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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馬榮成]天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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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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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01:49: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天哭  作者:馬榮成、丹青

第一章 天哭  
  紅塵世間,試問「誰可獨尊」?
    有人說是天上的「神」。
    蓋因「神」的地位遠在「人」之上,一直脾脫茫茫眾生,受千人拜萬人敬,地位尊
崇無比。
    亦有人認為是地獄的「魔」。
    緣於「魔」的存在由來已久,天上的「神」卻一直無法將「魔」徹底消滅,千秋萬
世下來,魔道依然橫行!
    故而,「魔」的本事可能比「神」更強更大,更有資可靠「獨尊」於天地之間!
    然而,人們的想法全都錯了!
    若「神」及「魔」代表「正邪」兩方力量,那未這個世上,便該還有一種力量,可
以比「神」及「魔」更為超然,更有資格說一句「唯我獨尊」!
    即使強如「神魔」亦須俯乎稱臣,逃不出其播弄!
    那就是……
    「天」至高無上的「天」!
    神大魔大,始終不及「天」大!
    「人定勝天」這句活更可能是錯的!
    只因「天」已包羅世間一切,不但操控著「人」的命運、操拄著「神魔」之命,更
操控著萬物秩序!
    「天」要安排「人」哭,「人」又怎能不哭?
    畢竟「天」命難違……
    可是,既然這世上曾有人自封為「神」,亦有人自號為「魔」,那未,又會否有人
自尊為「天」?
    若真的有人如此狂妄,以「天」自居,那這個人,又會否身負可與「天」比高的力
量?
    甚至「野心」?
    在「三家鎮」的鎮民口裡,就一直有一個關於「天」的可怕流傳……
    所謂「三家鎮」,原來真的可分「三」家,共有三個不同姓氏的鎮民聚居於此,因
而得名。
    由於聚居者眾,故而,三家鎮亦可以說是一個大鎮,鎮上的市集,更是人來人往,
由早到晚絡繹不絕。
    事情就發生在兩月前的一個晚上。
    那夜,鎮上一個占卜老頭「字仙」,正又如常坐在市集一個茶買上,為鎮民以測字
定吉凶,更一直測字到深宵時分,圍攏著茶室的人群依然未有散去。
    這亦難怪!據聞「字仙」少年時曾得一個玄學高人指點,精於測字神技,經其妙算
之下,事情吉凶靈驗無比,無一失准!
    因此,不單三家鎮鎮民對其驚為神人,鎮外人亦慕名而至,已經擠擁不堪的茶室,
每夜更是座無虛設,茶室老闆也樂得讓字仙繼續在此賣藝,以廣招來客。
    然而今夜,字仙每在測字之際,身軀竟不時輕輕煩動起來,圍攏著他的眾人見狀,
亦感到好生奇怪,有人更忍不住問道:
    「字仙字仙,你今夜為何渾身極不自在似的?身軀還不時顫抖?」
    字仙半張垂垂老目,答道:
    「老夫……也不明所以,今夜總是有股寒意打從心底冒起,心緒極為不寧,彷彿……,
將有有些可怕的事發生……」
    一語至此,字仙忽地一站而起,道:
    「心不寧……則玄機不難,老天今夜恐……再難為任何人測字,我們就到此為止,
各位明日再來吧!」
    字仙說走就走,當然令那些苦侯整夜的客人異常失望,但他既然心緒不寧,眾人亦
知不宜勉強,只有目送他離開。
    然而,字仙欲離開這裡的決定未免下得大遲了。
    因為就在他舉步欲離的一剎那,令他今夜一直心緒不寧的原因,終於來了!
    霍地,茶室後方一個暗角,竟傳來一個異常沉重的男人聲音道:
    「測?字?未?終,」「緣?何?要?走?」
    「我,亦想你──」「為一我──測──字!」
    來了!真的來了!即使是字仙自己,亦矚即感到如今這個說話的人,正是令他今夜
心緒不寧的主因!
    只因來人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已隱隱透發著一股令人心膽俱裂的無上威儀!每個字
更蘊含萬斤之力,硬生生將字仙正欲離開的步履重重壓下!
    他的雙目,竟真的被其沉厚聲音壓至動彈不得!
    字仙暗暗一驚,他為人測字半生,閱盡奇人異士成千上萬,卻從未遇過一個可以用
聲音中的威儀便能令個人止步的人。
    這個說話的人,其威儀比諸當今天子,實有過之而無不及,定必是個非凡之輩……
    字仙不由無限好奇地回頭一望,所有人亦隨他的視線回頭一望。
    只見在那茶室後方的暗角,不知何時,竟真的沉沉坐著一條人影!
    但這條人影,還算是一個人嗎?
    嚴格來說,眾人回頭看見的,其實真的不像一個人!只可以也是一條血紅人影!
    但瞧真一點,這每人影之所以血紅,卻非因身披一身血紅衣衫,而是其渾身上下,
竟在激發著一層濃厚無比的紅氣!
    這層紅氣竟如同「布匹」一樣,將其頭臉身軀重重覆蓋!
    字仙與其它茶客眼見這幕詭異情景,不單膛目結舌,所有茶客更已無限張惶地尖叫:
    「哇……這傢伙……到底……??是人是妖?」
    「大家……快走……啊……」
    無法想像的詭奇異象呈現眼前,茶客們第一個反應便是走為上著!可是同一時間,
那條不見頭臉身軀的血紅人影,卻突然又再吐出數個字:
    「走──不──得!」
    聲音緩而沉重,然而「走不得」這三字乍送到所有茶客耳中,眾人只覺全身如迫雷
擊,當場如字仙一樣無法動彈,雙腿釘在原地,卻走無從!
    不但如此,眾人的咀巴更陡地變得僵硬乏力,甚至連呼叫的氣力亦驟然失去!
    天!僅是三個字,便足可將茶室內的數十茶客弄至動叫不得,如石像般散立四周,
這份能將蒼生任意魚肉的修為,到底是絕世奇功?還是妖術?
    眼見其它茶客呆立四周,字仙唯有強掩,心中的極度震驚,戰戰兢兢問遭:「你……
到底是誰?」
    那詭異的血紅人形,還是以無比低沉威嚴的聲音答道。
    「問得好!可惜,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本座是誰!」
    「你,只有資格為本座測──三個字!」
    「你到底要測……什麼字?」
    那血紅人影答:
    「一個你可能亦已聽過的名字……」
    「步!」
    「驚!」
    「雲!」
    步驚雲?
    呵?這條血紅人形,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為何要字仙為「步驚雲」的名字預測吉凶。
    字仙但聽步驚雲的名字,也是一怔,沉吟道:
    「原來……你是要我為你測字步驚雲,此人的一生吉凶?這個……步像雲,聽聞是
那個天下去雄霸幫主的入室弟子……」
    「這個本座早已知道,用不著你嘮叨相告!我如今最想1知道的,只是步驚雲的一生
吉凶!」
    血紅人影語聲之中,復再運發著一股無上權威,字仙不知怎地,心頭竟似被這股無
上權威牽引,「心」不由己地開始為其測起字來……
    但聽字仙恍似自言自語地呢吶半響,終於對那血紅人形道:
    「以『名』測字,先分上、中、下三庭,以代表其人早、中、後期命運。
    「而步驚雲三字中的?步,為上庭,正好代表其早年命運……」
    終於說到正題上來了!那血紅人形道:
    「步驚雲的早年命運如何?」
    字仙沉吟道:
    「步,有步步驚心,亦有步步上升之意,故此,這個步驚雲的童年命運,可說吉凶
參半,淒苦自知……」
    「觀其名字命格,他童年必刑克至親,任何令他刻骨銘心的人,都會劫數難逃,包
括他的親生父母、繼父,盡皆要英年早逝,甚至戀人,亦會命如絲蘿,白髮難偕!」
    「只是,由於『步』字亦有高昇之意,所以他童年雖有種種不可告人的痛苦過去,
卻還是會遇貴人,逢凶化吉,且更會得貴人扶持,正如他如今能晉身成為雄霸的入室弟
子;
    地位超然,其實亦可在其名字中有跡可尋……」
    字仙一口氣算出步驚雲童年命運,那血紅人影亦不由微徽頷首道:
    「唔。字仙一名,果然名不虛傳!你倒是有點料子!」
    「拒本座所知,步驚雲在童年確母父母早亡,甚至對其疼愛有加的繼父霍步天,最
後亦在其壽宴當中死無葬身之地,與步驚雲從此永訣,成為他畢生一個最大遺憾!」
    什麼?自從霍步天一死,世上已只有當年的無名及不虛知道,步驚雲的真正身份其
實是霍步天最疼借的兒子,即使是雄霸,亦不知道這個埋藏在步驚雲心裡的秘密!
    如今這條血紅人彤;卻竟然會知道這個驚人真相?
    他到底是誰?
    但聽字仙又再沉吟下去:
    「至於步驚雲姓名中的『驚』字,則滿含驚濤駭浪、陰死還生之意,正意喻其童年
時代過後的青壯期,個中經歷可能會嘗透生離死別之苦,甚至數番從死裡逃生。」
    「但因他名字中最後一字為「雲」,暗示陰晴難料、無法捉摸,故即使是我字仙,
亦無法看透他經歷一生重重劫難之後,最後的下場會如何!」
    「我只知道,他一生會遭遇幾個大劫……」
    「是何大劫?」那血紅人影似乎對步驚雲的大劫很感興趣。
    「一個與『霍』字有關,一個與『雪』字有關!而最近,他亦會遇上兩個劫數,一
個與『慈』字有密切關連,而另一個,則是一個『無』字!」
    「霍」字,顯然是指步驚雲最懷念的那個不是父親的父親──「霍步天」了。
    「雪」字,亦可能是指步驚雲一生中的最愛「雪緣」。
    而霍步天及雪緣帶給步驚雲的,亦可也是情「劫」……
    然而,字仙最後所說的「慈」字與「天」字,所指的又會是誰?
    但聽字仙又道:
    「霍與雪,這兩個字,已在步驚雲生命中成為過去,再算下去亦沒意思,而步驚雲
最近的兩個大劫──『慈』與『天』,當中的『慈』字極可能與步驚雲身邊一個極為親
近的人有關……」
    那血應人影未待字仙把話說完,已打斷他的話道:
    「依本座估計,那個『慈』字,極可能是步驚雲的貼身侍婢──」「孔慈!」
    什???麼?孔慈亦會成為步驚雲的……大劫?她和步驚雲之間,將會發生什麼事?
    這條血紅人影竟連孔慈是步驚雲的貼身侍婢也知道,字仙也不虞他對步驚去的一切
瞭如指掌,不禁愕然道:
    「,可能是吧……不過,步驚雲兩個大劫中最後的那個『天』字,我字仙即使窮究
玄機,亦無法算出那人是誰。」
    乍聞此語,那血紅人影卻發生一聲鄙夷的笑聲,彷彿在恥笑字仙在號為「仙」、他
道:
    「呵呵,這個本座倒較你更神通廣大,步驚雲那個『天』字的大劫,本座早知道是
誰了!」
    字仙不由納罕道:
    「哦?你知道那個『天』字所指是誰?字仙願聞其詳。」
    血紅人影僥有深意的答:
    「很好。那就讓本座告訴你,步驚雲劫中所指的那個『天』字,其實是……」
    「我!」
    字仙當場一怔,道:
    「是……你?你為何會說……自己是步驚雲的……大劫?」
    「因為,」血紅人影又一字一字地吐出一個驚人答案:
    「本座就是千秋萬代的茫茫眾生,都應五體投地朝拜的……」
    「天!」
    「無?道?狂?天」!
    天!一個人敢自稱為「天」,已屬狂妄,何況還自詡為「無義無道」的「天」?
    若這樣一個狂人真的成為所有眾生畏服的「天」,只怕更是「蒼天無道」!
    字仙的戰戰兢兢的道:
    「天地……人間,神人……有序,若人妄自尊大為……
    『天』,恐怕最後……必遭天譴,請君……三……思……」
    這個渾身遺發血紅真氣的「無道狂天」卻冷笑道:
    「呵呵,想不到一個測字老頭,也竟然有膽懷疑我『無道狂天』的資格?」
    「字仙!你若知道本座的真面目,使會知道,我絕對有資格成為──『天』!」
    字仙雖在戰戰兢兢,惟仍然好奇地道:
    「那……你的真正面日,到底是……怎麼樣的?「無道狂天獰笑著道:
    「呵呵,你真的很想知道嗎?但,要看本座的真面目,可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就是──」無道狂天說到這裡,忽地語音稍頓,復再一字一字地道:
    「死──的──代──價!」
    死的待價四字一出,一直籠罩著這個無道狂天身臉的血紅真氣,霍地「蓬」的一聲
閃電散開,同一時間,字仙已瞥見了這個敢自尊為天的狂人的真正面目!
    不但字仙,甚至適才被無道狂無壓至動叫不得的數十茶「客,亦全都瞥見了!
    他們雖然無法動叫,然而吃他們臉上此刻的表情,就像在看見真正的「蒼天」降臨
一樣!
    一樣的可怕!
    字仙的表情,更是震驚得無以復加,此刻的他,一面在張惶盯著「無道狂夭」的真
正面目,一面在失常高叫:
    「啊……?原……來,你……真的……是……」
    「天……?」
    「天……啊!世……上,怎……可能……有人……真的……」
    「有資格……成……為……」
    「……天?」
    最後一個「天」字乍出,字仙的頭顱登時「拍」一聲爆開,實時倒地身亡!
    而茶室內所有看見這個「無道狂天」真西目的數十茶客,亦同時傳出連串腦爆聲,
紛紛慘叫倒斃!
    霎時血箭沖天,慢人心目!想不到僅在一瞥之間,所有人都抵受不了這無道狂無的
真面目;落得腦爆而死的恐怖下場!
    這個天道狂天的真面目,到底是何方神聖?
    抑或,他真的如字仙死前所說,極有可能成為一真正的「天」,但更可怕的,是適
才看見他真面目的人已經死絕死光,前他的身體,亦再度漫聚一層血紅真氣:如布匹般
將其真面目重重籠罩……
    這個世上,又再沒有人可看見他的真正面目,更沒有人會知道他那教人昨舌的真正
身份……
    但見這個無道狂天看著字仙的屍體,與工地上數十條死狀恐怖的殘骸,赫然還在發
生令人心的笑聲:
    「呵呵……」
    「字仙,你可知道,為何看過我無道狂天真面目的人,都要──死?」
    沒有人回答!回答的只有他自己的聲音!
    「因為,我無道狂天如今要去幹一件事,絕對不能讓他們洩賜我的真正身份!而這
件事,便是要對付我適才要你為我所測的那個名字的主人──步驚雲!」
    只有對付步驚雲,我,才可得到我最想要的──」「天!」
    「哭!」
    啊?這個無道狂天,目的原來是要對付……步驚雲,以得到……天哭?
    究竟什麼是「無哭?」
    天哭天哭,會否是一件足叫蒼天沉淚號哭之物?為何定要對付步驚雲才可得到它?
    但見那無道狂天仰首看天,復再沉吟下去:
    「步驚雲!我無道狂天如今來了!?」
    「你就等著瞧,我這個足叫所有神人魔妖震服的『天』……」
    「如今成為你一生其中一個『大劫』吧!」
    語聲方歇,這個無道狂天已一掠而起,更儼如一道血紅匹練,御著週遭的腥鳳血霧
而去!
    他去了!然而,他到底要如何對付步驚雲?
    步驚雲又如何應付一個僅是露出真面日、便能瞬間殺絕數十人的──
    無道狂天?
    還有,亦可能是他另一個「大劫」的──
    孔慈?
    漆黑!
    週遭一片漆黑,早得無法看清前路。
    步驚雲卻一直在這無邊漆黑中向前走,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在不知不覺間來至這裡。
    彷彿在這個地方,有一些他似曾相識的人或感覺在呼喚他……
    然而,雖然身處這個陌生的黑暗異地,步驚雲卻始終未有動容。
    緣於他活至今天,大部份的歲月都活在黑暗與痛苦之中!黑暗與痛苦,本來就是他
的歸宿!
    不哭死神,本來就是比黑暗更像黑暗!
    若要他道出五件能令他真正快樂的事,他定必啞口無言!
    他根本從未嘗真正的快樂,即使當年其繼父霍步天帶給他的半絲人間溫暖,亦只是
稍縱即逝,反而成為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然而,步驚雲勢難料到,他竟在眼前這片無邊的漆黑中,隱隱感到一股溫暖……
    和快樂!
    這股感覺,是那樣地真實,彷彿在這片漆黑異地的前方,正有一個曾令他感到無限
溫暖和快樂的人,在等待著他到底是誰在這裡等他?
    而就在步驚雲繼續前行之際,辜地,他聽見一絲聲音!
    那是一絲差點微不可聞的聲音,輕得就像眼淚滴到地上……
    啊?是誰在這漆黑中暗暗垂淚?是誰在哀傷吸位?
    步驚雲很快便知道了!因為他忽然發覺,自己已步至這片漆黑的最盡頭,而在盡頭
之上,正有一條人影坐在那裡,彷彿在等著他……
    那是一條……
    那是一條一頭白髮、一身白衣的女子倩影。
    這個女子雖背向步驚雲而坐,令步驚雲根本無法看清她的容貌,但縱是她的情形,
已令人感到她渾身都在散發著一種絕代風華!
    是的!她本來就是一朵出於污泥而不染的絕世奇花,可惜最後卻為了拯救蒼生而花
自凋零,但即使她已失去自己那份驚世的美麗,卻還是未有失去她那份脫俗芳華……
    乍見這個女子身形,步驚雲已立時記起來了!
    她,正是一直纏繞在他腦海中的那條──「白衣倩影」!
    是她!真的是她!她又再次來找他了!
    步驚雲不由雙目一亮!
    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曾與聶風聯手對付一個喚作「神行太保」的人,在那一役當
中,他好像差點但可記回這條白衣情形,更差點可與她再續前緣,可惜簿命的她,卻又
如鳳中一經飄絮般消失了,他又再次不堪刺激,記不起她是什麼樣子……
    而眼前這條白衣倩影,卻已在步驚雲追憶之間,幽幽地張口道:
    「驚……雲……」
    「你終於……也來了,我在這裡……,已等了……許久了……」
    步驚雲雙眉一皺,沉沉道:
    「你,就是一直纏繞在我腦海的那個人?」
    「你,到底是誰?」
    「為何我總感到,你與我有一種超乎任何關係的──」「親密感覺」多麼可悲!曾
經同生共死的一對戀兒今日竟落至相見無法相認!那條白衣倩影乍聞步驚雲這一問,更
是,心痛得淚如雨下,但她還是強忍傷痛,無限苦澀地笑道:
    「驚雲……,我實在……,很高興,即使你已無法……記起我是誰,卻仍未有忘懷……
你我間的……親密感覺……」
    是的!他已經忘記「她」是「她」了,卻仍未遺忘二人間的親密感覺,可知當日他
的前身「阿鐵、如何「刻骨銘心」地深愛著她?如何千般不願地被逼忘記她?
    「但……,我今次引你……前來這裡,卻是希望……再對你……說一句話。」
    步驚雲道:
    「一句話?」
    「……」她微微低首,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傾訴,卻又欲說無從:
    「我……,想對你說的話……但是……,希望……你能……」
    「徹底的……忘記……我!」
    忘記……她?想不到一對患難情人難得重逢,她第一句活竟是要他忘記她?
    步驚雲隨即冷面一沉,道:
    「不?可?以!」
    「我,」「絕不能忘記你!」
    驟聞死神如此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她不由一楞,但仍沒有回頭看他一眼,道:
    「你……絕不能忘記……我?究竟……為了什麼原因?」
    「因為,」步驚雲看著她的背影,一字一字的道:
    「如果可以把你徹底忘記,我腦海早就不會殘存你的影子!」
    「即使我如今一時無法記起你是誰,但,你亦必是一個曾對我義重情深的人……」
    「我步驚雲一生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曾經對我好的人,我,亦絕不會願意忘記!」
    好一句絕不會「願意」忘記!真是「字字如鐵,堅定不移」!
    可惜,縱然不易作出承諾的死神,亦對她許下這個承諾,她卻在深深感動之餘,仍
硬咽地搖頭道:
    「不……,總有……一日,你……始終會把我……徹底忘記!」
    「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至死不渝的愛情、忠肝義膽的……氣概,人間……
所有情情義義……能夠保存,只因為……沒有足夠……時間讓其……變壞……」
    「所以……,即使你……如今仍忘不了……,也許……全由於……我倆分開的時間
仍短,……假以時日,你……一定會忘了我的……!」
    世上真的沒有真正的愛情?甚至忠肝義膽,不!就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只因若說真正的愛情,她與步驚雲的前身「阿鐵」之間就是!
    若說忠肝義膽的氣概,聶鳳又何嘗不是當之無愧?
    她這樣說;只是想說服步驚雲忘記她,徹底的忘記她!
    但,步驚雲看著地孤伶的背影,冰冷的同光中竟罕有地泛起一絲憐惜,他道:
    「你,為何一定要我──」「忘了你?」
    她淒然答:
    「因為……,我與你……??這間若要……再在一起,已是……難比登天,但……,
你命中注定……還會有數段……情緣。」
    「若你再……忘不了我,只會令你無法投人……新的緣份,我深信……在這世上,
一定還另有……一個紅顏,會像我……一樣關心你,甚至令你……快樂……」
    是的!能夠令死神過得開開心心,本來就是她一生的最大宏願,可惜,她與死神始
終有愛難圓……
    然而,即使自己未能長伴他的左右,為他早上弄飯,夜來暖床,她,亦很希望他能
再遇上另一個對他關懷備致的紅顏。
    真正的愛情,本來便該如此,並非定要將對方據為己有,而是希望自己所愛的人一
生活得平安幸福……
    可是,即使知道她的原因又如何?步驚雲卻像是無動於衷,仍然無比堅定的道:
    「你的原因」「我總算已明白。」
    「但,我再對你重申一次!」
    「我步驚雲今生今世……」
    「都不會忘記──你!」
    費盡一番唇舌仍無法打動死神,她不由微微一愣,道:
    「驚……雲,你……??何苦……為我……執著若此?」
    步驚雲道:
    「還是那個原因!」
    「我,絕不會丟下曾經對我好的人!」
    但聽步驚雲一而再地維持原持原判,她不期然深深觸動,朝天吐出一口氣,歎:
    「實在……很多謝……你……絕不會……??忘記我、可……惜……」
    「當緣份……真的應該……過去的時候,曾經……動人心魄的……愛情,亦只會……
如夜間一聲……無奈歎息……」
    「無論你……多麼堅定,多麼……不願,你……,始終會有一日……忘記……我的!」
    步驚雲不以為然地道:
    「情,若不是一種分享,」「就是一種負累。」
    「你既然曾為我嘗盡痛苦的負累,我,何嘗不能為你承受負累」「從今日始,為了
絕不會忘記你,」「我決定──」「為?你?鎖?心!」
    鎖……心?
    是的!死神的心本來就像一個黑暗的箱子,從沒有人願意啟開!如今他更決定將這
個黑暗的箱子上鎖,恐怕從今以後,他的心更是乏人問津……
    步驚雲這一句活,顯然是為了「她」而絕不容自己的心,再接受其它人的心!
    驟聞死神以冰冷的語詞,吐出這句無限深情的話,她真的己無話可說,只得道:
    「很……好,對於……許多人來說,生命……貧血而沉悶,但我一生,曾與你那麼
接近,曾得一個……如此堅定的男人……深愛一場,已算過得……不枉了,可……惜……
有些時候……」
    「既然無法……好夢同圓,那一如……永遠……不再相見,未嘗……不是……理想
結局……」
    她說皺遂地把袖一揮,漆黑之中遂然出現一道白光,而在白光之中,竟依稀浮現一
度白門!
    她縱身一縱,便已掠進門內,步驚雲卻隨即追上前來,一手捉著她的手,道:
    「你,要去哪?」
    她還是未有回頭看他,彷彿不想他看見她那張已經慘不忍睹的臉,道:
    「時限……已至,我……要回去……??我該回去的……地方,一個……你絕不該
到……的地方!神母……正在……哪裡……等著我,你……別要跟著……來……
    步驚雲正色道:
    「不。」
    「我,絕不能再丟下你不問!」
    「是嗎……?」她淒然反問:
    「可……惜,命運根本不由……你我選擇,暫時沒有福份……與你長相……守的人……」
    「總是要走的!」
    她說著使勁一甩,便已將步驚雲的手甩開,雖然她亦很想緊緊握著那只外冷內熱的
手,永永遠遠地……」
    同時在同一時間,她的人亦已完全投進那散發著白光的門內,步驚雲還想追上去亦
已來不及了。
    因為那度門竟在漸漸飄遠,而她,亦一起愈飄愈遠,與她最愛的驚雲愈距愈遠……
    但見她一面飄運,卻仍在依依地對步驚雲千般叮嚀:
    「驚雲……,忘了……我吧……」
    「只有忘記了我,你……才可……真正……重過新生?????」
    「請……你……」
    「忘……記……我……」
    聲音邀漸微不可聞,只因她的人真的已經飄到老遠,終於徹底消失於黑暗之中。
    眼見簿命的她又再孤單而去,步驚雲卻還是未有放棄,他一面衝前一面沉沉暴叫:
「不──!」
    「我──絕──不──會──忘──記──你!」
    「我————一定──會──為──你──鎖──心!」
    「一————-」「──定!」
    「一定」二字乍出,步驚雲突覺眼前強光一閃,他赫然發現……
    自己竟已睡在「天下會」和「雲閣」床上!
    「嘎……」他全身上下,更滿是冷汗,適才一切,原來只是……
    南柯一夢?
    但那種感覺,卻是無比真實,不像尋常的夢境,也許……
    只是一縷芳魂,為記掛他而回來向他報夢,對他傾訴離別後的叮嚀……
    又或許……,夢中的那個「她」根本便尚在人間,從未亡故,她只是和他天涯分隔,
對他朝夕思念,而他也始終忘不了她那身白衣情影,二人終因為彼此間一種微妙感應,
而在……夢裡相會?
    可是,縱使能與「她」在夢裡相見,步驚雲卻始終記不起她的名字!
    坦白說,如今的他,腦海仍是一片混飩迷糊,他只記得自己曾與聶風聯手對付一個
喚作「神行太保」的人,而且戰情慘烈!
    當中更好像曾有兩個一青一白的女子為救他而犧牲,但這兩個女子的容貌、名字,
甚至戰鬥中的細節,他已忘得一乾二淨!
    這亦難怪!只因步驚雲在戰神行太保一役中,他曾豁盡自己所有生命,也要逼出摩
河無量戰神行大保這魔頭,在過度虛耗元氣及身受重傷下,他又再度失去了對雪緣及神
母親的記憶,甚至更記不起自己也和聶風一樣,身懷摩何無量!
    這之後的故事,便是步驚雲的神智一直陷於迷亂模糊,不知自己在於什麼,他僅依
稀記得,自己好像在某座破落的山莊,靜聽過一個關於什麼九天箭神鳳舞的故事。
    可是,即使是那個鳳舞的故事,他如今亦已記不起來,此刻的他,恍如一個百劫重
生的人,一切都好像有待他重新開始……
    然而,可以嗎?他真的可以重新開始?
    當然──不!
    即使他如今已無法記起所有前事,甚至又再度記不起「她」的容貌及名字,還有他
仍身負部份的摩河無量,但,只要他腦海裡一日還有那條白衣倩形,他一亦會拒絕重新
開始!
    就像適才在夢境之中,他曾矢言一定會為她「鎖心」,從此不再接納任何人,他,
一定會──
    如?言?辦?到!
    緣於無論那個白衣的「她」如今是死是生,這已是他能為薄命的她,所幹的最後一
件事!亦是他送給這個可憐的紅顏,最後的一點幸福!
    他深信,白衣的她一定還在世上!若她知道在無涯彼方某個暗角,仍有一個被世人
視為冰冷無情的男人,甘願為她「鎖心」以待,這,才是一個女子的最大幸福!
    他要讓她知道,無論她有多麼不可告人的苦衷,而拒絕與他守一起,他亦毫不介懷!
他會牢牢鎖著自己的心,直至有日她克服她的困難回來,他的心還會在原地待她!
    死神,一定會為她──
    鎖心!
    只是,即使死神決意鎖心,此刻,又有兩個想打開他心靡的人來了!
    就在步驚雲甦醒過來的同一時間,兩個人已推開雲閣的門走了進來,這兩個人,正
是──
    「孔慈」!
    「聶鳳」!
    孔慈手裡愛拿著一碗熱氣蒸騰的藥茶,乍見步驚雲已經甦醒,不由大喜過望,歡欣
叫道:
    「啊……雲……少爺?你……醒過來了?」
    「真……好!看來……這些回元藥……真的有效啊……」
    原來,曾經一度迷亂的步諒雲,在鳳箭莊聽罷鳳舞與無名的舊事後,不知何故,益
發陷於迷亂,且還極度痛苦的呼叫,最後更狂性大發,衝破鳳箭莊的瓦頂而去!
    幸而普天之下,已沒有多少人的輕功可及聶風,聶鳳很快已追上步驚雲,卻發現那
時的他,已經昏倒荒野之上!
    是死神思念「雪緣」成狂?心力交瘁?
    還是在戰罷神行太保後,他一直身有暗傷,此時才內傷發作,不支暈厥?
    聶風不知道,他只知道,步驚雲這一昏,竟昏了──整整半月!
    甚至他以馬車將步驚雲運回天下會後,步驚雲仍是沉沉未醒!
    在這段期間,雄霸亦使盡各種方法、任用不少名醫令步驚雲甦醒,可惜,步驚雲卻
始終像個活死人一樣,雖然未有氣絕,卻又返「魂」乏術!
    也許……,死神曾一度最愛的雪緣。已墮入深淵,生死未卜,他的「魂」亦早已隨
她而去,絕不願獨存於世……
    如是這樣,步驚雲終於昏迷了整整一月!
