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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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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8:11:17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4-1-29 23:09 編輯

第二百九十五章 橫掃(上)

    玉輪城里火光四起血流成河,但是很快守軍的斗志便在討逆軍摧枯拉朽般的攻勢下土崩瓦解。許多地方甚至連象征性的抵抗都沒有,就或逃或降。

    于是入侵者開始了肆無忌憚地燒殺搶掠,仿佛這不是一場戰斗,而是徹夜的狂歡。

    此刻的玉輪城惟一還能夠固守的,就只剩下天王府。但在如潮涌來的敵軍面前,卻也不過是只驚濤駭浪里的孤舟,難以逃脫覆滅的命運。

    雲蝶仙站在一座秘魔塔的窗口前,氣急敗壞地關注著城內的戰況。

    秘魔塔在符石的轟擊下燃起熊熊烈焰,像一支燃燒的火炬,搖搖欲墜。

    雲蝶仙的心情顯然比這秘魔塔的狀況更加糟糕,他不停地用獨有的嗓音和語氣在喃喃咒罵,可惜誰也聽不懂這位新鮮出爐的玄明恭華天天王殿下到底在罵什麼。

    惟有佇立在雲蝶仙身後的寒料峭,心知肚明他是在罵楚天。

    眼看玉輪城的守軍兵敗如山倒,天王府岌岌可危命懸一線,可是楚天的八萬冥獄戰魔卻似石沉大海毫無動靜,簡直就是見死不救。

    說實話,雲蝶仙早已預料到自己的那點人馬不是雲橫仙等人的對手,但還是沒有想到這些平日里養尊處優橫行霸道的魔軍會如此窩囊。

    幸好雲蝶仙沒把守住玉輪城的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時或許是覺得勝券在握,幽空中的魔艦開始緩緩降落,準備穿越玄穹冥流層對天王府等各處兀自負隅頑抗的戰略要塞進行深度打擊。

    看到黑沉沉的艦隊壓了下來,雲蝶仙身邊的將士俱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與之相反,魔艦上的雲橫仙等人已經開始慶祝勝利。

    可惜這一仗打得太過順利,以至于這幾位討逆軍的首腦人物並未感覺到有多興奮,他們更關心的是戰後應該如何坐地分贓。

    “恭喜王爺馬到成功!”雲岳仙雙手高捧酒盞來到雲橫仙的面前,恭恭敬敬地下跪道︰“日後還需您多加關照提攜小弟。”

    雲橫仙哈哈一笑心情舒爽,裝模作樣地伸手攙扶雲岳仙道︰“快起來,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話剛剛說到半截,雲岳仙猛然抖腕擲杯,鮮紅色的酒汁像血一樣潑灑出來,激射向雲橫仙面門。

    雲橫仙頓覺不妙,怒吼一聲右掌拍出震飛酒盞,身軀震碎座椅往後飛退。

    孰料雲岳仙眼疾手快,身形沖前雙爪扣住雲橫仙的兩腿。

    雲橫仙正欲運功踹碎雲岳仙的胸膛,卻驀地感到後腦一寒,一柄魔刃刺穿頭顱從他的前額透出。

    雲橫仙呆了呆,叫道︰“老二,你——”

    雲羯仙一記獰笑,手起掌落將雲橫仙的腦袋拍得粉碎。

    雲鶴仙也看傻了,直至此際才如夢初醒大叫道︰“來人啊!”

    雲岳仙緩緩起身,好整以暇道︰“不必喊了,老大的護衛都已被我和二哥收買,這艘船上全是我們的人。”

    雲耀仙倒是從善如流,沖上前去一腳踢飛雲橫仙的屍首道︰“這白痴自不量力死有余辜,還請兩位兄長主持大局!”

    雲羯仙漠然頷首,說道︰“老七,老九盡管放心,我和三弟不會虧待你們。”

    正這工夫,猛聽雲鶴仙驚叫道︰“那是什麼?!”

    雲岳仙愣了下,起初以為是雲鶴仙想搞什麼鬼名堂,但看他滿臉驚駭的神情不似作偽,且兩眼直勾勾盯著上蒼之眼,這才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勁。

    他目光一掃,只見玉輪城上方的幽空中徐徐顯露出一艘艘龐大古老的魔艦,粗粗數算足有數百艘之多。

    這些魔艦的船首上,風帆上盡皆鐫刻著血色圓月徽記,猶如從地獄里駛來的艦隊,散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與威勢。

    “這是冥獄府軍?”雲岳仙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楮,失聲叫道。

    “老三,你也學會跟我開玩笑了?”雲羯仙心情極好,少有地微笑說道。

    但他的笑容很快凍結,高空中數百艘冥獄府軍的魔艦齊齊開火,一道道符石燃起的絢爛光芒劃破玄穹冥流層無情地砸落在了討逆軍的艦艇上。

    歷史在短短不到半個時辰里就重新上演了一次。仿似報應不爽,方才還耀武揚威的討逆軍此刻竟淪落為慘遭屠戮的羔羊。

    無論是魔艦的等級還是符石的威力,抑或士卒的戰力和素養,冥獄戰魔都可以輕輕松松將討逆軍甩出千里之外。

    要知道,這支復活的魔師曾經是幽冥皇帝蕭逆麾下的王牌軍,橫掃幽界如無物,更與天界大軍殺得地暗天昏日月無光,豈是東拼西湊的討逆軍所能比擬?

    更要命的是討逆軍的魔艦已然降到玄穹冥流層的下方,根本沒想到會有一支大軍突然掩襲過來,頓時猝不及防毫無招架之功。

    一眨眼,幽空里盡是討逆軍魔艦被符石轟爆所崩散出的淒艷光花。許多魔軍士卒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棄舟逃逸。

    雲羯仙、雲岳仙面色鐵青,接連發出數道命令,試圖穩住陣腳。但在冥獄府軍無可抵御的攻勢下,討逆軍僅有的微弱抵抗很快就冰融雪消。

    各家諸侯和城主本就是被裹挾而來想渾水摸魚分上一杯殘羹冷炙,如今見勢不妙焉有為雲羯仙等人陪葬的道理?說到底,這是老雲家的家務事,吹風吹皺一池水,干我鳥事?

