,感激他們保佑,讓你曲家撿到寶了。」卓不凡說完,自尋客房睡覺去了。他來往曲家,就跟走自家廚房一樣,完全不必客氣。

  曲問情想著卓不凡的話,半晌,他對小手招招手。「喂,小子,你從後門溜過去,看一下你爹和袁姑娘的情況如何?」

  「不要。」小手想都沒想便拒絕。

  「為什麼?你一點都不關心你爹?」

  「她一掌能把元智的胸骨打碎,那是多深厚的功力,你要我偷窺,是想害死我啊?」小手不理他,也走了。

  房裡就剩下曲問情和仍在睡夢中的曲家兩母子,他想,原來弟弟真的撈到寶啦!那拜祖先的時候,順便多求一條吧——但願無心貞潔早失,就算他要收拾包袱跟袁清嫵濟世走天下,他也認了,反正一個有目標的活弟弟,總好過一個失心落魄的死弟弟。

  ※ ※ ※

  袁清嫵把曲無心帶回醫館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醫館門窗全鎖起來,避免他再出去亂來,也避免再有人乘機傷他。

  然後,她開始為他治傷。他背部的傷口很深,但也難不倒她,當年元智傷得比他嚴重十倍,她不照樣把人救回來?

  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救了元智的結果居然是差點害死曲無心。

  原來有的人可以救,有的人,就算他哭得再可憐,也不能救,否則就是傷害更多無辜的人。

  「對不起。」她一邊縫合曲無心的傷口,一邊後悔自己行醫數年,自認有「救」無類,但在她輓回那麼多好人、壞人的性命時,有多少惡徒經由她的手痊愈,表面上對她感恩戴德,發誓從此改過向善,卻在事後又暗中傷了更多人?

  今天來的元智和天閒散人都曾受過她恩情,可結果呢?

  她沒有再去看其他蒙面人,是否還有她曾救治過的病患?

  可她知道,今天若非曲無心拚命,加上曲問情、師父鼎力相助,和自己的突然想通,那些利慾薰心的惡徒找不到神劍,怕是要拿槐樹村民出氣了。

  到時,她就變成了槐樹村的大罪人。

  口說救人、嘴道慈悲很容易,可沒有人想過,放任惡徒橫行,對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

  至少……她若能多點分辨是非的能力,多些果斷執行的魄力,曲無心今天不會傷得這麼重。

  她縫好他的傷口,只要他不妄動,配上師父的秘藥,三天后便可結痂,半月後便能行動自如。

  可他一身功力怎麼辦?

  「你怎麼如此傻?」練武之人,最重視的是一身內力,他居然為了她,說散就散。

  他從不為自己想嗎?他的愛就是完全付出,直到力竭為止?她忍不住打個顫,這樣的愛好深、好沈,也好重,她不知道自己承不承得起這份愛,可是……

  「無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不管怎麼樣,我非讓你恢復如初不可。」她咬牙,能不能愛得起他已經不重要了,現在要緊的是,她要他恢復如初。

  袁清嫵一邊照顧曲無心,一邊進了卓不凡的秘室內,翻遍各式醫藥典籍。她不信世上真沒有復功之法。

  這期間,曲無心醒了一回,想要起來,被她喝止。

  「不準動。」

  曲無心看見她,笑得眉飛色舞。「清嫵,你沒事,實在太好了。」

  「我沒事,但你有事。在你的傷口結痂前,不準下床。」

  他愣了下,五官皺起。「可是……我若想吃飯……」

  「我喂你。」

  「那我想淨身。」

  「我會每天替你擦身。」

  曲無心快哭了,他這樣跟廢人有什麼區別?「那……我總要上茅房……」

  她一邊拿出了尿壺,一邊掀開他的被子。「現在要上嗎?我幫你。」

  「不不不——」他嚇死了,讓她服侍吃喝拉撒睡,那他還有面子嗎?還要不要做人啊?!

  「真的不想?」

  「不想。」才怪。

  「那喝藥吧!」她端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藥汁送到他脣邊。

  曲無心差點昏過去。這大碗喝完,那他還憋得住嗎?

  「來,張嘴。」她舀了一口藥汁,吹涼,喂他一口。

  「那個……清嫵,我要這樣躺多久?」

  「至少三天。」她邊說邊喂藥,很快地,一大碗藥全喂完了。

  曲無心喝到面色轉白。該死,他討厭喝藥!該死,卓不凡那個死人頭幹麼不來照顧他,要由清嫵動手!

  他不知道,袁清嫵根本不準其他人接近他,所以別人就算想幫忙,也是無能為力。

  要躺三天啊!他痛苦得想死。

  「你失血過多,需要多喝一點滋補的藥湯,我廚房還燉了粥和雞湯,我先去看一下,如果好了,就端來給你喝。」說著,她轉身走出去。

  曲無心白眼一翻,快昏了。但他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所以……他瞄一眼,很好,袁清嫵暫時不會回來。

  他努力撐住身體,才坐起來,額上已是一片大汗。那刀砍得果然很深,不過他是男人,他可以忍。

  他一定要下床,自己去茅廁,畢竟男人什麼東西最重要——面子。

  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移到床邊,準備繼續挪……咦,動不了了,他居然沒辦法下床,怎麼回事?

  他往自己的腳一看——一條細細的紫金鏈正鎖在他腳踝上,而鏈子的另一端則深入墻壁,顯然是卓不凡家的機關。

  而卓不凡家的機關是誰做的——「巧手天匠」顧明日。

  完了,他沒有希望下床了。

  「大哥,我對不起你……」他想起自己也曾經半瘋癲,將曲問情綁起來,每天喂他吃喝、幫他擦身……而今……報應啊!「嗚……清嫵、清嫵……」他認輸了,快點來,他忍不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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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39:29
第九章

  袁清嫵記起自己的任務,與曲無心匆匆回到槐樹村,卻發現小小村莊裡人心惶惶。

  「邱大嬸,發生什麼事了?」袁清嫵攔住一個熟人問。

  「曲家的小手給妖怪捉去了,村長召大家去祠堂開會,看是去京城請更厲害的大師來除妖,還是……」沒有人想背離故土,但事情越鬧越凶,槐樹村民真是有些怕了。「唉!清嫵,你說我們真的得搬家嗎?」

  「不會的,我們一定可以把那些妖怪趕走。」袁清嫵花了一些功夫安慰邱大嬸後,才對曲無心道:「走,我們快上你家看看。」

  「喔。」曲無心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被捉的不是他兒子一樣。

  「你怎麼都不緊張?」她心裡可是恨死那些裝神弄鬼的人了。

  「小手那傢伙鬼得很,他別捉人就好,還會被捉?我很懷疑。」而且小傢伙的武功經過他和大哥的調教,已不是尋常二流高手可比,除非今天來的都是頂尖人物,否則他不信小手會輕易被捉。

  「你是說……這其中有內情?」

  「不知道。」他天生聰明,所以能夠敏銳察覺事情不對勁的地方。但他失去過記憶,缺少經驗,也很難判斷問題的細節。「你不必緊張,回去問大哥,他必定曉得。」

  「那還不快走?」在她看來,孩子就是孩子,再厲害也有限。她哪裡知道,小手的歷練比起她行醫救人的過往可是豐富多了,他若不敵,真心想逃,天下能捉他的人屈指可數。

  而諷刺的是,這一切都是曲無心「訓練」出來的,只是他現在記不得罷了。

  兩人匆匆來到曲家——其實,只有袁清嫵一個人在著急,曲無心沉穩得很。

  袁清嫵第一次上曲家,心裡緊張又害羞,雖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但……她心裡好不安,若非自己昨夜一晌貪歡,耽誤了巡夜,小手怎會被捉走?

  她很愧疚,站在門口,心裡像吊了十七、八個吊桶,七上八下的。

  「放心,我大哥、大嫂人很好相處的。」曲無心一邊安撫她,一邊正想敲門。

  誰知門板已被拉開,迎面出來的人居然是——

  「師父!」袁清嫵這才注意到,醫館和曲家看似隔了一條街,可後門其實是相對的。

  她越來越迷糊,難道曲家人和卓不凡有什麼特殊關係?他們對村裡鬧鬼之事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莫非他們曉得作亂的人是誰?所為何來?

  「你們兩個都回來了正好。」卓不凡一副老了十歲的樣子。「清嫵,等事情一解決,你立刻把你家那位領回去。」天哪,是誰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讓他來挨王爺爺的碎碎念一天試試,卓不凡的心神都快崩潰了。

  「師父……」袁清嫵慚愧地低下頭。「我還沒摸清楚對方的來意和人數……」

  「我知道你對這事兒不在行,但你旁邊那個清楚,術業有專攻,讓他去做吧!」卓不凡轉向曲無心。「你自己說,幾天可以解決?」

  「最慢三天。」

  「那就快點去做——」卓不凡吼道。

  「卓先生,是誰惹你發火了?」卻是王爺爺的聲音。「咱們剛才的事情還沒談完,你不喜歡李家的繡姑沒關係,那王家的千金呢?或者穆家小姐……」

  原來王爺爺最近熱心給卓不凡作媒,難怪卓不凡要落荒而逃。

  「我不管了,反正是你們自己惹出來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卓不凡飛也似地消失在街道的另一頭。

  袁清嫵目瞪口呆。「師父的輕功居然也這麼厲害?」

  突然,她覺得自己生長的地方好陌生,本來只是一個平凡小村落,人口還不到一百,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後某一天,她偶然撿到渾身是傷的師父,一切都改變了。

  她知道了外頭有著更廣闊的天地,學會醫術和武功,接著,她奉師命行腳天下,濟世救人。

  一段時間後再回來,怪了,家門口草垛上坐的是武林高手,夜裡在空中飛來飛去的也是高手,連偶爾遇見的小孩,還是高手……老天爺,現在高手這麼不值錢嗎?

  「會嗎?」曲無心是聽說過卓不凡的豐功偉業,但自從受傷後,他的身手退步許多,現在他一百招內可以打翻他。

  「我師父若沒受傷,看你敢不敢講這種話?」

  「又不是只有他受過傷。」他小聲嘟囔。

  「你說什麼?」她壓低聲音。

  「沒有啊!」他看天、看地、看雲,就是不敢看她。現在的曲無心已經被壓得毫無翻身之地了。

  「哼!」她推他一把。「師父讓我們三天內把事情解決,你還不快進去,把小手被捉的前因後果弄清楚?」

  「卓不凡委託的是我,與你無關,你何必非蹚這趟渾水不可——呃,我們一起去吧!」在她的白眼攻勢下,他很識相地改變了態度。

  「那走啊!」她拚命催他,其實是心裡太緊張。她與曲無心情愫暗通,早晚是要進他家門的,非得拜訪他家人才行,可她又害羞,只好拿他出氣了。

  「走走走……」曲無心委屈到不行。「我已經在走了啊!」

  他一步才跨進門,差點撞上一個迎面跑來的老頭子,幸虧他停得快,否則老人的小命就很難說了。

  「王爺爺?!」袁清嫵大吃一驚。

  媽的,是她重視的老忠僕,連卓不凡都惹不起的偉大人物,曲無心發揮自己最快的身手,將踉蹌的老人扶妥、站好。

  「王爺爺,你怎麼樣?有沒有撞傷哪裡?」袁清嫵立刻衝上來,準備給老人家做檢查。

  「沒事、沒事。」王爺爺一邊擺手,一邊左右張望著。「曲公子身手好得很,根本沒撞著。」

  袁清嫵松了一口氣,老人家最怕摔跌碰撞了。

  「沒事就好,王爺爺、王爺爺……」她連喊了好幾聲,王爺爺才回過神。

  「怎麼了?小姐?」

  「我才想問你怎麼了,東看西看的,王爺爺,你是不是要找什麼東西?」

  「我……喔,你師父呢?」王爺爺跟卓不凡住了兩天,發現這位師父雖白髮蒼蒼,容顏卻是不老,舉止大度,又有一身好本領,很奇怪,怎麼就沒娶個妻子來主持家務,弄得每天三餐都要到曲家蹭飯。

  於是,王爺爺開始勸卓不凡娶妻,見他不為所動,乾脆幫他安排了今天的相親宴,務求他有個美滿良緣。

  誰知卓不凡一見那些媒婆、姑娘,居然就跑了。

  唉,年輕人就是不會想,難道要孤獨終生,死了都沒人送終才樂意?

  「師父向那邊跑去啦!」袁清嫵是個乖小孩,所以很快樂地出賣了師父。

  於是,就見王爺爺邁開他的老胳臂、老腿,顫巍巍地追了過去。

  「王爺爺,你找師父做什麼?」袁清嫵追上兩步問。

  「我給你找個好師母。」王爺爺笑著,跑遠了。

  袁清嫵終於察覺不對勁了。她彷彿、似乎、不小心出賣了自己的師父……

  曲無心則在旁邊偷笑到差點內傷,暗想——卓不凡,你不是一向自命不凡嗎?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活該。

  ※ ※ ※

  袁清嫵終於見到曲無心的大哥、大嫂,兩人看來都是平凡的人,總是笑兮兮的,曲大嫂還懷著身孕,來來回回給他們招待水果點心茶水。

  說實話,要是路邊偶然相遇,她絕對看不出他們是武林高手。

  其實曲大嫂本來就不會功夫,而曲大哥,則是個裝佯高手。

  曲大哥看見袁清嫵,很開心。「袁姑娘,你回來就好了,我娘子估計這兩天會臨盆,本來說好的穩婆因為村裡風聲不對,居然蹺頭跑了,我讓卓不凡來幫忙接生,他居然叫我去死,那傢伙越來越沒有同情心了。」

  袁清嫵無言。任何一名大夫,不到危急關頭,都不會願意替朋友的妻子接生的,那多尷尬?

