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1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2:24
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二十章 尋找(下)

楚天大吃一驚,根本來不及橫劍招架。

他索性放任刺來的發簪不管,同樣快逾飛電的一劍刺向少女胸口。

“叮!”蒼雲元辰劍被玉簪輕輕一點猛向左偏斜。

楚天明顯察覺到,少女並未使出全力,甚至連三五成的功力都沒用到!

這個少女到底有多強?楚天完全揣度不到。此刻他的胸前城門洞開,一個溫香軟玉的嬌軀靠了過來,纖指輕輕按向膻中穴。

楚天如臨大敵,攥動左拳呼喝出手,擊向少女點來的纖纖玉指。

不料少女的身軀側轉,俏臉似笑非笑嘬起櫻唇對著楚天的耳朵輕輕一吹。

“啊?”一陣玫瑰花香甜氣息裹帶著一縷遊絲般的熱流鑽進楚天耳孔,頓時臉膛發熱整個人不由自主地一顫,左拳被少女的纖指不費吹灰之力撥開。

“砰!”楚天的小腹一記悶響,被少女的右肘擊中。

他疼得彎下了腰,只覺得有無數道亂流在絞動自己的經脈,胸口岔氣又悶又痛,全身力量頓失,蒼雲元辰劍噹啷脫手墜地。

少女自得地後退三步,欣賞楚天痛楚不堪的模樣。

這一肘,儘管令楚天痛徹心肺但並沒有對身體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顯然她對力道掌控精准,手下留情。

過了須臾身上的痛感緩緩減輕,楚天面色蒼白地站直身軀道:“我不去!”

“要不要再試一次?反正你也沒得選擇。”少女抬手攝起地上的蒼雲元辰劍,倒轉劍鋒遞給楚天。

楚天接過劍搖了搖頭,道:“你要麼殺了我,要麼放了我。但我絕不會跟你去北冥神府!”

“膽小鬼,”少女嗤之以鼻,“北冥神府就讓你怕成這樣?”

聽楚天哼了聲也不爭辯,少女微微頷首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怕,你是討厭北冥神府對不對?”

楚天依舊不說話,但這次算是默認。

“討厭總要有理由,如果是因為歡長歌和陰雪流的緣故,那你的厭惡未免太廉價了。那兩個人,不過是外門弟子,根本不能代表北冥神府的主流精英。”

少女很自然地將自己歸入到北冥神府精英之列,勸楚天道:“我建議你不必這麼早下斷論,先瞭解瞭解,北冥神府也許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糟糕……”

“真他媽的見鬼!”說到這裏她突然暴出粗口,歎了口氣道:“算了,剛才我說的話都是騙你的。其實,那地方糟糕透頂,根本不是正常人願意待的地方。”

楚天愣了愣,半晌後說道:“你很誠實。”

少女將雙手背到腰後,踮起腳嬌軀前傾靠近楚天,“要不我們這樣好不好?”

事實上少女的身材幾乎和楚天一般高,即使身體往前稍作傾斜,她的眼睛依舊能和楚天的雙目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楚天顯然不習慣如此近距離地和一個少女對視,不自禁皺著眉拉開彼此的距離道:“你又想怎樣?”

“我知道你的祖輩都是獵人,你自己也是從小在山中長大,所以斑斕霧山對你而言並不陌生,甚至會有一種家的感覺。”

少女很享受地看到楚天在自己的近距離壓迫下身體表現出的強烈反應,她故意將誘人的鼻息噴入楚天的鼻孔中,果不出其然楚天乖乖敗下陣來,再向後退開一步。

“你好像很瞭解我?”楚天有些訝異,他從未跟別人說起自己的過往。

“假如給你時間逃跑,等到天亮後我離開這座古洞去找你。”少女問楚天道:“你認為我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你?”

楚天凝視少女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她是認真的還是又一次地作弄自己。

“要麼你會在天黑前找到我,要麼你永遠都不可能找到我。”

“那麼我們就以日落為限怎麼樣?假如我能夠在明天日落前找到你,你就得乖乖聽我話,今後三年都得跟著我,我會做你的保護神。作為報答,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哪怕我要你割下自己的腦袋,你也不許叫疼,更不准翻悔。”

“要是在日落之前你沒有找到我呢?”

“簡單,我聽你的話。也以三年為限,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少女促狹地微笑:“包括做你的床奴——”

楚天怔了怔,默然將右手伸向少女。少女搖搖頭篤定地道:“不用賭咒發誓,我對自己有信心,而且有很多辦法保證你不會翻悔。”

楚天點點頭,說道:“這樣我就不和你說再見了。”

少女悠然道:“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相信我。”

楚天笑了笑,握住蒼雲元辰劍轉身走向洞外。

少女拍拍睡意朦朧的玉頰,“真該睡一覺了,養足精神明天好好陪這個笨蛋玩,看起來他還挺自信的!”

她走到真冥九煞池邊縱身一躍,嬌軀臥倒在池面上,就這樣閉起眼睛愜意入眠。

古洞重新歸於寂靜,楚天升起的篝火漸漸熄滅,洞裏變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道道天地精氣和池中的九煞真陰如萬流入海,默無聲息地被吸納進少女的體內,在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中汩汩流動直至煉化。

清晨第一縷霞光微露,一個矯健的身影從古洞口魚躍而下投入碧潭裏,半個時辰後,少女穿上衣裳走到潭邊的一塊方石前坐下。

晨風輕拂起她的藕衣,萬丈霞光照耀在她的俏臉上,黑髮上晶瑩的水珠未幹,閃爍五顏六色的光芒。

少女從袖袂裏拿出一支碧色玉簫,先用潔白的絲帕仔細擦拭,然後放到唇邊。

簫聲渺渺響起在空幽的河谷中,隨著怡人的晨風向遠方吹送。

山更寂了,水更靜了,天邊的雲彩躑躅眷戀,似也在側耳傾聽。

一雙翠鳥掠過碧波蕩漾的潭面,落在少女身後的枝頭上,安靜地聆聽。

簫聲充滿出離塵世的空悠,宛如一條不食人間煙火的溪流在崇山峻嶺之間迤邐流淌,使得這山水也不知不覺沾染上一絲仙氣。

越來越多的鳥兒飛來,然後是山中各種各樣的獸類。

百鳥朝鳳,萬獸覲王。

它們圍繞在碧潭四周,數百隻上千頭竟鴉雀無聲。

又是許久,簫聲漸漸停歇直至渺然無蹤。

少女從方石上緩緩站起身,立在萬千鳥獸的中央,宛如接受朝拜的女王。

她微微揚起臉,燦爛的晨光灑照下來,藕荷色香衣熠熠生輝,泛起一層金色光暈。

“聽著,在天黑之前,我令你們搜遍斑斕霧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條溪流,找到昨夜從古洞中離開的那個少年。”

少女擴展靈識,將自己的意念傳輸到每一隻鳥獸的腦海中。

下一刻,群山沸騰草木皆兵。方圓萬里的斑斕霧山中千鳥翱翔,萬獸奔騰。

天空中、樹梢上、灌木叢裏、溪澗下、洞穴內……到處都是奔跑飛翔的鳥獸。

即使是一根沉落在溪底鵝卵石縫隙間的細針,也躲不過天上水下無數銳利的目光尋索。

然而從早晨到中午,從中午到日暮,少女遲遲沒有能夠得到楚天的消息。

他仿佛離開這座古洞後就憑空蒸發了,可他絕對不可能離開斑斕霧山。

那麼他到底會在哪里?

天上的紅日在一點一點西行,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會天黑。

少女乘風而起,飄落在瀑布頂端的高崖之上。斑斕霧山的鬱鬱蔥蔥的景致在她的眼底一覽無餘。

她緩緩合起明亮的雙眸,側耳聆聽風中傳來的遠方訊息。

雄鷹的長唳,猛虎的咆哮,杜鵑的幽啼,還有池邊的蛙鳴……

每一縷風在她的聽覺中仿佛都充滿了靈性與生命力,也帶來了足夠多的資訊,卻無關乎楚天。

天邊殘陽如血,落日已開始沉向山后。

山中的霧氣漸濃,到處都是喧鬧的鳥獸聲。

楚天,我既然找到了你,就絕不會再讓你溜掉!

少女慢慢睜開了眼睛,唇角逸出一抹笑意:“看來這傢伙還真想有個床奴。”

她意識到自己一定是遺漏了某個盲點,而楚天正是利用了這個盲點才躲藏至今未被發現。

少女拍拍額頭,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經和一個男孩玩捉迷藏遊戲。每一次失敗的都是她,除非那個男孩子故意讓自己找到。

那時候眼看要輸,她就會哇哇大哭,哭到那個男孩子受不了,故意發出點聲響讓自己發現他為止。

“還真是個狡猾的小姑娘啊——”

少女驕傲地微笑,晚風吹動她的長髮輕輕飄舞。

天邊的最後一縷殷紅色霞光正在慢慢地隱沒。

不管在哪里,一定會找到你。因為,沒有你的日子,世界是如此無趣……
匿名
狀態︰ 離線
22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3:01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一章 陷阱(上)

黃昏後,小鎮酒館的生意很火,桌邊滿是圍坐喝酒的客人。

幾個夥計打點精神奔來走去,一個個滿頭大汗笑容殷勤。

店內人聲鼎沸,客人們在猜拳鬥酒,喧嘩取樂。空氣中發散出酒菜的香味令人微醺,也刺激著酒客的神經,鼓蕩起更高的興致。

忽然聲音靜止下來,有人張著嘴,有人懸住了筷子,連酒館掌櫃的算盤珠子也停止了響動。所有人的面孔都朝著同一個方向,目光都齊刷刷地望著門外。

一名藕衣少女飄然而入,庸懶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視過酒館,終於落在角落裏僅有的一張空桌上。

“掌櫃的,聽說你這裏有自釀的好酒,味道還不錯。”

“顧三,還不趕緊給貴客上酒!”酒館老闆如夢初醒,吆喝夥計。

他開了這家“太仙居”四十多年,每天的酒客來來往往,其中不乏美麗動人衣著曼妙的妙齡少女。但眼前的這位藕衣少女,無疑是天外飛仙降臨人間。

藕衣少女渾不在乎眾酒客驚豔的目光聚焦追隨著自己,頭也不回地道:“你來點菜。”

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一個身材挺拔的少年,穿著件黑布衫,全身上下最顯眼的地方莫過於背後斜插的那柄劍。

劍是重劍,這個少年,就是楚天。

那日他和少女立下賭約,暗中便將藏身之所選在了古洞中。

楚天相信,那裏應該是藕衣少女惟一可能忽略的地方。

這個策略一開始很成功。天亮後趁著藕衣少女躍入碧水潭戲水的機會,楚天溜進古洞躲了起來。

當整座斑斕霧山都被鳥獸們掘地三尺搜得天翻地覆時,古洞裏卻是靜謐而安寧。

只要耐心等到天黑,他就能夠以勝利者的身份走出古洞,然後與少女友好道別,永遠分手。

然而事與願違,就在勝利無限接近的時候,楚天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別躲啦,我知道你就藏在洞裏。”

楚天暗吃一驚,猜不透少女是故意在詐自己,還是真的發現了自己。

他毫不猶豫地啟動備用方案,祭出不動如山印護佑全身,冒險潛入真冥九煞池。

池下血浪翻滾一片渾濁,冰寒的九煞真陰不斷衝擊他的護身法印,體內的梵度魔氣急遽消耗,最多只能堅持一柱香的時間。

但很快,這一柱香也用不著了。

“嘩啦——”一隻雪白粉嫩的小手探入池中,血浪匪夷所思地分開。

楚天頭頂亮光重現,就看到少女俯低身,巧笑嫣然道:“嗨,我叫珞珈,見到你很高興。”

那一刻,楚天說不出的震驚與失落,無可奈何地走出血池,他悶悶地道:“你該知道我叫什麼!就算你贏了我,也不必有多高興吧!”

就這樣楚天心不甘情不願地認輸,私底下盤算此後三年,有這麼一個主要給自己發號施令,不定是怎樣一番令人煎熬的境況。

而珞珈的第一項指令,不出所料,就是要楚天跟隨她前往北冥神府。

那裏對於楚天來說,是一片未知的世界。

此後三年,必定是一段吉凶未蔔的日子。


珞珈發現楚天真的沒話講。

之所以要加上“真的”這兩個字,是因為她見過許多平時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男人,一看到自己就會變得滔滔不絕,能從自己最近一頓飯吃的什麼一直說到他們祖上八代都幹過什麼。

但楚天沒有。他甚至都沒興趣問,她究竟為什麼一定要“帶”自己去北冥神府。

譬如當下,他的眼睛就專注在手裏的筷子和桌上的酒菜,似乎不明白自己對面坐著一位絕頂美女,而陪美女吃飯,第一要務顯然不該是關注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有人發現了這個問題,也顯然認為自己應該把握時機。

“姑娘,一個人喝酒多悶!來,我陪你飲一杯!”