    于是乎這些侯爺、城主紛紛掉轉魔艦,一面拼命收攏部眾一面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可也怨不得他們膽小懦弱,實在是冥獄戰魔的威名過于響亮。

    別瞧討逆軍有十五萬之眾,但在他們的眼里簡直跟幾只到處蹦螞蚱差不多。

    一時兵敗如山倒,不僅空中的魔艦亂作一團多路而逃,正在玉輪城中作戰的十余萬討逆軍亦驚惶失措奮勇逃遁。

    直到這時雲蝶仙才輕輕吐了口香氣,徹底定下心來。

    他笑眯眯望著一潰千里的討逆軍,很想給楚天一個熱情如火的擁抱。

    “殿下,您看!”身後一名心腹魔將突然驚叫起來。

    只見無以計數的冥獄魔騎從打開的艙門內沖殺出來,蹈海翻江殺氣嚴霜,匯聚成為一股股無可阻擋的血紅色洪流,完全無視玄穹冥流層的湍急凶險,無懼無畏直撲下方亂作一團的討逆軍。

    赤甲威龍、墨玉麒麟、玄魁聖牛、餮虞闥獅、金剛豹、噬血戟鯊、暴雷冥虎……

    各種各樣傳說中的魔獸紛紛出現,品級最低的也相當于聖階洗心境界,而那些高踞其上的冥獄騎士全身披被重甲,揮舞著寒光爍爍的神兵魔器,口中發出令人心寒膽戰的呼吼怒嘯,像一座山壓來,向一片海涌到。

    他們饑渴已久,戰意在沸騰,殺氣在燃燒,所過之處犁庭掃穴片甲不留,肆意收割著生命,用敵人的鮮血鑄就豐碑與輝煌。

    雲蝶仙身旁的將領與護衛鴉雀無聲,忘記了喝彩忘記了歡呼,徹底被這血腥的景象震撼,甚至雙腿都不由自主地發軟。

    他們也曾殺人如麻,絕非貪生怕死之徒。但此景此情,依舊禁不住神為之奪,氣為之喪。

    “走!”雲蝶仙驀然掣刀而出,朝著身周呆若木雞的部下叫道。

    “殿下,我們要去哪里?”一名魔將茫然問道。

    雲蝶仙幽幽一笑,鮮艷的唇角殺機畢露,說道︰“你說呢?都給我精神點兒,別丟了咱家的面子!”

    眾將回過神來轟然應諾,簇擁著雲蝶仙騰身飛起,殺向雲橫仙等人所在的那艘巨型魔艦。

    這時候討逆軍已被打得七零八落,人人只顧著逃命,哪里還有膽子廝殺沖陣?

    雲蝶仙統領的這支兵馬不過數百人而已,卻似一柄犀利的牛刀切入敵陣,幾乎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就殺至了討逆軍的旗艦前。

    旗艦遍體鱗傷,所有的桅桿都被轟斷,船體燃燒著烈烈火焰,滾滾濃煙向上升騰直抵玄穹冥流層。

    艦內的討逆軍士卒驚惶棄船,許多人慌不擇路一頭撞進了雲蝶仙的軍陣里。

    雲蝶仙當然不會客氣,更沒心思納降,一路殺了過去沖入艙門。

    可沒等他站穩身形,就聽頭頂上方“喀喇喇”爆響,艙頂霍然開裂透入一道青色神芒貫穿船體。

    緊跟著又聽“轟”的悶響,艙頂應聲爆碎,斬天手握重劍和雪憐城並駕齊驅從天而降。在兩人的身後,滿臉殺氣的熾影、炫流在左,北夕雪、夕雅在右,慕山和秘籍羅押後,如眾星捧月環繞楚天魚貫而入。

    雲蝶仙見狀急忙叫道︰“小慕,我要親手宰了雲橫仙!”

    楚天淡淡一笑道︰“那得看你的手腳有多快。”

    就兩人說話的這麼一點工夫,斬天和雪憐城已搶到雲蝶仙等人之前,殺入艦內十余丈。

    這時還留在艦內死戰不退的俱都是雲橫仙等人麾下的精銳死士,極為彪悍凶狠,可惜運氣不好遇上了斬天、熾影這一干煞星,猶如砍瓜切菜般硬碾了過去。

    雲蝶仙粉面含煞,一間間船艙搜索過去,卻始終沒找到雲橫仙等人的蹤跡。

    “砰!”斬天一馬當先,又踹開一扇艙門,就看到一具無頭屍體躺臥在了牆角的血泊里。

    雲蝶仙低咦了聲,走上近前仔細地檢查了須臾,說道︰“是雲橫仙。”

    楚天搖搖頭道︰“看來有人比你手腳更快。”

    雲蝶仙的鳳目里凶光閃動,冷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十有八九是老二、老三干的。”

    寒料峭點點頭,目光四處掃視道︰“他們應該是躲藏進了虛境。”

    慕山嘿笑道︰“說到找人,我可是行家里手。”彈指激射出一溜銀白色光符,在艙室里飄散開來。

    “嗡——”一道光符猛地滲入左側的艙壁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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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8:11:38
第二百九十六章 橫掃(下)

    丹冪虛境中。

    雲岳仙不得不承認,那個死鬼雲橫仙實在是個很會享受的人。即使是這樣一座規模並不算大的虛境,也被他打造得宛若天界園林,瓊花玉樹廊閣環繞,曲徑通幽景致怡人。

    只是他現在毫無心情欣賞周遭的美景,竭力按奈著心頭的緊張,雙目警惕地凝視著虛境的入口。

    除了他,藏入丹冪虛境的還有雲羯仙、雲耀仙、雲鶴仙以及百余名心腹黨羽。但沒有一個人願意開口,俱都如他一般緊盯著入口。

    “ ——”死寂之中,忽然一團銀光像漣漪一樣在秘境入口的背後透射擴散開來。

    “嗤嗤嗤——”

    “嗚嗚嗚——”

    霎那里,數以百計的羽箭、魔寶、飛刃、秘法……密集如蝗攢射向那團銀光里。

    “轟——”銀光之後,又是一蓬青芒爆出,射來的魔寶羽箭,飛刃秘法宛若泥牛入海,融入其中再不起半點波瀾。

    雪憐城的倩影緩緩浮現,步入虛境之中,冷漠的目光掃過秘境中的每一個人,問道︰“你們誰是雲羯仙,誰又是雲岳仙?”

    盡管無人回答,但還是有許多雙惶恐的眼楮情不自禁地望向了雲羯仙和雲岳仙。

    雲岳仙滿嘴苦水,硬著頭皮回答道︰“我便是雲岳仙。”

    再看對面,楚天、雲蝶仙、寒料峭、慕山、秘籍羅等人業已進到丹冪虛境中,一個個表情輕松絲毫沒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里。

    雲蝶仙笑吟吟道︰“三哥,多謝你助我一臂之力,替咱家宰了雲橫仙那個廢物。”

    雲岳仙沒說話,雲羯仙冷哼聲道︰“老弟,你想怎樣?”

    雲蝶仙笑容可掬,柔聲道︰“當然是替大哥報仇雪恨,也好給咱爹一個驚喜。”

    雲羯仙臉頰上的肌肉一記微微的抽搐,說道︰“你我公平一決,生死無怨。”

    雲蝶仙咯咯嬌笑道︰“二哥,你啥時候開始把小弟當成正人君子了?”

    雲羯仙眼里閃過一道絕望的厲芒,就聽雲鶴仙叫道︰“老弟——啊,不,天王殿下,我是被他們脅迫的!”