  「所以……我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怎麼給女人接生,能不能麻煩你在我家住個幾天,以防萬一。」

  曲無心偷偷地對他大哥豎起大拇指。厲害,不僅替他留住了人,還斷了袁清嫵參與危險的機會。

  曲問情翻個白眼。這種轉移女人心思的巧計,任何男人都會做,只有他這個從小表達有問題的弟弟,才會傻傻地跟女人硬碰硬。

  「沒問題。」幫曲大嫂接生是拉近她與曲家關係的捷徑,袁清嫵怎會拒絕。「待會兒我回家收拾藥箱就搬過來。」

  「那就麻煩袁姑娘了,謝謝。」曲問情一臉感激涕零的樣子。「你不知道,這幾天我是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我多怕她現在就說要生了,那我可就完蛋了。」

  「要不我現在就去收拾,最多半個時辰,便來照顧嫂子。」袁清嫵是個善良熱心的人,當然……嗯,也比較容易上當。

  「真的?袁姑娘,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曲問情滿臉感激地把她送了出去。

  然後再回來,他看著曲無心的神色變得無比嚴肅。

  曲大嫂見兄弟倆似有話談,也不多話,朝兩人笑一笑,回房做針線了。

  「怎麼了,大哥,難道小手不是故意被捉?」對方有這麼強嗎?曲無心有點不敢相信。

  「一半、一半。小手、加上我和卓不凡也只能跟他們拚個平手,所以小手才故作不敵,被他們擒去。今晨,我接到小手暗中傳回來的消息,對手有少林棄徒一名、武當二散人,其餘黑道、白道高手十餘人,都是為了神劍而來。」

  「神劍?槐樹村什麼時候有那玩意兒,我怎麼不知道?」

  曲問情遲疑了下,才問:「鑄劍山莊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小時候的事都記得,接掌山莊後的嘛……除了你跟卓不凡跟我提的、很簡略的小事之外,我這回外出,聽了一些江湖傳聞,還有我最近每晚作惡夢,又記起大半。」

  他剛到槐樹村時,本就重傷,失去記憶,但他素來心智頑強,夜夜夢魘,卻也讓他對過去的事漸漸反應過來。那時他身體差,精神更差,半隻腳都要踏入閻王殿了,於是,卓不凡開了忘魂湯給他喝,希望他忘卻前塵,好好調養身體。

  誰知他喝了忘魂湯,一些近事是忘了,童年記憶卻深烙腦海,才會出現那種一會兒寂寞、一會兒冷淡、一會兒天真的性格。

  卓不凡看他繼續下去,遲早發瘋,便約略與他提了鑄劍山莊的事開導他,期待他以大毅力、大智慧,重新做人。

  曲無心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花了半年養傷、調整自己,又過一年,他外表看起來幾乎與常人無異,只除了他有一顆因為太過沉重的過去,以及被藥物衝蝕空虛的心。

  就在這時,他遇到了袁清嫵,這個完全不知道他是誰,卻讓他憶起童年的女人,他覺得在她身邊,好像真的重新活了一遍。他不再是那個滿手血腥的曲無心,而是一個新的、再度有了心、懂得愛人和被愛的曲無心。

  他的改變看在眾人眼裡,既欣慰也開懷。

  只是想不到,麻煩竟在這時找上門。

  「你又記起來了?」曲問情用力一拍額頭。「難怪卓不凡說你是妖怪,不管是意外、還是藥物,都無法徹底洗清你的記憶。唉,既然你又記起鑄劍山莊的事,大哥索性跟你明說了。你最後會出意外,是為了鑄一把神劍,不料雷擊地火爐,引起漫天大火,神劍毀、山莊也垮了,連你都差點喪命,我才會帶你上槐樹村找卓不凡救命。」

  大哥說得還真簡略,明明是他們兄弟翻臉,他關了大哥,萬念俱灰,才想自投劍爐,以鑄神劍。至於後來的事,就跟大哥說得差不多了。

  他想著那些似模糊,又總在夢中徘徊不去的夢境,說真的,一段連忘魂湯都洗不去的記憶,何止可怕。

  有時,他忍不住想,是不是過去自己造了太多罪孽,那些因果始終未徹底了斷,所以麻煩才會接二連三?

  那麼這回,就讓他把一切都做個結束吧!

  然後,他要把以前的不愉快全部忘掉,做一個全新的自己,一個匹配得上袁清嫵的曲無心,忠誠、認真、溫柔、體貼,如果她喜歡善良,他也可以學習,再明媒正娶將她迎進門。

  他要給她一個家,一個沒有紛爭、美滿幸福的將來。

  曲問情繼續說道:「也不知道哪個白痴傳出來的謠言,說神劍已成,但被我們兄弟昧下了。早就有人對那把劍起了貪念,加上你前回離開槐樹村去柳城,一點遮掩也沒有,便被人認出來,循線追過來了。」

  原來這些麻煩還跟他的嫉妒心有關啊?曲無心不免難堪。「對不起,大哥。」

  「沒關係,我能理解,你自幼對喜歡的人事物就特別執著,尤其越喜歡,你應對的方法就越笨,大哥應該早點教會你什麼叫男歡女愛、巫山雲雨、情慾——」

  「大哥!」曲無心聽不下去了。「清嫵的事我自有主張,請你們不要多管閒事。」

  「你確定?不要失敗了,又來哭喔!」

  「我什麼時候哭了?」

  「當年大哥誤會你……嗯,就是……你從小就對每個人說你最喜歡我嘛,弄得你那個無緣的未婚妻誤會我們兩個,後來我也以為……所以我走了,那時候你沒哭?」

  曲無心面紅耳赤,悶了很久很久,才吼道:「那種事我怎麼可能還記得?!」

  曲問情心裡再度確定弟弟果然是妖怪。這種小事都想起來了,可見忘魂湯的效力已消失得差不多。

  唉,要不要跟卓不凡商量,再給他一帖藥?可萬一他再喝忘魂湯,該忘的沒忘,卻將袁清嫵忘了……嘖嘖,那可是悲劇了。一時間,曲問情陷入兩難。

  曲無心懶得理會大哥,便道:「我不管這回來的是少林、武當還是什麼殺人魔頭,要神劍沒有,要命一條。今晚我們就去會會他們——」

  「等一下。」曲問情不好意思地說:「可不可以等你大嫂生完再說?」

  「大嫂今晚要生?」

  「我不知道,但卓不凡給她診過脈,說就是這幾天了。」

  「這幾天……大哥,萬一大嫂三、五天后再生,你要小手讓他們關那麼久嗎?」

  「好吧好吧,我們吃完晚飯就出發,趕快打完,趕快收工。」

  「還得讓人相信世上根本沒有神劍這回事。」

  「這就得麻煩卓不凡那幾個師兄弟妹了。」也只有那些在朝堂、在江湖上名震一時的大人物,才能壓製那些貪婪野心。

  至於某些愛財不要命的,曲無心也不介意給閻王爺添點生意。

  「就這麼決定了。今晚飯後找個機會出來,記住,別驚動了清嫵。她功夫雖好,可惜不敢與人動手,讓她加入,我怕她會有危險。」

  「其實刺激她一下,說不定她就能發揮了。」

  「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要她為了我而勉強改變自己。」說完,曲無心轉身回屋。他要好好調息一番,以最好的狀況應付今晚的挑戰。

  曲問情暗想,弟弟真是長大了,懂得體貼人了。換作以前,他知道什麼叫愛?人生的際遇果然不可思議。

  ※ ※ ※

  入夜,眾人在曲家用過晚餐,其中包括了曲家三口人、卓不凡、王爺爺和袁清嫵。

  掌廚的是曲問情,那飯菜的滋味美得讓袁清嫵終於了解,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在曲家吃飯。

  飯後,袁清嫵和曲大嫂收拾碗筷,到廚房洗碗。

  當然是袁清嫵洗,曲大嫂陪她聊天。曲大嫂很熱情,給她講了很多曲家兩兄弟小時候的趣事。

  還有曲無心老愛說:「我最喜歡大哥了。」弄得別人誤會他有斷袖之癖。

  袁清嫵聽得哈哈大笑,她真想不到曲無心也有這樣的過去。

  「其實他們兄弟不是同一個娘生的,能有這樣的感情,真的很難得。」曲大嫂想起過去,忍不住嘆口氣。

  「他們的爹……我是說曲老爺,他……有很多女人?」袁清嫵想起曲無心也曾經有過很多侍妾和婢女,不禁醋海翻騰。

  曲大嫂沒直接回答她,只問:「你見過小手吧?」

  「嗯。」

  「撇開他的手不講,你覺得他容貌如何?」

  「嗯……俊美無儔。」

  「是啊,那樣的相貌真是好看,從我們搬過來,村裡至少有五個小姑娘為了和他做朋友,搶得打破了腦袋……」曲大嫂說著,頓了下。奇怪,肚子好像有點疼……不過只有一點點,應該不是要生了吧?也許是坐久了,站起來走走會好一點。她捧著肚子,慢慢起身,續道:「曲家人……可以說我見過的曲家人沒一個難看的,所以你說……他們能不招蜂引蝶嗎?他們……唔!」

  袁清嫵本來聽八卦聽得正入迷,可到一半,發現曲大嫂聲音漸漸變了調,好奇地轉身一看,她正倚在墻邊,滿頭滿臉都是汗。

  「曲大嫂,你怎麼了?」

  「我……」她話還沒說完,只覺下半身一陣濕潤。

  袁清嫵看了眼地上突然出現的水漬,抓住她的手把脈。

  「天哪,你要生了!」

  曲大嫂臉色一白。不是吧?這也太巧了!

  「我先送你回房,再叫他們準備東西。」袁清嫵一把便將她抱了起來,腳步如風,送她回臥房。

  然後她就要去招呼人準備熱水、乾淨的白布和剪子。當然,她的藥箱也是必備之物。

  「曲大哥、曲無心——」她邊走邊喊。

  「清嫵、清嫵……」曲大嫂拉住她。「別叫,盡量保持安靜好嗎?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別讓人發現我們這裡出了變故,拜託。」

  袁清嫵的臉色由訝異逐漸轉變成驚詫。

  「難道……他們找到捉小手的人了,那些人很難對付,他們不想我去添麻煩,才讓嫂子你絆住我?」

  「對不起,清嫵,但你沒有辦法跟人動手是事實,而今晚的事絕無可能善了,所以……抱歉。但我需要穩婆絕對是真的……清嫵,幫幫我,這是我和問情的第一個孩子,我一定要平安生下他……清嫵,我只能靠你了。」

  儘管袁清嫵擔心曲無心擔心得要死,但面臨一個產婦的請託,況且還是曲無心的大嫂,她還能怎麼辦?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她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才破水,而頭胎通常會久一點,我先去燒開水,再準備一些東西,相信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我一定會讓你平安生下孩子。」

  曲大嫂雖然不想一個人,但袁清嫵說得有理,她也只能鬆手了。

  袁清嫵立刻衝去廚房燒水,然後準備大堆白布、剪子,再檢查藥箱,一切無誤。

  這時,水也開了,她趕緊取了水,背著藥箱,又抱著一大堆東西,趕往臥房。

  等她回到房間,曲大嫂已經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清……清嫵……」她困難地對她伸出手,痛得話都說不清楚。

  「沒事的、沒事的。」袁清嫵把所有的東西放下,掀開被子,想檢查曲大嫂,結果才看一眼,她的心差點麻痺。天哪!她看到什麼了?一只好小好小的腳,快伸出來了!

  老天爺,曲大嫂這胎位不正,這麼生下去,非死人不可。

  可她不敢跟曲大嫂說,怕嚇壞初次生產的她。

  但是,她也是頭回當穩婆啊!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她努力回想師父教的一切,胎位不正,除剖腹取胎外,也可以用外力矯正,不過這需要很高深的內力,但對孕婦的身子較無傷害。

  她小心翼翼將那隻還沒完全伸出來的小腳再推回去,然後運起全身功力,慢慢地、慢慢地在曲大嫂的肚皮上畫圈,用自己的手感覺肚裡孩子的狀況。

  她集中全副心思,從曲大嫂肚子的凹凸狀態,判斷孩子的位置,運用內力,緩緩讓孩子在她肚裡轉個圈。

  她在心裡祈禱——寶貝,你可得乖啊!聽阿姨的話,來,轉個身,一點點就好,來,再轉一下……對對對,不必太緊張,你會沒事的,你的娘親也會沒事,只要咱們努力……再轉一點,很快就好,是了是了,就這樣,我們把腳伸上去,頭往下,對……沒錯……

  「曲大嫂,你可以用力了,不要怕,我就在你身邊。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使勁,好嗎?來,一、二、三……」

  「唔!」曲大嫂用力得嘴脣都咬破了,鮮血沿著脣縫,染紅了下巴,但她也不叫,哭喊浪費力氣,還不如把精力都省下來生孩子。曾經有過的苦難讓她很清楚,越是痛苦、越是難過,越要冷靜應對。她一定要和問情一起擁抱這個孩子,一起度過他們更漫長、更幸福的每一天。

  「對,就是這樣,再一下……曲大嫂,你好棒,沒錯……再來一次……好好好,我看到孩子的頭了……哇……」孩子還沒有哭,袁清嫵先哭了。她第一次替人接生,這麼危險的生產,簡直跟鬼門關打交道沒區別,但還是有那麼多女人想為她們心愛的男人生下一個孩子,為什麼?