隔壁桌上站起來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刀在腰間斜挎著,手裏舉著杯走了過來,身後的同伴在鼓噪喝彩。

珞珈不用施展搜神功,就能夠知道這個男人的腦袋裏在想什麼。

所以她的笑顏不改,嘴角卻透出些邪惡的氣息,道:“為什麼不換上大碗公?喝一杯多不過癮。”

“痛快!”那人呆了呆,回頭從桌上拿過大碗公盛滿酒液道:“我先幹了!”

他仰頭將一大碗酒喝下,就看到珞珈面不改色也喝下一碗。

大漢眼睛發亮,吐氣揚聲道:“來,我替姑娘滿上。”

“喝酒就喝酒,幹嘛非要找死?!”楚天抬頭看了那人一眼,見對方的眼光不離珞珈的臉蛋與胸脯,在之間徘徊遊移,伸出手放肆地摸向她放在酒碗邊的纖手。

“啊——”伴隨著一聲殺豬似的嚎叫,一支玉簪穿透大漢的右手牢牢地釘在桌面上。

鮮血橫流,大漢嗷嗷怪叫卻無法拔動玉簪。珞珈悠然拿起酒壇倒滿大碗公,又極優雅地喝下一碗。

她輕輕拔出玉簪,用酒水沖洗淨上面的血跡,再輕輕插回發間。

“臭丫頭,大爺好心好意請你喝酒。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而出手傷人,我劈了你!”大漢右手得了自由,左手拔刀叫嚷道,身後的幾個同伴也氣勢洶洶逼過來。

珞珈手中的空碗突然飛了出去,正好砸在挎刀大漢的臉上,魁偉的身軀竟像片葉子似的飛了出去,結結實實摔在酒館外的街道上昏死過去。

那幾個同夥見狀大駭,奔出酒館只見那只空碗嚴嚴實實扣在大漢的臉上,怎麼也摘不下來,其中一人抄起石頭總算把碗敲碎。

這些人才曉得珞珈惹不起,趕緊架起血流滿面的同伴抱頭鼠竄地逃了。

“把你的碗給我,反正你也用不著。”珞珈不由分說探手拿過楚天面前的空碗,有些不滿道:“剛才有好多男人要欺負我,你為什麼不出手?”

楚天答道:“你不叫我幫忙,我怎麼好出手?”

“笨蛋,”珞珈不滿道:“聰明的侍從根本不需要主人開口,只要看一眼主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怎麼做。”

楚天點點頭,說道:“我看現在的神色,似乎是準備結賬離開。”

“錯!”珞珈一拍桌子道:“我正準備再喝一壇。”

楚天笑笑不吱聲,目光望向門口,門外閃進一個青衣男子的身影。

“你看出來了?他是一個有三百年道行的厲鬼,已經能化出人形。”

珞珈說話的時候,眼睛盯著的是楚天的臉龐。

青衣男子腳不點地地來到兩人面前,從袖口裏取出一支玉筒恭恭敬敬呈給珞珈。

珞珈接過玉筒,掌心微吐一縷魔氣,一串只有她看得懂的光字展現在眼前。

“麻煩!”珞珈掌心吐力將玉筒捏爆,光字隨之消散。“知道了,我會去。”

青衣男子向珞珈一躬身,慢慢退出酒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猜,像這樣的玉筒,不會是北冥神府才有的傳信工具?”

“你用過文房四寶嗎?”珞珈問,“這就是修道人的筆墨硯臺紙。”

她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道:“今晚我們就住在鎮上。”

兩人結賬來到街上,找了一家乾淨僻靜的客棧入住。

楚天剛剛進屋洗漱完畢,就聽見外面有人拍門。

他拉開門,珞珈站在屋外並沒有進來的意思。

“我要出去辦點事情,天亮前回來。”她交代道:“你在屋裏乖乖等我。據我所知,這座鎮上的妓女都不怎麼樣。而且你年紀還小,很容易上當受騙。”

楚天搖頭道:“據我所知,這座鎮上沒有青樓。”

“這麼說你已經悄悄打聽過了?”珞珈似笑非笑地望著楚天,忽然伸手輕拍他的面頰道:“小天乖,姐姐帶糖回來給你吃。”

楚天下意識往後閃躲,但還是被她的手指掃中了面頰。

珞珈嫣然一笑,將房門關上飄然而去。

“這傢伙也會胡說八道,”她禦風飛起,瞥了眼燈紅酒綠的青樓舞坊,化作一道虛影向西南方飛去,“怕是他沒膽子去玩吧。”

她飛出三百余裏,前方隱隱綽綽有一座古廟,裏面燈火暗滅一片漆黑。

“法岩寺——”珞珈的目光拂視過山門上的匾額,落下身形。

“法岩寺外迎賓亭,有秘事相告。”這就是那支玉筒所傳遞的資訊。

法岩寺是神陸正道五大派之一“龍華禪宗”設立在當地的分支寺院。

不過寺中忘慈主持的真實身份卻是北冥神府的臥底,潛伏龍華禪宗多年。

他玉筒傳訊,多半是近期龍華禪宗會對北冥神府有不利舉動。

迎賓亭裏空無一人,整整一個時辰後,始終不見忘慈主持的身影。

珞珈心裏生出不妙的預感,潛行匿蹤進入寺院,尋找到忘慈主持的禪房。

“啪、啪啪、啪啪、啪!”珞珈用手背輕叩房門,發出一串有節奏的音節。

房門打開一道細縫,忘慈主持看到門外的珞珈,愣神道:“郡主,您怎麼來了?”

珞珈面色微變,意識到自己上當了——是誰假傳訊息,將自己誘來法岩寺?

她的靈覺籠罩整座寺院,並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樣。

“見鬼!”她霍然醒悟,對方真正的目標不是自己。他們設下這個局,只是為了引開她。這夥人要對付的,該是被自己留在客棧裏的楚天!

珞珈飛身而起,催動真元禦劍飛行,如一道碧色的閃電拖曳過千里長空,不顧有多麼驚世駭俗,向來時的小鎮飛去。

她發誓,假如楚天發生任何意外,自己會將所有敢於策劃、參與這起陰謀的人連根拔起,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這些人難道忘了,她是北冥神府中惟一獲得郡主封號的人——“幽冥郡主”珞珈,可絕不只是光鮮響亮的頭銜!
匿名
狀態︰ 離線
23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3:35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二章 陷阱(下)

珞珈離開後,楚天就脫衣上了床——當然他的床上並沒有女人。青妓舞女對他來說,並不是一種誘惑。

他準備利用今晚的時間,對梵度金書中的秘學再做參悟。

梵度金書一共分上下兩部,上部是梵度魔氣的修煉心法,下部的內容則被封印,楚天幾次好奇試圖強行打開都以失敗告終。

他盤膝坐定,劈空一掌熄滅了桌上的火燭,屋中陷入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他相信珞珈一定是由於那支玉筒的緣故才改變行程安排。

假如想逃走,無疑現在是個機會。

但楚天並不打算這麼做。珞珈既然敢放心離去,就不介意再抓自己回來。楚天並不想做這樣丟臉的事情。

而且,說不定那神出鬼沒的白衣老者也是北冥神府的人,說不定自己還能夠由此找到晴兒。

楚天的心底隱約還存著這樣一絲希冀,只是他不會告訴珞珈。

如今他已經不必直接打開玉筒,只需將一縷靈覺送入其中,就能在浩瀚無邊的虛空天地中徜徉。

他寧澈心神,渾然忘我地沉浸在梵度金書玄妙深邃的世界中,全力參悟“藏宇篇”中記載的一千八百六十四字真言和三十二幅如真似幻的影像畫卷。

絲絲縷縷的梵度魔氣從玉筒深處的虛空中衍生出來,隨著楚天的靜悟緩緩匯入他體內的經脈中,就像一座永不會枯竭的神秘源泉。

相比起來,楚天功力的進境遠遠超過普通修道人。即使不進行吐納調息,單單接受玉筒中蘊藏的無窮靈氣,就已經遠勝過他們幾十年的枯坐。

而且目前他所接收的靈氣,還僅僅是參悟藏宇篇所得。

楚天非常期待,假如有一天,自己能夠突破到上部最後一篇時,該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沒過多久,耳畔忽然聽到蒼雲元辰劍的細微鳴響,那是一種示警。

楚天微感驚訝,不動聲色地從玉筒中退出靈覺,然後向屋外悄然延伸。

屋外夜色中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他們清一色身著黃衣,一個站在房頂上,一個立在院中,還有一個潛近到窗前。

那隱身在窗外的黃衣人是個中年女子,右手握住一隻狀如烏龜的魔寶悄無聲息破開窗紙,將烏龜腦袋探了進來。

“哧——”一束暗綠色的煙霧從龜嘴中噴吐而出。這煙霧凝而不散,細如遊絲,筆直一條伸向楚天,正對準了他的口鼻部位,似乎是打算毒死自己。

楚天心頭微動,這三個黃衣人應該都來自於北冥神府。

他迅速聯想到珞珈的離去,看來是有人布下了調虎離山之計,為的是要除去自己。

那珞珈會不會有事?

楚天隱約有一絲不安。但他很快想到,既然對方調走珞珈,顯然是不願和她發生正面衝突。那麼她應該沒事,有事的是自己。

那道綠煙猶如靈動的毒蛇,輕捷地滑過黑暗飛速逼近楚天。

楚天暗運梵度魔氣催動亙古不化印,胸口頓時一暖如有紅日當空。

他抱元守一,放膽嘗試著將一小絲綠煙吸入鼻中,立時一股微微發涼的氣流直灌咽喉,所過之處仿佛血肉都在被腐蝕消融。

楚天暗吃一驚,正準備強行運功將毒煙逼出,猛地感覺到盤踞在胸口的暖意宛若光照大地瞬間佈滿全身,滲入他體內的毒煙登時冰融雪消。

楚天心頭大定,索性假裝不知有人下毒,就看屋外的這夥人接下來玩什麼花招。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立在院中的中年男子低聲道:“蘇妹,你的‘龜靈碧煙香’對這小子似乎不起作用。”

“不可能!”那中年女子催動魔氣,從龜嘴中噴吐出的綠煙猛地加粗一倍,源源不絕滲入楚天的鼻孔和嘴裏。

她如願看到楚天的身影顫抖起來,忽然發出一記痛楚的低哼仰面翻倒在床上。

“啪!”門栓微響被人震斷,院裏的中年男子如鬼魅般飄入屋中。

“不必多此一舉。”蘇妹收起魔龜,站在門口道:“這小子死定了。”

“那我也要切下他的人頭,帶走他的蒼雲元辰劍!”

男子冷冷說道,從身後拔出一把鯊魚鋸齒魔刀走近床頭。

突然,仰倒的楚天睜開了眼睛,丹田提氣向男子的面部噴出一束綠煙。

“啊呀!”男子面色陡變,急切間閉氣飛退,但還是有一縷毒煙被他吸進了肺部,頓時感到一陣目眩神迷,胸口如火炭燃燒。

楚天彈身躍起,蓄勢多時的蒼雲元辰劍猶若山洪暴發不可阻擋,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殺手的面門。

在沒有短兵相接之前,楚天對這三名刺客的實力並無瞭解。但他們既然有備而來,就說明他們有恃無恐。如果可以出其不意先解決掉其中一兩個,就能最大限度地削弱對手力量,保護自己。

男子慌忙舉刀招架,卻覺得全身酥軟功力已發揮不出平時的五成。

“鏗!”蒼雲元辰劍醞釀天地神威劈斬在鯊魚魔刀上,對手連人帶刀跌跌撞撞倒向牆角,口中溢血高聲喊道:“蘇妹,快拿解藥來!”

“你用不著解藥了!”楚天大步向前,還是一式裂海斷流向他斬落。

“砰!”蘇妹見男子遇險,急忙運掌劈向楚天背心。楚天不躲不閃,身上光芒綻動顯現出一座金色山峰。蘇妹一掌劈落金峰微微一晃,楚天的背部毫髮無損,反而借著她的掌勁去勢更快!