    雪憐城輕蔑地冷笑道︰“哪里來那麼多廢話,全都給我閉嘴!”一道青色風鞭甩出直攝雲羯仙。

    雲羯仙斷喝出手,憑空推出一座金閃閃的魔鐘罩住周身。

    在他身後,兩名窺涅化神級的高手齊齊發動,左邊一位掣出魔槍,右邊一位揮舞巨錘,雙管齊下砸向風鞭。

    雪憐城意念微動,鞭影驟然一閃,牽動魔槍巨錘以四兩撥千斤之力轟擊在了雲羯仙的“怒瀚金罩”上。

    那金罩在兩大天階高手全力一擊下喀喇喀喇脆響開裂,絲絲縷縷精氣游離蒸騰。

    “啪!”風鞭再是一下結結實實抽擊在怒瀚金罩上。光瀾爆散罡風迸發,金罩應聲碎開,雲羯仙身不由己飛跌而出。

    “嗖!”北夕雪眼明手快,揮出聖鞭鎖住雲羯仙,將他像死狗一樣摔在了雲蝶仙的腳下,微笑道︰“不好意思,就算是我借花獻佛了。”

    雪憐城怔了怔,舞動風鞭將怨氣撒在了那兩個窺涅化神的高手身上。

    雲蝶仙瞥了眼雲羯仙,溫柔含笑著望向雲岳仙道︰“三哥,你也想要跟咱家公平一決麼?”

    雲岳仙面如死灰,知道自己犯下了這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可惜,他已經沒有機會糾正,後悔也無濟于事——

    一切塵埃落定。

    僅僅用了半個時辰,十五萬討逆軍便煙消雲散。除了見機極快,最早抽身逃跑的一萬多人,剩下的大半被殲,而成為俘虜的只有不到五千人——不是他們不願投降,而是冥獄戰魔根本沒有留活口的習慣。

    要麼臣服,要麼死,不會有第三條出路可供選擇。

    包括雲羯仙、雲岳仙、雲耀仙和雲鶴仙在內的討逆軍首腦人物幾乎無一漏網,玄明恭華天的反叛勢力就此土崩瓦解冰融雪消。

    如此觸目驚心的結果,再一次震撼了整座幽魔界。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雲蝶仙忙得不可開交。事實上他只是在重復不斷地做兩件事︰招降和平叛。

    隨著天命之盤、鎮獄魔劍和冥獄戰魔逐一出世,神罰四大世家乃至高高在上的天界勢必會有所反應,要將所有的火種都扼殺在襁褓中。

    雲蝶仙知道,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輕松,腥風血雨將成為家常便飯,自己活下來的可能微乎其微。畢竟當年幽冥皇帝蕭逆全盛之時曾經統御百萬魔軍精銳,都被天界鎮壓,而今卷土重來依舊是凶多吉少。

    但他已經不在乎最後的生死勝負了。因為生命的價值不在于活多久,而是活得夠味,活得精彩。

    他一邊招兵買馬重整軍備,一邊擴充地盤廣納財源,聲威之高勢力之強早已遠遠超過了雲無量在位時。

    與此同時,北夕雪、熾影等人亦在逐步整合各地的狼魔族、伏魔族勢力,加上斬天的巨魔族戰士和炫流的天羽族精英,以及由枯寂、羅獄等人統領的幽魔族精銳,合並成為了一支兩萬五千余眾的“天命五旗營”。

    而那些在黑暗歲月里被迫四處流亡抑或銷聲匿跡的幽冥皇帝舊部、天命盟盟友以及數以萬計胸懷大志不甘平淡的幽界豪雄在聞訊之後,從四面八方不遠千里萬里紛紛來投,一時間玉輪城風起雲涌龍虎交匯。

    注定,三百年的沉寂後,幽魔界狂瀾再起!

    此刻的血域山也被雲蝶仙的人馬全面接管,相比于玉輪城的熱火朝天,這里依舊是一片沉寂荒蕪。

    無論每天有多忙碌,哪怕被折騰得焦頭爛額,楚天都會雷打不動在厄獄古林里獨自待上幾個時辰。

    由于他將鎮獄魔劍安放在了造天秘境里,時光流速大幅減緩,對于秘境之外的人來說,那並不算一段很長的時間。

    對于楚天而言,其實也是如此。

    人生太短太短,歲月太快太快。

    當他坐在水晶棺前,靜靜凝望著沉睡中的珞珈,光陰卻仿似戛然而止。

    惟獨在這遠離喧囂的異域里,他的心才能夠享受到短暫的寧靜。什麼也不去想,只是細細地回味著與珞珈相識、相愛、相守直至訣別的每一天、每一幕。

    他這才霍然驚覺到,自己和珞珈真正獨處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

    于是,每一天、每一瞬都變得那麼彌足珍貴,成為甜蜜而痛楚的回憶,永永遠遠烙印于自己的生命里。

    擁有時,往往因為不懂得珍惜而將這一切當作理所當然;

    失去後,才明白原來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會是永恆。

    這就是年輕的懵懂,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而今的楚天,手掌天命之盤、鎮獄魔劍,統領八萬冥獄戰魔、數十萬玄明恭華天大軍,一呼百應萬眾矚目。

    而今的楚天,參悟了造化神通,傲立于天階,從心所欲無所不可為,勘破至境以身化道指日可待。

    然而,這是他想要的麼?

    然而,珞珈在哪里?

    他,寧願放棄這所有,只想春暖花開,門朝大海;只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忽然,身後微風輕拂,有人來了。

    楚天沒有回頭,但已知道是誰來了。

    朝青絲、晴兒、翼輕揚和洞天機默然行到他的身後,站定下來。

    過了須臾,朝青絲輕聲道︰“楚公子,幸不辱命,我們回來了。”

    楚天深吸了口氣,慢慢轉過身道︰“謝謝你們!”

    洞天機搖了搖頭道︰“小楚,你要有準備——盡管朝姑娘已經竭盡全力,但有些事終歸拗不過天命。”

    楚天平靜地一笑道︰“我省得。”

    “我們在寂滅谷找到了珞珈的魂魄,她就在這里。”

    朝青絲緩緩伸出羊脂玉般的縴手,掌心托起一只碧綠色的炙金魂盒,盒蓋上隱隱閃爍著淡藍色的封印魔紋。

    雖然早有準備,但楚天仍舊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砰砰”跳動著提到了嗓子眼。

    他幾次想伸手接過炙金魂盒,可莫名地失去了勇氣。

    翼輕揚見狀暗自幽幽一嘆,芳心里說不出的酸楚難受,卻故意嬌哼道︰“怎麼變得扭扭捏捏了,你從前欺負我的那股勁頭到哪兒去了?”

    楚天一咬牙從朝青絲的手中拿起炙金魂盒,只覺得重逾萬鈞。

    他的手微微抖顫,輕撫在炙金魂盒凹凸不平的表面上。

    片刻之後“叮”的一記悅耳動聽的脆響,魔紋一陣波動放出炫光,盒蓋緩緩彈起。

    從炙金魂盒中霍然升起一束清澈透明的綠色光柱,一條魂牽夢縈的美麗身影徐徐浮現在了楚天的面前。

    她已化為了亡靈,魂魄被封印在炙金魂盒中,像是一位酣然入睡的少女。

    “珞珈……”楚天的心底里發出一記痛苦的狂吼,似想將她從沉睡中喚醒。

    但最終,他的嘴唇只是蒼白地翕合了幾下,沒有吐出一絲的聲響,而雙手抖得卻更厲害了。

    “我已經用‘寂滅心燈’重新點燃了她的神智與靈性,但……”朝青絲斟詞酌句,說道︰“她還是失去了一些東西,譬如記憶。”

    楚天恍若未聞,他深情而入神地凝視著睡夢里的珞珈,低聲喃語道︰“你說的話,我全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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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宿命拐點(上)

    造天秘境深處,群山寂寂,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廣漠。

    “你覺得這里好不好?”楚天站在荒蕪空廖的山頂,柔聲問身後的少女。

    “太冷清,不好。”少女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玉手輕捂櫻唇回答說。

    “嗯,我也是這樣想。”楚天微笑望著少女,說道︰“你喜歡大海麼?”