  唯愛而已——

  同時,孩子響亮的哭聲也響徹雲霄,是個很有精神的孩子。

  「清嫵,讓我看一下……」曲大嫂掙扎著坐起身。

  袁清嫵立刻把孩子送到曲大嫂面前。

  那皺巴巴的臉、嚎啕大哭的嘴,真不知道像誰,她和曲問情都不是愛哭的人啊!

  可她心裡還是充滿感動,這是他們的孩子,她費盡千辛萬苦、終於生下的孩子。

  曲大嫂伸手想抱孩子,可惜她剛生產完,太過疲累,連手都抬不起來。

  「放心吧,最困難的已經過去了。曲大嫂,你也累了一夜,先休息一會兒,這裡我會收拾,也順便給娃兒清潔一下。」袁清嫵安撫她。

  「嗯。」曲大嫂累極了,頭一沾枕便昏睡過去。

  這時,袁清嫵才開始收拾善後。那滿床鮮血的被褥要換一下,還有沾血的白布,同時觀察曲大嫂的情況,再準備她醒後的吃食和湯藥。

  她忙到四更多,才忙完一切,曲大嫂安穩地睡著,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孩子也在搖籃中甜甜地沉入夢鄉。

  這裡暫時不會有事了。她松下一口氣,自己終於完成曲大哥的委託。但是……

  尚未回來的曲大哥和曲無心,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她不知道他們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非常厲害嗎?所以他們想盡辦法要撇下她?

  但她答應曲無心,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與他在一起。

  她雖是女子,卻也知一諾千金的道理,這一輩子,她與他,是絕對不會分開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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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35:24
第八章

  袁清嫵取來清水,又拿出隨身的手絹,細細替曲無心擦拭滿頭滿臉的泥灰。

  手絹過處,泥灰下的肌膚露了出來,他比之前黑了一點,顯然是最近天天忙著搭樹屋時曬的。

  可比起一般男子,他又算白淨了,端正精緻的五官透出一股溫文清俊的氣質,沒有讀書人的軟弱,卻勝江湖人三分清雅。

  她一邊擦著,心兒怦怦跳。就是這張臉,讓她思念了半個多月、就是這個人,重新撩撥了她的心弦,讓她在闊別多年後,又一次嘗到相思蝕骨的滋味。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自己居然會喜歡上曲無心?

  可她就是好愛,愛到她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身影,再也存不下其他。

  她情不自禁撫著他的臉,凝視他,他也正專注地看著她,以及她手中的絲絹。

  「其實你給我一桶水,我自己隨便洗洗就好了,何必……」看到那條由白變黑的絲絹,他也不捨了。

  只要是關於她,她的人、她的事、她的東西……他統統想珍藏起來,這到底是一份什麼樣的心情呢?

  愛屋及烏嗎?應該不只,因為他得到這份情以後,就再也不想別人看她、聽她說話了。

  他想建一座金屋,把她藏在裡面,除了他,別人休想欣賞到她一絲一毫。

  所以,這是強烈的獨占欲吧?

  這種想法是不應該的,她也不會喜歡,所以他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不做出讓她討厭的事。

  可他還是愛她,愛到願意為她生、為她死、為她付出一切,毫無怨尤。

  「絲絹本來就是要拿來用的,難不成你要把它裱起來?」她把骯髒的手絹丟進水裡,搓揉幾下,等它變得潔白,繼續擦拭他的手。

  「你若將它送我,我就把它裱起來做傳家寶。」他說,神情異常認真。

  她本來想笑他傻,見他慎重的樣子,突然一陣感動直衝心窩。

  「這條髒了,下回我給你做新的。」她聲音細如蚊蚋,害羞極了,卻又好甜蜜。

  「真的?」他興奮得眼神都發亮了。

  「嗯。」她輕頷首。「若你不嫌我手藝差,其實我也會做鞋子和衣服,如果……你說一聲,我就做了。」

  「清嫵。」她有一副英氣逼人的臉龐,人稱女生男相,天性剛烈,他以前不知道她的脾氣烈不烈,但剛才在街上相遇,她質問他娶妻生子時的模樣,恐怕那「烈」字,還是沾上一點邊的。

  但剛烈的女人沒有溫柔的內心嗎?果真如此,這面紅耳熱、媚眼如絲望著他的女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信命相之說,但他信她,這正許諾為他縫衣製鞋的女子是真正喜歡著他。

  見他久久不語,她不禁有些緊張。「如果你不喜歡……」

  他突然湊過去,溫潤的唇貼住了她的小嘴。

  「我喜歡的。」他每說一個字,就輕啄她一口。「只要是你做的,不管是吃的、用的、喝的、還是其他東西,我都喜歡。」

  她被親得心慌意亂,絲絹都掉地上了。

  「你……別這樣,萬一讓人看到,我我我……」她羞得語無倫次。

  「現在是半夜,又是在咱們的樹屋裡,誰會來看?」她害羞的模樣讓他感到有趣,情不自禁更想逗逗她。

  「可是……」屋頂是洞開的啊,滿天繁星都是見證。

  「那我把屋頂拉下來,是不是就可以親你了?」他說著,再偷得一吻,才跑去搖機關。

  「胡說什麼啊!」她一拳揮過去,可惜他跑太快,她揮得落空。

  此時,屋頂搖下,四窗緊閉,小小的樹屋裡一片漆黑。

  「這樣你可滿意了?」他說,嘆了好長一口氣。「只可憐我,黑漆漆的,都瞧不見你了。」當然是騙人的,他什麼功力,小小夜色能難得倒他?

  她卻更拘束了,說拉屋頂的是她,可四周一暗,她又立刻後悔。

  這樣子,豈不像是她邀請他親吻自己?

  天哪!太羞人了,給她個地洞,讓她把自己埋起來吧!

  「清嫵,你出個聲啊,要不我怎麼找到你?」他裝得跟真的一樣,雙手平伸,四下摸索,腳步都有些不穩。

  袁清嫵可沒他的鬼心思,黑暗中,她仍然看見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立刻自動送上門。

  「小心點。」當她扶住他倒下來的身子時,嚇了一跳,他好重啊!

  結果一個不小心,她也被壓倒在毛毯上了。

  「對、對不起,有沒有壓傷你?」他說歸說,卻也沒有起來的打算。

  「你說什麼啊?」她推著他。還不快起來。

  軟玉溫香在懷,又是自己心心念念、愛慕許久的女子,他怎麼可能起來?除非腦袋壞了。

  所以曲無心更使勁地抱緊她,可憐兮兮地說:「可我的腳好像扭到了,一動就疼,我恐怕起不來了。」

  「扭到腳?」她緊張地道:「左腳還是右腳?我幫你看一下。放心,我別的不行,醫術還是可以的。」

  他想——現在扭行不行?

  「怎麼不說話?」她又推他一下。

  他一咬牙,想給自己的腳來上一拳。

  他沒想到,她在黑夜中視物的能力並不比他差,只聽得一聲低喝:「曲無心,你又幹什麼?」

  「我……」他看看舉起來的手,趕緊收回來,在大腿處搔兩下。「我抓癢而已。」

  「那抓夠了嗎?」

  「夠了、夠了。」

  「既然夠了,還不把傷處指給我看?」

  「我……」他想,這回糟糕了,她最討厭人家撒謊,這回被捉個現形,要處理得不好,不僅他這幾天的心血要付諸東流,恐怕她又要幾天不理他了。「對不起,清嫵,我……我只是捨不得放開你……你不知道,我一碰到你,就被你吸引,再也分不開了,我不是有意騙你,我只是……我真的好愛你,天上地下,我唯一愛的只有你……」

  她又羞又怒,忍不住在他手臂上狠狠擰了一把。

  「你這個混帳……你你你……滿口甜言蜜語,誰知道你說真的假的?你……哼!」雖然不想翻舊帳,但女人小脾氣一來,還是有失控的時候。「該不會你一堆侍妾婢女都是這樣拐來的吧?」

  「應該不是,這點你可以去問卓不凡。」因為他是最近才跟于百憂學會說好聽話,專門用來哄她的,至於以前……天底下誰值得他如此低聲下氣?「他常說我是妖怪,喝了忘魂湯,卻只忘了成年後的事,童年趣聞一件不漏。還有,我在他家養傷的那段時間,家裡幾乎不必買菜,他說我似乎很得大姑娘小媳婦的緣,她們只要一見我就暈頭轉向,各種蔬菜水果、雞鴨魚肉都自動送上門,說要給我補身體,希望我盡快好起來。卓不凡說,我一定是女人的剋星,只要我對她們笑一笑,她們連命都可以不要。由此可知,我應該沒有主動追求過女人。」

  所以他唯一追求過的只有她,還追得亂七八糟,弄得她哭笑不得。

  袁清嫵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千言萬語,最後化成一聲長嘆。

  其實曲無心也很想嘆氣,卓不凡說,他是女人的剋星,可為什麼沒有告訴他,袁清嫵是他命裡的魔星?

  他遇上她,簡直就像老鼠撞上貓,什麼把戲都耍不出來了,只能乖乖地聽她說東,他就往東,她說坐下,他絕對不敢起立。

  「以後別再說那些話了,知道嗎?」最後,她嬌嗔地捶了下他的胸膛。

  「知道了。」該死的于百憂,說什麼女人就愛甜言蜜語,根本不是這樣!這個誤他姻緣的混蛋!找個時間,再去找他麻煩。

  「你啊……那種話萬一被別人聽到,多羞人……真是……」她說不下去了,整個人埋進他懷裡。

  「對不起……咦……」他話說到一半,想想不太對,她說被別人聽到不好,那如果只對她說呢?

  她如今在他懷裡,是歡喜?是害羞?還是生氣呢?

  她沒有打他,應該不是生氣,所以……喔!他懂了,甜言蜜語,是女人誰能不愛,但要挑對時間、挑對地點說。

  而他,雖然是初入情場,但看她現在這模樣,方才那番話並沒有白說。

  「清嫵,我以後說話一定會謹慎,但我發誓,我剛才那些話絕非哄你的甜言蜜語,它們字字句句都是出自我的真心。」他拉開衣襟,讓她的手掌貼住自己赤裸的胸膛。「不信你摸摸我的心,它是不是正在訴說著愛你。」

  心會說話嗎?瞎扯。她心裡清楚得很,卻依然被他強烈的溫柔深情哄得頭暈目眩。

  他的心韻從她的掌心過來,她不自覺地暖熱了,從身體到發梢,都像有一把火。

  「清嫵,我愛你。」他又親她,淺淺的吻,一下、兩下、三下……最後,越來越深入。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本來推拒他的手,改而攀住他的背,發出一記甜膩的申吟。

  他的舌乘機探入她唇腔,搜尋著那小巧丁香,嬉戲纏綿。

  「嗯……」她的身子幾乎要麻了。

  這感受好奇怪,她的人沒法子動,但心卻跳得猛烈,像要跳出胸口。

  他的手開始在她身上游移,隔著衣服,從她纖細柔韌的腰一路探到小巧的胸脯。

  她好緊張、好害怕,可又好興奮,這些感受太矛盾了,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要瘋了?

  尤其當他的手拉開她的腰帶,溫熱的大掌貼住赤裸的肌膚,一瞬間,她要不能吸氣了。

  「清嫵……」他慢慢地吻她,從嘴唇、脖子、鎖骨……

  「等一下。」她恍然一驚,迅速拉緊敞開的衣襟。

  「對不起,我讓你不舒服嗎?」他緩緩地撫著她的背,輕吻她的耳朵。

  她渾身一顫,豈止舒服,簡直快樂得要飛天了。

  可是……人家說她男生女相,指的不只是她的容貌,還有身材。

  她的身材說好聽點是高纖細,其實就是……沒胸沒臀。

  平時穿衣服時,挑些樣式簡單的,再加一件罩衫,還能遮掩一、二,但現在……遮個頭啦,他一摸,什麼都現形了。

  萬一嚇到他,或者被他嫌棄……喔,想到那後果,她都想死了。

  「清嫵,我愛你,全部的你。」他開始親吻她的額、她的頰、她的鼻子、她的唇……每吻一個地方,他便說道:「我喜歡你光潔的額頭,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我也愛你的雙頰,總是粉粉嫩嫩,不必擦粉,也像塗了胭脂。還有你的鼻子……」看來他在于百憂那裡,真是學了不少。

  一串甜言蜜語落下來,袁清嫵又暈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衣襟重新被拉開,露出雪白的胸脯。

  「你看,它們多麼可愛,白白嫩嫩的,嗯……」他埋在她胸前,深深一嗅。「我的清嫵,你怎麼能夠如此迷人……」

  袁清嫵的腦子熱烘烘的,全變成一團渾沌了。

  從小就被否定,有一天,突然被人如此讚美,她不只高興,簡直可以為他而死了。

  「清嫵,我愛你,我真不知道自己怎會如此愛你,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能感受到心裡對你的愛意又增加一分,清嫵……」他說著,大手已經探入她的長裙內。「你說,我這樣愛你,會不會有一天,承受不了這麼多的愛……」

  當他的手摸到她的大腿內側,她不覺地夾緊雙腿,但火熱的情慾卻燒得她喘息不已。

  可一聽他的話,她忍不住便笑了,這世上會有撐不住激情烈愛的人嗎?

  他根本就在耍寶,但她偏偏吃這一套。

  不得不說,于百憂和袁清嫵青梅竹馬多年,對她的了解實在太透澈了,有他給曲無心做軍師,他還會追不到她嗎?