    直至近日,聶風幾番訪尋名醫下,終給其找著一條回氣藥方,據聞只要一個人仍未
氣絕,那無論昏迷多久,服後亦一暉會回元甦醒。
    想不到,這條回元藥方真的有效,步驚雲在連服七日之後,今日終於甦醒過來……
    而孔慈乍見步驚雲甦醒過來,不但欣喜若狂,此刻的她,更連忙趕上前,想將手中
那一碗新煎的回元藥端給步驚雲服用,以策萬全,誰知……
    她縱有滿腔關切,步驚雲卻突然冷冷吐出一句話,道:
    「別一一」「過來!」
    「任何人,」「也?不?得?接?近?我!」
    口裡吐話,身上亦在吐勁,「蓬」的一聲!只見他披在身上的斗蓬一揚,孔卒手中
的回元藥茶,已「崩」的墮到地上!
    火燙的茶水,更有些飛濺到孔慈手臂上!
    聶風連忙上前察看孔慈,只見她的右臂已被茶水的至赤紅一片,不由轉臉對步驚雲
道:
    「雲……師兄,孔慈一片好心為你端藥,你為何卻在醒過來後,便要……如此待她?」
    步驚雲仍是冷冷道:
    「有時候……」
    「長眠不起,」「未必不是理想結局!」
    「而且──」我適才亦早已說出原因!」
    「從今日始,」「任何人,也不能近在我──」「五?尺?之?內!」
    聶風一呆,不虞醒過來後的步驚雲比前更冷,遂問:
    「到底……因何緣故?」
    步驚雲仍然木無表情地答:
    「沒?有?緣?故!」
    「正如,無論我曾如何問你,那條在我腦海的白衣倩影是誰……」
    「你──」「始終沒有答我一樣!」
    聶鳳聞言陡地一愣,沒料到步驚雲會突然直提雪緣,他隨即想到一件事:
    「雲……師兄,你既然……仍要知道那條白衣倩影……
    是誰,那……你是否……已再記不起她的名字了?」
    聶風與步驚雲口中的「她」,一旁的孔慈實在聽得不明所以,然而由於人微言輕,
並未敢揚口相問。
    然而對於聶風的疑問,步驚雲亦沒有正面回答!
    他只是別過臉,沒想看聶鳳一眼,彷彿已對這段談話不感興趣。
    惟是,聶風何等聰明,早已猜知一二,心忖。
    「啊……?原來……,雲師兄在……大受刺激……昏厥之後,又再度……將?……??
雪緣姑娘的事……忘掉?」
    「雪緣……姑娘。那你……一直希望雲師兄……淡忘你的心願,總算……如願以償
了……」
    「唉……」
    既然醒過來的步驚雲拒人千里,聶風與孔慈唯有先行離開他的寢居。
    二人步至風雲閣的廳堂,聶風便取來了一些專治火燙的藥,為孔慈稍作敷理。
    可惜剛才的藥實在過於灼熱,孔慈被燙的地方已然開始潰爛脫皮,雖無大礙,惟聶
風看在眼裡,不由無限憐惜的道:
    「孔慈,雲師兄醒過來後……,還沒多謝你……一番心血,便……待你如此,真是……
難為你了……」
    一番心血?聶風何出此言?
    原來,聶鳳雖為步驚雲尋得那數服回元藥,可是,此花的煎法卻異常考人,必須煎
上十二時辰方才藥成。而且煎藥之火須不但不急,徐疾適中,否則火喉一猛,便會壞了
藥力。
    聶風與步驚雲曾一起出生人死,亦曾應承雪緣神母,會好好照顧步驚雲,因然願為
步驚雲長耽在廚中十二個時辰,細心扇火煎藥。
    可惜,此藥最少須連服七日,絕對不能間斷,亦即是說,必須有人在爐火旁耽上七
日七夜煎藥,步驚雲方才甦醒有望!
    聶鳳縱願為步驚雲煎這七日七夜的藥,唯在七日七夜不眠不休下,始終恐防過於疲
累而有失,歷此,量理想的辦法,但是有人與他輪流煎藥。
    而這個人,亦必須是一個真正關心步驚雲的人……
    只因若胡亂找個婢僕相幫,保怕其馬虎塞責,反會誤事。
    本來,秦霜亦意與聶鳳分擔,只是雄霸卻突然有重事要秦霜到山下數日,最後,還
幸得孔慈「自告奮勇」與聶鳳輪流為步驚雲煎藥。
    可是,要長耽在廚內十二時辰待那「藥成出關」,即使是武非輕的聶鳳,亦覺火熱
難熬,累不可當,更何況僅從聶風身上學得一些花拳繡腿的──孔慈?
    孔慈的辛苦可想而知,然而,縱使她每次煎藥疲累不堪,甚至她那頭長髮亦團長期
接近爐火而枯於無比,她,還是毫無怨言,只是默默地為她的雲少爺煎藥……
    癡癡地……
    勢難料到,孔慈對步驚雲的一番關懷情切,卻被甫醒過來的死神恩將仇報……
    只是,縱被步驚雲一盆冷水淋頭,孔慈卻始終不怨半句,正如此刻,就連聶風亦感
到步驚雲比甦醒前更冷酷無情,孔慈卻還在為步驚雲說話。
    「風……少爺,我想……,雲少爺……適才也不想如此,他……可能在昏迷前……
受了很大刺激,才會不想……再與人接近……」
    「他……之前不是曾追問你……什麼白衣倩影的事?也許……,他今日……對自己
鎖心,亦是因為……思念那個……
    白衣倩影的緣故吧?」
    孔慈永遠如此溫柔體貼,即使自己受盡委屈,還會為對方盡力編個原因,聶鳳聞言
亦不由深深感動,他突然問:
    「是……了!孔慈,你既聽雲師兄提及……那個白衣倩影,為何……一點也不好奇?
我還以為你會向我追問,究竟那條白衣倩影與雲師兄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孔慈道:
    「若風少爺能夠相告,恐怕早已將個中真相先告訴雲少爺了。風少爺寧願冒著與雲
少爺翻臉之險,亦不肯將實情透露,想必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孔慈又怎會……
強你所難」「更何況……,孔慈雖能有幸獲雲少爺選屯照顧他的起居飲食,但畢竟……
仍是天下會一名……低級侍婢,我……
    根本……投資格……知道什麼……」
    孔慈的聲音愈說愈低,愈說愈是自卑,終至微不可聞,聶鳳看在眼裡,不由更是不
忍,突然緊搭她的肩,道:
    「孔慈……,在我聶鳳眼中,所有眾生一律平等!」
    「我與你及斷浪……在天下會一起長大,我聶風……從未視為你恃婢……」
    「我……,早已視你為……親妹子!」
    「希望你不要時常自覺低人一等,傷歎自卑……」
    乍聞聶鳳把自己視作親妹子,孔慈陡地鼻於一酸,眼眶一紅。
    可是,在天下會的多年歲月,她在受盡待婢主管欺凌下已哭得太多,已不想再在人
前落淚。
    一來為免令關心自己的人擔心,二來,亦不想再在人前示弱,因此,她最後還是強
忍著滿眶熱淚,但聲音仍不免有點咽,道:
    「風……少爺,能夠……被你視為……妹子,孔慈……除了感激,也不知……該說
什麼……」
    聶風溫然一笑,答:
    「那就別說了!有些說話,大家心裡明白就是!何必要說出來?」
    是的!有些說話,何必要說出來呢?心領神會便是!
    正如步驚雲心裡的「話」!
    聶風與孔慈那會想到,步驚雲適才冷待孔慈,其實亦是出於一片苦心?
    他鎖心,除了因不想有負腦海中的那條白衣倩影,亦因為不想再令任何人入網!
    難道死神真的麻木不仁,不感到孔慈對他那絲「逾越本份」的關心?
    正因孔慈對他過分關心,他才會對她那樣冷!
    他,不想今後還會有第二個女孩,像他腦海中的那條白衣倩影一樣重蹈覆轍,慘淡
收場!
    可是,也許死神亦沒想過,即使他如何逃避孔慈,他始終還是逃不過!
    正如那個字仙所言,孔慈,將會是他一生際遇其中一個大劫……
    別過孔慈,聶風便回到自己的「鳳閣」。
    時已夜深,聶風經過七日七夜與了孔慈輪流為步驚雲扇火煎藥,至今實在亦已有點
疲倦,遂想回「風閣」內的寢室休息。
    其實,即使聶風有點倦意,但他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對步驚雲放心不下!
    緣於他雖然喜見步驚雲又再次記不起與雪緣之情。甚至再記不起他倆身懷的摩河無
量,但,醒來後的步驚雲,卻比前更絕更冷,更不想與任何人接近:
    以前,他的雲師兄縱然難於捉摸,聶鳳卻還能感到他只是外冷內熱。
    然而如今,步驚雲眼裡的冰堆比前更態更重,重得令人看不透他的心!
    與及他心中的墳墓!
    是的!如今的步驚雲,真的相似一座黑色的墳墓──神秘、魅幻、莫測,卻又深寓
著一般同時可令世人躺在墳墓的蓋世力量……
    摩河無量!
    故聶風也不知步驚雲此刻的轉變到底孰好孰壞,只知道,雪緣想步驚雲忘記她的心
願,已然達到……
    然而,聶風為步驚雲的將來操心,未免有點過慮了。
    他其實該為自己操心!
    尤其是目前這一刻!
    因為,就在他一邊踏進自己寢室、一邊思付著步驚雲的改變之際,遂地……
    他赫然感到自己的寢室,棄斥著一股他已甚少再有的感覺!
    一股令他心頭狂跳的感覺!
    聶鳳雖然生性仁厚,但若論處變不驚,亦與沉冷不動的步驚雲不逞多讓!
    尤其是經歷了與「神」、「魔「及「神行太保」等超級高手周旋之後,世上,已鮮
有的令他心頭狂跳的人或事。
    只是,如今充斥在其寢室內的那股感覺,卻竟能令他的心再次狂跳,難道,這股感
覺,是一股可與「神行太保」、甚至長生不死的「神魔」相比的感覺?
    不錯!聶風已實時可以肯定,那是一股足可叫天下生靈跪拜、驚慌的強者感覺!
    緣於他已隨即發現,一直栽在他窗外的數叢雛菊,赫然在這瞬間,悉數垂首枯萎!
    僅在頃刻之間,窗外已經花殘鳥落,滿地狼籍,彷彿,萬事萬物,都正在為一個
「超級強者」降臨而畏俱失色!
    來了!聶風亦陡地感到,一股極度強橫的感覺,正以鋪天蓋地的霸殺之氣,向他的
寢室洶湧籠罩!
    他不由立即閉起眼睛,想以「冰心訣」感覺這股強者之氣到底從那個方向湧近!
    誰知甫運起冰心決,他當場面色一變!
    全因為,他已不用再以冰心決感應那股感覺!那股感覺赫然已……
    近在他的身後!
    就在咫尺那麼近!
    天!聶風沒料到,他自身的身法已比「聲音」更快,他在「快」字上的修為,甚至
可與當日那個「神行大保」比擬,但今日,卻竟然有人比他更快?
    甚至快至他的冰心訣亦無法感覺,便已落在他的身後?
    天!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縱然聶鳳萬變不驚,但如今與那個人已近在咫尺,他甚至可感到,身後那人正散發
著一股天下緣在我下的無上氣勢,不斷逼壓著他,似要強行將聶風震懾至臣服下跪!
    然而,聶風雙腿卻依然如鐵筆直,並無下跪之意,身後那人見狀,隨即沉沉一笑,
道:
    「好一個雙腿比鋼還硬的聶鳳!本座全身散發的氣勢,若是換了其它一流高手,恐
怕亦早已被我嚇至喪膽下跪!」
    「想不到你年紀仍輕,卻已煉就一顆遇強不屈的勇者之心!告訴我,你為何能夠完
全不懾於本座的氣勢?」
    縱然來人已在自己身後,聶風卻依舊氣定神閒,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淡淡答道:
    「要令一個人震厥,必先令其恐懼!要令一個人恐懼,最大的原因莫過於令其感到
死亡就在眼前!可是,我過去曾多番險死還生,對死亡的感覺已完全麻木!」
    「你再強再霸,亦只能將我一擊轟斃,既然我已不怕死。
    又為何會怕你的什麼強者之氣?」
    「更何況,這世上,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是的!這個世上,真的還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聶風實在再也明白不過!
    正如他自己,與心中的一個「夢」從此永訣,也不知她去了「虛空」中的休處何方,
令他落得沉恨綿綿……
    又正如其父聶人王,一生被一個「情」字薄神燭骨,時瘋時狂,潦倒天涯,最後更
在凌雲窟生死難卜!
    又正如雄霸之女「幽若」,含著銀匙出生的地,本應可得到世上一切,可是卻始終
無法真正得到聶風的「情」……
    甚至他的「雲師兄」,雖已對一切冰冷麻木,一顆本來靜如死水的心,亦曾一度逃
不過「情」的播弄,遂起波瀾!
    那人聞言又是一聲大笑,道:
    「好!有膽色!但難道你真的不怕,本座既已在你身後,只要我信手一揮,便可令
你即進殞命?」
    聶風悠悠的道:
    「若你真的要殺我,落在我身後那一時刻便已第一時間動手,你如今仍不動手,只
有兩個原因!」
    「一,你根本無意殺我!」
    「二,你自己說不肯定,若你睦然向我動手,能否將我──一擊即斃?」
    那人聽罷,不由無限讚歎地道:
    「好,想不到雄霸竟能教出一個這樣臨『死』不亂的絕頂徒兒!但我告訴你,本座
若真的要你死、你如今根本就不可能再多說半句話!」
    「本座讓你生存至今,只因對我來說,你,還有一個可以不死的理由。」
    「是嗎?」聶鳳仍舊悠然道:
    「曾經,也有人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可是,即使自詡為長生不死的人,如今亦已死
了,你,以為自己會是例外?」
    「不過,我真的很想知道,即使你有能力殺我於我舉手投足間,我在你眼中,卻還
有什麼可以不死的理由?」
    聶風說此話時,臉上雖在悠然笑問,但全身辦量已在蹦緊,蓄勢待發!
    緣於來人語氣之目中無人,直如一個將人命視為草芥的無道魔君,若給這樣的狂人
當道,天下蒼生勢必遭劫!
    他必須先發制人,將這狂人制服,至少亦要看看他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何方神聖?
    可是,來人卻像已看透聶風的也更已看透他正在潛運的真氣,嘿嘿笑道:
    「呵呵,聶風啊聶鳳!你想潛運功力對付本座?很好!那本座就將我暫時讓你不死
的理由先行告訴你!」
    「告訴你,本座暫時饒你不殺,只因為,我,要你成為步驚雲的──」「負累!」
    什……麼?負累?
    聶鳳當場眉頭一皺,只因他實在不明白,來人為何要他成為步驚雲的負累?他到底
有何目的?
    然而聶鳳無須思索下去?他!決定以他腿……
    問個明白!
    「蓬」的一聲!完全設有任何先兆,聶鳳已運「風神腿法」中的「鳳中勁草」,回
腿一掃!
    但來人卻仍氣定神閒,笑道:
    「聶風!你的腿實在太慢了!慢得本座已掠出窗外,你卻還未有所覺!」
    對!聶風的腿實在太慢了!只因若與來人相比他這招「鳳中勁草」不但未能將來人
一擊即中,而就在他回頭欲看清楚來人面目之際,身後赫然已空無一人!
    只有一條似是披著長布的人影,在窗外急掠而過!
    啊?來人終於走了?
    當然不!就在聶鳳瞥見那條人形在窗外掠過的剎那,他陡地又感到……
    那人,赫然又再次落在他的身後!
    啊?僅在適才電光火石間,來人不但先避聶風快腿,繼而掠到窗外,最後卻又奇跡
地再度出現於聶風身後,連串動作一氣呵成,速度之快,就連聶鳳亦可能望塵莫及!
    然而,來人縱然快如無影,就在他落到聶風身後之際,聶風卻突然悠然一笑,道:
    「善泳者溺!你以為自己身法真的無人能夠捕捉?」
    「你──」「被擒了!」
    被擒了三字乍出,來人遂有所覺!
    他突然發現,自己站在聶風身後的地方,原來並非實地如此簡單,而是──
    一個蓄滿凌厲餘勁的內力漩渦!
    霎時間,來人雙腿在踏地之際,地面隨即「轟」的一聲爆開,一道強橫腿勁已自地
下破土而上,將他轟個正著!
    他,真的如聶風所言,被擒了?
    卻原來,聶鳳適才那招「鳳中勁草」,實是──招中有招!
    就在他運左腿掃出「鳳中勁草」同時,他踏地的右腿,早以肉眼難辨的快,暗運風
神腿法中的「風捲樓殘」,在地面急轉了百回之多,更在地下貫滿他的腿勁!
    他原來早已算後來人必會再度落在他的身後,故適才的風中勁草只是掩人耳目的虛
招,真正的殺著卻在後頭!
    而聶鳳的策列亦異常奏效,眼見來人雙腿被其潛運地下的「風捲樓殘」轟中,任來
人功力修為再高,亦必會有半分錯鄂、遲緩。
    而就在來人稍稍遲緩之際,便正是聶鳳再施重擊的「千載良機」!
    但見聶風一面已運風神腿法的「雷厲鳳行」,回身向來人迎頭疾劈,一面更悠然笑
道:
    「怎樣?我早說過善泳者」「我聶鳳如今就要看你的──真正面目!」
    聶鳳一語未歇,「蓬,的一聲!他的「雷厲風行」已重重劈中來人頭臉,同時間,
他亦隨著自己的腿勢回頭,誓要一看身後那個來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然而,可以嗎?他真的可以就此看清來人是誰?
    就在聶鳳「回腿回頭」的剎那,他忽然發覺,自己的腿雖然掃中身後來人,可是,
卻恍如一掃中無物!
    啊?怎會這樣的?聶風心忖,難道來人身形之快,又再度避過他這招有十成把握的
一擊?
    並不!
    只因聶風回頭所見,他的腿,真的已結結實實轟在來人頭上,但……,這個來人,
可還是……一個人?
    聶鳳粹地發覺,他的腿轟中的,真的是一條全身散發著濃厚血紅真氣、不見面目的
──血紅人影!
    那種血紅,就但一個瘋狂強者誓要成為萬人之上的「天」,而要眾生為他流灑的鮮
血!
    啊……?是他?是他?是……他?
    他,就是那個曾對字仙自詡為「步驚雲一生其中一個大劫」的人?
    他終於也來至天下?要為步驚雲帶來畢生大劫,聶風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他只知道,
當他的勁腿破開那些籠罩來人的血紅真氣時,眼前的情形,實在令他極度震驚!
    他終於看見這條人影在血紅真氣後的真正面目,!更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的腿掃中
那條血紅人影時,竟會如掃中無物!
    那條血紅人影的真正面目,赫然是……
    但見向來對一切泰然自若的聶鳳,此刻臉上流露的震驚之色,甚至比當日發現「神
魔」與及「神行太保」的真面目時倍為震驚!
    只因「神魔」的真正面目,對他來說也非全無可能!惟眼前這條血紅人影的真正面
目,卻是──
    絕不可能!
    只聽聶鳳看著眼前的血紅人形,茫然地道:
    「這……怎麼可能?」
    「你……,本就是……不存在的,但……」
    「為何……你卻又……真正存在著?」
    「你……,到底是……」
    「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聶風以「什麼東西「來形容那血紅人影的真正面目?難道那血紅人影真
的不是人」?
    聶風此刻的表情,正如當日字仙看見這條血紅人影的真面目時一樣,露出一個一模
一樣、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到底看見什麼?
    那條血紅人影的真正面目,究竟是怎樣的?竟會令聶鳳如此震驚?
    然而,那血紅人影的真正面目亦只是稍矚即逝,因為,他那些被聶鳳重腿破開的血
紅真氣,很快又已聚合,再並將他的真正面目深藏在一片血紅之中……
    但聽他又一面格格笑著,一面對聶風道:
    「很震驚,是不是」」「聶風!既然你已看見本座的真正面目,那本座不妨告訴你,
我,並非什麼東西!我叫──」「無道?狂?天!」
    聶風愣愣道:
    「無道……狂天?」
    「對!正因本座是紅塵世間唯一至高無上的『天』,所以你適才才會看見我的真面
目是那個令你震驚的樣子!」
    「因此,你今日敗在本座手下,實在非戰之罪,事實上,你比聲音還快的身法,你
那顆臨危仍能冷靜對敵的心,還有你那招中有招,的一流戰略,全都精彩極了,全都值
得本座為你激節讚賞!」
    「你今日之敗,全因你根本就沒可能會勝過本座,勝過主宰一切眾生命運的──」
「天!」
    「這個世上,既使『人定』,亦根本不可能『勝天』!」
    敗?他為何會說聶鳳已敗?
    聶風很快便已知道了!他赫然發覺,就在他震驚之餘,不知何時,他的胸腹競已被
那個無道狂天的血紅真氣拂過,他的全身,突然如被封了過百要穴,動彈不得!
    原來他在掃中他的同時,自己亦在不知不覺間同樣中招!
    好快如無影的出手!但聽那個無道狂天又再續說下去。
    「聶風!如今你應該知道,即使你已看見本座的真面目。
    亦已無法告訴你的師兄步驚雲了吧?」
    不錯!聶風只感覺此刻的自己,不但動彈不得,而且即使他如何努力暗運內力欲沖
開被制穴道,亦根本無法辦到!
    一來是固為那個無道狂天對鎖其穴道的功力,扭直強得匪夷所思!
    二來,他體內僅管仍深藏著「神」部分的無上功力「摩河無量」,可是自神行太保
一役之後,他亦因過度虛耗而未能再用這股蓋世無敵的功力!
    此刻的他,也和他的雲師兄一樣,只能運用他倆自身所習的力量……
    一滴冷汗,竟罕見地滑下聶風臉龐,只因這個無道狂天顯然是衝著步驚雲而來,聶
鳳卻曾應承雪緣神母,會窮自己有生之年代她倆照顧他。
    可是如今他卻有可能成為步驚雲的負累,實在有負對雪緣及神母的承諾!這個負諾
之名,他怎擔戴得起?
    他只感到若固自己而誤了步驚雲,實在有愧於心,然而,他此刻已難動分毫,只能
千睜著眼,憂心忡地問:
    「你,為何要對付雲師兄?」
    「你到底想對雲師兄怎樣?」
    那個無道狂天饒有深意地答:
    「聶鳳!你已落在本座手上,根本就設資格知道!」
    「你,只有資格成為……」
    「步。驚?雲?的?負?累!
    「步驚雲的負累,六字一出,那個無道狂天向豐的血紅真氣霍地一伸一卷」蓬的一
聲!赫然已將聶風整個人捲進他的血紅真氣之內!
    頃刻之間,聶鳳整個人被那些血紅真氣完全淹沒,儼如被吞噬一樣!
    天!這個無道狂天在那重重紅氣之內,到底會如何對待聶鳳?
    不知道!只知道在那重重紅氣之中,復再傳出他那無限威嚴、無限張狂的笑聲:
    「先除聶風,再滅驚雲。
    唯我狂天。
    萬世無道!」
    語聲方歇,這個無道狂天便挾著紅氣內的聶鳳,劃破夜空而去!
    到底,他會如何令聶鳳成為步驚雲的「負累」?
    而向來冰冷無情的不哭死神,又會否為了一個曾徹夜不眠替他煎藥、對他已是情至
義盡、更唯恐自己會誤了他的聶鳳,而被……
    負累?
    偌大天下會,看來已山雨欲來。
    一場不尋常的劇變,即將在不久之後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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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01:49: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滴血的刀  
  歲月如暴放的煙花,在一片琢爛昇平過後便轉趨平淡,即使顯赫如天下會,當中的
歲月亦一樣。
    轉眼又已過了數天,可是對於孔慈而言,這數夭,簡直就像她一生最難受的數天!
    只因為,就由步驚雲甦醒那日開始,他真的言出必行,不許孔慈過於接近他!
    孔慈只感到不知所措,她照顧步驚雲已有多年,一直長伴在他左右,直如步驚雲的
影子,如今,影子的主人卻要影了遠離自己,身為影子的孔慈,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正如這數天,孔慈雖然仍如舊為步驚雲在廚裡辛苦地燒菜弄飯,忙得好不辛苦,可
是,就在她將飯菜端到雲閣之時,步驚雲卻不許她將飯菜直接送進他的寢室內,只隔著
寢室的門,著她將飯菜放在雲閣偏廳。
    每一次,都是待孔慈退出雲閣之後步驚雲才出來用臘,似不想再與孔慈見面。
    他似乎已真的封鎖了自己的心!
    著是換了往昔,即使冰冷如步驚雲,在用膳時亦總會讓孔慈相伴。
    僅管雄霸曾下嚴令,絕不容任何下等婢與主子一起平起平坐用胯,但能夠默默站在
她的雲少爺身邊,長伴在他左右,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吃著她為他費盡心力燒的家常飯菜。
    孔慈便已心滿意足,從不覺那是一種委屈。
    可是如今,她連卑微地站於一旁,伴著步驚雲用飯的機會也沒有!
    亦因如此,孔慈至今方才逐漸明白,自己一直在心裡牽歷掛肚的人,到底是誰?
    還記得有段日子,孔慈也有點懷疑自己是否喜歡上她的鳳少爺,唯是如今……
    即使聶風在數日前曾親口說出將她視為親妹,她在異常感激聶鳳仁慈之餘,卻仍掩
蓋不了自己無法再伴在步驚雲身旁的那分失落!
    孰令至此?
    孔慈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逐漸無法離開她的雲少爺。
    她彷彿己墮進一個情網之中,若步驚雲真如江湖上所言,是黑暗與死亡的化身,那
孔慈亦寧願永遠與他一起棲於黑暗,與他一起不見天日……
    倘若她的生命中沒有了雲少爺,她要青天白日又有何用?
    即使步驚雲總為與他親近的人帶來死亡,孔慈願意──
    接近死亡!
    她一直默默守在步驚雲身伴,從不要求什麼,只因她太明白,自己只是天下會內一
名下賤婢女。
    若非當年得步驚雲點名,一定要她當他的貼身恃婢,恐怕她早已被待婢主管香蓮折
磨至死!
    一顆楚楚芳心,早已不求什麼,更不敢奢望步驚雲有朝一日,會像懷念那條白衣情
影般,懷念她這個在天下會眾眼中的賤婢「孔慈」。
    只求長伴在死神左右,做他黑暗中的一個影子,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與步驚雲為敵,
地亦願癡癡站在他身邊,默默的支持著他!
    可惜,即使孔慈這個最大心願如此卑微簡單,命運,卻始終未對她有半點「手下留
情」!
    她造夢也不想過,自步驚雲醒過來後,竟然再不要她伴在左右,她竟連這點點卑微
的快樂,亦已失去!
    就像今夜,當她又如常端著自己費盡操心力燒成的飯菜,送到雲閣廳堂之上,心想
步驚雲亦會像過去數天一樣閉門不納時……
    椎知,今夜原來與過去數天,並不一樣!
    不一樣的是,當孔慈輕輕敲著步驚雲寢室門的時候,內裡竟然渾無反應!
    這可奇了!步驚雲甦醒後已有幾天,一直足不出戶,他看來不僅已經「鎖心」,更
是在雲閣內「鎖身」!
    孔宏不由納罕:
    「啊?寢室內空無響應,難道……,雲少爺出外了?」
    一念至此,孔慈隨即戰戰兢兢、輕輕推開步驚雲寢室的門。
    只見寢室之內一片幽暗,空無一人,看來,步驚雲真的不在。
    孔慈不禁又想:
    「雲少爺不在,敢情被幫主召去了。」
    是的,步驚雲在這數天一直鎖心,如非必要,他亦絕不露面,若非雄霸傳召,恐怕
亦無人能請動死神步出他的寢居。
    他心的墳墓!
    既然步驚雲不在,孔慈遂決定看看他有什麼衣服需要清洗,誰知,卻給她發現在步
驚雲枕下,輕輕壓著一些東西……
    那是一根白練。
    孔慈連忙將那根白練抽出,只見這是一根以絲羅織成的白練,已在時日摧殘之下,
在白中呈現微黃,就如一段早該逝去的情……
    白練更異常纖簿,薄如一個苦命女子的一生……
    孔慈看著這根白練,不由心中一動:
    「啊……?這白練該為女用,雲少爺怎會將它放枕下?
    難道……,這根白練原非屬於雲少爺,而是屬於雲少爺腦海中的那條……白衣……
倩影?」
    一念至此,孔慈連忙走回床邊,卻將白練放回枕下,一面還在心想:
    「若這根自練真的屬於雲少爺腦海中的白衣倩影,我更不該……妄自觸及!像我這
樣下賤的婢女,又怎有資格……
    雲少爺珍之重之……之物拿在手上?」
    「更何況,雲少爺即使已無法記起在西湖時發生的事,腦海卻始終對這條白衣倩影
念念不忘,顯見那個『她』,定必是個對雲少爺義重情濃的她,二人最後有緣無份,更
可能是因為『她』早已為雲少爺……犧牲,我……根本就……無法與她相比!」
    想到這裡,孔慈更是自慚行穢,一顆異常卑微的心,更怕冒瀆了步驚雲與那條白衣
倩影的情,欲將白練放回枕下的手更急。
    准知,就在她差點使將白練放回步驚雲枕下之際,遂地……
    發生了一件事一件教她心膽俱裂的事!
    赫聽「嗖」的一聲!一道無形氣勁突從窗外急射而入!這無形氣勁竟不偏不倚……
    正正打在孔慈手中的白練之上!
    「裂勒」一聲!那條白練就在那道無形氣勁一轟之下,赫然一一斷為兩截!
    啊……?雪緣唯一留給步驚雲的白練竟然……斷了。
    代表阿鐵與雪緣之情的這條白練竟亦……斷了?而且還斷在……孔慈手上?
    天啊……
    孔慈極度震驚,她造夢也沒想過,窗外竟會射進一道無形氣勁,將她手上的那條白
練一斷為二,到底是誰如斯狠心,對步驚雲珍之重之之物遂下殺手?