    “大海?”少女蹙起黛眉,似乎正在努力理解這個詞匯的含義。

    “就像這樣——”楚天伸手向遠方的地平線指去。

    少女的目光不由自主順著楚天手指的方向望去。

    “轟——”大地突然劇烈顫栗,天際線後傳來隆隆的巨響,好似地震了一般。

    少女怔了怔,詫異地扭頭看向楚天。

    楚天從容地一笑,道︰“別擔心,看那里——”

    少女依言回望,只見視線盡頭赫然掀起一道道無邊碧浪,宛若千萬匹奔騰的駿馬匯流在一起,朝著腳下的山巒澎湃涌來。

    沙漠不斷地被驚濤駭浪吞噬,廣袤的金黃色很快被一片片無垠的海藍覆蓋。

    白浪滔天,碧波咆哮,打破了荒野的沉寂。

    “這就是大海。”

    楚天的話音剛落,第一波海浪業已撲襲而至,狠狠撞擊在了山腳的嶙峋岩石上,“砰”的轟響濺起沖天浪花。

    少女的嬌軀微微瑟縮了下,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雙眸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

    “砰砰砰——”一**海浪接踵而至,不停歇地沖擊著山巒,就像奪路狂奔的野馬欲要撞翻攔擋的路障。

    然而群山巍巍巋然不動,生生截斷了大潮的去路。

    幾番激烈較量之後,桀驁不馴的海浪終于低下了高傲的頭顱,發出憤怒而不甘的吼叫。

    海平面迅速抬升,由山腳而山腰;又由山腰攀升到了距離山頂不足十丈的地方,這才停止了下來。

    于是浩瀚的沙漠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汪洋大海;巍峨的群山亦被淹沒在了海平面下,成為了岸邊一塊塊突兀的岩石與小嶼。

    少女驚奇地注視著眼前夢境般的變化,她並不知道即使是在完全受楚天控制的造化虛境中,憑空移海填山需要耗費何等的心力與精力。

    看著腳下涌來又褪去的潮水,她忍不住褪下鞋襪,裸著完美無瑕的晶瑩縴足,小心翼翼地踩踏礁石,往海里走出。

    “嘩——”一個浪頭襲來,打濕了少女身上的衣衫。

    少女先是一驚,但很快便俏皮的嬌笑了起來。清脆動聽的笑聲像鈴音一樣回蕩在海天之間,同樣也激蕩在楚天的心中。

    她俯下縴腰,將雙手浸入冰涼而咸濕的海水里,感受它的靈動與洶涌。

    忽然,一只小蟹偷偷爬上了少女的小腿,卻又被一個大浪打翻回海里。

    楚天目光溫柔,須臾不離地看著少女縴柔欣長的背影。

    盡管她已不記得從前,盡管她單純如初生的嬰兒。但在他的心目里,她依然也將永遠都是自己摯愛的那個少女。

    “楚天,你也來吧!”少女回過頭,歡快地招手道。

    不經意里,她愕然發現身後的荒丘上不知何時開滿了色彩繽紛的鮮花,如一片絢爛的海洋朝著天邊延伸。

    白鳥飛翔,彩蝶輕舞,一片幽林外幾棟小屋被紫色的薰衣草環繞抱擁。小屋後有條白色鵝卵石鋪成的幽靜小徑,區區折折通向荷塘。荷塘四周長滿了火紅的石榴樹,還有夾竹桃、桂花樹……

    “喜歡麼?這是我們的家。”楚天輕聲說道。

    “家?”少女的眸中流露出一絲迷茫。

    “家,就是你和我。”楚天這樣回答道。

    “為什麼?”少女的俏臉上愈發困惑。

    楚天胸口狠狠地一慟,視線眺向遠方,笑了笑道︰“日落了。”

    少女聞言回眸,正見一輪紅日緩緩向海中沉落,絢爛多姿的夕陽灑照在波瀾壯闊的海面上如詩如幻,鷗鳥搏浪白鯨戲水,清風徐來暮色低垂。

    “縴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楚天若有所感,沉聲吟道。

    少女靜靜聆聽,由衷贊道︰“這是誰寫的,真美。”

    楚天搖搖頭道︰“我也不曉得是誰寫的,曾經有人念誦過,便也記得了。”

    少女道︰“奇怪,我好像也聽到過這首詞,卻忘了在哪里?”

    楚天心頭一震,忽聽少女一聲輕呼,皎潔的雙手從海水里捧起一枚紅燦燦的海星,欣喜地把玩起來。

    楚天不由暗自苦笑,自己也太痴了——珞珈怎麼可能還記得前生的事?

    只是,只是……你我也曾緣定三生。

    海風里,驀地傳來少女天籟般婉約的歌聲︰“縴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竟是自編曲調,將這首詞唱了出來。

    楚天默默佇立,聽得不覺入神。直到歌聲徐歇,他才回過頭去,望見了早已俏立于一株石榴樹下的朝青絲。

    楚天看了眼正自興高采烈渾然忘我的少女,悄然舉步走向了朝青絲。

    朝青絲亦正櫻唇含笑關注著海邊的少女,見楚天走近說道︰“看得出,她很開心。”

    楚天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我或許還可以為她做的更多。”

    朝青絲道︰“可是需要你的人並不止是她。”

    楚天沒說話,朝青絲接著道︰“你當然可以選擇逃避,或者理直氣壯地拒絕蕭大哥強加于你的責任與命運。但你的朋友們怎麼辦?雲蝶仙、北夕雪、夕雅、斬天、慕山、雪憐城……還有被你從沉睡中喚醒的八萬冥獄戰魔,他們正處于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需要你引領著去抗爭,去戰斗。假如你不準備這麼做,當初便不該給他們以希望!”

    楚天認真地聽著,既不聲辯也不表態。

    朝青絲幽幽道︰“現在放棄了,就等于是對他們的謀殺。”

    楚天輕吐了口氣道︰“你知道我不會!”

    朝青絲步步緊逼,說道︰“雲蝶仙傳來消息,四大世家已下令封閉所有出入玄明恭華天的關隘,連日調集各處精銳魔軍準備揮師進剿。他想知道,你打算如何應對?而其他的所有人也同樣想知道,你給予他們的命令是什麼?”

    楚天望著珞珈的背影,徐徐道︰“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應該怎麼做。”

    朝青絲的玉容上逸出一抹明艷動人的笑意,說道︰“我曉得,你的心底里時刻都渴望著做回從前的自己,重新邂逅曾經的珞珈,然後像她那樣去改變宿命的軌跡,其實這不是不可以。”

    楚天腦海里靈光一閃,險至失聲道︰“你是說天命盤?”

    朝青絲輕輕頷首道︰“道理上差不多,但要更加復雜也更加困難。而且憑你如今的修為境界,可能還無法辦到。”

    楚天毫無遲疑地搖了搖頭道︰“既然她可以為愛而死,那我為什麼不能為了她再活一次?”