  曲無心趁她發笑、心神放鬆的瞬間,大掌就貼上了她女性的柔軟。

  一股顫慄傳入心底,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至高快感。

  他急促地呼吸,還得咬牙強忍,因為愛她,因為不想嚇著她、傷害她,他費了很多的精神和功夫愛撫她,讓她放鬆、讓她快樂。

  袁清嫵已經無法言語了,只能嬌喘。

  他一隻手揉捏著她胸前的豐滿,另一隻手先在她的大腿來回撫摩,她被他撩撥得背脊酥麻,身子虛軟。

  然後,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快意感受竄遍她全身,她顫抖不已,興奮得幾乎暈厥。

  他完全不顧自己,就先讓她品嘗了一次人生至樂。

  待她喘息稍歇,他輕輕地吻她。「舒服嗎?」

  她螓首埋進他懷裡,害羞地說不出話。

  「那麼……」他吻著她的耳垂。「我可不可以繼續?」

  「嗯?」她一時沒聽懂。

  但當他卸下她的衫裙時,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

  「可是……」她還是有點害怕。

  「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為了她,他可以忍,雖然他已經忍得快要發瘋。

  她注意到他的神情,他身上的汗水像雨一樣,其中一滴落在她臉頰,濕潤了她。

  秋末時分,天氣寒涼,他居然還流了這麼多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小手輕輕地攬住了他的肩,支起身子,芳唇吻上他的。

  他眼裡閃過一抹流星似的光芒。她……她居然答應了!

  他興奮地歡呼一聲,將她壓在身下。

  「放心吧,清嫵,我會很溫柔,也會對你很好的。」

  「我知道。」只看這間樹屋建造得精緻華美,她便曉得他為了她,費了很大心思。

  可能她都沒有這麼用心對待過他,而他,卻把她當成心上的寶貝般疼寵著。

  她心裡很歡喜,還有一股平和的幸福,恐怕終此一生,再也不會有人像他一樣,待她如此周密了。

  這個天真的男人、這個做什麼事都全力以赴的男人、這個愛她入骨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愛意與他的相比,差了幾分。

  但她很清楚,此時此刻,她珍視著他,她想讓他快樂,所以她的小手悄悄地貼上他赤裸的胸膛。

  一時間,慾火焚燃,小小的樹屋裡,春意融融……

  ※ ※ ※

  當袁清嫵從睡夢中清醒,一睜開雙眼,就見到一張清俊面容,五官端正,宛如上天的傑作。曲無心,一個可以稱得上美麗的男人。

  當他清醒時,愛玩愛鬧,雖然偶爾會流露出一絲寂寞,但算是個單純的男人。

  可睡著後的他,居然雙眉緊皺,像承受了無數壓力,濃濃的悲愴蔓延周身。

  她不明白,常人在入睡後,不是能放鬆舒緩嗎?為什麼曲無心卻與常人相反?

  「不……住手……」他搖頭,發出一記痛苦的悶哼。

  「無心,你作惡夢嗎?」她伸出手,正想搖醒他,又發現自己全身赤裸,四肢與他糾纏,嚇得驚呼一聲。

  「怎麼了?」他驚醒,立刻抱住她。「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就是他在,她才害羞啊!

  「別說了,你先放手——啊!」她用力掙扎著,但肢體廝磨間,兩人的身子卻越來越熱,然後,她感覺有個硬物頂住了自己的下半身,那是……

  「討厭,你快起來……」

  「啊!喔……」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敢情她尖叫,不是因為出事了,而是她的薄臉皮又發作了。

  他趕緊放開她,然後撿起她的衣裙遞給他。

  「你轉過身去。」而她縮得像顆球,什麼也不給看。

  他很想說,其實能看、不能看的,昨晚都看光了,又何必再忌諱這些無聊小事。

  但看她羞得整個人都紅了,他絕對不想在這時候惹火她。萬一她又三天不理他,怎麼辦?

  所以她說什麼,他都照做。

  袁清嫵接過了衣衫,縮到牆角穿衣服。

  等到她全身上下都整理妥當,確定沒有半絲不對後,她才放心地轉回身。

  「啊!」她發出第二記尖叫。

  「又怎麼了?」曲無心發誓,他絕對沒有偷看。

  「你幹麼不穿衣服?」她兩手捂著臉,滿腦子都是他厚實的胸膛,她知道那裡躺起來有多舒服,因此更害臊。

  「我可以穿嗎?」

  「你不穿衣服,又想幹麼?」

  「不是……」他指指她腳下的一坨布料。「我的意思是,我得先有衣服,才能穿它吧?」

  她也沒注意自己一直壓著他的衣服。

  她慌忙地收腳,像拋出燙手山芋般將衣服丟給他。

  「快穿。」她說著,又趕緊轉過身子,不能再看他了。

  他真的很納悶,昨天兩人一起時還好好的啊,她怎麼翻臉像翻書?

  「我好了。」衣衫整齊後,他道。

  她先半轉過身,以眼角瞄他,確定他衣著完整,才鬆下一口氣,讓身子整個轉過來。「下次……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先把衣服穿好,知道嗎?」她結結巴巴的,感覺有點糟糕。怎麼辦?她現在一看到他的臉,就想起昨夜的瘋狂,那種至高的快感……她情不自禁地打顫。

  這沒頭沒尾的話讓他想了好久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巫山雲雨後,一定要穿衣服,不能赤裸而眠。

  真是個小古板!不過有一點卻讓他很高興,因為她說了「下次」,這就表示,她並不抗拒和他之間的關係。

  「知道了。」他走過去抱住她,親親她的額。「凡事你說了算,我絕對沒有二話,一律照做。」

  「你……」她羞得踢他一腳。這傢伙越來越會甜言蜜語了,真怕有一天,她會被哄得將整顆心都掏出來給他。

  其實現在也差不多了,不過是她還沒發覺。

  「走啦!」她推著他。

  「去哪兒?」

  「回家——啊!」她終於想起來自己荒廢了一晚的巡夜工作。「糟糕,我們快點回去!」

  「怎麼啦?」反正天又不會塌下來,真搞不懂她幹麼這麼驚慌?

  「你不知道,自從你失蹤後,槐樹村就出了事……」她把很多村民見鬼,她懷疑有一批高手在村裡作怪,包括卓不凡的話,一一說給他聽。

  他聽完,神色倒是沒有什麼改變,只淡淡地說了句:「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什麼意思?」她不懂。

  「清嫵,你暫時離開槐樹村,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好不好?」

  「你說什麼?這種危急時刻,我怎能丟下你一人?」也許她無法與他並肩作戰,但她的醫術可以成為他堅實的後盾。

  「那你記住兩句話:除惡即為揚善,還有,佛也有金剛怒目,所以……」他緊緊抱住她。「千萬別讓慈悲害了你,好嗎?」

  她愣愣的,因為他說的話,師父也說過。

  可她不明白,難道慈悲也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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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35:01
第七章

  又過三日,槐樹村已被鬧得人心惶惶。

  袁清嫵還是沒找到作亂之人,心裡那把怒火越燒越旺。

  一方面是裝鬼作亂的那些人太卑鄙,另一方面是曲無心居然到現在還不回來,他是永遠都不想回家了嗎?

  「這個混帳,有了老婆、孩子,他還……氣死我了!」她從沒想過他會離開一輩子,不知道為什麼,對他,她心裡就是有一份篤定。

  如同她相信作亂的不是他一樣,她也隱隱信任著,他會回到她身邊。

  至於他的老婆、孩子……他喝過忘魂湯,遺忘了某些事,也很正常。

  不過她心裡有股奇怪的遺憾,如果能夠相識在他還沒有娶妻之前,該有多好?

  她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澀澀的、酸酸的,心上像有根針刺著。

  因此她的脾氣愈加糟糕。

  「再讓我看見他,一定把他的鼻子打歪!」

  這話幸好沒人聽見,否則大家要以為袁清嫵瘋了。那溫柔得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一隻的姑娘,怎麼可能要揍人?

  其實他們忘了,她小時候是個淘氣又調皮的搗蛋鬼,曾經一個月氣走七位先生,其中一位先生特別古板,收了錢,每天跟她講女子無才便是德,說她聰明外顯,將來必遭橫禍,氣得她趁先生上茅廁時,將一堆炮仗扔進茅廁裡,讓先生徹底明瞭,什麼叫寧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尤其是小女人。

  她的性子開始改變,是在無意中害于百憂摔傷手臂之後,才強行收斂。

  一來,她心裡愧疚;二來,少女情竇初開,總想迎合心上人的喜好。

  她為于百憂而改,因愛他而變,把真正的自己深深藏起,只為得到他一絲愛意,雖然最後一切落空,讓她情傷兩年多,可她無怨無悔。

  直到曲無心出現了。那個奇怪的、既天真又總是一身落寞的男人,讓她情不自禁想靠近。

  當他開始糾纏不休,她嚇了一跳,尤其那時她還心心念念著于百憂,對他的緊迫盯人真是厭惡又煩悶。

  但隨著相處時日越久,她也漸漸習慣了他在身邊,並且享受他帶來的放鬆舒坦,就像是時光倒流,回到了最天真單純的時刻。

  所以,不只是他重新回味了過往的快樂,她也一樣。

  而此時,她長期深埋的那一面,不知不覺地冒出頭,讓她慢慢找回了一點幼時的脾氣。

  當然,現在的她跟過往相比,差別還是很大,特別是和于百憂在一起時,更是天差地別。

  至少她不會這樣罵于百憂,就算偶爾被惹火,她也會盡快控制脾氣,恢復為他喜歡的溫柔體貼模樣。

  但是曲無心,她卻覺得不罵他,真的對不起自己。

  「挨千刀的,你兒子都這麼大了,到底幾時娶的妻?」

  她一邊巡夜,腦子裡都在想曲無心。這也難怪她為什麼總捉不到人了,根本沒用心嘛!

  小手跟她說了他家的住處,但她一直沒去拜訪,不是不好奇,只是……她不想看見曲無心的妻子。

  她心裡有一點小小的嫉妒和哀怨,自己總是慢一步,對于百憂如此,對曲無心……不知道,她現在對他的感受五味雜陳。

  她是絕不為妾的個性,不管對方人品財勢多好,休想改變她的想法。

  可是……她跟曲無心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嗎?

  瘋了,她真是瘋了!他們之間連愛情都沒有,哪兒來的婚嫁?

  然而……真沒有嗎?倘使無情也無愛,心底不會如此糾結吧?

  她越想越糊塗了,愛他、恨他、喜歡他、討厭他……情緒紛雜,最終都成了怒火。

  「這事兒你若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一定跟你沒完!」她用力揮舞拳頭,假裝自己正在狠揍他。

  其實她也不曉得要他交代什麼?她是他的誰?坦白說,他們不過是剛認識月餘的朋友,難道就要互報祖宗十八代?

  她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但她真的控制不住心裡的委屈和憤怒。

  她還記得他們在一起時,他總是笑得如沐春風,他說過最喜歡和她在一起,只要有他,她難過的時候,總能找到一副肩膀依靠;他說她比他的親大哥更厲害,以後,他就只崇拜她一個人……

  他說話的神態那樣認真,所以她毫無懷疑。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嗎?

  那麼,世間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她已經完全糊塗了,憤怒之餘,剩下的就是空虛和脆弱,她好無助——

  「曲無心,你這個混蛋——」

  「你叫我嗎?」一個低沉又帶著溫柔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袁清嫵如遭雷擊。不可能的,她想他想了這麼久,每天都在呼喚他,他也沒回來,怎麼會突然出現?

  「喂,你幹麼發呆?」一隻渾厚的大掌搭上她的肩。

  袁清嫵好緊張,心都快跳出胸口了。是他……這種感覺……不會錯的,是他,曲無心回來了。

  她想哭、想笑,就是不敢回過頭。

  「喂,你怎麼不理我?」他強硬地扳過她的身子。

  她愣愣地看著那熟悉的眉眼,沒有了初見時的清俊脫俗,他現在髒得像個泥人,但確實是曲無心沒錯。

  他不說一聲就消失,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你——」她本來想罵他的,但才開口,一肚子怒火都化成了哽咽。

  曲無心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對著她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

  「走,跟我來。」

  「什麼?」

  「我有好東西要給你看。」他強硬地拉著她走。

  「等一下。」她想告訴他,自己有任務在身,不能隨便離開。

  但他根本不聽她說話,興奮得像根一點就炸的火炮。

  「等什麼?再等天就亮了,就沒好東西看了。」他拉著她往秘密之地跑去。

  「可是……」

  「別可是了,反正你看到之後,一定會很開心就是。」這可是他聽了于百憂的建議,花了好幾天在林子裡當野人,日夜趕工才弄好,準備送她、哄她高興的禮物。

  如果于百憂沒有騙他,當她看見他的傑作時,一定會高興地跳起來。

  也許她還會給他一個擁抱,甚至……他悄悄在心裡期待著,若能有一個親吻,那人生就更加美妙了。

  當然,他不會強迫她,但祈禱總行吧?

  他全心全意地祈禱,她的心會因此從于百憂身上轉移給他。

  然後,她會喜歡他,她會——愛上他。

  ※ ※ ※

  袁清嫵想要甩脫曲無心的掌握,卻發現他十指像鐵鉗似的,捉得她根本掙不開。幸好他還記得顧慮她的身體,沒用全力,否則她的掌骨都要碎了。

  這個人啊,興致一來就像脫韁的野馬,沒人拉得住。

  但不知道是他特意放慢輕功,還是這幾天她努力用功、加上緊張,功力又有所突破?她跟著他的腳步,居然沒有太吃力。

  兩人並肩來到秘密之地,曲無心喜悅興奮得眼睛都瞇成縫了。

  「喂,你看——唔!」他捂著肚子,錯愕地瞪大眼看她。

  因為袁清嫵根本沒看他精心準備的禮物,兩人腳步一停,她便揮出一拳,先給了他狠狠一記重擊。

  曲無心傻了。她為什麼不高興,反而打他?他得罪她了嗎?還是……

  挨千刀的于百憂!他該不會騙他,其實袁清嫵一點都不喜歡躺在樹屋上看星星、也不喜歡鮮花吧?