    「是,縱然滿腔疑團,孔慈亦已無心細想,只因此刻在她腦海不斷盤旋的,卻是無
限自責與內咎:
    「啊……,怎麼……辦?」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我……一時好奇,將這條白練……拿來看,也許……
它便不會……斷,啊……一切都是……我……不好……」
    不錯!無論她是有意掙或無心,步驚雲與那條白衣倩影之間的唯一信物毀了,始終
由她而起,她實在於心難安,更不知如何向步驚雲交代!
    可是,孔慈其實也無法內咎多久,就在她焦急萬分同時,她赫然發現,步驚雲寢居
門前,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人!
    一個似乎已明白「白練」為何會毀、卻可能並非真正明白的人!
    步!驚,雲!
    天……!想不到,他竟然也在這一刻──
    回來了!──
    如果,世上真的有一種表情可以叫人魂飛魄散的話,相信對孔慈來說,如今流露在
步驚雲臉上的表情,使正好足叫她魂飛魄散!
    緣於步驚雲此刻的表情,不但冷,更冷得令人──心碎!
    但見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踏進自己寢室之內,一雙冷得發光的眼睛,一直未離孔
慈手中那條毀的白練半分,直至他已站在孔慈面前,方才以他冷得不帶半絲感情的語調
吐出數字。
    「你──」「為何這樣做?」
    步驚雲平素雖冷如玄冰,但孔慈總覺她與他之間,一直存在著一股很微妙的親切感
覺,然而步驚雲此刻所說的這句話,孔慈卻再也無法感到他與她之間的親切感覺!
    是因為什麼緣故?
    孔慈心知,一切是因為她此際手中的那條白練!步驚雲既然能為這條白練的主人鎖
心,這條白練對他的意義,必定凌駕一切!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死穴」!
    說穿了,人心也只不過是血肉所造,異常脆弱!而死神的心亦一樣有個死穴,也許
正是這條白練!
    毀了它,亦即毀了他對那個「她」的承諾!
    只因步諒雲曾在夢中向那條白衣情影承諾,一定會鎖心等她,可是如今,她的人未
再現,人卻連如唯一留給他的白練亦已毀,試問,他還有什麼資格去保存這段欲晰難斷
的情?
    孔慈心知眼前形勢,對她極為不炒,為怕步驚雲有所誤會,她連忙故戰兢兢自辯:
    「不……,雲少爺,請你聽我說,這條白練並不是……我弄斷的,是因為……適才……
有一道……無形真氣自窗外轟進來,白練才會……一斷為二!」
    孔慈雖然說出真相,但不知是否因為那條白練對步信雲異常重要之故,這一次,他
晚一反過往不易動氣的常態,一手緊執孔慈的手,再度冷冷執問:
    「真氣?」
    「為何我感覺不到?」
    是的!以步驚雲的修為,若方圓半里內有可「以氣隔空斷物」的高手,他一定能夠
感覺得到!
    既然連他無法感到,亦即是說,孔慈分明在對他說謊!
    但,適才真的是有一道真氣隔空而入,難道,轟出這道真氣的人,是一個修為深厚
得連步驚雲也無法感到的高手?
    孔慈只感到百詞莫辯,她看著步驚雲緊緊執著她的手,驀然感到一份莫名的失望和
悲哀,她突然幽幽的問:
    「雲……少爺,孔慈也……明白,這條白練……可能對你……極為重要,但……,
若真的……是我毀了……它,我……
    到底又有何目的……要毀它?」
    「況……且,我……已跟隨你……這麼多年,一直都對你……忠心……不二,難道……
只是因為……一條白練,你便……對我……猜疑?」
    孔慈的話亦不無道理!然而,步驚雲卻始終無動於衷,依舊冷冷道:
    「但一一一」「你還未能解釋……」
    「我為何會──感覺不到?」
    孔慈只得苦笑,那些所謂高手感覺,從來就只是那些絕世高手們的玩意!試問,僅
懂得花拳繡腿的她,又如何解釋步驚雲何以未能感到附近有高手的真氣?
    然而,若他真的相信她這個恃婢,即使她未能解釋半句,他也會為她編個原因,來
原諒她……
    歸根究低,還是一句活,步驚雲在乎那條白練,甚於在乎孔慈這個在過去無數日子
裡,對他忠心耿耿的待婢!
    她雖體諒步驚雲在乎那條白練,原是因為更在乎那條白練的主人「白衣情影」,但
孔慈一顆芳心,卻始終仍為自己的卑徽而悲哀……
    其實在這麼多年來,難道孔慈自己不明白,自己真的是天下會一名賤婢?但她的低
位雖賤,她的人格卻不賤!
    她認為自己一直伴著雲少爺,至少他會明白她的性情,尊重她的人格,可惜,今日
她才發覺,處在步驚雲的眼中,原來也只是一個人格下賤的婢女……
    她的心彷彿被深深刺傷,一時之間,她發覺自己已不想再多作解釋。
    向不信任自己的人解釋,有時侯,是一件相當心力交瘁的事。
    尤其是那個人,是一個自己可能喜歡的人……
    孔慈忽地像豁了出去似的,她索性真認不諱道。
    「雲……少爺,既然你……不信我,我再解釋……下去……亦沒意恩……?
    「如果我直認做了……能釋去你的猜疑,那……好吧!我孔慈就……認了吧!」
    「不……錯!那條白練確是我……不小心弄斷的!是我幹的又如何?」
    「你,又會如何處置我?」
    勢難料到,孔慈竟突然招認,步驚雲仍是冷冷盯著她,良久良久,他方才突然張口
吐出答案:
    「走!」
    「我不想再見你──」「這個一直依附男人生存的──」「廢物!」
    廢……物?
    孔慈雖豁了出去,但她造夢也設想過,原來自己在步驚雲心中,一直是個依附男人
生存的……廢物?
    霎時之間,「廢物」兩個字,簡直如兩道旱天驚雷,將孔慈的心重重轟傷,如果可
以挖開她的胸腹一看,恐怕必會發現她的五內正在滴血,傷至血肉模糊……
    就因為死神一句「依附男人的廢物」,孔慈呆呆地看著步驚雲,一雙眸子在泛漾著
一片委屈的淚光,可是,她卻仍強自忍著,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她其實一直都不敢奢望死神會喜歡自己,但一顆自卑的芳心,卻始終希望雲少爺會
像鳳少爺般,將她視作家人般信任和尊重,可惜……
    她一直以為自己瞭解步驚雲,今日卻因為這條白練,方才真真正正地瞭解他,與及
瞭解他對她的想法──一堆依附男人生存的廢物!
    孔菠盈在眼眶的淚,始終也未有淌下來,只因為,她實在不想在步驚雲面前流淚,
那只會令他更視她為廢物。
    她唯有故作堅強的道:
    「很……好……」
    「雲……少爺,我……如今方才知道,自己在你眼中,原來只是……一堆依附男人
生存的……廢物,想必……在過去日子,孔慈一定是負累了你……大多,你……才會如
此認為……」
    「其實,我一直知道,當年你選我為你的侍婢,只因我曾在某夜……助你一把……」
    是的!當年步驚雲在斬下霍步天之弟「霍烈」的人頭後,曾因悲痛過度卻又欲哭無
淚,而力竭滾到溝水之中,若非當年孔慈扶他一把,恐怕他便不會有今日……
    孔慈幽幽看著仍如判官般冷面冰心的步驚雲,復再續說下去:
    「雲……少爺,其實,若你早覺我孔慈……是依附你的……負累,根本就不須……
再因為那晚我助你一把……而用我為……婢,致令……孔慈一直負累了你這麼多年……
仍不自知,真是……抱歉……」
    「但……你放心,孔慈如今……既已知道你的心意,由今日……起,你實在……不
用再用我……為婢……」
    「孔慈……以後若非得你……准許,亦絕不敢再……踏足……雲閣,我……絕不會……
再負累你!」
    「因為,我的命……雖然不好,今生淪為……賤婢,但賤婢雖……賤,卻也是……
有血有肉的……人,決不想……被人說是……一堆依附男人……生存的……可憐……廢
物!」
    「我……賤,但並不表示……我需要別人……
    「可……憐」「可憐」二字乍出,孔慈遂地使動她生平最大的勇氣及氣力,使勁一
甩,立掙開步驚雲一直緊執她的手,接著便頭也不回地奔出門去!
    然而在他的身影快要在門邊消失之際,她仍依依回頭一望,對步驚雲道:
    「雲……少爺,你……放心!」
    「這條白練既是斷在……孔慈手上,孔慈無論……上刀山……下火海,亦會設法令
它……回復原狀,再將它……還給你!」
    「我……一定會……辦到的!」
    「你……等我!」
    她終於走了!帶著一穎碎至寸盡的芳心,與及那條早已斷為兩截的白練走了!
    步驚雲卻始終未有說半句挽留她的活,彷彿,對他和她多年來建立的主僕之緣,一
點也不珍惜。
    彷彿……
    然而,真相呢?
    也許,真相,一直深埋在步驚雲黑得發亮的眼睛裡,倘若死神不說,沒有人會再知
道……
    甚至乎那條白練一斷為二的真相,亦同樣藏在他深不可測的眼睛裡……
    對於那條白練為何會一斷為二,其實,步驚雲可能是知道的……
    但,若他真的知道是誰在暗中將白練一斷為二,他……
    為何又如此對待孔慈?
    就在孔慈離開雲閣同時,在雲閣天頂之上;原來也有一個人知道真相……
    不!應該說是兩個人!
    只是在雲閣頂上,正有兩條血紅身形,在窺看著孔慈的千般委屈,其中一條血紅人
影,正是那個──
    無道狂天!
    而另外的那條血紅身影,卻並非如無道狂天般,全身籠罩一股血紅真氣,然而也是
一身紅衣!
    顯而易見,這條血紅人影,並不如無道狂天那樣強得出神人化,能夠自生一層血紅
真氣掩藏真正面目!
    然而,不是早說過以步驚雲日前修為,一定可以感到方圓半里內的高手嗎?為何這
兩個人卻能夠藏身雲閣頂上,其身上真氣卻一直未被步驚雲察覺?
    是否因為,那個無道狂天真如聶風所言,本應不是真正存在?甚至,他根本不是一
個──
    人?
    而那條站在其身疇的紅衣人影,雖然功力不及其高;但在無道狂天空前強大的真氣
掩護下,致令強如步驚雲,亦對他沓無所覺?
    但聽那知血衣人影,異常恭敬地對「無道狂天」道:
    「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會是這樣的!」
    「那個孔慈,亦實在太不瞭解死神步驚雲了……」
    是了!還以為會是他倆隔空出手毀了白練,但如今聽他倆的語氣,毀白練的似乎另
有其人!
    那個無道狂天若有所恩,悠悠答道:
    「死亡,向來便是世人最恐懼、亦最無法捉摸的一件事情……」
    「若死神的心真的如此易於捉摸,那未,他便不配稱為人神共畏的死神了。」
    哦?他們一直藏身雲閣頂上,想必,已知道是誰毀了雪緣的那條白練?
    那條修為較低的紅衣人影道:
    「只是,想不到那個孔慈向來荏弱自卑,卻竟然會有這種骨氣,遂然離開步驚雲,
但她這樣做,似和他原先預期要得到『天哭』的計劃──背道而馳。」
    又是「無哭」?
    到底什麼是「天哭」?
    這個可以達成「天哭」的計劃,究竟又是一個怎樣匪夷所思的計劃?
    但聽那無道狂天胸有成竹一笑,道:
    「毋庸緊張!即使孔慈如今突然離開步驚雲,亦早已在本座所預期的變量之內。」
    「只要你依著本座之計行事,她,始終會成為步驚雲的大劫!」
    「嘿嘿……」
    那條紅衣人影又道:
    「但,雖然我……一直為你辦事,我卻始終無法明白,以你和步驚雲關係之深,你,
為何一定要如此害他,才能得到『天哭』?」
    什麼?這個無道狂天,原來與步驚雲……深有淵源關係?
    他和他,到底有何關係?難道會道「神」與步驚雲的關係一樣,同是神族後人?
    但這世上絕不應有太多傑出的神族人,否則當日的「神」就不會將自己借體重生的
希望,盡押在步驚雲身上!
    可是,若這個無道狂天並非神族後人,那,他到底為何又會與死神深有淵緣?又為
何會因為「無哭」,而如此處心積慮要害步驚雲,誓要成為他的大劫?
    但聽無道狂天聞言又濘笑著道:
    「呵呵,死神步驚雲已教你難於捉摸,本座相比步驚雲,何止更勝千倍?以你『有
限』的智能,又怎的明白『無限』的我?」
    「你還是別再多問,如今就去替本座進行下一步計劃吧!」
    帶著居心叵測的笑聲,這個無道狂天已霍地沖天而起,那條紅衣人影亦緊隨其後,
二人轉眼使已消失於迷離夜幕之中!
    只不知,這個無道狂天的真身是誰?
    與步驚雲深有關係的他,又力何一定要版害步驚雲?
    一定要自己、甚至孔慈成為……。
    步驚雲的大劫?
    天哭天哭,到底是一件可怕物事?
    還是一件連天也要驚懼哭泣的可怕噩夢?
    天還未哭,孔慈已經在哭!
    衝出雲閣之後,孔慈一直向前疾走,一直在步驚雲面前強忍的眼淚,亦終於再不受
控,淌了下來!
    一面前走,心中更反覆沉吟著一叫她碎心的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雲……少爺,你為何會……突然變為……這樣?」
    「你……為何要……這樣待我?」
    愈想愈亂,步履亦愈亂愈急,終於一個蹌釀,孔慈腳下一滑,便要仆跌到暗角一個
泥窪之中!
    然而,孔慈手仍拿著那條白練,為怕弄污它,她霍地豁盡氣力將那白練高舉至頂,
「撲通」一聲,雪緣那條白練總算避免與她同墜泥中,然而……
    僅為兔因自己弄髒雪緣的白練,僅為了不想自己弄污雪緣與步驚雲之間的情,她自
己卻跌了個餓狗搶糞,渾身澤臉都陷進泥濘中……
    霎時間,弄得她一臉一身都是污泥,益發狼狽不堪!
    見自己一臉一身泥濘,孔菠更不禁悲從中來,淚下更急,只因她身上這套衣衫,雖
然算不上名貴,卻已是她節衣縮食,儲了很久的銀子所買!
    她今夜穿上這套新衣為步驚雲送飯,只是因為之前死神曾不想任何人再按近他,孔
慈滿以為自己如能穿得順眼一點,也許,死神會對她刮目相看……
    誰知,他今夜方才驚覺,原來,無論她穿什麼,在死神的眼中,她都是──賤!下
賤!
    她仍是一堆只懂依附男人委曲生存的──廢物!
    看著自己身上臉上的污濘,孔慈又不由再次代聲嗚咽起來:
    「雲……少爺……」
    「你為何……會說孔慈……是……廢物……?」
    「我……孔慈……一直默默守在……你身邊,只……因為……感到……,自己……
今生……與你……總像有……一絲……極大的……緣份……」
    「但我……亦很……自量、從不敢……高攀,更不敢……
    奢望與你會有……男女之份,只是……希望……能一生一世……當你的侍婢,默戳……
守在你身邊,便已心滿意足……」
    「即使……得悉你……腦海……早有那條……白衣情影,孔慈亦只為你……感到高
興,想……不到……世上……
    還有一個……絕世紅顏,能令向來……毫不動情的你……動情……」
    「那個……深愛你……的紅顏,一定是個……絕頂精彩的……女子,孔慈……早已
心知,自己今生今世……亦望塵莫及……」
    是的!自從知道死神腦海竟有條白衣倩影,在過去數天以來,孔慈非但未有妒忌,
更為步驚雲終於能找著一個與他真心相愛的女子而高興……
    不但如此,她還在過去數夜,不管天下會的嚴厲規條,冒著徹骨夜寒,偷偷往山下
天蔭城一座相當靈光的古廟,為步驚雲及那條白衣倩影暗暗祝禱許願,希望有朝一日,
他和她能再重逢,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如今,步驚雲不但未有對她有半點體值,更已──
    無情!
    想到這裡,孔慈又不期俗淚下如雨,仰天哀哭:
    「天……!我……真的只是一堆……依附人……生存的……廢物嗎?」
    「我……真的……是嗎?」
    「天……!倘若……天生我才……必有用,那……」
    「我……孔慈……這個賤婢……又有……何用?」
    也許只是無心快語,又或許只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孔慈這聲聲位訴,儘是向「天」反問,試問「天」又何忍──不聞不答?
    因此,『天』,終於給她一個最肯定的答覆!
    但聽在孔慈聲聲向天反問之後,半空之中,淬地傳來一個無比沉雄的聲音,道:
    「孔慈……」
    「你,又怎會沒用?」
    這個聲音乍出,孔慈當場一呆,她不虞在這暗角,竟會有人回答她!
    「誰?????」
    孔慈說著,不期然暫時收起心中的委屈與悲哀,抬首向上一望……
    但見自己頭上,根本就無任何人形,只有黑黑的蒼天,和自己頂上那些縱橫交錯的
樹杈……
    孔慈又再納罕地問:
    「適才……到底是誰在暗裡……說話?」
    這一次,終於有人在無邊死寂中響應:
    「孔慈……」
    「你不是一直在向天反問嗎?
    「適才,正是本座向你說話……」
    「我,就是──天!」
    「無道狂天!」
    天……?
    孔慈萬料不到,世上竟有人會自尊為「無」!
    但,令她萬料不到的事,竟還接著而來!
    就在這個所謂「無道狂天」語畢之際,只見在孔慈頂上縱模交錯的樹槓之中,霍地
似有一黑影急降而下!
    孔慈滿以為一定是那個什麼無道狂天的人快出現了,誰知定睛一看,已是污濘的臉
更是臉如土色!
    只因這團黑影,原來並非什麼人影!
    而是一個很大很大的……
    火紅棺材!
    啊?啊?啊?
    「隆」然一聲巨響!那個人紅色的棺材,已經穩然落到地上,霎時砂塵滔天,閉人
耳目!
    棺材本應埋在地下,孔慈造夢也沒想過,竟會有個血紅棺材從無而降!在這個靜加
深海的夜,倍覺邪異淒迷!
    但更邪異的,是這個棺材突然自行敞開,一個全身披著血紅衣衫的男人,已自棺中
踏了出來!
    赫見步出來的男人臉如白玉,一雙目毛卻又如其身上衣衫般鮮紅如血,他雖然長相
不錯,然而一雙紅眉,卻令他整個人看來如同惡鬼,令人望而生畏!
    瞧其那身血紅衣衫,正與適才在雲閣頂上,與那個無道狂天說話的紅衣人影一摸一
樣,啊……?原來那條紅衣人衫,便是這名男子?
    孔慈不禁膛目結舌,愣道:
    「你……為何……會與你的棺材……從天而降?」
    「難道……,你就是適才……對我說話的……那個……
    無道狂天?」
    那血衣男人邪邪笑道:
    「孔慈,你,錯了。」
    「我又怎有資格以『天』為名?我,只是我主人『天』的使者!我叫──」「紅眉!」
    「而我今次來的目的,是要讓你明白───一件事!」
    孔慈戰戰兢兢地問:
    「什麼……事?」
    那個一身血衣的「紅眉」又邪邪一笑,笑容中彷彿藏著一個詭奇佈局,他徐徐道:
    「我主人叫你明白,你,其實並非一無是處,更非廢物!」
    「至少,對我們來說,你,實在相當有用!」
    孔慈感到自己的處境似乎相當危險,她又問:
    「你……和你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人?」
    「你們……到底……想以我……來幹啥?」
    那個紅眉已在一步一步逼近孔慈,一面還道:
    「放心!」
    「在未令你清楚知道,你究竟對我們有何用途時,我,會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你很想見的人!」
    「當看見那個人後,你,使會乖乖為我們發揮你一生……」
    「最大的用途了!」
    「孔慈!你如今就隨我來吧!」
    來吧二字乍出,那個紅眉霍地袖彤一幌,「蓬」的一聲!
    孔慈但覺勁風過處,她已經如墮進萬丈深淵之中,昏厥過去!
    只不知,那個天的使者「紅眉」,會帶她去見誰?
    到底,會有什麼人是孔慈很想見的?
    難道,會是已落在無道狂天手上、在天下會己沒有露面數天、卻仍未有人察覺他失
蹤的……
    聶風?
    也不知過了多久……
    孔慈終於甦醒過來。
    可是,甫醒過來的地,卻發現自己已身在一個異常漆黑的地方。
    她,竟然在昏迷之中,被附紅眉自天下會帶來這裡?
    天下會向來守衛森嚴,如今卻彼那個紅眉及其主人自出自人,旁若無人,看來,天
下會今次遇上的高手,真的是名副其實的──高手。
    孔慈又在漆黑中遊目四顧,只見這裡似是一個極為黑暗的牢獄……
    黑得就連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仍無法令她看清牢內還有什麼東西!
    然而,霍地「轟隆」一聲!天際突然響起一道旱雷,接著電光一岡!
    牢內隨即亮如白畫,她,終於將牢內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更不禁震呆當場!
    她震,是因為她發現,這個牢內,原來並不單只有她一個人!
    她呆,是因為這個與她「同處一牢」、匍匐在暗角的人,真的是一個……
    她很想見的「人」!
    還有,這個人的身畔,亦揚著一柄她異常熟悉的刀!
    一柄曾染滿無戮鮮血的刀!
    那柄刀,此時亦嶄現一絲異樣光芒,似在驚歎它和它的主人,竟會在此時此地,此
情此景,再遏上它亦異常熟悉的孔慈……
    但見孔茲怔怔看著那匍旬在暗角的人影那條她真的很想見、亦異常熟悉的人影那雙
眸子睜得老大,嘴裡更在吐出連串令人無法置信的話:
    「啊……?」
    「你……竟然……還……未……死?」
    「但……,你……為何……會在這裡?」
    「天……!你……為何……會在……」
    「這……裡?」
    勢難料到,孔慈看見這個人時會如此震驚,甚至比步驚雲逼她離去時更為震驚,顯
而易見,如今旬旬在暗角的那條人影,對孔慈來說,甚至比步驚雲更為重要!
    瞧真一點,這條黑暗中的人影並非長髮,顯然不是早前被無道狂無所擒的聶鳳!
    但,除了步驚雲及聶鳳,這個世上,到底還有誰是孔慈最想見的?
    這條人影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
    還有,那個無道狂天,差其使者「紅眉」將孔慈帶來這個神秘地方,見一個她想見
的人,他們,究竟想以孔慈幹啥,他們,還想怎樣利用已是無比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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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01:50: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誰教天翻地覆
  除了死人,每個人都有明天。
    神話「無名」的明天,是一切驚世璀璨歸於平淡,寧可棄世逃名!
    霸者「雄霸」的明天,是指日可待的雄日霸業,誓令天下英雄竟折腰!
    仁者「聶風」的明天,是總有一日會被自身天性使然,為世間作出他最大的犧牲!
    復仇聲「步驚雲」的明天,卻是早已將自己的一生豁了出去,誓與自己痛恨的仇人
玉石俱焚!
    然而,又有誰會關心,一個卑賤下女的明天,到底會是怎樣的?
    正如孔慈,她也從未想過,在天下會地位極為低微的她,竟會有一個極度震撼的
「明天」!
    就在孔慈被帶往那個神秘牢獄後的「翌晨」,天下會內,就發生了兩件令人極度震
撼的事……
    第一件事,發生在「天下第一摟」……
    天下第一樓,位於天山之巔,一直是雄霸盤踞之所,絕不容外人擅闖。
    只有雄霸的弟子及親信,方有資格進入第一樓,甚至身為雄霸貼身待從的文醜醜,
亦只配在第一樓內「下跪」!
    就在此刻,文醜醜又如常在第一樓內下跪,向高高在上的雄霸報告天下會的近況:
    「稟告幫主,小人已遵照幫主吩叱歸納本幫各地三百多個分壇狀況。」
    「依各地分壇壇主匯報,本幫最近一切大致如常,在內並無任何明爭暗鬥,或門下
有心與沒作浪謀反!」
    雄霸一直坐在他那張「九龍之椅」之上,靜靜聽著文醜醜報告的一切,此時聽至這
裡,卻暮然沉沉問道:
    「晤,既然各地分壇如常,那,我們所處的這個總壇又如何?」
    文醜醜恭恭敬敬地道:
    「總壇亦無多大變化,正如幫主所知,秦霜少爺早日受幫主之托到山下所辦之事,
他咋日亦已辦妥歸來!」
    「致於雲少爺,自西湖之行回來後,亦如往昔一樣,整日將自己藏在雲閣之內,鮮
有露面!」
    想不到,在文醜醜的眼中,步驚雲仍如「往昔一樣」?
    不!他錯了!死神雖然仍如往昔一樣,將自己的「身軀」囚在雲閣之內,但,今次
其實與往昔並不完全一樣!
    從今開始,他不但將自己的「身」囚困,更將自己的「心」牢牢閉鎖!
    他的「心」將會成為一個無比神秘的黑暗箱子,永遠不會再為任何人而敞開,永遠
都不會被任何人「瞭解」、「明白」!
    即使向來最能體諒死神之心的聶鳳,今後亦將再看不透死神的心!
    一切一切,都只因為死神要回報一個他無法記起、無法再見的薄命紅顏……
    雄霸聽罷文醜醜所言,隨即又道:
    「好!霜兒及驚雲既然如常,風兒又如何?」
    甫提及聶鳳,文醜醜似面有難色,支吾道:
    「稟告……幫主,請恕……小人不力,但白說,風少爺的……近況,小人……真的……
不大清楚……」
    「哦?」乍聞此語,雄霸不由面色一沉!
    文醜醜戰戰兢兢的道:
    「是……這樣的,鳳少爺在數日前……已不在天下會,無論小人如何問其它門下?
亦元人知道其行蹤;依小人估計,風少爺也許是……因為一些私事而暫時離開天下吧了,
相信不出數日,他便會回來天下……」
    數日之前?
    難怪無人知道聶風行蹤了,只因在數日之前,他已被那個神秘莫同的無道狂天……
    雄霸問言冷笑:
    「也許」「嘿,我雄霸一生最討厭『也許』這二字!任何為我辦事的人,都必須給
我一個確切答案,絕不能模梭兩可,含糊猜測!」
    雄霸說著瞪著文醜醜,一字一字的道:
    「風兒辦事向來甚有分寸,若要離開下天多於一日,必會先向為師稟告,他今次不
辭而去,必有不尋常的內情,你絕不能給我一個馬虎答覆!」
    文醜醜見雄霸疾言這色,不由心頭大震,慌忙答:
    「是是是……,幫主……言之有理!幫主言之有理!小人這就去辦!」
    「請問……,幫主還……有何吩咐?」
    文醜醜一邊誠惶誠恐地附和,一邊已地低下頭,不敢再看雄霸一眼,只怕再多看雄
霸一眼,他一個不悅,便立即叫他死無全屍!
    他本預期雄霸會立即打發他走,可是,一件奇事,就在此時發生了!
    雄霸,並沒有再出言打發他走,相反,文醜醜低下頭等了許久許久,都不聞雄霸再
向其下令!
    文醜醜,心裡不由大奇,終於鼓起勇氣,將自己低下的頭微微翹起,偷看雄霸究竟
在故弄什麼玄虛!
    豈料僅此一眼,已教他面色陡變!
    緣於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幕他從未想過會出現的情景!
    赫見向來無限威儀的雄霸,此刻臉上竟然……
    竟然淌下一滴冷汗!
    天!文醜醜服侍雄霸至今,從未會見他在人前淌過半滴冷汗,此刻卻見他突然趟下
冷汗,簡直便是天下一大奇景。
    然而,此際的雄霸又為何會突然淌下一滴冷扦。
    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就是第一件發生在天下會的奇事!
    而第二件令人震撼的奇事,卻是發生在……
    秦霜的「望霜樓」內!
    就在雄霸淌下那滴冷汗同時,已從山下回來數日的秦霜,正在其望霜樓內休息。
    誰知,秦霜還未合上眼睛,門外已響起了一陣急速的拍門聲,一名門下已無限惶惑
地衝了進來,一面還在高呼:
    「霜……少爺!不得了……」
    這名門下,正是平素為秦霜奔跑通傳的「盧平」!秦霜見其神色如斯惶惑,不由問
道:
    「盧平,你為何如此著急?到底發生何事?」
    盧平上氣不接下氣,氣急敗壞的道:
    「霜少爺!不得了!三分教場上發生了事啊……」
    秦霜面色微變,道:
    「什麼?三分教場發生了事?到底是什麼事?」
    盧平面上隨即流露一絲驚恐神色,但要說出一些連他也無法置信的事,他道:
    「霜少爺……,三分教場上……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四件東西……」
    「什麼東西?」
    「那是……?盧平說到這裡語音稍頓,吞了一口誕沫,復再一字一字他說下去:
    「那是……」
    「四。口。棺?材!」
    秦霜眉頭一皺;
    「棺村」」盧平點頭道:
    「是……啊!而且,那四口棺村並不像一般棺材!而且……血紅色的!」
    「棺材之上,還各自刻著一些字……」
    哦?這可奇了!秦霜聽後即問:
    「棺材上刻著什麼字?」
    盧平復再無限惶惑地答。
    「那是……四個名字……」
    「雄……霸!」
    「秦……霜!」
    「聶風!及……」
    「步……」
    「驚……」
    「雲……」
    三分教場,向來是雄霸檢閱門眾之地。
    今日的三分教場之上,亦同樣聚集了無數門眾,然而,他們並非在等待雄霸檢閱!
    而是盡皆在目瞪口呆地等待──答案!
    只因三分教場上,此刻正有四口刻著幫主及風雲霜三大堂主名字的「血紅棺材」!
    那種血紅,恍如有人正向天下會警告,不久之後,天下會將會經歷一場──
    血色暴劫!
    沒有任何門下知道,何以守衛森嚴的三分教場,竟會被人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放下四
口棺材!更沒有人知道,這四口棺材之內是否空的?
    可是,幫主及三大堂主未到之前,他們亦不敢輕舉妄動,掀開棺材一看內裡玄虛!