“噹啷!”蒼雲元辰劍硬生生斬斷鯊魚魔刀,勢如破竹劈向男子面門。

此時男子已經退到牆邊,再無路可退,情急之下顧不得丟人現眼,倒地往門外翻滾。

至此,楚天對這兩名刺客的修為多少有了點瞭解。無論是中毒的殺手還是放毒的蘇妹,比起之前死去的歡長歌都要略遜一籌。現在惟一沒動的就是立在屋頂上的那名青年人。他高高在上,似乎對腳下的打鬥或者同伴的生死漠不關心。

“嗚——”蒼雲元辰劍光芒閃耀脫手飛出,楚天決定速戰速決,集中全力對付屋頂上更高等級的殺手。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絕對不好惹。

叫狗不傷人,不叫的狗更可怕。

“噗!”蒼雲元辰劍如閃電驚鴻刺入男子身體,將他釘牢在牆上。

“陳哥!”蘇妹驚怒交集,左手五指各套上一根三寸長的冰藍毒錐抓向楚天肩頭。

但對楚天來說,這個女人是三名刺客中對自己最小威脅的一個。

他的不動如山印和亙古不化印足以化解蘇妹的毒功魔爪,等若立於不敗之地。

“叮!”他運起不動如山印硬接蘇妹的魔爪。五根冰藍毒錐刺中金峰光影,蘊藏在錐中的劇毒迅速發散,但被亙古不化印悉數溶解。

楚天探臂拔劍,蒼雲元辰一式“回頭是岸”從他的腋下激射而出直刺蘇妹心口。

蘇妹沒想到楚天還能這樣運劍反攻,倉促之下急忙往後閃避。

楚天並沒有趁勢轉身,而是保持背身出劍的姿態如影隨形直迫蘇妹。

同樣是向後飛掠,楚天的速度要比蘇妹快出一截。隨著兩人從屋裏退到屋外,速度上的差距縮短了彼此的距離,蒼雲元辰雪光閃耀距離蘇妹的心口已不到半寸。

這最後不到半寸的距離,最終決定蘇妹僥倖活了下來。

矗立在屋頂上的人終於出手!

他的身影僅僅是一次晃動,就已經出現在了楚天的面前。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隻閃爍著銀白色晶芒,比刀鋒還要鋒利的手掌。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當蟬即將成為螳螂美餐之際,也正是黃雀捕獵之時。

雖然楚天是正面面對黃衣青年,但他的身勢正在飛速後退中,而蒼雲元辰劍的鋒芒也全部聚焦在背後的蘇妹身上。

但是楚天的臉上沒有恐慌,面對如禿鷲般撲襲而來的敵人,他只做了一件事——團身挺腰就像一隻遭受攻擊的刺蝟,亮出全身的鋒芒!

蒼雲元辰劍隨著楚天的身勢變化霍然挑向斜上方,直切黃衣青年的脈門!

誰說回頭是岸和逆天改命一定是兩個招式?劍式的極致境界,就是有劍無式!

黃衣青年明白了,自始至終楚天注意力的重點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擊斃陳哥,追殺蘇妹,不過是他們兩人間無形的博弈。

棄子或者捨身,區別在於,一個用的是下屬的生命,而另一個賭上的是自己的性命!從這一層面上來講,他比楚天更佔優勢。

“啪!”黃衣青年的左掌由劈轉拍,按壓在蒼雲元辰的側刃上向右一推。

他的手勢柔軟,如五指拂動琴弦,令人難以想像前一瞬還是同樣的這只手掌,正在發動陰狠絕倫的淩空劈斬。

然而就是這麼輕描淡寫地一按一推,竟令楚天的身形在空中如陀螺般不由自主地飛轉起來,想停都停不住!

一陣天旋地轉之中,楚天猛感腦後刺疼,黃衣青年的手掌凝捏成錐形,如同冥王之槍刺碎不動如山印的防護罩,離他的後腦不過毫釐!
匿名
狀態︰ 離線
24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4:08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三章 幽冥郡主(上)

楚天的判斷非常準確,黃衣青年才是這三人中的首領。

他更進一步猜想,對方應該是北冥神府中的嫡傳弟子,遠非歡長歌和陰雪流之類的外門弟子可比。

歡長歌的沉金掌、陰雪流的冥王之怒拳,跟黃衣青年鬼斧神工般的手法招式比較起來,簡直不在同一個級別上!

對手雖強,但楚天並不準備坐以待斃。

黃衣青年驀然察覺到,隨著楚天身形的轉動,蒼雲元辰劍已化作一式“睥睨四海”,劍鋒吞雲卷浪正向自己的胸膛橫掃而來!

他的劫害手固然可以在第一時間戳爆楚天頭顱,可自身也難免被劍氣所傷。

如果是這樣,即便這次任務完成,自己也不覺得有半分顏面。

“啪!”他的左掌拍落,擊打在蒼雲元辰劍上。

有如雷霆重擊,楚天身形劇顫像隕石般砸向地面。頭頂哧哧風芒掠空,黃衣青年的劫害手也因此走空。

儘管躲過一劫,但楚天的感覺卻比死還難受。

他的身體裏一道橫向旋轉的力量和一道縱向下壓的掌勁交織激撞,粉碎了縷縷梵度魔氣,激得胸口發脹仰面噴出一大口鮮血。

這時候,他就看到黃色的身影從天而降,五指戟張向自己頭頂插落!

楚天覺得自己從沒這麼狼狽過,被黃衣青年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甚至連爭取一小口喘息的機會都不能。

他努力鬆弛身軀施展出“燕翔”身法,雙腳甫一著地順勢側倒翻滾。

“砰砰砰!”楚天所過之處爆起一蓬蓬塵土,地面裂開蜘蛛網般的縫隙,卻是他將體內橫豎兩股力量卸入了地下。

但不管楚天如何像遊魚般在地上騰挪閃躲,黃衣青年的魔爪便似附骨之蛆始終籠罩在他的頭頂上方,而且距離寸寸縮短。

不過楚天也借此略略緩過一口氣,胸口的脹悶稍減梵度魔氣逐漸重新凝結。

他猛地定住身形,蒼雲元辰劍對準黃衣青年的掌心斜刺而去。

黃衣青年似乎是被楚天激怒,眸中寒光微動,雙手齊時變招。

“啪!”蒼雲元辰劍驀然凝住,劍身被黃衣青年的雙掌牢牢鉗制絲毫動彈不得。

一波又一波洶湧陰冷的魔氣衝破蒼雲元辰劍氣的阻擊,排山倒海般湧向楚天。

楚天感到自己的身軀如同一座在狂濤中即將潰決的堤壩,到處都在震顫開裂。

他的梵度魔氣雖說玄妙無比,是魔門的頂級神功,然而與黃衣青年猶若雲泥之別的境界差距,使得自己完全喪失了抵抗力。

黃衣青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不斷催發掌勁攻入楚天的體內,竟然是想將他活活震死。

不料楚天猛然使勁抓緊劍柄,身軀借力抬升,雙腿如飛彈般蹬向黃衣青年小腹。

“呼——”黃衣青年鼻中怒哼,振臂甩出蒼雲元辰劍。

楚天的身形再次不由自主地飛上天空,身後當然還有黃衣青年形影不離的相伴。

“砰砰砰!”楚天的雙腿和黃衣青年的左掌連撞三記,直覺得從腳趾到胯骨全都要裂開,渾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這還是他拼命催動不動如山印的結果,否則此刻早已被打爆成一團精血。

不過他的付出並不是全無回報,借助黃衣青年左掌的力量催送,楚天稍稍拉開了兩人之間距離跌落到客房的屋脊上。

黃衣青年眼中的殺機越來越濃烈——將近用了十招,自己居然還不能夠幹掉楚天,這簡直是樁奇恥大辱。

更不可饒恕的是,楚天跌落屋脊後竟然還能像只活蹦亂跳的大蝦運轉蒼雲元辰劍卷蕩起屋頂磚瓦漫天花雨地向自己打來!

他的體內驟然爆出一團銀白光霧,滿天的磚瓦頓時化作齏粉蕩然無存。

楚天躺在屋脊上,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血,五臟六腑也在翻江倒海。

其實從一開始楚天就清楚知道自己絕對是拼不過黃衣青年的,所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拖住對手然後等待轉機來臨。

但上蒼並不會每次都眷顧他。眼下他耳朵裏隆隆轟鳴,好似死神的腳步聲在回蕩。

楚天望著飛撲而來的黃衣青年,決定再盡最後一次努力。

他徹底放棄不動如山印,將所有殘餘的梵度魔氣都灌注進了蒼雲元辰劍中。

與此同時體內的亙古不化印高速流轉,將吸食煉化的龜靈碧煙香源源不絕地輸入到元辰寶珠的虛空中貯藏起來。

在血色的視線裏,楚天鎖定住黃衣青年飛掠的軌跡,仰天發出一記雄勁有力的怒吼,宛如孤獨的蒼狼在召喚紅月的升起。

前不見來者,後不見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一刻他拋開了所有生死雜念,腦海裏忽然變得無限空明。料峭六劍的劍意在心頭如泉水般流淌而過,達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蒼雲元辰蒼涼咆哮,蘊涵著不屈的堅強與少年人的沸騰熱血,將濃濃夜幕徹底撕開,像一道照亮亙古的電光刺向蒼穹!

逆天改命!

——如果上天由我沉浮,既然命運由我蹉跎,那樣的天那樣的命,逆它改它又怎樣?!

黃衣青年的眼眸裏映照出兩道皎潔無瑕的雪光,仿佛直刺到了他的內心。

他的臉上浮現起一絲驚訝,眼前的少年令他憤怒之餘,多了幾分欣賞。

奈何彼此是對手,奈何狹路相逢在身不由己的神陸亂世!所以,他們之間只能是你死我活。

“啪!”黃衣青年的雙掌夾住蒼雲元辰,劍鋒與肌膚摩擦之間爆綻出一簇簇閃亮的光花。

“呼——”元辰寶珠驀然亮起,一道碧綠色光流沿著劍刃不羈奔騰!

“呀?!”黃衣青年低低一叫,雙掌同時感應到一股微涼氣息滲透毛孔。

他醒悟過來,這是楚天將方才吸納的所有龜靈碧煙香通過蒼雲元辰劍釋放了出來!他的雙手頓感麻木,體內魔氣也隨之凝滯。

“噗!”蒼雲元辰劍奮盡最後的力量刺入黃衣青年的小腹。

黃衣青年的臉上銀光乍閃,一股沛然莫禦的真元化為滾滾洪濤,竟是施展出能在瞬間增強三倍功力的“三際斷流法”。

雄渾無鑄的魔氣登時泯滅毒流。

“嗡!”蒼雲元辰劍一記長鳴,終於離開了主人的手飛向黑沉沉的天宇。

楚天再吐一口鮮血,渾身冒出絲絲縷縷的金氣,出現了散功徵兆。

黃衣青年望了一眼血流如注的傷口,臉上現出猙厲之色凝爪插落!

就在這時候遠方的天際突地亮起一抹玉光,隆隆的風雷聲響徹夜空,宛若有一輛雷霆戰車正碾壓過天幕全速朝向這裏呼嘯駛來!

黃衣青年勃然變色,插向楚天心口的左爪落得更疾!

一道是遠在天邊的華光,一道是近在咫尺的爪鋒,楚天看來是厄運難逃。

突然黃衣青年的身軀晃了晃,動作停頓了下來。

一根碧綠玉簪由後腦穿透他的頭顱從眉心冒了出來。

一縷鮮血緩緩從眉心淌落,滴在黃衣襟上。

他的身軀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重重栽倒在了楚天的身邊。

“鏗!”蒼雲元辰劍穿透屋頂插落在房間裏的地磚中。

然後,楚天就看到了珞珈滿是怒氣的臉,如同幽冥世界的女王雙眼激蕩著可怕的殺氣。

然而當她的目光望向楚天時,眼裏的殺氣漸漸褪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

然後珞珈默不作聲地蹲下身,將手掌按在了楚天胸口。

一股醇厚溫潤的魔氣如甘霖般降臨在楚天乾涸的經脈裏,他原本發冷的身子又慢慢有了一絲暖意。

“站住!”珞珈取出一枚藥丸放入楚天嘴裏,正準備偷偷從院中溜走的蘇妹被這一聲嚇得渾身哆嗦,便聽珞珈道:“你這樣就想走?”

噗通!蘇妹雙腿發軟跪倒在地,顫聲道:“郡主……殿下,賤婢只是奉命行事。”

“知道我為什麼還留著你的命?”珞珈冷冷道:“回去告訴陰聖道,如果他為了一個陰雪流,不惜用整個陰家陪葬,本郡主奉陪到底!”