  果真如此,他一定要把于百憂揍上一百遍——不!一千遍才對!

  「幹麼打我?」他委屈死了。

  她應該先問他有關槐樹村裡有人裝鬼嚇村民的事才對,以大局為重,誰知亂七八糟的思緒後,她開口第一句居然是——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你已娶妻生子?」

  「啊?」他呆住了。

  「難道你還想否認?」袁清嫵現在不止想打他。「告訴你,我已經見過你的兒子曲小手了,你不承認也沒用。」

  「小手?」他的腦子還是很混沌。「我是聽說過他是我兒子,我想,我們長得那麼像,這應該是事實才對,但妻子……沒人告訴過我,我娶妻了?」

  「你沒妻子,哪兒來的兒子?」

  「聽說我以前有過很多侍妾和婢女,小手就是其中一個生的。至於正妻,大哥說,我幼年曾與人訂過親,可後來解除了,再來也沒有過婚姻。」

  「你還有很多侍妾和婢女?!」然後,她突地失控,怒吼一聲,撲向他。

  「王八蛋……你這個花心大蘿蔔、大色狼……」她對著他,又踢又咬、又捏又抓。

  曲無心發現,她的武功比于百憂厲害多了,因為她居然能讓他感到痛。

  但他還是忍住,絕不還手,免得不小心傷了她。

  不過這也是兩人認識以來,他第一次見她撒潑,氣紅的臉像抹上了胭脂,俏眼瞪得圓大,可愛極了。

  好一會兒,等袁清嫵發洩得差不多,她氣喘吁吁地瞪著他。

  「不要臉——」

  「我……」曲無心覺得冤枉死了,因為那些事他都不記得了。「可我已經忘記那些事了,你總不能為了一件我記不得的事,氣我一輩子吧?」

  「為什麼不行?你你你……你跟那麼多女人……你分明見一個、愛一個,完全沒有真心。」虧她還一直信任他,她是白痴!

  「冤枉啊!聽說以前那些女人都是看中我的容貌,自己貼過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你為什麼沒拒絕?」

  這細節他也不知道,也沒有人會幫他記住,然後等他喝完忘魂湯,再來告訴他吧?

  「我不知道。我現在唯一曉得的是,我原來的家沒了,那些人都走了,現在的家裡就剩大哥、大嫂、我和小手。」

  「你的家……沒了?」他到底經歷過什麼,怎會這樣悲慘?

  這下子他更糊塗了,敢情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曲無心」三個字的真正意義?

  奇怪,他一直以為自己名震天下,大家也都這麼告訴他,不然于百憂怎會一見他,就知他是前鑄劍山莊莊主,還差點想跟他同歸於盡。

  可袁清嫵就從來沒想過,以前的他可能不是什麼好人,才需要用上忘魂湯如此厲害的藥劑來遺忘過去。

  他一時覺得她遲鈍得離譜,一時又很開心。無論發生什麼事,她總沒有把他往壞處想,由此可知,在她心裡,他是個值得她關心、真誠對待的好人。

  「清嫵,這其實是個很長的故事,我記得不多,多數是卓不凡告訴我的,如果你想聽——」

  「算了。」她覺得硬挖人家過去的傷口是件殘忍的事,便揮手打斷他。

  「不過,你大半夜的,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喔!」說到這件事,他便開心得像要飛起來,連帶著,她鬱悶了許久的心情也變好了。

  她喜歡看他笑,發自內心的誠懇笑容,帶著煙花般的燦爛。

  「我做了一份禮物送給你。」他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

  她抬頭看。

  「啊!」然後,她的嘴就合不攏了。

  三人合抱的大樹上架了間樹屋,那些橫生的枝枒上掛滿了燈籠,散發出暈黃的光,將樹屋襯得像桃源仙境那麼迷濛美麗。

  樹屋四周則是綴滿鮮花——在秋末時節,百花凋零的時刻,他居然還能找到這麼多鮮花,將周圍布置成一片花海。

  「要不要上去看看?」他問。

  「嗯。」她點頭,心頭是說不出的感動與溫暖。

  他拉著她的手,輕輕一提氣,兩人便上了樹屋。

  他推開樹屋的門,一陣暖氣吹了出來。

  他早就用火爐子把整間屋子都烤暖了,以免她夜晚看星星的時候,被寒風吹病了。

  她正想進樹屋,看見一式平鋪、潔白如雪的毯子,便褪下了繡花鞋。

  她赤著腳,感受那份柔軟,以及布置這一切之人的用心,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心好熱、好熱。

  「那個……」反倒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不脫鞋也沒關係,只是普通的羊皮而已。不過清嫵,若你能給我多一點時間,我能把羊皮換成虎皮,或者你喜歡白狐、銀貂,只要你開口,我一定能幫你弄來。」

  她蹲下去,撫著軟軟的毛毯,好想哭。

  這個男人為什麼要對她這樣好?他……他真的喜歡她嗎?

  那她呢?她是否已忘記于百憂,能夠全心接受另一段感情?

  她不知道,也沒有把握,可曲無心做的一切讓她覺得好歡喜。

  她想起之前他突然失蹤的時候,她變得煩躁不安,甚至怒火沖天。

  她明白,至少,在她心裡,曲無心是有一席之地,或者說,她挺在乎他。

  但在乎能不能和喜歡相等?

  「清嫵,你怎麼了?」他也學她脫下靴子,進到屋裡,蹲在她身邊。

  「你……」她聲音帶著淡淡的不安。「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他伸手環住她,讓她整個人靠進他懷裡。

  他忙碌了幾天幾夜,飯都沒得吃了,頂多在餓慌了時摘些野果充饑,又怎麼有時間去打理衣容形貌。

  所以他現在看起來很糟,一點都不瀟灑,滿身的泥和土,跟剛下完田回家的農夫沒兩樣。

  可他這一切都是為了她,他的努力、他的狼狽全都是希望她開心,不知怎地,她抱緊了他。

  「所以你最近都在忙這些?」真是個傻瓜啊!

  「嗯!」察覺到她的溫柔,他興奮得顫抖。「怎麼樣?你喜歡嗎?」

  「喜歡。」無論哪個女人受人如此珍視,都會歡喜的。

  「還有更美妙的!」他獻寶地說。

  「嗯?」

  他拉著她走到牆邊,那裡有一個搖桿,他說:「來,你轉兩下試試。」

  「轉?」她雖疑惑,仍然照做了。

  緊接著,一陣喀嚓聲響起,屋頂竟然緩緩掀開來了。

  原來他做的這間木屋,屋頂可以用機關來操控起落。

  「你喜歡看星星,」他非常得意於自己的傑作。「這樣你就可以躺在屋裡,享受觀星的樂趣了。當然,冷了或者下雨、下雪時,我們還可以把屋頂關上,不必擔心被突來的意外打壞興致。」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看星星?」她終於發現某些不太對勁之事了。

  「這個……」他不敢說他揍了她的寶貝小師弟一拳。「我猜的。」

  「喔。」她點頭,看著漫天繁星對她眨眼睛,這種美麗,就算每天看也不膩。不過曲無心會有如此纖細的心思猜中她的喜好?她很懷疑。「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喜歡看星星。」

  「什麼?!」他整個人呆住了,好一會兒,大叫:「于百憂那小子騙我!」要知道,為了這間樹屋,他可是花費了無數心血啊!結果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你去找百憂了?」她就知道,憑曲無心的腦子是想不出如此浪漫行為的。「你找他幹什麼?」

  「不就……看你哭得傷心,所以……」他就想替她出出氣,真的沒惡意。

  「你打他了?」

  「只有一拳。」怕她不相信,他還舉手發誓。「真的,我知道你喜歡他,怎麼可能對他下手太狠?」

  「你——」她快被這個笨蛋氣死了。「不許再說以前的事了,知不知道?」

  「可是……」她若又哭了,怎麼辦?他會心疼的。

  「他已經娶妻,有自己的家庭了,將來還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怎能老為了過去的事打擾他的生活?況且……將來若我也……」她害羞地瞄他一眼,隨即把目光轉開。這呆子,就算一身狼狽,還是教她看得臉紅心跳。「反正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人要往前看,不要老去計較從前,知道嗎?」

  喝了忘魂湯後,失去過去種種經驗和歷練,他的思想和行為確實變得單純了,但這不代表他的腦子也跟著變笨。

  他反覆琢磨她的話。過去的已過去了……人要往前看……將來的她……把這些全都連起來,是不是代表她已漸漸走出情傷?而且有考慮將來的打算?

  而這些話她不說給別人聽,只告訴他。

  她現在臉色羞紅,瞧他的眼神裡都帶著溫柔,所以……她思考的將來是——他!

  曲無心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胸口好像被一股劇烈的喜悅撞了一下,無法形容的快樂布滿全身。

  「清嫵。」他牽起她的手,在她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害羞得整個人都僵住了,任由他抱著,一動也不敢動。

  「以後我全聽你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絕無二話。」真開心,這是他今生最快樂的一刻。

  「你說的喔,將來可別不認帳。」她試著放軟身子偎入他懷裡,緊張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愉悅與溫馨。

  她有點懂了,她跟曲無心之間也許不是那種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的感情,卻是細水長流,慢火熬燉出濃郁清香的好湯。

  不管熾烈也好、淡然也罷,他們都喜歡和對方在一起。這種渴望,便是愛了。

  她愛上了曲無心,這個沒有過去,帶著一身謎的男子。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不知道,那也不重要,她只曉得,現在的他們要好好照顧初萌芽的情種,等待某一天,時機成熟,開花結果。

  「當然,我曲無心從來一諾千金。」他又在她頰邊輕輕親了一下,才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巧的錦盒。「送你。」

  「什麼?」她打開一看,驚訝得合不攏嘴。「這是……月光草的花……你怎麼會有?」

  月光草不是一種特別有用或者值錢的東西,它的花也一樣。

  但它非常稀少,月圓時分,月光草的種子恰巧飄到某些枯木上,再隔半年,銀月高升時,便是它抽芽、開花之時。

  一夜裡,月光草成,開花結果,過程短得幾乎讓人來不及欣賞它仙姿一般的美態,然後日陽一曬,它已化成虛無。

  想不到曲無心能找到它,還保存得這麼好。

  她欣賞著那半透明的花瓣裡彷彿有光彩流動,七種顏色,妍不可當。

  「我幫你簪上。」他說。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心想,這一定又是于百憂教他的,但不管是誰讓他做這些事,他如此認真,都讓她感動。

  「嗯!」她把錦盒遞還給他,讓他替她簪上美麗的花朵。

  他小心地拿起月光花,軟嫩的花瓣脆弱得像隨時會散,讓他的手忍不住有些抖。這門行當,他也是第一回幹,老天保佑,可別讓他出糗。

  他幫她撥開散亂的瀏海,將月光花插上烏亮的雲鬢……咦,怎麼插不上去?只要他的手稍微放鬆一下,花便搖搖晃晃,像要掉下來似的。

  他不信邪,用力一插——一片花瓣不小心被捏碎,掉下來了。

  他整個人呆了。她看著他的蠢相,更想笑。

  「沒關係,一片花瓣而已,你只管簪就是。」

  「呃……對不起。」他重來一遍,弄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才把花簪好,但花也被折騰得骨碎枝離,不成花樣了。

  她低頭,本來只是輕輕地笑,後來忍不住,越笑越大聲,笑得蹲在地上。

  「傻瓜,我在乎的是你對我的用心,豈是一朵小小的月光花比得上?」

  「清嫵……」他安心了,快樂在胸口蔓開,情不自禁地也陪她一起笑,笑得這小小樹屋裡,春意盎然、旖旎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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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34:32
第六章

  袁清嫵最近有些無聊,因為曲無心不見了。

  如今,她每日就是固定拜訪師父,給師父做幾道好菜,可據卓不凡所說,她不是孝順,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至於在什麼,卓不凡也沒明講。說得太多,他還有好料的可吃嗎?

  餘下時間,她就坐在自家口的草垛上,學曲無心看雲、看天。

  他在的時候,每天都很充實,恨不能一天有幾百個時辰可以玩,她陪得暈頭轉向。

  她一開始是有點煩,但漸漸習慣那種熱鬧氣氛後,也不由自主地迷上了。

  現在他失蹤,她的日子突然由極度熱鬧變得居然有點寂寞,她想念他每天熱鬧開心的模樣。

  曲無心到底去哪裡了?那麼大一個人,離開也不會說一聲……

  她忽然想起于百憂,他也是突然喜歡上方笑顏,然後每天往方家跑,忘記家裡還有一個女人在等他。

  曲無心會不會也是這樣?遇上某個紅顏知己,然後,他快樂地享受美好愛情,再不記得和她約定過,等冬天大地冰封之時,兩人要一起去掘冰洞、捉大魚。

  她又一次被拋下,雖然和曲無心認識也不是太久,可是……她的心依然淡淡地疼。

  「曲無心……」她呢喃著,不明白為何她身邊的人總是這麼容易說走就走。

  他們對她,不會有絲毫不捨嗎?