    朝青絲嫣然一笑,說道︰“我相信你和蕭大哥一樣,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楚天笑道︰“我有那麼偉大麼,為何自己從來沒有覺得?”

    朝青絲道︰“晴兒來了,我猜她應該也有話要對你說。”

    楚天抬眼觀瞧,果然看到晴兒正沿著荷塘往這里走來,朝青絲卻已向海邊行去。

    晴兒目送朝青絲去遠,說道︰“哥哥,青絲和你談了?”

    楚天點點頭,晴兒靜默須臾,再道︰“你決定留下來?”

    楚天回答道︰“在這里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完成。”

    晴兒問道︰“那珞珈呢,你準備將她永遠留在造天秘境里?”

    楚天道︰“不,我想帶她回去。”

    晴兒一怔,打量著楚天沉靜的臉龐,漸漸醒悟到了什麼,低聲道︰“你要煉化第二元神?”

    楚天道︰“不止那麼簡單,我希望能夠完全剝離幽冥皇帝的魔識和慕成雪殘留的記憶,讓第二元神回復到從前的那個楚天。”

    晴兒輕咬朱唇,說道︰“萬一失敗,你的魂魄很有可能會被蕭逆的魔識吞噬,從此萬劫不復。”

    楚天灑脫一笑道︰“權當是我對蕭逆的一次挑戰吧。假如連這關都過不了,又談何對抗四大神罰世家,征服冥界?”

    晴兒點點頭,語氣堅定道︰“哥哥,你不會輸的。”

    楚天伸手輕按在晴兒的香肩上說道︰“這事暫且不要讓旁人曉得,免得他們擔心。”

    晴兒“嗯”了聲,問道︰“你還沒有告訴珞珈從前的故事?”

    楚天隔了須臾才回答道︰“再等等。”

    晴兒了解地點了點螓首,轉開話題說道︰“哥哥,你猜得到麼,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是什麼時候?”

    楚天想了想,故意道︰“是得到定界魔槍傳承麼?”

    果然,晴兒搖首道︰“不是。”

    隔了會兒,她輕輕道︰“是小時候跟著你一起流浪的那些日子。”

    楚天的胸口被一團又酸又熱的東西結結實實堵住,神思恍然里晴兒已倚靠在了他的胸膛上,繼續說道︰“哥哥,我會留下來,在這里陪著你一起戰斗。直到有朝一日像你一樣煉出第二元神……”

    楚天呆了呆,沒有想到晴兒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不由低頭望向了她。

    不料晴兒驀地仰起臉,微涼的櫻桃小口不由分說封住了他的雙唇。

    楚天的心神一陣恍惚,甚至沒有察覺到溫潤的丁香小舌已叩關而入,與他忘情而熾烈地交織在一起。

    待到回過神來,晴兒業已掙脫了他的懷抱,退開三步玉頰暈紅,淺淺笑道︰“哥哥,不準生氣,這可是人家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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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宿命拐點(下)

    深夜,造化秘境中。

    通幽塔在夜色里閃耀光芒,猶若一座華光萬丈的燈塔,孤傲地佇立。

    楚天在通幽塔前站定腳步,向身後的晴兒道︰“你就在這兒等我。”

    晴兒點點頭,與其說是強烈的預感莫如說是來自于內心深處無比堅定的信念,使她絲毫不擔心楚天的生死成敗——哥哥,從來沒有失敗過,這次也一樣會成功。

    楚天從她的眸中讀到了許多,于是笑笑不再說什麼,從容步入了通幽塔。

    他一路不做停留,徑直登頂,進入到蘊藏于鎮獄魔劍內的厄獄古林中。

    如今的厄獄古林已然名不符實,所有的石柱都被雲麓聖泉融化,灰綠色的荒原一馬平川,狂風呼吼霧霾沉沉,那座刻有“雲麓”二字的石碑孤零零地屹立在幾近干涸的泉水里。

    楚天緩步走到石碑前,底層的水晶棺里並排躺著兩個人,左邊是巫虞魔妃,右邊是他自己。

    楚天對著水晶棺默默地出神半晌,望著那張熟悉卻又夾雜著一種奇異陌生感的少年臉龐,曾經的鮮衣怒馬青蔥歲月在眼前一晃而過,馬不停蹄地遠去,只留下依稀回蕩在耳畔的憂傷回響與激越呼嘯……

    如果算上在風後陵墓里閉關修煉的那些年,塵世上的事離他已經很遠很久。心像是隨著歲月一起蒼老了百年。

    惟有看到少年時的自己,還有依舊青春飛揚的晴兒和翼輕揚,楚天才又一次覺得年少輕狂的熱血兀自在心靈深處沸騰澎湃。

    他輕輕飄身,來到碑座頂層盤腿坐下,四周的魔紋驀地亮起,自動形成一座防護結界,縈繞在楚天的身周。

    他緩緩閉上眼楮,將所有的雜念瞬間摒除,腦海里清明一片,凝神從蕭逆的記憶里仔細閱讀參悟有關修煉第二元神的功法與心得。

    光陰在萬籟俱寂中不停流逝,也不曉得到底過了多少時候,楚天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

    他不再猶豫,心念凝聚,慢慢地一道元神的虛影投映在了靈台之上。

    與此同時楚天的頭頂亮了起來,漸漸透出一團金色光暈。

    隨著時間推移,金暈越來越濃幻化成為一朵含苞欲放的奇異花蕾。三瓣流光溢彩的花瓣緊緊地合攏,慢慢地膨脹變大。

    楚天雙手橫亙在小腹前,交錯打出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法印。他的手勢愈來愈快,到後來衍化作一團團跌宕流轉的神光,好似無數魔葩仙花在身前怒放。

    “咄!”他的口中低低一哼,從靈台投映的元神虛影里不可思議地生成了一縷細到無法用肉眼看見的絲光。

    那絲光逐漸從元神虛影里剝離,由虛而實向上升騰,經過胸前、咽喉、頭顱各處經脈竅穴,最後無聲無息地滲入金色花蕾里消失不見。

    就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過程,卻似耗費了楚天九牛二虎之力。他全神貫注如履薄冰,端的不敢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疏忽與錯漏。

    直到光絲完全融入花蕾之中,他才暗暗松了口氣,一邊調息一邊運轉心念如抽絲剝繭般繼續剖析分解自己的魂魄。

    又過了許久,第二縷細微的絲光在魂魄凝煉後徐徐生成,從元神虛影里分離出來。

    如此循環往復周而復始,一縷又一縷的絲光不斷地生成,然後猶如百川入海被投送進楚天頭頂上的金色花蕾里。

    花蕾越變越亮,表面散發出熾烈而濃郁的金芒,一圈圈交織蔓延,仿似蠶繭一樣。

    一百、一千、一萬、兩萬、三萬、三萬一千……

    當第三萬六千縷光絲承載著楚天小心翼翼抽離出的魂魄注入到花蕾里的那一霎那,異變突生。

    “嗡——”花蕾光芒暴漲,三片花瓣微微顫動了下,開始緩緩盛綻。

    在光華耀眼的花蕊上方,不知何時凌空懸浮起一尊狀若嬰兒的金色元神。

    “無此無彼,即此即彼!”楚天一記低吟,雙手高高向上虛托,五指舒展如捧大日結作“白日飛升印”。

    “ ——”金花抬升雲蒸霞蔚,四周交纏如蠶繭的光芒層層收縮匯入其中。

    “法無天地,自生自滅;道生心成,入吾玄門!”

