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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袁圓]相戀在冬季{四季戀曲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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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7 12:55:54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袁圓 -相戀在冬季【四季戀曲之四】

她晴時多雲偶陣雨的個性,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行徑,總是害他面子掃地。
不,為了捍衛他的男人尊嚴,也為了要爭回一口氣,刁名豪決定要征服她!
而不時出現在她的面前,則是他進攻手冊中的第一步……
季襄雪怎麼也料不到竟會再次遇見這個「刁民」,
難不成他們兩真的是「冤家路窄」?
可是她已經刻意採用「趾高氣揚」的戰術想把他嚇退,為何他完全無動於衷?
莫非——一直害怕陷入情網的她,真的要栽在這個男人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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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7 13:19:00 |只看該作者
    他和她在公園裏的初識,她和他的怒目相向,他惱怒她的無情無義;或他妙語如珠地逗她發噱,偶爾低聲下氣的不甘神色;或她見他受傷之初的揪心,他跌下床時所惹來的驚慌……
    兩人共處以來的點點滴滴,儼然一出倒轉的影片,一幕又一幕的在她腦海內重現;她此刻才頓悟,原來他的一言一行總是牽動她的一顰一笑,他帶給她的情緒起伏是其他人辦不到的。
    這也難怪她剛剛的反應會那麼激動,其實她早忘了這種奇特的感受就叫做“驚喜”,事實上她對他的情愛,早在彼此的作息互動和每回的爭鋒相對中逐次積聚累增。只是她始終沒有發現,其實她一直在等著他開口。
    然而在此同時,一種莫須有的恐懼卻又從另一方襲來,她總覺得……覺得他倆之間就是還少了個很重要的東西,至於那是什麼,她卻說不上來,所以她現在才會如此無助。
    “如果我長得很普通,或是很醜,你還會像現在這樣追著我嗎?”那樣的她,必定會過著完全不同的人生吧?
    “我承認一開始的確是受到你的外貌吸引,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我今天長得又矮又胖又醜陋,你對我的態度是不是也會和現在不一樣呢?”刁名豪以同樣的問題反詰。
    “這……”季襄雪答不出來。
    “我知道你對男人和愛情的看法,可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並非所有的男人都如你想像的那般差勁,起碼我就不是。”刁名豪替她道出她心底的癥結。
    “你明明深受我軒昂不凡的氣質和斯文俊偉的風采所吸引,而我待你也稱得上極度的包容,但是你對愛情的不信任,使你嚴重地缺乏安全感。”
    他向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然後繼續說:“你一直找不到一個很確切的事實,來認定我的求婚是基於對你的外表迷戀,還是發自我的真心,對不對?”“你……”季襄雪訝然睜大眼。
    “你擔心我們所追逐的,會不會只是為了那一層浮華的皮相。你說我分析的對不對?”刁名豪緊緊地瞅著她,不讓她有退縮的機會。
    “我……”季襄雪覺得她完全變成了透明人,要不就是他有特異功能,否則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絲,他卻能將它們赤裸裸地一一揭露。
    “試著相信我。”刁名豪懇求。“讓我愛你,讓我寵你,讓我告訴你什麼是海誓山盟和天長地久。”
    “你怎會曉得……”這其中的片段好耳熟呀,不就是她曾經和她姐討論過的問題嗎?
    “你也不能因為你父母的死,就認為愛的付出沒有代價,而從此封閉自己的心,壓抑自己的感情,這麼做是不健康的。”想到她如此孤寂地過了那麼多年,刁名豪便是好一陣心疼。“愛的真意應該是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你懂嗎?”
    “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莫非你……調查我?!”季襄雪的眼珠子已經快瞪出來了。
    “我只是想更瞭解我自己心愛的女人。”刁名豪聳聳肩,不覺得這有什麼錯。
    “而且你大姐也很擔心你,她很希望你能有個‘像我這麼好’的歸宿。”
    季襄雪沒心情去留意他特別強調的那幾個字。
    “我大姐?”她一把揪住他追問。
    “是呀,你大姐人還真是不錯耶。”刁名豪尚未嗅到四周彌漫的火藥味,兀自
笑呵呵地道。“不過你另外那個姐姐人也很可愛,我剛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她是你妹妹呢。”
    不用猜,也知道他說的是季惜楓。
    “什麼?!”季襄雪大叫。“難不成你還去騷擾我的家人?”
    “人家我們相談甚歡咧,你兩個姐姐還說歡迎我隨時去你們家玩說,所以這哪算是騷擾?”刁名豪聲聲抗議。
    “原來你那天抱病‘不假外出’,便是刻意上北部去拜訪我的家人?!”季襄雪現在終於曉得啦。
    “呃,我……”刁名豪這才發覺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馬腳,眼看就要深入她的心,這會兒又前功盡棄,得重新來過。
    “不要碰我。”季襄雪拍掉他伸來示好的手。
    “你冷靜點,襄雪……”都是他的愚蠢壞了大事。
    “冷靜?你瞞著我打探我的隱私,你竟然還有臉要我冷靜?”季襄雪冷冷地與他劃清界線。
    “有話我們回屋裏說好不好?”這座後山的山勢險峻,旁邊又是斷崖絕壁,所以平時是嚴禁外人進入的。而她此時哪兒不好站,偏要選在這山頭附近吹冷風,刁名豪可不希望有啥意外發生。
    “不必,我倆已經沒話好說了。”季襄雪拒絕。
    “好嘛,就算我這麼做有失風度,但那也是因為我太想接近你了呀。”刁名豪也急了。“為了愛你,我心甘情願在你面前扮演一個小男人的角色,難道這還不夠讓你看出我的用心嗎?”
    “你不要找藉口……”季襄雪再度拍開他的親近。“放開,不要碰我……可惡,我叫你放開!”
    “除非你跟我回去。”刁名豪見她越來越靠近崖邊,手因此抓得更緊。
    未料這麼一拉一扯,季襄雪反而失去了重心。
    “啊……”才那麼一晃眼,她忽然覺得一腳踏了空,接著整個嬌軀便開始往下墜,高跟鞋也不見了一隻。
    “襄雪!”刁名豪刻不容緩地撲向前去。
    幸好上天保佑,他在岌岌可危之際抓住了她的纖腕。
    “喝!”兩人當場被嚇出一身汗。
    只是昨晚才飄過的冬雨,使得微斜的坡面又濕又滑,根本很難讓人穩住不動,加之他的腳上還裹著石膏,幾乎派不上什麼用場,而深不見底的空曠山谷仿佛有股強大的磁力,不斷地將她往下吸。光禿禿的山崖除了爛泥就是陡壁,她連個依附也沒有,漸漸地,她的手越來越脫出他的掌心。
    “襄雪!”刁名豪連忙伸長另外一隻手出來救援,總算又令她重回人間,不過他的身體卻也跟著地心引力,一點一點地朝她的方向下滑。
    “你放手吧。”再這樣下去,他倆都會沒命的。
    “不!”他若真那麼做,就算她不怪他,他卻說什麼也不能原諒自己。
    “快放手,不然我們兩個都會掉下去呀!”季襄雪不想拖累他,她要他好好活著,她不要他為她犧牲。
    “看過電影‘鐵達尼號’沒?”刁名豪突然說。
    “啥?”電影鐵達尼號?季襄雪當然沒去看,因為她不相信世上會有那種堅定不移的愛情。
    蘿絲明明可以優先坐上救生艇,然後只要安然地等待救助,可她偏偏跑去救傑克,還選擇留在船上陪他,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看了十遍。”刁名豪說。
    “你……”這傢伙大概是瘋了,否則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有這種好心情跟她談論電影?
    “我特別喜歡其中最經典的一幕,當蘿絲要跳海自殺,傑克就告訴她:‘你跳,我也跳’。”刁名豪接著款款情深地瞅著她。“現在,同樣的話我也要對你說。”
    所謂患難見真情,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證明一切?
    “刁民……”季襄雪登時為之動容。
    “……豪,你每次都故意漏掉一個字。”刁名豪輕笑。
    “我……”這人就是這樣,即使天塌下來了,他仍不忘發揮他的幽默感。
    “你放心,我死也不會鬆手的,現在快把你的另外一隻手給我。”沒有她的幫忙,刁名豪是沒辦法在這種險惡的情況下拉她上來的。
    身體又下滑了一寸,他趴著的上身幾乎懸空了大半,兩人的體重全仰賴他的腰力在支撐。
    “嗄……可是……”季襄雪怔忡地望著他。
    “難道你真那麼殘忍,要我親眼目睹我最心愛的女人在我面前死去,而且還是因為我見死不救?”刁名豪疾言斥喝。
    “你……”季襄雪感動得無以復加,眼眶都濕透了。
    “別你你我我啦,除非你真想要我陪你一塊兒殉情。”再不快一點,這穀底下就會多添兩條冤魂了。
    “嗯。”季襄雪頓然發現,原來她始終尋覓不著的東西其實就在眼前,所以她不能放棄,不能在這個時候這麼輕易地死去。
    於是她振奮精神,努力讓雙腳踩住壁面,兩手也拚命地向上抓,但她連試了幾次,足下只是不斷地在岩壁上打滑,兩人反而又下滑了一些。
    “啊……”劈哩砰啷的碎石經不起這場騷動,紛紛從他倆的身邊散落,僅剩一只的高跟鞋也從她腳上掉落,然後久久聽不見落地的回聲,唯有刺骨的冷風從穀底席捲上來,令他倆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幾個哆嗉。
    “別怕,別怕,我抓住你了。”刁名豪其實比她還緊張。“來,快攀著我的胳臂往上爬。”
    “好。”季襄雪從來沒這麼合作過。
    “加油,用力一點,再用力一點!”刁名豪快要支援不住了。
    “呀……”季襄雪咬緊牙關,並拿出渾身解數以及吃奶的力量,再借著他的勁道,一鼓作氣,連爬帶蹬地向上撐。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回到了地面。
    “噢,老天……”顧不得滿地的汙濘和美美的形象,季襄雪驚魂未甫,全身癱平在泥地上喘息。
    “呼……你沒事吧?”刁名豪也在喘。
    “……嗯。”季襄雪主動牽住他的手。
    “那就好。”刁名豪微笑地反握她的手,一直吊得老高的緊繃神經,終於可以真正鬆懈下來了。
    四目交纏,情意交流,此時一切盡在不言中。
    “襄雪。”刁名豪忽然輕柔地叫她。
    “嗯?”她轉眸問他。
    “我想……”刁名豪方才好閃問到腰了。“你該減肥嘍。”
    “什麼?……討厭!”季襄雪先是一愣,然後出拳打他。
    刁名豪則順勢將她拉進懷中。
    兩人就這麼相擁了好一會兒。
    沉靜的甜蜜時光不由得將他倆拉回到第一次見面的情景,無巧不巧地也發生過與剛剛類似的險象;差別僅在於她當初並未出手相救,且還狠狠地奚落了他一場,並任他一人癱在公園的水塘中自生自滅。
    好在那時的坡度與這次相比只能算是小兒科,不然她現在就不會偎著他,而他也沒機會再抱她了。
    ???
    實習已經接近尾聲了,季襄雪正溫柔地摸著“小花”和“幸運”母女倆,與它們做最後的告別。
    刁名豪高興地站在馬廄外,像是早料到自己可以在這兒找到她。
    “襄……”他剛想加入她們,有三名打臨時工的工人從馬廄另一頭進來,那賊兮兮的模樣,不用瞧也猜得出他們有一肚子的壞水。畢竟美麗的女子總是容易招蜂引蝶,特別又是妖嬈冶豔如她這般的曼妙女郎,在幾乎全是男性天下的牧場裏,更是奇貨可居。
    大概是大男人主義一時沖昏頭吧。
    刁名豪竟沒有立刻上前阻止,反而躲在門後按兵不動,想等待適當的機會,再跳出場來個王子救公主,英雄救美人,好重振一下往日雄風。
    “今天天氣真好呀。”一號工人示好地露出大門牙。
    他和他的幾名弟兄打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一直覬覦她的美色,礙於苦無機會,她的身邊總是有個亦步亦趨的護花使者跟著,總算她今日落了單,正是他們下手的好時機。
    季襄雪懶得答腔,心裏卻覺得好笑。
    這一歲半的小娃兒也看得出來今天天空陰陰的,又有寒流來襲,這種鬼天氣叫好?呸!這人分明是瞎子。
    不過她的冷淡並未澆熄他們的追逐。
    “你在摸馬啊?”一臉驚豔的二號工人緊接著放電。
    季襄雪更想笑了。
    這人說的簡直是廢話,除非她眼前這兩匹不叫馬而是驢。
    想想現代的這些年輕人,怎麼連最基本的搭訕都不會啊?咱們國家以後還得靠他們這群笨蛋來當中流砥柱耶。
    “你一個人多寂寞呀,要不要我們陪你玩玩一點小遊戲呢?”三號工人暖昧的提議旋即贏得其他人的熱烈迴響。
    “對啊,對啊!”
    不待她的允諾,三名大漢已紛紛將她圍在中間,色欲薰心的手腳也躍躍欲試地準備往她的粉軀方向亂探。
    該是他出馬的時候了。刁名豪暗忖。
    一旦他打退這些膽敢欺侮他刁某人嬌妻的混帳傢伙時,季襄雪必會對他刮目相看,還他本來的威武氣概。
    豈料萬事總有不盡人意的時候。
    就在數隻魔爪猙獰地伸向公主之際,美豔的玉容冷冷地勾起一笑。
    “你們來得剛好。”嬌媚的聲韻陡然斂作嚴峻。“姑娘我正無聊地想找人發洩發洩呢!”
    緊接著那位平日連動一下都怕弄斷指甲的弱女子,竟搖身一變,成了無敵女金剛,一出手便是一個漂亮的反擒拿。
    接下來的畫面就宛如成龍拍的動作電影,只見她身手俐落,忽而左拳,忽而右劈,一會兒前踢,一會兒後踹,偶爾還來個連環踢。
    “嗄……”刁名豪的下巴險些掉到地上,那副吃驚的表情簡直比那幾個傢伙還要精彩。
    “敢惹我?哼,今天算你們倒楣,人家我‘不小心’學過跆拳道,而且還是柔道黑段。”季襄雪呼呼又是兩拳。
    “媽媽啊……”三名登徒子根本不是對手,沒幾下就被她打得跪地求饒,哭爹喊娘。
    “呃……”刁名豪不禁為自己的有眼不識女泰山捏了一把冷汗。
    搞半天她上次那記過肩摔並非僥倖得逞,難怪她上回擊中他腹部的那拳令他永生難忘,看來是他打錯了如意算盤。
    好在,好在。
    好在他以前沒有真的把她惹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哎唷好討厭喔!”那廂無敵女金剛突地嬌斥,翦水明眸直盯著她腳上的昂貴高跟鞋面上,要用顯微鏡才看得到的小刮痕。“都是你們害我的啦,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鞋耶!”
    接著她拎起那只高跟鞋,叩叩叩地三人腦袋統統有獎。
    “哼,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弄壞我的鞋。”季襄雪忿忿地套回鞋子,想想心裏仍有不甘,遂一人又補上一腳。
    “嗚……”三名已成“牛排”的工人牛仔,癱在原地連吭都不敢吭。
    出水芙蓉總算又有了明媚的笑靨。
    “啊,好久沒這麼伸展筋骨了,嗯,心情果然好多啦!”她拉拉衣裙,整整衣領,撫平縐摺,撩撩些微亂飄的發絲,再拭去額角沁出的汗珠,然後又蹦又跳地踱出馬廄,然後她眼角餘光瞄到正貼在壁上當壁花的熟悉身影。
    “過來。”她朝他勾勾手指頭。
    “唉……是。”刁名豪吞吞唾液,拄起拐杖,絲毫不敢怠慢地依令行事;尤其是才剛剛欣賞過她神乎其技的演出。
    這會兒王子和公主的角色似乎互換了。
    “你前幾天問我的話還算數嗎?”季襄雪抓著他的前襟,然後把他的俊臉拉到她的面前來,狐媚的秋波則在他的眼唇之間蕩呀蕩。
    “你是說……求婚嗎?”呼吸裏全是她好聞的氣味,刁名豪貪婪地吸了好幾口,心神一下子便失了魂。
    “還有別的嗎?”季襄雪慵懶而性感地用雙臂圈住他的後頸,讓自己吊掛在他的肩頭上。
    “這還用問嗎?”刁名豪伸手環住她的柳腰,鼻息跟著越來越重,頭也越壓越低,吐出來的話語就在她的菱唇四周打轉。
    “那就好。”季襄雪滿意地燦笑,然後仰首吻住他。
    季冬
    “這是什麼?”季襄雪冷漠地將手中的東西射出。
    一本攤開的財經雜誌接著乖巧地平躺在他案前。
    “這……這是……”看著雜誌裏面的內容,雖然窗外的樹芽已逐漸綻放一點翠綠,刁名豪的心卻下著陰寒的冬雪。
    “你突然失明不認識字啦?那好,我念你聽。”季襄雪笑裏藏刀地指著上面的標題文案。“商場奇子棄商轉農,回歸牧場投奔自然,為家族企業開創新氣象。”
    “那……”
    “我說刁民呀……”季襄雪保持微笑。
    “……豪。”危難時機,他仍不忘驗明正身。“其實我比較喜歡你叫我小豪或豪豪時候的聲音。”
    “那些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季襄雪又是一記冷哼。“這上面的照片和封面的那一張都跟你長得好像喔,而且最有趣的是這商場奇子居然與你同名同姓耶,你說這事情巧不巧呀?”
    “我……呃……唉……”俊秀斯文的臉龐緩緩地從左晃到右,再由右晃回左,
仿佛他脖子扭到,所以動作顯得有些僵硬困難。
    “這種事你居然提都沒跟我提過半句?幸虧我難得好心情去翻財經雜誌,否則我不知道要被你騙到何年何月呀?”季襄雪蹺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說明。
    也許這是天意,因為她一向不看這類型的雜誌。
    “我不是……我只是……”刁名豪現在似乎連嘴巴也開始中風。
    “呵呵,我曉得了。”季襄雪笑言揶揄。“你一定是想等咱們六月婚禮當天,再來給我一個大驚喜。”
    “我真的不是……唉。”刁名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剛開始的時候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而且那個時候,我只是因為我父親這幾年身體不好才暫時回去看看,所以我本身也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接管家業,畢竟那不是我的專長。”
    “故事很感人嘛。”季襄雪繼續挖苦。“但是後來呢?在我答應你的求婚之後,你也覺得沒有必要告訴我這位未過門的妻子,我未來的丈夫竟是我實習牧場的繼承人?”
    “我後來沒提是因為我……我……”刁名豪怯生生地瞅著她,腦袋瓜子已然垂到胸口前,聲音也愈來愈小。“……忘了。”
    “忘了?”季襄雪以為自己耳背。“這麼重大的事情你居然忘了?!”
    “我發誓!”刁名豪舉起雙手和雙腳。“從你答應我求婚的那日起,我一直處在興奮狀態,或許是興奮過頭了,我一心想的全是咱們的婚禮,以及我將與你共度的快樂時光,所以……我根本不記得這檔事了嘛。”
    “這麼說來,我實習那時之所以會住個人套房,也是……”
    “也是我的安排。”刁名豪承認。“最先也是因為在實習學生的名單中翻到你的資料,我才會答應我老爸的要求,回到屏東這裏從新手開始學起。”
    無論他所言是真是假,至少這段變相的真愛告白是讓人窩心至極,縱然他有再大的過錯,瞧在他這麼愛她的分上,她除了歡欣雀躍,還能怎樣?
    “對不起嘛,你不要生氣啦!”遇到她,刁名豪這輩子註定要吃鱉,也天生注定得在她跟前做個小男人。
    “我沒說我生氣呀。”季襄雪知道真相之初,只感到萬分驚訝,根本還來不及去動怒。
    “真的?你沒有生氣?”刁名豪小心翼翼地詢問,以免動輒得咎。
    “我幹麼要生氣?”季襄雪聳聳肩。“生氣會害我的皮膚失去光澤,容易老化長皺紋,搞不好還會生出幾根白頭發,那多不划算啊!”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她自己。
    “再說……”季襄雪頓了頓。
    “再說?”才剛松的一口氣立刻又提了上來,刁名豪眼皮亂跳,靜靜地等著下文。
    “再說你是牧場的繼承人也沒什麼不好,姑娘我樂得當少奶奶,整天只要逛街瞎拚又有人養,我何樂而不為?”季襄雪喜孜孜地計畫美好的未來。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哈,你不要那麼現實好不好?”刁名豪一直不願意暴露身份,就是不想招惹那些只看在錢財而黏上來的花蝴蝶;不過話說回來,他就是欣賞她的這份坦白。
    “我這叫做務實。”季襄雪坐上他的大腿,動手摸了捏他的鼻頭。“但是我可先把話講清楚喔,你到時別想要我當你的免費獸醫,姑娘我去你家是做少奶奶,不是去幫傭。”
    “偶爾客串一下下也不行嗎?”刁名豪柔聲抱住她的小蠻腰,把臉埋進她的軟馥胸懷裏磨蹭。
    “不行,不行,半下下也不行,因為我最討厭牛。”季襄雪在意亂情迷前提出堅定的拒絕。
    “別忘了還有馬……”刁名豪的熱唇已經從她的鎖骨熨至她敏感的耳垂。
    “對,還有馬……”季襄雪渾身酥軟地癱在他的柔情裏,迷蒙低啞的嗓音逐漸融化在他的熾吻中。
    晚冬的風兒輕吹,夾著一股令人打從心底舒服的暖意,看來,春天就要來了。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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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為什麼?”季襄雪望著臉盆中的熱水,自己問著自己說。
    “因為我是病人。”刁名豪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伸長的手指試著靠近被吊高的左腿,那兒從剛剛就一直癢得讓他難受。
    “為什麼我要做這些?”季襄雪把臉盆端到他床邊的床頭櫃,一邊嘮叨一邊把毛巾扔進那盆熱水中。
    “因為我是病人。”啊——好舒服呀,總算搔到癢的地方了。
    “為什麼我又要做這些?”季襄雪咬牙切齒地擰幹毛巾,從她青筋暴露的手勁來看,不難判斷她正把它想像成某人的脖子。
    “因為我是病人。”刁名豪開始寬衣解帶,心情頗為愉快。
    由於努力好學和不時地記取教訓與嘗試錯誤,所以他已逐漸摸索出該如何與她相安共處的個中精髓,因此他現在也愈來愈能適應她的步調,習慣兩人這種非比尋常的往來模式。
    “那為——什——麼我又要做這些?”沸騰的火氣自抿緊的唇瓣間擠出,季襄雪把濕熱的毛巾扔到他赤裸的胸膛上。
    “輕點嘛,因為我是病人嘍。”刁名豪閉目養神,準備享受每日一次的擦澡大禮,呵呵呵,而且還是皇太后親自下海的喔。
    “要輕點是嗎?”季襄雪笑語如花,溫柔地用毛巾由他的頸端抹至他平坦結實的腹肌上,再原路返回。
    “對對對,就是這樣,啊……”刁名豪舒服地呻吟著。
    可惜蜜月期總是結束得很快。
    “那這樣呢?”季襄雪第二次下手時,便沒那麼溫和了,而是既粗魯且迅速地來回搓。
    “哎喲……你以為你在刷地板呀?”刁名豪連忙抓住她的手,幾乎脫去三層的皮膚痛得教他眼歪嘴斜。
    “你又以為我是誰呀?你請的菲傭嗎?嗄?”季襄雪光火地把毛巾甩向他那張俊顏。
    “你就不能對病人好一點嗎?”刁名豪拉下毛巾,露出哀怨的眼神,企圖喚醒她的同情心。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季襄雪聽到這話就更惱了。“你躺在床上的這一整個禮拜,我每天為你做牛做馬;你想吃蘋果,我就大老遠開車到市區去幫你買蘋果;你要吃,我還得為你削好,再一片片地送到你嘴邊。我下女呀?啊?我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你哪有幫我削,那一片片送到你嘴邊的是我好不好……”
    季襄雪沒聽到他的竊竊私語,繼續發飆。
    “你我既不沾親又不帶故,我幹麼這麼委屈?就連你肚子餓了,我還要幫你張羅三餐……”說來說去,這才是她最氣的一點,更氣的是她如此降格伺候他,他居然連個謝字也沒有,反而還將它視為天經地義之事。
    “我的三餐是廚房的老王幫我弄的,又不是你洗手為我做的羹湯……”刁名豪又跟著碎碎念了。
    季襄雪這回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兩道彎月眉立刻打直成了倒八型。“起碼他送飯菜來時,是我端到你床前讓你吃的吧?”