  但是她的心很軟,個性懦弱,一旦跟人相處久一點,便生出依賴。

  一旦那個人離開了,她就會很懷念。

  「真希望這世上永遠不會有分離這種事……」

  金烏已墜,此刻是銀河滿天,什麼時候天色居然黑了,她都沒發現。

  她太沉溺於思念了,也許她該離開槐樹村,再去遊歷天下,讓自己忙得團團轉,就不會時刻想著曲無心,想他為什麼失約、想他最近好不好,想他……想得讓心一揪一揪地疼。

  「唉!」她嘆口氣,卻沒有回家的打算,繼續坐著,看滿天繁星對她眨眼睛。

  後頭,王爺爺拿著披風走過來,披在她身上。

  「小姐,晚了,風大,回房休息吧!」

  「我不冷。」但她還是繫妥披風,免得老人家擔心。「王爺爺,你不必擔心,我再看會兒星星就回房了,你先去休息吧!」

  他知道小姐做事自有主張,而且決定後便不會回頭,不然她一個姑娘家,怎麼敢滿天下義診,濟世救人,不怕給人口販子拐了,病患沒救到,先把自己賠進去?

  小姐並不如大家以為的那麼軟弱,她只是多愁善感一點,其實心中自有一把尺,人們不犯她底限,她都抱持容忍,一旦超越……呵呵,小姐發起火來,那才叫天崩地裂呢!

  所以王爺爺也不擔心她隻身在外的安危,只不過老人家伺候她二十餘年,當她是親孫女一樣,見她愁眉,心裡總是不捨。

  「小姐是想等曲公子回來嗎?」

  「啥?」袁清嫵嚇一跳,曲無心的離開確實讓她有些寂寞,但還不到難捨難分的地步吧?她用得著這樣日夜相思?

  「曲公子人品樣貌是不錯,也算配得過小姐——」

  「等一下、等一下。」袁清嫵打斷王爺爺的話。「王爺爺,你怎麼說得好像我犯了相思病似的?」

  「這起臥不寧、心心念念,想到就歡喜,一會兒又憂愁,不是相思是什麼?王爺爺也年輕過,這種事,大家都是一樣的。王爺爺也沒想罵你,不過是要勸勸你,想歸想,身體也要顧,別真害了相思病,那就麻煩了。」老人家叨叨絮絮半天。

  袁清嫵早被那一大篇話轟得徹底傻住。

  她這樣想著曲無心,就是犯了相思?

  可是她喜歡的是于百憂,曲無心只是一個朋友……也許,他比朋友再好一點,他們在一起很快樂,他知道她所有的事,還很大方地借肩膀給她哭,他……

  不想不知道,細細思量,兩人竟已糾纏頗深。

  如果是普通朋友,突然不告而別,她會不會如此落寞?

  因為是曲無心,在她心中已經占有一席之地的曲無心,才讓她如此難捨?才使她坐在草垛上,日夜盼望著,希望有一天,能在這裡再見到那抹有點天真,卻又帶著一身寂寥的身影?

  真的是相思嗎?她摸著空虛的胸口,這裡沒有像知道于百憂要娶方笑顏時那麼疼,只是空盪蕩的,好像將她從身體到靈魂一起掏空似的。

  不會疼的相思,麻木的相思,這也算相思?

  她既震驚又心痛,還有種說不出的恐慌。

  為了于百憂,她已經痛苦了兩年多,嘗到愛情是多麼的苦澀。

  所以兩年多來,她一直躲避著,只要不愛,就不會痛了。

  可現在……莫非她在不知不覺中,又起了心思?

  自己的心怎麼變得這樣快?不久前,她還為于百憂撕心裂肺,如今,幽幽掛在心頭的卻換成了曲無心。

  原來她的愛情是如此脆弱,而于百憂早就發現,所以他才不愛她?

  不對,于百憂不是這麼說的,他說,他們太熟悉,像親姊弟,他們一生都是手足,做不了情人。

  她信他,那麼現在的她是怎麼一回事?她不分日夜地坐在草垛上,又想等待些什麼?

  萬一等到了,曲無心卻不喜歡她,她該怎麼辦?

  又或者,她根本等不到,因為他對她,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從來無心。

  她不知道,思緒好亂,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何變成這個樣子?

  「啊!」突然,王爺爺一記驚天動地的慘嚎,也把她的心思從無數混亂中拉了出來。

  「王爺爺——」她轉身,卻沒看見人影,低頭一瞧,老人家口吐白沫,已經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王爺爺?!」袁清嫵嚇得半死,趕緊把人抱進屋裡,先拿來藥箱,幾針下去,讓王爺爺穩定下來,再開始號脈、檢查、開藥。

  「受驚過度?」病因出來,袁清嫵卻呆了。好端端地,怎麼會受驚過度?

  但王爺爺還暈著,此時也問不出答案,她還是趕緊去捉藥、煎藥。

  老人家年紀大了,最禁不得摔碰、情緒起伏過大、操勞和受驚,一個調理不好,早登極樂也是有可能的。

  袁清嫵給王爺爺看護了一宿,到了隔日中午,老人家終於一口氣緩過來,清醒了,不過精神依然衰弱,一夜之間,像老了三歲。

  袁清嫵非常心疼。王爺爺待她就像親孫女,如今這樣,教人怎麼放心?

  「王爺爺,你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給他把了下脈,還好,脈象雖弱,卻也平和,暫無大礙。

  「來,這裡有碗粥,你先喝一點,待會兒再吃帖藥,睡一覺。一個時辰後,我再來看你。」她也得休息會兒,否則沒日沒夜地熬下去,非垮不可。

  「我幹麼吃藥?」王爺爺最討厭黑乎乎的藥汁了。

  「你昨天突然大叫一聲,就暈過去了,差點把我嚇死。」袁清嫵堅持他一定要喝粥和吃藥。「王爺爺,你到底怎麼了?嚇成這樣?我抱你回屋時,你的氣息閉塞,若非師父所傳的針灸之術非凡,現在……」她眼眶一紅,淚珠又開始掉了。

  「我……有這回事……我……」王爺爺驚嚇太大,一時間,記性居然有些混沌。

  「王爺爺,你不記得昨晚的事了?」

  「昨晚,我記得夜深了,給你送披風,然後……啊!」他說著說著,突然又發出驚天大叫。

  「王爺爺!」袁清嫵趕緊一指封了他的昏穴,再運功替他調理耗損過度的體力。

  等他呼息恢復得差不多,她才解開他的穴道,硬逼他把粥和藥都喝完,一滴也不許剩。

  「王爺爺,不管你看到或者聽到什麼,都別怕,有我在呢!我就在這裡保護你。」她也不去休息了,就守著老人家,直到他穩定下來為止。

  「你就安心睡覺吧!」

  「小姐,我知道你學了一身好武功,醫術更是不同凡響,但是……」王爺爺的牙關又開始打顫。「我不是……不,我是……我撞邪了,這不是一般人能處理的,得請大師才行。」

  「什……什麼?撞邪?」她作夢也想不到,王爺爺昏倒的原因是這個。老人家不會是年紀大了,出現幻覺吧?「王爺爺,昨兒個夜晚,你和我是一起的,怎麼可能你撞邪,我卻沒事?」

  「小姐沒看見?」

  「看見什麼?」

  「一具無頭屍在半空中飛啊!」想到那個景象,王爺爺又開始呼息不順,袁清嫵趕緊再替他運功。他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那屍體啊……脖子以上什麼也沒有,就這麼唰地從天邊飛了過去……啊!那一定是冤氣很重的僵屍,萬一害了人……不行、不行,我不能在這裡躺著,得把這事告訴村長去,讓他請幾個高明的道士來收妖……」

  無頭屍?唰地飛過去?不知道為什麼,袁清嫵想到了曲無心。他們曾經開過玩笑,那些傳聞中的鬼怪,該不會都是輕功高強的武林人士扮的吧?

  當時,他興致勃勃,也想玩鬧一回,但被她勸阻了。

  難道他言而無信,才會發瘋地去嚇王爺爺?

  不對,曲無心自己最討厭的就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又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但知道穿著白衣、頭罩黑布裝鬼的,就他和她兩人,不是他,又是誰?

  她心裡一時驚、一時怒,卻是百味雜陳,說不出的酸甜苦澀,盡在其中。

  可儘管她心潮如滔天巨浪,外表依然保持冷靜,以免再嚇到已經受驚過度的老人家。

  「王爺爺,你會不會眼花了?咱們村裡一向太平,怎麼可能出現無頭屍?而且只被你看見?」她自信武功已入二流之巔,假以時日,成為高手,不是難事,因此很難相信,有人能完全避開她的注意,只為嚇一嚇王爺爺。

  「這個……」王爺爺自己想想也是,他就是個鄉村老人,從不與人結怨,怎會有無頭屍特地來找他?「或許真是眼花了……」偏頭再想,無頭屍的印象變得更模糊了,自己似乎只看見一抹白色飄過,就嚇暈了,說不定那是一陣霧氣呢!

  「對嘛!眼花看錯也很正常,我也常把大麥和小麥搞混,一件小事而已,哪需要鬧到村長那裡?」

  「小姐,你那個叫五穀不分,和眼花無關。」給袁清嫵一說,王爺爺忍不住笑了,精神也好上許多。

  「如果你把它們煮熟了,放進碗裡讓我吃,我就分得清楚了。」袁清嫵故意挺起胸膛,裝出很厲害的模樣。

  王爺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一場風波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 ※ ※

  袁清嫵趁著王爺爺睡了之後,趕緊去找師父。

  卓不凡看見她,很是開心。「乖徒弟啊,今天吃什麼好料的?」

  「師父……」袁清嫵喊了一聲,眼眶又紅。

  「得了。」卓不凡看得也開,這女生外向嘛,有了情郎,誰還管師父肚皮?「你終於忍不住,要說真話啦?」

  「師父!」她嬌嗔跺腳。女生男相做這動作……卓不凡硬生生忍下一個寒顫。

  「行了,我告訴你吧!曲無心還沒回來,你找我也沒用。」

  這回她也不裝腔作勢了,直接問道:「他去哪裡了?」

  「他又不是我家養的,我怎麼知道?」

  「那師父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

  「不曉得。」

  「師父……」袁清嫵忍不住了,著急地在房裡打轉。「你怎麼啥兒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他什麼人,他去哪裡,用得著跟我報告嗎?」不過卓不凡隱隱猜測,曲無心是聽完袁清嫵和于百憂的情怨糾葛才走的,所以……嗯,可能、也許、大概,他的小徒弟會有點麻煩。

  但這種事他不想管,萬一害得這幾個又醋海翻騰、妒火亂燒,他豈不是要煩死?

  所以,即便是天塌下來,反正他也不是最高的,絕不想去扛。

  「難道就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袁清嫵是真的著急啊!

  「他是那種做什麼事都會跟人有商有量的嗎?」

  他不是。曲無心一向是個有主見的人,當他決定一件事,便勇往直前,永不退縮。

  「那怎麼辦……」袁清嫵抹著眼眶,開始擦眼淚。

  「喂,就算他出去幾天,你也用不著哭成這樣吧?」

  「師父……」她抽抽噎噎地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王爺爺還躺在床上呢!你說……這……槐樹村還有誰有這樣好的輕功,能把人嚇成這樣?」

  「所以你懷疑是曲無心扮鬼嚇人?」他想,她若點頭,那曲無心一片真心就算是放水流了。

  「當然不是。」袁清嫵立刻反駁。「我相信他不是那麼無聊的人,可是……如果真有不軌之徒混入槐樹村,企圖生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王爺爺年紀大了,師父身體不好,槐樹村村民又都是些普通老百姓,生平只拿過鐮刀和菜刀,真碰上什麼麻煩……天啊,憑她一個人,能抵禦什麼事?

  她想念曲無心,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思念他。他沒在她身邊,她好害怕。

  卓不凡一邊覺得曲無心總算沒愛錯人,袁清嫵發自真心地信任他,但同時又有點無言。他這徒弟的遲鈍還真不是蓋的,她都沒發現,近幾年村裡遷進了很多新面孔,他們也許外表看起來平凡,但事實上……嗯哼,要說這裡臥虎藏龍也不為過。

  「師父。」袁清嫵深吸口氣,用力抹去眼淚。「現在局勢不明,你一個人住,我實在不放心,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你和王爺爺在一起,我也比較好看護。」

  「若真有惡徒企圖對槐樹村不利,你想怎麼看護我們?背一個、抱一個,帶我們逃走?還是你已經有勇氣跟人動手了?」

  「我……」袁清嫵的武功不差,唯一差的是不敢動手。

  她從小就是個活潑好動、什麼都愛玩的小搗蛋,不過人說,調皮的孩子聰明,放在她身上,倒是事實。

  因此她後來才能學會那麼多遊戲,小時候哄得于百憂與她形影不離,長大後,又迷得曲無心恨不能把她當「大哥」一樣崇拜。

  她也是卓不凡的四個弟子中,習武資質最好的。只是調皮孩子剛練會一些拳腳,當然要顯擺,拉著其他師兄、師弟、師妹們玩,結果不到一回合,于百憂首先掛彩,還被踢斷了一隻手,把袁清嫵嚇壞了。

  原來武功不是那麼好的東西,它很危險,稍不小心,傷筋動骨是小事,萬一弄出人命……她不敢想,倘若于百憂有個三長兩短,她只好一命抵一命了。

  從此,她武功照練,卻再也不跟人動手。

  她說:「大夫的職責是救人,不是傷人。」

  因此,狀況反而變得尷尬——一個不與人動手的武者,哪怕她練到天下第一,又能保護得了誰?