    楚天不停地吟誦真言法訣,將體內魔元源源不斷傳輸到金色奇葩里。

    那尊端坐在花蕾之上,狀若嬰兒的元神漸漸成長,仿佛每隔一瞬就會長大一歲,而容貌形體亦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與此相對應,楚天靈台上的那尊元神虛影卻在不知不覺中淡化褪去,好似所有的精氣神均都被那金花汲取一空。

    金色奇葩上的元神不斷長大,儼然成為了一個器宇軒昂英姿勃發的少年。

    他的相貌乃至神情氣質和楚天一模一樣,或者更準確地說這就是在進入幽魔界前的楚天元神的再生。

    事實上,所謂的第二元神絕非普通人以為地將本尊元神一分為二,而是繼往開來孕育化成。

    換而言之,便是逆天行事打破大道禁錮,硬生生憑空再造一尊元神。

    只是這尊元神等若本尊的身外化身,于本質上來說還不能算作另外一個人。

    “以神為印,以血為鑒;道返于一,一生為二!”

    楚天再是沉聲一喝,張嘴“噗”地噴出口血箭,盡數激射在了金色光葩上。

    頓時,楚天的第二元神霞光萬狀,由內而外噴薄出瑰麗的金紅色神彩。

    轉眼之間,他竟似又長大了一兩歲,眉宇間更多幾分成熟與堅毅。

    “啪!”那朵金花被抽干了所有的能量,光彩盡失應聲爆碎。

    電光石火之間,楚天無比清晰地感應到了第二元神的存在。

    這種感覺玄之又玄,就像被溪流串聯在一起的兩座水潭,互融互通渾若一體,卻又自成體系獨樹一幟。

    驀地,第二元神睜開了眼楮,那熟悉的眼神看得楚天的本尊元神心頭一震,油然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味道。

    無需本尊元神發出任何指令,已然擁有獨立魂魄與靈智的第二元神即已自行動作。他的雙手在胸前結作法印,身形徐徐下降如水銀瀉地般穿透水晶棺,納入了楚天的肉身中。

    下一刻,水晶棺中的楚天幽幽醒來,就看到基座上方寄居著自己本尊元神的慕成雪正在指天踏地施展秘法。

    “轟!”水晶棺微微震顫,壁面猶如池水般波動起來,散發出淡淡的銀白色光暈。

    楚天卻並不急于出棺,他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元神和身體的狀況,確定沒有留下任何慕成雪和蕭逆的痕跡後,深深吸了口氣猛然凝念切斷了自己與本尊元神之間的聯系。

    “喀喇喇——”他的腦海里炸響一串串五顏六色的電光,仿佛有什麼東西從腦袋里被狠狠抽走,只剩下一片荒蕪廢墟,劇烈的痛楚和灼熱遠超常人所能承受的極限,那感覺就像死了過去。

    好在,這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很快,一股雄渾柔和的清流從靈台升起,迅速填補了腦海的空白,他的神智慢慢恢復了過來。

    仿如割斷了臍帶的嬰兒,楚天再次睜開眼打量周圍的世界。

    他已經感受不到本尊元神的存在,從這一刻起成為了一個完整而獨立的人。

    這感覺,真爽。

    他的唇角逸出一絲輕松灑逸的微笑,身形微微一振從水晶棺中飄飛而出,落在了本尊的對面。

    如第二元神一樣,楚天的本尊也已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兩個人彼此靜靜相望,恰如一株樹上長出的兩根枝杈,同源而不同流。

    “往後,你就叫慕成雪吧。”楚天打破了兩者間的沉默。

    “好。”後者注視著楚天,悠然一笑道︰“小子,我嫉妒你。”

    楚天嘿然道︰“別忘了,這本就是你做出的決定。”

    慕成雪笑著搖搖頭,卻又肅容道︰“好好對珞珈。”

    楚天哼了聲,道︰“嘮叨。”

    慕成雪戲謔地一拳捶在楚天的肩膀上,說道︰“還有輕揚,如果她想回去,那也拜托你了。”

    楚天故意一皺眉道︰“怎麼聽上去你像是個甩手掌櫃?”

    慕成雪佯怒道︰“比不識好歹,也不咱倆換換?”

    楚天哈哈一笑,縱身躍下石碑基座,說道︰“我可沒你好命,能夠催動天命盤,駕馭鎮獄魔劍,橫掃幽界威震乾坤。”

    慕成雪閃身追了上去,兩人肩並肩出了厄獄古林來到通幽塔下。

    晴兒乍見兩人走出通幽塔,明眸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縷難以言喻的復雜眼神,然後俏臉上綻放出明艷的笑容,喚道︰“哥哥!”

    楚天和慕成雪齊齊應了聲,晴兒一時沒有習慣過來,愣了愣才笑道︰“真好,從今往後我有兩個哥哥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于她內心而言,多多少少會覺得楚天更親近些。雖然他和慕成雪是同一人,但那才是她最為熟悉的臉龐與笑容。

    慕成雪心知肚明,笑了笑道︰“晴兒,你還是跟我的分身一起回去吧。這里有青絲和憐城,再加上慕山他們綽綽有余。”

    “搞錯沒,我才是正宗貨好不好?”楚天不滿地抗議。

    晴兒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卻又堅定地搖頭道︰“我要留下!”

    慕成雪不再勸說,張開臂膀將楚天和晴兒同時摟抱在懷中,用力緊了緊胳膊。

    遠方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造化秘境又迎來新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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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終與始(上)

    隆隆的悶響聲中,魔舟震動了幾下開始緩緩升騰。十六面巨大的黑色風帆向摩天巨翅般張開,在罡風的推送下駛離港口。

    楚天站在窗口,望著下方正變得越來越小的慕成雪、晴兒、朝青絲、雪憐城等人,心里涌起淡淡的離愁別緒。

    終于要離開了,回到夢開始的地方。

    或許這是一個結束,但無疑又將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如今的楚天,對于生死離別,歲月輪回又多了一層厚重的領悟。

    和他同行的除了珞珈、翼輕揚外,還有夕雅和北夕雪。這兩人執意要將楚天送出幽魔界,當然還找了個回返度朔山整合各部的好借口。

    玉輪城漸漸去遠,魔舟駛入了無窮無盡的冥海深處。

    珞珈已然歇下。盡管這艘魔舟是楚天特地向雲蝶仙訂制的,航速極快,但要抵達度朔山仍需二十余日。這也就意味著將會是一場漫長寂寞的旅行。

    幾經考量,楚天到底還是將兩人間的種種過往對珞珈說了——她有權利知道。

    他答應她,會帶著她去看看北冥山,還有那棟外城中不知還在不在的小屋。

    今後會怎樣,楚天沒有多想,一切順其自然,冥冥中終有定數。

    也許,他應該感謝上蒼,給了自己再追求一次珞珈的機會。

    而唯一出乎楚天意料之外的是,洞天機和晴兒一樣,主動堅持留在了幽魔界。

    按照他老人家的話來說,這兒天天有仗打,處處有寶藏,閑極無聊還可以隨時隨地去找寒老魔的晦氣,自然樂不思蜀無意歸去。

    乍聽此言楚天有些啼笑皆非,可後來他漸漸明白過來,洞天機的選擇並非無由。

    這位老爺子是想助慕成雪一臂之力,一方面報答自己的恩情,另一方面也是為維護神陸再盡一份心力。

    如此一來,進入幽魔界的幾人當中,只有翼輕揚最終陪著他回歸。

    她靜靜地站在楚天的身旁,從登船後直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想家了?”楚天注意到翼輕揚神思惘然,心不在焉地凝望著窗外漆黑的冥海。