    “你端是因為你自己也要吃呀……”刁名豪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喔!”一記河東獅吼斥斷了他的民主宣言。“你當我是鐵打的神仙嗎,我不吃飯哪有力氣伺候你……”
    “顯然你吃太多了,所以力氣才會那麼大。”刁名豪小聲發著牢騷,這次再怎麼樣也不敢讓她的耳朵接收到。
    “你又在那邊嘀咕什麼?”季襄雪卻眼尖地瞄到了那兩片唇瓣的蠢動。
    “沒,沒有!”刁名豪忙不迭地否認,並趕緊表明自己與她站在同一陣線上,還把無辜的廚子臭駡一頓。“我是說老王也太不懂事嘍,你這麼辛苦,他應該多做一些好吃的讓你補一補。”

    但是這馬屁卻拍到馬腿上了。
    “補?你當我是豬呀?還是你想把我喂成大肥豬?”烽火佳人又開炮啦!
    “我沒……”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刁名豪決定不說不錯,還是乖乖閉上嘴比較保險。
    “哼,懶得理你!”今天就到此為止,生太多氣會害她長皺紋。
    “等等,我的背你還沒擦……”請求的聲納在對方充滿淫威的怒視下自動消音,舉在手裏的毛巾也慢慢地垂下來。
    “我都還沒叫你幫我捶背, 你倒先要求我替你擦起背來啦。 ”季襄雪冷笑。“呵呵……你還真當我是菲傭在使喚耶,不過人家菲傭至少還有薪水,可我呢?我呢?”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用咆哮的。
    “我犧牲色相,讓你吃盡豆腐看光光,這些還不夠嗎?”從小的人文教育加上在商場打滾多年的經驗,鍛煉出刁名豪耐磨耐操的好本事;所以不論雙方的敵對情況有多嚴重,他依舊能維持他的幽默感,然後在談笑中繼續殺伐,在夾縫中尋求生存。
    “誰……吃你豆腐啊?”舌頭莫名其妙打了好幾個結。“我可是先聲明喔,幫你擦澡又不是我心甘情願,何況我負責擦洗的部分也沒包括你的重要部位……”
    這話好像有點給他越描越黑,而且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她作賊心虛似地,這……這……?!
    “反正你講話要講清楚,免得人家不小心聽到了,那誤會可就大條嘍,你不想做人,我還想呢!”怪了,她跟他強調個什麼鬼,她不是向來不顧世俗的眼光嗎,怎地這會兒卻……
    “你要是想的話……嘿嘿……”刁名豪曖昧地聳聳肩,還朝她擠眉弄眼了一番。“我也不介意呀。”
    雪白粉膚倏地脹成豬肝紅,結巴的程度也變得更嚴重。“神、神、神、經病!你卑鄙無恥下流!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想……”
    不過想想,他的體格還真的是很不錯,保養得也相當的好……噢,老天,她這是在幹什麼呀?
    “你想到哪里去啦?我說的是薪——水。”迷人的俊顏倜儻地笑了笑。
    甭談是薪水了,就連人最寶貴且惟一僅有的一條生命,刁名豪都願意毫無條件地奉獻給她。
    “那也得看你付不付得起!”這個臭刁民。季襄雪氣急敗壞地跺著腳。
    他是故意誤導她的!
    “嗟,想要人幫你擦澡?你另請高明吧!”她搶過他手裏的毛巾,然後再度往他臉上丟。
    “討——厭啦!”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手段,刁名豪於是又開始三八了。“要我在其他人面前袒胸露背,人家我會害羞ㄋㄟ。”
    面對他這種突如其來的無理頭,季襄雪往往是被弄得啼笑皆非。
    “該害羞的是我……”慢著,這麼說似乎不太對,她想了想又換了另外一種說法。“羞你的屁啦,我堂堂一個大女生幫你,你才應該害羞咧。”
    “反正我的裸體遲早都要讓你看,那麼早看晚看也就沒啥差別是吧?”刁名豪把話講得那麼明白了,她要是再不懂,他只好使出殺手鋼;否則這要等她自己開竅,不曉得要等到民國幾百年。
    “你……在說什麼呀?”季襄雪眨眨眼,果然一時無法意會過來。
    “我在說……”刁名豪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拉近自己。
    “嗄……”季襄雪猝不及防,整個人不禁失去重心。
    刁名豪順勢將她按在床上,再用自己的重量壓制她,然後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而沒做的事。“……這個。”
    說著,他恣情深深地吻住她。
    ???
    每個人小時候或多或少都有過這樣的記憶,一些認識或不認識的大人也不管你喜不喜歡,亦不曾顧及你的感受,見了面就猛捏你的小臉小手直誇——
    “哇,弟弟你好可愛喔”或“哇,妹妹你好漂亮喔”。
    季襄雪打從出生就是個美人胚子,所以這種不愉快的經驗更是不勝枚舉,久而久之,內心的抗拒便很自然地反映在身體的行為上,因此她有所謂的“肉體潔癖”。
    她討厭家人以外的閒人碰她、摸她、抱她,當然也包括了——吻她。
    沒錯,她渾然天成的冷豔嫵媚,一副就是做人情婦的性感調調,每個人一見到她,又總會看到一堆男人圍著她在打情罵俏,基於人類特有的“自以為是”的聯想力,大家便認定她人盡可夫,在“那方面”也是“身經百戰”。
    事實上,她很小就學會要如何保護自己,因此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半個人能在她身上占到半點便宜,或偷到什麼香,刁名豪算是第一個僥倖得手的幸運者。
    所以當他品嘗到的是一片未經墾荒的處女地時,他不禁匪夷所思地閃過了好幾片疑雲。
    無論原因為何,這只會讓他愈加珍惜憐愛她。
    “呃……”尚未由震懾中恢復神志的女主角,儼然失去了意識,四肢已呈僵化狀態,靈魂也仿佛脫了竅,腦海裏全是渾渾噩噩的大空白,只能目瞪口呆地盯著眼前近到失去焦距的俊顏;更遑論去體驗這珍貴的一刻,或是一般愛情小說上用盡所有形容詞所描述的甜蜜。
    “襄雪……”刁名豪逐漸放開她的唇,然後戀棧地在她唇周附近廝磨。
    為了證明依舊殘存在他口內的那股青澀味,他再次欺向她微啟的芳澤。
    “喝……”季襄雪二度陷入驚駭中,根本不記得自己又讓他吻了多久。
    只是兩舌繾綣交纏所引發的熱力,氣勢宏偉龐大地教人害怕,噴張的血流疾速賓士在管脈中,令她的心臟無法負荷,這種幾乎不能呼吸的感覺反而使她霍然清醒,重新歸隊的肢體語言登時火爆地產生反彈。
    “你——這只豬——八——戒!”她忿然推開壓在身上的重量,啪地就先賞他一個山東大鍋貼。
    “襄雪,我……”刁名豪錯愕不已。
    他一直以為她很喜歡這些吻,至少她的身體反應是這麼告訴他。
    “不許你隨便叫我的名字!”季襄雪憤怒地拿起枕頭,乒乒乓乓就是一陣亂打“你當我是誰啊?想摟就摟、想親就親,人家阻街女郎起碼還要按件計酬咧!”
    “你別激動,我是……啊……腳!小心我的腳!”礙于左腳不便,刁名豪連連中彈。
    “激動?我當然不激動,我幹麼要激動,我有什麼好激動的?你說,你說呀?!”暴躁的猛攻繼續從四處飛降,季襄雪很不“激動”地齜著牙、咧著嘴。
    “襄雪……”刁名豪抱頭鼠竄。
    此刻他不禁要感謝老天保佑,幸好他睡的不是綠豆殼枕頭,也幸好她拿的不是桌上的那把水果刀,或是旁邊那個不銹鋼制的洗臉盆,要不他這下子恐怕就……
    “喝——” 沒料到他為了避開敵軍的襲擊而左閃右躲, 卻因所在的地理位置“險峻”,結果他一個不留神,緊接著只聽到連續好幾聲的砰砰砰,再下一幕他整個人已從床上狠狠地摔到床下去了。
    “哎唷喂呀……”刁名豪抱著先著地的後腦勺,又揉著次落地的脊椎和屁股,然後又捧著最後吻上地面的左腿。
    曾經到訪過的探望者的簽名則在那圈石膏上,對著他冷笑。
    “嗄……”季襄雪急忙鳴鼓收兵,扔下兇器,然後慌張地蹬著小碎步跑來慰問。“你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怎麼樣?”
    “哎喲……”命運悲涼的病患目前只會慘叫。
    “噢,好乖好乖,不痛不痛,你究竟是摔到哪兒啦?快讓我看看有沒有怎麼樣。”季襄雪疼惜地摸摸他的頭。
    這大概是他認識她以來,她講出最溫柔、也是他聽起來最順耳的一句話。
    “哎喲唷……”刁名豪利用僅有的力氣一一指出痛處,但是他所指的差不多是全身的每一寸。
    “好可憐喔。”季襄雪又輕輕地拍拍他的臉。
    早知這樣就能讓她待他好些,刁名豪早就讓自己多摔幾次了。
    原來,大丈夫偶爾當當小男人也未嘗不是件壞事;只是仔細回顧過往,他似乎一直也是以小男人的姿態與她見面的多。
    “哎喲……”好吧,要裝就裝得像一點。他眨著小狗乞憐又無辜的雙眼,故意喊得更大聲。
    “好啦,好啦,我曉得你很痛。來,我們先把你弄回床上去。”季襄雪鑽進他的胳肢窩,努力了半天才又讓他躺回原位。
    她接著幫他做檢查。

    數分鐘後,雖然已經沒有那麼痛了,可刁名豪仍持續地哀嚎著。
    “還好,應該沒什麼大礙。”她拍拍他,然後嘴巴一嘟,忍不住開始發牢騷。
    “真是的,我差點被你嚇死,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
    “我……”這到底是誰不小心啊?要不是得繼續裝可憐,刁名豪早跳起來和她爭辯了。
    不過她說差點被他嚇死,那是不是……有可能……表示她終於開竅啦?
    刁名豪不禁定眸瞅著那張精緻無瑕的豔容,企圖從上面尋出他想要找到的蛛絲馬跡。
    “嗯?”怎麼突然沒聲音啦?季襄雪納悶地抬起頭,正巧與他熱情洋溢的炯炯
目光相望,一股沸騰騰的暖流刹那間竄及全身。
    奇咧,她最近對他的反應越來越不對勁喔!自己又不是沒被人死盯過,她幹麼要臉紅?
    “看什麼看?”她忙撇開赧顏斥喝。“沒看過這麼窈窕、漂亮、高貴又大方的大美女嗎?”
    倘若換作平時,刁名豪必定會哈哈大笑,然後再好好地消遣她一番,可他這回卻出人意表地正經得不得了。
    “我真的真的真的……”他伸出雙手包住她的手,以柔得不能再柔的音調說:“真的很愛你。”
    “啥?!”猛地聽到這樣驚人的告白,季襄雪咋舌得說不出話來。
    但是沒多久,她便笑著甩開他的手。
    “哈,說的和真的一樣似的!”他一定是存心和她開玩笑,好看看她的反應之後再來取笑她。“少來了,我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啦,你居然跟我來這套?嗟,
你以為我會上當對不對?”
    刁名豪知道今天若是不能讓她明白,日後她也永遠會像現在這樣認定他只是在戲耍她,而不會把他的真心誠意當一回事。
    “我是認真的。”他抓著她的手不肯放。
    “喂,這個玩笑並不好笑。”季襄雪攢眉蹙額,表情已經開始不悅,而怦怦亂跳的心,宛如有支鑼鼓樂隊在裏頭作怪,且似乎隨時都會蹦到外面來。
    “為什麼說這是玩笑?為什麼不相信我是非常非常認真的在愛你?我平常在你面前做人真的那麼失敗嗎?”別的女人可是巴不得聽到他說這番話耶,但是她的反應卻只會增加他的挫折感呢?
    “我……”從前那個伶牙利齒的俏佳人不曉得一下子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你答應,我願意與你白頭偕老……”刁名豪旋即又搖首改口說:“不,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想盡辦法克服一切,然後與你白頭偕老。”
    “你……”他在向她……求婚嗎?
    “是的,我在向你求婚。”刁名豪用一本正經回答她眼中的疑問。“或許這對你來說有點唐突,但對我而言卻是期待已久;所以拜託你,不要立刻拒絕我,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考慮,多久我都願意等。”
    照說光是曾經向季襄雪求過婚的男人便足以從宜蘭排到台中,所以類似這樣的場面和臺詞她不知已面對過了幾萬遍,然她此時所受的震撼,卻遠比猝失父母之時還要劇烈。
    “這……”她目瞪口呆了半晌,方寸大亂又茫然失措之餘,她最後選擇落荒而逃。
    “喔,不會吧!”刁名豪翻翻白眼,只好拿起拐杖追出去。
    ???
    “我的媽呀,我快不行了。”大冬天的,刁名豪卻頂了滿頭大汗。
    “別理我。”季襄雪站在山坡上,一見到他,又打算躲開。
    刁名豪不禁垮了臉。
    “求求你不要再跑啦,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談嘛。”她也不想想,他裹著這麼厚重的一塊石膏在腿上,行動會有多麼不方便。
    “我倆之間沒啥好談的。”渾噩一片的心潮如今已漸漸理出了點頭緒,季襄雪也曉得逃避不是解決之道,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向來不受世事干擾的心境也有這
般不平穩的一天。
    “不!我倆之間要談的才多呢。”事情都已經發展到了這裏,刁名豪怎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棄。
    “你……”望著那張認真的俊臉,她的思維驀然不受控制地快速流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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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7 13:07:0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季襄雪幾乎是腳才踏出門檻沒幾步,便開始感到後悔,原本看起來就臭臭的臉色,是越來越往下拉。
  雖然這南部的天候比北部暖和些,但站在附近毫無任何屏障的遼闊牧場上,風勢之大,又夾著濱海地區特有的陰濕,再刮進皮膚毛細孔的感受,唯有親身經歷,才能體驗箇中的颼峭滋味。所以她極不高興地坐在車內,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被他載到了十八號倉。
  此地教授曾在課堂裡帶著全班同學來參觀過兩次,除此之外,因為路途離教室和宿舍都頗為遙遠,加上只有雙腿這項交通工具,她再閒再無聊,也不會那麼勤快地挪駕蒞臨;隱約中,她只記得這裡養的不是羊就是馬。
  「你家『小花』咧?!」她打了個哆嗦。
  「在這兒。」刁名豪半秒也不敢耽擱地拉她進入其中的一個馬廄。
  「這……這是馬呀!」季襄雪看來看去只看到了一匹躺在地上的馬,它看起來懷有身孕,而且情況很不好。
  「我當然知道它是『馬』。」刁名豪蹲下來安撫地摸著馬頭。
  季襄雪白了他一眼,然後她突然目瞪口呆,像是有人忽然給她當頭棒喝似地想到了什麼。
  「老天……你家『小花』不會就是……」她指著那匹馬。
  「你看它是不是難產了?」刁名豪對馬的認識,是到了牧場工作以後才開始學習的,因而所知有限;在此之前,他所碰過的馬不是在書本的圖片上,就是從電視電影的螢光幕。
  「老天,你家『小花』怎麼會是一匹馬?」季襄雪喃喃自語,尚未從震撼中恢復過來。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刁名豪忍不住也翻著眼珠子。
  「起碼我沒想到會是一匹又高又魁梧的駿馬!  」  季襄雪吼著。「你一直喊著『我家小花』怎樣、『我家小花』怎樣,所以我完全受到你的誤導以為它是你的寵物,好比貓呀狗的……」
  這和她預期的完全不一樣啊。
  「噢,天呀……怎麼會有人把馬的名字取為『小花』?」她至今仍處於驚訝的狀態下,搖著頭,頻歎不可思議。
  「你沒看它全身都是深淺不同的斑點嗎?」刁名豪倒認為這個名字取得再貼切不過了。
  「我……」罷了,算她沒問。他那時都能把她家的「佈雷克」取名「威武」,她對他的命名能力還能有啥要求呢。
  「你到底要不要幫它看病啊?」刁名豪這下問到重點了。
  「可是……」季襄雪很是猶豫。
  母馬「小花」的雙眼晦暗,先前的陣痛或許已經耗盡它所有的力氣,它的精神虛弱到不能再虛弱。
  「你是研究所的學生,也是有掛過牌的獸醫,不是嗎?」刁名豪半激半誇地求她。
  「對,先生。」季襄雪也有話說。「但是本人執業的地點在大台北地區,請問您大哥有沒有在熙熙攘攘的市區裡,看過有人牽著他的寵物——一匹高過門楣的巨馬到獸醫診所去掛門診的嗎?」
  「這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獸醫!」刁名豪怪叫,然後搔搔頰動動腦,音量不覺逐漸降低。「不過我想……應該是沒有吧。」
  「不是『應該』,是『根本就沒有!」季襄雪立刻公佈正確答案。「不光是我,大部分的獸醫盾診的不是貓就是狗,偶爾會有鳥、烏龜或天竺鼠,但是馬……」去掉初來此地的那兩次,她唯一真正「接觸」過——請名位特別注意,只是「接觸」喔——是在她讀大三時跟著老師的戶外教學,其餘的瞭解全是她從書本上讀到的理論,所以她根本毫無把握。
  「試試看好不好?」現在再去找別的獸醫已經來不及,刁名豪眼前能依靠的只有她。
  「小花」的後腿抽了幾下,彷彿也在求她快救救它和它肚裡的小生命。
  「好吧!」季襄雪只好硬著頭皮。「你先說說它之前的情形。」
  「它的預產期應該還有兩個星期,所以照顧它的人也沒太留心,等我發現的時候,它已經倒在這兒了。」刁名豪知道的其實也不多。
  季襄雪拿聽診器聽德它的腹部,又用手摸了摸。「它的子宮已無收縮的現象了,小馬的心跳和活動力也很弱,如果再不想辦法,可能會沒救。」
  「你會讓它們沒事的對不對?」刁名豪不安地盯著她。
  「我說過了,治療馬匹不是我的專長,因此我也只能盡力而為,把死馬當活馬醫。」
  話一出口,兩人不禁很有默契地對望,雖說彼此難得英雄所見略同,覺得那個成語用得非常恰當,不過他們倆都非常地不喜歡。
  季襄雪很快地就找出「小花」難產的原因。
  一般小馬應該是鼻子先冒出來才對,但是「小花」的「貝比」顯然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喜歡特立獨行愛作怪,因此就苦了「小花」媽媽。
  幸虧「小花」現在已經沒什麼體力抵抗,所以季襄雪未受任何阻撓,一下子就扳正了胎位,再加上刁名豪這壯漢的協助,兩人合力且順利地將小馬拉出。
  不過把手從馬屁股探進陰道裡的感覺,實在非常非常地不好,而且在沒有母馬的收縮推擠的助力下,想要拉出小馬也不是那麼容易,他倆差不多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再加上吃奶的力氣才達成任務。
  「成功啦!」刁名豪興奮地大叫。
  「還早呢。」季襄雪沒他那麼樂觀。
  悶在母馬體內缺氧過久的小馬,看起來幾乎是奄奄一息。
  「你絕對辦得到的,呼吸呀小傢伙。」她不斷地為它加油打氣,雙手也不停地在它身軀上搓揉拍壓。
  「加油呀!」刁名豪也在一旁助陣。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小馬眼睛眨了眨,然後奇跡似地活了過來,並試著想要站起身。
  「謝天謝地。」季襄雪暫時先鬆了一口氣,並由衷地祈禱這種事不要再有下一次;另一方面,她非常慶幸她的診所未來仍會開在大台北市區。
  「唷呵——萬歲——」刁名豪開心地抱著仔馬又喊又跳。「你真是一隻幸運兒,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幸運』好了。」
  「現在慶祝還太早。」潑人冷水一向是季襄雪的拿手絕活。
  可是她的話也沒說錯,衰弱的「小花」還在死亡邊緣掙扎。
  「怎麼樣?它要不要緊?」明知故問的廢話,刁名豪還是忍不住要問。
  「不知道。」季襄雪正在用聽診器聽著「花姐」的心跳狀況。
  她是實話實說,因為她對馬本來就不在行。
  「那……」刁名豪只好跪在「小花」的前面,頻頻用雙手輕柔地撫著它,希望能讓它舒服些,還不時地鼓勵它安慰它。「『小花』加油,有我們在,你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有那麼短短的一剎間,季襄雪忽然有了某種幻覺,在幻覺中他正鼓舞的是他待產的妻子,那情景令她好生感動。
  這能當他老婆的女人,應該會很幸福吧……
  眨眨眼,她趕緊從幻想中甦醒,因為此刻此地她還有件生死攸關的大事要面對。
  「我先幫它注射一些抗生素。」她說著將注射筒注滿藥,再把注射器的針頭往「小花」的脖子插。
  就在這個時候,大概是母愛的天性產生了作用,「小花」猝地抬頭動了一下,並打了一個好大的一嗝,旋即嘔出了一堆惡臭的黏稠液體。
  「嗄……」刁名豪首當其衝,頓時被吐了一身。
  緊接著它又甩了甩頭,然後企圖想要站起來。
  「啊……」由於事發突然,季襄雪全無防備,登時受擊跌了個倒栽蔥,本來拿在手裡的注射器也被「花姐」撞飛了出去,而針頭的落點竟剛好扎進了刁名豪的大腿。
  偏偏災難尚未結束——
  努力的「小花」連踹了兩腳才蹬起身,可是它的第一腳卻湊巧且精準地踢中了咱們刁大哥腿上的那支注射器,於是整筒滿滿的抗生素就這麼注入他的體內,而它隨後跟來的第二腳,又好死不死地踏在他的小腿。
  「哇呀……」連著兩聲淒厲的慘叫與「卡嚓」一響,刁名豪抱著他那多災多難,不是斷了就是骨折的腳,朗朗俊臉已扭曲成萬般痛苦相。
  結果好心拯救了兩條生命的兩個人當場掛掉,而奇跡恢復元氣的「小花」則和它的小「幸運」又磨又蹭地在一旁共享天倫之樂——
  就在這令人難忘的聖誕夜。
  叮叮,叮叮,鈴聲多響亮……
  「哎唷……哎唷……」有氣無力的呻吟來自於床上躺著的大漢,打著石膏高吊的左腿則是他呻吟的來源。
  「哎什麼哎?」季襄雪說著一巴掌打在他的左大腿上,劇烈的振動引起患者劇烈的陣痛。
  「哇呀——」有氣無力的呻吟登時轉為驚世駭俗的哀嚎,刁名豪的臉色說有多慘白就有多慘白。
  「拜託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不過是小腿斷了嘛,堂堂男子漢連這點小痛也忍不住。」跟她乍見他受傷之初的擔心比較起來,他現在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麼。
  「小痛?你稱這個叫小痛?!」刁名豪險些氣得腦血管破裂。
  一匹成馬少說也有三百公斤重,當這些重量一股腦地全集中在某一點上,可想而知,它的摧毀力有多高。
  「本來就是嘛,人家我膝蓋磨成這樣,也沒叫過半聲啊。」季襄雪頗為自豪地挺起胸膛。
  「我……」她只是輕微的表皮擦傷,頂多了不起再加上幾小塊瘀青,但那也不能和他的病情相比呀,刁名豪覺得他現在沒中風還真是不容易。
  「好了啦,大男人別像個娘兒們似地,講出來也不怕人家笑。」季襄雪都有點替他感到不好意思了。
  哇咧……當病人已經夠可憐了,結果還要受這婆娘的窩囊氣,這種事刁名豪不——干——了。
  「要不要你也去讓馬踩一踩,然後換你躺在這裡試試看。」
  「那有什麼問題。」季襄雪說著趕他下床。「你起來呀。」
  「我起來幹麼?」刁名豪無法理解。
  「你不是說要換我躺在這裡試試看嗎?」這床那麼小,這傢伙若是不起來,那她怎麼躺得下啊?