  「我覺得我一個人,可能比跟你們在一起要安全許多。」卓不凡很不客氣。

  「可若真有人要對師父不利,你怎麼辦?」

  「關門、開機關,躲起來啊!」

  對喔!她都急得忘了,師父家裡機關密布,還有一間密室,據說有進無出,所以……

  「師父,我和王爺爺可不可以來你這裡躲幾天?」

  「王爺爺可以,你——」卓不凡恨鐵不成鋼地瞪著笨徒弟。「你給我去查清楚,到底是哪幫人想在這裡鬧事,順便把他們解決了!我不喜歡自己清靜的日子受到干擾,你聽清楚沒有?」

  「可只有我一人……」

  卓不凡拿了一堆暗器、毒藥扔給她。「你只要妥善運用這些東西,就算關外七十二響馬一起來,你也可以輕易讓他們死到不能再死。你怕什麼?」

  「可……師父,那都是人命啊!」

  「除惡相等於揚善。佛都有金剛怒目,你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嗎?或者在你心裡,只有那些惡徒的命是命,槐樹村所有村民的命便可隨便犧牲?」

  「當然不是。」但她拿過師父送的毒藥和暗器時,卻覺得那些東西好沈,像塊大石砸在她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

  「去吧、去吧!」師父領進門,修行就看個人了。卓不凡把她趕出去。「把你王爺爺接來,然後,你就去給我調查那什麼莫名其妙的無頭鬼,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袁清嫵被推出大門,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東西發愣。

  「叫我查,可……我不會啊!」她從來沒查過案,怎知要從何處著手?而且她根本沒有看過無頭鬼,都是王爺爺說的,她——等一下,師父剛才的話裡好像藏了什麼玄機。

  她低頭,努力回想了好久。

  「啊!師父說『他們』!」卓不凡讓她查的是——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也就是說,無頭鬼只是一個事件,事實上,師父認為準備在槐樹村搞風捻雨的不只一個人。

  「師父既然什麼都知道,幹麼不自己處理……」抱怨到一半,話又吞進肚子裡。她忘了,師父身體不好,就算他觀察敏銳,被那副破爛身體拖累,又能做些什麼?

  「不知道大師兄去給師父找靈藥,找得怎麼樣了?希望可以找到一勞永逸地解決師父傷勢的方法,讓師父真正健康起來。」

  至於她……抱著一堆毒藥暗器,她真的很怕,手腳顫抖得都快站不住了。

  如此危急的時候,曲無心居然不在。這個可惡的傢伙,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好好罵罵他!

  她沒察覺,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轉個頭,就能看到他的笑顏,那如春風一般的溫柔,暖入了心坎。

  她甚至開始依賴他了。

  所以特別想念他,如果他在,該有多好?如果……

  她的心酸酸的,一種陌生的情緒正在萌芽,並且往她的心底深處紮下根脈。

  ※ ※ ※

  袁清嫵把王爺爺送到卓不凡家後,便開始著手調查無頭鬼。

  結果不查不知道,原來最近槐樹村見鬼的人不少,有的說看到黑影、有的撞著美艷女鬼,還有碰著青面獠牙的夜叉……但她懷疑那是某個人戴了鬼面具,故意出來嚇人。

  總之,槐樹村近來不安寧就是了。

  這事逼得村長不得不請來和尚、道士大作水陸道場,以求祈福驅邪。

  可惜,法事做了,鬼怪照鬧,如今村民們晚上已經不敢出門了。

  袁清嫵非常生氣。她認為習武是用來強身健體的,怎麼可以拿來欺負普通人?

  所以她每個晚上都出門,希望能遇著一個妖也好、鬼也罷,她就要跟他好好問問,槐樹村地處偏僻,村民一向以務農打獵維生,到底哪裡得罪這些高人,要他們來這裡興風作浪?

  但很可惜,她努力了十天,也沒撞著半個鬼。

  不過,再倒霉的人總有一天也會撞到大運,比如現在……

  「站住!」袁清嫵飛身截住一道可疑的人影,可湊前一看,無比失望。那只是個約莫十歲的孩子。

  「是你啊?叫我幹什麼?」長得很俊秀,或者可說是非常漂亮的男孩以平淡得有些清冷的話語問道。

  袁清嫵愣了一下。「你認識我?」

  「你前陣子不是每天跟我爹到處玩,還給他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嗯,你那個糖葫蘆做得不錯,下回可以多做一些。」男孩回答。

  「我跟你爹玩?我根本不認識你,更何況你爹……」等一下,她努力地打量男孩,突然發現這張俊美無儔的臉很像一個人。「你……該不會姓曲吧?」

  「是啊!我叫曲小手。」說著,他還露出自己畸形的手臂給她看。「因為我一出生手臂就短了一截,所以大家都叫我小手,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袁清嫵的眼眶立刻紅了。這樣一個小孩,卻因為身帶殘疾,被人取名為小手,就此定了名,他……他爹娘是怎麼照顧他的?這一路走來又吃了多少苦?她光想就為他心痛。

  「喂喂喂——」小手一見她掉淚,臉都嚇白了。「我都沒哭,你哭什麼?拜託,雖然有人說女孩子是水做的,但也不要一天到晚哭啊!勇敢一點,像我家的荳蔻姊姊,刀斧加身也不能改變她的想法,只要是她堅持的事,不管多困難,她都會拚命完成,這才是真正的女子本色。」

  「可是你的手……」她多希望自己有鬼神之能,能替他把手治好。

  「我又不痛,再說,少一截手臂又怎樣?我一樣能寫、能書、能畫、還能武……」等等,說到武他才想起來,自己是追著可疑之人離家的,怎麼在這裡和袁清嫵瞎扯起來?「我就住在街尾,你若有事,就去那裡找我吧!就算我幫不了忙,也有我大伯在。我還有要事在身,少陪了。」他縱身一跳,飛上屋頂,轉瞬間已經不見身影。

  「好俊的輕功——」她讚嘆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男孩名為曲小手,他喊曲無心爹,所以……曲無心是結過親的?他……那個混球有了妻子,還跟她糾纏不清?

  袁清嫵整個腦子都糊塗了,心裡一把火熊熊燃著。「他怎麼可以腳踏兩條船?!怎麼可以……

  「曲無心,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否則……」她用力一跺腳,堅實的地面裂出幾條縫,最深的都有兩尺了,可見她有多麼生氣。

  她已經無法思考,氣得不停發抖。

  從小到大,她幾時被騙得這麼慘?只有曲無心,只有他……她深吸口氣,沒有悲傷,只有一把怒火直衝九重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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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34:12
第五章

  最近曲無心的日子過得非常快樂,因為袁清嫵不只會玩,廚藝更是一流。

  原來一條簡單的魚,從頭到尾、從魚鱗到內臟,可以變化出十八種吃法,吃得他心滿意足。不過兩人玩一起、吃一起,怎麼他吃得壯了些,她反而越來越瘦?

  於是,他拉著她去找卓不凡。

  「喂,幫她看看身子有沒有哪裡不對勁?怎麼都吃不胖?」

  曲無心的命令語氣讓卓不凡非常不舒服。

  「首先,我不姓『喂』,其次,好徒弟,我以為你已經忘記自己拜過師父呢!回來這麼多天,一件禮物都沒有——」

  砰!曲無心一掌拍在卓不凡面前的茶几上。「叫你看病就看病,囉嗦什麼?!」

  「她自己就是個大夫,你不會問她?」拍茶几嘛,誰不會?不過他現在身體不好,拍不出曲無心那種效果,所以他摔杯子。總而言之,就是一定要比他有氣勢。

  袁清嫵嚇一大跳。她拜師這麼久,還沒見過卓不凡發這樣大的脾氣。

  「師父,對不起!」人就跪下去了。

  「你跪他幹什麼?」曲無心想拉她起來,但她死也不敢動。「你是他徒弟,他本來就有義務要照顧你,他沒有做到就是他不好,應該是他跪你才對。」

  「師父跪徒弟,你也不怕折壽?」卓不凡快樂地坐下。

  「有膽量你再說一遍。」曲無心揚起手,就想揍卓不凡。

  「曲無心!」袁清嫵拉著他的衣袖,嚇得全身骨頭都快散了。「你快住手,這本來就是我不對,我應該認錯的。」

  她不知道,整樁衝突壓根兒與她毫無關係。

  自從卓不凡曾經錯把曲無心當成漂亮小姑娘,向他求親未遂後,這兩人之間就變得奇特又彆扭。

  見不著時,會掛念著對方不知是死是活,萬一翹了,是不是要想辦法去收屍?

  可一旦同處一室,一天若沒吵超過三句話,代表兩人中有一個病倒,暫時無力攻擊。

  「認錯個屁啦!」曲無心面對卓不凡,脾氣總是特別大。「師父照顧徒弟天經地義,不然他學那麼多醫術幹什麼?醫鬼啊?」

  「可我沒病啊!為什麼一定要師父診治?」

  「你沒病會一天比一天瘦?都快變成一根竹竿了!」

  「那是因為我本來就吃不胖。」

  「吃不胖和一直變瘦是兩碼子事。」別以為他喝過忘魂湯就什麼都忘了,常識他還是有的。

  「這……沒有姑娘家喜歡被人說胖嘟嘟的,我才故意減肥,跟身體好壞無關。」對不起,她又唬哢他了,但有些事她真的說不出口。

  天上的神仙啊!請禰們給我作證,事後我會加倍補償他的!她在心裡暗暗發誓。

  曲無心被氣瘋了。「你減肥?!你最近每天跟我上山,除了一般三餐之外,各種點心、零嘴一天能吃六頓,這樣還能減肥,你騙誰?!」

  卓不凡卻嫉妒死了,他也愛好美食,聽說別人能一天三餐加點心總共吃上六頓,他眼睛亮得都要閃出光了。

  「這病我包了,但是你們的遊戲我要加入。」

  不是曲無心看不起他,不過……

  「你玩得動嗎?」

  「誰要陪你們上樹掏鳥蛋、下水摸魚蝦?我要加入的是吃點心,以後你們吃什麼,我都要一份。」

  「成交。」曲無心答應得非常爽快。「那你快把脈吧!」

  「把什麼脈?她那是心病——」卓不凡雖然不出槐樹村,卻能知天下事。「百憂成親了,給我、他大師兄、小師妹都寄了請帖。我是去不了,至於穆康,他說要幫我找到一種能根治我傷勢的藥物,現在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恐怕還不知道百憂娶妻的事。倒是焦俏去參加了,說是非常熱鬧,她還到處找你,但沒找著,你——沒收到帖子?」

  袁清嫵抿著唇,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她知道于百憂要娶方笑顏,她也去了柳城,在城外徘徊了九天,想要將一切做個徹底的了結,可最後,她還是逃了。

  她不敢面對事實,所以如今才會如此痛苦。

  為什麼一天吃六頓卻越來越瘦?因為一個心事重重、夢魘難安的人,怎麼可能胖得起來?

  卓不凡搖頭嘆氣。世間最難處理的就是情,偏偏一堆人沉溺其中,難以自拔,他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是無能為力。

  「心藥我已給你,服不服、怎麼服?就看你自己了,你——」他還沒說完,曲無心已經沉著臉,拉著袁清嫵往外走。

  「等一下,我還沒拜別師父……」袁清嫵掙扎著,但他倆功力相差太大,她怎麼可能脫得出他的掌握。

  「拜什麼?他又還沒死,等他起墳頭了,我再陪你每年三炷清香來拜就夠了。」曲無心嘴裡嚷著,心裡其實後悔得要死。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聽見「于百憂」這個名字。他知道于百憂和袁清嫵關係匪淺,卻沒想到她居然喜歡于百憂,他……他氣得發抖,一顆心好像泡在陳年酸醋裡那麼難受。

  于百憂是個笨蛋!袁清嫵這麼可愛的姑娘他不要,居然娶別人,讓袁清嫵那麼傷心,他詛咒那傢伙出門踩狗屎、走路就摔跤、喝水還會塞牙縫!

  啊!可惡,他氣死了!自己的寶貝怎能被如此糟蹋?他要教訓于百憂,一定要找個機會狠狠揍他一頓!

  不過這事不能被袁清嫵知道,否則她又要哭了。

  想到她又要為于百憂淚如雨下,他更不舒服。真是後悔死了,幹麼找卓不凡來討這帖心藥,真是……自作孽!

  現在怎麼辦?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她重展笑顏?

  除非于百憂休妻另娶嗎?

  「開哪門子鬼玩笑!」他突然大吼。于百憂另娶,娶誰?袁清嫵?那他怎麼辦?

  他更用力捉緊她的手。幸好于百憂沒娶她,否則他上哪兒再去找這麼一個可人兒陪伴?

  如此說來,于百憂娶方笑顏,豈非變成美事一樁?

  他想著想著,有些迷糊了。

  「喂!」她終於受不了,使盡全力推開他。「你不要沒事亂叫好不好?而且,你想把我的手骨捏折嗎?」

  「對不起,不是的,我……」他的念頭非常混亂。「唉,你是不是……我……那個……就是說……」

  「你一向有話直說的,今天怎麼啦?古裡古怪的。」

  「我……我問個問題,你別生氣。」從前,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他怕她哭、怕她生氣、怕她難受……怕東怕西的,怕得自己都心煩,偏偏還放不下她。

  「好,你說。」

  「你……」他沉吟許久,才問道:「你是不是非嫁于百憂不可?」

  「什麼?」拜託,她已經很努力要自己死心了,別再勾起她的幻想好嗎?