“是、是,賤婢一定將郡主殿下的告誡一字不差地帶到!”蘇妹顫抖著回答。

“滾!”珞珈清叱道,蘇妹如獲大赦千恩萬謝地站起身退出客棧。

客棧裏的人顯然都被驚醒,但誰也不敢探頭出來張望。

楚天注意到珞珈的額頭全是細細的汗珠,知她是盡全力從極遠的地方趕回來。

“陰聖道是誰?”儘管躺著不能動彈,但他很好奇是誰在設局殺自己。

“他是北冥神府十三大世家之一的陰世家家主。陰雪流雖然是個小角色,但他的母親卻是陰聖道的家僕。所以陰雪流從出生起就在陰家長大,十歲的時候被陰聖道賜以家姓頗為受寵。”

珞珈回答說:“陰雪流被殺的消息傳回北冥神府,惹怒了陰聖道,所以才會派遣他的堂侄陰長鑒來殺你——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楚天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聽。

珞珈瞥了眼楚天身邊那具黃衣青年的屍首,輕歎道:“其實這小傢伙不錯。他天生不能說話但稟賦過人,已經修煉到真階第九層境界,只差一步就有資格入選嫡傳弟子。至於死的那個和走掉的蘇妹,都是他的家僕。”

真階第九層也只能是外門弟子,難道北冥神府的人個個都是修道天才!

珞珈似乎很滿意楚天倒抽冷氣的驚異表情,微笑說道:“你瞧,為了你這小傢伙我把陰聖道那老傢伙都得罪了。你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才對?”
匿名
狀態︰ 離線
25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4:42
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四章 幽冥郡主(下)

半個月以後,珞珈和楚天回到了北冥神府。

或許是珞珈的警告起了立竿見影的作用,自從客棧上演截殺鬧劇之後,一路上風平浪靜。難道陰聖道已經放棄尋仇?如果說他為了家僕陰雪流之死而派出他的本家侄子陰長鑒是為了挽回顏面,那麼當陰長鑒也變成一屆遊魂無法再回返神府,他又會發起怎樣的報復行動?

然而珞珈似乎並不把這些潛在又近在眼前的危險放在心上,至少在楚天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漫不經心的模樣,會讓人覺得她根本就沒把陰世家的家主、北冥神府三公九侯之一的陰遠侯陰聖道的怒火放在心上!

暮色茫茫,一座方圓三萬里的繁華山城漸漸出現在了楚天的眼底。

這裏就是北冥神府的總壇,但它和楚天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不是空山鳥語猶如仙境,也不是毒瘴密佈宛若地獄,第一眼看上去它就像一座世俗城市,只是有超出人想像的雄偉和廣大。

整座北冥城依山而建,最週邊居住的是近百個藩屬門派和一些依附於神府的魔道家族,其中也不乏成千上萬的普通黎庶。這部分區域被稱之為“藩城”。

再往裏就是外門弟子和北冥神府旁系門派與世家居住的“外城”。

但楚天發覺在藩域和外域之間,還間隔著一圈廣闊的區域,放眼望去空空蕩蕩,如同一片死寂的空地。後來他才知道,這是因為白天的緣故。到了晚上一切都會不同,無數孤魂野鬼從黑暗裏冒出,而這片鬼城就是它們狂歡的樂園。

在北冥城的中央就是傳說中的聖城,十三座聳入雲天的雄奇山峰,四周雲蒸霞蔚霧氣繚繞,宛如一片神秘瑰麗的域外世界,遠離塵世的喧囂與煙火。

晚風吹來,楚天察覺到空氣裏蘊含的天地精氣比山外濃烈數倍,而且越往山裏這種感覺就會越明顯。

他的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舒展,吸納著游離在空氣中的濃烈精氣,如飲醇漿甘露令人舒爽得禁不住想放聲長嘯。

“這座山脈的底部蘊藏著一片方圓萬里的北冥海,海水中充滿來自冥界的靈氣,晝夜不息向外發散,北冥山和北冥城因此而得名。”

珞珈顯然很瞭解楚天的感受,解釋說:“等你進入聖城後,空氣裏充盈的北冥靈氣將會是這裏的百倍。誰若能進入聖城修煉,修為進境將遠勝於世俗。”

說到這裏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所以千萬不要小看聖城中的每一個人,哪怕他的身份只是個僕人,修為也很可能高過你。”

這時候城中的燈火漸漸亮起,先是星星點點,很快就彙聚成了一片璀璨無垠的燈海。站在高處遠遠望去,宛若天上的銀河倒映塵世,一片壯觀燦爛景象。

兩人走進外城,立刻感覺到各種目光的聚焦。幾乎連穿著開襠褲在街頭奔跑的小孩子都知道,為了一個不值一提的少年,幽冥郡主對陰世家大打出手,並且放下狠話:假如陰遠侯不肯放棄報復,她將讓整個陰世家付出慘重代價!

這幾乎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十三世家是構成北冥神府的中堅力量,儘管一直以來各方的利益衝突不斷,但從來不會有誰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公然向另一個世家發出挑釁與威脅。

但這件事情發生在珞珈的身上,所有人又覺得不足為奇了。

她是北冥神府開山立宗三千年來唯一獲得郡主封號的少女,而她的嫡親大哥又是北冥三公之一、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

更重要的是,拋開她所有光鮮耀眼的身份背景不談,倪珞珈就是倪珞珈——只要她高興,就沒有什麼敢幹不敢幹的事情。

“你現在的資格還不夠進入聖城,所以今晚我會安排你住在外城一個朋友的家裏。”珞珈說這話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把螓首靠在楚天的肩膀上。

“我這個朋友人挺好的,而且一般也沒誰會特意惹他發火。”

楚天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他很不適應和珞珈靠這麼近。但他的胳膊被珞珈抓得死死的,根本想也別想把她推開。

“咚咚!”珞珈領著楚天撇進一條狹窄破落的小巷,然後找到這條小巷裏最破爛最簡陋的一扇門,伸手敲了敲。

等了很久不見有人來開門,楚天道:“我們來得不巧,你的朋友不在家。”

“哼,我可不這麼想。”珞珈忽然飛起一腳踹開屋門。

楚天終於知道,這所屋子的主人為什麼任由自己的房門如此破了。

“呼——”一股刺鼻的酒氣混合著屋裏各種各樣說不上來的氣味撲面而來,差點將楚天薰昏過去。

珞珈卻是早有防備,她閉住呼吸改用內息流轉,沖進屋裏道:“豬頭,你還睡?!”

不到二十個平方米的房間裏黑黢黢的,一個渾身赤裸只穿了條短褲衩的黑大漢懷抱酒壇,仰面躺倒在靠床的地上呼呼大睡。

“這傢伙對酒的癡迷遠遠超過修煉天道。”多年以後,楚天都能夠清晰地記得自己見到幽鼇山時,從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珞珈蹲下身,用手指捏住幽鼇山的鼻頭使勁一擰。

幽鼇山終於醒了過來,但他只是睜了睜惺忪醉眼,當看清楚捏自己鼻子的人是珞珈後,便立刻把眼睛重新閉上。

珞珈從袖口裏變戲法似地拿出兩隻小酒壇湊到幽鼇山鼻下,幽鼇山登時有了反應。

“汾河酒莊八十年的玉陽液,好酒……”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挺直地坐起身,奪過珞珈手裏的酒壇,拍開封泥猛灌了一口。

“看到了吧,”珞珈回頭對站在門口發呆的楚天說:“這傢伙一生只幹兩件事,你猜猜是哪兩件?”

“喝酒、睡覺!”屋裏的幽鼇山和屋外的楚天異口同聲地說。

“你把楚天帶回來了?”幽鼇山晃晃悠悠站了起來,他身高超過兩米,站在屋裏就像一座頂到天花板的鐵塔。

珞珈跟著站起來,將手上剩下的一壇酒放到了桌上。

“喀嚓!”桌子猛然坍塌,幽鼇山眼疾手快伸腿用腳背接住墜落的酒壇。

“壞了好幾天了,我還沒空修。”他說的是那張倒楣的桌子。

“你這裏的房租很貴吧,”珞珈問:“讓楚天跟你合租怎麼樣?”

幽鼇山幾口就喝光了一壇玉陽液,龐大的身軀坐到床上,整張床都在發出“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

“我還是住客棧。”楚天很難想像自己跟一個酒鬼男共處一室的情形。

“開什麼玩笑,”珞珈回頭給了楚天一個白眼:“哪家客棧有這裏好?”

幽鼇山慢悠悠抬起腳,將那壇玉陽液穩穩當當放到了床上,道:“你是不是早就打主意要把這小子硬塞給我?兩壇八十年的玉陽液,太便宜了,我可不可以不幹?”

珞珈咬咬貝齒,說道:“好,我帶他去找峨山月!”拿起床上的酒壇轉身就走。

“他留下,再加一壇瓊城老窖!”

聽到峨山月的名字,幽鼇山也不含糊,直截了當開出自己的底價。

“我保證不用三天,你就能喝到最正最醇的瓊城老窖。”珞珈的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還有你手上的玉陽液,我希望馬上就能喝到。”幽鼇山眼中有異樣的神采。

“呼——”珞珈把酒壇丟給幽鼇山,然後走到楚天身邊,將胳膊搭在他的肩頭上,吩咐道:“記住我的話,你乖乖住在這兒,等我把事情安排好。”

楚天看了眼屋子和屋子裏的兩個人,如果有得選擇,他寧願睡到大街上。

但有一點他現在明白過來了,北冥神府絕非自己的逍遙樂土,珞珈安排他和幽鼇山住在一起,顯然是因為這個酒鬼擁有不容小覷的實力,足夠震懾住可能對自己不利的人,保證自己的安全

看著珞珈離開的背影,楚天把自己對她的疑惑深深地藏在心底。

他站在門口,不知是不是該進去。幽鼇山也不管他,他開始享受起今晚的第二壇玉陽液,仿佛忘了自己作為主人,是該發出邀請的那個人。

這時候天空中飄起了濛濛細雨,珞珈已經走出了巷口。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亮晶晶的眼眸裏掠過一縷不經意的光彩,就如刀鋒般冷厲,又在刹那間融入黑夜。

五十米開外,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撐著傘緩緩向巷口走來。

兩人的目光在雨絲中交錯而過,激撞出一串火花。

老者的眼睛裏驛動著仇恨,但他並沒有停住躑躅的步履,朝珞珈越走越近。

“我兒子死了,”在經過珞珈身旁時,老者的腳步稍稍停留,目光注視著前方黑黢黢的巷口,“我不會讓他白死!”

珞珈窈窕修長的身影佇立在雨中,臉上是滿不在乎的冷笑,“如果你真的這樣想,恐怕很快就會失去更多。我勸你,年紀這麼大了,就不要在下雨天出門了。萬一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身邊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承蒙好意,我會讓自己活得更久些,這樣才能看到某些人的結局!”

