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繼承者
羽帝離開王座走到池邊,幻念之花也停止了凝聚幻化,緩緩升起,羽帝伸出右手攤開手掌,花就倏的飛到了他手心裡——幻念之花,只在帝王手中盛放,只為帝王所能觸碰的契約之花,也是選擇繼承人的唯一憑據——能夠觸碰到花的實體,拿起花的羽印擁有者就是帝位繼承人。
羽帝托著花走回王座,臉上帶著一絲欣喜,幻念之花開放,意味著帝國將有新的希望。只是,他有些看不出這次幻念之花化成這樣究竟代表什麼,整顆花白得幾乎透明,一瓣一瓣都是完美的圓型,層層疊疊似乎無休無止。在他成為繼承人的那次祀選上,幻念之花是藍紫色的,每一篇花瓣都尖利無比鋒芒畢露——那是他當時最心愛的武器雷霄劍的摸樣。而這次冰晶一般的幻念之花是……冰晶?難道是棲兒最愛吃的冰糖晶……唉,想哪去了,棲兒如此幼小,甚至不能參加祀選的。不管怎樣,讓孩子們開始祀選罷!
羽帝將花輕輕放在帝座面前的水晶幾上,水晶幾上嵌有一方黑色紋石,那是幻念之池池壁的一塊,不然其它任何物質都是托不住的。
坐定後,羽帝掃了一眼眾人,宣佈道:「好!幻念之花已開!從肆風王開始。流兕,上前來。」
肆風王起身上前,與此同時,候在廳外的親侍、婢女和護衛等等都依次進入大廳,默默立在各自的位置上。羽後的隨身侍女青媛將小公主的搖籃也帶了進來,她知道每晚小公主都要折騰,白天大凡愛睡覺。將小公主抱進搖籃後,羽後輕聲示意不要將公主帶走,她心裡不知為何突然擔心不已,決定讓棲兒呆在身邊,有自己和羽帝還有十五位王在,量誰也沒膽子敢來傷害棲兒。
肆風王將一隻手懸在幻念之花上方,花開始泛出青色微光,片刻之後,青光消失,肆風王才緩緩將手探向花瓣,而手指未能觸到實體,而是穿了過去——幻念之花沒有選擇他。肆風王抬起頭,向羽帝羽後半鞠一躬,還是淡淡微笑著,然後走回座位。
「安舒。」羽後含笑提醒到。
安舒嘩的跳下椅子跑向水晶幾,臉上紅紅的,剛剛她走神了,隨著她的落地,藍色鈴鐺又叮叮噹噹響作一團。站定後,她首先是往羽後身後看了一眼,嘀咕著:「怎麼還沒醒啊。」然後迫不及待就去摸幻念之花,確定自己的手已經穿了過去後竟然毫不掩飾的籲出一口長氣,姣好的小臉上寫滿「如釋重負」四個字。
十三位王依次上前接受了幻念之花的省度,還沒有任何一人能切實觸到,也就是說,只剩兩位了。羽帝的眉頭又不自覺的微皺起來,大廳的氣氛也愈加凝重。以前的羽帝是看不出喜樂的,他常說,遇到對手時,越先暴露內心的人越容易失敗。作為一個帝王,他時刻需要掩飾內心,而現在,已經九千多歲的羽帝更像是一個真正的老人了——這也是眾人心中的另一層擔憂:帝國中間部分的力量幾乎喪失殆盡,留下的大多是少不更事的年輕輔佐王——甚至更幼小的准王們,如果這時再有任何外部的打擊,帝國怕真的會毀於一旦。
殊不知,羽帝這時心中有個想法愈加強烈,強烈到胃都開始痙攣起來,在第十四位的炙雲王準備上前時,羽帝終於忍不住揮揮手,說道:「炙雲,先到這裡。你和龍王先候著。我身體有些不適,必須回偏修殿靜坐片刻以維持幻念之花。其它人都到旁廳去,避免影響幻念之花的判斷,繼承人就在炙雲王和龍王之中了。」說完便起身離去,幻念之花隨著他的離去開始消散,片刻就消失了。
炙雲王絕美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羽帝這翻話似乎另有深意。與排位最後的龍王對視一眼,又看看若有所思的羽後,這才同聲應道:「是。」