  「我的意思是,你……沒有于百憂,能撐得住嗎?」

  「我跟他都兩年多沒見了,你說我撐不撐得住?」當然,她還是會心痛,但不會再給于百憂添麻煩了。她喜歡他,就要他快樂。

  至於其他,就算擰碎了心,她也會忍著。

  她看起來是撐住了,但眼裡的悲傷卻更令他心痛。他沉默了。

  「放心吧!」她拍拍他的肩。「我一定會沒事的,尤其我又交了你這個好朋友,假使我再難受、再想哭的時候,你會把肩膀借給我依靠吧?」

  「當然。」但他還是希望她開心。他願意折福、折壽、折盡自己的一切,換取她今生一世的快樂。

  「那不就得了。」她仰頭,享受著涼風拂面的清爽,俊俏的眉目間略略鬆了一絲寂寥。

  其實,這段日子有曲無心陪著,她已經好了很多,不再一聽見「于百憂」的名字就想掉淚。

  她相信,再過個幾年,她一定能夠將這段感情徹底掩埋。她不敢說遺忘,畢竟,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擁有的實在太多了。

  到那時候,她或許就有勇氣去見于百憂,給他遲來的祝福了。

  「而且……」她看向曲無心,明媚的眼裡閃著自信。「時間是最好的藥方,總有一天,我可以放下一切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他痴痴地看著她。人們都說她軟弱,可為什麼他看見的是她的堅韌?那種從來不放棄,每一天、每一步都在往前行的韌性是如此光燦奪目,同時,也奪走了他的心。

  他情不自禁擁住她,緊緊地,像要把她揉入身體裡。

  「我相信你。所以……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的胸膛,我一定會幫你的。」

  她嚇了一跳,這是她第一次被人這麼親密地抱著,但隨著他的話落入耳中,她緊繃的身軀漸漸軟了,一股暖流從心口緩緩地漾開,她伸手回擁他。

  「謝謝。」有個人可以依靠,真好,尤其這個人是曲無心……她的螓首貼著他的胸膛,聽見那強而有力的跳動,覺得更安心。

  她喜歡這份寧馨……或者應該說,她有一點迷戀上這份寧馨了。

  和曲無心在一起,有種倒吃甘蔗的感覺,越來越甜、越來越快樂。

  她不自覺回應他的力道,將他摟得更緊。

  她有個莫名的念頭,或許回到槐樹村療癒傷口的決定,會因為曲無心而產生巨大改變。

  或許,就是她人生的轉變。

  ※ ※ ※

  曲無心想了很久——其實也就一刻鐘——決定去找于百憂。

  他不怕柳城太大找不到人,想當年,他大哥多會躲,一樣讓他逮回家,關了好一陣子。

  他仔細地打聽了有關于百憂的一切,便趁夜動身了。

  但他還拿不定主意是要揍于百憂一頓出氣,還是問問和袁清嫵相處十餘年的他,她比較喜歡什麼、不愛什麼等等。

  他得更了解她一點,才能好好安慰她,幫助她走出情傷。

  當然,這件事不能讓袁清嫵知道,否則她還不埋怨他?

  所以這件事,他誰也沒說,連他最喜歡的大哥也瞞著,偷偷地走了。

  也就他有這等好身手,日夜兼程只花了三天就找到了——應該說「堵到」正準備作案的「三塊玉」于百憂。

  他曾聽王爺爺提過,袁清嫵和于百憂行腳天下、濟世救人,常常是不收銀子還倒貼藥錢。

  剛開始,他們是用自己的錢,等到家業快敗光時,他們忽然找到一條生財之道,這才能保住袁家的老宅子和一塊小麥田。

  王爺爺並不曉得袁清嫵和于百憂是靠什麼賺錢,但是當曲無心逮到正準備夜入商戶、劫富濟貧的于百憂——其實要怪于百憂太招搖,犯案便犯案,他腰間還掛著自己的標誌,一串由三塊玉石結起的飾品,至此,曲無心要是還認不出人,直接改名叫曲白痴算了。

  而他也猜出這對師姊弟的錢財來源了。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可以,有錢的人偶爾出點血幫助一下窮人,沒什麼,總強過浪費在秦樓楚館裡。

  于百憂不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被拿下,曲無心也懶得找個僻靜地方開審,直接拍開最近一家客棧大門,丟下一錠銀子,要了一間上房,便把人押進去了。

  于百憂差點嚇死,不是因為自己失風被逮,而是他認出眼前的男人正是前任鑄劍山莊莊主曲無心。

  他可不像袁清嫵眼裡只有病人,對於那些江湖、朝廷、天下傳聞,一點興趣都沒有,可能江湖第一高手站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但于家是商業世家,于百憂雖不經商,對於某些特殊人物還是很注意的。

  而曲無心正是這一、兩年天下議論紛紛、難斷黑白的特殊人物,因為近幾十年,鑄劍山莊的利劍居然都是以活人祭煉鑄造出來的。

  雖然那些祭劍者都是曲家自己人,也是心甘情願投身劍爐,但拿活人祭劍還是太過驚世駭俗。

  後來鑄劍山莊在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殘存者四下流竄,唯獨莊主下落不明,有人說曲無心死了,也有人說他終於煉成神劍,白日升天,還有傳言他為鑄神劍,不惜自投劍爐,劍成,自有靈性,正藏在某個地方等待有緣人取之。

  總之謠言傳得亂七八糟,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一條——他會出來找于百憂麻煩。

  于百憂頭痛死了,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惹上這樣一個災星?若讓正邪兩道得知曲無心出現在柳城,他還有安寧日子過嗎?

  「久仰大名,不知曲莊主找在下有何要事?」

  「你知道我?那為什麼袁清嫵不曉得?」曲無心如今的心思很單純,喜歡就追、不喜歡就打,有疑惑自然開口問。

  「二師姊?!」于百憂跳起來,揪住曲無心的衣襟。「你對她做了什麼?」

  曲無心一掌把他打飛出去撞牆。

  于百憂疼得咳出一口血沫,一時間竟然站不起來。

  「你若還關心她,為什麼讓她哭得如此傷心?」想起袁清嫵的眼淚,曲無心就妒火加怒火一起燒起來。「若非看在袁清嫵分上,我……哼!」他把滿腔火氣都發洩在茶几上,一掌之下,茶几化成灰,連一塊碎木也看不見。

  于百憂終於見識到真正的高手是多麼變態的人物,他想起新婚妻子方笑顏,也許今天過後,他們就要天人永隔……

  對不起,笑顏,就算我遭遇不測,魂魄也會與你長伴左右,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永遠不會放你一個人孤單。他心裡想著,悲凄籠罩心頭。

  他強撐著站起來,暗暗扯下腰間的玉飾。這不只是他的標誌,也是一種霸道絕倫的暗器,只要機關開啟,方圓半裡人畜皆歿,只無奈這間客棧裡的人都要一起陪葬了。

  他很愧疚,可還是必須這麼做,因為他不能放任這個魔頭傷害袁清嫵,她不只是他的二師姊,兩人同門學藝,她照顧他、保護他,比他的手足更重要,誰想傷害她,他不惜玉石俱焚。

  「我再問你一次,你找我二師姊究竟有何目的?難道——」于百憂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你又要以人煉劍了?!」

  「什麼?」曲無心早忘光了煉劍之事,住在槐樹村,也沒人知道江湖事,他根本不曉得自己曾有過一段那樣痛苦、幾近瘋癲的歲月。後來,卓不凡得知他喝下忘魂湯,卻沒遺忘全部記憶時,認為他意志太堅定,若一味壓抑,反而不好,便與他談了些往事,但也只揀些簡單、重要、快樂的事講,太過陰鬱的卻是完全略過,導致曲無心的回憶變得片段,個性也因此變得怪異。

  「你不煉劍,找我二師姊做什麼?」

  「我就問你,你為什麼讓她如此傷心,她說帶我去看火蟲兒,結果卻哭了一夜,你知道嗎?」

  「二師姊……」她還是深陷情網,無法自拔嗎?難怪她不來參加他的婚禮。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尊敬二師姊,對她像親人,比兄弟姊妹更親密百倍。他可以為她赴死,但他無法愛她。一個人只有一顆心,他的已經給了方笑顏,對於袁清嫵,他只能說抱歉。

  不過曲無心問這些事幹什麼……等一下,袁清嫵帶他去看火蟲兒,那個只有他和袁清嫵兩人知道的桃源仙境,她居然……

  于百憂用力拍一下額頭。他好像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你真去過我和二師姊的秘密之地,你看到火蟲兒了嗎?」

  說到這個,曲無心就生氣。

  「都秋末了,哪裡還有火蟲兒?」接著,他便覺得嫉妒,因為于百憂肯定曾無數次與袁清嫵在那裡遊玩,快樂似神仙。

  于百憂彷彿聞到一股好濃的酸氣,更肯定心裡的猜測。曲無心不是來找他的麻煩……嗯,就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啦,但他只是一個吃醋的男人,一時讓妒火燒昏頭,幹出蠢事。

  至於袁清嫵的安危,既然曲無心這麼在乎她,還需要他擔心嗎?

  他笑了笑。「今年看不到,就明年再看啊!反正火蟲兒年年都會來,只要你跟二師姊在一起,還怕看不見?」

  「對啊!」曲無心的心情好一點了。

  于百憂發現,他並非如傳言的邪惡、詭詐,兩人雖不熟,但短短幾句話交談,也能看出他是個沒有心機的人。

  果然,謠言十之八九都是有問題的。

  「不是二師姊看重的人,她不會帶去那裡喔!」于百憂再補一句。

  曲無心更開心了,笑得迷人,就像春風拂來,連于百憂都有瞬間的驚艷。曲無心也許不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但獨有一種特殊的媚惑。

  加上他武功高強,又重視袁清嫵,個性雖然差強人意,可或許他能幫助袁清嫵擺脫情傷,甚至喜結良緣。

  「由此可見,二師姊待你是不同的,不過二師姊傷心,你就沒安慰她嗎?」于百憂問。

  「誰說的?她哭多久,我就陪多久,把她保護得無微不至,但她還是哭啊!」說到這個,曲無心就洩氣,反正不論他如何努力,在袁清嫵心裡,他就是比不上于百憂……想到這裡,他恨恨瞪了情敵一眼。

  于百憂發現他的脾氣又起波動,不禁暗嘆,這人的醋勁真大。

  「你只是陪有什麼用,你得哄她啊!」

  「哄?」曲無心跳起來。「我每天都陪她到處玩、吃遍各種美食,她還是不開心,我有什麼辦法?」

  二師姊會喜歡那種天天遊樂的日子嗎?于百憂回想記憶中的袁清嫵,好像不是吧!

  「你確定那是在哄二師姊?」

  「這個……」曲無心原本想說,這世上有人不喜歡玩樂嗎?但仔細想想,每回玩樂,最開心的都是他,袁清嫵似乎只是陪伴著他。「不然你說,要怎麼做才算哄她?」

  「你別看二師姊外表像男人——」

  「她哪裡像男人了?明明很漂亮,你眼睛瞎了嗎?」曲無心打斷他的話。

  于百憂能說什麼?情人眼裡出西施,儘管袁清嫵的女生男相是天下公認,但曲無心覺得她美麗,那麼在他心裡,她就是最美的。

  「好吧!二師姊很漂亮——」

  「你也知道她漂亮,當初為什麼要拋棄她?」曲無心二度打斷他。

  于百憂耐著性子跟他解釋。「我與二師姊確實是青梅竹馬,可只是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愛,怎結夫妻?」

  「沒有愛情,可以培養嘛!你說變心就變心,害她很傷心耶!」曲無心無理取鬧起來,神都會發火。

  「直到我愛上笑顏之前,我從不知道二師姊喜歡我,何來變心之說?」

  「可總有個先來後到吧?就算你真的……嗯……喜歡那個什麼笑的,但你認識袁清嫵在前,要娶老婆,也應該先考慮她啊!」

  「我當二師姊是我親手足,怎麼可能娶她?換成你,你會想娶自己的親姊妹嗎?」

  「我沒有姊妹。」是曾經有,但聽卓不凡說,她們全夭折了,他對她們也沒什麼印象。「不過……我有個大哥。」那是他最喜歡、最崇拜的一個人,比爹娘都親密。只是要他跟大哥……他打個寒顫,不得不承認,「亂倫」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事。

  「再則,我若娶了二師姊,你現在該怎麼辦?」于百憂被他嚇久了,忍不住要氣氣他。

  「你敢!」曲無心瞪紅了眼。

  「所以說,我沒娶二師姊是正確的。至於她的心結,你既然喜歡她,就該由你幫她解開,讓她重新振作,並且喜歡上你。」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袁清嫵?」傳聞中的大魔頭居然臉紅了。

  于百憂心想,說曲無心邪惡的那些人都該去投河了,根本是個天真少年嘛!

  「你表現得如此明顯,我怎會看不出來?」

  「是嘛?」曲無心很尷尬。

  于百憂差點笑出來。「我告訴你,追求姑娘不是像你這樣的,你得了解她的喜好,比如,二師姊喜歡花,你每天上山摘朵小紅花,給她簪在髮髻上,她就能開心半天。還有她喜歡看星星,我以前給她搭過一座樹屋,讓她可以躺在上頭,好像被滿天繁星包圍起來,她樂了近半年。但前陣子我成親時,小師妹來參加,卻說樹屋年久失修,現在爛得只剩一個框架了,你若能重新給二師姊搭一座,她必然歡喜。然後……」

  這一晚,于百憂面授機宜,曲無心認真聽著,最後還叫客棧的人拿來紙筆,一字不漏地記下來。

  他一定要袁清嫵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這時,他們都不知道,槐樹村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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