白髮老者冷冷一笑,兩人擦肩而過。

“老傢伙來得挺快。”珞珈捋捋被雨水打濕的發絲,抬眼看了看陰霾密佈的天空,喃喃道:“鬼天,怎麼姑奶奶剛回到北冥城你就哭開了?等著瞧,接下來想哭的人還多著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26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5:24
原稿 第一章 苦心藤(上)

月亮靜悄悄地越過高高的樹梢,紫色的霧氣正變得越來越濃厚,連綿起伏的莽莽山林中萬籟俱寂。暗夜裏,有各種猛獸與妖物紛紛現身在這靜默的山林間,它們躍動出擊隱蔽穿行,扮演著殺手與被殺的角色。

“鏗、鏗、鏗——”忽然一陣沉悶的金石鳴響從背陰的山坳裏傳來,打破了黑夜的沉與寂。一個十五六歲的俊挺少年雙手持斧,正在奮力劈斬一根從樹上垂落下來的古銅色枯藤。

那枯藤極長極粗,僅拖曳到地上的那部分就足有三丈多長,如巨蟒般盤卷在樹根下方。

整株古樹上雖也有其他古藤,卻遠不如這條古藤來得粗壯,相形之下均顯得細長了許多,有的甚至淩空拖行十餘丈纏繞在了周遭的樹幹上。

少年每斬一斧在枯藤上,都會激起一串刺眼的火星。接連砍了七八斧,才只在枯藤上劈出一道小指粗細的豁口。

那枯藤似也知道疼痛,不住地晃顫扭動摩擦出“吱吱”的聲響,似在躲避斧鋒帶來的傷害。

少年的呼吸漸轉粗重,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旋即化作絲絲縷縷的輕煙蒸騰。

他望了眼手中的斧頭,鋒利的斧刃多了幾處新添的卷口,少年丟了手中的斧頭,又從腰後抽出一把新的。

他合眼調勻氣息,雙手緊了緊斧柄,逐漸感覺到丹田有一股熱流升起,順著經脈傳遞到了自己的雙臂上,只可惜無法再進一步注入斧中。

“嘿!”少年一聲低喝,手起斧落重重地砍中枯藤。如此周而復始二十餘斧後,丹田裏積蓄起的真氣再次耗盡,看看枯藤上劈斬處的斷口有了兩指多深。

少年扔下斧頭坐倒在樹下,取出隨身攜帶的水囊大大地喝了兩口。

驀地,東南角上有沙沙的腳步聲響起。少年一驚,急忙起身藏到了樹後,便瞧見兩男一女手舉照明用的“天青燈”往這裏行來。

那天青燈狀如半透明的長棒子,裏面注滿離火精氣,只需稍加真氣催動就能發出光亮。因離火精氣採取不易,價格亦頗為昂貴,故而用來照明的通常是其中最低一等的離火青精。但即使如此,一支注入離火青精的天青燈也要在各大仙市上賣到百兩銀子以上,遠非這少年用得起。

“他們怎麼也來了這裏?”少年看清了來人的容貌,不由得煩惱地皺起了眉。

原來這二男一女都是他的同門師兄妹。走在當中那容貌姣好的少女姓阮名靜,是無量劍閣名宿宛鼎飛的關門女弟子。另外兩個是她的同門師兄,左邊個子稍高的名叫苟正毅,右邊肌膚黑點的則是官正泉。

“師妹快看,那兒竟有一根苦心藤,看樣子至少也是五百年以上!”苟正毅手指著少年隱身的方向說道。

三人走近,阮靜用天青燈照亮苦心藤仔細打量,面露喜色道:“我聽師傅說過,苦心藤若能長成到一百年以上,便可當作煉製‘五木劍陣’的絕佳材料。如眼前這根苦心藤,簡直可遇而不可求。我們將它砍下帶回無量山,師傅見了必定歡喜。”

苟正毅聞言拔出背後斜插的仙劍躍躍欲試道:“我來,也不知能不能斬斷?”

話音未落,突然一個人影從樹後閃出大喝道:“住手,這苦心藤是我先發現的!”

三人先是被嚇了一跳,待看清楚眼前人是誰後旋即放下心來。

阮靜俏臉一繃道:“憑什麼說苦心藤是你先發現的?我和兩位師兄可是在這樹下說半天話了才看到你突然冒出來。”

少年拿手一指道:“看見這藤上的豁口沒?那是被我用斧頭砍出來的!”

苟正毅不以為然地撇嘴道:“你怎麼證明那豁口就是你砍的?就算是你砍的又如何?”

“不錯,”官正泉插口道:“林泉本無主——這斑斕霧山中妖獸橫行鬼魂肆虐,難不成它們也都是你家養的?”

少年寸步不讓道:“我說的是實情,也不必向你們證明什麼。你們這麼說,是存心要跟我搶了?”

阮靜怫然不悅道:“楚師弟,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這苦心藤既然不是你的,又何來搶奪一說?咱們無量劍閣可是神陸正道五鼎之一,向來門規森嚴,不准門下弟子搶奪偷盜。你可不能血口噴人啊!”

少年環顧對方三人,自己孤零零一個,明顯的勢單力薄。

他垂下頭,歎一口氣道:“阮師妹別怪,是我不會說話。”

阮靜見少年服軟,滿意道:“你明白就好,沒事的話,就先走吧!苟師兄,咱們接著砍藤!”

苟正毅應了聲,舉起仙劍便要往苦心藤上砍落。冷不丁少年一個箭步沖上,欺近到他身前,攥起拳頭一招無量劍閣的“崩山神拳”猛擊苟正毅胸膛。

苟正毅手往上舉,胸口門戶大開,完全沒防備到少年會突施冷箭,頓時被一拳擊中。總算少年沒想取他性命,只用了五成的拳勁。饒是這樣苟正毅也疼得滿眼金星亂冒,“哎呀”慘叫一跌坐在地。

“好個楚歡,你敢暗箭傷人!”官正泉勃然大怒,跨上兩步伸雙手來抓少年肩膀。

他這一抓乃是無量劍閣絕學“八部擒拿手”中的第三招“懷抱琵琶”,專攻對手雙肩雙臂,暗藏七七四十九種後式變化,令人防不勝防。

官正泉儘管天資頗高,但限於年齡與功力,至今也僅學會其中的二十八式變化。然而即便如此,要對付一個連無量劍閣外門弟子都談不上的楚歡已然綽綽有餘。

果然,楚歡並不識得這式“懷抱琵琶”的厲害。他在衛悲門下十多年,所得傳授有限,隨身常帶的不過是幾把尋常鐵斧。

眼看官正泉招式精妙非己能敵,便索性看也不看揮動斧頭直劈對方面門。

這一下卻正是官正泉希望的。只見他不慌不忙往左邊斜跨半步,輕而易舉躲過了斧鋒,雙爪往裏一合便抓住楚歡右臂,反向運勁一扭“喀吧”脆響,就將對方的肘關節硬生生卸了下來。

考慮到楚歡畢竟是同門,真格弄出什麼事來回山以後也不好交代。官正泉放開他的胳膊問道:“楚師弟,你可服了?”

楚歡疼得渾身發顫,硬挺著不哼聲,猛然飛起左腳踹向官正泉。

官正泉暗道楚歡這小子不識好歹,猛然想起他在無量劍閣綽號“混世天”,看來不多給點苦頭吃消停不了。

當下官正泉身形往左閃過楚歡踢來的飛腿,跟著往下微微一坐,兩隻手便扣住了楚歡雙膝,又是運勁一擰。

楚歡雙膝劇痛身不由己就要往地上跪,眼看觸地他狠狠一拍,硬是將自己打得往後一跌,靠在了樹幹上。

見他如此硬朗阮靜亦不由微微動容,說道:“楚師弟,只要你向苟師兄認個錯,今晚的事咱們就算了。我再請官師兄替你接骨療傷如何?”

她自覺這麼做非常得體,對楚歡也做了極大的讓步。若對方識趣,也該感懷好意借坡下驢,彼此皆大歡喜。

可誰料想楚歡不吃她這虛情假意的一套,他憑藉著樹幹支撐不倒,喘口氣發狠道:“但教我不死,早晚有一天要叫你們三人吃與我相同的苦!”

苟正毅聞言大怒,他莫名其妙捱了一拳,深感大失顏面,當即沖上前來一腳將楚歡踹翻在地,恨恨道:“臭小子還嘴硬,看我怎麼收拾你!”

官正泉上前拉他道:“苟師兄,算了吧,他也就是個不入流的弟子,咱們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苟正毅舉起拳頭懸在空中,哼道:“楚歡,叫三聲‘爺爺’,今天的事就算了!”

楚歡翻滾在地全身都貼上綠色的苔蘚和濕黑的泥土,右臂與雙腿渾不著力,偏偏關節之處有若鋼針般攢刺疼痛。他瞅了眼苟正毅憤怒得有些扭曲的臉,突然呵呵笑道:“孫子,想當爺爺也不撒泡尿先照照自己!”

苟正毅暴起一拳砸在楚歡面門上。楚歡鼻樑折斷,鮮血長流,從嘴裏呸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阮靜在一旁搖搖頭道:“這小子好沒教養,讓苟師兄教訓一下也好。官師兄,就麻煩你將這根苦心藤先砍下來吧!”

官正泉對阮靜言聽計從,拔出隨身攜帶的仙劍對準苦心藤微一凝氣揮刃斬落。

他的仙劍名曰“大辟”,是用忘山深處的“玄怒金”加配以“炫龍石”、“白狄芽”等數十種珍稀材質,歷時三年鑄煉方成,當真是一柄削鐵如泥辟妖斬鬼的一流仙刃,與楚歡的斧頭自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劍斬下,苦心藤雖然堅硬逾鐵,卻也抵擋不住,原先的斧痕加深了兩寸多,眼見著只需三五劍即可大功告成。

苦心藤吃疼吱吱響鳴,像一條蛇似的搖擺躥動,盤卷在地上的藤蔓也松了開來。

阮靜鼓掌贊道:“官師兄好本事,我就曉得你行的!”

苟正毅聽在耳中心裏滿不是滋味,看楚歡擰眉冷目瞧著自己的模樣愈發不順眼,拳頭如雨點般落下道:“小子,今天就叫你知道,到底誰是誰的爺爺!”
匿名
狀態︰ 離線
27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5:59
原稿 第二章 苦心藤(下)

阮靜興致勃勃地瞧著官正泉揮劍砍藤,眼見還差小半根手指頭便可斷落,當即喚道:“官師兄,讓我也來砍一劍好不好?”

官正泉聽師妹這一聲呼喚如黃鶯鳥啼婉轉悅耳,心頭一熱,便將大辟仙劍遞給阮靜,向後退開兩步。

阮靜運劍斬下,卻因功力遠遜於官正泉,還差一小截沒能將苦心藤完全斷開。

楚歡被怒火中燒的苟正毅打得死去活來,卻始終不肯出聲求饒。他的師傅衛悲當年也曾是赫赫有名的無量五劍之一,地位遠在宛鼎飛之上,只是後來意志消沉退隱窮情廬,終日與烈酒為伍,漸漸淪為本門的笑柄,連帶著門下的弟子也教人看不起。

苟正毅被楚歡的眼神盯得心裏一陣發虛,惱道:“看什麼看,打死你又怎樣?”乾脆騎到楚歡的身上,下手愈發兇狠。

楚歡拼命蜷縮身軀,暗中將左手伸向靴筒。

苟正毅又是一拳砸中楚歡胸膛,氣喘吁吁地喝問道:“你叫不叫爺爺?”

“去死!”楚歡大喝一聲,手中突然多出一根黝黑短錐,猛地紮向苟正毅。

這一錐自小腹進從後腰出,苟正毅發出驚恐的慘叫,從楚歡身上翻滾下來,雙手捂住傷口難以置信地顫聲道:“你、你居然敢……”話未來得及說完,倒地氣絕身亡。

阮靜見狀花容失色,沖著楚歡尖聲驚叫道:“你、你殺人啦!”

楚歡奮力從苟正毅的屍體裏拔出自製的短錐,咯出幾口血搖搖晃晃坐起身,望向業已驚呆了的阮靜和官正泉道:“來吧!”

官正泉逐漸冷靜下來,沉聲道:“混世天,殺人償命,這道理你該懂得!”

“狗屁道理!”楚歡身上衣襟滴血,也不知是誰的更多,破口大駡道:“我剛剛差點就被他打死,那是活該;我為了自保殺死姓苟的便該償命——這種破道理小爺不懂,也不想懂!”

官正泉勃然怒道:“好,既然你這般冥頑不靈,我也無話可說!”

他這就要準備出手了,卻不料阮靜第二聲驚恐尖叫又響了起來。

不知何時五六條纖細的長藤無聲無息纏繞上阮靜的腰腿,猛地將她淩空吊起,一邊向上飛速攀升一邊往裏收緊。

阮靜奮力舉劍砍傷了一條長藤,即被其他長藤牢牢捆住無法動彈。與此同時長藤表面泌出大量墨綠色的腥臭毒液,瞬間便將她的衣衫腐蝕得千瘡百孔。

“阮師妹!”官正泉顧不得收拾楚歡,縱身解救阮靜。然而身形剛剛飛起,半空中又有十餘條長藤借著黑夜的掩護向他潛近。

官正泉的大辟仙劍已借給了阮靜,只得赤手空拳與長藤周旋,耳中聽到師妹不住地哭叫:“官師兄,快救救我——”心裏焦灼無比偏又無可奈何。

一眨眼的工夫阮靜的呼救聲越來越微弱,最終全身發綠沒了聲息。

楚歡驚駭望見這一幕,嘴裏喃喃道:“報應,報應來得好快……”

官正泉驚怒交加,爆喝道:“臭小子,我要你為阮師妹陪葬!”飛身一掌拍落。

就在此時從山林深處突然掠來一道黑影,頃刻穿過跌宕狂舞的長藤來到樹下。“砰”地右掌與官正泉左掌相抵,震得他眼冒金星橫飛了出去。

一個黑衣人身勢不停,左手一翻亮出張金燦燦的符紙,“啪”地印在樹上。

數十條長藤“吱吱”亂顫,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盡皆萎頓在地。

官正泉接連撞斷七八株古木才穩住身形,與來人打了個照面,不由得心中一震道:“此人好生詭異!”