  「你……你……」刁名豪沒痛死也要先被她氣死。
  「你你你什麼?你不會是腦袋也被撞到,所以傷到語言中樞了吧?否則你說話怎麼突然結巴起來啦?」季襄雪這會兒還滿關心他的咧。
  「我——要換醫生!」刁名豪在氣絕身亡前先提出嚴重的抗議。
  「歡迎歡迎,你有本事在這個時候找到醫生就去找呀!」季襄雪可是巴不得坐到一旁去喝茶呢。
  「我……」這就是刁名豪最淒涼的地方。
  荒野小鎮本來就沒啥像樣的診所,此刻適逢聖誕節接連元旦的連續假日,鎮上唯一僅有的醫生早就出國去度假了;剩下來的大醫院不僅天高皇帝遠,人家也沒到府出診的服務項目,所以眼前說來說去,也只有她這麼一位現成的醫生,而且還是個——獸醫!
  真是郁卒呀,想不到他風光一世,竟然也有任人宰割的一天!
  「搞不清楚嘛你,向來都是人家服伺我耶,今天我破例當你下女,你還敢挑?!嗟!」季襄雪冷哼嘟嚷,撩起他的胳臂,拿起針筒就往下扎。
  「哎唷……」刁名豪再次慘呼。「我要告你虐待病人!」
  他覺得她對待動物都比對他溫柔。
  「好好好,你去告,你去告。」季襄雪翻翻眼白,勉強耐住性子當他是小孩在哄。「來,自己把褲子拉下來一點。」
  「我都傷成這樣子了,現在要做『那檔事』恐怕不太方便哩。」刁名豪苦中作樂,曖昧地打趣著。
  「等打完這支消炎針,你再慢慢貧嘴吧。」季襄雪乾脆自己動作,一手拉下他的褲子,啪地一針就插進他的臀肌裡。
  「哇呀……你以為你在射飛鏢啊!」刁名豪痛得臉都歪到一邊去。
  這令他想起他被「小花」踹傷以後的情景。
  說來諷刺,  當初扛他到動物醫療室照X光、又幫他在折斷的小腿陘骨上打上鋼釘動刀的,就是床邊這位對人沒有愛心的大獸醫。
  猶記得她替他打麻醉藥時,他還非常緊張地問:「你……行嗎?」
  會問此話的原因不是懷疑她的醫術,而是……畢竟獸醫和醫人的醫生是完全不同領域的專業人士。
  「安啦,這人類的構造其實跟狗差不多。」她笑呵呵地拍拍他。
  結果在他尚未來得及表示反對意見時,她的刀已經切下去了……
  唉——
  虧他之前還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就算他再怎麼病危,也不會找獸醫來幫他治療……所以說做人千萬不能太鐵齒,否則倒霉的會是自己。
  「哈……」床上的老太爺開口了。
  「嗯?」季襄雪懶懶地搭著腔,小腦袋瓜子仍埋在歐美最新一期服裝雜誌的色彩裡。
  「削點蘋果來吃吃吧。」刁名豪嘴饞地望著桌上那籃誘人的富士蘋果,單是聞到那撲鼻的香味就曉得一定很好吃。
  「哪!」一顆紅咚咚的大蘋果連同一把銳利的水果刀,齊聲飛向老太爺的方枕邊,亮錚錚的刀鋒還險些刺到他英俊的臉頰。
  「嗄……你想謀殺我呀?」幸虧他閃得快,要不然……刁名豪根本想都不敢再往下想。
  「我想謀殺你還不容易?嗟!」季襄雪兩眼仍盯在雜誌上所介紹的香奈兒二○○一年新款的紀念手提包。「問題是我謀殺你作啥?一又沒錢可拿,二又恐怕會弄斷我的指甲,三又不合經濟效應。你長得這麼高大,要藏屍體也麻煩,剁碎又浪費我的時間和力氣,這剁了以後拿去餵豬餵狗,我還擔心它們會消化不良,腸胃不適……」
  「夠了,夠了,你不要再說了。」刁名豪趕快插撥,算是怕了她了。
  「又不是我先起頭的。」季襄雪還冷嗤抱怨。
  「……哪。」刁名豪緊急煞住欲衝上來的頂撞,很勉強地堆出和顏悅色,把蘋果和水果刀又遞給她。
  「又幹嗎?」季襄雪這次總算抬了一下眉瞄他。
  「麻煩你幫我削一下嘛。」刁名豪盡量地甜言蜜語。
  噯……龍困淺灘遭蝦戲,這人在屋簷下是不得不低頭呀!他現在終於明白自己這輩子是來還債的,否則他也不會愛上這種大女人中的大女人。
  「要不要我順便幫你刮一下鬍子呢?」季襄雪接過那把水果刀,忽然笑得很詭異地靠過來。
  「還……是不要的好。」刁名豪瞥著那帶著刺眼反光,又近在他頸項咫尺處的刀鋒,不禁渾身發毛。「你只要幫我削蘋果,我就很滿足了。」
  「哦?那麼請問幫你削好之後是給我吃,還是給你吃?」季襄雪依然好聲好氣地甜笑著。
  「你想吃當然也可以一塊兒吃呀。」刁名豪急忙陪笑。
  「問題是……我不想吃耶。」笑瞇瞇的媚眼直勾勾地對著他。
  「問題是……」刁名豪保持微笑回應。「我想吃耶。」
  「想吃你不會自己動手。」天真無邪的笑顏說不見就不見,季襄雪冷淡地轉過身,繼續看她未來要採購的新春服裝。
  「我傷成這個樣子,你起碼有點愛心好不好?」刁名豪登時垮下臉。他不過只有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也算過份嗎?
  「說到這兒,你倒提醒我……」季襄雪狐疑地瞪著他。「你既然傷成這個樣子,怎麼昨天卻無緣無故地失蹤了一整天啊?」
  害她一早「查房」不見他人影,也無緣無故地跟著緊張了一整天。
  「這……我只是去辦一點私事。」刁名豪支吾其詞不敢說實話,因為說了保證她會大發雷霆。
  「既然你還有力氣去辦私事,想當然耳,你一定也有力氣自己動手削蘋果。」瞧他眼神閃閃爍爍的模樣,怎麼看都知道有鬼,不過他不願說就拉倒,她才不稀罕呢,哼!
  可她心裡卻很清楚,說不稀罕是騙人的,尤其他還特別強調了是「私事」。
  「再說你傷成這個樣子又不是我害的,要找人削蘋果,不會去找害你傷成這個樣子的『小花』嗎?」本來她還有一些些的惻隱之心全被他給抹殺掉了。
  「我……」「小花」要是會用馬蹄削蘋果,他早帶它做環球表演賺大錢去啦!然後再請上個十名傭人,哪還需要像現在這樣看她的臉色!
  「何況你是腳受傷,又不是手受傷,你若真懶到連動都不想動,那你不會直接用嘴巴咬嗎?」埃及艷後三兩下就塞了他滿嘴黃連。
  「我是……」
  「你不會連嘴巴也受傷了吧?」她繼續冷言消遣著。
  「那……」稀罕?喝!大不了老太爺他不吃了總可以吧。
  鼓著腮幫子,他又下達新命令。「我想上廁所。」
  砰——一根枴杖出現在他床上。
  「小心慢走別跌倒呀。」
  聽到她說這話時,刁名豪心中雖仍有不滿,但總算覺得好過些,至少她還是關心他的。
  豈料她接著又說:「不然我又要開刀重新接骨挺辛苦的耶。」
  沒……沒……沒良心的女人!
  刁名豪簡直是氣到全身發抖,麻藥早就退了的傷口也隨之抽痛,然而這種痛跟此刻的戰役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我起不來。」他決定要要賴大家就一起來耍賴。
  咚——天外又扔來一個夜壺。
  季襄雪的注意力依舊鎖在她的雜誌上。「小心別尿到床單上,尿髒了是沒人會幫你換,尿完了記得自己拿去倒。」
  噼哩哐啷——啷——啷——!
  夜壺被鐵沙掌一揮摔到床下去,還在地上連續滾了好幾圈才落定。
  「我不尿了!」刁名豪賭氣地把雙手交叉橫在氣鼓鼓的胸脯前。
  「隨便你。」季襄雪不痛也不癢。「反正到時候憋尿憋出毛病的人又不是我,嚴重一點的頂多是尿毒症或洗洗腎吧,不過咧……」
  她想了一下,又聳聳肩。「這會不會腎虧我就不曉得啦,只是我聽說腎虧對男人似乎不大好……」
  她倏地止住恫嚇而偷偷地竊笑不已,因為那廂刁名豪早就怒氣衝天地拄著枴杖,以不穩的步伐殺進廁所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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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7 12:58: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附近並沒什麼獸醫院,而距離最近的獸醫院就是牧場裡的醫療室。
  所以刁名豪當機立斷,驅車載著季襄雪飛回牧場。
  「那個……」他試著打破這一路上的沉默。
  「開快一點。」她冷冷地發出令牌,始終保持冰雪般的神情,讓人打自腳趾頭開始發寒,但她一直用手安撫著狗兒的動作卻是溫柔無比,彷彿當它是自己所養的寵物般呵護。
  向來浪蕩不羈的心猛地受到一擊,力量重到令刁名豪錯愕。
  「你……喔。」他總覺得此時該說點什麼,可話一到喉,又支支吾吾地變成了一句應諾的單音,他真是越來越不懂她了。
  她前一刻可以為他有沒有洗澡而發飆,如今竟能摟著滿身是血的流浪狗,用她的名牌絲巾幫它止血,還用她的名牌外套裹著它,以免它因失血過多而失溫,完全不介意它的皮膚病嚴重到毛已褪盡,潰爛處結痂了又潰爛,和它因為流浪街頭而不曾洗過的軀體有多臭。
  「嗚嗚……」流浪狗困難地在她懷裡抽動了幾下。
  它雖然只有少許外傷和幾處骨折,然而重大的撞擊卻造成了它體內的大出血,它若是當場暈眩或死去了也就罷,偏偏它的意識仍是清醒,所以必須忍受極大的痛苦。
  「再開快一點。」季襄雪不耐地催促著。
  「嗯。」其實油門早就踩到底了,不過刁名豪依然很努力,試著要多爭取點時間。
  艷紅的鮮血沾滿了她的衣服和她的手,再一滴滴的順著座椅流到下面的腳踏板上,形成了一片瑰麗的色調,乍看之下好似一幅詭譎的抽像畫。
  「到了。」一段平日要半小時才能駛完的路程,他今天僅用了十五分,而他開這麼快還能夠平安抵達目的地,連他都不禁要佩服自己的技術高超。
  或許以後在牧場做膩了,他可以考慮去當個賽車選手。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季襄雪咚咚咚地衝進醫療室。
  由於牧場與學校所簽訂的建教合作的項目之一,便是牧場裡所需要的一切醫療均由學校和他們這些實習生來支援。除非遇有重大疾病,才由負責授業、監督的三位教授接手。
  不巧適逢周休,其中的兩位教授一早便回家安享天倫之樂,負責留守的教授又不知去哪兒摸魚了,這救「狗」如救火,在這麼緊急的狀況下,季襄雪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浪費在尋人上,所以她決定自己操刀。
  「可以嗎?」這只流浪狗傷勢太重,即使它本來還有一口氣在,沿途的顛簸,恐怕也把它折磨得差不多了,刁名豪忍不住有些擔心。
  「我雖然實習態度不佳,也當不了什麼好獸醫,甚至應該趁早把包袱收一收,回家做我的大小姐,不過你別忘了,在來這受你教訓之前,我起碼『曾經』是個獸醫。」季襄雪迅速地把它放在手術格上照X光片,以確定它受傷的程度,在此同時,她又迅速清洗自己雙手,還不忘以尖酸自嘲的方式來挖苦他。
  非常時期,刁名豪也顧不得反擊。
  「我來幫你。」他捲起衣袖跟著洗手。
  「你確定?」季襄雪邊問邊穿戴上手術專用的外衣、手套和發罩,敏捷的動作一看就很有專業人員的架勢。
  「當然。」刁名豪也套上這些裝備。
  透過高科技的X光機,  季襄雪可以馬上觀察到狗兒的狀態,她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說:「我想我必須先提醒你一下,接下來的畫面可能會讓你好幾天吃不下飯。」
  「討——厭,想不到你這麼關心我。」刁名豪擺出蓮花指,故作嬌媚地耍著寶。
  「你別太高興,我只是不希望開刀開到一半,有人在我面前又嘔又吐。」季襄雪死性不改,馬上就潑了他一桶冷水。
  「快動手吧!」刁名豪信誓旦旦,不想被人看輕。
  「好吧。」反正季襄雪也需要一個人幫忙遞用具。
  她先替狗兒打上麻醉藥,然後鄭重地宣告,好讓他心裡有個準備。
  「我要開始了。」她說完便一刀劃開狗兒的腹部,眉頭連皺都未破一下。
  倘若他在這個節骨眼上退縮,那他以後在她面前不是永遠抬不起頭,而且搞不好還會遭她嘲笑一輩子,這種事他是打死也不幹。
  「沒問題。」刁名豪拍胸脯保證。
  然而事實證明,他胸脯拍得雖然大力,話雖說得那麼滿,接下來翻腸掏肚的血腥畫面,還是會讓他好幾天吃不下飯。
  「情況如何?」再不找些話來轉移注意力,刁名豪就真的要吐了。
  「……嗯。」季襄雪敷衍地應了一下,又專心回到手邊的工作。
  「有救嗎?」明知不該打擾她,但在看到那些已然破損的五臟六腑,他仍忍不住追問。
  季襄雪並未回答,依舊抱著一線希望,努力拯救眼前的脆弱生命,可是狗兒伸舌哈氣的聲音卻越來越薄弱,然後停止。
  「怎……麼啦?」即使刁名豪不是醫生,隱隱約約之中也大概明白這透露著什麼樣的訊息。
  不過他從沒看過狗狗開刀,所以他仍天真幻想著,也可以說是衷心期盼著,或許它僅是累了睡著了。
  「嘔……喝……」季襄雪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接著她一言不發地為狗兒縫合肚皮,那凜然認真的神情是他不曾見到的。
  「它……好了嗎?」刁名豪沒想到自己的聲音居然會顫抖。
  季襄雪頭也沒抬一下,只是冷冷地說:「它死了。」
  「死了?」刁名豪瞠目結舌,懷疑地搖搖頭。「這……怎麼可能?!」
  她是那麼極力地搶救它,他又是那麼努力地在祈禱,它怎會……怎會一命嗚呼?!
  「你要不要再確認一下?」他懇求地望著她。
  「它失血太多,骨頭挫傷太嚴重,體內還有大量的內出血,本身又營養不良沒體力。」季襄雪以相當公式化的談吐,宣判了它的回天乏術。
  「可是……可是……」第一次眼睜睜地看著生命從自己的手中流失,現在反而是他不能接受這種殘酷。
  「死了就是死了,你說再多也沒有用。」季襄雪木然的樣子,像是一尊放大的芭比娃娃;但至少芭比娃娃那張比例完美的漂亮臉龐上始終有著笑,可她的表情卻是絲毫不含感情,連帶地還要逼迫他去面對現實。
  刁名豪忽然覺得生氣。
  一般人見到這種情景,起碼也會有些表示不是嗎?為何她竟能表現得那麼事不關己?當初不顧眾人眼光、急著把狗抱回來搶救的人不也是她,莫非這看似努力的一切,僅是她一時興起,好玩罷了?
  「既然如此,你幹麼還要這樣糟蹋它?難道在屍體上扎來扎去會讓你興奮嗎?」他揪住她那雙進行縫合的手,就差沒把「變態」罵出嘴。
  「你弄痛我了。」季襄雪平聲平氣,難得沒和他針鋒相對。
  「你……」刁名豪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和反應太過激烈,他歉疚地鬆開她的藕臂。「對不起,我……」
  「沒關係。」季襄雪接腔。她能夠體諒他目前的心情。「請你到外面去歇一會兒,我好了之後會叫你。」
  「……噢。」刁名豪像洩了氣的氣球般地踱了出去。
  十幾分鐘後,季襄雪已脫掉身上的手術裝備走出來,沒有溫度的神情顯得有些慘白。
  「結束了?」他問。
  季襄雪點點頭。「我要回去洗澡休息了,麻煩你把它處理掉。」
  「……噢。」又是一聲少了魂似的回答,刁名豪頹喪地坐著,久久才有了動靜。
  相信除了幾天吃不下飯之外,他的心情也會有好幾天快樂不起來。
  狗狗肚皮上的傷口縫合得非常仔細,身上的血跡也被處理得乾乾淨淨,僵硬的軀體安詳地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猛地乍看之下,旁人會誤以為它剛剛的手術非常成功,如今只是在等麻藥褪去,接著很快就會清醒。
  真的,要不是刁名豪親眼目睹它斷氣,他也會這麼以為。
  「唉……」他對著空氣長歎。
  想他這輩子對女性同胞一向是溫文儒雅,禮遇有加的好好先生,但是那個季襄雪……她大概是天賦異稟,硬是有那種把人逼瘋的好本事,所以他才會一時氣不過而破口大罵。
  他氣她的冷漠,氣她的冷血,氣她連狗兒死了也不給它起碼的安寧,或許他更氣的是他居然會對這樣的女人動了真情,可是……
  當他看到狗狗現在的模樣,他居然覺得它死得很……莊嚴?!