    因此,所有門下唯有在「等待答案」!
    而就在眾人等候之間,秦霜,已第一時間聞訊而至!
    乍見秦霜趕至,一眾門下盡皆喜形於色,當中更有人脫口呼道:
    「啊!霜少爺來了!」
    「霜少爺,我們已找人通知幫主及風雲兩位堂主,可是不知什麼緣故,他們還遲遲
未至,幸而你先趕來,否則,我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霜看若教場上四口血紅棺材,不由眉頭大皺,問:
    「是誰最先發現這地口棺材?」
    門下指著站在最前的一名徒眾,道:
    「是沉七!」
    那名沈六隨即向秦霜恭敬一揖,道:
    「是……!秦霸……少爺,小人是今夜鎮守三分教場的百名門眾之一,那四口棺村
確是小人先發現的!」
    「那,你到底是如何發現這地口棺材?」秦霜又問!
    秦霜少爺,小人其實也不知那四口棺材怎會被放在這裡,小人只是在巡經教場上這
個角落時,突然感到一陣極為異樣的感覺,就像蒼天正向我壓下來,壓得我有點透不過
氣,接著,一陣寒風拂過,小人回頭一望,便發現這四口棺材已無聲無息地整齊排在小
人身後……」
    秦霜聞言一愣,沉七話中那股如蒼天壓下來的感覺,敢情是絕世高手的氣息無疑!
    但更令秦霜訝然的,是有人竟能在沉七身後,無聲無息放下四口棺材,功力之高,
簡直已到了神魔鬼魅的境界!
    而就在秦霜正思量著事情曲折之際,另一件叫他更為訝然的事亦突然發生……
    那四口棺材,嘎地傳來了一陣微弱的呻吟聲!
    呵?棺材之內原來有人?
    總算秦霜,耳明,一聽之下,已實時聽出那陣中呻吟聲,是傳自……
    第一口棺材之內!
    「蓬」的一聲!秦霜已身如鵲起,伸掌一抽,已將第一口棺村的棺蓋掀開,只見躺
在內裡的不是別人,正是……
    孔慈!
    「孔慈?」
    變生時腋,秦霜乍見棺材內的竟是孔慈,不由一愕,隨即發現孔慈嘴巴被人以一條
紅巾捆綁,連忙為她先鬆綁。
    櫃料紅巾甫解,孔慈卻第一時間高呼:
    「霜少爺!先心……」
    小心?孔慈為何在被救之後,第一時間叫秦霜小心?秦霜很快便知道了……
    只回就在他找出孔慈同時,一條滿身紅光的血紅人影,已自另一口棺材「破棺而出」,
秦霜還未看清這條人影是誰,來人已一掌重轟其天靈!
    來勢實在太急,而且不但急,更————-重!
    秦霜在此剎那間只有一個感覺──即使他能及時挺起他的「天霜拳」迎擋這突如其
來的一擊,來掌之重之快、亦會將他的拳頭一擊粉碎,再直搗他的天靈!
    他始終還是逃不了!
    然而,就在秦霜命懸毫髮之間,一道烏雲,突然自三分教場入口如奔雷掠至!
    這道烏雲;迅即已蓋過那條破棺而出的血紅人影的渾身紅光,烏雲中更暴然轟出一
掌,竟及時為秦霜格著那──迎頭一擊!
    霎時間,烏雲與血紅人影的掌霹靂火並,當場爆出一聲驚無動地巨響,半里可聞!
    同一時間,烏雲與血紅人影亦被火並所生的強大逼力,互相震飛開去,接著又是兩
聲「轟」然雷響!
    只見難條血紅人影,竟被震飛至三分教場後方一逾半丈的石柱上,當場將石柱撞個
粉碎!
    瞧真一點,這條血人影,赫然便是那個無道狂天的使者──紅眉!
    而那團烏雲,亦一直震飛至三分教場的觀武台上,當場將那座觀武台轟個徹底粉碎,
頃到之間,觀武台那方一片砂石飛場,閉人心目!
    也不知過了多久,觀武台的砂石方才沉寂下來,只見在一片面垣歐瓦之中,一條魁
梧的人影,正如魔神般矗立!就連偌大的觀武台亦被轟塌,他,卻仍是不倒的,也許更
將會萬世不倒……
    他,正是本已鎖心、最後仍不得不出關的──
    步驚雲!
    只因既然有人在三分教場上為他這個不哭死神預留了一口棺材,他當然不會錯過一
看自己棺村的機會!
    見步驚雲及時救了自己,秦霜不由有點訝異,只因適才來襲著一擊之重,即使他自
己亦沒有十足把握可擋,步驚雲卻竟能擋此致命一擊……
    他的雲師弟,不知何時,在內力方面竟已遠遠超越了他這個大師兄!
    再者,死神雖亦與那個紅衣使者互相震飛,但顯而易見,來人功力與步驚雲相比,
仍有一段距離,只因為眼前的那個紅眉,落地後己有一道紅絲自嘴角滲出!
    然而,步驚雲卻仍然紋鳳不動,渾無損傷……
    就連被轟傷的紅眉,此刻亦不禁舉指讚歎,道:
    「好……!不愧是不哭死神步驚雲!險些亦為我帶來死亡!真不枉我主人一番心思,
亦要命我向你下戰書了!」
    什麼?原來這個紅眉擄了孔慈,再在教場上放下四口棺材,但是為其主人元道狂夭
向步驚雲下戰書?秦霜問言隨即道:
    「主人?嘿,你主人為何要挑戰我的雲師弟?」
    秦霜險些成為其掌下亡魂,紅眉無限不屑地答他道:
    「這個你們管不著!反正,我主人既然下了戰書,步驚雲就不能不應戰!」
    紅眉愈說愈是張狂,這下子,就連不喜言語的步驚雲亦不禁冷冷道:
    「我,為何一定要應戰?」
    「因為,你有一個不能不戰我主人『無道狂天』的理由」——-「你的三師弟?雖鳳」
已落在我們主人手上!」
    乍聞聶風落在敵人手上秦霜不由做微變色,只因在這數無以來,他們真的不覺聶鳳
出現,他連隨對那紅眉道:
    「我師弟聶風這數天雖然不見蹤形,但以其輕功之高,亦未必會落在你主人手上!
你以為單憑三言兩語便能今我和雲師弟信你的話?未免妄想……」
    秦霜話未說完,紅眉又道:
    「嘿嘿,你不信聶鳳會落在我主人手上?這亦難怪!聶鳳是當今武林與步驚雲齊名
的後起之秀,要擒聶風,對江湖人來說,簡直就是絕不可能的事……」
    「但,我的主人『無道狂天』修為已可比天,任何不可能的事在其手上,都會變為
可能!」
    秦霜仍是不信,道:
    「空口無憑,要令我們相信,恐怕你須有足夠證明!」
    紅眉一笑,道:
    「證明?這個倒是不難!事實上,我主人早已料事如神,為要令你們相信,他已早
有準備!接著吧!」
    紅眉說著,突然將一件物事擲向步驚雲,步驚雲反手一接,一看,發現那原來是一
顆色紅如血的丸子!
    秦霜見狀又問:
    「這是什麼?」
    「這就是證明!一會你們便會明白它有何用途了!你們會極需要這顆丸子的……」
    紅眉說著有深意地看了步驚雲一眼,接著又道:
    「步驚雲,你給我好好聽著!你若要救你的好師弟聶風,十日之後,你必須抵達離
天下會五百里外的『破日峰』,我主人,無道狂天,會在那裡等候與你一戰!」
    「你絕不須單人匹馬,大可帶其它人前來,因為,無論你找得何人相助,你此照的
結局,亦只會──」「死路一條!」
    「告辭了!哈哈哈哈……」
    那個紅眉說著,已霍地回身而起,沖天而去,轉眼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就在紅眉走後不久,步驚雲及秦霜亦終於明白,何以紅眉擲給步驚雲的那顆血紅
丸子,會足以證明聶風已落在其主人「無道狂天」手上,因為……
    一名門下,已無限急地跑到三分教場上,莆見秦霜及步驚雲,便已即跑來,向他倆
報告一件事!
    秦霜聽完這件事後,霍地面如死灰,就連沉冷的步驚雲亦微微動客、只因那件事,
是一件絕沒可能發生的事……
    但見秦霜一望步驚雲,無比震驚高呼:
    「天……?怎……可的?這怎可能……會發生?」
    「師父……他……,竟然……會……」
    「中……毒?」
    什麼?原來第一件發生的奇事,但是──雄霸中毒?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雄霸向來萬分小心,如今竟連天下會內最小心的人亦中
毒,敢情那個無道狂天所下的毒,紅眉適才給步驚雲的那顆丸子,想來就是解藥,難怪
他說步驚雲及秦霜一定會需要那顆丸子了……
    可是,他和他的主人無道狂天既然給雄霸解藥,目標明顯不是要對付雄霸,他們這
樣做,只為要向步驚雲炫耀,若步驚雲真的不到破日峰一決勝負的活,他們絕對有本事
可幹掉聶鳳……
    然而,那個無道狂天,竟有這樣的通天本事,不但在天下會如入無人之境,更能輕
而易舉在雄霸身上下毒,他,到底是誰?又為何一定要對付步驚雲?
    他約步驚雲在十日之後決戰,到底──
    有?何?目?的?
    天際忽然下起謗淪大雨,宛如天哭!
    彷彿,上無也在為無道狂天將要實行於步驚雲身上的計劃,已俱怕得哭泣落淚……
    可是,步驚雲卻從未有為自己將要面對的挑戰而俱怕,更不論會像蒼天那樣流淚。
    即使是喪失至尊敬的親人,他亦從未有為喪親而哭,試聞,他又怎會為自己將要面
對的危機而哭?
    在他漫長的復仇生涯中,他早將自己的生命豁了出去。
    他的命在他自己眼中,根本再不值一文,根本再不值得關心,他只關心能否為自己
義重清濃的繼父霍步天報仇!
    所以,他從不會自己擔心,甚至──哭!
    亦因如此,從三分教場回到雲閣後,他只是一直坐於床上,沉默如一座萬載玄冰!
沒有人能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甚或是否在盆算著十日之後,眼該如何在那個連雄
霸亦可下毒的無道狂天手上,救回聶鳳……
    即使秦霜前來雲閣,與他商量營救聶鳳之事,他亦始終未有答話。
    真是靜得可怕!秦霜忽然發覺自從上次步驚雲遠行回來後,甚至變得較往昔更為死
寂!沉默!
    更難捉摸!
    只是,難於捉摸的人亦不再獨是步驚雲,還有──孔慈!
    就在秦霜感到自討沒趣、正想離開雲閣,在經過雲閣窗旁之時,突發現一件奇事!
    只見在窗外大雨之下,正有一條人形在幽幽仁立,那條人影,赫然便是「孔慈」!
    秦霜早前亦曾聽聞步驚雲將孔慈趕出雲閣一事、故此,孔慈於此時此刻出現,他本
來亦覺毫不出奇,極可能是孔慈仍依依不捨步驚雲,才會在大雨之中但立,等他回心轉
意……
    奇就奇在,如今發生在孔慈身上的事……
    那是一件令秦霜感到極度震驚的亭!一件令向來談定自若的秦霜,亦不禁脫口高呼
的道:
    「孔──慈?」
    高呼聲中,秦霜已破窗而出,如疾電一樣掠向孔慈,似是很緊急!
    究竟,孔慈發生了什麼事?
    可怕的」無意」,還是如何再捉弄孔慈?甚至──步驚雲?
    什麼是」無哭」?
    據聞,這個世上,只有兩個人知道何謂無哭。
    第一個已是一個不再存在的人!
    但卻是一個人所尊祟的人!
    倉頡。
    天下間第一個造字者──
    倉頡!
    傳說,在倉頡造字之前,這世上本來是沒有「文字」的,那時候的人,亦因為沒有
「文字」、語言來表達自己心中所想,所以思想也較為元知。
    及至在倉頡造字之後,人們才逐漸懂得以文字作為溝通的橋樑。
    因此,倉頡可說是無地間的「文字之神」,若沒有他,相信現今的世人仍處於一片
混沌之中。
    可惜,僅管倉頡對世人貢獻良多,關於其生平事跡的記載卻寥寥可數,極其量,民
間也只有數個流傳而已。
    而在數個間流傳之中,有一個關於倉頡的傳說,卻最力膾炙人口,那就是……
    他早出第一個」字」的時的情景!
    據聞,當年的倉頡在這出無地間第一個「字」後,天上實然雷雨大作,儼如鬼哭!
    地上亦狂風馭起,儼如神嚎!
    鬼哭神嚎!
    霎時之間,萬里風雲變色,一片愁雲慘霧;彷彿天地間的所有鬼神,都在哀傷痛哭!
    可是,倉頡造字,將會令世人從「無知」變為「有知」,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九天十地的鬼神,卻為何要如此哀傷?如此痛哭?
    因為,這世上一旦有了「文字」,天地間便如同多了一件最利害的武器!
    緣於語言、文字,傷的雖非人身,卻是人心!
    有時候,文字若不能用以正道,便會變為最可怕、最致命的武器!
    除此,天地在倉頡造字後鬼哭神嚎,亦因為這世上一旦有了文字,那天地間不少多
奧妙及秘密,亦必將因為有了文字而被記錄下來,更可能被世人廣作流傳……
    那九天十地的玄秘,便再也無法守秘下去!
    而在這些無地玄秘之中,有一些著被世人知道的話,更將會帶來無法想像的惡果!
屆時,蒼生必會遭劫!
    正如倉頡自己……
    據聞,倉頡當年造出天地間第一個字後,亦隨即於無意中發現了天地間一個極為重
大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正是……
    無哭!
    傳說,倉頡在知道天哭到底是些什麼後,他亦像九天十地的鬼神一樣,痛哭起來!
    不但如此,他所流出的眼淚,更是源源不絕的──血淚!
    由此可知,天哭,確是一個極度可怕的秘密!
    第一個知道天哭這個秘密的人是世人尊敬的倉頡,第二個知道天哭的。其實也是一
個世人尊敬的人──
    玄藏。
    也就是民間流傳的「唐三藏」。
    三藏法師!
    關於玄藏,眾所周知他是唐朝時代的人,更曾不惜千里迢迢,遠赴「天竺」取經,
卻不知他取了什麼經回來,更鮮有人會留意他的身世。
    其實,玄藏本生於格陽附近,本名「緯」字「玄藏」他的二兄,長漁早年出家,潛
修於洛陽的淨土寺,後來玄藏在十歲之年因老父去世,使往淨土寺投靠其兄長捷。
    由於自小在寺院長大;耳目染下,玄藏盼亦對佛教經典產生濃厚興趣。
    可是經念得愈多,玄藏心中疑問便愈多,全因為每個高僧對佛經的解說,都各有不
同矛盾之處。
    最後,為了解開心中疑惑,更為了求取經中真理,他在年僅二十七這年,便由神州
經絲路,遠赴天竺取經。
    這樣一去便在無蘭留了十六年,不便學得無數經殿中的意義,由於天資聰敏,最後
更能與天竺的智者們平起平坐,並將比考所學經書帶回中土,成為「法相宗」的開山祖
師,因此,玄樊一生所知的天地臭義何止千萬,據說,他當年在天竺遍閱萬家經典,亦
曾於無意中發現了……
    天哭!
    傳說玄類當年發現天哭之後,擁有高深修為的他、一時間亦不克自待,竟俗也像倉
頡一樣悲從中來,淚下如雨!
    而他的眼淚,同樣也是──血淚!
    彷彿,上天下地都在怪他了知道了這個重大秘密,而要他流下血淚作為懲罰!
    又彷彿,他已發現了天地間一個極度可怕的秘密,卻又無法阻止一樣……
    自從他之後,打後的許多許多年,都沒再傳出有任何人發現天哭的秘密。
    可是暫時沒有,未必表示永遠沒有。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可以永遠守下去的秘密!
    直至距今江湖的二十年前,便有一個人,同樣於無意中發現了天哭的秘密!
    從沒有人知道這個發現天哭的人的真正名字,只知道江湖傳聞,這個人像一座……
    泥造的菩薩!
    泥菩薩!
    而這個人,亦因為無哭這個可怕的秘密。
    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
    到底,倉頡玄藏甚至那個泥造的菩薩發現了什麼關於天哭的重大秘密?
    天哭天哭!
    究竟,天為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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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01:50: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同心盟  
  破鏡,能否真的重圓?
    斷炫,能否真的重續?
    迷茫芸芸眾生,有無數破裂了的「情」和「物」,就像破碎的鏡子及斷了的琴玄,
無論人如何對其戀戀不捨,如何不想失去,都無法再恢復原狀。
    但,據說在這世上,至少有一些事物在破斷之後,仍可恢復原狀。
    譬如……
    匹練。
    又譬如,步驚雲曾誤會孔慈弄斷了的那條白練……
    要令斷了白練徹底恢復原狀,傳聞必須以一個方法方能辦到。
    然而,那卻是一個痛得令人心碎的恐怖方法!
    那個方法就是……
    秦霜從沒想過,向來在其眼中尋常不過的孔慈,此刻在她身上,竟發生了一件相當
不尋常的事!
    正因為這件不尋常的事,平素淡定自若的秦霜也不由極度震驚,從雲閣破窗而出,
直向滂沱大雨中的孔慈跑去!
    然而,即使秦霜身如疾電射出,卻還是遲了一步!
    孔慈,已經在他掠至半丈之外時……
    不支倒地!
    「孔……慈!」
    秦霜連忙上前抱起孔慈,只見她已氣若游絲,手中還拿著一條微微發黃的白練。
    但這些都並非令秦霜適才感到不尋常的原因!令秦霜感到不尋常的,其實是孔慈的
臉!
    只見孔慈的臉,不知何故,竟已變為一片火紅,紅得面上血絲青筋暴現,似要隨時
爆裂一樣!
    難怪秦霜剛才在雲閣內,亦能透過滂淪大雨,瞥見孔慈這個不尋常的變化!只因如
今她的容貌,簡直如同惡鬼,極為醜陋可怖!
    「是……同心蠶?」
    看著孔慈面上像會隨時爆裂的恐怖血絲,再看了看她手上仍緊握著的那條白練,秦
霜似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但,她為何突然吐出「同心蠶」三個字,且面上還流露極度擔憂之色?同心蠶,到
底是什麼可怕物事?
    而孔慈此刻雖已極為虛弱,手上卻仍緊緊執著雪緣留給步驚雲的那條白練,似極為
珍之重之,不想因自己下支倒下而令其有失……
    然而,那條白練不是早已斷為兩截的嗎?如今卻又怎可能恢復原樣?儼如一切都沒
有發生一樣?
    但見本已漸漸昏迷的孔慈被秦霜一抱,方才半睜雙目,虛弱地對秦霜道:
    「霜……少爺……也知道……關於……同心蠶……的事?」
    「那……很好……!」
    「情……霜少爺……代……孔慈……將這條……白練……交給雲少爺……吧……」
    秦霜見其如此辛苦,仍不忘千嚀萬囑將這條白練交到步驚雲手裡,不由皺眉問:
    「孔慈,你為何懂得用……同心蠶?這條白練既然如此重要,作為何不親自交回給
雲師弟?」
    秦霜一連串的問題,虛弱的孔慈一時間也不知從何答起,她只是看著秦霜,無力苦
苦一笑,再若斷若續的道:
    「我……一直不知……自己在雲少爺……眼中,只是……一堆依附男人生存的……
廢物……」
    「我知道……雲少爺……此刻極不願見……我這難廢物,所……以,為免……令他……
不快,還是……請霜少爺……幫孔慈……這個忙,將這條白練……轉交……雲少爺吧……」
    孔慈說著已將自練遞至秦霜面前。
    這條白練,曾由雪緣轉到步驚雲手中,再由步驚雲的手轉到孔慈手上,彷彿,曾接
過它的人,在茫茫情海皆「不得善終」!
    若秦霜此刻接過它,又會否像步驚雲、雪緣及孔慈一樣?
    情?海?難?逃?
    然而,看著快將痛苦至昏迷的孔慈,試問,秦霜又怎忍心拒絕她的請求?
    雨還在傾盆的下,天還在淒然的哭。
    步驚雲卻仍是萬變不動地坐於他的雲閣內,上天下地。
    只有號稱不哭死神的他,依然不曾落下半滴眼淚。
    然而,無論他如何不想被任何世情打動,有一個人,此刻卻突然走進雲閣,似誓要
將死神的心打動。
    來人正是「秦霜」。
    秦霜本已離開雲閣,此刻卻驀然折返,步驚雲臉上卻渾無半絲訝然之色,彷彿,任
何人對他皆只是過客。
    也許,在他那雙冰冷卻又深邃如迷的眼睛裡,根本從未將任何人真正看在眼內。
    而秦霜甫進雲閣,亦未有實時走近步驚雲,他只是站於雲閣一個陰暗角落,道:
    「雲師弟,你可知道,我為何會突然去而復返?」
    沒有回答!正如秦霜所料,步驚雲並沒有回答!他又續說下去:
    「我今次折返,無非是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著這地手裡一揚,一團物事已從其手中疾射而出,直捲向步驚雲!
    步驚雲卻連眼角也沒看秦霜一眼,反手一接,已然將來物接在掌中!
    然而同一時間,死神冷如玄冰的臉,卻罕有地微微一變,只因其接著之物,觸手的
感覺異常熟悉!
    低頭一望,只見自己接在掌中之物,赫然是……
    那條白衣倩影留給他的「白練」!
    但……,這條自練本應已被一斷為二,何以如今卻完整無缺?且還落在秦霜手上?
    步驚雲眉頭輕皺,一瞥遠處暗角中的秦霜,他向來已極少言語,自從為那條白衣倩
影「鉤心」後,更是益發靜得可怕,故死神這一望,秦霜已知其心意,道:
    「我知你一定在奇怪,這條本應已斷的白練為何會回復原狀?」
    步驚雲仍沒響應,不過沒有響應,向來是他的「專長」,也是他等待答案的最佳方
法!
    他在過去的生涯中,早已明白一個道理:
    只要願耐心的等,任何事總會有水落石出、清楚明白的一天!
    時間,永遠能給世人一個最好的明證、答案!
    問題只是,人們大都不願花長時間去等待答案,或是根本便沒有時間、甚至沒有命
去等待答案!
    但死神其中一個專長,但是如恆久不變的石像般等待。
    等待朋友!
    等待敵人!
    等待……
    復仇!
    可以說,等待,已經成為他的生涯,他的習慣!
    果然!未待步驚雲再有任何響應,秦霜又繼續說下去:
    「就讓我告訴你!這條白練能回復舊觀,全因為有一個人,為你服下了……
    「同。,「心。」
    「蠶!」
    乍聞「同心蠶」三個字,步驚雲冷面之上竟出奇地微微動容,彷彿他亦知道同心蠶
究為何物!
    然而,能令死神微微動容的,亦不僅此三字!因為就在秦霜吐出同心蠶三字之際,
他的人亦已自暗角步出。
    步驚雲終於看見,原來進入雲閣的人不至秦霜,還有另一個人!
    一個已至昏迷不醒、被秦霜抱在懷裡的人!
    孔慈!
    只見昏沉不醒的孔慈臉上一片赤紅如火,血絲責張欲裂,步驚雲似已實時明白,在
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而秦霜此時看著自己懷內不省人事的孔慈,不禁無限憐惜地歎道:
    「我在雲閣外發現孔慈之時,她已陷於半昏半沉,我真是萬料不到,她……竟會為
你吞下同心蠶!」,「雲師弟,雖然你我從未見過同心蠶,但你也該知道,同心蠶究竟
如何可怕吧?」
    是的!步驚雲當然知道,甚至已在無道狂無手上的聶鳳亦知道!
    緣於在多年之前,雄霸曾將武林發家毒學的溉略告訴他們三師兄弟,當其時,他們
亦曾聽聞有關同心蠶的事……
    所謂同心蠶,其實是一種「同卯所生」的罕有異蠶,這種蠶有一種奇妙本事;只要
人將其中一條同心蠶吞下,這個人便能在一個時辰內吐出一些絲線。
    據聞這些絲線,具備可將世上一切斷裂絲羅修回原狀的神效,這本來是件好事,然
而很不幸,同心蠶亦是一種奇毒無比的蠶!
    吞下同心蠶的人,全身的血及肌膚,皆會如被火燒般痛楚,就像給地獄之火燃燒一
樣,聽說,至今還未有一人在吞下同心蠶後,能有方法死得好過一點……
    更不論有方法可解毒!
    若真的要解同心蠶的劇毒,便必須找未與其「同卯所生」的另一條蠶。
    由於二蠶同卵所生,毒性相近,故能以毒攻毒,化毒無形!
    雖然同心蠶劇毒無比,便自古以來中毒者甚少,緣於很少人會因為要修回一些絲羅
而吞下同心蠶,大部份中毒的人,都是被人用強餵下,以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此,像孔慈這樣因為要修補一條白練而服下同心蠶,簡直便是鳳毛矚角,甚至接
近愚癡!
    是的!孔慈真的是「愚」,為「情」而愚!
    倘若不「癡」,又如何能生吞一條奇醜無比的毒蠶?還要受盡其毒性煎熬?
    可是,她這一切愚癡,為的又是什麼?
    還不是為了成全她暗暗戀慕的雲少爺?
    即使在步驚雲腦海暗角,有的只是那條白衣倩影,並不是她這堆下賤的廢物,她還
是義無反顧地吞下可令她「焚心」,甚至「毀心」的同心蠶……
    只因為,焚心毀心,都不及「痛心」……
    看著仍未醒過來的孔慈,秦霜不由又語重心長地對步驚雲道:
    「孔慈曾在未昏迷前告訴我,是那個『無道狂天』的使者紅眉,在據走她的那段期
間,將那條同心蠶給她,並告訴她那條同心蠶可徹底修回你那條白練,當然,他亦同時
告訴孔慈關於生吞同心蠶的惡果……」
    「因此,孔慈在生吞同心蠶前,絕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將會有何慘談下場,更不會不
知道,即使她在痛得昏迷過去後,還會再醒過來繼續痛苦……」
    「這股痛得魂飛魄散的徹骨痛楚,將會每隔數天發作一次,直至十日之後,若她還
未能得到另一條同心蠶作為解藥,便會大限臨頭,全身的血及肌膚,會被劇毒燒千,變
為一具乾屍而死……」
    是的!孔慈在吞蠶之前,絕不會不知道後果,可是為了步驚雲,她還是誠心將蠶吞
下,將自己的生命毫無條件、毫無奢求地徹底奉上……
    縱最愚昧的人,相信亦會明白孔慈的一絲芳心,更何況是人神共怕的死神?
    可是,聽畢孔慈所幹一切,步驚雲卻始終份是無動於衷,只是將那條已恢復原狀的
白練收進懷內,再若無其事的道:
    「很好。」
    「既然白練已恢復原狀,」「你,可以將她──」「帶走了。」
    天!想不到孔慈一番苦心,卻只是換來步驚雲一句冷淡無情的話?就連本來事不關
己的秦霜,驟聽下也忍不住道:
    「雲師弟……,孔慈為了修補你那條白練才會弄至如此的,你……怎能這樣……不
近人情,叫我……將她帶走?」
    步驚雲卻已連眼角也再沒看昏述的孔慈一眼,只是如一個冷面幻判官,木無表情地
吐出他的人生格言。
    「江湖,並不是一個留情的地方。」
    「無下會,更不是一個留情之地!」
    「為情不顧一切的人,」「根本就不適合留在天下會!」
    他所指的,當然便是孔慈!
    秦霜簡直不忍相信自己的耳朵,緣於他雖知步驚雲向來冰冷無言,卻並非真的冷酷
無情,冰冷與冷酷,根本便是兩碼子不同的事!
    然而,秦霜的震異並沒維持多久,很快很快,他心中這股震異,已被另一個在腦海
閃過的念頭蓋過:但見他驀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對步驚雲道:
    「雲師弟,不知你有否聽過,某些人若喜歡了一個人,有時候,反而不會想與那人
接近,甚至可能會對那人若即若離?」
    秦霜突然說出一番這樣的話,步驚雲不由一愣,但仍十分冷靜,並沒響應,靜待他
說下去。而秦霜此刻也直視著步驚雲,彷彿要看時他心中的地獄裡,他又道:
    「其實,一直以來,我就有一個想法,但是孔慈隨你已有多年,一直默默守在你身
邊,你,會否對她一日久生情?」
    「初期我也不大相信,我冰冷無情的雲師弟怎會對一個婢女日久生情?可是如今看
見你對她這種超乎想像的冷酷,我卻開始有點懷疑,你,可能已真的喜歡上她!」
    驟聞此語,步驚雲不知是因被說中痛處,還是別的原因,竟一反常態地斷然否認,
但聽他冷冷回秦霜一句:
    「依你的說法推斷下去……」
    「那,若我一掌殺了你,」「我,豈非也喜歡了你?」
    秦霜給他說得啼笑旨非,他苦笑:
    「雲師弟,無論你如何否認,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愈是喜歡的人,便愈
是害怕面對她。」
    「若不在乎孔慈,又何俱面對她?團此,你這樣冷待她可能正因為你已在不知不覺
間喜歡了她……」
    「你逃避她,其實是因為你害怕自己與她再長久共對下去,會──」「更喜歡她!」
    真是一語中的!步驚雲聞言亦陡地一臉死灰,彷彿真的被說中心底深處……
    是的!也許真正在害怕的人,是他自己!孔慈便從來沒有逃避!
    然而,即使秦霜這番話令死神變色,死神很快便以其熟練的冰冷表情,蓋過他臉上
的死灰,甚至蓋過他對孔慈的感覺!但聽他又以冰冷的語調道:
    「隨你……」
    「怎樣說!」
    「反正你說的,」「絕!對!不!會!發!生!」
    「絕對不會發生」六字,死神簡直就像豁盡平生之力吐出,吐得異常斬釘截鐵,異
常狠!