那黑衣人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面色焦黃透出青氣,身材瘦長眼放青光,一望即知來路不正。他也不搭理官正泉,走近楚歡雙手熟練地接上關節,扶正鼻樑,嗓音冰冷道:“你就這點修為也敢來闖斑斕霧山?”

楚歡只感到從黑衣人的手指尖有一縷縷奇陰無比的寒流注入自己的體內,冷得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奇怪的是那寒流在經脈中游走一圈後,身上傷痛大減,滿身的疲乏也為之一掃而空。

他暗暗稱奇,回答道:“不知這位大哥尊姓大名,往日小弟也好報答。”

黑衣人道:“我叫莫離侯,你連幾個同門的混小子也鬥不過,又能怎麼報答我?”

楚歡臉上發燙,不服氣道:“他用的是無量劍閣的絕學‘八部擒拿手’,我從未學過,所以才招架不了。”

莫離侯唇角逸出一絲譏笑,冷冷道:“什麼時候八部擒拿手也算絕學了?不過是些鎖喉、鎖肩、鎖胸、鎖肘、鎖人關節的粗陋小玩意兒,再搭配上幾種步法而已。無量劍閣自吹什麼‘八步之內必有所獲’,其實只是一堆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式。什麼七七四十九變,我呸,根本理都不用理。告訴你,我只需要簡簡單單的一招,管把它破得幹幹乾淨!你信不信?”

楚歡聽莫離侯將本門功夫說得如此低下不堪,不甘心地反駁道:“你說得輕巧,卻未必真行。沒聽說過一句老話麼:‘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累彎腰’。”

莫離侯嘿然一笑道:“既然不信,你看好了!”他身形倒飄而起撞向官正泉,喝道:“小子,你剛才那招懷抱琵琶使得不錯,再來跟我試試!”

官正泉剛剛緩過一口氣來,見黑衣人突然以雷霆之勢沖向自己不由一驚,低喝一聲橫向往左移開一步,左手按向莫離侯後腰,右手引而不發。

莫離侯好似背後長眼,低聲怪笑道:“‘螳螂捕蟬’左虛右實後發先至,你敢欺我不懂?”笑聲中身形遽然沉落,竟橫倒在地上向官正泉腳下急速翻滾。

趁官正泉一愣神的工夫,莫離侯的腳尖已點中他的雙膝。他踉蹌兩步腰間使力往上一挺,重新站穩腳跟怔怔望著莫離侯道:“你這算什麼招式?”

莫離侯身軀抬起,冷哼道:“不服?那就再來一次,這回換你先出手!”

官正泉也不客氣,深吸口氣跨上半步雙手並出拿取莫離侯兩邊腰眼,卻是一招“智珠在握”,狠辣迅猛兼而有之,已是用上了八成的功力。

莫離侯身軀往後仰倒,照舊朝地上一躺屈身滾翻。這時候官正泉只需抬腳點落,多半能踏中莫離侯,但如此一來八部擒拿手的步法就全亂套了。

於是在他猶豫之時,莫離侯再次欺近到官正泉腳下,左腳一抬掃中他的膝彎。

官正泉身不由己往前跪倒,總算他根基扎實在雙膝著地的一瞬運掌按地,借力彈跳起身,臉上驚怒交集道:“看招!”居高臨下出右手抓向莫離侯胸口。

莫離侯哈哈一笑道:“看清楚了,別說我以大欺小勝之不武!”身手放得愈加緩慢,在地上左滾右翻,猶如貓戲老鼠時不時在官正泉屁股上踢一腳。

楚歡凝神觀看,只見不論官正泉如何變招,莫離侯的身軀始終圍繞在其左右,如影隨形令他的步法無法展開。到後來官正泉完全亂了,舉步維艱如同醉酒之人,八部擒拿手越舞越急卻始終捱不到莫離侯半片衣角。

楚歡看得心曠神怡,情不自禁拍手贊道:“妙啊!”

官正泉急火攻心,猛然從地上拔起大辟仙劍喝道:“我殺了你這魔頭!”

莫離侯雙腿上揚,纏住官正泉右腕一絞,大辟仙劍頓時失手墜地。

莫離侯以雙腿為依撐身軀上抬,嘿嘿冷笑道:“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居然還想殺我,留你在世上何用?”一掌擊在了官正泉的胸膛上。

官正泉望著莫離侯嘴唇動了動,流下一行鮮血,身子往後摔倒。

莫離侯放開官正泉的屍身,挺身站起攝過大辟仙劍道:“這倒是把好劍!”

他的左手五指在大辟仙劍上緩緩抹過,所過之處泛起一層青色的暗光。劍刃嗡嗡顫響,在夜色裏劇烈抖動。

莫離侯道:“我已將此劍重新煉化過,雖然時間倉促,但你往後使起來更趁手。”

楚歡詫異道:“你要把這劍送給我,可我不會使劍啊?”

莫離侯淡淡道:“那是你的事!”揮手斬落苦心藤,又道:“你們幾個小子有眼無珠,居然連即將成精的千年苦心樹也敢招惹,若非我用‘南明離火符’定住樹精,此刻你焉有命在?這段苦心藤你拿走,用來煉器也算不錯的材料。”

楚歡撓頭道:“莫大哥,咱們素昧平生,你為何即救我性命,又送我寶物?”

莫離侯把臉一板道:“看你性情倒也剛硬,怎地做事婆婆媽媽。我讓你拿你就拿,這中間自有道理!”

楚歡被莫離侯說得面孔發熱,便伸手接過大辟仙劍道:“如此小弟卻之不恭了!”

他微一運勁,就感到有一絲真氣透過指尖流入了劍中。這倒不是自己的修為大漲,而是仙劍質地遠勝鐵斧,與真氣的融合度遠非凡鐵可比。

莫離侯將雙手握住苦心藤一揉一捏,十幾丈長的枯藤“哧哧”冒煙,不一刻便被煉化成食指長短的一根烏木,說道:“剩下的這段都是由苦心藤精氣濃縮凝練而成,你帶在身上也方便一些。”

楚歡感激道:“莫大哥,你想得真周到。”接過苦心烏木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

莫離侯道:“你現在和我去見一個人。實不相瞞,我乃是奉命前來找你的。”

楚歡訝異道:“這人是誰?”自忖以莫離侯的修為只怕遠在宛鼎飛之上,能夠驅動他跑腿的必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莫離侯道:“你一見便知。”揚手一招,掉在地上的天青燈像被絲線牽引飛了起來,剛好落到楚歡的手裏。

他一把抓住楚歡腰帶道:“咱們走!”身形離地飛起,施展禦風術向西而行。

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兩人已奔出三十余裏,前方的山林越發茂密,依稀看到黑暗中有一雙雙或綠或黃,或白或紅的光點閃爍,自是斑斕霧山中的諸般猛獸妖物在暗中窺覷,卻忌憚莫離侯的神威不敢輕舉妄動。
匿名
狀態︰ 離線
28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6:30
原稿 第三章 荷塘(上)

忽然夜空中嫋嫋飄來一縷簫聲,猶如天上仙曲悠揚出塵,不知不覺間洗滌盡凡塵種種煩惱與無奈。

楚歡聽得入神,恍惚中就覺得莫離侯的身形一沉,飄落在一片灌木叢外。

周圍是一層又一層參天古樹,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仿佛已將枝椏深入到雲氣中。

楚歡好奇地打量周遭,小聲問道:“莫大哥,我們到了麼?”

莫離侯點點頭,將手指豎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側耳聽了聽簫聲,引著楚歡穿過荊棘叢生的灌木。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簫聲越近,驀地面前豁然開朗。就見被這難以穿行的灌木叢包圍著的,竟然是一座深幽如碧的小湖。湖面上鋪滿玉盤般的荷葉,風一吹過婆娑起舞。一層紫霧籠罩湖上,更增幾分神秘與美麗。

在湖畔的一方山石上,一位白衣少女正自靜靜地憑湖而坐,烏黑亮麗的長髮用一根玉簪隨意盤起自在寫意,一雙粉雕玉琢的纖手輕握玉簫放在朱唇旁,十指如同舞蹈的精靈,在泛起翡翠光澤的玉簫之上輕靈躍動。

莫離侯扯扯發愣的楚歡的袖角,傳音入秘道:“她就是你要見的人,去吧。”

楚歡感覺自己在做夢,也不曉得是如何邁開步子來到少女身側的。

映入眼簾的那張臉,容顏如玉舉世無雙。眉如遠山眸似晨星,膚光映雪皓質呈露,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灼若芙蕖出綠波明豔不可方物。

楚歡聽到自己的一顆心有如擂鼓般劇烈地跳動起來,嗓子發幹道:“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絕色,今日竟教我遇上了!”

只是眼前的少女他並不認識,她又為何要見自己?他對音律之學可謂一竅不通,但此時若貿然打斷少女必定會被她認為是粗魯無禮之輩,一時呆立石邊頗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簫聲徐歇,湖畔一片靜謐無聲。楚歡咳嗽聲道:“姑娘,這是在下平生聽到過的最美的簫曲。”

少女收起玉簫,將它插入腰間淡綠色的束帶裏道:“楚兄謬贊,小妹愧不敢當。”

楚歡脫口問道:“姑娘,你認得我?”卻任憑自己絞盡腦汁也記不起何時曾經與此姝有過一面之緣。

白衣少女不答,道:“稍後此間將有好戲上演,楚兄請務必做壁上觀。”

楚歡聞言環顧左右,山冷天廖四野清寂,哪有什麼一觸即發的大戰氣氛?他只覺得自打遇見黑衣人莫離侯之後,自己所見所聞的每一樁事情都在突兀中透著難以言表的古怪,或許這位白衣少女願意為自己解除一些疑惑。

想到這裏,他索性單刀直入道:“請恕在下冒昧,敢問姑娘芳名,尋我來有何指教?”

白衣少女眼波流轉向楚歡,點頭微笑道:“這是我的名字,你卻莫要對旁人提起。”她俯腰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一筆筆劃寫起來。

“曉渡,曉渡……?”楚歡直覺少女的芳名極美,有心誇讚幾句奈何平日少用恭維之詞,急切間搜腸刮肚半天竟硬是擠不出一句完整動聽的話來。

曉渡似乎對楚歡表現出來的笨拙毫不介意,含笑道:“楚兄雖不識小妹,小妹卻略知楚兄。我聽說你是無量劍閣衛悲衛先生門下的唯一男弟子,拜師學藝已有十數年。這次你偷跑出來,在斑斕霧山中遊蕩了七八日,期間屢次遇險卻不肯離開,為的是想找到苦心藤用來緩解令師的酗酒之症。”

楚歡聽她說道自己的事竟是絲毫無差,不由納悶道:“姑娘知道我的事?”

曉渡扭頭望向中天明月,只留給楚歡一個優雅精緻的半臉側影,如夢似幻的聲音道:“那當然是因為我能掐會算的緣故。若非如此,莫離侯怎能及時救你脫險,又助你取得苦心藤。”

楚歡越聽越奇,向曉渡一抱拳道:“姑娘救命之恩,贈寶之德在下沒齒難忘,將來如有機緣定將十倍百倍以報!”

曉渡回視楚歡俊美明朗的面容,心底裏幽幽一歎道:“你卻不知將來要為我付出的代價與犧牲何止十倍百倍?”

忽聽“咕”地一響,楚歡揉揉肚子笑道:“不好意思,折騰了一天我實在餓了。”伸手入懷取出只用油布包裹好的燒餅,問曉渡道:“姑娘,你餓不餓?”

曉渡看出楚歡眼神中的猶豫和忐忑,便點了點螓首。楚歡將燒餅扯成兩半,選略大的那一半遞給曉渡。

曉渡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嚼著,悄然望著楚歡狼吞虎嚥的模樣,驀地開口道:“楚兄,如果你願意此刻立即離去,或許對你更好。”

楚歡三兩下將燒餅塞進嘴裏,笑道:“莫非姑娘是嫌在下修為低微,會礙手礙腳?”