  沒錯,就是莊嚴。
  他長這麼大,還是初次體驗到原來動物也能和人一樣可以死得很莊嚴,而這點道理,竟是她間接教導他的。
  「我也真是莫名其妙,狗死又不是她的錯,我幹麼遷怒到她身上?」
  思維一旦冷靜下來,早先仍在擾著他的氣惱也跟著全消了,刁名豪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認為自己有必要向人家道個歉。
  結果他特地來到她房間找人,卻撲了空。
  「怪了,她不是說要先回來洗澡休息的嗎?」他納悶地撫著下巴自言自語。
  不過既然人家不在,他改明兒個再說好了。
  「唉……好好的假日居然就這麼糟蹋嘍……唉,早知道就窩在這裡別出去亂逛,也不會有這些不愉快……唉……」刁名豪歎息連連,邊走邊念。
  一個極微弱的輕響在空氣中低回,然後蕩進了他的耳膜,聲音悠悠忽忽、斷斷續續的,聽起來煞是詭異,而且若不是專心細聽,很容易就會被人忽略。
  「咦?」他忍不住好奇,於是循聲來到了穀倉。
  攖蕕囊袈梢燦稍侗浣,由弱轉強,感覺有點像是飽含冬味的風聲,又像是有人拚命壓抑所發出的低泣聲。
  可是這穀倉是專門用來儲存備糧的,等到地上的牧草不夠吃時才會開放,但是由於南台灣的好氣候,牧草幾乎是終年不缺,等到冬天過後,這些備糧就會成為牛群補充營養的點心。因此目前會來這兒的,只有負責打理穀倉的員工會在每個星期一來清點庫存,順便整理一下。
  而今天又是大週末,一切機械化的牧場裡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公休,剩下來留守的那三分之一,泰半也會躲在辦公室裡監控,所以當刁名豪看到平常合緊的倉門在此刻多了道縫,不禁愈加好奇。
  「莫非……有小偷?!」
  這個念頭迅速竄過腦海,又立即被他自己否決,因為小偷不會笨到偷取這些牧草。
  還是進去瞧瞧吧。他沒有多想便躡手躡腳地鑽進那道縫裡去,然後將高挺的碩軀隱藏在一袋袋的備糧後面。
  季襄雪不曉得自己躲在穀倉裡哭了多久。
  也許一小時,也許兩小時,也許一整天,也許外面的世界早就過了一世紀,總之她的眼睛已經哭到又乾又澀,而且腫得無法看清腕上的手錶,或窗外的天色。
  縱然如此,淚水仍是源源不絕地向下滴,歉疚難過的心情和百感交集的情緒還是沒有舒緩。
  「為什麼……為什麼我救不了那只流浪狗?為什麼……」她不斷地苛責自己,希望能從這裡面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然而快要爆炸的腦袋,除了過度激動所引起的強烈劇痛,剩下的只是一片逐漸發漲的空白,什麼答案也沒有。
  她討厭這種欲振乏力的感覺。
  她可是個高高在上、自信滿滿的女王啊!這一路走來也是一帆風順,從未碰過任何障礙或解決不了的事物;唯有這一件,每回遇到她都會痛不欲生、錐心泣血的這一件……
  「老天啊……當初我就是有鑒於自己的所學不夠,以至於數次見到病危的貓狗都束手無策,才會停止營業回到學校來深造,只盼醫術能夠更進步……」季襄雪斷斷續續地喃喃自語。「但是……」
  她仰首問蒼天,期望她能為她解惑。
  「為什麼?」撲簌簌的珠淚如泉湧,滴濕了她猛捶地面的纖蔥玉手。「為什麼我再怎麼努力,結果還是這樣,為什麼我修習了一年多,今天仍是無法挽回一條寶貴的生命?」
  始終怕被旁人聽到而刻意壓抑、卻早就聲嘶力竭的嗓子,抽抽噎噎地訴著哀戚的斷腸曲,就像從窗沿細縫中所鑽進來的嗚嗚冬風。
  她又氣又怒地質問偉大萬能的上蒼。「老天爺呀……你這樣……是要叫我如何自……處?」
  嘩啦啦的清泉再度淹沒她眼前的一切。
  季襄雪用雙臂環著自己,試著給自己一些振奮和勇氣,可是悲傷依舊殘虐地侵襲她的心。
  「為什麼我救不了你?這樣我回來讀研究所……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她聽到自己一直在啜泣著,她越想止住,情況就變得越糟,一遍又一遍的責難,無盡無休地鞭笞著她的無能為力,她只覺得好累好累,索性任由淚水發洩地流了滿面。
  「或許我根本不是當獸醫的料……也許我已經應該要自動放棄了吧……」
  因為她實在受不了每一次生命喪失後的這種心痛。
  季襄雪虛弱無助地倚在牆角邊,繼續消化她的悲慟,哭鈍的神經完全沒察覺到穀倉裡還有別人。
  從未預期會撞見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幕,始終躡手躡腳躲在備糧後面,連大氣也不敢喘、分明已經呆住的刁名豪,不禁受到前所未有的凌厲震撼。
  那毫無掩飾且出自真心的情感流露,是他不曾見過的「真」;那無關做作的脆弱憂情,是剛烈的她不曾在人前展現的一面。她蜷縮嬌柔的模樣觸痛了他的心,她淚眼汪汪的楚楚可憐,猶如壯大浩瀚的狂瀾,勢如破竹地席捲了他心中的最深處。
  原就被她佔據去了的心,霎時湧入猛若潮水似的情慷,轟隆磅礡地劈起了怦然愛戀。
  原來,他看錯季襄雪了!
  講求現實,愛慕虛榮,驕縱蠻橫,全是她捍衛自己的一種保護色,其實在她冶艷冷然的外表下,有著一顆不為人知的熾熱而美麗的心。
  他好想上前撫慰她,但是他不能。
  季襄雪倔強好勝的個性不會容許他這麼做,否則以她呼風喚雨的艷後身份,多的是人搶著提供肩膀,她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躲在這裡幽咽悲嗚,還不敢縱聲大哭,為的就是不想讓別人聽到。
  所以他只能忍著刀剮般的心疼,悄悄地離開穀倉,免得那串串不止的晶瑩珍珠,繼續絞碎他的百轉柔腸;而他素來猶如閒雲野鶴的放浪靈魂,從此成為她石榴裙下的俘虜。
  他知道他終於找到了可以共度下半輩子的摯愛,此情此意,至死不渝。
  記不記得那個「刁民」之前老愛用一種莫測高深的眼神注視她,動不動就一副他有多瞭解她似的模樣,嘴裡才說要追她,下一秒可能又開始惹她生氣,和她吵得天翻地覆,勢不兩立;尤其那天他強迫她換掉衣服的方法,以及後來在那只流浪狗不治的手術台上,他盛怒得幾乎想要動手掐死她。
  假使說他這種忽冷忽熱、要追不追的舉止很奇怪,那麼季襄雪覺得他現在的行為更古怪!
  至於這到底是怎麼個古怪法,季襄雪一時也說不上來,反正他就是和以前很不一樣,不一樣到她都忍不住好奇地問他。
  「我說刁民呀……」
  「豪——」  他忙著插嘴加上那個字,  一點也不嫌麻煩。「或者你單喊我一聲『豪』也無妨。」
  豪你的屁啦豪。季襄雪心裡嘀咕,翻翻眼珠,她繼續剛剛的問句。「你最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沒有啊!」刁名豪想也不想就馬上說出標準答案,還弓起雙臂,學那健美先生現一下他的肌肉。
  「是嗎?」既然不是身體不舒服,那季襄雪就更想不通了。
  起碼她這幾天為了遮住哭腫的眼睛,所以都戴著墨鏡來實習,這要是在以前他準會嘀嘀咕咕地像個老太婆,更遑論她穿的依舊還是他最受不了的窄裙套裝、厚褲襪,以及三寸高的長筒靴,但是他卻連個嗝也沒打。
  「幹麼?」刁名豪忽然警覺地打斜和他長相匹配的斯文軒眉。「你不會是想拿我來做人體實驗吧?」
  豬八戒,人家難得好心關懷他一下,他那是什麼態度呀?
  「神經!」季襄雪嬌啐一聲,轉頭去看她的畫報。
  「哈……」換他好奇地靠過來了。
  「幹麼?」她凶巴巴地吼回去。
  「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啊?」她會突然關心他的健康,就像天空突然下起紅雨般地不合常理,怪不得刁名豪要小心翼翼地請教。
  該不會是她的「大姨媽」還沒結束吧?
  「神經病,我懶得理你!」季襄雪真想踹他一腳。
  「怪了,明明是你先起頭的嘛,怎麼我這也神經、那也神經,莫非我還真的發神經啦?」刁名豪唸唸有詞,看看她仍是嘟著嘴,他摸摸鼻子,識趣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瞧,就是這樣。
  當然啦,刁大哥沒事還是喜歡跟她抬抬槓,畢竟狗改不了吃屎嘛,不過他對她的語氣、態度卻比往昔平和溫柔了許多。這也不是說他以前對她不好啦,基本上像她那樣的撒潑,目前能忍受包容的也只有他一個,只是他現在似乎又比那時多了幾分……寵愛?!
  怪吧?怪吧?這事是不是真的很怪?
  其實此種情形若是換成別人,她會認為稀鬆平常,合情合理,誰叫她天生麗質難自棄,猶抱琵琶半遮面,美到冒泡魅力無法擋……
  呃,話題有點扯遠了,總之如果對手是他,那就實在很……詭異!
  嗯,沒關係,不急,慢慢來。他想玩,她就陪他玩,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搞什麼鬼。
  反正在實習的這段時間,她什麼沒有,就是閒暇空檔特別多。
  再說,讓他這樣寵著的感覺——挺不賴的呢。
  實習最精彩刺激的部分,不在教學課堂上的實體解剖,而是你永遠不曉得會在哪天晚上或凌晨的熟睡時分,讓人從溫暖的被窩中挖起來,然後眨著惺忪睡眼,迎著冷冷的冬風,去幫你所負責的牛群看病和接生。
  不騙你,這種經驗只要有過一次,單是嚴冬那股刺骨的寒意,就夠令人永生難忘。
  除非你有辦法叫你底下的牛群圈全都不准生病,不准生產,要不就是命令它們有事請在白天解決,萬一不小心挑在夜闌人靜之時,也請忍到早上再來發作。
  可惜這些終究只是幻想,身為一個被褫奪公權的實習生,是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問題僅差在你的運氣好壞,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大家都怕在睡眠時間聽到敲門聲,尤其是這一種……
  砰砰砰——砰砰砰——
  「襄雪,襄雪,季襄雪!」刁名豪十萬火急地拍打著房門。
  「叫魂啊你?!」季襄雪好不容易爬起來開門時,身上的睡袍還只套了一半,至於她的臉色,也僅能用「臭」來形容。「你三更半夜沒事不睡覺,跑來我這拆房子幹麼?」
  「快點,快!」刁名豪沒空解釋,拉著她就要往屋外沖。
  季襄雪借牆使力,又把他的人給拉回來。
  「麻煩大哥你看清楚一下現在是幾點。」她撩起他的胳臂,光火地指著他手上的雷達表。「你要是想請我吃消夜,對不起,我沒那個習慣,要是你想請我吃早餐,那就更抱歉,請你六個小時以後再出現。」
  砰——門跟著甩上去。
  刁名豪趁一張俊臉快被打成肉餅前,先用手腳將門板抵住。「等等,你聽我說,我家『小花』……」
  話不投機半句多。
  「想聊天你找別人去,姑娘我要上床睡覺。」季襄雪試著拍打掉他的手,好把門關上,呼呼鑽進屋內的冷風可把她給凍壞了。
  「不是我要聊天,是我家『小花』似乎不大對勁……」刁名豪焦灼不已,真想先把她綁架到現場再說。
  「你家『小花』不對勁干我什麼事?我又不是你的家庭獸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私人寵物可不在她此次實習的服務範圍之內,更何況是她在睡美容覺的凌晨兩點多。
  「拜託……」刁名豪低聲下氣乞求著。
  打從認識以來,他總是談笑自若,穩如泰山,即使開開玩笑故意逗她,季襄雪也很少見他如此手足無措;而且大冷天的,他卻急得滿頭大汗,顯然他家的「小花」對他意義非凡。
  「我不……」明明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怎麼樣也說不出。
  季襄雪翻翻眼白、咬咬唇,恨自己為何一看到他這副死德行就不禁心軟。
  「好啦好啦!」她趁自己尚未改變主意以前,嘮嘮叨叨地綁好睡袍。「真受不了你,牧場住了那麼多的准醫生,你誰不好找,幹麼偏要找上我……」
  「你忘了今天是聖誕夜嗎?你們學校的人全都休假回家過節去了。」也就是說,他也是逼不得已才找上她的。
  「噢,對喔……」季襄雪的確是忘了。
  因為她懶得和人家擠飛機,又懶得開那麼遠的路,而且高速公路鐵定塞車,她也懶得跟著湊熱鬧,所以現下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留在宿舍裡,刁名豪除了找她,也確實沒有別的人能找。
  不過即便是如此,她仍是有話要說。
  「哼,就是因為今天是聖誕夜,你就更應該讓我好好休息,享受一下耶誕氣氛……」牢騷歸牢騷,她還是套上鞋子準備去看看他家的什麼「小花」。
  「謝謝,謝謝,快!」刁名豪早料到她是刀子口豆腐心,不管她嘴巴念的有多難聽,最後她一定還是會答應,否則她當初就不會理那只流浪狗,更不會為了那隻狗而哭得那麼傷心。
  「催什麼催,我這不就是在快了嗎?」季襄雪隨手披了一件外套,接著又是一陣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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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7 12:5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怎麼,老婆還在跟你嘔氣呀?」一名同事用手肘暖昧地頂頂他。
  「……唉。」刁名豪尷尬地點點頭。
  這同樣的問題,他已經從他工作的八號倉聽到別號倉,又從別號倉聽回八號倉。
  總而言之就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和埃及艷後吵架的事鬧得是人盡皆知,  所以全牧場的工作同仁一見到他,都會問上一問,就連C大的幾個教授也不放他一馬,而他實在不知要如何回答,根本也懶得解釋。
  「喂,小豪呀。」那天的和事佬張大哥叫著他的小名。「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耶。」
  「喔。」不用旁人提醒,刁名豪也曉得季襄雪已經缺席了三天,而沒見到她的這三天,他居然覺得有如三年般漫長。
  「你要不要去她宿舍看看啊?」李大叔有些擔心。
  「這……」刁名豪不禁猶豫,因為他那天就下了決定,要好好地處罰一下這個既跋扈又傲慢的女人;不過如今看來,受到處罰折磨的反而是他自己。
  「你不覺得她不在的這幾天,這裡好像少了什麼,而你工作起來似乎也少了那麼一點勁兒?」王班長跟著也湊上一腳。
  「我……」刁名豪不曉得該說什麼,連忙轉身到倉外去料理牛群,雜亂的思緒卻是再也無法專心。
  少了她的賣弄風騷和性感獨特的笑聲,牧場的遼闊風光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吸引他,就連迎面吹來的冬風也顯得刺骨寒心……
  真是的,虧他還是所謂的高等知識份子,結果呢?他人見人誇的修養、氣度和風範都死到哪裡去了?
  還不就為了那麼點兒小事嘛,人家當不當獸醫干他屁事,人家是不是好獸醫又關他鳥事;他居然會發那麼大的火,說出那種連一般男孩子都不見得能夠承受的重話,而對方還只是個身材要比他小上三分之一的嬌嬌女!
  他簡直……簡直是……
  由此足見他以往所受的教育全是白費。
  思忖及季襄雪這幾天一定是躲在房裡暗暗哭泣,刁名豪兩手趴在限制牛只活動範圍的木板籬笆上,心頭不禁是越想越難受,越想也越覺得自己很差勁。
  「何不找她出去散散心呢?」小孩都已經念高中的李大叔不知何時已站在他的旁邊。
  「我……」如果季大女王真的那麼生他的氣,刁名豪肯定她絕對不會同意這個提案。
  「對呀,要是你一個人不好意思,可以多找幾個人陪你壯壯膽啊。」王班長也來出主意。
  「好主意,好主意,明天剛好周休二日,你就快去張羅張羅。」張大哥興高采烈地附議。
  「喔……好吧。」見他們如此熱心,刁名豪也不好違背人家的好意,而且他倆至少還有半個月的時間要繼續朝夕共處。
  所以呢,事情就這麼敲定啦。
  叩叩叩——
  「請進,門沒關。」季襄雪懶得從書桌前起身,只用一式性感的嗓音回應背後的敲門聲。
  「哈,季同學。」和煦的問候立即溫暖了五坪大的套房,俊逸堅實的身形接著熱情地貼了過來。
  季襄雪光聽這個開場白,不用看也猜得到是誰,至於那個親切的稱謂,她已不想費力去糾正他。
  「拜託,連假日我都還得看到你那張臉,你就饒了我吧!難不成你認為上次訓的還不夠,所以特地前來補上幾句,否則你心裡不痛快是嗎?」犀利帶刺的言詞從紅艷的豐唇殺出,巧琢細緻的妍容則是連抬都不抬了。
  「不是啦,你三天沒來,我……」看來她果然還在記恨。
  「你少自作多情了好不好。」標準的季式冷水,無情地澆向人家的頭頂。「姑娘我是『大姨媽』來,所以鳳體欠安,想休息幾天,你就甭往自己臉上猛貼金啦。」
  「別……別這樣子嘛。」刁名豪原先擬妥的台詞險些說不下去,只好拚命露出他一派斯文的笑意。「這兩國交戰,不宰使者,人家我是專程來邀請你的耶。」
  幾天不見,如今再次獨處,他頓然發現,不知何時,那場本來僅是為了滿足私慾、爭奪一口氣的征服戰已然變了質;她在一次又一次的鬥嘴中,逐漸蝕入了他的心,而她在他方寸間所佔去的面積,竟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很多。
  「邀請?」季襄雪反應不是很感興趣,事實上她是不以為然地瞄著他。
  「今兒個周休二日,你們的實習也快接近尾聲,所以你班上的同學要我當導遊帶他們去逛市區,你也一塊兒來吧!」刁名豪這次是特地前來求和的,因此無論她是什麼態度,他一律好脾氣地陪著笑。
  「不、去。」季襄雪想也沒想。
  「拜託給點面子嘛,就當……就當是我想向你道歉好嗎?」刁名豪就連苦肉計也擺出來了。此刻若是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少了那份犀利,他看起來會更像古代的文弱書生。
  這自然不是說他的外形有多瘦弱,只不過他溫文儒雅的氣質,以及那股瀰漫全身的書卷氣,和說起話來也會刻意放柔的音調,往往會讓人忽略了他的身材有多魁梧,體格也保持得有多結實。
  然而季襄雪仍在氣頭上,因此就算他身段放得再軟,她也視若無睹。
  「不去就是不去。」皇太后的態度很堅定。
  好吧,軟的不成,刁名豪就換點硬的來試試。
  「哦——原來你是不敢來呀。」他挑釁地霸佔她的桌沿。
  季襄雪笑逐顏開地瞅著他。「大哥,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隨便用個激將法就想叫我去?」
  「既然你軟硬都不吃,那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博你歡心?」遇到這麼難搞的女人,刁名豪乾脆直接用問的還比較快。
  「你跪下來求我,我或許一時高興就不小心答應了也說不定。」
  依他那種看似溫和、凡事都掛著一副好商量的儒雅笑靨裡,其實骨子卻硬得可以拿去打鐵的剛毅個性,季襄雪早料到他是不會輕言屈膝的;所以她的這個要求純屬故意刁難,隨便講講,也沒真想要他這麼做。
  不過事情總有出人意外之時。
  「好!」將在謀,不在勇。
  刁名豪居然說跪就跪,並誇張地張開雙手,假作卑微地懇求著。「求求你跟我一起去玩吧!」
  「嗟!」又不是在求婚,幹麼擺出那樣的姿勢?季襄雪翻了個白眼。
  嗄……等等,她什麼不想,幹麼偏偏想到……呃……求……求婚呢?何況他已經被她三振出局了,她為何還……
  難道她一開始就是喜歡他的,否則她何必不去測驗別人,偏偏要特別測驗他?而且在這些天自己不是一直也在期盼他的到臨嗎?
  承認吧,像他這麼有耐心又溫文儒雅的好男人已經不多了,現在不把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嘍……
  「好!」在季襄雪會意之前,她已經聽到自己這麼回答他了。為了不失女性的矜持,她刻意附加一句。「瞧你這麼苦苦『求』我的分上,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
  她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罷矣,罷矣,宰相肚裡能撐船,就給她一點面子吧!反正他又不痛不癢的,更不會因此少了鼻子少了嘴。
  「謝謝女王賞臉,小的感激不盡。」刁名豪急忙謝主隆恩。
  他抬頭挺胸,宛如歐洲紳士名流似地勾起胳臂,等著迎接伊人的柔荑。「走吧,你的同學都已經在外面等了。」
  結果迎面拋來的卻是一疊極厚重的原文書籍。
  「幫我把這些東西先收拾收拾。」季襄雪指著堆在桌上、地上和床上的各種教材和雜誌,顯然這幾天的缺席,她生活過得還是很充實。
  然後她屁股一扭,便自顧自地出去了。
  「這……噢。」刁名豪見狀不禁咋舌。
  她還真當他是她的書僮耶。
  心裡嘀咕歸嘀咕,他還是乖乖把東西一一歸位。
  刁名豪走出房門時,已經是十五分鐘以後的事,因為她要他收拾的東西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很多。
  「人呢?」季襄雪劈頭就是一頓不高興。
  要她站在冷風裡等他是一樁,這放眼望去連個鬼影也沒瞧見又是另一樁,更遑論她那票什麼同學不同學。
  「他們先到市區等我們了。」刁名豪諂媚地微笑。
  「哦?」看來他是有預謀的。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季襄雪就不信治不了他。「那……車呢?」
  放眼再望去,她只看到那輛牧場用來載貨的卡車,而那個「貨」指的正是牧場內養的動物。
  「我話先講在前頭,你若是要我走路,我可是會翻臉的喔。」她說。
  「這不就是?」刁名豪走近那輛卡車,很紳士地打開車門。
  「你不會是要我坐……這個?」兩彎柳葉般的翠眉已經往上挑了。
  「嘿,你別小看它喔,它連牛呀馬的都載得動哩。」刁名豪拍拍沾滿污泥的車身,為勞苦功高的卡車打抱不平。
  「你……」廢話,它本來就是拿來載牛呀馬的,這不用他的特別解釋,她當然也知道它連它們都載得動啊!
  不能氣,不能氣,氣了會有皺紋,氣了就中他的計……
  季襄雪揉揉眉心,不斷地叮嚀自己。
  總算說服自己上了車,她卻讓車內頻頻襲來的牛糞馬尿羊屎味攪得直反胃。
  「老天,這是什麼臭味?」她捏著鼻子,受不了地問。
  「什麼『什麼臭味』?」刁名豪用力嗅了嗅,早已習慣那股騷氣的呼吸器官只辨別出青青草地的芬芳。
  「你是幾百年沒洗澡啦?」季襄雪啐道。
  「這……讓我想想。」
  「嗄……」他居然要用到手指來算?!季襄雪立刻跳坐到最遠的那一端。
  「大概五……」刁名豪沉吟後,伸出所有的手指頭。
  「什麼?!你已經五天沒洗澡還敢坐在我旁邊?」季襄雪失聲大叫。
  若非眼前只有這輛破爛的交通工具,牧場又規定學生不能開車,偏偏從這裡走到宿舍還有一大段距離,不然的話她早就跳車抗議了,說什麼也不會繼續留在這兒忍受這種罪。
  「誰說我五天沒洗澡的?」刁名豪反詰。
  「你剛剛明明就……」
  「我哪有?是你沒把我的話聽完,人家我要說的是五小時。」刁名豪擺明了是要逗她。
  「你……」千萬千萬不能氣,氣了就會有皺紋……哼,說什麼要向她道歉,季襄雪覺得他此趟邀她出來,根本是存心想氣她!