待羽帝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羽後也起身準備帶棲兒離開,剛轉過身,侍女青媛踏前一步低聲稟報:「陛下剛才將公主帶走了。」羽後微微一愣,這太離奇了,根本不像羽帝的作風,會在離開時悄悄帶走小公主……然而幾千年的夫妻很快讓羽後猜到了一絲羽帝的用意,雖有些不明白羽帝究竟做了怎樣的決定,但她永遠會同他站在一起。
「青媛,把搖籃蓋上,別讓小公主著涼。我們先回宮了。」羽後吩咐道,青媛立即瞭然於心,將搖籃裡的衣物和睡枕墊高,覆上小毯,隨羽後步出大廳,眾人也魚貫而出。
留下的炙雲王和龍王待所有人走後,單膝跪下,沉聲道:「請陛下吩咐。」只見王座上漸漸顯出一個人影,正是羽帝,懷中抱著的一個嬰孩便是已經醒來的棲瓏公主。此刻小公主正把一大團冰糖晶往小嘴裡塞,一邊不亦樂乎的手舞足蹈。喜歡小孩子的炙雲王一時母性情懷大發,忍不住綻開笑容,而一向觀察力敏銳的龍王卻是一臉驚愕。
「炙雲王、龍王,你們上前來,仔細看棲瓏拿著是什麼。」
「幻念之花。」還未上前,龍王便開口應到,語氣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詢問。
炙雲王震驚的疾步上前,羽帝將小公主交給她,隨後站起身來:「我那個荒唐的想法竟然沒錯,幻念之花成型時我曾認為很像棲兒最愛的冰糖晶。」
「可,可棲瓏公主尚不足兩百歲……」炙雲王一手托著小公主,一手呆呆的握住小公主柔軟的手——自己的手已經穿過了幻念之花。
「這正是我特意安排你們單獨留下的原因。」羽帝突然之間恢復了帝王壓迫性的氣勢,命令道,「龍王,你將是帝位繼承人。炙雲王,棲瓏六百歲時我會洗去她的一切記憶,幻化她的外貌,將她送到平民城,所有人將得到的是她夭折的消息,你負責暗地裡保護她,並教會她一切為帝之道!在她成年之前,不能讓她回到幻念之宮。」
這下,龍王也被這個命令嚇了一跳:「陛下,幻念之花選擇之人不可違啊!」
「我已經九千多歲了,任何後果都讓我來承擔罷!」羽帝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望著幻念之廳的穹頂緩緩說道:「棲兒尚小,在我離開之後帝國肯定會因此又陷入動盪之中,而且,對一個如此年幼的帝王來說,偌大的幻念之宮並不比隱姓埋名混在平民中更安全,別忘了,沒有大皓帝國,還有倉芒、孓、太綏……龍王,你是眾王之中心思最縝密的,你應該明白我的用意。炙雲,我已經感到我的時日不多,棲瓏是我和羽後唯一的後人,我把她交給你了。違背契約,我只有用這條命去補償。我離開後,百年一次的祀選都對外宣稱幻念之花沒有開放罷!這應該難不倒你們。有什麼重大的事,可以讓幽明王知道真相。」
說完,羽帝便重新抱過小公主走向大廳側門,不知什麼時候羽後已靜靜站在那裡,炙雲王突然覺得她真的很老很老了,站立時都要倚在門邊,甚至連呼吸的力氣也喪失了。帝坐前的水晶幾慢慢浮出一朵幻念之花,而剛才在這的四人都知道,真正的那朵正被小公主當作冰糖晶緊緊攥在小手裡。
不久,羽帝的傳令官來到旁廳,大聲宣佈:「羽帝有令,祀選繼續,請各位王回到幻念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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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帝選之日,為求帝國之安定,先帝是以假花替之,命龍王受位。帝一千六百歲回宮之日,龍王讓位與帝,遷出帝號,帝挽,謝恩,卻。故帝號乃繼先帝,稱十九世。
——《古羽‧帝傳•龍王》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