    既然步驚雲一再出言否認,秦霜聞言,亦知不宜再與他說下去,只是低首看著自己
懷中的孔慈,道:
    「很好……」
    「既然你自己斷言絕不會喜歡孔慈,更將她趕出雲閣,那你可別要怪我了。」
    秦霜此語說來有點莫名其妙,步驚雲斜目向他一瞄道:
    「我,為何會怪你?」
    「因為,」秦霜定定看著步驚雲,一字一字地道:
    「從今開始,我會照顧孔慈!」
    「她以後就跟隨我好了!」
    勢難料到,秦霜決定讓孔慈跟隨他?這樣也好,孔慈既然已被步驚雲逐出雲閣,如
今在甦醒後,總算暫時有棲身之地!
    步驚雲的瞳孔在收縮,他在付度秦霜為何這樣,然而,秦霜卻沒讓他忖度多久,但
聽他饒有深意地道:
    「雲師弟,孔慈是一個好女孩,說不定地跟隨我後,我也會日漸喜歡上她,不過我
一點可以肯定的是……」
    「若我真的喜歡孔慈,便決不會似你那樣將她逐出我的望霜樓,我反而會要求師父
讓我娶她為妻,屆時,你可別後悔今日錯失了一個如此關心你的女孩!」
    秦霜說著,已抱著孔慈轉身步出雲閣。
    一直極少響應的死神,此刻卻突然再一開尊口,道:
    「紅眉誘她吞蠶,」「顯為要令我百上加斤,」「你,又會如何救她?」
    死神的推斷異常準確!那個紅眉曾對孔慈明言,她對他的主人無道狂天極為有用,
相信便是要令死神在費神營救聶風之餘,還要為孔慈的生死而百上加斤!
    秦霜聞彈,又有深意地答:
    「若那個紅眉的動機真的如此,那他這一著就大錯特錯,因為,你根本便不在乎孔
慈!」
    「你既已視她如同爛泥,她的生死又與你何干?」
    「不過你大可放心!我即已決定照顧她,便一定有辦法可救她!」
    「你,很快便會知道了!」
    秦霜說著再不逗留,抱著孔慈大步踏出雲閣。
    只留下死神在諾大的雲閣內,似在思索著秦霜到底會如何救回孔慈……
    然而,無論死神如何猜想,他亦萬料不到,秦霜為救孔慈,竟用了一個方法。
    一個他絕不認同、卻又必須與其一起實行的方法!
    就在秦霜抱著孔慈離去同時,雲閣頂上,正有兩條血紅人影在窺視……
    又是他!
    又是那個無道狂天!與及他的使者紅眉!
    紅眉見秦霜抱著孔慈離去,不由輕歎道:
    「真……想不到,步驚雲的冷酷竟超出我倆意科之外!滿以為他一定會為孔慈的生
死而百上加斤,誰知,他竟可如此無情……?」
    那具無道狂天聞言,卻只是無限鄙夷一笑,道:
    「不,你錯了。」
    「步驚雲宋未超出本座意料之外,只是超出你的意料之外而已!事實上,本座早預
知他會置孔慈生死於不顧!」
    紅眉一愣,問:
    「主公早預知步驚雲……會如此?從何見得?」
    無道狂天一字一字地吐出一個驚人的答案:
    「就從他出手破那條……」
    「白。練。開。始!」
    天……!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雪緣那條白練,原來是步驚雲親手……隔空發勁一斷為二的?
    他為何要將自己珍之重之之物親手毀斷?又為何要誣陷孔慈?
    紅眉大感不解地道:
    「主……公,我……不明白……」
    無道狂天冷冷道:
    「蠢材!虧你秘密跟隨我這麼多年,就連秦霜如此平庸的人,亦的猜透死神心意,
你竟然連如此簡單的情意亦看不透?」
    「就讓本座告訴你!正如秦霜適寸所言,有些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愈是喜歡一個
人,反應是要疏離她,只因唯恐自己可能會在不知不覺間更喜歡她!」
    「步驚雲隔空發勁毀那條白練,皆是你我親眼目睹,他誣陷孔慈,全因他不敢肯定
自己會否更喜歡地,他唯恐自己會誤了孔慈,故才會逼她離開!死神所幹的一切看似絕
義無情,其實是一心為了孔慈設想!」
    「但有一點切莫忘記,那條白練本是步驚云『珍之重之』之物,若他能為孔慈而毀
白練,你說,孔慈是否一個死神亦『珍之重之』的人?」
    「不過,白練的終是死物,毀了亦可有法接駁,因此,死神為孔慈毀白練,亦並不
表示他暫時對孔慈的重視,會高於對這條白練所代表的那段情,但若能有適合的時機或
原因誘發,難保他將來會對孔慈,一發不可收拾……」
    勢難料到,步驚雲親手毀斷雪緣那條白練,僅為不想有另一個好女孩像雪緣般重蹈
覆襯?但,孔慈又可會明白死神那顆深藏不露的苦心?
    不知道!只知道眼前這個紅眉聽罷一切後,心中似仍有不少疑問,道:
    「可是,孔慈體內的同心蠶將在十日後徹底毒發,步驚雲卻對秦霜明言絕不會救孔
慈,足見他在人前是決不會出手救她,以免令孔慈再纏上他,那,他又有何方法,能在
暗裡救回孔慈?」
    無道狂天笑道:
    「紅眉,你始終還是欠缺一點智能!」
    「步驚雲根本便不需在暗裡出手救孔慈,只因他早已應本座十日後到「破日峰」決
鬥!」
    「既然同心蠶既是本座命你給孔慈吞服之物,亦即表示,本座手上定有另一條同心
蠶,屆時候,若他能從我手上奪蠶,孔慈便會有救,而他這次亦非純為孔慈而戰,而是
為了聶風,可說出師有名,根本不用暗裡另想辦法!」
    紅眉至此方才恍然大悟:
    「既然我們已不能利用孔慈令步驚雲在戰前百上加斤,那還有何妙法」」無道狂天
僥有深意地道:
    「我命你誘孔慈吞下同心蠶,並非單為了要令步驚雲百上加斤如此簡單,而是另有
更深遠的目的!」
    哦?原來這個無道狂天誘孔慈吞下同心蠶,令她受盡痛苦煎熬,生不如死,還有另
外一個目的?這下子,可連紅眉亦感到無限好奇,不由追問:
    「哦?主公還有何互深遠的目的?怎麼從未向小人提及?」
    乍聞此語,無道狂天驀然聲音一沉,冷冷道:
    「廢活!本座強可比天,我的一切目的,為何要向你這個小人提及?」
    說話之間,無道狂天霍地勁抓突出,一手緊抓紅眉咽喉,似會將其脖於狠狠抓斷!
    紅眉大吃一驚,面如死灰,吶吶道:
    「主……公,你為何……交然緊扣……小人……?紅舊……到底幹錯……什麼?」
    無道狂天語調平板地道:
    「枉你跟隨本座這麼多年,至今仍不瞭解自己在本座心中的地位!你,以為自己是
誰?」
    「就讓本區告訴你!你,在本座眼中只是一條為我奔跑的走狗,你幹得好而我又高
興的活,會給你一些甜頭,就像丟塊骨頭給條狗一樣!」
    「但你不要忘記,狗始終是狗,狗只要乖乖依主人吩咐完成任務,便已是條好狗,
絕不該想學人話,更不該知道主人全盤計劃將如何!,「就像你,亦只須履行我告訴你
的每一步計劃,而不是要知道我的全盤計劃,甚至我每步計劃的目的!你只要知道,我
計劃動最終目標是『天哭』便已足夠!」
    「一條知得太多的狗,下場只會是死得更快,你,明白沒有?」
    萬料不到,適才二人還在如常說話,僅是一言之失,無道狂天已緊扣紅眉咽喉,其
喜怒之無常,紅眉可有」伴君如伴虎」之歎?
    霎時間,紅眉的冷汗密如雨下,因為他太清楚知道無道狂天的『真面目』到底是何
方神聖,更清楚他深藏的恐怖實力,只要無道狂天一個不悅,他不但會喉斷當場,更會
全身裂開,化為無數肉碎骨碎而死……
    紅眉不由無比戰戰兢兢地賠笑道:
    「是……!主公……說得甚是!小人確只是……一條狗,根本……不該知道……什
麼,只配為主公……奔跑,實行主公……的每步……計劃……」
    「那……,主……公,請問……小人……下一步……該如何?以達到……主公要得
到……『天哭』的……最終……目標?」
    無道狂天聞言,隨即破怒為笑,更鬆開了紅眉,道:
    「很好。你,終於也學乖了!」
    「只是,本座暫時還不用你為我實行下一步。」
    「哦?」
    「因為,有一個人,正在無意中為本座實行了下一步!」
    紅眉不禁奇道:
    「主……公,是誰……在無意中……為你實行……下一步?」
    無道狂天沉沉吐出一個名字:
    「秦霜!」
    「秦……霜?」紅眉訝然。
    「嗯。」無道狂天微應:
    「秦霜抱了孔慈離去,更在盡力想辦法救回孔慈,若本座沒有猜錯,他將會想出一
個辦法營救孔慈。」
    「而這個辦法,亦正好助本座更快得到──『天哭』!」
    「哈哈哈哈……」
    無道狂天說到這裡,忽地縱聲狂笑起來,人亦已御空而去,紅眉亦唯有緊追其後!
    到底,秦霜會想出什麼方法以救孔慈?
    而這個方法,又為何會促成無道狂天要得到「天哭」的計劃?
    雨下得愈來愈淒厲。
    本來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樓」,在漣綿大雨之中,竟亦變得像一個中了敵人暗算
的蓋世霸者,面目貽然無光。
    是的!若天下第一樓有知,相信也會感到面目無光,緣於一直盤踞在其內的天下第
一霸者「雄霸」,真的中了敵人暗算!
    也許,就連雄霸自己亦從設想過,向來小心謹慎的他,竟會中了那個無道狂天所下
的毒,到底他是如何中毒,何時中毒,他自己更一無所知,這才是他最感汗顏的原因。
    因此,自秦霜遣人將紅眉的解藥送來後,雄霸便一直躲於第一樓內的練功房,閉關
解毒療傷。
    「然而,雄霸這一閉關,卻竟閉了整整五個時辰,論理,他只需服下解藥,調息一
兩個時辰便可,卻為何耗費了那麼多的時間?
    也許,雄霸今借助閉關,不僅要療體內的傷,還要療……
    心中的傷!
    他的心,肯定已因今次被人暗算,而深感汗顏受傷!
    文醜醜一直在練功房外為雄霸守關,見等了五個時辰,雄霸還久久未出,私下不禁
納罕起來:
    「哦,練功房內一片死寂,渾然無息,也不知幫主在內發生了什麼事?」
    文醜醜僅管感到奇怪,卻未敢動手拍門,只因若難霸一個不悅,也許他膽敢拍門的
手,便會被斬下來餵狗!
    可是,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正想壯著膽子拍門,誰知就在此時,練功房內卻傳
出雄霸的聲音,沉沉道:
    「醜醜,為老夫取壺水酒進來!」
    難得一直淬無動靜的雄霸突然下令,文醜醜總算知道雄霸在內安然無恙,實時連連
稱是道:
    「是是是……!小人……這就去辦!小人這就去辦!」
    雄霸一聲命令,水酒很快便已由文醜醜送到練功房內,而那壺水灑,當然並非真的
是水酒,而是極品佳釀,緣於在雄霸眼中,極品佳釀也只是尋常如一般民間水酒而已」
而當文醜醜將盛滿「水酒」的酒杯敬給雄霸之時,方才發覺,即使雄霸已服解藥,但面
色還是一片死灰,顯見他的毒雖解,卻已被劇毒折磨得元氣大傷。
    更令文醜醜震異的是,就在雄霸剛接過那杯水酒之際。
    奧地「熊」的一聲!杯中酒赫然已化為一片裊裊蒸氣,灰飛煙滅!
    「幫……主?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文醜醜無限震驚問。
    雄霸卻一肚震怒地從唇中吐出兩個字:
    「媽……的!」
    說著五指一緊,手中杯立彼其氣勁震至化為粉未飛散!
    「真……想不到,滿以為服下解藥,老夫的毒便可徹底清除,但此毒之烈,竟能在
清除後……仍留一股熱勁於我體內,相信至少要待一月之後,這股熱勁才會完全散去,
而我的功力亦會隨之全復……」
    文醜醜訝然問:
    「幫……主,那豈非是說,如今你並不能……動用全部功力?」
    雄霸頷首。
    「,極其量,老夫目前也僅能動用五六成功力。」
    文醜醜聽罷不由例抽一口涼氣,道:
    「若真如此,那個無道狂天便真的太可怕了!他約雲少爺十日後前赴破日峰決戰,
更揚言雲少爺可找人相助,但卻暗中向你下毒,令你在解毒後亦無法助雲少爺一臂之力,
顯然,這個無道狂天已機心算盡,早有預謀!」
    雄霸似亦有同感:
    「所以,驚雲今次面對的敵人就連老夫亦無法看透,更不明白,他為何們要針對驚
雲,指定要他前赴破日峰救風兒?」
    不錯!天下會向來以幫主雄霸為尊,江湖人若要挑戰,茅頭大都衝著雄霸而來。
    這個無道狂天卻要約戰步驚雲,而不約戰在江湖人眼中功力可能更高的雄霸,實在
耐人尋味。
    然而,雄霸與文醜醜並沒有思忖多久,因為,另一件事情已接著發生……
    只見在練功房呀外,突然出現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並非別人,而是──
    秦霜!
    「霜兒?」雄霸與文醜醜乍見秦霜夜訪第一樓,不由齊齊一愕,只因此刻來的不僅
秦霜,還有一個被他抱在手裡的「孔慈」!
    雄霸曾下嚴令,除了他三名人室弟子及丈醜醜外,任何人等不得進第一樓!萬料不
到,秦霜竟會抱著一個在雄霸眼中無比低下的賤婢夜訪第一樓,他為何明知故犯?
    難道,秦霜要救回孔慈的方法,將與雄霸有關?
    天地有序,每在連綿風雨過後,總有晴天。
    晴天日久,又招風雨。
    如此晴晴雨雨,冷冷暖暖,週而復始,恍似從天地初開後便從未間斷。
    因此,即使眼前風雨連連,只要能緊咬牙根等下去,便總能等至晴空萬里的一天!
    問題只是,人,是否有恆……
    甚至有「命」等下去?
    孔慈終於有「命」等至晴天!
    僅管她服下同心蠶,但仍能熬過第一次的毒發!
    就在翌晨,當連綿風雨過後,她終於徐徐甦醒過來。
    然而甫醒過來的她,第一眼便發現,自己並非身在那個簡陋卑微的下女房間,而是
躺在──
    美輪美奧的」望霜樓!」
    不但如此,有一個不可能服侍她的人,此刻更在服侍著她!
    秦!
    霜!
    「啊……」乍見秦霜在在「好尊降貴」地為自己以布拭汗,孔慈不由大吃一驚,更
急欲下床。
    誰知足未著地,已覺身子虛虛浮浮,一個賑蹌,便要向前仆跌……
    秦霜連忙一把扶著她,道:
    「孔慈,你中的毒還示完全清除,何事如此著急?」
    孔慈吶吶地道:
    「霜……少爺,我……只是個……侍婢而已,根本就不該睡在……你房內,更不論……
你為我以布……拭汗,若給……
    幫主知道,恐怕……」
    秦霜至此方明白她的心意,遂道:
    「那你就更不用怕了,因為……」
    「我師父已經知道!」
    孔慈一愣:
    「什……麼?幫主已知道……你將我帶回……望霜樓?」
    「不錯!是我主動請求師父,將你帶回望霜樓讓我照顧!
    再者,我亦同時請求師父答應了一件事!」
    「哦……?霜少爺……還請求幫主……什麼事?」
    「這件事就是……」秦霜說至這裡,不禁矚目看著孔慈,無限憐惜的道:
    「從今開始,你再不用漂泊無依,亦不用回雲閣乞求雲師弟收留。」
    「我已請求師父,讓你以後──」「跟隨我!」
    什麼?跟隨他?孔慈聽罷當場目瞪口呆!而秦霜此時亦續說下去:
    「因此,你既已是跟隨我的人,你的一切生死安危,我秦霜亦義不容辭,必須負上
全責!所以,你今次吞下的同心蠶,我秦霜亦有義務為跟隨我的人求解救之法!」
    「我已請求師父,讓我隨雲師弟一起趕赴破日峰,希望能在那個無道狂天手上取得
一條同心蠶救你,但十日期限實在太短,恐怕我未及啟程你已徹底毒發,所以……」
    秦霸說到這裡,又深深看著孔慈,一字一字的道:
    「孔慈!為了你自己設想,今次可要難為你與我及雲師弟同赴破日峰走一趟了!」
    是的!從天山到破日峰,少說也需八日行程,十日期限,根本不足以讓秦霉帶蠶回
來,孔慈必須與他們聯袂起行,方能及時得救!
    可是,秦霜愈是一股腦兒的說下去,孔慈臉上的詫異之色就更深!
    緣於她極不明白;向來並不在意她的秦霜,何以會對她那樣好?竟為她這個在天下
會無人理會生死的賤婢,向其師雄霸求情?
    然而,孔慈又那會明白,秦霜這樣為她,全因為,一顆眼見弱女委屈將死、而不能
見死不救的仗義之心。
    還有,便是對孔慈的欣賞之情!
    那是一股發自內心的由衷欣賞,緣於孔慈為步驚雲所幹的一切,縱是秦霜,亦自覺
沒有這份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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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01:50: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第四個人
  有時候,愛上一個人,就像時間停頓下來。
    無論心中如何渴望與意中人會面,一分一刻卻像過得很慢很慢,度日如年。
    然而,孔慈如今也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是因為步驚雲真的是她心中所戀?
    還是因為,與一動不動的死神結伴同行,任何人也會度日如年?
    其實,不單孔慈,秦霜也同樣有種度日如年之感。
    在雄霸首允之下,秦霜終可攜同身中同心蠶的孔慈,與步驚雲結伴前赴破日峰會那
個無道狂天。
    一來為救聶風,二來,秦霜亦為救在其眼中義重情濃的孔慈!
    然而,此行雖以救人為名,但,救得了嗎?
    那個無道狂天深不可測,甚至連雄霸亦遭其暗算,單以秦霜及步驚雲之力,真的可
從其手上救回聶鳳?甚至奪得另一條同心蠶救孔慈?
    秦霜不知道,只知道,這個無道狂天要約戰其雲師弟應不該如此簡單……
    但無論如何,秦霜仍深信那個無道狂天即使如何利害,也僅是一個擁有血肉之軀的
人而已,絕不能「一身二用」,他此次同去,但大可在無道狂天戰其雲師弟之際,乘隙
救回鳳師弟,與及奪取同心蠶!
    或許救回風師弟後,再其三師兄弟所習的「拳掌腿」三絕武學,合戰無道狂天,亦
非全無勝望!
    只是,無道狂天雖仍在秦霜意料之中,有一個人,卻總是令秦霜猜不清,想不透!
    步驚雲。
    與步驚雲結伴同行了整整兩日兩夜,秦霜實在無法猜知,步驚雲的腦裡心中,到底
在盤算著引進什麼?
    縱是秦霜自己,他此行亦早有一個概略計劃救人,但步驚雲既應承紅眉會應戰其主
人無道狂天,他,到底又有何戰略取勝?
    不知道!死神向來的心,就像一個墨墨的深海,誰要知道這個海有多深,或海裡有
些什麼不可告人的想法或秘密,便極有可能會沉身這片無涯深海而亡!
    正如孔慈……
    在過去無數寒暑中,孔慈本試圖接近這個冰冷無情的不哭死神,可是到頭來方始發
覺,她仍在原地踏步,她始終對步驚雲一無所知,更被死神拒之門外!
    就像過去兩天,步驚雲雖與秦霜及孔慈同乘一輛八騎馬車,向破日峰的方向進發,
然而,他總是坐於這輛巨型馬車的最後方,與二人足有十尺之遙!
    不但如此,步驚雲更在夜來休息之時,運掌一帶,引動乾柴結聚為卷,再引人燃點
柴枝,以火圈將自己與秦霜孔慈分隔!
    孔慈見狀,更感到無限歉疚,曾低聲對秦霜道:
    「霜……少爺,也……許……,孔慈今次本就……不該來的,我……來了,反而有
礙……你與雲少爺齊心營救……風少爺……」
    孔慈雖然吃了同心蠶,但心裡仍在惦念聶風。畢竟,聶鳳曾清楚向其表明視她為妹
子,聶風那種毫無階級的胸懷,孔慈一生也不會忘記……
    秦霜卻安慰她道:
    「孔慈,別要時常怪責自己,你,是因為要修補那條白練才會吞下同心蠶,雲師弟
絕對有責任為你解毒!更何況……」
    「我相信風師弟若知道你此刻的處境,他亦會義不容辭,寧可不救自己,亦要奮身
救你!」
    孔慈聞言不由深深感動!她感動,除了因為她深信聶風向來捨己為人的作風,亦必
會先救她才自救外,亦因為秦霜那顆包容的心!
    無論這段日子,她如何因步驚雲冷待而傷歎自卑,秦霜總是不厭其煩地安慰她!
    若說步驚雲像一個無法看清、深不見底的墨海,聶風像滾滾紅塵裡一陣和暖可人的
清鳳,那秦霜的有容乃大,便穩如一座淵岳,令孔慈不安的心,感到無限安定!
    然而,孔慈雖隱隱有此感覺,卻並未再想下去。
    其實,她應該再想下去的……
    緣於若她再想下去,也許有一天總會想個清楚明白,在她薄命的一生中,真真正正
視她為妻子、真真正正畢生只愛她一個的,說真的,其實也只得一個男人……
    一個雖然貌不驚人、亦不冷得精彩、更不飄逸如風、卻又對她異常專一、無論她犯
下什麼驚天過錯、亦會原諒她的好男人!
    可惜,世人都太癡迷,總是因為無法解釋的「因」「緣」與「業」,而未能珍惜真
正對自己好的人。
    就像步驚雲。
    他,也是因為緊守對腦海中那條白衣倩影的殘餘記憶,而無法……
    珍惜眼前人!
    如是這樣,三人便在如此死寂疏離的氣氛下,一直向前進發。
    不知不覺又過了四天,算起來,已合併走了六日路程。
    按此情況推選,相信再過數天,便可抵達破日峰一帶,較無道狂天原先約定的十日
之期早到幾步。
    可是,秦霜滿以為著他們真的早到,便可利用多出的時間先觀察決戰場地,以求知
已知彼,這個如意算盤地卻算錯了。
    他們,始終還是未能早到!
    緣於,在他們一直平靜無波的行程中,終於發生了一件事。
    一件以血寫成的事!
    就在他們那輛八騎馬車正馳過一條喚作「心橋」的犬橋之際,一直在車廂暗角閉目
養神的步驚雲,摹地──雙目一睜!
    本來,閉目之後總會張目,是一件尋常不過的事,但秦霜只見向來萬變不動的步驚
雲,睜開的雙目之間,竟隱然有一片凝重之色,不禁問道:
    「雲師弟……,有何不妥?」
    這一問,秦霜原預期步驚雲不會實時回答,誰知,步驚雲卻突然打破連日來的一貫
沉默,道:
    「車外……」
    「有事!」
    車外……有事?秦霜及孔慈問言當場一愕!
    蓋因他們所乘的八騎馬車,本由兩名天下會門眾當車伕,在車廂外策馬前進。因此,
在車廂裡的秦霜、孔慈及步驚雲,本個該會知道車廂外的事情!
    步驚雲卻能在閉目養神之際,感到車外有事?
    這種「以心代目」的超凡修為,就連秦霜亦自愧無法達到,相信,也只有他們的師
父,雄霸,方有這種本事,步驚雲到底是從何處習來的?
    其實,秦霜當然不會知道,他的雲師弟在機緣巧合下,體內已深藏著一股足可驚天
動地的「摩河元量」,雖然暫不懂如何將之隨意運用,但摩訶無量卻賦予步驚雲以心代
目的「本能」!
    不單步驚雲,甚至聶鳳,亦同樣有此等修為!
    風雲,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遠遠超越了秦霜,甚至遠遠超過江湖人預期他倆可達至
的境界!
    然而。無論步驚雲到底以何方法得悉車外有事,向來不願張口的死神突然破例出言
警告,秦霜亦感列事態嚴重,不由分說,已第一時間掀開車廂前的布簾一看車外!
    誰和不看猶可,一看之下,秦霜陡地面色一變!
    只因為,他只看見……
    血!
    無數的血!
    血,是屬於車外策馬的兩名天下門眾,還有那八匹駿馬!
    赫見兩名天下門眾及那八匹駿馬的頭顱,不知如何,不知何時,竟被人齊頸劈了下
來!
    霎時間,鮮血如水住從人和馬的脖子激噴而出,隨倒流的風勢向後飄灑,情景之慘
烈,直如一幅以血畫成的血腥地獄圖!
    而將人和馬斬首的人,更早已蹤影杏然!
    「啊……!」
    「是誰有此功力,在無聲無息間殺人殺馬?」
    在秦霜向原來的孔慈驟見如此慘厲情景,亦不由無限震驚高呼!
    然而,孔慈未免震驚得太早了!
    因為,真正值得她和秦霜震驚的事,還陸續有來!
    就在一輪腥風血雨撲面過後,秦霜及孔慈終於發現,那八匹坐騎雖被齊頸斬首,但
它們實在死得大快了,快到它們的馬啼還示能感到馬頭已被砍下來……
    因此,八匹坐騎,三十二條馬腿,仍在接著馬車急速前衝,更正在橫跨那道石造的
「心橋」!
    而在心橋彼端,赫然正有……
    一道熊熊火牆在等待他們!
    天……!
    原來在心橋彼岸,不知何時,竟又被人堆滿無數正在熊熊焚燒的巨樹,交疊至數丈
之高,儼如一道烈焰沖天的火牆!
    而秦霜、孔慈及步驚雲三人所乘的馬車,此刻更正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向心橋彼岸
的火牆狂衝過去,儼如燈蛾撲火,自毀焚身!
    眼見危機一觸即發,孔慈不由「啊」的一聲高呼起來,秦霜亦是揮汗如雨!
    因為以其身伴,此刻若自行跳車還可及進脫身,便若抉著孔慈一起跳車,多添一人
負累,身形便會稍慢?恐怕……
    但秦霜當然下會拋下孔慈!他,是男人!
    一個頂無立地的男人!
    就在此間不容髮間,秦霜復地攔身在孔慈之前,似要待馬車衝進火牆之時,以自己
的血肉之軀為孔慈擋著迎面湧至的熊熊烈火!
    是的!只要秦霜以身為孔慈暫擋烈火,再在他未被烈火焚斃前,豁盡最後一分力將
她推出火海,那未,孔慈便有一絲牛機!
    可是,屆時秦霜自己亦勢將火海難逃,極可能會被烈焰焚身至死……
    然而,一切已不容秦霜再考慮!他自己也有點意料不到,在此生死存亡關頭,會以
孔慈的性命為先,到底因何緣故?
    也許,除了因為一股男兒替保弱女的本能熱血外,還因為在其心中,已不知不覺對
孔慈……
    只是,即使秦霜已準備為孔慈孤注一擲,即使眼前的烈焰火海已難逃,秦霜卻還是
忘了一個人,一個他絕沒想過會有能力扭轉目前危機的人!
    就在這電光人石一刻,這個人終於……
    出手了!
    這個人正是──
    步!驚!雲!
    赫聽一聲「轟」然巨響!所如九天之雷狂轟而下……
    步驚雲竟以快如無影的身法掠出車廂,更閃電超越狂衝向前的馬車,伸掌一揮,赫
然已將那道石造的心橋一斷為二,當場斷了馬車狂衝向彼岸火牆之路!
    可是這樣一來,馬車四輪之下再無憑借,「匡」的一聲便向橋底河流急墮而下!
    同一時間,步驚雲又沉沉吐出一字:
    「跳!」
    秦霜隨即會意,當下挾著孔慈騰身而起,衝破車頂而出,一個翻身,但已安然掠回
岸上!
    但令他和孔慈意外的是,步驚雲赫然已如一尊從來移動的石像一樣,在岸上等待他
們!
    秦霜不由咋舌,蓋因適才步驚雲的斷橋一擊,秦霜心想自己的「天霜拳」亦能同樣
辦到,問題只是,他根本就役有足夠時間,亦來不及出手斷橋!
    甚至若未得步驚雲及時斷橋阻遏馬車衝勢,他亦來不及破車逃生!
    但,一切在秦霜眼裡來不及拯救的危機,竟悉數被步驚雲那快如無形的身法一一解
決!
    真是快得可怕!
    究竟是什麼令他的雲師弟身法快似雷霆?又是什麼令其可「以心代目」?秦霜愈想
下去,愈發覺眼前的雲師弟,已經非他所能想像……
    而就在他思忖之間,驚魂甫定的孔慈,已連忙向步驚雲趨近,一面還道:
    「雲……少爺!你適才……有否受……」
    她本想問步驚雲有否受傷,可是話未說完,步驚雲已沉沉運勁將她震出十尺之外,
冷冷的道:
    「我,早說過……」
    「任何人,也不得接近我!」
    「更──何況你?」
    其實,孔慈早知步驚雲不喜歡自己接近他,適才只是一時情急才會忘形,如今但聽
死神又再舊事重提,方才驚覺自己原來已逾越本份,唯有無限失望、無限卑微地站到一
旁。
    椎是,失望的人又豈止孔慈一個?還有一個秦霜……
    秦霜看著孔慈驚魂甫定後,第一個去慰問的人竟是步驚雲,心中亦不期然泛起無限
失望。
    適才在緊張關頭,他還企圖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她擋著熊熊烈火,誰知如今脫險之
後,孔慈的心中,還只得一個步驚雲……
    秦霜忽然發覺,自己真的很傻很傻!
    然而,他心裡亦沒有怪弄孔慈,更沒有怪步驚雲,緣於他也很明白,孔慈已跟隨步
驚雲多年,二人間有些微妙牽連及感覺,實是第三者難以明白。
    但,縱然孔慈忽略了秦霜適才以身為其擋火的一番苦心,若再給他重新選擇一次,
他還是會……
    再干的!