  她再度揉揉眉心,發誓下回再也不坐他的車了,也不會上他的當。
  刁名豪卻以為她仍在嫌棄車裡的空氣,雖說好了這次是前來求和的,可他就是忍不住想揶揄她幾句。「那麼怕髒還敢當獸醫?」
  「政府有規定當獸醫就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嗎?法律有規定當獸醫就不能愛乾淨嗎?」季襄雪來勢洶洶地斥駁。
  「你反應別那麼激烈好嗎?」如果哪天有人告訴刁名豪,像她這種擁有洋娃娃般又長又髻又密睫毛的女孩,通常都非常的「恰」,他絕對不會反駁,因為他在她身上已經得到相當深的體驗和——教訓。
  「有嗎?我有嗎?我看是你神經太過敏吧。」他越是想惹惱她,她就偏笑給他看,只是她再怎麼掩飾,她的反應看起來的確是過度了些。
  「是嗎?難不成是我神經太過敏嗎?」刁名豪老愛學她的口氣來戲謔她。
  「難道不是嗎?」季襄雪真想一拳打掉他欠扁的笑臉。
  「哦——喔——」拖泥帶水的語助詞在火藥味濃厚的空氣中繚繞,他恍然大悟地點著頭,自動將她的反應作了歸納。「原來你有被害妄想症啊。」
  季襄雪是那種愈是生氣,會笑得愈美麗的女人。
  只見她玉手一擺,紅唇一遮,轉眼便笑得花枝亂顫。「哎唷,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發現了。」
  這動作要是換成尋常女子做出,恐怕只會落得一句三八花癡的醜名,但是由她使來,卻是嬌柔嫵媚,讓人酥進骨髓裡。
  「哎喲你都不曉得,我還有吃人肉、喝人血的特殊嗜好呢!尤其是那種嘴巴賤、皮又癢的無聊男士。」纖細的指尖緩緩地畫過他的臂膀,她繼續用那慵懶的獨特嗓音,風情萬種地輸送著性感的鼻息。「我喜歡把他們吊起來,用手術刀慢慢、慢慢地劃開他們的肉,讓他們清醒地看著自己的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一陣陣的戰慄經由她的指尖,再透過他的皮膚表層竄起,進一步引燃他腹裡的熊熊大火,帶來了激情時的超速快感和限制級的想像,讓人一個不留神,便墜下無底的萬丈深淵。
  「那就……嗯……」刁名豪連嚥了好幾口唾沫,甫找回正被她一點一滴給吞蝕掉的鬥志。「恭喜你啦,我沒事時會幫你留意一下這附近有無適當的人選。」
  他猛然頓悟她漂亮的五官或飽滿豐厚的雙唇,還不算是她最美的地方,那融合在舉手投足間的危險氣質,以及她慵懶多變的萬種風情,才是她最吸引人的因素。
  而她的性感好比那具有侵略性的烈焰和醇酒,叫人動不動便會慾火焚身,熱勁難捱;她的美麗則似那無底洞,叫人永遠挖掘不完,就連歷經南征北討的他,到了她的面前,也不禁乖巧得像個初涉人事的小伙子,更忘了自己曾立下不再看她一眼的誓言,一雙手就是按捺不了地想探出來抓住她那只挑逗人的柔嫩春蔥。
  「不行喔。」季襄雪在她自己也險些陷入那股熱浪前抗拒他,稍含指責意味的目光閃爍著促狹的星光,她欲拒還迎地收回手,然後嘟著芳澤,搖著食指向他說不。
  遭到拒絕而清醒的俊漢這下又有了新發現。
  她總是笑臉迎人,撩得對方心癢癢的,卻又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看來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只是她打發時間的小嗜好。
  「小心哪一天你會玩火自焚。」他像是提出忠告,又像是在宣戰。
  「這你大可不必替我操心。」甜美的艷容笑得恰如其分。
  「是嗎?」刁名豪慢條斯理、信心滿滿地揚高唇,因為他將會是那個唯一僅有的縱火者。
  就像地球會繞著太陽公轉一樣,逛街的人馬也很自動地兵分兩路。
  女同學們一直纏著英挺的刁名豪不放,男同學們則是圍著美艷的季襄雪打轉,兩路人馬就這麼走在一起,卻是各自為政,簇擁著自己心目中的偶像。
  而被眾星拱月的男女主角雖然身處不同的陣營中,兩人急著掙脫的心思竟是相同,刁名豪咋舌於現在年輕小女孩的大膽坦白,季襄雪則後悔幹麼要浪費光陰,虐待自己的雙腳,陪這些小毛頭壓馬路。
  無聊的話題隨著無聊的時光慢慢流過,總算對街一條流浪狗帶給大夥兒新的談天課題。
  「唷——你們看那只流浪狗好可憐喔。」有同學說。
  「是呀,你們看它都已經瘦到皮包骨了,真不曉得是餓了多久了。」
  「對啊,你們看它的皮膚病好嚴重耶。」
  「它的皮膚都已潰爛成那樣,我看應該是沒救了。」
  一群未來獸醫界的新星,就這麼隔著馬路對它評頭論足,卻沒人有任何稍具建設性的動作,頂多遠遠地將手裡吃剩的食物拋給它,季襄雪見了只覺得好笑,於是提起步伐邁出討論區。
  她不願同流合污的沉默舉止,立刻引來女同學們的抨擊。尤其是從上回戰敗之後,她們三人便始終苦無機會報仇,現下總算可以舒展憋了許久的怨懟,因此個個爭先恐後,把握難得的發言權。
  「唷——你們看人家季大小姐嫌煩嘍。」
  「虧她還是個獸醫呢。」
  「怪咧,這麼鐵石心腸的人有資格嗎?」
  「要資格做什麼?會上床就行啦,不是嗎?」
  三人組的聲音大得不用麥克風,現場甭說那些一向愛慕季襄雪的擁護者,就連刁名豪也都聽不下去了。
  「你們……」
  他開口想要阻止,卻看見季襄雪不發一言地又走了回來,然後站定在三人組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們,局面陡然變得很尷尬。
  「呃……」由於她一直保持笑盈盈的表情,大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肇事者更是噤若寒蟬,猜不透她下一步會有什麼驚人的舉動。
  終於,季襄雪好聲好氣地開口了。
  「對不起,我聽力不太好,你們要不要再重複一遍呢?」
  「重……復……就重複,我們怕什麼?」事情既然鬧開了,三人組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對,你只會裝模作樣,看到小動物卻裝聾作啞,一點愛心也沒有。」
  「沒錯,你鐵石心腸沒人性,大家全被你騙了。」
  「是嗎?」季襄雪那艷如桃李的可掬笑靨裡未含半點怒氣,甚至看起來比平常都還要美麗親切,只有刁名豪明白,馬上就會有人死得很難看。
  果不其然,她接下來劈頭便是一頓。
  「那麼請問各位,你們剛剛的作為對那只流浪狗有多大幫助?」嚴峻的目光刺向女同學甲的刻薄嘴臉。「你能餵它幾餐?」
  「我……」
  不等對方回答,季襄雪又轉而質詢女同學乙。「你呢?你又能施捨它多久?」
  「這個……」
  犀利的言詞繼而指向女同學丙。「你最有本事對不對,那好,你為什麼不帶它回家養它一輩子?」
  然後是在場的每一份子。「收起你們那可笑無用的同情心,許多事不是動動嘴皮就可以解決,這世界上就是有太多像你們這種人,做事只有三分鐘熱度,才會造成那麼多狗兒流離失所;告訴你們,流浪狗根本沒有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你們這些無知的老百姓!」
  她接著扭頭離去,留下一干人灰頭土臉,杵在原地面面相覷。
  「襄雪……」刁名豪聽了不禁拍手叫好。
  平日除了對他大呼小叫之外,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在公眾場合中發飆呢。
  說時遲、那時快,對街那只引發爭議的狗主角,因為貪圖先前有人丟東西給它吃,所以想跑到這兒來繼續乞食,未料過往的車輛不長眼,隨著砰的一聲劇響,它倏地從地面飛彈了出去。
  「噢嗚……」緊接著一聲悲嗚,可憐的流浪狗已躺在泊泊的血水中抽搐。
  「嗄……」如此血腥的畫面立即挑起了一陣小騷動。
  可是大家只是聚在一旁湊熱鬧,車子還是一輛一輛的過,路人還是一個一個的走;剛剛還在罵季襄雪是鐵石心腸沒人性的女同學們,此刻也不過是假惺惺地躲在男同學的懷裡,裝出一副不忍心的模樣。
  「好可憐喔。」同情的聲浪連綿不斷,卻依舊無人有著確切的行動。
  「這些光說不練的傢伙——」季襄雪狠狠地瞪了他們好幾眼。
  虧她才剛數落了他們一頓,結果說了等於白說。
  「刁民!你過來。」幾乎是不假思索,她朝刁名豪招招手。
  「來嘍,什麼事這麼大呼小叫的……」刁名豪急忙上前領旨。
  在他尚未弄清她的意圖,她已經跑到馬路中央,在眾人的訝異聲中抱回那只全身已染成鮮紅,仍在苟延殘喘,卻被人視為垃圾的流浪狗,然後面色凝重地對他說——「這附近哪裡有獸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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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2:57:42
第六章

  「早呀!」季襄雪笑臉迎人,逢人就是笑。
  「早。」自從她上次的英勇事跡傳開後,眾工作人員對她的態度已從最早的覬覦美色,昇華到由衷的敬畏。
  只是身為可憐悲情、自尊心又遭到強烈打擊的受害者,刁名豪的表現可就沒那麼親切啦!畢竟往常他向來是居於強者的衛冕寶座,如今一下掉到弱勢的角色,他的確需要一點時間來做心理復健。
  不過他想逃避也沒用,因為人家已經跑到他面前來了。
  「你也早呀。」以前都是他像牛皮糖似地黏著她,現在換她來纏纏他,感覺倒是挺有趣的,特別是在她讓他的顏面掃地之後……
  「早。」刁名豪沒好氣地虛應了事。
  「幹麼呀你,大清早就這麼要死不活、病懨懨的?」季襄雪卻是艷光四射,朝氣蓬勃,逮著機會就拚命奚落他。
  「……唉。」如果她也渾身酸痛到必須躺在床上兩天不能動,刁名豪相信她現在的臉色絕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
  「咦?我聽說……」美嬌娘明知故問,彷彿「那天」她根本不在場。「你不是連休了「好」幾天嘛,怎麼精神還這麼差呀?」
  「兩天,我只有休息兩天。」刁名豪比出兩根指頭強調。
  果然最毒婦人心呀!這個沒同情心的女人,也不想想這一切是拜誰之賜。
  「是嗎?只有兩天夠嗎?」季襄雪嫣然笑著揶揄。
  「我敢用自己的項上人頭打賭,從你第一天踏入牧場算起,就屬這幾天最開心吧!」刁名豪咬牙切齒地說。
  「你是指在把某個色狼摔進牛糞堆之後的『這幾天』嗎?嗯……」季襄雪故意很用力地想了想。「的確耶,還真被你猜中了咧,我真的是從來沒有這麼開心呢!」
  「能為你帶來這麼大的快樂,我真是受寵若驚。」卓然俊容上充滿了憤懣。
  「哪兒的話,自己人嘛,何必客套。」別人的痛苦就是她的快樂,這點從季襄雪始終雀躍不已的輕快步伐中即可一窺大概。
  「喝,這會兒你倒當我是自己人啦。」刁名豪故意裝出一臉訝異惶恐的模樣,似乎也漸漸習慣了和她在爭執中培養「感情」。
  「好啦,開始工作吧!」反正季襄雪現在心情好得很,隨他怎麼挖苦都無所謂。
  結果嚷著要開始工作的人,咻地就坐上椅子蹺起二郎腿,她是開始工作了沒錯,不過對像卻是她的手指頭。
  是的,不要懷疑,美麗優雅又高貴的埃及艷後正在專心地——擦她的指甲油。
  「哈,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刁名豪差點以為他被那個過肩摔摔出後遺症來,所以才會一時眼花。
  「擦指甲油啊。」季襄雪不屑地斜睨他,然後一臉無奈地搖著頭。「你莫非是山頂洞人,居然連這個都沒見過,還真是可憐唷。」
  哇咧……刁名豪打從娘胎出生下來,還沒這麼光火過。
  「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呀?」他咬緊牙關,免得自己會忍不住開口問候她的祖宗十八代。
  「噓……」季襄雪登時要他噤聲。「別吵,你這樣我會分心,萬一把指甲擦壞會很醜耶。」
  「你……」刁名豪為之氣結。
  不行!他要忍耐,忍辱方能負重,小不忍則亂大謀,人家勾踐都能臥薪嘗膽,韓信能忍胯下之辱,相形之下,他目前所遭遇的這些算得了什麼。
  「隨便你!」刁名豪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否則他會短命。
  好在放牛吃草等一些例行的工作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也消化了他不少的怒氣;直到他需要有人助他一臂之力,而其他的同事則是忙的忙,不在的不在,現場唯一無所事事的閒人只有……
  「哈,季大女王,過來幫忙一下。」他兩手托著重得要死的機器,只是請她稍微動動小手替他轉一轉底下的小螺絲。
  「Sorry——我沒空。  」懶洋洋的口氣聽不出半點歉意,季襄雪輕輕吹著鮮艷的紅指甲。「我的指甲油還沒幹。」
  「你……」刁名豪硬是嚥下嘴裡的咕噥。
  好!沒關係,既然埃及艷後正忙著她那偉大的工程,他就自己想辦法。
  刁名豪有時候真的很懷疑季襄雪來這裡,到底是在實習些什麼?
  他看別的實習生是一天忙到晚,這也見習、那也見習,筆記不時拿在手,動作勤快,要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再回過頭來看看她。
  她一不做事,二不勞動,三不寫筆記,四不觀察牛群,整天只會穿著她的名牌窄裙套裝和高跟鞋,在八號倉的內內外外踅來踱去,分明是把這裡當大街逛,沒事就找工作人員聊聊天,累了就坐下來休息——可她大部分的時間好像都是處於「累」的狀態;要不出現了一下就不見人,連牧場的大老闆也沒她那麼悠閒耶!
  如此下去還得了,就算他曾敗在她的過肩摔下,那也不過是他一時疏忽加上她運氣不錯,她還真起來以為大家全怕她呀!
  搞清楚耶,好歹他是負責帶她實習的人,他怎能讓她騎在他頭上呢?況且他現在都制不住她,以後兩人結婚了那還得了?
  對,就這麼辦!今天他非要讓季襄雪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實習」,而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哈,季同學,該去幫那頭牛洗澡了。」刁名豪走向女王寶座,抽走她看得正起勁的時尚雜誌。
  「該洗你就去洗啊。」季襄雪又把雜誌搶回來。
  刁名豪順手一揪,雜誌再度易主,接著以一道半月形的完美弧線飛入了牛槽中。「你偶爾也該流一點汗,不然身材會變形喔。」
  最後那句話終於吸引到俏佳人的注意力。
  雖說她麗質天生,怎麼貪吃怎麼偷懶都不會胖,但女人愛美的心態全是大同小異,聽到那幾個字總會膽戰心驚一下。
  不過別以為這樣就要她乖乖臣服。
  「你們明明就有自動清洗裝置,幹麼放著方便的機器不用,偏要叫我去洗?」季襄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你以前替牛洗過澡嗎?」刁名豪現在知道了,她只要稍有不順心,邃眸透過光線的反射便會浮上一層令人迷惘的水光。
  「替牛洗澡?」季襄雪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也不想想我是什麼人,事情多得是有人排隊搶著幫我做,就連家裡的家事,沒有我家大姐也有我家老三在打理,根本不須勞煩到我的大駕。」
  「所以?」聽到這些炫耀,刁名豪不僅不會羨慕,只會認為她太嬌生慣養了。
  「所以姑娘我唯一洗過的是我自己的手。」季襄雪絲毫不感到慚愧。
  當然這些全是事實,但她也是故意在他面前耍大小姐脾氣,只不過與他共處的這段日子,她存心把它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其實她的目的很簡單,無非是想探他的底線究竟到哪裡。
  「你不親自幫它洗一次,怎會瞭解它的習性?」刁名豪覺得有必要教育她一下,畢竟要當獸醫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我跟它非親非故,幹麼要去瞭解它的習性?」季大姑娘的意思就是不要。
  「……好。」刁名豪在心中默數到五十,才讓聲音聽起來沒那麼憤怒,並盡可能保持他一貫的禮節。「那『麻煩』你去幫我把那邊的開關打開。」
  她不洗,他來洗總成吧!
  「我不要。」季襄雪瞄了一下他指的方向,然後又搖頭拒絕。
  「為什麼?」她有嬌貴到連碰個開關都不行嗎?
  「我的指甲會斷掉。」季襄雪轉首拿起她的香奈兒包包。
  哇咧!好偉大的理由呀!
  沒……沒……關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刁名豪就當她是上帝派來磨練他的。
  「那『麻煩』你坐到那邊去好不好?你擋在這兒我不好工作。」無奈的語調已經表明他最後的退讓。
  「我不要。」季大美女從包包裡掏出磨指甲的小刀。
  「請問這次又是為什麼?」刁名豪真希望她拿那把小刀是要用來自盡的,再不然……借他好了,他想切腹自殺,先把自己給了斷。
  「那兒又是鐵網又是鉤子的,人家的絲襪會被勾破。」季襄雪開始修起她的指甲,還不時舉起手來自我欣賞一番。
  「那我拜託你到外面去觀察牛群,做做筆記總行吧?」刁名豪半乞半求地趕她出去,來個眼不見為淨,省得她在這裡礙手礙腳惹他心煩。
  可惜已由女王升格為皇太后的季襄雪硬是不肯配合。「外面現在的風好大喔,人家的頭髮會被吹亂,而且萬一我感冒了怎麼辦?」
  這……這……這……
  隨便請個五歲童工,都比她大姐有用多了!
  刁名豪但覺一股滾滾炙浪由腳底開始翻騰,然後經由下肢、腸胃、喉頭一路往上衝,接著轟地一聲劇響,火山爆發了,嘩啦啦的熔岩四處亂濺,最高可達三丈遠。
  咬咬牙,他趁自己開始伸手掐死她之前迅速離開。
  十分鐘後,刁名豪再度回到現場,而偉大的皇太后依舊在修她的手指甲。
  刁名豪此時不禁要為她慶幸,還好正常人的手指頭只有十根,否則以她的那種閒情逸致,恐怕修個十年也未必能修完。
  「那。」他二話不說,就把這趟特地回去拿來的一堆衣物全扔到她身上。
  「這什麼?」季襄雪一一檢視著。
  T恤、牛仔褲、厚棉手套、指甲刀、一捆橡皮筋和棒球帽。
  「幹麼?」除去指甲刀和橡皮筋不說,這其他衣物的大尺碼,一看就知道應該是他的size……慢著!
  「你該不會是想要我幫你洗衣服吧?」她乾笑。「哈哈,這笑話比剛剛那個幫牛洗澡的還要可笑。」
  她把衣物盡數又扔還給他。
  「換上。」刁名豪板著臉。
  「換上,為什麼?」季襄雪怪異地斜睨他,彷彿他講的是外星話。
  「這樣你就不必擔心你的寶貝指甲會斷……」刁名豪說著把指甲刀和厚棉手套塞到她手中。「絲襪會破……」然後是牛仔褲。「頭髮會亂……」接著是一捆橡皮筋和棒球帽。「或是萬一感冒了要怎麼辦。」最後就是那件大T恤啦。
  「這麼醜不啦嘰的衣服我才不要穿咧!」季襄雪向來只接受高級品牌,不是C、D、G開頭的,像CHANEL、CELINE、DKNY、D&G、GUCCI、GIVENCHY或GIORGIOARMANI……等等,其他的她一概不要。
  「這雙雨鞋你穿會太大,但總好過你赤腳踏在泥濘上,不過若是你真想赤腳我也不反對。」刁名豪裝沒聽見,繼續雞同鴨講下去。
  「不穿,不穿,我不穿!」他這人真的很煩耶!皇太后也惱了,隨手學那仙女散花,把衣物拋得滿天飛。
  一個人的修養和耐性總是有個極限。
  刁名豪必須收回以前的話,像她這種驕縱任性又不可理喻的女人,要不是他的心早給了她,今兒個就算她是再如何美艷天仙,他恐怕也不會多瞧她一眼。
  「我覺得你才該姓『刁』。」他此番是吃了秤破鐵了心。「沒關係,你不穿,我很樂意來伺候你穿。」
  唉,喜歡上這樣的女人,他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你有種就試試看。」季襄雪一向吃軟不吃硬。
  「好!」刁名豪馬上伸出魔掌脫她身上的衣服。「今日我要是沒把你這匹野馬馴服,我就改跟你姓季。」
  殊不知他倆連發的詛咒都是那麼地雷同,可見兩人的共同處其實很多,只是女方一直不肯打開心結,而男方又不得其門而入,才會始終碰壁。
  「嗄……你真敢碰我?!」季襄雪立刻搬出老招,扯著嗓門嬌嚷。「啊——非禮呀,非禮呀,啊——」
  驚慌的目光恰好與幾個好奇望著這裡的工作人員相對,她急向他們發出求援訊號。「張大哥,李大叔,王班長,快來救我……」
  刁名豪此刻也不好與她繼續拉扯,只好暫時放她一馬。
  季襄雪一見有了靠山,裝起腔來就更像那麼一回事兒了。
  「嗚……張大哥,李大叔,王班長……嗚……」她躲到他們的背後,抽抽噎噎哭得好不傷心。「這次你們可是親眼看到的,他……他又想對我……還想脫我衣服……哇!」
  仗著這些人背後沒長眼,她還有恃無恐地抽空對他做鬼臉。
  這種招數刁名豪早就司空見慣了,他繃著俊容,什麼辯解也沒有,倒是救兵們先開口了。
  「怎麼小倆口又開始啦?」顯然大夥兒將他倆三不五時掀起的爭霸戰,一概視為打情罵俏,並且早就見怪不怪。
  張大哥緊接著拍拍小老弟的肩膀。「唉,有什麼事你不能好好用講的,幹啥動手動腳的咧?」
  「你活該。」季襄雪未細聽最前段的開場白,否則她就不會只顧著用唇語訕笑敵方主將,而忽略了援軍的救難立場;更不會沒注意到他倆平日相處所給人家的感覺,竟已到了這般鶼鰈情深的田地,可她卻毫不自覺。
  「是嘛。」李大叔也說。「人家是女孩子家,你讓一讓,吃點小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呀。」
  「就是嘛……嗚……」她連忙哽咽附和,半滴眼淚也沒有的俏顏則又朝刁名豪做了個鬼臉。
  「你……」  刁名豪忍不住抱拳想K過去,想當然耳,馬上有人出面,這次可輪到王班長了。
  王班長不是牧場的班長,也不是她班上的班長,而是因為他以前在部隊當過班長,所以才有這個暱稱。
  「不要這樣嘛。」他好言相勸。「小倆口沒事鬥鬥嘴是可以增加生活情趣,偶爾吵吵架也是在所難免,但是切記不可動粗,免得你事後後悔。」
  小倆口?!她沒聽錯吧?