    翼輕揚一省,嬌艷絕倫的臉上神情一黯,低聲道︰“就在來幽魔界前,我親眼看著他們同歸于盡,卻無力阻止。”

    雖然有些含糊其辭,但楚天還是能夠猜到翼輕揚所說的“他們”是誰。

    一個是生父,一個是養父,居然成為生死大仇還在愛女的面前拼得玉石俱焚……

    縱使楚天對翼天翔恨之入骨,但也隨著幽魔界之行而心境大改,更勘破了塵世間的恩恩怨怨,不再縈懷。

    只是他仍能夠清楚地體味到翼輕揚內心深處埋藏的悲傷。命運在這少女的面前,展現出了殘酷無常的一面,而令她堅強,令她成長。

    她早已不是需要人精心呵護的溫室花朵,歷經了風霜雨雪,正綻放開越發絢爛奪目的美。

    所以楚天明白,翼輕揚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憐憫抑或同情。

    她需要的僅僅是一次傾吐,一次傾聽,一次心與心的交流與溝通。

    就像久違的朋友那樣,可以展露傷疤,可以忘形失態,而不必偽裝不必遮掩。

    他翻手取出一壇幽魔界特釀的“火月紅花酒”,打開封泥送到翼輕揚的手邊,道︰“還沒嘗過吧,幽界的美酒。”

    翼輕揚遲疑了下,伸手接過道︰“是不是想把我灌醉了,省得煩著你。”

    楚天沒吭聲,又取出一壇火月紅花酒,徑自打開送到唇邊飲了一口。

    翼輕揚見狀輕輕一笑,道︰“好吧,一醉解千愁。”仰起俏臉一口氣竟喝下了下半壇,登時玉頰暈紅猶若霞燒,明眸流波美不勝收。

    楚天沒想到翼輕揚會喝得這麼猛,苦笑聲道︰“慢點,不然容易醉。”

    翼輕揚抬起欺霜賽雪的皓腕,與楚天一踫酒壇道︰“來,我們干!”

    也不管楚天是否答應,自顧自猛灌了一大口,不由嗆得彎腰咳嗽。

    楚天搖搖頭,用手輕拍翼輕揚的玉背。

    不防翼輕揚一把摟抱住他的後腰,將滾燙的臉龐緊貼在小腹上,嚶嚶低泣起來。

    楚天呆了呆,並未推開翼輕揚,只是一邊輕撫她的肩背,一邊默默喝酒。

    他忽然意識到,自打在幽魔界重逢後,翼輕揚始終有意無意地在躲避自己。而他亦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和借口,未曾主動找過她。

    這是兩人之間第一次單獨相處。

    他聽老洞說過,這丫頭已得著了天后傳承,以封印鎮獄魔劍為己任。但最終她放棄了,甚至這些日來對鎮獄魔劍只字未提,其中緣由明眼人早已看出。

    然而在翼輕揚的心里,終究種下了一個難解的心結。也許,這就是她躲避自己的原因,也同樣是她此刻放縱哭泣的來由。

    楚天沒有開口勸解,他相信翼輕揚能夠打開心結戰勝自己。

    許久許久之後,翼輕揚抬起嬌軀,臉上梨花帶雨尤掛淚珠,情緒卻已漸漸平復下來,輕聲道︰“很久以前,我就想像今天這樣大哭一場。”

    楚天瞅了瞅自己濕漉漉的衣襟,翼輕揚臉上一紅嬌哼道︰“看上什麼看,大不了我幫你洗干淨就是。”

    說完這話,她的臉卻是更紅了。

    楚天不由心神一蕩,隨即又是一驚。以他當今的修為和心境,根本不會為世上任何女色所動搖。此際的心緒變化,只能說明一點……

    他暗自吸了口氣,知道是做決定的時候了。

    “輕揚,回去後你有什麼打算?”他問道。

    翼輕揚不經意地輕挑娥眉,說道︰“當然是回聽濤閣了,覺得無聊時就到處走走,說不定也會來探望你和珞珈。”

    楚天點點頭道︰“歡迎你來,而且只要你願意,住多久都可以。”

    翼輕揚的眸中煥發出驚心動魄的異彩,那欣喜與感動的神情卻看得教人心碎。

    “隨時都可以來麼?”

    “隨時。”楚天柔聲道︰“我的邀請對你永遠有效。”

    翼輕揚的俏臉如百花盛開,卻聳聳秀氣挺直的瓊鼻道︰“臭美吧你,誰稀罕?”

    楚天撓撓頭道︰“那你還問我那麼多?”

    翼輕揚悠然自若道︰“我是為了時刻監督你,以防神陸遭受幽魔大軍的入侵,也就只能自我犧牲一把了。”

    楚天心底柔情涌動,雖然他清楚對翼輕揚憐多于愛,歉多于情,但此時此刻亦不禁被她的古靈精怪戲耍得牙根發癢,嘿然道︰“臭丫頭,我倒要看看你為了神陸會怎樣犧牲?”

    翼輕揚咯咯一笑,修長婀娜的嬌軀貼上楚天,仗著幾分醉意幾分嬌羞,在他的脖頸上狠狠咬了一口……

    ——————

    船行二十余日抵達度朔山,楚天未作停留徑直駛入大峽谷,將魔舟停泊到幽界通道入口外。

    艙門打開,北夕雪和夕雅送楚天、珞珈和翼輕揚三人離船。

    楚天看了眼頭頂上方滾滾咆哮的殷紅色雲團,說道︰“大祭司,夕雅,你們留步,我們就此作別。”

    夕雅輕咬貝齒,問道︰“你還會回來麼?”

    “當然會。”北夕雪笑吟吟道︰“塵世靈氣稀薄,無助于楚老弟的天階修煉。所以最好每隔三五年,都要來咱們度朔山小住一陣。”

    “要三五年啊?”夕雅微露失望之色。

    楚天笑了笑,道︰“人生百年不過彈指匆匆,三五年也算不得多久。倒是夕雅,要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

    “你對我說過什麼?”夕雅一奇,問道。

    楚天笑而不語,意味深長地望向北夕雪。

    北夕雪老臉發紅,咳嗽兩聲道︰“這事咱們往後再說。楚老弟,祝你們一路順風!”