    秦霜真的愈來愈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那樣傻!
    只是,眼前亦非思忖這些問題的適當時候,秦霜摹然對步驚雲道:
    「雲……師弟,真……想不到,會有人在中途……向我們下手,你認為,這一切會
是誰所為?」
    步驚雲不語,似在沉恩。
    孔慈卻驀然道:
    「會不會是……那個無道狂天所為?」
    秦霜道:
    「應該不會。那個無道狂天既約雲師弟於破日峰決戰,當然希望雲師弟能夠如期血
戰,為何要布下這些險阻來阻我們的路?」
    孔慈聞言亦深表認同,道:
    「既然適才的險阻並非無道狂天所為,那……,究竟又是誰在暗中阻路?」
    這次,未待秦霜響應,一直沉沉不語的步驚雲卻突然道:
    「毋用再猜!」
    「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我的路!」
    步驚雲說著,霍地揮掌朝眼前那道火焰一掃!
    但聽「蓬」的一聲,那道火牆竟連樹帶火,被其重勁掃過一旁!
    接著,他的人亦已徐步向前,冷然而去。
    如是這樣,雖然沒有了那輛八騎馬車之助,秦霜與孔慈仍緊隨在步驚雲身後,一直
向前進發!
    而於驚雲適才那句「無論是誰都無法阻其去路的話,也始終未有再接受任何挑戰,
因為沿路所見,已再無其它險阻擋其去路!
    可是,這並非表示他的路可通行無礙!
    緣於,無人阻路,並不等如無人……
    斷路!
    就在三人向前再走了半里之後,終於發現,他們眼前的去路,赫然已被斷了!
    變為一條斷了的「水路」!
    觸目所見,眼前是一條水勢滔滔的洶湧河流,按他們的原定行程,本來只要讓那倆
八騎馬車趕至這裡,便可以船渡河,待安然渡何之後,再繼續在陸路前赴破日峰。
    可是如今,這條河上卻出現了一幕奇景,令死神亦不禁眉頭一皺,秦霜及孔慈更呆
在當場!
    卻原來,此刻在河面之上,竟有數十團烈火在熊熊燃燒。
    而這數十團熊熊烈火,正是船家用以供人渡河的————-船隻!
    勢難料到,平素往來這條河流的船隻,竟被人以一把火燒個清光,那豈非表示,步
驚雲、孔慈及秦霜已無船渡河?他們,已被「斷路」?
    「好心狠手辣的傢伙!」秦霜見狀不由從牙縫恨恨吐出一句話:
    「先以火牆阻擋我們,無法得逞下,使改以燒船徹底斷絕我們去路!可是這把火一
放一燒,卻燒燬這數十船家多少條人命?僅為斷我們的路便下此毒手,這個兩番在我們
背後下手的人,簡直已至不擇手段的地步,真不知有何目的?」
    步驚雲看著河上數十條快要被燒為灰燼的船,驀然沉沉的道:
    「此人目的……」
    「可能,是要阻止我戰那個無道狂天。」
    「亦可能,是想誘我們改走──」「另一條他想我們走的路!」
    步驚雲此言一出,秦霜及孔慈立被一言驚醒,秦霜更相當佩服步驚雲在前無去路之
下,仍能如斯冷靜分析,不期然道:
    「對……了,我怎麼……從沒想過,這人兩番阻撓我們由此路前進,極可能是想逼
我們改走一條他要我們走的路……」
    未待秦霜說畢,步驚雲已突然轉身,掉頭就走。
    秦霜下禁問道:
    「雲師弟,你……要去哪?」
    步驚雲冷面之上嶄露一絲迷離之色,級緩答道:
    「我早說過————-」「任何人也無法阻止我戰無道狂天!」
    「既有人想引我走別路,」「我就好好成全……」
    「他!」
    不錯!死神向來不懼生死!不俱鬼神!不懼天地!不懼雄霸!
    又豈俱一個在暗裡施放暗箭的人?
    既然此人如此處心積慮要他改走第二條路,他就僅管看看此人在故弄什麼玄虛?
    可是,眼前三人唯一可以選擇的路,使是掉頭往回路走,再改走另一條山路。
    但這樣一來,便需多費數天方能抵達破日峰,幸而,還未超逾無道狂天約定的十日
期限!
    眼見步驚雲已向回路走,秦霜與孔慈也唯有亦步亦趨。
    孔慈更一面走,一面從懷中取出一紙地圖。
    這紙地圖,是秦霜於出發前交給孔慈,以防他們在半途失散,她仍可借地圖指引,
回去天下。
    但見孔慈一邊看著這紙地圖,一面低聲對秦霜道。
    「霜少爺,按目前我們向回路走的行程,若我們真的要準時抵達破日峰,便須先到
一個地方,再在哪兒購馬趕路,否則再有延誤,恐怕雲少爺便趕不及與那個無道狂天決
戰,而鳳少爺亦勢必……」
    是的!本來以步驚雲及秦霜的身法,即使不用快騎亦可準時到達,可惜二人卻與一
個僅懂花拳繡腿、輕功不甚了得的孔慈同行,除了購馬供她代步,己別無他法!
    秦霜不期然問孔慈:
    「那,我們該在哪兒駐腳購馬?」
    孔慈道:
    「依地圖標,方圓百里之內,只得一個地方會有人煙,亦是唯一一個可讓我們駐足
購馬的地方,這個地方叫……」
    「苦!」
    「門!」
    人間千愁萬苦,人人避之躲之,竟還有個地方名為「苦門」?好一個奇怪的名字!
    然而,僅管這個名字聽來奇怪,秦霜乍聞之個地名,卻連一點奇怪之色也沒有,相
反,面上卻在嶄露一絲迷惆驚詫之色,更衝口而出低呼:
    「什麼?」
    「原來……我們距苦門已……不遠?」
    「不……!我們絕不能到……苦門!」
    驟聞秦霜聽見苦門這個地名時有如此強烈反應,一直走在前方的步驚雲雖未有回過
頭來,但亦有少許頓足,似在等秦霜說下去。
    而孔慈更是無限詫異地看著秦霜,納罕問:
    「霜……少爺,你好像知道苦門到底是什麼地方,你曾到過那裡?」
    「我們……為何不能到……苦門?」
    乍聞孔慈如此追問,秦霜方才從迷惘中驚覺過來,似亦知自己一時失言,忙道:
    「不……,沒……什麼,我……其實……從未到過苦門……」
    「我……只是感到……苦門這名字聽來有點嚇人,所以才說……可能不到哪裡吧了!」
    是嗎?真的嗎?這真的是秦霜真正的原因,那他適才為何會如此驚詫、迷惘?
    抑或,他心中有一個關乎苦門的故事?
    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惟是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步驚雲此時卻突然道。
    「但一一一」「苦門已是我們必經之路!」
    「無論如何駭人,亦──」「非到不可!」
    秦霜聞言,似乎並無異議,事實上,他亦十分明白一經步驚雲決定的事,任何人亦
很難再有異議!
    只是,他的目光之中,此刻地泛漾著一抹灰舞……
    彷彿,他也無法看透,若真的有人在背後逼他們改走苦門的路,那這個人到底有何
目的?
    緣於苦門絕不是一個他們該到的地方,尤其對於秦霜來說,更是不該。
    只因苦門其實是……
    正當步驚雲、孔慈及秦霜掉頭朝苦門的方向回走之時,在距他們百丈之外的一個山
丘上,竟有一個人在暗中窺視。
    那是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
    說這個男人面目模糊,全因為在其面上,根本很難分出五官!
    他的頭臉,赫然長滿無數淌著血膿的毒瘡,一時間毒腫難分,令他的五官險些便要
擠在一起,更不論可讓人看清他的臉!
    然而好端端的一個人,緣何會滿臉毒瘡?
    全因為──天遣!
    緣於他看透天機,卻又無法扭轉天機,最後唯有向世人盡洩天機,希望人們能各自
造化,逃出天機!
    可惜天機洩露得多,他自己卻觸怒了天,惹來滿臉膿瘡血毒的天譴……
    更令其遺憾的是,直至目前為止,所有他曾想幫助的人,都未有一個能如其所願,
逃出天意播弄!
    當中,更包括一個外表冰冷無情、五內本有排山倒海苦衷待訴、卻又倔強不屈的鐵
鑄男人!
    還有一條為情、為義、為救蒼生,以致紅顫白髮的可憐倩影!
    這雙在他眼中本應同偕到老的壁人,最後仍逃不出命運作弄,有愛難圓……
    有緣無份……
    有劫難逃!
    不錯!這個滿臉毒瘡的男人,正是當年於藥山那場水災之前,在一座破廟內為少年
時的步驚雲、聶風及斷浪卜命的神秘廟祝!
    他,也是一個自身難保的泥造菩薩!
    一個極可能見過「無哭」、最後更因「天哭」而改變畢生命運的菩薩!
    而此刻的他,一面在山丘上看著步驚雲、孔慈及秦霜朝苦門的方向而去;更已一面
沉聲歎道:
    「真……想不到,他們……真的被誘在……苦門。」
    「可是,步驚雲啊步驚雲,你,為何要一意孤行前往苦門,更與秦霜孔慈同去?你
可知道,今次苦門之行,你將會發現一些什麼?」
    你,將會發現一個最殘酷的秘密!因為……」
    「因為」二字之後,他並沒有再說下去,皆於一條人影,已霍地如神人般飄然落在
他的身後,這條人影更嘿嘿地道:
    「但,步驚雲今次苦門之行,亦是你一手造成!若非你對天哭之秘守口如瓶,本座
亦不會誘他們三人前赴苦門!」
    啊,瞧真一點,這條突然落下的人影,赫然正是那條約戰步驚雲的血紅人影──
    無道狂天!
    他與那個泥造的菩薩,竟然是認識的?
    是的!二人是認識的!緣於無道狂天落在他身後之時,他竟未有回頭看其一眼,似
對無道狂天的出現,一點也不感到突然、害怕,甚至還對無道狂天道:
    「不過,即使你用盡千方百計,不惜以逼步驚雲前赴破日峰決戰為名,卻以誘他們
三個踏進苦門為『實』,你的目的,始終也不會如此輕易達到的!因為……」
    「天哭,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人間,也不應留在這個世上!
    它被世人見了三次,已經大多……?」
    什麼?
    原來個無道狂天以聶風為協,逼步驚雲前赴破日峰決戰,也只是一個幌子?他真正
的目的,原來只為誘步驚雲等人到「苦門」?
    那適才步驚雲三人被兩番阻略斷路,亦是這個無道狂天所為?
    到底天哭是些什麼?會令無道狂天如此費盡心思,亦要將之弄到手?
    還有,若步驚雲等人到達苦門便真的可助其得到天哭?」
    但聽無道狂天又再發出一聲野心無限的笑聲,道:
    「呵呵,無論你如何認為天哭並不屬於這個人間,更已被世人見了三次之多,但,
本座已誓要成為看見天哭的————-『第四人』!」
    「你該知道,本座為了天哭已密謀多時,直至今時今日,已絕沒可能輕言放棄!」
    那個泥造菩薩聞育,不由又歎道:
    「可惜,你看見天哭之後又如何?你可知道,你的命運將像我一樣,因天哭而有重
大逆轉?而這個逆轉,更不知將會是好是壞,畢竟天意難測,更何況是……
    「天哭」逞著受莫能助的歎息聲,這個泥造菩薩終於雙足一點,便已飄然而去。
    而那個無道狂天亦未有阻其離開,只是突然翹首看天,道:
    「天!你以為那個老傢伙絕口不談關於天哭之秘,本座就絕不可能得到天哭?」
    「天!你錯了!」
    「就讓本座告訴你,由本座誕生於這個世間那刻開始,便從無一件本座無法辦成的
事!更從沒一件本座想得到而最終無法得到的東西!」
    「天,本座會叫你知道,即使步驚雲與我的關係非比尋常又如何?為了得到天哭,
他,亦只是本座一隻棋子而已!一切人和物,在本座眼中都不重要!只有本座的存在才
最重要!
    因為……」
    「我,才是比真正的『天』更為優勝的————-」「天!」
    「哈哈哈哈……?」
    勢難料到,一個人的「心」可以瘋狂至如此可怕,不但自尊為「天」,更不時向真
正的「天」呼喝,視蒼天為無物……
    然而,一個「強」至如此無法想像「狂」至如此無法想像的人,卻為何自稱與步驚
雲的關係非比尋常?難道,他也是神族的人?
    若他非源出神族,那,他到底又會是誰?
    死神向來六親無靠,親疏死絕,與步驚雲關係非比尋常的人,實在不多!
    算起來,也只得已故父母,與及一個不是父親的父親「霍步天」……
    一個他不復記得、卻又視他如已出的假娘親「神母」……
    還有一個再會遙遙無期、永生永世都在思念他的最愛「雪緣」……
    苦門,原來並非真的「地如其名」。
    苦門,固然並非一度門。
    而居於苦門的人亦並不苦。
    事實上,當步驚雲三人甫抵苦門之後,孔慈不禁目瞪口呆!
    因為,苦門這個地方,竟與她想像中的苦門截然不同!
    苦門不但不苦,還很──
    甜!
    孔慈做夢也沒想過,也許連死神也沒想過,苦門原來是個四處皆甜的地方!
    緣於這個苦門,其實是一個繁榮小鎮。在這個方圓不及十里的小鎮上,不但在路上
街上滿植果樹,果香四濫,甚至在鎮上的市集,也放著擺賣水果的攤子,不少絡繹經過
的鎮民皆手拿桃李,放口大吃,一時之間,還以為這裡似乎猴子聚居的樂土!
    三人一直走在苦門的市集上,步驚雲雖未有為眼前「排山倒海」似的「果山桃海」
而動容,孔慈卻已看得睜著眼!
    至於秦霜,卻在抵達苦門後一直不語,彷彿哭門令他記起了一些事,心事重重!
    孔慈終於忍不住低聲道:
    「真……想不到,苦門……竟是一個這樣的地方,這裡的人看來……一點也不苦,
且還在為果實豐收而開心!」
    「但,既然苦門不苦,又為何會叫苦門?再者,那個暗中斷絕我們去路的人,逼我
們到苦門這個看似尋常不過的地方,到底有何目的?」
    不錯!走在孔慈秦霜身後的步驚雲雖未有搭話,心中也在思量著同一疑問!
    只是,步驚雲所想的問題顯然較孔慈為多!他同時在想,適才秦霜為何乍聽苦門這
個名字,竟會衝口而出,叫他們不要前來?
    雖然秦霜最後總算能自圓其說,但死神認為,秦霜定必早已知道苦門這個地方,甚
至更到過此地,他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不想向他及孔慈言明吧了。
    果然,不出死神所料,秦霜曾到過苦門這個地方!
    就在他們穿過市集,正要找個吃的地方休息之際,市集內某個角落,卻突然傳來一
聲高呼:
    「啊……?」
    「佑……喜?」
    「是……你?」
    高呼聲帶著無窮喜悅,更幻過市集黑壓壓的人群,直衝向……
    孔慈萬料不到,這聲本是衝向一個喚作「佑喜」的人高呼,如今所衝向的位置,竟
是──
    衝著她的「霜少爺」而來!
    同一時間,一人排眾而上,一把反抱著秦霜,歡欣大叫:
    「真的是……你!真……想不到,佑喜!真的是你!」
    「你……真的沒有……」
    「死!」
    死?
    佑喜?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事出突然,孔慈與步驚雲亦無法分辨是什麼回事,只知道,眼前這個一把抱著秦霜
的人,竟然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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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01:51: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懺情  
  從沒有人想過,當今武林的第一大幫幫主雄霸,所收的第一入室大弟子「秦霜」,
竟會在苦門這個彈丸之地,被一個人喚作「佑喜」!
    佑喜佑喜,一個如此福氣、如此土包的名字,竟然是秦霜?
    而喚其作佑喜的人,更竟然是一個──
    女郎!
    這名女郎更老實不客氣地將秦霜緊緊擁抱著,彷彿不想與他分離似的,秦霜費盡九
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她狠狠推開!
    孔慈與步驚雲方才發現,這名女郎約較奏霜年長五歲左右,容貌亦長得頗為清秀,
只是一臉污黑積漬,掩蓋了她那幾分秀色,更令她整個人看來有點楚楚可憐似的……
    這女郎雖像認識秦霜,但秦霜卻眉頭一皺,似感到異常陌生地道:
    「姑娘,在下並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
    那女郎聞言不由一愕,道:
    「什……麼?佑喜,你不認識……我?我是你大姊『佑心』呵!」
    說著急得差點哭了出來!
    原來過女郎喚作「佑心」?但秦霜卻依舊斷然道:
    「對不起!我自小已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兒,由師父撫養成人,怎會有個姐姐?」
    「姑娘,請你弄清楚吧!」
    一旁的孔慈此時也無限憐惜地道:
    「不錯。這位姑娘,我們霜少爺自小已跟隨幫主居於距此極遠的地方,看來不大可
能是你的親弟,你……可能太思念自己的弟弟才會如此吧……?」
    那個喚作「佑心」的女郎,卻依然無比深情地道:
    「不……!錯不了的!」
    「雖然佑喜很小的時候曾掉到河裡,從此生死未卜,就連屍首也蹤影杳然,但他是
我親弟,他的臉甚至他的眉目,我全都記在心,從未有半分淡忘!」
    這個喚作「佑心」的女郎,說時又深深的看著秦霜的臉,續說下去:
    「佑喜!即使你如今已經成人,但你的五官眉目還是與你十歲失蹤那年並無兩樣,
依然有跡可尋,故我深信,你一定是我不見多年的弟弟──佑喜!」
    勢難料到,步驚雲三人莆抵苦門,未及購馬繼續上路,已有個喚作「佑心」的女郎
「趕忙」要與秦霜相認,確令人啼笑皆非!
    然而,一直不語的步驚雲,對此事卻另有一番見解。
    他忽然想到,適才秦霜聽見苦門一名之時,曾不由自主面色大變,會否正因為,他
唯恐且在苦門遇上一些他已不想見的事?
    甚至不想見的人?
    就如這個佑心?
    可是,若這個「佑心」真的是秦霜的親姐,那秦霜為何又要不認她?這一點,就連
冷靜如步驚雲,亦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也許根本不用求解,因為事情的真相可能就像泰霜所說那樣,他根本就是個
無親無故的孤兒,這個佑心真的認錯人了!
    秦霜見這個佑心糾纏不清,終於也沒好氣地道:
    「佑心姑娘,在下雖明白你與你弟當年情非泛泛,致會憶弟成狂,可惜,在下真的
不是你的親弟,而我們還有要事待辦,恕我們失陪了!」
    說著已轉身向孔慈使一個眼色,示意地一起離開。
    是的!他們確是仍有要事待辦,實不宜再因一個女子沒完沒了的糾纏而浪費時間!
    只是,泰霜想離開,也不是那麼容易,因為就在此時,一件事情突然發生了!
    但聽孔慈嘎地「啊」的低呼一聲,接著使渾身一軟,向前仆跌!
    「孔慈……?」秦霜一驚,連忙趨前扶她一把,不由面色一變!
    赫見孔慈渾身渾臉,已變為一片火紅,面上更血絲暴現,似會隨時爆裂……
    「是……同心蠶的毒?」
    「它終於又發作了!」
    不錯!自從上次在雲閣外毒發昏後,孔慈體內的同心蠶毒已沉寂了數日,甚至她在
上次毒發時所呈現的血絲,亦已冉冉消失!誰知,卻在抵達這個苦門之後,突然再度毒
發起來!
    而這次毒發,看來比上次倍為慘厲,只是孔慈不但全身炙熱如火,整個人更在不斷
抽搐,看來極為辛苦……
    秦霜連忙「虞虞噗」的點了她身上數個「麻穴」以減輕同心蠶帶給她那份烈火似欲
破體而出的痛楚,同時更將自己掌心緊貼其背門,內力已源源不絕貫進她體內,為其暫
保心脈!
    孔慈已因那份烈火似欲破體的痛楚而逐漸陷於昏沉,但迷糊間見秦召如此不惜功力
救她,不由無限感動地、若斷若續地道:
    「霜……少……爺……,別……再為……我這樣……的婢女……浪費……功力……」
    「你……還要……助……雲……少……爺……對付……
    無道……狂天,若……然……功力……??不繼,救……風……
    少爺……??便……無……望……」
    於此痛楚難當關頭,孔慈還在唯恐會因自己而誤了聶風,秦霜不由鼻子一酸,並沒
依其說話停止貫氣,相反,更不斷加強功力,似誓要為其壓抑體內劇毒!
    總算沒白費秦霜一番心力,孔慈的毒在片刻間已暫被他壓抑下來,然而,孔慈亦已
因適才劇毒煎熬,而徹底昏過去。
    那個喚作「傷心」的女郎亦因孔慈的突然毒發,而看得目瞪口呆。至於步驚雲,卻
由始至終皆在袖手旁觀,並未出手相幫。
    難道,死神已真的決定對孔慈見死不救?即使她真的死在他面前,死神亦會不為所
動?
    抑或,死神早已看出以秦霜的功力,仍可獨自解救孔慈這次突然毒發?他不出手相
助,全因為他還要留力對付一個他仍未完全清楚的強敵「無道狂天」,以救回落在其手
上的聶風?甚至……
    孔慈?
    死神不出手,只固他要在真正能救回孔慈的關頭「出手」?
    可是,也許是秦霜真的過於關懷孔慈,他並未有空思索死神那顆莫測的心!
    但見他抱著昏過去的孔慈,滿面憂色地對步驚雲道:
    「雲師弟,孔慈這次毒發,雖已暫無大礙,但她氣息仍很亂,必須找一個地方讓她
安頓一段時間,才可繼續上路……」
    乍聞此語,步驚雲仍不置可否。
    但一旁的那個佑心,卻驀然喜形於色地道:
    「那你們不用再找地方了!」
    「佑喜!你們不若就到……」
    「姐姐的家裡去吧!」
    此言一出,步驚雲隨即向她一瞥!
    而秦霜,更是眉頭大皺……
    步驚雲與秦霜,終於還是到了那個「佑心」的家裡。
    秦霜不是早已表明不認識這個女子,更絕非真弟「佑喜」的嗎?卻為何仍要留在其
家?
    卻原來,無論秦霜如何千般不願,但當他與步驚雲帶著昏迷的孔慈時,方才發現,
苦門內的客棧已悉數客滿,再無地方讓他們容身!
    然而孔慈的毒,卻必須盡快找個地方調理,秦霜在苦無選擇的餘地下,終於還是硬
著頭皮,與步驚雲隨那個佑心回去!
    亦因如此,步驚雲亦終於發現,這個外表看來可憐兮兮的佑心,原來活得比他想像
中──
    更為可憐!
    只見佑心所居的,原來只是丁方不到兩丈的小屋!
    小屋更異常破舊,四壁彷彿會隨時倒塌下來,可以說,這個佑心的家,已到家徒四
壁的絕境!
    然而,她的家亦非一無是處,至少其小屋前臨一條小河,但聽淙淙的流水聲,彷彿
可洗沃人心一切俗慮,不落凡塵。
    佑心將秦霜及步驚雲領進自己小屋內,秦霜隨即將孔慈放在這小屋唯一一張床上,
接著便問。
    「我要為孔慈以暖水敷臉,屋內有沒有水?」
    佑心答:
    「有!我昨日在河裡打了些水,就在廚內的水缸內。」
    秦霜聞言,隨即開啟屋內其中一扇破舊木門,只見門後但是廚房,秦霜實時在廚內
那個水缸內舀了些水,在爐上燒起水來。
    只是,就在奉霜為孔慈燒水之際,驀然發現,那個佑心站在他的身後,正幽幽的看
著他……
    秦霜不禁納罕道:
    「佑心……姑娘,你看著我……於啥?」
    那個佑心愣愣地道:
    「佑……喜,你還說自己不是我弟……佑喜?看!這小屋雖小,但至少還有數度木
門,你卻不問我廚房在哪,便已自己懂得開啟廚房的門,由此已足以證明,你曾居於這
小屋乍聞此語,秦霜不由面色一變,彷彿被佑心說中什麼似的,而一直不語的步驚雲
聞言,亦不由朝秦霜臉上一望,似要看他會如此回答。
    給佑心雖像一語中的,秦霜亦很快給她答案:
    「佑心姑娘,在下實不明白為何自己一再否認,你仍認為我是你失蹤了的親弟!」
    「但白說,你這度通向廚內的門,早已破舊不堪,滿佈的隙,我適才進門時僅朝這
些蟑隙望了一眼,便已瞥見內裡的柴枝,試問一屋之內,除了廚房,還有什麼地方可放
生火的柴枝?」
    秦霜所說的亦不無道理!可是,這真的是他知道廚房所在的真正原因?抑或正如那
佑心所言,他正許久以前,曾居於此小屋……
    步驚雲對秦霜所說不以為然!只是,他亦不有必要揭破他,因為……
    一個人若在自己至親的姊姊前仍極力隱瞞,一定會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或原
因,死神沒必要、也無心揭破!
    可是,那個佑心聽畢秦霜解釋,卻異常失望地道:
    「是……嗎?原來你……知道廚房所在,只因……你早已瞥見廚內的……?,?柴
枝?」
    「那……很好,我也……不再打擾……你們了!就讓我到市集……先為你們買些吃
的……回來吧!」
    他說著已驀然轉身,快步出門!
    緣於她不想秦霜及步驚雲發現,她的臉已狠狠劃下兩道淚痕!
    兩道思念親弟、卻又不知弟弟為何不認自己而淌下的淚痕……
    可是,這這兩道淚痕,始終還是被一個人瞥見了。
    一個她沒想過會瞥見其淚痕的人……
    孔慈!
    只因孔慈雖一直昏昏沉沉,但抵達這裡之時,她其實已逐漸回過神來,只是她沒料
到,自己在冉冉醒過來時,竟會陷約瞥見秦霜在砌詞否認,還有便是……
    佑心那兩道淚痕……
    夕陽終於西下。
    當佑心從市集回到小屋之時,已近黃昏。
    而孔慈在秦霜一輪貫氣之下,亦已完全甦醒過來!
    可惜,甦醒過來的孔慈,雖然臉上的火紅及血絲已退,但身軀仍十分虛弱,相信還
需休息一夜,方的於沒明早再與步驚雲及秦霜繼續未完的行程。
    不過,其實秦霜及步驚雲亦早料到要在這裡多留一夜,令他們意料不到的,反而是
那個佑心。
    佑心從市集買回來給他們吃的,竟多至他們無法吃清!
    不但雞、牛、羊、鴨各色俱備,還有令人嗅之心神皆醉的酒香!
    秦霜見狀不由納罕,楞楞道:
    「佑心……姑娘,你已……家徒四壁,為何還買……這許多?我們怎能吃光你以……
血汗賺回來的錢?」
    秦霜說著,已探手人懷,似要掏銀兩給回佑心,誰知佑心卻苦笑搖首道:
    「不……!你們不用將錢還給我!」
    「若要還的話,就還給我那個已不知是否在人世的弟弟吧!」
    此言一出,秦霜陡地一震,步驚雲亦看了佑心一眼,已經醒的孔慈更不期然問道:
    「哦?佑心姑娘,你……此話何解?」
    佑心僥有深意地看著秦霜,幽幽地道:
    「因為,我適才用以給你們買吃的銀兩,全是我那個弟弟於這些年來送給我的!」
    孔慈道:
    「但,你弟弟不是早已失蹤了嗎?又如何在這些年來送銀兩給你?」
    佑心輕歎:
    「這亦是我一直堅信他並未有死的原因!其實,我弟雖已失蹤,但我相信,他一定
已長大成材,並在人間某個角落,同樣地思念著我,他才會在這些年來,不斷秘密回來
送銀兩給我……」
    佑心說著,驀然揭開廳中一個足有兩尺高、三尺寬的殘舊木匣子,當場令人眼前一
亮!
    只因為,這個外表殘舊異常的木箱,內裡競藏著一些奪目的東西……
    一大堆金光燦爛的銀兩!
    變生,步驚雲及孔慈皆不虞佑心這其貌不揚的小屋,競是禾桿裡蠱著珍珠,收藏
著無數金銀財寶!
    只有一個秦霜,看著眼前這片奪日金光,一張臉已變為死灰,他早知道這筆銀兩的
出處……
    而那個佑心看著這批銀兩,眸子中竟忽爾泛起一片痛惜之情。
    她當然並非在痛惜這批銀兩,而是痛惜這批銀兩背後象徵著的那份姊弟之情……
    但見她一雙秀麗的眼睛已變為一片灰蒙,宛如幕幕往事湧上心頭,口裡,更幽幽地
將一切關於她和其弟的過去,向步驚雲等人細說從頭……
    「我和弟弟佑喜……原性『敖』,自出世後便在這個苦門之地長大……」
    「還記得,當年的苦門並不像如今那樣富庶,真的地如其名,處處皆是貧窮苦土,
居於此地的人真的苦不堪言,那時候,娘親也四興起一家移徙外地以謀生計的念頭,但
最後皆被爹爹拒絕!」
    「只因老父認為,人無論環境如何惡劣,亦該堅強地守下去,切不可半途放棄,否
則即使遷在外地,若意志不堅,始終還是會被環境淹沒……」
    說得好!即使冷如死神,聽至這裡亦不由暗暗動容!
    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蓬萊,蓬萊皆是人心堅持理想建造而成,若然邀上
少許困難便輕易放棄,或另覓他地,那,何處方是這種人心中的蓬萊?