  季襄雪不禁眨眨眼,總算留意到了一些不對勁。
  「是她……」真要說到後悔,刁名豪目前最後悔的便是當初不該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將這個麻煩精攬上身來自找罪受。
  「俗話說的好,這床頭吵架床尾和,我還是那句老話,你做人家老公的當然是要讓老婆一點,懂吧?」李大叔又說了。
  咦……怎麼連老公老婆的稱呼都跑出來啦?這……什麼跟什麼啊?季襄雪終於確定不是她聽錯。
  「好啦好啦,沒事了,沒事了。」三位和事佬笑容可掬地把她推到男主角的面前去。
  「等等……」這和季襄雪預料的結果完全不一樣呀。
  「放心,已經沒事啦。」和事佬們朝她擠眉弄眼,並好心且半強迫地讓他倆手拉手,來個握手言歡,然後一切就大功告成。
  「不是……你們等等……他……」季襄雪看看眼前的刁名豪,又看看逐漸遠離的救兵,已然有些語無倫次。
  「哼哼哼。」刁名豪現在可得意了。看來普天下均已瞧出他倆是郎有情,妹有意,只有她自己還在欺騙自己。
  「你……」季襄雪氣得想咬人。
  接著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柔荑仍讓他給牽著,雖然感覺還不壞啦,不過他們倆如今可是在吵架耶!又不是什麼九十九元吃到飽,她的豆腐隨意任他嘗……
  「還不放手!」她快速抽回手,憤怒中,倒忘了可以藉機再賞他一個過肩摔。
  刁名豪也不急著跟她生氣,她是聰明人,應該明瞭自己當前的處境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要想全身而退,只有乖乖聽他的一條路了。
  「你到底穿不穿?」
  「不,就,是,不。」季襄雪一字一搖頭。
  整樁事件等於又回到原點。
  「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麼我請教你,你來這裡究竟是做什麼?」他如果現在把她宰了,不曉得算不算過失殺人?
  「實習呀!」連這個問題都不懂,季襄雪不禁同情地瞥著他。
  「哈!感謝老天,你還記得你是來實習!」刁名豪誇張地說著,然後他毫不留情地批判。「可惜你這種實習態度,看也知道根本當不了一個好獸醫,動物要是到了你的手中,簡直是倒霉到了極點。」
  一般女孩子聽到這裡,就算沒嚎啕大哭也差不多已是淚眼盈眶了吧。
  然而季襄雪卻面不改色,不痛不癢,且還相當沉穩冷靜地問:「你要說的就這些?」
  「對!」既然她是冷血動物,刁名豪也就更不客氣。「我看與其如此,你也不必浪費時間,乾脆趁早收拾行李回家做你的大小姐,以免日後不曉得會有多少動物死在你的手上,就算沒病死也會被你醫死。」
  她終於逼出他的底線了。
  他現在應該非常討厭她了吧!但為什麼季襄雪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也感受不到計謀得逞的快意呢?
  不過好在……好在她當初沒一頭栽下去,否則現在不就又要讓脆弱的心再受一次傷嗎?
  「謝謝你的建議。」季襄雪居然還笑得出來。「我會好好考慮。」
  之後的三天,她就沒有再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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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7 12:57: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八號倉裡,刁名豪自傲地指著四周的環境。
  「正如你所知,本牧場乃全省最大的乳牛牧場,也是全省最大的牛乳供應中心……」
  「對不起,我不知道。」季襄雪毫不客氣地打斷。
  她不懂老天何以要和她作對,現階段她最想避不見面的就是這個「刁民」,偏偏分發第一天就遇到他。而且這個討人厭的傢伙還關係著她日後的實習分數,實在是件既晦氣又不愉快的事,她甚至已經見到自己的未來,她肯定接下來的這一個月將會是她最難熬的時期。
  「好。」刁名豪自然明白她是故意在挑戰他的耐性。
  可惜的是,他要讓她失望了。
  他用最燦爛的笑顏準備細說從頭。「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從咱們牧場成立之初開始講吧,話說在民國三十八年……」
  要鬥就來鬥,季襄雪也非省油的燈,豈會不懂他在要什麼花樣,於是再度打斷他。
  「如果你現在要談的是時尚流行或保養之類的話題,我或許勉強會聽上一聽,但是這牧場歷史……」她仰首朝他冷冷一哼,反正讓他釘子碰多了,就不信他還能堅持下去。「不好意思,姑娘我——沒、興、趣。」
  接著她頭髮一撥,腰肢一甩,大咧咧地便往倉庫門外的方向走。
  「喂喂喂!」刁名豪連忙叫住她。「你要上哪兒去?」
  「我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等你廢話講完,再來叫我吧!」傻瓜才會留在這裡聽他的長篇大論咧,尤其她這人最怕別人嗦嗦的。
  季襄雪跟著又酷酷地附上一句。「……如果我還在的話。」
  「算我輸給你,好吧,我就直接說重點。」人家他老媽都沒她難搞定。
  「請。」嗟!早乾脆一點不就結了嘛。
  她抬起柔荑,慢條斯理地欣賞昨兒個夜裡她新擦上的指甲油。
  「雖然我們另外還養了為數不少的馬和羊,但是你和其他同學手底下的動物群,仍以乳牛為主。」
  乳牛牧場當然是以牛為主,刁名豪說的分明還是廢話,這也難怪季襄雪要白他一眼了。
  「大哥,換點新鮮的來聽聽好嗎?」她都快打呵欠了。
  「你……唉,算了,總之你的工作很簡單,沒事就觀察一下牛的健康狀況,做做筆記啊……反正我們做什麼,你就跟著做什麼。」
  若非季襄雪早就知道他只是個牧童,要不然光看他現在不嚴而威的架子,可會讓人誤以為是個大主管在開講呢。
  「難道你們吃牛糞,我也要跟著吃?」難得有人和自己勢均力敵,她不頂他幾句,心裡就是不爽。
  「必要的時候,的確是需要做糞便檢查,至於你是要用吃的還是要用瞧的,就端看你個人的習慣了。」刁名豪回得也很毒。
  「是嗎?」看吧!這就是為什麼她雖然對他有好感,但有時候又會討厭他討厭個半死。
  想那外面隨便哪個男人不都是對她百依百順,成天噓寒問暖,將她放在手掌心裡捧著、呵護著,輕聲細語就怕嚇著她,大老遠獻上奇珍異寶只為了博她歡心,逗她笑的……
  只有他!這個可惡又可憎的刁民!
  動不動就嘔她、氣她、惹惱她,沒事還愛跟她拌嘴,對她一點也不溫柔體貼,害她見到他就一肚子的火,真不曉得她之前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會受他吸引?
  不過這也是她個性上矛盾的地方。
  太柔順的男人她嫌人家沒格調,稍不順她意的她又嫌人家沒風度,怪來怪去只怪她平時確實是讓男人寵壞了,只是她自己尚未發現到罷了。
  「我個人的檢查習慣呢……」她強忍下怒火,輕啟紅唇,微煽睫毛,細嫩的指間不經意地畫過他的下巴,沙啞的笑聲和慵懶的動作極其性感與嫵媚。「是把糞便丟在『某人』的臉上。」
  她水靈靈的眼眸又顯現出那特殊的湖綠色了。
  「希望我不認識那個倒霉鬼。」刁名豪還會不明白那個「某人」指的就是他嗎?
  「不巧得很,你倆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簡直熟得不得了。」銀鈴般悅耳的嗓音躍著陣陣挖苦,撩人的姿態大膽地挑戰著對方的定力。「哎呀,這仔細看起來,你倆長得還真像呢!」
  美女是會讓人看膩的,但是她的忽冷忽熱,總能引發男人最情慾的黑暗面。因此她真該慶幸現在他倆是在公共場合,否則刁名豪可會將她按在地上,好好地把她從頭到腳吻一遍。
  「是……嗎?」他清清喉嚨,藉著轉移話題來讓頭腦清醒,並試圖讓發燒的身體降溫。「對了,這裡面有三頭母牛懷有身孕,所以你要特別小心它們的情形。」
  這是學校和牧場刻意安排的,為的是增加學生的接生知識和經驗,所以每批動物裡都會有幾頭待產的母親。
  「大概要注意的地方就這些了吧!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刁名豪拂著他那頭似乎永遠都不會亂掉的黑髮,因為南部陽光的洗禮而逐漸呈淺麥色的肌膚,為他俊朗的外表添了幾分以往所沒有的粗獷,但他那股濃濃的書卷氣卻依然存在,這使得他整體看起來竟有種說不出的迷人味道。
  季襄雪完全沒發覺自己才說他討厭,此刻卻又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看。
  「怎麼,還有問題嗎?」刁名豪卻誤讀了她的眸光。
  「……啥?呃……喔。」季襄雪回過神,不禁對她適才不尋常的反應感到赧然,進而惱羞成怒;因為她現在偽裝的應該是傲慢的嬌嬌女呀,怎能在還不完全確認出對方心意時先露出馬腳呢?
  「是你動的手腳吧。」她瞪著銅鈴大眼發飆。
  刁名豪以不變應萬變。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動的手腳可多了,好比她被分發到他工作的八號倉,好比……嘿嘿,就不知她指的是哪一樁。
  「你少來,好端端的別組不調,偏要調走我這組的人,這事情也未免太巧了吧。」裝蒜是季襄雪的版權所有,未經她本人授權,翻用必究。
  「哦——」刁名豪心情好極地笑了笑。「原來你指的是那個啊。」
  趕走那個多餘的電燈泡當然是他的傑作。
  「我好不容易報告和作業都有了著落,只要窩在房裡納涼,偶爾再來這裡晃一晃就可以交差了,可這一切全讓你給破壞掉。」季襄雪怨聲載道,反正在他面前她也不必裝腔作勢。「你說!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我這些損失,你是不是該負全責?!」
  這種非正當的作弊行為,普天下應該也只有她,敢這麼理直氣壯地將它視為天經地義的事吧。
  「你是我刁名豪要追的女人,我豈會蠢到自找麻煩,沒事放個癟三在你身邊礙事?」刁名豪每說一句,便朝她逼近一步。
  「唷——你口氣滿大的嘛。」季襄雪生平最恨這種男人,總是把女人當成自己的附屬品,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呀?上帝嗎?
  「那當然。」刁名豪繼續向前逼近。「雖然那種小男生是成不了什麼氣候啦,不過卻也挺礙手礙腳的,不是嗎?」
  「你還真有自信啊。」為了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季襄雪只好節節退後。
  「追女人沒自信,怎能追得到手呢?」刁名豪笑得也很有自信,他接著話鋒一轉。「沒錯,我明知你不可能看上那種小鬼,但是每當我看到你和他們打情罵俏時,即使是做假,我仍是吃味得要命。」
  精爍的鷹瞳燃燒著熾熱的光芒,然後擴大成一張火網,緊緊地將她籠罩,她不敢隨意靠近,唯恐一個不慎便會慘遭灼傷。
  「你……」季襄雪忽然感到害怕,發寒的背脊卻在此刻碰到了阻礙。
  她終於被他逼進了角落。
  「你應該很清楚,男人一旦嫉妒起來有多可怕。」他的雙手越過她的肩頭抵在牆上,把她圈限在他臂膀所形成的禁錮中,然後他低頭貼在她耳畔,溫柔耳語中帶著警告的意味。
  「喝!」季襄雪聽過不少告白,就屬這次最勁爆也最……粗魯。
  驚愕中,她已準備好隨時出聲求救。
  未料刁名豪的額頭卻霍地倒向她的香肩,接著他爆出驚天大笑。
  「哈哈……你的表情……哈哈……」
  「你……」季襄雪被他弄得一頭霧水,甚至沒想到自己應該要推開他。
  「拜託,我剛剛全是在開玩笑,你還當一回事啊?」刁名豪用指背拭去眼角溢出來的笑淚。
  「啥?」他要追她,他會吃味……這些全是……開玩笑?!
  「你別忘啦,在下僅是個小……小的牧童,既沒地位又沒權利,自然也就沒那麼大的權力去做這些調度呀。」刁名豪很滿意她略含失望的神色。
  原來這樣戲弄一個人的感情這麼有意思呀,莫怪她會玩上癮;嘿嘿,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偶爾讓她嘗嘗報應也好……哈哈!
  刁名豪覺得自己難得在她面前這麼得意,連走起路來都覺得有風。
  「你……你……」季襄雪氣急敗壞,久久罵不出半個字。
  跺腳離去前,她索性以行動代替言語,用拳頭在他的胃部留下不滿。
  據說,為了逞那一時的口舌之快,他一直到了下午,還抱著肚子直不起腰。
  那個死刁民!
  居然……居然……跟她開那種玩笑?!
  但是不可否認的,當他用那種熱情的眼神與她交纏時,和那種溫柔的口吻傾吐霸氣的愛意時,還有他用親密的動作在她耳邊廝磨時;她的體內真的變得好熱好熱,她的心也跳得好快好快,渾身還飄飄然地彷彿到了仙境,而當謎底揭曉時,她竟覺得……失望?!
  「不不不,等等!這是怎麼一回事?」季襄雪幾乎是從床上跳坐起來。「我只是對他有點好感而已,這並不表示我就要以身相許呀,我這是發什麼春了我……」
  她盡顧著理清自己的思緒,卻忽略了她在耍弄對方的同時,其實對方也在跟她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因此同樣的疑惑在她的腦海裡轉了一整夜,結果什麼答案也沒得到。
  倒是翌日清晨,她在鏡中看到自己因為失眠而頂著的貓熊眼。
  「啊……!」她失聲尖叫。「這……這……」
  此事非同小可,天塌下來也沒此來得事態嚴重。
  「那個臭傢伙、王八蛋、大爛人,他居然害我有黑眼圈……」季襄雪急忙又抹又敷,邊罵還邊詛咒。「豬八戒,你嘴巴會長水泡,說話會咬到舌頭,喝水也會被水嗆到……天呀,黑眼圈!」
  不管如何,她這下子是和他槓定了,而且她發誓,要是沒扳回這一城,姑娘她就跟他改姓刁!
  「早啊!」不同於她週身所覆蓋的陰暗,刁名豪今晨的心情看起來簡直是棒呆了。
  這要論賭氣,季襄雪若是天下排名第二,就沒人敢自稱為第一。
  「哼。」她別過頭不甩他。
  「怎麼啦,今天喉嚨不舒服呀?」可惜她的冷若冰霜絲毫未減那斯文瀟灑立體五官上的燦若冬陽。
  「哼。」季襄雪乾脆踩著高跟鞋,走到另一邊坐著乘涼,嘴裡則不時嘀嘀咕咕。「笑吧,你再笑吧,笑死你最好,我等著看你樂極生悲。」
  「哈,該工作了耶。」刁名豪拿起長刷喊著。
  「奇怪?哪來的蚊蟲這麼煩人?」季襄雪揮著玉手,對著空氣嬌嚷。
  「莫非你還在氣昨天的事呀?」刁名豪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哼!」季襄雪把俏臉又轉向與他相反的方向,暗暗發誓再也不要和那個討厭鬼講半——句——話。
  「你知道嗎?」刁名豪不受影響地靠過來。「你之所以會生氣,就表示你對我其實也有意,只是你選擇逃避,不願坦誠地去理清自己的感情。」
  小女人的心事似乎讓人一下子點了出來,季襄雪就算抵死不承認,內心世界卻開始有些動搖。
  「我對你有意?」她惱羞成怒,再也忍不住地罵出來,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我選擇逃避?我不願坦誠地去理清自己的感情?放你的狗臭屁!」
  反正她發的誓是再也不要跟他講「半」句話,可卻沒發誓不能跟他講「很多」話喔。
  「文雅一點,文雅一點。」刁名豪摸摸快被吼破的耳膜,好意提醒她。
  對呀,他不說她還險些著了他的道,人家他故意要惹她生氣,她就偏不氣,這氣出了皺紋可不劃算呢。
  一想到這裡,季襄雪馬上化悲憤為力量。
  「你要文雅是嗎?」她仰起小臉衝著他媚笑,泛成深褐色的水眸盈滿著蠱惑人心的咒語,帶電的粉荑則輕柔和緩地順著他的髮際滑到他的下巴。
  「喝……」刁名豪立刻被她撩撥得心亂如麻,呼吸急促。
  也不管四下有無他人的存在,此時情慾當頭,就算全世界的人皆擠在這兒,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他不受控制地朝她的瑰艷芳澤尋去。
  就在兩方雙唇即將融為一體之時,於他頰邊遊走的軟綿酥手猝地化成九陰白骨爪,然後出手狠毒地揪住他的耳朵。
  「哇呀——」意亂情迷的呻吟不禁變了調,刁名豪吃痛的哀嚎。
  「這樣夠文雅了吧。」季襄雪笑得很「文雅」,手下的功夫也不含糊,一片薄肉軟骨已讓她扭了好幾圈。
  「夠……夠……夠……」好漢不吃眼前虧。刁名豪此分此秒哪敢有任何異議,除非不想要他的耳朵了。
  「這還差不多。」季襄雪鬆開魔掌,得意洋洋地拍拍小手,彷彿上面沾了什麼污垢塵埃。
  「哎唷……你想害你老公變聾子呀。」刁名豪連忙捂著重獲自由的聽覺器官,跳到遠方怪叫一通。
  「你還貧嘴?」季襄雪伸出蓮花指,恫嚇地在他面前舞來舞去。
  這會兒換她神清氣爽,心情棒呆了。
  「哈,你的實習成績可是操在我的手上耶,你起碼對我好一點吧。」刁名豪相信他的耳朵現在一定是又紅又腫。
  「喲——威脅起人來啦?」季襄雪吊起嗓子,瞇起眼睛。
  「我不是威脅,我這是在請求。」刁名豪沒好氣地說。
  「威脅也罷、請求也罷,橫豎我會去找教授把我調到別組去。」而且要離他越遠越好——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喔,Shit!」一進八號倉就讓一頭顯然憋尿憋了很久的蠢牛撒了一腳,加上剛剛前去請調,卻被教授打了回票,莫怪季襄雪會顧不得優雅,破口便是一聲痛罵。
  「哇哈哈……」  一旁的刁名豪立即咧開大嘴,  以誇張的笑聲回應她的災難。「對不起,那不是Shit,而是牛尿……哈哈……」
  這大清早的,便接二連三地遇到諸多不順已經讓人夠嘔了,偏偏有人就是喜歡落井下石,火上加油,促使她原本不爽的情緒飆到最高點。
  「你……」季襄雪氣得想掐住他的脖子,看他不能呼吸的時候是不是也能笑得這麼開心。
  「我說的本來就沒錯嘛!哈哈……不然你問問大家,濺在你腳上的是Shit呢,還是牛尿。」刁名豪一臉的幸災樂禍。
  「死『刁民』,你再笑!」季襄雪憤然地發出警告,並抬起弧度誘人的小腿,試著抖掉鞋跟上的黃液,那股啃鼻的臭味令她頻頻皺眉。
  「刁名豪,刁名豪,我叫刁名豪。」刁名豪每次都不忘糾正她。
  雖然他不嫌煩,但她卻早就被他煩死了,所以肝火就更旺。
  「我就偏要說你姓『死』名『刁民』!」季襄雪指著他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認定他是兇手。「是你故意陷害我的對不對?」
  「你也真是愛說笑,它要尿就尿,根本不關我的事,我哪來那麼大的本事掌控它的泌尿系統,這又不是在開水龍頭。」刁名豪老神在在。
  「是——嗎?」季襄雪冷笑。「那麼獨樂樂就不如眾樂樂吧!」
  不懷好意的話語未歇,濕淋淋的鞋跟已往刁名豪的褲管上猛擦。
  「喂!你在做什麼?」刁名豪可不想沾了一身騷氣,急忙到處閃躲。
  「別跑嘛,這味道正適合你呢。」季襄雪笑盈盈地跟在後面追逐。
  「謝啦,大爺我從不擦『香水』。」刁名豪邊跑邊說。
  「那你就更該試試。」季襄雪轉身一變,變成了最佳推銷員,努力哄騙著顧客選用自家品牌的優良產品。
  一場你追我趕的晨間運動於是正式展開,冒煙的怒濤也逐漸轉化為愉快的氣氛,兩人在八號倉內東鑽西衝,跑到後來反而成了一種笑鬧的遊戲。
  其他工作人員見狀也不覺莞爾,為了避免遭到不必要的波及,紛紛退到暴風圈外,讓他倆玩個夠。
  「『死刁民』,你給我站住!」季襄雪氣喘吁吁地嚷著。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她的禱告,就在她打算放棄追捕犯人的時候,跑在前頭的刁名豪剛好一腳踏進了地上的牛糞,而且還是份量相當可觀的一大坨,他的整只鞋全都陷在裡面。
  「喔,Shit!」這真是風水輪流轉,這會兒可輪到他怪聲亂叫了。
  「哈哈……」季襄雪見狀不禁捧腹大笑。「這次你說對了,你的確是踩到Shit啦。」
  「謝謝季老師的講解,不過學生我覺得……哼哼……獨樂樂……」刁名豪邊瞇著眼睛賊笑,邊拔起最新造型的「牛糞鞋」,然後突地撲向所有的人喊著:「不如眾樂樂!」
  「啊……」季襄雪和工作人員們登時驚慌地往四處逃竄。
  於是官兵捉強盜的戲碼又再度熱鬧了八號倉,而滿懷愛意的春情,也悄悄地進駐了一對都會男女的冬心裡。
  唉……
  既然注定要天天和那個「刁民」在一起工作,為了順利從研究所畢業,她只有自認倒霉吧!反正扣掉之前的幾天,現在還剩不到一個月嘛,她咬一咬牙也就熬過去啦。
  可是……她牙床咬得都要得牙周病了,怎麼依然覺得度日如年?算一算日子也僅僅才過了三天,什麼「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根本就是唬小孩子的嘛。
  「唉……」季襄雪窩在鬆軟的草堆裡,兩手撐在膝上捧著腮幫子,百般無奈地歎著氣。
  刁名豪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說季大小姐呀,你每天什麼事情都不做,就光只會坐在那裡發呆,你還好意思歎氣啊?」
  季襄雪動也不動,僅抬眸瞄了他一眼,然後又是一聲——「唉……」
  哇咧……那不屑的眼神分明就是把他視為她歎氣的罪魁禍首嘛。
  「哈,哈,你那是什麼態度呀?」刁名豪開始不滿了。「是你自己請調失敗,關我什麼事?你何必每天都不給我好臉色看,好像是我倒了你幾百億會錢似的。
  「告訴你,我已經忍了你七十二小時,可我從沒嫌過你什麼喔!你到底還想怎麼樣?」他越說越有氣,普天下也只有這位女王能把他惹毛。
  「拜託!」季襄雪立刻伸直手臂,朝他擺出五指山,三天以來第一次對他開口。「求求你,你站在那裡就好,千萬不要再過來,咱們就繼續保持這樣的距離。」
  說得好像他得了AIDS似的,而且那排斥人的語氣比起方纔的不屑眼神更羞辱人,再怎麼說人的忍耐總是有個限度吧。
  「幹麼?怕我『又』會調戲你啊?」刁名豪頓了頓,然後話中有話地竊笑著。
  「嗟,我是怕你會假公濟私地整我。」季襄雪不屑地撇著嘴。「真受不了你,『那件事』都不曉得已經過了幾百年啦,你身為個大男人,心眼還這麼小,羞不羞啊?」
  什麼!她說的這是什麼話!那回她在眾人面前誣陷他是採花大盜,害他三不五時就被同事虧,這些委屈他可是還沒找她清算喔,結果她居然有臉反過頭來嘲笑他心眼小?!