曉渡臉上泛起難過的表情道:“今夜之事與你的修為高低無關。但是你若不肯走,不久之後必會遭遇到種種意外厄運,直至被逐出師門……不容于神陸正道。”

楚歡蹲下身將湖水捧起潑在臉上,頓感神清氣爽。他長長吐了口氣,不以為意道:“我師傅是個自暴自棄的酒鬼,十天半月裏也難得清醒一兩個時辰。他心情好的時候或許會教我和荷月師妹一招兩式,心情不好我也有被他拳打腳踢的時候。在無量劍閣,沒人看得起我們師徒,更把我當作過街老鼠。我的運氣反正已經壞到家,還怕遇見什麼更糟糕的?假若真如姑娘所說,嘿嘿,說不定還是種解脫呢。”

曉渡默默無語,良久低低一歎道:“既如此,你何不儘早離開無量劍閣遠走高飛?”

楚歡苦笑道:“我是個孤兒,自幼被抱上無量山,因為沒人願意收我,被硬塞給了我現在的師傅。我原想無量劍閣好歹也是一個聲名顯赫的大門派,只要潛心修煉,總有一天能出人頭地,教所有人不敢小看我,可是……我資質不好。”

曉渡搖了搖頭道:“莫要灰心喪氣,其實……你很好,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萬人景仰的大俠。”

楚歡哈哈笑著站起身道:“多謝鼓勵,和你說了一會兒話我心情也舒坦多了。”

他迎風面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正感愜意間猛聽見湖水嘩啦啦作響,前方十餘丈外的水面上泛起一團奇異的紅光。須臾之後水面中分,從湖底緩緩升起一朵含苞欲放的粉白荷花。那花苞猶如冰雕玉琢一般通透,由裏往外散發著紅色光暈。

楚歡一下僵直了身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從湖底升起的荷花道:“這是什麼?”

曉渡回答道:“這就是傳說中三百年一現的九陰火蓮,如果有誰能服食下它的九顆蓮心,即可死者還陽生者得道。今晚為了它,將會有很多人出手爭奪。”

楚歡恍然大悟道:“你在這湖邊坐了半宿,就是在等它出世?!”

曉渡點點頭,忽地輕舒羅袖拂過楚歡。楚歡但覺面前一花,身周已多了層凝聚不散的淡綠色霧氣,就聽曉渡道:“有人來了。你只管隱身在我的百花障影中,只要你不開口說話,任是聖階高手也難以察覺。”

話音未落密林西側突然響起一聲清嘯,如龍行天際聲震百里。那嘯聲初聽似還在幾十裏外,可眨眼的工夫便已近在咫尺。

嘯聲徐落,從西面的密林裏顯露出一名身穿月白緞長衫中年男子的身影,望向曉渡神情孤傲道:“小妖女,莫非你也對這九陰火蓮有意?”

“這不是陸師伯麼?原來他也來了。”楚歡禁不住偷偷望了眼曉渡為她擔心起來。

按道理一個是萍水相逢來路不明的陌生少女,一個是本門聲譽卓著的上輩尊長,楚歡無論如何都該站在陸鼎基這邊才對。但一來感念曉渡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二來楚歡對自己的師門素無好感,反倒盼望今晚陸鼎基能吃些苦頭才好。

曉渡並未回答,卻見莫離侯從灌木叢後轉出,步向湖面口中冷笑道:“大夥兒都是為了九陰火蓮而來,又何必假惺惺地問來問去?”

陸鼎基一記冷哼,亮出仙劍“傲霜”,遙指莫離侯心口道:“妖人看劍!”

莫離侯翻腕取出一對判官筆,如龍蛇交織舞動萬道青芒,“叮叮叮叮”劍筆激撞聲不斷,將陸鼎基的傲霜劍光拒之門外。

就見莫離侯的兩支判官筆每一筆點出,都會在空中怒放開一朵青蓮,到後來他的前後左右開滿蓮花,與陸鼎基用傲霜仙劍幻動出的片片銀白雪光交相輝映。

“青蓮筆,原來是來自玉華山金天王麾下的妖孽!”陸鼎基一記冷笑,左手繃立如刀,長身揮掌向莫離侯胸口劈出一道銀白色光刀。

莫離侯識得這是無量劍閣聞名四海的“雪電刀”,三十年前紫金頂大戰不知有多少魔道人物喪命在此絕技之下。他不敢怠慢,將兩支青蓮筆交予右手,也騰出左手往外切出一掌,拍出的卻是一蓬若有若無的青色霧氣。

“砰砰砰!”兩人隔空連對三掌不分勝負。陸鼎基暗動殺機,左掌往外劈落,像是要故伎重演發出第四道雪電刀,卻毫無徵兆地從指縫之間激射出三點銀白寒星,分取莫離侯的眉心、咽喉、胸口三處致命要害。

莫離侯猝不及防,運出“廣寒青霧”卷定其中一枚寒星,又用青蓮筆磕飛第二枚寒星,最後那一枚卻無論如何也躲閃不過去了。

“噗!”寒星破開護體罡氣打入莫離侯左肋,猛地爆散開一蓬血花,繼而從他的背後穿射而出。莫離侯一聲悶哼往後飛退,身前揚起一團血霧。

陸鼎基嘿然道:“想逃?今夜陸某要為天下除害!”仗劍追殺莫離侯。

忽聽耳邊有一少女微怒的嗓音道:“撤劍!”
匿名
狀態︰ 離線
29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7:05
原稿 第四章 荷塘(下)

曉渡不知何時欺近到他身側,羅袖長舒卷住傲霜仙劍一振一絞,只這輕描淡寫的兩下子竟然令陸鼎基右臂酸麻胸口發悶,“嗖”地聲仙劍脫手拋飛。

陸鼎基駭然凝身,喝道:“妖女,你突施冷箭好不知羞恥!”揚手打出三點寒星。

曉渡抬起纖手輕輕一招,那三點寒星竟在半空中改變軌跡,飛入她的掌心。

“哧——”一股輕煙冒起,曉渡運功抹去陸鼎基加持在寒星中的靈印,緩緩攤開玉指道:“無量劍閣的‘遍地星霜’不過如此。”纖手一松,三枚寒星墜入湖中。

陸鼎基驚怒交加,探手攝回拋飛的傲霜仙劍道:“小妖女,你也不過是個金天王的床上禁臠而已,有何——”

話音未落“劈啪”脆響,左右面頰上各捱了曉渡一記耳光。陸鼎基被打得原地連轉三圈,竟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莫離侯站在不遠處寒聲道:“小姐,對付這等衣冠禽獸何須手下留情,一掌結果也就是了。”左肋傷口哧哧微響,竟是在迅速癒合。

曉渡搖頭道:“他的性命不該由你我來取。”羅袖輕拂道:“陸先生,你走吧!”

陸鼎基曉得再不走只能自取其辱,恨恨盯視曉渡一眼身形一晃沒入密林。

曉渡降下身形來到九陰火蓮前摘下蓮蓬,輕踏湖面往岸上行來。

眼看她漸漸走近,只差幾步就能跨上岸來,不料身側的湖面遽然掀起一道巨浪,水浪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赫然顯現,欺至她背後亮出一柄三尺長的墨綠尖錐電刺而出。

此人顯然精通偷襲之道,隱忍至曉渡摘取蓮蓬即將登岸的一刻方始出手。只因通常在激戰獲勝,至寶到手後,任何人都難免會有一絲志得意滿,更不免心生懈怠,放鬆了對周圍的警惕。

然而他千算萬算偏偏就沒能算到,此刻楚歡恰恰就站在幾步開外的岸邊。

楚歡根本無從判斷曉渡能否及時反應過來逃過刺殺,因為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他的腦海裏只電閃過一個念頭道:“不好!”

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沖出湖岸,沉肩側身撞開曉渡,右手拔出新得來的大辟仙劍,撥向魔錐。

可惜他的頭腦雖快身手卻跟不上,大辟仙劍剛剛拔出一半,對方的魔錐已然刺到。

“噗!”魔錐緊貼曉渡的藕臂紮入楚歡右胸,鮮血頓時如泉水一樣湧出,染紅了兩人的衣衫,也濺在了那朵蓮蓬上。

“楚歡!”曉渡摟住楚歡的後腰,面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

那刺客見斜刺裏突然沖出個人來也是一怔,右臂運轉魔錐橫掃曉渡纖腰。曉渡懷抱楚歡側旋,閃躲過魔錐掃蕩撤往岸上。那邊莫離侯見狀怒聲罵道:“鼠輩找死!”身形舒展像一縷紅煙滑過水面直逼刺客。

那刺客接連兩招失手,心知已失去搶奪九子蓮心的最好機會。雖說滿心不甘,但也只能放棄追殺曉渡和楚歡,向東面山林飛遁。

誰知他的身形剛越過灌木叢,便從山林裏傳出一記冷笑道:“滾回去!”

“砰!”迎面一股白茫茫的罡風席捲而至,雄渾剛厲至極,令這刺客根本無從閃避,只得揮動魔錐在身前連劃三道墨綠色弧光,卻是被那罡風一擊即碎,震得他身不由己拋飛回來,渾身血液都差點被寒氣凍僵。

莫離侯剛好趕至,與刺客打了個照面,認出他是臭名昭著的神陸巨盜許沙揚,青蓮筆精光綻動,煥發出一朵朵光花牢牢鎖定對方身形,筆鋒哧哧尖嘯分刺雙目。

許沙揚被林中人一掌震得氣血翻騰尚未緩過勁來,見莫離侯暴怒殺到不由暗叫倒楣,硬著頭皮運魔錐封擋。

“當!”莫離侯右手青蓮筆蕩開魔錐,左手青蓮筆往前一送紮入許沙揚右眼。

許沙揚慘叫一聲,抬手拔出青蓮筆,還沒等作出下一步反應動作,便覺背後寒氣迫人。林中人潛至他的身後,右爪如五根尖錐從後腰進打小腹出,帶著一蓬血霧旋即抽回,掌心裏已多了一顆龍眼大小的金燦燦丹丸,正是許沙揚的金丹。

許沙揚的身軀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命喪當場。似他這等已踏入聖階的高手,等閒肉身傷害壓根不會傷及性命。即使五臟六腑被打得碎裂不成形,只要潛心休養數月,亦能痊癒。

唯獨這顆以罡氣精華凝煉的金丹,卻是萬萬不能受損,不然輕則傷身重則喪命。

林中人收了許沙揚的金丹,向莫離侯微一頷首走向曉渡。

曉渡壓根沒看來人一眼,她正全力以赴救治楚歡。可惜楚歡即沒有傳說中的金剛不壞之身,更沒有聖階高手那般血肉再生的不死之軀,眼看氣若遊絲奄奄一息。看到曉渡眸中淚光閃爍,不停將精純的罡氣輸入自己的體內以接續心脈,他虛弱地笑道:“嗨,你別急,我就是多了個……窟窿,感覺挺涼快——”話剛說完人也昏死了過去。

這時候林中人已來到近前,瞟了眼楚歡道:“他怕是活不了了。你又何必再為此人白白浪費真罡?”

曉渡剝開蓮蓬從裏取出一顆暗紅色的蓮心,撬開楚歡牙齒送進他口中。

林中人皺皺眉,扭過頭去並未吭聲。一旁的莫離侯不安道:“小姐不可,若少了一顆九子蓮心,你如何向府主交代?”

曉渡道:“你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張。若是府主責怪下來,由我一力承擔。”又將第二顆蓮心送入楚歡嘴裏。

莫離侯見曉渡為救楚歡,將珍貴無比九子蓮心如糖丸般毫不吝嗇地送入他的口中,禁不住搖搖頭道:“這下府主定會發怒!小姐,你何苦為這不相干的少年遭受府主嚴懲?”

曉渡不理,又送進第三顆蓮心。

林中人冷冷道:“一顆蓮心就能令人起死回生,平添十年功力。你連喂他三顆已是極致,再吃也是浪費。何況以這少年的淺薄修為,蓮心化出的九陰火蓮精氣他也無福盡數消受,至多不過煉化成尋常真氣而已。”

曉渡道:“林兄,多謝你替我截下了許沙揚。你今夜也是為這九陰火蓮而來吧?”

林中人傲然一笑道:“區區幾顆蓮心林某還不放在眼裏,這少年是什麼人?”

曉渡隱隱覺察到林中人語氣不善,幽幽輕歎道:“舊時朋友。”

林中人搖頭道:“我不信!你不說也罷,早晚林某會查個水落石出!”

曉渡微惱道:“林兄身為神教少教主,何苦難為一個無量劍閣的普通弟子?”

林隱寺冷冷道:“這少年的確普通,可你卻令我覺得他非同尋常!”

曉渡橫抱楚歡站起身道:“林兄,既然你不為九陰火蓮而來,小妹便告辭了。林兄今夜仗義相助之情,小妹定當報還。”

林隱寺目視楚歡,傲然道:“不必了!”