    孔慈也道:
    「看現下苦門果實遍地,富了起來,再不應喚作『苦門』,便該知道,當年你父的
決定一點沒錯。」
    佑心略帶傷感地道:
    「可惜,即使苦門如今已非昔日可比,我爹已無緣得見苦門今日興盛之象,他和我
娘,在我弟佑喜十歲的時候,便已相繼因病去世了……」
    孔慈「啊」的低呼一聲,道:
    「那……,你和你弟佑喜當年怎辦」」佑心黯然的道:
    「還可怎辦?當年我弟佑喜年紀還小,而我亦只較他年長五歲,且除了父母,在苦
門已舉目無親,唯有自力更生活了去。」
    「然而,我弟佑喜當年雖只有十歲,卻已非常懂事……」
    「由於家貧,我們兩姊弟在殮葬雙親時,早已連唯一的牛亦賣掉。在無牛下田耙泥
播種之下,我記得自己某夜回來的然發現一條小身影在田裡……」
    「卻原來是我弟佑喜,竟乘我上床睡了後,暗暗以自己那雙小手代替老牛將日裡的
泥耙松,好讓我能播種……」
    「我還記得,當我奔到田裡,捉著他那雙小手細看時,他的小手已因泥土太硬已弄
至鮮血淋淋!我知道,佑喜是不想我為生計憂心,而寧可以自己來代替牛馬,他寧願自
己做牛做馬,也不願看見我終日愁容滿來臉……」
    「我當場哭成淚人!我哭,是因為心裡實在為自己弟弟所幹的一切感到非常感動!
可是,佑喜看見我哭,當年還僅得十歲的他,卻反過來安慰我道:
    「妹妹別哭!無論命運要我們兩姊弟如何孤立無援,如何孤苦伶仃,我們都應像爹
爹生前所說一樣,絕不向困境屈服!」
    「至少,無論遇上任何逆境,無論這個世上的人如何厭棄我們貧窮,我們還有兩姊
弟相依為命!姊姊你絕下會感到孤單!我佑喜永遠都會保護妹妹,永遠都會守在妹妹身
邊!」
    「我一定會令妹妹永遠幸福!」
    當年的我簡直聽得呆住了,想到自己今生生來一貧如洗,什麼榮華富貴也沒有,可
是,我卻有富戶們除了華衣美食外可能沒有的東西……
    一個極為懂事、更懂得疼惜我的弟弟!」
    佑心說至這裡,一雙眸子亦不禁隱隱泛起一片淚光,顯見,當年她與其弟佑喜的姊
弟之情如何深厚,如何令她難忘是的!雖然秦霜愈聽下去,一張臉已愈是蒼白,但步驚
雲、孔慈聽至這裡,卻不期然深有同感……
    所謂「干金易得,情義難求」,若能以全世界換回當年霍步天一命,甚或抽像回與
那條白衣倩形的一段情,相信死神亦會──在所不惜!
    然則,在眼前佑心這破舊小屋,緣何如今僅得「千金滿屋」,當年矢言會照顧她
一生一世的弟弟,為何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對相依為命的姊弟,最後為何又會骨肉相隔?
    孔慈不由問道:
    「佑心……姑娘,真……想不到,你弟弟當年那樣小已如斯懂事,難怪你會如此思
念他,但……,你倆後來又為何會……」
    孔慈話未說完,佑心已黯然歎道:
    「沒錯,佑喜當年確是……非常懂事,可是,他小小年紀雖願為我下田做牛做馬,
盡他一切努力,令我這個當年也僅得十五歲的姊姊減輕負擔,但……」
    「看著自己弟弟在田間被烈日煎熬至枯黑的小小身軀,看著他那雙因泥土過於冷硬
而滿佈傷痕的小手,看著他為要我較為溫飽、而自己省吃儉食、餓至骨瘦如籐的手腳,
我這個沒用的姊姊,心時簡直痛如刀割……」
    「我終於……私下決定絕不能讓自己弟弟……這樣熬苦下去!佑喜為我幹了這麼多,
我身為他的妹妹,決不能看著他在田間做牛做馬終老,我要他過最好的生活,更要他能
有機會在書墊唸書學字,長大成村……」
    「但,當年你兩姊弟……捉襟見時,孤苦無依,你……怎樣導他成材?」孔慈問。
    佑心苦苦一笑,一直盈在眼中的淚光,終於狠狠劃下她那張雖然污髒、卻仍存一股
秀氣的臉,她苦澀地搖了搖頭,道: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當年我想以什麼方法……來助他成材,可是……,
我不未及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佑喜,他……已突然……失蹤了。」
    「什……麼?」孔慈一楞:
    「那……實在……太可惜了。我相信,無論你以什麼方示來助你弟成材,佑喜知道
你這個姊姊如此為他設想,也定必會深深感動……」
    佑心滿帶遺憾地道。
    「是……的,真的……十分可惜,也許,佑喜已……永遠不會知道當日……我的心
意……」
    她說著斜斜一瞄一直在低首默然聽著的秦霜,續道:
    「而且,佑喜的失蹤根本就毫無先兆,也發生得非常離奇……」
    「哦?那他到底是如何失蹤的?」孔慈愈聽愈是好奇。
    佑心又苦苦搖頭道:
    「不……知道,事實上,直至今時今日,我仍未弄清楚佑喜到底是如何失蹤的,只
知道,那日我到市集買了些種子回來後,佑喜已經不在……」
    「若是換了平時,佑喜早應在日裡幹活回來,更為免我操勞而搶著弄飯,可是那個
黃昏我回到家裡,屋內卻是出奇死寂,我,心知一定有些事情發生……」
    「我於是四出尋找佑喜,果然不出所料,他真的出事了……」
    「有些鄰人告訴我,他們看見佑喜曾在河邊捕魚,後來又見他屢捕不獲,素性跳到
河中,之後便再不見他浮上來,他們於是也撲到水裡尋找,可惜遍尋水裡每個角落也不
見他……」
    「我當場無比震驚,更隨即哭成淚人,我不明自為何佑喜要到河裡捕魚,他從不喜
歡吃魚的呀,但隨即,心中一動……」
    「只因我突然記起,那日原是我的生辰,而我,卻是極喜歡吃魚的,只是自從父母
雙亡後,一直皆在節衣縮食,無力買魚……」
    而佑喜……撲進河裡……捕魚,可能……便是因為……他要捕一尾魚……給我這個……
饞嘴的姐姐,以令我……開開心心的……度過……生辰!我相信……當年僅得……十歲
的他,便是要……極力履行……自己曾對我的……
    承諾──他,要令……我……」
    「感到……幸福」說到這裡,佑心的淚如泉湧,幾經辛苦,她方能強忍著淚,淒然
續說下去:
    「就連我自己……亦已忘記了……自己的……生辰,甚至……也忘記了……他的生
辰,可……是,佑喜……卻始終……毫無……怨言,更將……我的生辰……緊記於心,
最後……更為了捕魚……給我……慶祝……而掉到……河裡,但……他可……知道……」
    「我這個……沒用的……姐姐……在生辰……最希望收到的只是……他能……平平……
安安,健健……康康?即使將……全天下的美味……放在我……面前,也……不及……
一具與我……相依為命的……弟弟啊……」
    佑心終於泣不成聲,全身也因思念其弟已輕輕顫抖起來,無法再說下去。
    孔慈聽至這裡也被佑心與其弟的真摯感情深深感動,情不自禁眼泛淚光,縱然自己
因劇毒剛歇而變得虛弱,也不期然輕輕按著佑心的肩,安慰她道:
    「佑心……姑娘,雖然……你弟佑喜……為你墜河,但……既然鄰人遍尋河裡……
也不見他,他……亦未必會……
    遇上不測,你也不用……過於傷心……」
    一直如判官般靜聽著這段姊弟濃情的死神,亦覺孔慈說的不無道理!矚然始終未有
發現佑喜屍體,亦即是說,無人能夠證實佑喜真的死了!
    佑心聞言,不由也輕輕點頭道:
    「是……的,孔慈姑娘……你說得……沒錯!我弟佑喜……其實亦未必真的……遇
上不測,他極可能……只是失蹤……而已,而且……,就在當日鄰人告訴我佑喜墜河的
同一時間,亦有一個鄰人跑來告訴我,他……,在市集上看見……
    佑喜被人接去……」
    真的曲折離奇,峰迴路轉!滿以為這個其姊情至義盡的佑喜早已凶多吉少,誰知竟
又有鄰人在市集內看見他?
    佑心此言一出,不獨孔慈一怔,這下子,可這步驚雲亦不由納罕起來,反而秦霜卻
始終低首坐於一角,似對佑心所說的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亦從沒像孔慈般搭腔相問。
    孔慈道:
    「什麼?佑心姑娘,你說在鄰人告訴你墜河的同一時間,竟有另一個鄰人在在市集……
看見……有人將你弟接走?」
    佑心重重點頭道:
    「恩……!而且那個鄰人還言之確鑿,說看見佑喜全身濕透地坐在市集一個暗角,
後來有一輛馬車經過,和他說了幾句話,接著便將我弟接走了……」
    事情看來愈來愈複雜了,孔慈不由仰眉大皺,問:
    「但……,有鄰人說你弟墮河,又有鄰人說你弟在市集內被人接走,到底……,那
個的說話才是真的?」
    這一次,未待佑心回答,一直默然的死神,卻罕有地張口道:
    「兩個──」「都是真的!」
    「別忘記──」「第二個鄰人看見佑喜這時……」
    「他正渾身濕透!」
    孔慈萬料不到,她的雲少爺,竟會對佑心這個茲出奇地關心,可能全國為這個佑心
曾誤會秦霜是其弟佑喜吧?
    然而,步驚雲不說猶可,一說卻總是一鳴驚人,說中要處,孔慈聞言即恍然大悟,
道:
    「啊……,我……明白了!」
    「第二個鄰人說看見佑喜被人接走之時,他正渾身濕透,極有可能,他真的為著給
要佑心姑娘捕魚而墮河,卻被河水沖向下流,直至市集附近才自行上岸,最後才被人以
馬車接走!」
    佑心也點頭道:
    「不錯,我也是一直這樣想,所以,多年不皆深信我弟佑喜並未有墮河而死,只是
被人接去,不知所終……」
    「但,」孔慈又道:
    「若佑喜真的被人接去,那接走他的又是什麼人?他小時曾立志要永遠保護你,即
使被人接去,亦必會設法回來再見你!這麼多年,他為何仍不回來見你一面?難道,他
真的忘了自己小時要照顧你的誓言」傷心連忙為自己的弟弟辯道:
    「不……!佑喜絕不會是個輕忘信諾的人!只是……我也不知道當日他為何會跟人
離開,可能……,當年的苦門實在是個窮鄉僻壤,無甚作為,而每日佑喜在日間為牛為
馬的生涯,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亦實在……太艱苦殘酷了……」
    「我相信……,當年佑喜跟人離開,可能是因為眼前……
    突然出現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為改善自己和我的生活,才不惜……撤下我……」
    「事實上,自從佑喜離開之後,我竟斷續地在家裡收到一些……金子和銀兩,顯然
是有人在我出外幹活時……暗中對我接濟,我知道,佑喜始終未有反悔,即使他不能長
伴我左右,他仍要我活得好!」
    「只是……,我也一直沒動用這些金子根子,多年下來,就儲滿了這些整個箱子……」
    佑心說著一指運才的打開的木箱,那個木箱之內,確是堆滿耀目金銀,相信以一個
窮家女孩來說,花一生也未必能花光……
    一直不語的秦霜,此時卻突如其來一瞄佑心,問:「既然你認為你弟未死,更認為
這些金銀財帛是他暗中回來對你接濟,那在這些年來,你為何一直置這些財帛不用?仍
讓自己活得像個乞丐似的?」
    「你這樣做,不是白費你弟一番苦心了嗎?」
    乍聞秦霜突然張口對自己說話,佑心當場有點喜出望外,她又再次淚盈於睫,道:
    「因為,我想讓佑喜有朝一日回來知道;他的姐姐佑心雖然沒用,卻並不貪圖什麼
人間俘華!我要他知道,我真正需要的,並非什麼安穩富裕的生活,而是一顆安祥快樂
的心!」
    「而能夠令我心安詳快樂的,但是我最疼的弟弟,能早日回到我的身邊!讓我知道
他一直活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便已足夠!」
    佑心說到這裡,復再泣不成聲。
    是的!除了今夜前往市集為他們三人買吃的,她多年來皆未動用那些金銀帳帛一分
一毫!因為的要向其弟佑喜證明,她即使沒有他這些接濟,仍可倚靠自己的勞力生存至
今。
    她要他知道,若他當年離開是為了令她活的更好,那他由始至終,根本就不用、也
不應離開!
    聽完佑心這番話,秦霜的臉更是由運才的死灰變為蒼白,整個人更像陷於一片苦思
之中,剎時之間,整小屋亦恍似因二人的對話,而陷於一片無邊死寂……
    孔慈見狀,為了緩和這滿室死寂,不由打岔話題道:
    「是……了,佑心姑娘,說來說去,還不知道當日接走你弟的馬車是怎樣的?那到
底是輛怎樣的馬車?」
    終於也說到接骨眼兒上了!友心答道:
    「那,是一輛異常特別的馬車。」
    「異常特別的馬車?到底如何特別?」
    佑心恍似在竭力回憶:
    「記得那個鄰人說……,當日在市集接走我弟的馬車……異常巨大,足有……丈半
之高,更需八匹白馬方能拉動……」
    「再者,整輛馬車全以真金白銀鑄造成,車間外更有九條窮凶極惡的金龍盤踞,就
像在護擁著車內的人……」
    「不但如此,那輛馬車的車門,亦是以金絲編織而成,上面還繡著一個足有丁方三
尺的大字──」「霸!」
    霸?
    九龍護擁,中原稱霸?
    步驚雲聞言,不由深深動容,孔慈聽罷,亦難禁「啊」的一聲驚呼起來!
    全因為,環顧普天之下,能有如此雄圖野心,能夠如此明目張膽地以車宣示自己野
心的人,只得一個令群雄聞之喪膽的蓋世威名──
    雄!
    霸!
    佑心適才所說那輛接走其弟的馬車,正是與雄霸慣常用以出入的馬車……
    一模一樣!
    天……!這怎麼可能?難道,當年接走傷心之弟佑喜的人,會是……「雄霸」?
    若接走佑心之弟的人真是雄霸,那佑心之弟佑喜,又會否真是……
    眼前的「秦霜」?
    霎時之間,孔慈不由朝一直處身暗角的秦霜一望,甚至冷如死神,亦斜斜向秦霜一
瞄,似在等著看秦霜將會有何反應!
    然而,此刻的秦霜,反應卻大大出乎步驚雲及孔慈意料之外!
    但見他的臉不但由死灰變為蒼白,更由蒼白變為赤紅,彷彿完全被人說中要害!不
但如此,處事向來,心平氣和的他,竟霍地一站而起,勃然道:
    「對?不?起!」
    「我,已不想再聽如此無聊的故事!別人的家事,別人的情情義義又與我何干?」
    「失陪!」
    失陪二字乍出,秦霜已大步踏出屋外!
    屋外,赫然已開始在下雪……
    雪下得愈來愈大,整個苦門的市集,竟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冰雪,由熱鬧變為一片
冷清。……
    就像秦霜的心,無論如何千般不願冷待那個可憐的佑心,他的臉,亦頓對她罩上萬
載寒霜一樣……
    實在再無法在佑心的小屋裡耽下去了!坦白說,適才在小屋內聆聽佑心所說故事之
時,秦霜的心,已被她所說的故事一下一下地刺痛著,早已很想離開……
    他為何會被佑心佑喜兩姐弟的故事刺痛?全因為……
    他的心,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正因為這個秘密,他才會霍然走出佑心的小屋!他已無法再面對佑心所說的那個
故事,那個他本來「早已知道」、卻令他肝腸寸斷的故事……
    然而,縱然秦霜不想面對,儘管秦霜己由佑心那小屋一直走往市集,有一個人,
卻依然冒著漫天風雪追上來……
    孔!
    慈!
    但見孔慈拿著雨傘,一面從後面追上秦霜,一面虛弱地低嚷:
    「霜……少爺……,你……等等我……!」
    是的!孔慈刻下確是非常虛弱,緣於她體內的同心蠶毒,適才還剛被秦霜以真氣壓
下,如今便要冒雪追上秦霜,對一個中毒的人來說,實在是相當疲倦的一回事!
    秦霜乍見孔慈,心中不由無限感動,同時亦泛起一線歉疚。
    緣於他太明白,孔慈不顧自己冒雪追上來,定是想在他這個無比混亂的時候好好安
慰他,或是為他送來雨傘擋那漫無風雪,她,很有心。
    秦霜不由鼻子一酸,足下稍停,回過頭來對孔慈道:
    「孔慈……,你……不用為我如此,你……待我……實在太好了……」
    好?
    秦霸很快便發覺自己說錯了!緣於他赫然發現,孔慈在弄至他面前之時,不但為他
送來了雨傘,也送來了……
    一柄刀!
    一柄泛著奪目藍光、看來淬上劇毒的刀!
    而秦霜還未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噗」的一聲,孔慈已一刀……
    插進他懷裡!
    「孔……慈?」
    秦霜無比震驚!他萬料不到,向來荏弱的孔慈,竟會乘他最混亂之時向他動手!
    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回事?
    孔慈,究竟在幹什麼?
    情如遊戲,緣去如夢。
    人世間不少情緣,看多了,其實也不外乎癡癡纏纏,悲歡離合。
    所謂濃情蜜意,恩怨愛憎,最後都會因人之身死,而化作春夢一場,落得……
    萬緣歸空!
    然而,縱然入世情緣大部不過如此,秦霜卻做夢也沒想過,他與孔慈的情緣,還未
開始,卻已經變為這樣!
    他倆之間的緣,竟然不但尋常男女般有愛有恨。
    相反,無論秦霜如何在乎孔慈,如何幫她、安慰她、維護她,換來的,卻是———
—-一柄刀!
    一柄狠狠刺進他胸腹的刀!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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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01:5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霜不由己
  天還未哭,秦霜的心已在哭。
    不但哭,他的心,更在滴血!
    勢難料到,他對孔慈可說已是情至義盡,他雖不敢奢望孔慈會像對步驚雲般待他,
亦不虞她會狠心若此!她刺進他胸腹的刀,還隱泛著一片藍光,顯然淬上劇毒!
    秦霜無法置信地瞪著孔慈,雖然因過度的心痛而未有即時張口,但一雙眼睛已彷彿
在問:
    孔慈……,你為何要……這樣?
    你為何要這樣待我?
    孔慈已哭至梨花帶雨,執刀的手也在不住顫抖,她彷彿也明白秦霜的意思,無限慚
愧的道:
    「霜……少爺,對……不起……」
    「我……這樣……做,也只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
    秦霜聞言只是慘笑!
    為什麼每個干了錯事的人,總會歎一句「逼不得已」?
    就連那些野心勃勃的梟雄在塗炭千千萬萬生靈後,亦總是慨歎什麼「人在江湖,身
不由己,逼不得已」?活像一句「逼不得已」,便能令他們置身事外?
    秦霜實在大明白了!他太明白,每個人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一個理由,
以求心安理得!
    然而,他想破腦門仍無法想個明白,孔慈突然對他狠下殺手的理由,到底又是為了
什麼?
    既然想破腦門仍無法想得明白,秦霜並沒有再想下去。
    他驀然出手!
    只見他強忍貫腹之痛,一掌便已向孔慈天靈劈下!
    啊?秦霜到底要幹什麼?
    他為何對孔慈下此重手?
    冰雪如淚。
    就像一個暗戀別人的漢子,被所愛反刺反傷的淚。
    孔慈是被窗外的風雪聲弄醒的!
    她甫張開眼睛,便發覺自己已身在一座破廟內,身畔不遠,更有一個人沉沉垂首,
盤坐調息,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秦霜!
    原來,縱使他的心已因孔慈那一刀而死了,他的人還未死!
    他還安在!
    而他向孔慈天靈直劈的那一掌,亦沒有殺掉孔慈,他只是將她擊昏,帶往這座破廟
而已!
    「霜……少爺?」
    孔慈一站而起,立時欲趨近秦霜,誰知秦霜卻突然沉聲叫住她:
    「慢著!」
    「別要過來!」
    孔慈至此方才發覺,在盤膝調息著的秦霜,渾身正散著裊裊藍氣。這些藍氣,與淬
在她適才刀上的藍毒極為接近,顯而易見,秦霜正在全力驅除體內劇毒。
    他是怕自己所散發的劇毒會誤傷孔慈,才會叫她不要接近。
    孔慈不由心中一動,她萬料不到,即使自己突然以淬上劇毒的刀暗算他,秦霜在如
此疲於驅毒的當兒,仍如斯為她設想,不欲她有任何損傷……
    她不禁又淚如而下,愧然看著秦霜,幽幽輕喚著他的名字:
    「霜……少……爺……」
    良久,秦霜身上的藍氣終於冉冉散盡,他方才長長吁了口氣,歎道:
    「好……可怕的……奇毒……『碎心藍』!」
    「若非師父……在起行前……給我一瓶可解不少奇毒的聖藥,以應不時之需,恐怕
以我自身……功力,即使不被『碎心藍』的毒……碎心而死,亦須費上數日數夜……方
能將毒徹底馭除……」
    秦霜所言非虛,只因孔慈見他胸口中刀之位血猶未干,想必他只是盤膝調息了不及
一個時辰便已退毒,若沒有雄霸的解毒聖藥相助,恐怕秦霜如今仍在被劇毒苦苦煎熬。
    看著秦霜胸腹上鮮血淋矚的創口,孔慈更是歉疚難當,她不由再度趨前,柔聲道:
    「霜……少……爺,雖然……你劇毒已除,但……你真的傷得……很重,可否……
讓孔慈為你……調理傷口?」
    真是極其矛盾的一個人!真是極其矛盾的一句話!孔慈適才還一刀捅進秦霜胸腹,
如今竟想為他調理傷口?
    然而,縱然被孔慈暗算了一次,秦霜卻仍未對孔慈提高戒心,只是微應一聲:
    「恩……」
    孔慈連忙上前,戰戰兢兢地撕下自己的袖子,開始為秦霜包紮傷口。
    她所穿的只是粗衣麻布,那片袖子的質料其實十分冷硬,然而包在秦霸身上,秦霜
只覺異常溫暖。
    他多麼希望,孔慈適才並未有向他刺出那一刀,他實在不忍相信一個自己暗暗喜歡
的人,會向自己下此殺手。
    可是,無論他如何希望一切都沒發生,他那個仍在滲血的傷口,卻像在斬釘戳鐵地
提醒他,無論孔慈此刻臉上的悔咎如何真摯,她適才真的狠狠刺了他一刀!
    他必須問個明白!
    秦霜終於又徐徐張口,沉沉地問:
    「所中的……碎心藍,這劇毒……是從一種遍體畢藍的毒蛇血中……提煉而成,可
說……極為罕有,你根本……沒可能……擁有碎心藍……」
    「孔慈……,到底是誰將……淬了碎心藍的刀……給你?
    更逼你……向我下手?」
    秦霜語氣並未有怪責孔慈,且更一口咬定孔慈向他下手,只是受人所「逼」,孔慈
聞言實不知該如何感激!只見她雙眼一紅,咽埂地道:
    「霜……少爺、謝謝……你……至此……還為……孔慈……說話,你實在……不需……
如此,我……亦自知……自己犯下……彌天……大錯……」
    「只……是,你適才……亦猜得……沒……錯,那柄淬了……碎心藍的刀……確是……
別人交給我的,而且……,他們更以一個人為協,逼我向你下手,我……我……實在……
    情非……得已……」
    「他們?」秦霜虛弱地瞥了孔慈一眼,問:
    「誰是……他們?」
    「他們……就是……」
    「哪個……紅眉……及其主人……無道……狂……天……」
    秦霜一愣,沒料到紅眉及其主人,原來早已在步驚雲赴戰前暗下手腳?
    「他倆為何要你向我下手?」
    孔慈無地自容地答:
    「那個紅眉……告訴我,他們只是……想減少……雲少爺此行在破日峰赴戰的助力,
所以才會逼我……乘你不覺時下手。因為……他們認為……,你和……雲少爺……對我……
最沒戒心,亦最……容易……得手……」
    「那個……紅眉……還說,他們淬在刀上的只是……一種迷藥,只會令你昏迷數天……
便會甦醒,我實在……想……不到,刀上的……竟會是……碎心藍……這種致命奇毒……」
    孔慈說至這裡,已羞愧得無以復加,無法再說下去。
    歸根究低,秦霜待她不薄,還在步驚雲面前為他說盡好話,「盡心盡力」維護她,
即使刀上淬著的只是尋常迷藥,她也絕不該如此待他!
    然而,秦霜卻始終未有深怪孔慈之意,他仍給她解釋的機會:
    「孔慈,我知你向我下手,亦是相當痛苦,想必有難言之隱,你適才說他們以人為
協,逼你就範,到底是──什麼人?」
    乍聞秦霜此問,孔慈不由芳容一變,面有難色,就像秦霜問中一些她不想提起的人
或事,然而,她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決定告訴秦霜:
    「霜……少爺,既然……事已至此,孔慈……亦不想再對你……有任何隱瞞……」
    「那個紅眉……及其主人……用以威脅我……的,其實是……一個我……找了很久……
很久的人……」
    「這個人,正是我……」
    「失蹤了……多年的……」
    「父……」
    「親!」
    天!
    原來當日紅眉在天下會初遇孔慈,將他帶往一個昏暗無比的囚牢中所見的人,竟是
孔慈的父親──
    孔夷?
    秦霜聞言不由一怔,愣楞道:
    「什……麼?你失蹤多年的父親,原來竟已落在那個……
    無道狂天手上?」
    其實,天下會眾人盡皆知,孔慈之父喚作「孔夷」在孔慈很小的時候,已帶同孔慈
一起投拭天下。
    後來,孔夷為雄霸遠行辦事,之後便一去不回,從此不知所終,生死未卜。
    可憐孔慈一個稚女,在天下會孤立無授,為了能留在天下等老父回來的一顆孝心,
孔慈唯有甘為稚婢,受盡當時的侍婢主管「香蓮」凌虐,苦不堪言。
    直至最後得步驚雲之助,指定要她作為貼身侍婢,她才未再受戮凌。
    得知孔慈原來是因為老父在協,才會被無道狂天主僕相逼,秦霜震驚之餘,心中亦
不由暗吁口氣!
    蓋因他雖未有深怪孔慈對他手下,但始終仍有點耿耿於懷,如今得悉她是因老義被
協,心慌意亂下才會被邁出此下策,秦霜更覺有充份理由安慰自己,心想:
    「孔慈在天下苦等老父多年,如今老父音信有望,當然希望能盡力教他逃出生天,
她在被人威脅下,最後決定先向我下手……以換得老父平安,亦是情有可原……」
    「所謂骨肉情深,換了是我,可能也會……這樣抉繹,更何況……,我在她眼中的……
地位,仍不及雲師弟,甚至不及……風師弟……」
    「她……這樣做,也是……應該的!」
    秦霜如此自我開脫自己,想來也會不無悲衷!
    然而有時侯,喜歡一個人就是如此,就但秦霜那樣,無論孔慈如何犯錯,皆會原諒
她失策,甚至忙於為自己我個原諒她的理由!
    真的!直至許久許久以後,秦霜對孔慈仍是如此!無論她如何對他不忠不利不誠不
實,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原諒她!
    可惜的是,秦霜這點苦心,孔慈至死方才徹底明白……
    原來終其命薄如紙的一生,真正只受她一個、真正視她為妻子的,也只得一個好男
人……
    秦霜!
    除了秦霜,所謂「風雲」也只是她充滿遺憾的一生中,兩個虛元飄渺、擦身而過的
夢??……?
    秦爽想到這裡,不由又問孔慈道:
    「是了!既然他們以你父為協,那……你是已和孔世伯見過面了?他……可好?」
    孔慈聽秦霜如此一問,當場再難禁念父之情,淒然痛哭:
    「他……很……不好,簡直已被折磨至……不似人形,且全身……不能動彈,……
一張嘴巴更……不能再……說話……」
    「但……,爹雖然……不能說話,我卻……仍能從他的……
    眼神中……看出,他……在今生能……再見到……我,看見……我已長大……成人,
實在……十分……高興……」
    一語至此,孔慈已泣不成聲。
    聽畢孔慈口中關於其父「孔夷」的苦況,秦霜更完全忘記了自己被她狠刺一刀的身
「心」之痛,徹徹底底地原諒她!
    他深信,任誰看見自己的至親受盡折磨,都會不惜一切設法先救父再說,因此,孔
慈在慌亂下替承替紅眉及無道狂天辦事,實是人之常情。
    即使換了秦霜,他的決定,亦可能會和孔慈一樣!
    秦霜又道:
    「那個無道狂天……為何要如此折磨你爹?他與他有深仇大恨?你爹到底是如何落
在他們手上的?」
    「不……知道!只知道……他們將我帶往一個……不知位於何方的……黑暗囚牢,
我絕不能再讓爹……困在那個囚牢受苦,即使付出……任何代價,我亦要……救回他!
因為……」
    「爹……已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而且……,爹……曾為我所作的……犧牲,
我即使一生……為奴為馬,亦要……報答……他……」
    犧牲?
    天下父母,早已每日畢在「不停」為子女犧牲!休以孔慈如斯在乎其父曾為她所作
的犧牲?秦霜不由問道:
    「孔慈……,你如此在乎你父為你所作的犧牲,那……
    他到底曾為你如何犧牲?」
    被秦霜如此一問,孔慈腦海不禁浮現重重舊事,她惘然的道:
    「我爹……為我所作的……犧牲,並非……常人能夠……辦到!雖然在其它人……
眼中,他是一個十惡不攝的……魔頭,但在我……眼中,爹卻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
    「他對我……之好,實在已……無話可說,即使我八歲時……曾失去記憶,但爹為
我所幹的一切,我仍……一一記得!」
    秦霜愈聽愈感好奇:
    「哦?你在八歲時曾失去記憶?」
    「恩……。」孔慈點頭,日光恍似飄到老遠,徐徐續說下文:
    「我聽……爹說,我在八歲那年,曾中敢於種十分罕有的奇毒,致命名失去了八歲
之前的所有記憶,就連我的娘,我亦已忘記是……什麼樣子……」
    「我只記得……爹曾提及,我的娘喚作『紫桐』,也是他畢生唯一最愛的女人……」
    孔慈所言非虛,她的娘確是喚作「紫桐」只是,她不記得自己的娘,對地來說,未
必不是一件好事。
    這於,他若記起自己的娘的話;便會同時記起,她的親生娘親,曾經懷著一顆痛苦
破裂的心,流著兩行斷腸的淚……
    誓要幹掉自己最寶貝的女兒!