  「呵呵,不知你說的『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喔——」刁名豪冷笑著沒發火,倒是拔高的尾音洩了不少底。
  「就是我說你是……」季襄雪緊急煞住車。
  好險,她差點揭穿了自己的把戲,不過她也真白癡,閒閒沒事幹麼捅自己的樓子嘛,笨!
  「就是你說我什麼呀?」刁名豪踩著三七步,一隻腳尖還不停地敲著地面打拍子,正耐心等著她的回答。
  「就是……」季襄雪輕咬紅唇,滾動著狡黠的目光,努力思考著該如何應付眼前的難關。
  雖然刁名豪火氣正旺,他依然覺得她現在的俏模樣,像極了一位性感嬌憨的甜姐兒,不過理智告訴他,那只是惡魔藏在天使皮囊裡的假象。
  「就是什麼?」他繼續催促著。
  「我……」好嘛,就算她那次的玩笑開得有點過火又如何?
  事情反正都已經過了「法定」的追訴期限,於今只要她抵死不承認,諒他也不敢對她怎麼樣,所以她犯不著為這種小事傷腦筋,不然的話用腦過度可是會長白頭髮的耶。
  「哼!」季襄雪趾高氣昂地抬高下顎。「我忘嘍。」
  「忘了?」沒有道歉、沒有悔意,她輕描淡寫兩個字就把這帳一筆勾銷?太容易了點兒吧?
  刁名豪惋惜地搖搖頭。「這樣呀,那……要不要我提醒你呢?」
  說著說著,他再度向她逼近,基於先前的經驗累積,他這次學聰明了;因此她甭想施展拽他耳朵的老伎倆,也別想乘機溜掉走人或其他什麼的。總之他全身戒備,她只要有一個小動作,便會馬上落入他的鉗制中。
  「嗄……」她低聲輕呼,想不到他對女孩子的出手會這麼重。
  「記憶恢復了嗎?」刁名豪這回可不想讓步,否則她真會把他給看扁,那麼他在她面前就會像現在這樣永遠抬不起頭。
  另一方面呢,他覺得她應該受點教訓,免得她老是喜歡玩火,以為男人都如她想像中的那麼好對付,其實那只是她運氣好,沒遇到真正的壞人罷了。
  「若是我現在大叫,你想別人會怎麼想?」季襄雪放棄掙扎,有意無意地瞄著旁邊的工作人員。
  「你這招已經用過啦。」話雖如此,為防她突出奇招,刁名豪仍不敢有所鬆懈地將她局限在角落,並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地抵住她,限制她的行動。「何況別人只會以為我們小倆口在吵架,再說……哼哼,我會在你大叫之前吻住你。」
  這個似曾相識的畫面雖然幾天前才發生過,但這回的距離卻近到他可以聞到她的每一寸香甜柔軟;而她也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堅實挺拔、他的體溫熱度,以及和她一樣迅速加快的心跳。
  「你敢?!」亮澈的瞳仁逐漸擴張,絕艷的花容也倏然失色,亭亭玉立的嬌軀很明顯地顫了一下,季襄雪強作驃悍地挑戰他的威信度。
  「我不介意試試看。」刁名豪氣定神閒,還抽空朝一旁幾個等著看好戲的同事們擠眉弄眼。
  「你……」季襄雪不喜歡也不習慣這種短兵相接、彼此交換鼻息的親暱碰觸,因為它實在是太……暖昧了。
  更令人擔憂膽寒的是——她相信他絕對會那樣做,而且還非常樂意;但是這絕非她蓄意與他日夜對峙後所要的結果,她不懂他為何會那麼頑固,不像以前那些勇人早早就打退堂鼓呢?
  「叫嘛,快叫嘛。」刁名豪好聲好氣地鼓勵她。「這麼一來我才有充分的理由做我一直很想做的事。」
  其實想吻她,根本不需要理由。
  「我不……」季襄雪使盡全身力量想要推開他。
  但是她連續試了幾次都徒勞無功,反而讓他特有的陽光氣息益發撲入她的嗅覺系統,順勢搗亂了她的一池春水,旋即翻騰著滾滾熱浪。好比他眸裡現在所點燃的異樣火光,隨時就要將她吞沒……她雖未經人事,卻也明白這些不尋常的反應意味著什麼。
  噢,不——她不要!
  她又不是禽獸,怎能受到他這種低等生物的誘惑,更不會隨隨便便就屈服在這放蕩的慾海裡。況且就算她想要,對象也該是她心愛的人,而非面前這看似斯文、骨子裡卻卑鄙下流的無恥刁民;地點則要在有浪漫氣氛的地方,而非臭氣沖天的牛欄倉庫中,而且四周還圍著不少眼睛在看……
  不不不……絕不……永不!
  「放開我!你這隻豬……」等等,目前不是動怒罵人或害怕怯縮的好時機,所謂柔能克剛,往昔她遇到許多類似的緊急狀況,不都也是仰賴著這一招而化險為夷的嗎?
  所以她必須先冷靜下來。
  「討厭啦——」狂燃的火氣登時降至恆溫,橫眉豎眼的五官也旋即柔順了起來;季襄雪千嬌百媚地白了他一記,然後妖嬈冶艷地露出編貝皓齒。「你這人真壞,故意裝那麼凶,也不怕把人家嚇壞。」
  那一顰一笑所流露出來的風情萬種,足以將鋼筋水泥化為繞指柔。
  「你會被我嚇壞?」刁名豪嘴巴雖然還是強硬得很,但限制她行動的手掌上的力道卻很明顯地少了許多。
  「你還好意思說呢——」又是嬌媚嗔怪的一瞥,深具殺傷力的慵懶鼻音繼而騷亂了男人蕩漾的春心。「你把人家抓那麼緊,人家的手手都被你捏得疼死了,還有人家的胸口——」
  季襄雪用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暖昧餘光,瞄了瞄自己曲線婀娜誘人的豐腴上圍。「——也被你壓得喘不過氣來嘍!」
  其挑逗之情自是不在話下。
  「是嗎?」刁名豪不禁血脈噴張,有些意亂情迷。
  他立即鳴金收兵,夾擊敵方的雙手也放軟了下來,然後溫和地圈住她的腰肢,柔聲細語問:「這樣有沒有好一些?」
  「討厭啦,你偷吃人家豆腐。」季襄雪嬌羞地輕捏他一把,滑嫩的手背接著在他的粗臂上摩來摩去。
  「喔,襄雪,我……」滿腔愛戀幾乎要脫口而出,卻被按捺不住的呻吟所取代,他原就仰賴本身超人的毅力才勉強控制住的情慾,此刻已然高漲到了頂點,只待主人一聲令下,繃在弦上的弓箭隨時都能一觸即發。
  不過這也怨不得刁名豪。造物者在創造雄性動物時,是先給予他們生理需求的器官,然後才是身、心和大腦,而他如今所面對的又是凡人無法擋的世間尤物,加上她撩撥人的技術又是天下一流,他能忍到現在已屬難得。
  「喔,刁民……」季襄雪含情脈脈地靠向他。
  幾個好事者早已各自找了視野不錯的位置,等著欣賞免費又火辣的現場表演;有的人甚至好東西不忘與好朋友分享,還低聲講著大哥大,呼朋喚友一同來參觀,大夥兒屏氣凝神,熱血沸騰,就怕不小心打斷了兩位當事人。
  這劇情後來為什麼會變成那樣,至今仍是令人費思量,反正在座雖然有那麼多雙眼睛在看,卻沒有一雙看清楚。恍惚中只記得女主角突然扣住男主角的手腕,跟著她嬌軀一轉,然後也不知她是怎麼弄的,再下一秒鐘,昂藏超過七尺的大塊頭,已讓一記漂亮的過肩摔給摔進了牛糞中。
  「啊……」錯愕之餘,刁名豪根本忘了要叫痛,也不記得要爬起來。
  「嗄……」旁觀者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幾乎全掉在地上。
  倒是季大美女大氣也沒喘一下,一副沒事似地拂順幾絡亂掉的秀髮,彷彿剛剛她只是伸了一個懶腰,接著她巧笑嫣然地朝眾人謝幕一鞠躬。
  「謝謝大家的欣賞,今天的表演就到此為止,下回歡迎各位提早訂位。」
  她甩甩輕柔的烏絲,大搖又大擺地離開案發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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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陣例行公式的寒暄後,季襄雪突然欲言又止地問電話那頭的季家老大季銀芽。「大姐,我……」
  「怎麼啦?」季銀芽早猜到老四心裡有事,不然依她的個性,她是不會主動打電話回家來噓寒問暖的。
  「你當初為何會嫁給姐夫?」大姐一向是兄弟姐妹們談心的好對象,自從父母去世後,更是她們心中的精神支柱。
  「感覺對了,緣分到了,想不嫁都不行。」
  「但是……」季襄雪雖說看不到大姐的臉,也想像得出她現在笑得有多甜蜜。「你怎麼知道什麼樣的感覺才叫『對』?什麼時候才叫『緣分』到了?」
  「自己的感覺自己最清楚。」季銀芽能給她的最好答案便是這個了。「我這樣說或許很玄,可是一旦時候到了,你就一定會知道。」
  「是嗎?」季襄雪吊在心頭上的,仍是一個大問號。
  「你是不是碰到意中人啦?」會有這些疑惑出現就表示老四終於動了凡心,季銀芽不禁替她高興。
  「我……也不曉得。」季襄雪輕輕一歎。
  自己的妹妹,季銀芽豈會不瞭解。
  「你怕對方只是看上你的美貌對不對?」老四的外在實在是太亮麗了,因此追她的人雖然多到數不清,可卻沒有半個人注意到她的內心世界。
  「你明明知道我對男人的看法。」打從她身體開始發育以來,季襄雪就已經得到了這個亙古不變的結論。「男人就是男人,骨子裡的劣根性全都是一個樣,什麼海誓山盟、什麼天長地久,根本經不起一點風吹雨打。」
  「襄雪……」季銀芽心疼地皺了眉。
  「本來就是這樣。」季襄雪嗤之以鼻。「我只沒事稍微放放電,秋波再隨便勾一勾,那些口口聲聲誇耀自己多愛女朋友或妻兒的男人,還不是馬上背叛原來的另一半,轉而奔向我的懷抱。」
  所以你要她如何相信有所謂堅貞的愛情,又如何要她看得起男人、相信男人,而不把他們視為低等動物?
  也因如此,男人之於她不過是一種玩物,高興的時候她就拍拍他們的腦袋,不高興的時候,她連理都懶得理;至於愛情,對她而一言更是一場遊戲和一篇笑話。
  「當然嘍,咱們家的兩位姐夫是例外啦。」季襄雪接著補上一句。
  「你呀——」季銀芽不禁失笑。
  不過她並不會責怪老四怎會有這種偏激的想法,也不怪老四對現今世人的愛情缺乏信心,而是心疼老四年紀輕輕,卻已經看過太多負面例子了。
  別看老四一副刁蠻難纏又常擺著事不關己的一樣,其實她的心腸最軟了,以至於她老是受傷害,最後才不得不以如今的面貌來偽裝自己。
  「我還是那句話,相信你自己的感覺,它絕不會欺騙你。」季銀芽好希望老四能盡快找到真正屬於她的真愛,因為這是她應得的啊。
  「……謝謝你。」季襄雪心事重重地收了線,然後一手托著腮,靜靜地思索著大姐說的那番話。
  熟悉的好聽嗓音頓時在她耳畔響起。
  「幹麼?想什麼想到這麼入神?」刁名豪落拓不羈地傍在她身側。
  「又是你?」這句話似乎已然成了她的口頭禪。
  「莫非你是在想我?」刁名豪在她面前反正是厚顏無恥習慣了。
  還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居然讓他給猜到了。為了掩飾她的難為情,季襄雪白了他一眼,把臉朝向另一邊去。
  「又來啦!」她冷哼著。
  「奇怪咧,我看你對其他『男』同學都挺友善的,怎地對我總是這麼冷淡?難不成其實你是對我有特別的好感,所以因愛生恨?」刁名豪硬將自己俊秀的笑靨湊到她眼前,自編自導了起來。「這你就早說嘛,我一定配合到底呀。」
  「對對對,我是因愛生恨。」季襄雪接著直言無諱,也不怕他會怎麼看待她的為人。「只是那些男同學可以幫我寫報告、做實驗、找資料,考試的時候還可以罩我,倒是閣下你——對我有什麼利用價值呢?」
  「至少我可以介紹幾頭牛兒讓你認識認識呀!」刁名豪倜儻地聳聳肩。
  「基本上呢,我比較喜歡認識被煎成五分熟的牛兒。」季襄雪險些被他逗笑出來。
  「你瞧!咱們是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呀!」刁名豪拍手叫道。「我剛好也是比較喜歡它們被煎成五分熟的時候,既然如此,下次我請你去吃牛排。」
  說到牛排就讓他想到上回她在牧場折斷鞋跟的事情。
  「對了,你最好不要穿高跟鞋,一方面容易扭傷,另一方面也會把牧場的泥土戳得一個洞一個洞的。」身為牧場的一份子,他有責任維護牧場的環境。雖說這只是借口。
  何況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女人很有一套,直到碰上了季襄雪這號人物,他才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晴時多雲偶陣雨的個性,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行徑,往往超乎他能夠理解的範圍,令他不得不甘拜下風;姑且不論她的脾氣,她的反應、機智和口才,簡直就跟她的外表一樣辛辣嗆人,兩人幾番交戰下來,他的戰績幾乎是掛零,這要是說出去實在是太丟人現眼了。
  不過這一切的緣起,都要歸咎於她昨日的誣陷,害他遭人用異樣的眼光連瞪了一整天,且這種情形似乎有持續的趨勢。
  為了捍衛他的男人尊嚴,也為了爭回一口……不,是好幾口氣,他決定征服她的慾望與日俱增,而不時出現在她的面前,則是他進攻手冊裡的第一步。
  「還有呢?」季襄雪掏掏耳朵,有聽沒有到。
  「還有呀……」他喜歡她說話的方式,雖稱不上優雅或嗲得讓人起出雞皮疙瘩,但她那種渾然天成且外人模仿不來的慵懶冷艷,卻性感得要命。
  「天哪!我不過是隨口問問,你還當真說上癮啦?」見他似乎又要來上一大段精神訓話,季襄雪忙不迭地嬌嚷著。
  刁名豪假裝沒聽到她的聲聲抗議,總歸他在她面前除了臉皮變厚之外,也會自動變成聾子。「這裡的牛群很多,所以你最好不要穿紅色,免得發生事故,造成不必要的……咦?你怎麼不吭一聲地就走了呢?」
  季襄雪那原就沒有多少體積的耐性,早被他磨得精光,哪還會笨到留在那兒繼續聽訓?因此她頭也不回,腳也沒停,僅舉臂揮手,意思非常明顯。
  他衝著遠方的倩影喊叫。「喂!等等,我話還沒講完耶……」
  知道什麼叫做「活見鬼」嗎?
  當季襄雪最近好像走到哪兒都能遇到那個「刁民」,甚至到後來連她在課堂上,也能發現他的存在,「這——就叫做「活見鬼」。
  不僅如此,他還明目張膽地在她班上作威作福呢。
  「對不起,這位同學,位子讓一讓。」刁名豪用食指搓搓那個被點到名的倒霉鬼的肩膀,企圖要來個鳩佔鵲巢。
  「憑什麼?!」倒霉鬼很不客套地護起駕。
  要知大學以上的學府是采自由入座的方式,季大美女的旁邊,自然是炙手可熱的上上席,所以為了公平起見,也避免大家在行搶時傷了和氣或造成傷亡,眾男士於是私下協議,用抽籤來決定先後秩序,讓班上的十三位男性同胞人人有機會,而且機會均等。
  換句話說,他必須苦等十二天,才能再次坐上這個衛冕者寶座,這之中還不包括各休假日,因此他現下當然不願意走。
  「這個嘛……嘿嘿……」刁名豪一把攬上倒霉鬼的脖子,迫使對方的腦袋靠過來,然後彎腰附向他的耳門低語。「憑我塊頭比你大,憑我有辦法讓你實習過不了關,憑我能找一打的牛仔把你的腿打斷。」
  「你敢……」倒霉鬼威武不能屈地轉過頭來,喉頭上卻倏然遭人勒緊,一時之間根本說不出話來。
  「要不要考慮一下呀,同學?」刁名豪好言規勸,那張看似溫和實則隱含殺機的笑顏,像是只要聽到的答案是「不」,那只仍然扣在對方脖際上的大手,便會立刻扭斷敵軍的頸椎。
  「嗄……」倒霉鬼那長滿青春痘的大花臉,登時換上了車輛可以通行的交通號志顏色,他困難地用餘光瞄瞄那方的季大美女,又瞄瞄這方的強敵,兩廂比較之下,似乎仍拿不定主意。
  「到底怎麼樣啊?」刁名豪又在手上加了點兒勁。
  這些當然全是暗箱作業。不想讓季襄雪看到,他還充分地善用自己龐碩的身軀擋住了她的視線,其他週遭的人要是沒有特別注意,也會以為這兩人只是哥倆好地勾肩搭背呢。
  「呃、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倒霉鬼急忙點頭表示贊同,此時此刻,保命要緊。
  「這還差不多。」刁名豪鬆手站直身,然後滿意地拍拍對方的肩膀,並順勢把他推開。
  「……」倒霉鬼只好滿腹委屈地坐到別的位置去。
  「哈,季同學。」刁名豪一屁股佔據了龍王穴。
  「誰是你同學啊!」季襄雪冷水潑得倒是滿順的。
  刁名豪早料到她的反應鐵定不會友善到哪兒,所以心裡已有萬全的準備,只要是不想聽的話就當耳背沒聽見。
  「怎地?這節上什麼課呀?」他賴到她的身畔,幾個人共用的長方形桌椅,忽然顯得有些擁擠。
  季襄雪本來不想搭理,不過他始終歪頭托腮地盯著她,俊秀文雅的臉龐上還掛著欠扁的笑,最令人受不了的是他溫暖的鼻息,一直輕吐在她的粉頰上,搞得她渾身不舒服,害她沒辦法繼續裝瞎子。
  「這節上的是『人類心理學』,專門探討何以有些人會那麼變態纏人煩人,又不懂得看人臉色。」她諷刺地冷哼著。
  「真的呀?」刁名豪如獲至寶。「原來獸醫系也教這種科目啊,這麼說我來得還真剛好,我最近老是碰到像你說的那種人耶,正需要請專家給我指點迷津呢。」
  「是嗎?我還以為你最近老是在我跟前晃來晃去,是想追我呢!」她故意挖苦他。
  「天呀,我做得這麼明顯,你到現在才感覺到啊?」刁名豪不可思議地望著她,這其中開玩笑的意味不是沒有,不過卻仍讓她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心跳也無端地多怦了幾下。
  季襄雪不是傻瓜,自然明白他不斷地製造機會接近她,是因為他對她有著相當不錯的好感。
  其實她對他也有著同樣的感覺,畢竟似他這般外貌英挺,風度又翩翩的男子很難不讓女人心動。何況他還會逗她生氣逗她笑,即使他放軟身段討好她時,他也仍然保持自我,不像其他男人只知一味的迎合奉承,變得一點個性也沒有,或膚淺地只曉得用金錢和物質來取悅她。
  事實上他連一朵花也沒送過她,偶爾還會給她臉色看咧。
  可正如大姐告訴她的那席話——自己的感覺自己最清楚。
  而她,一向獨立有主見,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麼,因此她也不想否認她對他確實有著異樣的情愫;但她卻不能確定他對她是真心相待,或許他也和旁人一樣,純粹只是受到她的美貌所吸引,這年華會老去,美貌會逝去,一旦到了那一天,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地對她趨之若騖嗎?