莫離侯見兩人越說越僵,便岔開話題道:“小姐,我們得立刻啟程回府複命。但這少年一時半刻還醒不過來,需得找個人家安置下來。”

曉渡打量楚歡,見他面色漸轉紅潤,原本短促的呼吸也開始變得勻和平穩,知是九陰火蓮的藥力奏效,已無性命之憂。她秀眉輕蹙道:“這荒山野嶺何來人家,況且他重傷垂危,我也不放心交付旁人。”

林隱寺的目光從曉渡的臉上慢慢移轉到楚歡的身上,說道:“把他交給我。”

曉渡一怔,沒想到林隱寺會主動提出幫自己照看楚歡,遲疑道:“林兄,你這是……”

林隱寺唇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縷譏誚道:“你儘管放心,我保證將他無恙送回無量劍閣,你更不必因為心裏牽掛他而耽誤了歸期。金老鬼表面和氣,手段卻最是毒辣不過。你平白無故丟了三顆蓮心,回去後可要小心。”

曉渡自忖除了將楚歡交給林隱寺照看,確也沒有別的更好辦法。她知林隱寺為人清高傲慢,卻素來一言九鼎,既然親口許諾就絕不會食言。

她又默默望了楚歡一眼,卻恐林隱寺和莫離侯見此情景會生出更多疑慮,又不著痕跡地將視線轉向湖面,點點頭道:“如此就拜託林兄了。”

林隱寺接過楚歡,尋思道:“不知曉渡為何要對這小子另眼相看,我定要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查個水落石出。若沒事也就罷了,否則——”

他心下一記冷笑,對曉渡道:“那三顆蓮心的事你盡可推到我的身上,金老鬼要算賬,就教他沖著林某來!”說罷冷刀般的寒芒掃視過莫離侯。

莫離侯曉得林隱寺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多嘴多舌,哼了聲道:“這倒是個法子。”

曉渡眸中泛起一抹感動之色,卻搖頭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也無需隱瞞。”

林隱寺也不是個囉嗦之人,見曉渡主意已定便不再廢話,道:“好,等這小子安然返回無量劍閣後,我便前往玉華山見你。”

他話說完不等曉渡回答,仰首嘬唇一嘯。空中傳來一聲雷鳴般的嘶吼,從遠處山巔的夜霧之後奔出一頭渾身金光燦燦的碧目魔獅,身型比犀牛還高出兩頭,威風凜凜踏月排雲,轉瞬間來到林隱寺的身前。

林隱寺將楚歡橫放在獅背的軟墊上,自己也跨上碧目魔獅道:“後會有期!”雙腿微微運勁一夾,碧目魔獅騰空而起很快便載著楚歡和林隱寺消逝在茫茫夜色裏。

曉渡玉立在湖畔遙望碧目魔獅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似有無限心事難以消遣。
匿名
狀態︰ 離線
30
匿名  發表於 2014-1-23 22:57:39
原稿 第五章 魔少(上)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楚歡迷迷糊糊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放進了一座火爐裏,渾身上下火熱難忍好似要燒了起來。奇怪的是丹田之中卻又有一團冰寒徹骨的冷氣,像顆冰丸凝聚不散,沉甸甸地壓在那裏好不難受。

外面是烈火焚身,裏頭是冰天雪地,在一冷一熱兩股奇異力量的夾擊交攻之下,楚歡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輕輕的痛楚呻吟,艱難地睜開了雙目。

眼前的景象令他一愣。原來自己正置身在一座只有傳說中的仙境才可能出現的豪華宮殿中,巨大的床榻通體純金,床頭是一幅鑲嵌著珍稀寶石的翡翠浮雕。床單、被褥、枕頭……全都是用千金難買的雪蠶絲織成,薄如蟬翼冬暖夏涼,且有寧神辟邪之效。

然而這張足以躺十個人還嫌寬敞的大床卻僅僅只是宮殿的一角。床前有一排八聯屏風,高約一丈長達三丈,以比黃金更為貴重千倍的西海星宿鐵為框架,鑲嵌著八塊用扶桑神木鏤刻而成的八部天龍圖。

楚歡只看了一眼就猜到,這絕非一件普通的裝飾品,而是傳聞中那幅暗藏“八部天龍大陣”的“扶桑冷畫屏”!別看它現在宛若一堵牆般橫亙在床前,只需主人的心念一催即可折疊凝縮,比一張雀牌也大不了多少。

整座宮殿裏的照明完全不需火燭,而是二十八顆依照星宿方位懸浮在空中的雪漠夜明珠。每顆夜明珠都只有龍眼大小,但散發出的柔和白光卻足以照亮十丈方圓。

這是誰的家,如此豪奢如此華麗,即使是人間帝王也遠有不如。楚歡漸漸回憶起昏迷前的情景,暗自揣測道:“難道曉渡姑娘的居所如此奢華?”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發現被魔錐刺穿的傷處非但早已癒合,而且只剩下一道淺淺的未消疤痕。如果不強力擠壓,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但他的身子卻越來越熱,偏偏從肌膚表面看不出一點端倪,恨不得立刻抱上一大塊寒冰才好。可是丹田裏的寒意也越發明顯,那滋味勝過世間任何殘忍的酷刑。

忽聽環佩叮咚暗香徐來,有兩個少女從屏風後面繞行而出。左邊的紅衣少女身材高挑健美妖嬈嫵媚,酥胸半裸曲線畢露,手裏捧著一盆洗漱清水;右邊的綠衣少女嬌小玲瓏楚楚動人,明眸皓齒我見猶憐,端來的卻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湯。

那紅衣少女將玉盆放到幾架上,笑吟吟道:“楚公子,你的傷口可還疼?”

楚歡一時搞不清狀況,謹慎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紅衣少女擰幹毛巾,道:“這裏是飲露山莊,是我家主人的一處行宮。三天前我家主人親自將楚公子送來山莊住下,特意吩咐奴婢們悉心照料,不得有半點懈怠。”

她一邊說話一邊煙行媚視來到床邊,俯下嬌軀為楚歡擦臉,挺茁的胸脯幾乎壓到了他的身上,溝壑深幽雪峰隱現。

楚歡已可基本斷定,此間的主人絕非曉渡。但除了她,又有誰會將昏迷不醒的自己帶到這飲露山莊,還”貼心”地為自己隨身安排了兩個貌美如花的豆蔻少女。

他合眼屏息等紅衣少女將臉擦完,再問道:“不知兩位姑娘的主人如何稱呼?”

紅衣少女怔了怔道:“原來你沒聽說過飲露山莊?”放下毛巾將楚歡扶坐起身道:“楚公子,你一定餓了吧,芍藥妹妹特地為你熬了一碗百年鹿參湯,有固本培元清淤活血的奇效。你喝上一口保管藥到病除。”

那綠衣少女唇角含著一縷淺笑道:“公子休聽雪栗姐姐信口開河,奴婢哪來的百年鹿參,這都是我家主人三天前就吩咐下來的。”

楚歡心道:“這鹿參產自神陸極北的雪域深山之中,一根生長了三五十年只有小指粗細的便能賣出三千兩黃金,若參齡超過百年以上的不啻是有價無市。”

他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更猜不出這位大手筆的主人與曉渡之間到底是何關係,轉念又一想道:“既來之則安之,此人若存心害我,也不必浪費一支百年鹿參。”

見綠衣少女用銀匙從翡翠碗裏舀起一勺參湯送到自己的嘴邊,楚歡便不再客氣,張口咽了下去。頓時一股熱流順喉而下,肚裏暖融融的好不舒服,似乎連丹田中的那股寒意也隨之消退了不少。

他三口兩口將一碗參湯喝了個底朝天,芍藥露出一縷矜持笑容道:“公子好胃口。”

楚歡自感服食了參湯後精神大振,笑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家主人的尊姓大名了吧?免得我心裏總惦記著還欠誰一根百年鹿參,那可是傾家蕩產也還不起。”

雪栗取出絲巾替楚歡拭去嘴角的湯漬,咯咯嬌笑道:“楚公子儘管寬心,區區一根鹿參在我家主人眼裏還不算什麼。莫說百年鹿參,千年以上的咱們飲露山莊也有兩三支。何況我家主人送出手的東西,絕無向人再追討回來的道理。”

楚歡有生以來還從未享受過如此貴賓待遇,只覺得餡餅從天而降,卻不知是何原因掉落到自己頭上,一時間頗不習慣,道:“是不是每回有客人登門,你家主人都會送上一碗百年鹿參湯?倘若果真如此,那往後我非得隔三岔五地前來拜訪,不把所有鹿參吃個一乾二淨絕不甘休。”

話音未落,就聽見屏風後面有人冷冷說道:“你若喜歡,別說區區幾支鹿參,我把整座山莊送給你又何妨?”

一名豐神如玉身材挺拔的黑衣青年緩步踱到床前。芍藥和雪栗急忙收斂笑容,恭恭敬敬地起身施禮道:“主人!”語氣裏透出無比的敬畏之情。

楚歡仔細打量黑衣青年,疑惑道:“可是閣下將我救護來此?多謝!”

黑衣青年道:“你不必謝我,是曉渡要救你。她因有急事離去,臨行之前將你託付給我,我便帶你回了飲露山莊。”

楚歡急忙問道:“曉渡姑娘去了哪里,她沒事吧?”

黑衣青年淡然道:“她不用你擔心。”

頓了頓黑衣青年目光轉向芍藥和雪栗道:“她們兩人一個是六百年的芍藥花精修煉得道,溫柔矜持精擅烹煮之藝;另一個是八百年的雪狐煉成人形,嬌媚火辣房中術天下無雙。像這樣的奴婢,在我的飲露山莊裏共有八個。現在,我將包括這八名女婢在內的整座山莊全部送給你。”

楚歡呆住了,就聽黑衣青年接著道:“我只有一個條件——你退出無量劍閣!”

楚歡不知這黑衣青年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反問道:“我為何要退出無量劍閣?”

黑衣青年回答道:“你只要告訴我願與不願,又何必多問個無聊的為什麼。”

楚歡強壓下反感的情緒,道:“聽閣下的口氣,好像吃定了我。在下雖窮,但也不至於低聲下氣到受人施捨的地步!”

黑衣青年唇角泛起一縷毫不掩飾的譏嘲,說道:“你此刻躺在千金一刻逍遙床上,穿著雪蠶絲袍,剛才還喝下一碗百年鹿參湯,有哪樣不是受人施捨而得?”

楚歡蹦下床一把脫下袍子扔在床上,大步往門口走去,到門邊又猛回頭道:“你聽好了,那株百年鹿參,在下日後必定還你!”

黑衣青年臉上不屑的譏笑變得有幾分生硬,故意道:“原來你是個十足的傻瓜。放著飲露山莊主人不做,偏偏要去做個沒前途的無量劍閣窮光蛋。”

楚歡赤著腳噔噔噔地往門外走。要說面對巨額財寶和美女他一點兒不動心那是假的,何況在無量劍閣十餘年,自己確也屬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那一類,到處受人的白眼與刁難,實在無甚可留戀。

唯一放心不下,該就是自己的那位酒鬼師傅和假小子一樣沒半點女人味的小師妹荷月了。假如自己一走了之,他們兩個人的處境恐怕會更難!

問題是現在這些都不需考慮了,耳聽黑衣青年說話時的口氣像打發叫花子一般,顯然篤定自己會感恩戴德地接受施捨,說不定還跪地叩頭謝他,簡直是做白日夢!

楚歡只覺一股由心底而升的怒氣充斥胸臆,再不願在這裏多待上哪怕一刻。

他冷冷道:“就算我天生是個倒楣蛋,可也從來沒想過要把自己變成一條哈巴狗來討好誰。你有山莊有婢女又怎樣,天天喝參湯睡金床又怎樣,我沒覺得自己活得比你差!你不必白費心機了,反正也是白費唾沫!”

他快步跨出宮門,外面繁星滿天夏蟲唧唧。一陣夜風拂面,楚歡深呼吸一口,胸中鬱悶之氣稍去,才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匆忙,忘了穿鞋也就罷了,要命的是遺漏了辛苦得來的苦心烏木和莫離侯送的劍。

他遲疑道:“我若掉頭回去,必然遭他恥笑。也罷,就當是抵償了那株百年鹿參!”

這樣想著楚歡步履不停沿著一條香泥小徑走出了山莊。那黑衣青年即沒有追來,也未曾派人攔截。出了山莊門,楚歡不由又是一愣。原來這座飲露山莊建于萬仞懸崖之上,居然是名副其實地餐風飲露,自己的面前雲濤翻卷幽谷寂寂,根本無路可通。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 08:4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