    楚天微微一笑,攬起珞珈偕著翼輕揚飄身躍入幽冥通道中,遠遠還能看到北夕雪和夕雅在向自己招手。

    三人馬不停蹄穿過幽冥通道,驀然前方銀芒閃耀波瀾浩蕩,已是北冥海。

    楚天凝定身形,回頭觀望,心里感慨萬千。

    生死輪回,不過若斯。

    惟有打破宿命,掙脫枷鎖,才是人生最大的意義。

    路,還是要用自己的雙腳走出來。

    忽聽一聲蒼老吟誦道︰“阿彌陀佛,小施主久違了。”

    楚天恍然望去,就見破山大師盤膝懸浮于鈞陽鎮幽符上那道被鎮獄魔劍劈開的裂痕前,正對自己含笑說話。

    楚天忙雙手合十還以一禮道︰“有勞大師掛牽。”

    破山大師深深看了楚天一眼,道︰“見得小施主回來,我便放心了。”

    楚天道︰“但凡晚輩有一口氣在,決不容幽魔界有一兵一卒跨過北冥海。”

    破山大師寬慰一笑,合起雙目道︰“善哉善哉,有你這句話,老衲盡可安心去了……”話音落下,他的頭頂光華一閃,竟是油盡燈枯闔然坐化。

    珞珈和翼輕揚輕聲驚呼,楚天也大感意料之外,默默打出一道魔符,封印住通道入口上的裂痕,這才向破山大師的遺骸深深躬身執禮。

    忽聽珞珈在耳畔輕聲道︰“楚天,我好像開始懂你了。”

    楚天默然無語,收起破山大師殘留的幾縷元神,留待下次前往幽魔界時設法為他超度轉世。

    然後,他的目光望過珞珈和翼輕揚,沉聲道︰“走,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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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終與始(下)

    紅月高懸,玉輪城在腳下無限伸展。

    慕成雪佇立于高高在上的王座前,慕山、朝青絲、雪憐城、晴兒、雲蝶仙、秘籍羅、斬天、洞天機、炫流、枯寂、寒料峭、熾影、北夕雪……百余位天階將領在身後一字排開,如同鼓風欲飛的雙翼。

    在他的四周,是黑壓壓無邊無際的魔軍,上空數以千計的魔艦亦正在雲集聚結。

    “最新情報,赤明和陽天與曜明宗飄天共計六十萬人馬分兵兩路已經殺向玄明恭華天。與此同時神罰四大家族也在調集幽魔十八天各路大軍,妄圖踏平玉輪城。”

    慕成雪的語氣平淡中透露出肅殺之意,緩緩說道︰“他們以為我們會驚慌失措,會坐以待斃,于是耀武揚威一路高歌猛進肆無忌憚。現在,回答我——”

    他的嗓音猛然提高,充滿威嚴與不可征服的斗志,喝問道︰“你們是懦夫麼?”

    “不!”萬千魔軍異口同聲,地動山搖。

    “你們會害怕,會逃跑麼?”

    “不!”千軍萬馬的回應更加響亮,猶如一個個炸雷在幽空不停地回蕩。

    慕成雪一字一頓道︰“那我們要做什麼?”

    所有人血脈賁張,不約而同掣動魔兵,高高舉起轟然吼道︰“戰!”

    “鏗!”慕成雪拔出鎮獄魔劍,指向無盡的星辰大海,以堅定而不容抗拒的聲威覆壓八荒,寒聲道︰“以紅月之名,我命令——他要戰我便戰,踏碎冥海蕩平幽界!”

    “踏碎冥海!”

    “蕩平幽界!”

    數十萬魔軍山呼海嘯,一支支艦隊揚帆,滾滾鐵流跌宕澎湃,奔騰向無盡的星辰大海……

    ——————

    濤聲如歌,和煦的秋陽灑照在金燦燦的沙灘上。

    楚天坐在自己親手搭建的涼棚下,悠然自得地修補著漁網。

    不遠處的瓜地里,珞珈和翼輕揚正在小聲說著什麼,時不時地朝他看上兩眼,而後又會發出一陣銀鈴般的歡快笑音。

    楚天放下漁網,順手拿起椅邊的酒壇,愜意地喝上兩小口,用手打起涼棚眺望海空。萬里無雲,明天應該會是個出海打魚的好天氣。

    楚天站起身,準備對漁船再做一次出海前的最後檢查。

    盡管他可以御風,甚至一個念頭就能移山翻海,讓成千山萬的魚蝦海蟹布滿沙灘。但還是願意更像一個普通漁夫那樣,享受風吹日曬浪里來雨里去的辛勞與樂趣。

    “楚天,你快來!”翼輕揚忽然向他招手。

    楚天笑了笑拎著酒壇走過去,問道︰“你又想喝酒了?”

    翼輕揚嬌哼道︰“少來,我是在和珞珈姐姐打賭,看看這只瓜有沒有熟。”

    楚天低頭看向珞珈腳邊那只已被打開的瓜,問道︰“結果誰贏了?”

    翼輕揚道︰“很不幸,是我贏了。”

    楚天隱隱生出大事不好的預感,皺眉道︰“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翼輕揚笑盈盈道︰“因為我和珞珈姐姐約定——”

    “死丫頭!”始終沒說話的珞珈忽地叫道︰“你敢說!”

    翼輕揚俏皮地吐了吐丁香小舌,湊到楚天耳邊輕聲道︰“賭輸的那個人今晚要和你……”

    珞珈忍無可忍,重重地在翼輕揚豐腴的翹臀上擰了把。

    翼輕揚吃疼,咯咯一笑回轉身去和珞珈打鬧作一團。

    楚天心里充滿幸福感覺,驀地若有所覺回首望著門朝大海的家園方向。

    只見幽鰲山和峨無羈各抱著小山般的酒壇子漸行漸近。

    那邊,峨無羈已然迫不及待地叫道︰“小楚,咱們又來找你喝酒啦!還不快過來幫忙接一把?還有啊,讓兩位嫂子下廚做幾個好菜,今晚咱們要不醉不休!”

    楚天笑了起來,點點頭道︰“好,今晚咱們不醉不休!”

    ——————

    此時此刻,八萬冥獄戰魔、二十萬天命盟軍,如不可阻擋的洪流浩浩湯湯橫掃赤明和陽天,隨即兵鋒調轉再以摧枯拉朽之勢壓向曜明宗飄天。

    天命之盤出世,金帳三妃轉生,而慕成雪高擎鎮獄魔劍,鋒芒所指在血與火交織踫撞中掀開嶄新的紀元。

    另一片星空下,月色皎潔海風清爽,楚天與幽鰲山、峨無羈豪飲酣醉,笑說前塵指點江山,一任潮水漲來落去。

    只是不經意里,他會悄然看上一眼故土的方向,在宿醉里擁幸福入懷……

    ————

    隆冬的大崖山,朔風咆哮雪花飛揚。天地間銀裝素裹,蒼茫而寂寥。

    一個剛滿九歲的小男孩兒迷了路,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飛快地奔跑,片刻不停。

    淒厲的狼嚎聲越來越近,他感覺自己的肺部即將抽空,像兩只千瘡百孔的風箱,“呼哧呼哧”在徒勞掙扎。

    視野一片混沌,周圍的景物在晃動,在旋轉,隨著天色變得越來越黑。

    但他知道,這遠不是結束,而是又一次的開始。

    忽然,他看到遠處有一個苗條婀娜的人影正迎面走來,素白的裙裳上有星星點點的紅色,宛若盛開在冰天雪地里的紅梅……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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