  她很懷疑,而且是非常懷疑。
  所以刁蠻跋扈驕縱,只不過是她嚇阻他們的最好方法。
  而根據她多年的經驗,這招確實非常有效,且屢試不爽;凡是她想甩掉的男人,她只要使出這一套,通常都能一勞永逸,「藥到病除」。
  這也是為什麼她在刁名豪面前總是顯得特別蠻橫不講理,說明白一點就是她想測試他、考驗他,讓他知難而退。
  「怎麼啦?」刁名豪見她久久不語,不禁用手在她眼前招魂。「是不是我長得太英俊了,所以害你看呆啦?」
  嗟!這傢伙……算了,有人天生就是皮厚,季襄雪就算再怎麼多說,他還是皮條得很。
  「你快滾吧,我們要上課了。」她沒好氣地揮手趕人。
  「那剛好,表示我沒有遲到。」刁名豪自在灑脫地聳聳肩,完全不覺得自己處在這間教室裡有多突兀,更不管其他同學的好奇目光,或女生三人組的虎視眈眈。
  「什麼意思?」她問。
  「我今天是特別來旁聽的啊。」說旁聽是假的,他來纏她倒是真的。
  「旁聽?」牧童來旁聽研究所的課……這倒是天下奇聞。
  季襄雪挑眉瞟著他,擺明了是瞧不起他。
  此時上課鈴響,教授接著進入教室,她只好壓低音量。
  「喂,你不用上班啦?」
  彷彿她問了什麼驚世駭俗的大問題,刁名豪挑高一眉睨著她。「上班哪有追你重要,再說我們老闆一向很鼓勵員工上進。」
  「追我?!」季襄雪聽到自己在大叫,忙不迭摀住紅唇,歉疚地接受教授和全班同學們的注視。
  老天,他愛極了她這種自然不造作的尷尬表情,這令她看起來平易近人又可愛多了。
  「想不到你會這麼高興。」刁名豪一副吃了定心丸似的樣子朝她耳語,並暖昧地用手肘頂頂她。
  高興?!季襄雪嚇都嚇死啦,哪還高興得起來?
  更何況她之所以沒事就故意挑起兩人之間白熱化的爭執,無非是想藉機逃開這場情關,因為對於「愛情」,她仍把持著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
  「你稍微控制一下,厚臉皮的毛病別再又犯了好嗎?」深邃的秋波打斜地飛來一瞥。
  刁名豪不痛不癢,依舊笑得很……「賤」,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形容字眼,他的注意力甚至不在她的話題上面。
  「哈,課本拿過來一點嘛。」他倒大方,未經主人的同意,已把她桌上的原文書拉到他倆的中間。
  「你在開玩笑,對不對?」這想追她、要追她的人從南到北到處都是,但是只有他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強烈威脅感,而她非常非常地討厭這種感覺。
  「你覺得呢?」刁名豪似乎很喜歡用這句話來反將她一軍。
  季襄雪覺得他這次不是在說笑,可她寧願相信是她自己在嚇自己。
  「我想你還是只用嘴巴說說就好,千萬別太認真。」她苦口婆心地拍拍他的肩膀。
  「看來你才是在開玩笑嘛。」拋下讓人省思的一番話,刁名豪接著轉過頭去專心聽課。
  睇著他線條柔和的俊美側面,季襄雪驀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他沒被她的趾高氣昂嚇退?這……可能嗎?
  各種繁冗理論的修業、各項精密醫技的訓練,以及各類病理學術的研究,終其目的,不外乎是想培育出一位優秀的獸醫人員。
  而「實習」就是希望這些明日之星,能與貨真價實的動物們做面對面的接觸,並且實地操演,累積經驗,進而熟能生巧,獨當一面;往後遇到突發狀況也不會慌了手腳,平白延誤了治療時間,或喪失任何一條寶貴的生命。
  至於「分發」,則是以最古老也最公平的抽籤方式來決定,然後兩人一組,共同照顧一批動物,為期一個月。
  分發實習開始的當天,季襄雪和其他同學一樣,在早上九點鐘前就到了自己被分發到的倉庫,找該處的負責人辦理完報到的手續。
  「一會兒會有人來帶你們到處看看,他會順便告訴你們該做什麼,你們要是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隨時都可以提出。」負責人交代完便去忙自己的事。
  趁著這個等待的空檔,那個打從得知與她同組後,就一直笑得合不攏嘴的男同學,掙扎了一會兒才叫住她。
  「季……季……襄雪!」充滿敬意和仰慕的興奮口氣,戰戰兢兢得像是怕褻瀆了她的美麗。
  「什麼事?」季襄雪收回了打量四周的星眸,笑盈盈地瞥向他。
  剛剛要不是他和她同一時間報到,她恐怕還不曉得他是她同學呢!更甭提他是姓啥名啥來著。
  「我……很榮幸……能和你同……同組。」同班一年多,這還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能夠與她單獨相處,也是他第一次鼓足了勇氣主動和她說話,他不僅說得結結巴巴,甚至還興奮得全身發抖哩。
  「哪裡哪裡,還請你多多照顧呢。」季襄雪展眉微笑,心裡也正在笑他不愧為低等動物,連笑的模樣看起來也很低等。
  「我……照顧……你?!」男同學受寵若驚地瞠大眼。
  「討厭啦,你真是愛說笑,難不成還要人家照顧你呀?」一聲嬌嗲加上掃來的媚波,可把人的魂魄給勾得又酥又軟。
  「呃……對對對。」男同學的呼吸差點停止。「我真討厭,我真是愛說笑,我……我……」
  想到他這種難得的好運,和其他同學這幾天的羨慕眼光,他不禁感謝祖上積德、佛主保佑,喜出望外而笑得更白癡。
  「對了,等一會兒他們不曉得會要我們做什麼耶!你會不會緊張啊?」季襄雪嘟著紅艷艷的朱唇接著說。「人家我好緊張喔!」
  說這話時,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畢竟依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就算她沒當過獸醫,也不會把實習當回事兒,因此哪來緊張之說?只有像他們這種沒腦的低等生物才會把她的話當真。
  而她如今的一切演出,不過是要他自告奮勇地為她做牛做馬,因為先人有言:物要盡其用。
  「你不用擔心,不管他們要我們做什麼,我來就成了。」英雄主義立刻被激發到最高點,男同學當即拍著胸脯。
  「真的呀,那我就放心了。」男人就是這麼賤,一看到女人示弱,哪怕沒幾兩重也會打腫臉充起胖子來了,其實任誰見了都知道他緊張得快要窒息啦。然而季襄雪仍故作祟拜地瞅著他。「還好有你和我同組,要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嘿嘿……」男同學心花怒放,被捧得只會傻笑。
  「不過我最不會寫這種報告,聽說光是要找資料就找不完對不對?」季襄雪又嘟起櫻桃小嘴。
  「沒關係,到時候看我的。」男同學義不容辭,馬上又跳出來拍胸脯保證。
  「太好了,有你幫我『寫』報告,這樣我就真的可以放心嘍。」該做的有人要幫她做,該寫的有人要幫她寫,季襄雪至此目的全部達成,當然不須再操啥心嘍。
  「應……該的嘛。」男同學上了大當而不自覺,還在一旁沾沾自喜。
  「你這人真好。」季襄雪不忘再捧上一句。
  「沒……沒啦。」男同學靦腆地搔著臉,飄飄欲仙的心早就飛到雲霄裡,假如她現在把他賣了,他大概還會笑嘻嘻地幫她數鈔票哩。
  只可惜沒機會讓她印證,要來帶領他們的人已經現影了。
  「哈,兩位同學。」溫潤親切的口吻充分表現出來者的平易近人,但聽進季襄雪的耳裡,卻是一記毛骨悚然。
  她皺眉地轉過身……
  心中不禁菩薩媽祖地一陣亂喊,她最擔心的噩夢果然變成真。
  「不會吧?!」她就差沒尖叫。
  「你好呀,咱們好久不見啦!」刁名豪早已習慣拿一張俊俏不羈的笑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難怪我今早一起床,眼皮就一直跳得很厲害,原來……」要是沒有閒人在側,她這整句話就會簡化為——「好久不見個屁!」
  倘若她沒記錯,他昨晚還假裝「不小心」和她偶遇,然後賴著與她同桌吃完飯之後,又「不小心」和她同路,硬是送她回房呢!
  「對了,先說正事要緊。」刁名豪指著仍在自我陶醉的男同學說道。「你們教授要調你去一號倉。」
  「為什麼?!」季襄雪和男同學不約而同張開嘴。
  這一號倉就是「一號倉庫」的通稱,它位於牧場的最前端,如果沿著牧場的路往下走,接下來出現的是二號倉、三號倉……依此類推,倉庫前面的數字越大就表示越接近牧場的深處。
  而一號倉距他們目前所在的八號倉,光是開車至少也要耗上個一小時。
  「大概是因為那邊比較忙,所以要你過去支援吧。」刁名豪不是很清楚地聳著肩。
  「可是……」好不容易有這個與佳人獨處的機會,男同學怎會捨得放棄。
  「有什麼問題你還是去問你們教授比較好,我只負責傳達而已。」刁名豪開心地趕著人。
  「……噢。」男同學垮著臉,感覺有如從快樂的天堂一下子掉到了陰霾的地獄。
  依依不捨地偷瞄了季大美人好幾眼,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步向在倉庫外等候著的吉普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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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車內的兩個人一直沒有對話,刁名豪認真地開他的車,季襄雪專心地做她的乘客,氣氛還算融洽,起碼沒有方纔的刀光劍影。直到司機大人不堪寂寞——
  「算了。」他忽然冒了一句。
  季襄雪沒有回應,根本把他的反應當成是胃酸過多在打嗝。
  只是他接下來的話鋒指向她,那情形只好另當別論了。
  「你其實很想向我道歉,對嗎?」
  「你是不是有幻想症,要不要我開個什麼藥給你吃吃?」季襄雪甚至可以馬上開給他,就是和馬拉松有親戚關係的——巴拉松。
  「你不是獸醫嗎?」刁名豪問。
  「那又怎樣?」季襄雪反問。
  「所以你醫的是動物,而我,卻是『人』,因此就算我今天再怎麼病危,也會和其他人一樣找醫生,那種專門醫『人』、前面也沒有加個『獸』的醫生。」刁名豪信誓旦旦。
  「哎唷——」季襄雪捂嘴愣了愣,然後嬌笑怪叫。「你不提醒,我還忘了你是人呢。」
  「謝謝你呀。」刁名豪咬牙切齒地冷笑。
  好個伶牙姑娘,一句話就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還不帶任何髒字。
  「其實呢,這人類和野獸不全都是動物,有什麼好分彼此的咧?何況有些人的行為比野獸還不如,不是嗎?」季襄雪只差沒告訴他,在她的眼裡,人類根本就是野獸,尤其是男人。
  她後半段的話,刁名豪是無法反駁,但單就她前半段的話,他仍覺得人類和野獸有區隔的必要。
  「有,有,有,還是分一下比較好。」他開始擴張他的想像力。「要是有朝一日,你被推入醫院的急診室中,旁邊的病床躺的竟是一頭牛呀馬的,那種情景有多怪異。」
  「這……」季襄雪想了想,也不禁認同那般情景的確怪異,不過在她笑出來之前,她得先挑挑他的語病。「呸,你才被推入醫院的急診室咧。」
  「我只是比喻嘛。」刁名豪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要比喻不會用你自己嗎?」季襄雪錙銖必較,充分發揮龜毛神功。
  「是,對不起,我掌嘴,我該罵,這樣行了吧。」刁名豪不禁白了她一眼。
  「好吧。」季襄雪花枝招展地甩了一下頭髮。「看你這麼求我,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嘍。」
  「我……」刁名豪忍不住又嘀咕了幾聲哇咧……
  這是什麼世界啊?怎麼說著說著,又變成了他向她道歉,這未免也太沒公理了嘛!
  不不不,他忘了「公理」裡面的「公」是指男的,換句話解釋「公理」二字之意乃「男人該服從的道理」,而這些道理通常是由女人制訂的,所以她們有隨時更動的決議權。
  「罷了、罷了。」他搖頭輕歎,舉起白旗投降。「好男不跟女鬥,隨你高興就好。」
  他若悶聲不吭,季襄雪或許也就到此為止,偏偏他又要多加那兩句,彷彿在說她多無理取鬧似地……好,就算事實如此,她確實有些無理取鬧,但她是不會承認這種事的。於是,她的脾氣也就衝上來啦。
  「是嗎?」她打斜了杏眸睨著他。「我看……哼哼,你是怕我揭穿你的底細吧。」
  她跟著冷笑幾聲,然後挾槍帶棍地歎著。「唉,這年頭真是可怕,瞧你一副人模人樣的,誰能料到你會是那種手腳不乾淨的人呢?」
  靜悄悄的空氣倏然凍結了起來,漫浮四周的氧分子也逐漸減少。往常她說一句,他少說也要頂個兩、三句,然而此刻他竟噤若寒蟬,僅以凝重的俊臉表達他的無言抗議。
  異樣的氛圍持續了數秒鐘,她卻感到窒息難捱,就在她以為他要動怒之時,他又莫名其妙地笑了。
  「沒關係。」他說的話更是莫名其妙。
  「沒關係?」又是那雙自認能看透她、瞭解她的犀利眼神……季襄雪不是沒有見識過比他這更露骨、更詭譎的眼神,可卻不曾有過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真想挖掉他的雙目,瞧瞧它們是否還能像現在那樣地注視她。
  「你說……沒關係?」她挺直胸膛正視他,不讓自己露出絲毫懼色。
  慢……慢著,懼色?她?!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她長這麼大,怕過誰來著啦!
  「對,  沒關係,  我就當你拉不下臉,嘴硬。」刁名豪體諒地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我接受你的誠心道歉。」
  反正話題轉來轉去,他倆是誰也不肯讓誰,誰也不願吃虧。
  「你病得不輕耶。」季襄雪退後一步,躲開他的接觸。「誰要向你道歉來著?你這人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咧。」
  「是嗎?」刁名豪探手摸摸自己的雙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她似地。「莫非我最近去角質去得不夠?」
  他突然擊掌大吼。「可惡!」
  「嗄……」季襄雪嚇了一跳。
  「我就知道我上了那個保養品推銷員的當。」刁名豪怨懟著一張臉。
  「……啊?」這……什麼跟什麼嘛……
  季襄雪皺眉了老半天,才搞懂這傢伙在吼什麼,兩瓣櫻唇不禁噗哧漾出一道可人的弧線;一場即將爆發的世界大戰因此而化解,清藍天中的燦爛驕陽也因此而失色。
  「對嘛對嘛,就是這樣,你看看你笑起來有多美。」刁名豪終於明瞭何以古代許多帝王為了博取紅顏一笑,寧可犧牲一切。
  「這麼說……」春風般的嫣容霎時覆上了冬雪,沁人心脾的嬌媚也轉為冷然的質詢。「我不笑的時候就很醜嘍?」
  女人呀,總是喜歡在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上面做文章。
  「你就一定要跟我唱反調嗎?」刁名豪從沒見過如此難討好的女人。
  季襄雪也不懂她幹麼這麼愛和他鬥嘴,總之那些話未經大腦便自個兒蹦出來。「那是你的榮幸呀,刁民。」
  「……豪。我叫刁名豪,請你不要每次都故意少叫一個字好嗎?」本著孔老頭子……呃,夫子……有教無類的精神,刁名豪不厭其煩地糾正她。
  「刁民刁民刁民刁民刁民……」季襄雪一口氣念了一大串,然後趾高氣昂地睇著他問:「我就是高興這樣叫,你想怎麼樣?」
  「我認輸總行吧?」男人向女人投降並不可恥。
  「這還差不多……耶?你這是要開到哪國去?」瞥著車外仍是空曠一片,季襄雪覺得兩人鬼扯了這麼久,早該到了教室或看到一些人跡才是。
  「什麼?」經她那麼一提,刁名豪這才注意到他只顧著聊天,早已偏離了預定路線。
  他左顧右盼,想從這看起來都長得一樣的牧草中,尋求正確座標。
  「咦?這裡是哪裡啊?」
  「你問我,我問誰呀?」季襄雪猛回頭,倏然發現前面有狀況。「嗄……小心!」
  「啥?」刁名豪聞聲想都沒想,本能反應就是踩住煞車。
  幸虧兩人命大,千鈞一髮之際,冒汗的車頭僅差零點零一的間距,即將吻上前方的大樹。
  「喝……」他倆紛紛倒抽了一口氣。
  「哇,好險,好險。」刁名豪趴在方向盤上。
  「你這傢伙……」腎上腺素過度分泌所引發的緊張感猶存,季襄雪手腳發冷,不禁越想越火,進而破口大罵。「這方圓幾百公畝的草地上,光禿禿的就只長了那麼一株樹——那株唯一、僅有的一、株、樹,旁邊的空地又那麼大,你就偏偏要去撞它?」
  「沒撞到啦,還差一點點……」刁名豪心虛地辯駁。
  「還——差一點點?!」尖銳的分貝愈爬愈高,季襄雪每說一句,便用力地戳他一下。「你想證明什麼?你能?你行?你厲害?你技術高超?」
  「別生氣嘛。」刁名豪想用嘻皮笑臉混過。「怎麼,我嚇到你啦?這純粹是個意外嘛。」
  「意外?我的父母就是死在你這種『純粹意外』!」季襄雪刷白了艷麗的粉顏,當初聽到父母雙亡的噩耗餘悸,她至今仍不能忘懷。
  「對不起,我不知道……」刁名豪登時斂容。
  「你要殉情也別拖累我!」嚴肅的皓瞳迸射出墨綠的反光,季襄雪不想再聽他繼續廢話,砰地開了車門衝出去。
  「等等……」刁名豪一把抓住她。「我真的不知道你父母的事……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季襄雪站在原地不語,但是也沒將他的手甩掉。
  幾次相處下來,刁名豪明白此舉意味著她的軟化,於是他又是哈腰,又是鞠躬地將姿態放得更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啦!」
  季襄雪其實在一下車時便感到後悔,因為她不曾在旁人面前展露過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尤其對方又是這名見了面就愛與她劍拔弩張的「刁民」,所以她正覺得懊惱萬分,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圖場,故此時他的低聲下氣恰巧給了她一條退路。
  「哈哈哈——」她猝地大笑。
  「怎……怎麼啦?」刁名豪沒料到她的情緒轉折會變化這麼大,當下被她的喜怒無常弄迷糊了。
  「想不到你這麼好騙。」季襄雪坐回車內,關上車門,以免外頭的大風吹亂她烏溜溜的秀髮。
  「難道你剛剛說你父母死於意外……是騙我的?」刁名豪不敢接受被耍的事實,想到她方纔的表情是那麼楚楚可憐,又是那麼的真,他甚至有股想摟她入懷、好好呵護一番的衝動……
  「如何?」季襄雪的洋洋得意足以激怒一頭溫馴的小花鹿。「我的演技很棒吧?」
  「你居然跟我開這種玩笑?!」若非她是個女人家,刁名豪早把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改掐住她的脖子。
  「小器鬼,人家不過是逗你玩玩嘛,誰曉得你會那麼認真?」季襄雪扁嘴嘟嚷著,那嗲樣令人想罵又罵不出口,想打她又打不下去。
  「罷了,罷了。」遇到她,刁名豪只得搖頭認栽。
  唉,還是先送佳人去上課要緊吧。
  「嗨,季同學。」有人在背後叫住她。
  「嗨……」季襄雪連忙轉頭回應。
  清澈的瞳仁立刻闖入一道高碩的瀟灑身影,原本砌在艷容上的招牌笑意刷地收了起來,胸口處接著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窒息,她必須強迫自己作深呼吸,才讓氧氣再度充沛她的肺臟。
  「又是你?」她沒好氣地扭回身去。
  「原來你這麼想念我呀?」刁名豪存心忽略她語調中的不耐,俊朗的眉目始終保持著一貫的乾淨舒爽。
  「是呀,我好想你喔,而且還想到茶不思飯不想哩。」季襄雪仰起弧線優美的玉頸與細緻漂亮的粉臉衝著他假笑。
  「真的啊?」看也知道她是言不由衷。「那可真巧,我也是耶。」
  「如果你離我再遠一點,我會更想你。」
  「是嗎?」他不退反進,與她並肩同行。「這樣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你很煩人。」季襄雪停下來瞪他。
  「會嗎會嗎?」刁名豪也停下來,還故作訝異地嚷著。「可是大家都說我很討人喜歡耶。」
  「那……」季襄雪嫵媚地把手貼在他的前襟,漾著無邪的笑靨裡頭卻藏了萬把刀。「有沒有人說你很不要臉呀?」
  「這倒沒有,不過大家都說我的臉長得很體面。」對付這種伶牙利齒的女人,臉皮就是要夠厚,要不就會被五馬分屍,死得很淒慘。
  「哦?」季襄雪笑嘻嘻地問。「倘若我一拳打下去,不知你那張臉是不是仍能維持大家說的很體面?」
  緊接著她忽然舉起拳頭朝他揮去。
  刁名豪仍綻著微笑,並沒有閃躲畏縮,彷彿她要打的人不是他。
  狀似強勁的攻勢卻在觸到他的俊頰時猛地收回了力道。
  「算你有種。」危在旦夕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季襄雪不禁表示讚許。
  「好說,好說。」刁名豪表面鎮定,背地裡其實早就流了一身冷汗。
  回去他得好好犒賞上天的恩典,保佑他的賭運不錯,否則他的臉現在只怕腫得比泰國芭樂還大。
  「哼!」季襄雪甩頭往前行。
  「等等……」刁名豪順勢伸手搭住她的肩膀,以阻止她離開。
  「啊——」季襄雪猝不及防地發出令人驚悚的尖叫。
  「怎……怎麼啦?!」他惶惑地瞪大眼,不知她所叫何來。
  「啊——啊——啊——」她沒有給他任何解答,只是繼續地喊叫著。
  「怎麼啦?怎麼啦?」聞風而至的人群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的兇殺案。
  「他……」季襄雪顫巍巍地揪著自己的前襟,擠滿淚水的瑩眸控訴地瞥著他。「他想對我……對我……」
  嚶嚀一聲,她誇張地躲到人群後面低聲啜泣。
  瞧這女的哭成這樣又一副遭人侵犯的委屈模樣,不須多言,大夥兒也差不多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數十雙責難的視線不禁往他身上射了過去。
  「我……我沒有……」眼前這種局勢,刁名豪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被眾人保護著離去。
  幾名員工經過時,還搖頭歎息地拍拍他。
  「你也真是的。」
  「要偷吃也要小心嘛。」
  「唉,年輕人就是這麼精力旺盛。」
  面對這些非議,刁名豪企圖做垂死的掙扎。「不是呀!我根本沒有……你們要相信我啊,我沒有……」
  完全沒人願意理他,這會兒他說的話還真的像放屁。
  當日夜裡,他做夢都還夢到她噙著微笑,朝他做出勝利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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