    只因為,孔慈曾是解開「達摩之心,秘密的唯一一人,孔慈之母「紫瞳」為免「達
摩之心」這驚世秘密流傳於世,貽誤蒼生,最後不惜大義滅親,欲親手了結自己的親生
女兒!
    (……詳見風雲小說第二十八冊,匠浚眾生,第九回。)
    幸而,就在紫桐正要下手殺孔慈之際,孔慈及時回來,兩夫婦隨即發生激烈糾纏,
最後,孔慈並沒有死,親眼目睹其父為救她,在混亂中錯手殺了他最愛的女人!
    對於一個八歲女孩來說。先是其親母欲要殺她,繼而更目睹娘親被真父誤殺,簡直
就是一個永世難以忘懷的夢魘!
    然而,孔慈最終也忘記了這段發生在燦峰上的血色悲劇!
    全因為,後來其父帶她路經嵩山一帶,她不幸中了一種奇毒「一千來世之咒」,最
後雖能幸保小命,唯已完全失去了八歲前的所有記憶!
    本來,在上次「黑瞳」及其主人「魔」的計劃下,孔慈亦一度因「達摩之淚」而恢
復部份記憶。可惜最後仍因體內虛耗過度而再次忘記前事,甚至連自己曾是黑瞳的「借
體」亦不再記得,當然,黑瞳暗藏在其體內的死亡力量,亦己完全失去。
    故如今的孔慈,唯一記得的,仍只是她那個失蹤了多年的父親──孔夷……
    秦霜又道:
    「既然,你這自己的娘亦已忘記,只記得你爹曾為你所幹的一切,想必,你爹對你
實在情深義重……」
    孔慈點頭:
    「是的,我猶記得自己在失憶之後,曾苦著問過爹,到底我為何會記不起自己曾有
娘親?到底我的娘親去了哪裡?」
    「爹卻對我說,娘親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得不能再回來,他本來不想離開
我們的,只是因為爹而被逼去了哪個地方……」
    「所以,為了彌補我沒有娘親,爹說窮他一生心力,也絕不會棄我不顧,更絕不會
讓我再受半點苦,他要我活得比任何有娘親的公子還要幸福、快樂!」
    不錯!是自己親手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推進地獄!是自己親手將自己的女兒變為沒有
娘的可憐孩子!當年孔夷內咎之深可想而知!他要窮盡一生心力令女兒幸福,實是理所
當然!
    而為了令自己女兒碎福,當年刀法不弱的孔夷,終於走上一條他向來最鄙夷、亦最
不想走的歸路……
    他開始當上為錢「賣命」。「索命」的殺手!
    一個本;愛深負理想的刀客,最後竟淪為見錢眼開的貪婪殺手,目的並非為了多掙
幾個錢,而是為盡快累積可觀的財富!
    他除了要令自己女兒生活富裕外,還要累積足夠的財富,讓他兩父女以後再不用為
生計發愁!
    唯是如此,他在自己以後的餘生,才可每一分每一刻都不用幹活,都可長伴女兒身
邊,照顧她保護她,讓她感到即使她已沒有了娘,還有一個長伴左右,無時無刻都給其
親情溫暖的父親!
    他要守信父代母職,將自己的女兒好好撫養成人!
    而就在孔夷當上殺手後一年,由於他不顧顏面,不顧危險,任何大小殺人的買賣也
照接不誤,他這個目標也快將達到,可惜,命途多桀的人,就像早已注定與噩運纏上……
    總是好景不長!
    一次,孔夷誤接了一宗殺人買賣,目標人物是當年「毒」名遠播的「天邪教主」之
子。
    這個「天邪教主」之子貪花好色,孔夷在一艘青樓之處找到他,二話不說,輕易便
已將其一刀解決!
    滿以為買賣順利完成,誰知莆回到家中,才知大禍臨頭!
    卻原來,天邪教主不忿兒子被殺,決定要為愛兒報仇,經一番明查暗訪下,早已查
悉是誰買我將其子軒諸死地,於是率門眾將那個主謀一舉幹掉。
    至於孔慈,雖只是受人所托的殺手,但其於既死於其刀下,天邪教主亦紹不會給其
好過!
    就在孔夷趕返家裡之際,發現天邪教主及其率領的逾千門眾,早已將其所居的小屋
重重包圍!
    不但如此,自己這年來不惜出賣刀客尊嚴、辛苦掙回來的所有銀兩,竟已被天邪教
主一一搜刮!
    但錢財也只是身外之物,最可怕的還是,他最寶貝的女兒孔慈,竟已中了天邪教主
的──「天血邪」!
    所謂「天血邪」,其實是天邪教主搜羅萬種毒草奇花,精研而成。
    由於「天血邪」混雜了萬種奇毒,故除了無邪教主自己有解藥外,即使覓得當世神
醫代為解毒,相信亦非要一月時間不可?
    然而,孔夷眼看的愛女孔慈,卻已無法再等片時半刻,只因她中了天血邪後己全身
泛紫,不斷和在地上沏滾掙扎,咀裡更不斷修出襄裊紫氣,似是劇毒難當。
    勢難料到,向來江湖遊戲,本是男人間的爭遼殺戳,大部不涉弱質婦孺,誰知天邪
教主堂堂一教之尊,竟將喪子之痛遷怒於孔慈身上,對一個不足十歲的女孩下此重手!
    孔夷看著自己女兒在地上痛苦掙扎,簡直心如刀割,二話不說,已將孔慈從地上一
抱而起!
    掌心一抵女兒背門,源源不絕的內力已直貫她體內經脈,望能為其減輕痛苦!
    可是,「天血邪」的劇毒蝕骨人心,孔慈使已痛極欲死!
    眼看愛女慘死在即,孔夷在情急之下,突然下了一個決定!一個即使尋常皈夫走卒
也不會隨便下的決定!
    赫聽「噗」的一聲!緊抱女兒的他,霍地跪在天邪教主面前,重重叩了一個響頭!
    萬料不到,以孔夷獨到的刀法,即使被逾百天邪教眾圍攻,本亦可殺出重圍,他卻
竟然不走,更為救自己命懸毫髮的女兒,犧牲了他最寶貴的──
    尊嚴!
    他本是一名身負理想的刀客,早已為女兒幸福而犧牲了作為刀客的尊嚴,自其淪落
當上殺手,如今,他甚至連作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最基本的尊嚴也不要了,只為救自己
最寶貝的女兒──
    孔慈!
    他一定要給自己女兒幸福!
    在這個心願未達成前,他更絕不能給女兒死!
    孔夷摹然向自己下跪求取解藥,就連被跪在天邪教主亦為之動客,不由道:
    「男子漢……大丈夫,寧死也……不該屈膝人前,何況你是一流刀客?刀客更有刀
客的尊嚴!你為救女兒……如此卑躬屈膝,值……得嗎?」
    孔夷卻義無反顧地實時回答:
    「值得!」
    「我一日是她父親,一生也是她的父親,即使耗盡自己一切心力,亦誓要保護她!
我絕不能讓女兒受任何痛苦傷害!你也身為人父,難道亦不明白?
    天邪教主當然明白!他也是一個父親,雖然教子無方,但如今愛兒被殺,他亦第一
時間為其報仇,甚至犧牲了自己作為一教之主的無上尊嚴,向一個弱質女孩下毒手!
    在他內心深處,其實也感到無比汗顏!
    然而,他的愛兒真的已死了,雖然並非孔夷主謀,他亦決不能讓他置身事外,全身
而退,他亦要他付出不菲代價!無邪教主最後只道:
    「我只以你實力,大可全身而退,根本不用向我卑躬屈膝,你這樣做,無非是為救
女兒!可是,我兒畢竟死於你手,若我就這樣給你天血邪的解藥,試問以後如何能再當
一教之主?」
    「這樣吧!既然你有眼無珠接下這宗殺人買賣若你真的願不惜一切救你女兒,就自
行挖下一雙眼睛餵狗,我就放你女兒一馬,你我從此───筆勾銷!」
    挖下……一雙眼睛餵狗?
    天!一個刀客沒有了眼睛,就如同飛鳥折翼,即使以後仍能「以耳代目「執刀,但
出刀的準繩勢必大折折扣,他將不再是一個一流刀客!他的刀,只會比如今更為淪落!
    就連當時已痛至氣若游絲的孔慈聞眼,亦強忍著痛楚童稚地叫:
    「爹……,不……要……啊……」
    女兒……不用……你為我……這樣……啊……」
    可是,看著年紀小的孔慈也能如此懂事,孔夷更是毫不猶豫,抬首便對天邪教主朗
聲道:
    「好!我就自挖雙目,還你兒一條命!」
    「希望你亦能堅守承諾,給我女兒一條生路!」
    「她是無辜的!」
    孔夷縱是大難臨頭,記掛著的還是自己女兒的安危!可見天下父母疼愛子女之心,
如何骨肉情深:如何義無反顧!
    孔慈終於只能幹睜著眼,看著老父親手自已的一雙眼睛狠狠挖下來!更看著天邪教
主帶來的兩頭惡犬,爭著吃其父那兩顆丟到地上、血淋淋的眼球,就像在吃著從街上撿
獲的廢物一樣……」
    她還看見,老父眼窩所流的血滴到自己臉上……
    「好熱的血……
    好愛女的一顆慈父之心……
    正就是這顆慈父之心,孔慈畢生都無法忘懷!
    即使她己盡數忘記自己八歲時的所有記憶,她仍無法忘記當日其父自行挖下雙目時
的那份堅定和決絕,那份決絕,就像只要為了自己女兒,他不但能自挖雙目,甚至將自
己一顆心挖出來示眾,亦在所不惜!
    只因作為一個父親,他已對得起「天地良心」!
    出奇地,當時不足十歲的孔慈並沒害怕,也沒有哭。
    她人是緊緊捉著老父的手,讓他感到無論他們兩父女面對如何困境,她這個女兒也
在默默支持他!
    她要讓他知道,無論他想成為情操高尚的刀客的路,如何愈走愈遠,無論他如何淪
落,如何成為十惡不攝的魔頭,他這個女兒也「以他為榮」!
    他是她眼中最好的父親!
    永遠都是!
    從今以後,他雖然再無法以雙目看見自己的女兒將會長得如何可愛,雖然只能用手
感覺她的臉龐,但這些都不再要緊……
    因為由那一刻開始,小小的心兒已在暗暗發暫,她將會永生永世的伴著老父,永遠
不會拋下他離棄他!她將會窮一生心力報答老父養育深恩,即使犧牲她的……
    所有幸福!
    然而,縱然當時年紀小小的孔慈已有如此「大志」,可惜其父孔夷的命,著實坎坷!
    此事以後,孔夷雖失去了眼睛,卻救回女兒之命,對他來說,眼睛還屬次要,女兒
之命才最重要,一失一得,他其實並不太在意。
    可是,這些年來千辛萬苦為女兒「將來幸福」掙回來的積蓄,卻已被無邪教眾掠個
所餘無幾,生計日漸緊約。
    他本來還有一個已甚少聯絡的弟弟,可是其弟亦是捉襟見時,他也不欲強人所難,
求其接濟。
    而有一次,當他在家裡不見了孔慈,決到市集我她之時,他便發覺,已是他必須重
操舊業的時候了!
    因為,他的眼睛雖無法看見,但耳朵卻仍能的見!他赫然聽見自己的女兒,在市集
內以童稚的語聲行乞!
    他萬料不到,自己的女兒竟已這樣懂事,為不欲他為生計發愁,寧可自己暗暗跑在
市集行乞,以補生計!
    孔夷只感到異常可悲!他自己雖已倫落至此,但決不想女兒也像自己般淪落!他日
決定要給她最大的幸福,如今,卻反而拖累了她……
    不!他決不能讓女兒與自己一起沉淪下去,在人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即使要下地獄,就讓他孔夷一個下地地獄好了!
    就是這樣,他終於決定自己一個人再下地獄!
    他決定重操故業!
    當回殺手!
    有一點出乎意外的是,重當殺手的孔夷,竟然很快便以掌握「以耳代目」的法門,
即使雙回失明,但刀法竟軟以前更「狠」,並不表示他刀法已有大時,相反,更是不進
反退!
    全因為,他往昔用刀,即使在向豹物下手,亦有少入場顧慮著自己仍是刀客,可是
如今,他已跌至無可再低,一顆豁了出去的心再無顧忌,於是殺得更狠!更絕!
    更快!
    亦因如此,他的云云佯名更是遠播!江沏人對其益發聞之喪膽!他很快已成為聲名
狼藉的魔頭!只要有錢,他便為誰賣命,下手絕不留情!
    到底一個本來深具抱負的刀客,為何最後竟成為人見人怕的殺人魔頭?
    孰令至此?
    也許,孔夷心中若真有怨,便只好怨一句命!
    他從不會怨自己女兒,成為他最致命的負累:只要能令女兒幸福,他即使殺光天下
所有人,甚至殺掉自己,也是值得的!
    而亦因為孔夷日益殺名遠播,終於,他的運氣來了!
    當時正如日方中的雄霸,終於看上了他,聘用他為其剷除異己!
    能為一代梟雄「雄霸」辦事,可說機會難逢,孔夷亦把握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幹得
相當落力!
    一年下來,竟已為雄霸殺了逾千異己,可說殺孽極深!但由於雄霸出手闊綽,他掙
的錢亦相當可觀!
    孔夷私下曾暗暗盤算,只要再多干一單殺人買賣,他便有足夠的錢財,帶女兒一起
離開天下,從此以後,他便可與孔慈找個沒人認得他倆父女的地方。
    重過新生!
    而他亦真的可如主平素願,不用再為生計發愁,洗心革面,專心為女兒謀幸福!
    可是,孔夷也許萬料不到,他自以為這次將是他殺手生涯中的最後一次買賣,真的
成為他畢生最後一次買賣……
    他這次遠行為雄霸殺人,竟然一去不返!
    從此不知所終!
    孔慈猶記得,當日老父遠行之時,天下會正下著連綿大雪。
    好淒冷的雪!彷彿在預告著老父此行的不祥徵兆……
    然而,老父始終還是去了,臨行遠以他那只戴著臂環的手,無限溫柔的拍了拍她的
頭,叫她等他回來,叫地等他回來……
    可是,他自己卻終於無法回來!
    萬料不到,孔慈猶來不及等他回來與他宣這親生,這一別……
    已成永訣!
    無論當年的小孔慈如何在心中立志,要在長大後報答老父養育深恩,一生坎坷的他
竟然再敢地樂趣口來,享受女兒反哺之福!
    多麼可惜!僅欠那麼一點,他兩父女便可宣過新生!然而,命運卻總是不放過他父
女倆……
    只是,無論孔夷如何一去不返,當時年紀小小的孔慈猶深信,若老父仍活著,有朝
一日必會回來與她團聚,所以他絕不能離開天下,即使淪為稚婢,她亦替要留在天下等
他回來!
    緣於老父為了她,已犧牲了「理想」,犧牲了「刀」犧牲了「聲名」,甚至犧牲了
「一生」!
    它縱使淪為稚婢,又算得是什麼?
    可是,日復日年復年,老父始終渺無音訊,她這一等,便已的了十年……
    萬料不到,失蹤多年的孔夷,原來竟已落在那個無道狂天手上,且日夕飽受折磨,
孔慈為了救父,才會在一時情急下,無奈暗算秦霜,出此下策!
    只因她曾在心中暗暗起誓,即使犧牲自己一生幸福,她亦誓要報答老義養育深恩!
    萬死不辭!
    往事如煙……
    孔慈終於對奏霜說罷事情始未,秦霜在得知一切後,亦不禁搖頭歎息。
    然而,歎息又有何用?看著因重提舊事致泣不成聲的孔慈,秦霜不由滿目憐惜,他
強忍著被利刀貫體的傷痛,竭力回頭一拍孔慈的肩,柔聲安慰她道:
    「孔慈……,雖然你這次……對我下手……未能得毛,但……你放心……」
    「那個無道狂天……暫時絕不會對你爹不利。」
    孔慈聞言一愣,道:
    「霜少爺……,你……從可見得?」
    秦霜溫言笑答:
    「別忘記,你爹失蹤了幾近十年,亦即是說,他落入那個無道狂天手中亦已十年!
在這十年的冗長歲月裡,他為何一直只對你爹百般折磨,至今卻仍留他不殺?」
    「箇中原因,極可能是你爹對他,仍存在著一定的利用價值。故我推斷,他暫時仍
會留你爹一命,以防萬一。」
    秦霜所說的也無不道理,可是孔慈仍滿臉憂疑之色:
    「但……,爹一日仍在……那無道狂天手上,我便……日夕……寢食……難安。」
    「我實在……無法想像,即使那個無道狂天暫時……饒他不殺、還會以何方法……
折磨我爹……?」
    秦霜道:
    「孔慈,你一番孝心,相信你爹是明白的,他受盡百般折磨仍敬存殘命,可能便是
要等著看你長大成人的一天,只是以目前情況,相信還須我們抵達無道狂天指定的決故
之地『破日峰』後,才能想辦法再救你爹。」
    「我……們?」孔慈聽罷有點意外:
    「霜……少爺,我……適才……出賣了……你,你……竟然……仍帶我……同赴破
日峰?更願……助我……救父?」
    秦霜又是溫言一笑,肯定地道:
    「嗯!其實你適才對我下手,真的只是情非得已。若我秦霜聽罷一切原委後,仍要
責怪一個只是急於救父、才會出此下策的孝順女孩,就未免有點不近人情了!」
    「你放心!今夜之事,我會為你守秘,絕不會告訴雲師弟,免他又再對你為難,我
倆就像一切都沒發生一樣吧!」
    勢難料到,秦後竟不記前嫌,孔慈芳心不由深深感動:
    「霜……少爺,你……對我……這樣好,孔慈……真不知……該如何……說……」
    秦霜定定看著她,道:
    「你根本不用說!我只要你應承我,下次你若再有任何困難,希望你能第一時間告
訴我,無論是什麼困難,我都會竭力幫你,請你別再於像今夜這樣的傻事……」
    「真的!孔慈,我希望從今以後,都別再騙我!」
    孔慈聽至這裡,已然又再熱淚盈眶,是因為秦霜對她實在太好而熱淚盈眶:
    「霜……少爺,你對我之好,孔慈要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再……騙你?」
    得孔慈親口承諾,秦霜愜意地回顧,只因今夜被她刺的那一刀,傷勢雖已無大礙,
但秦霜心中所受的傷,卻遠較身體之痛更深。若孔慈真的再度騙他,他也不敢想像自己
將如何自理心中傷口。
    然而,秦霜未免笑得太早,亦太易信人了!
    他那會想到,無論孔慈如何千般不願,她最後還是要騙他?
    真的!直至許久許久以後,孔慈一直都沒將她心中一個最大的秘密告訴秦霜!她一
直都在騙「他」和「自己」!即使至死也還沒將真相告訴他!
    她終於騙盡「他」一生!
    也騙盡「自己」一生!
    只是,被「情」沖昏腦袋的男女,總是當局者迷,即使平素何等理智,一旦陷身茫
茫情海,亦如同一個三歲稚兒,失去辨別是非黑白的能力。
    正如此刻的秦霜,也是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原諒了刺其一刀的孔慈!
    不但原諒,而且在聽罷她適才所說的童年舊事後,秦霜與孔慈之間的距離,彷彿又
拉近一些,故孔慈亦纂然鼓起勇氣,坦白問秦霜道:
    「是……了……」
    「霜……少爺,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秦霜一愣,但仍溫然笑道:
    「什麼問題?」
    孔慈半帶試探地道:
    「今夜在屋內……聽那個,「佑心」姑娘說,當年接走她弟弟?佑喜,的馬車,上
刻九條金龍護擁,車門是繡著一個……
    『霸』字,這……,活脫脫便是……幫主常用的馬車無疑……」
    「我……只想問,當年被馬年接走的……佑心之弟,是……不是……霜少爺你……?」
    被孔慈如此一問,秦霜當場面色一變,呆呆回望著她,彷彿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答
她。
    良久良久,但聽他終於長長歎了口氣,惘然地道:
    「唉……:我其實……早該知道,世上無永遠可守的秘密……」
    「孔慈,既然你今夜能將你父與你的複雜淵源告訴我,我又何嘗不能將自己的心中
一個守了多年的秘密告訴你?」
    孔慈道:
    「這個秘密……,可是與霜少爺是否佑心之弟有關?」
    「嗯。」秦霜徐徐頷首:
    「這個秘密,也是一個……」
    「『心不由己』的秘密!」
    心不……由己?
    這顆心,可會是秦霜的心?
    孔慈一愣,還未及追問下去,秦霜已將這個「心不由已」的秘密沉沉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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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1-26 01:52: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天經?地義  
  「他」在等。
    等了無故個冬夏,無數遍春秋。
    可是任教日轉星移,天地褪色,仍他仍像在無休止地等待!
    只因他要等的事情,實在太難實現。
    他在等待人間出現人個「終可戰勝天命」的人!
    是的!他已等了許多許多年了,由他開始能夠預見「天機」的那天開始,便一直在
等待一個「可打破天命」的「世人」出現。
    緣於他雖看透天機,卻又不甘世人總被天意作弄,在其內心深處,總是希望有朝一
日,有世人能擺脫宿命。
    可惜一直的等呀等,結果仍舊令他非常失望。
    世上仍未有人能真的戰勝「天命」,世人,仍活在天意作弄之中,為何世人總抗拒
不了早已注定的「無意」?為何總是「天命難違」?他最是明白不過!
    全國為「迷」!
    沉迷!
    曾經,他曾見一個不敗的「劍中之聖」,本應可擁抱「命中聖者」之榮譽終老,成
為武林一個不敗傳奇。
    可惜,這名「劍中之聖」不懂見好即收,仍沉迷於「求劍求敵」,最後終難逃慘敗
的「天命」,不能再被喻為「劍中之聖」。
    只因真正的「劍中之聖」,本就該永遠不敗!
    一個已敗的劍手,又怎可能再稱為「聖」?
    也曾經,他又嘗見一個一劍獨挫十大門派、孤劍力敗那劍中之聖的「蓋世英雄」,
滿以這樣一個驚世神話,必可超脫一切,戰勝天命!
    誰知,任這個神話如何天下無敵,即始終還是敵不過「愛妻慘死」,敵不過「兄弟
生離死別」,終日「迷」於往莫思義,鬱鬱借死遁世,含恨湮沒……
    一個是劍中之聖,一個是劍中神話,兩個如此精彩絕倫的曠世人物,竟也「無命難
逃」,試問庸碌蒼生,還有誰可抗天拒命?
    也許還是有的。
    所以「他」仍在等。
    等心目中那個足可逃出天命作弄的人出現。
    而這個人,或許亦早已出現了。
    這個人,極可能是一個……
    死神!
    不錯!在「他」心坎深處,亦認為那個不哭不笑的死神,極可能是世人能抗拒天命
的唯一人選!
    緣於死神不但萬情不動、萬苦不哀、萬挫不妥,更「萬劫不動」!
    這樣一個不哭、不笑、不哀、不喜、不驚、不動的人,必可戰勝人間一切「愛別離
苦」,以一頂「鐵鑄的心」守至最後。
    排除萬難,戰勝老天爺早安排給他的黑暗命途!
    「他」更深信,死神與另一個「紅顏白髮」的她,雖然情深緣淺,情路波折重重,
但只要二人一日不死,真愛不滅,以二人相愛之深,必有一是「夙願能償」!
    即使,「他」其實早已預知二人的最後結局本應如何可悲,「他」仍看好二人這段
情……
    故他目前唯一可干的,只有籌,等看死神與她戰勝可哀宿命的一天!
    除了等,他實在也無法可助二人半佔半分!
    緣於他雖看透天命,卻只是一個自身難保的「泥造菩薩」,也像尋常蒼生一樣,無
法擺脫天命制時。
    畢竟,世上能夠不哭不驚不動、敢於逆天抗命的死神,亦只得一個!
    然而,他雖然幫不了什麼忙,卻仍異常關心!不但關心死神今次前赴破日峰決戰那
個無道狂天的進展,就連圍繞死神身邊的人,他亦在暗裡靜觀一切……
    故而,當秦霜在廟內傾聽著孔慈與其父的恩義之時,「他」亦在廟頂暗角窺視著二
人的一舉一動。
    看著秦霜對孔慈不但既往不究,更看著秦霜眼裡對孔慈流露的那股深情,「他」就
不期然輕輕揚首,暗暗在心中長歎:
    「秦霜啊秦霜……」
    「死神與那個白髮的她,到最後無論能否『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卻早已注定她已
是死神畢生唯一最愛,孔慈的出現,也只是死神靜如死井的心中一道漣勸……」
    「你可知道,孔慈的父親『孔夷』到底是誰?若你知道孔夷的真正身份,便會明白
孔慈這個茲女的宿命,她匆匆來這世上一躺,只為『命!』還死神一點她一生也無法還
清的恩義,過後她便會如風中殘燭,在死神在命中黯然消失……」
    「秦霜岡秦霜,既然孔慈早晚消失,你又何苦不顧一切,在她有限的生命中來淌這
他渾水?也匆勿趕來愛她一場?給她卑微的一生最後一點幸福?」
    「你可知道,無論你如何愛她護她原諒她,苦命的孔慈亦無法以愛報答?」
    「到了那個時候,你的結局,將會較孔慈更為可悲!因為當知道自己深愛的人在逼
於無奈下騙盡自己一生,心中那股痛苦,甚至比千刀萬刮更痛苦千佰萬倍!」
    「與其它日生不如死,今日你為何不及時抽身而退?」
    「你可知道,若你還下抽身而退,那未無道狂天今次欲得到,天哭,的計劃,你將
會是其計劃中最大的受害者?你為何始終逃不過?你為何始終逃不過?」
    又是「天哭」?
    為何秦霜不抽身而退,便會成為無道狂天計劃中的最大受害者?難道,無道狂天欲
得到「無哭」的計劃,不單關乎步驚雲及孔慈?亦與秦霜有關?
    然而,世人著真的能及時抽身而退,或許,這世上就沒有那麼多令人遺憾的事情發
生……
    世人大有血有肉,沉迷「情」字的男女更是勇不可擋,永遠義無反顧!……
    就像向來平平無奇的秦霜,一旦陷身迷茫情海,那未到最後即使要為情粉身碎骨,
亦──
    萬死不悔!
    只歎一聲……
    人間永有癡兒女……
    曾經有人說,一個人最虛弱的時候,亦正是他最能吐同真話的時候。
    這句話星未足盡信,但聽來亦不無道理,尤其對於秦霜,這句話更是貼切不過。
    只團曾被孔慈狠刺一刀的秦霜,此刻竟真的將一個自己「心不由己」的秘密告訴孔
慈,也不知是因為他所受的傷令他虛弱所致?
    還是因為,他的」心」已被孔慈那一刀狠狠刺傷?令他虛弱得把秘密盡訴?
    「霜……少爺?」
    「你……真的就是佑心之弟……」
    「佑喜?」
    孔慈無限震驚,緣於秦霜終於對自己是佑心那個失蹤多年的弟弟一事,直認不諱!
    「但……,既然你是……佑心之弟,為何……至今仍不認你姊佑心?當年你墜河……
真的只為了捕魚給……佑心在生辰裡腹?」
    「你為何在市集……上岸後又不回家?反登上……那輛馬車絕塵而去,從此不再見
你……姐姐?」
    「你可知道……,你姊佑心……有多掛念你啊?」
    對於傷心的痛苦,孔慈最是明白不過,皆於她在這些年來,亦飽嘗與至親骨肉分離
之苦……
    然而她一連串的問題,秦霜聽罷只是苦苦一笑,道:
    「孔慈,我知世人定會認為,當年我既曾立志無論遇上任何困難,仍會長伴在我姊
身邊,最後卻棄她而去,實是對不起獨力撫養我的姊姊,但……,你可知道,若我一日
不走,我姊佑心為要令我這個弟弟活得更好,下一步就會幹些什麼?」
    這一點,孔慈亦曾聽佑心提及;佑心曾說,為了讓佑喜能到書墊唸書學字,長大成
材,她決定用一個方法來多掙點生計,但始終未有道明到底是何方法?
    「霜少爺……,聽你……如此說,你姊為要多掙一點錢……讓你活好一點,她用的……
一定不是好方法了?」
    「嗯……」秦霜黯然點頭:
    「而正因這個並不是一個好方法,故姐姐亦一直守口如瓶,未敢將實情告訴我。」
    「那……,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也是合該有事……,一日姊姊外出,我正在家裡弄飯等她回來,誰知,有一個人
卻在此時找上門來。這個人原來是前來催促妹妹快下決定,會否到其地方幹活……?
    終於說到骨節上了!孔慈道:
    「於是,你終於從此人口中知你姐會幹些什麼生計,以讓你活好一點?」
    「這個人到底是誰」秦霜沉沉地歎道:
    「說出來,你也會感到意外的。」
    「這個前來催促我姊快下決定的人,其實是來自我們苦門的……」
    「醉紅樓!」
    什……麼?醉……紅樓?
    孔慈聽罷當場一愕,亦隨即明白佑心將會以何生計來讓自己弟弟活好一點。
    因為「醉紅樓」這三字已說明一切,縱是最愚笨的人亦可一聽便知,「醉紅樓」到
底是個什麼地方?
    不知由那個時候開始,天下間的「青樓」都不再「青」,總喜歡起個什麼「紅樓」
的俗艷名字,於是什麼「倚紅樓」、「艷紅樓」,「玉紅樓」等層出不窮!如此苦心經
營,無非為讓好此道者一聽便心領神會,但求樓比花紅,其門如市。
    「醉紅樓」當然也是一所青樓。
    可是孔慈萬料不到,佑心最後的抉擇竟然會是這樣的!
    她寧可選擇往醉紅樓當青樓妓女,暗澡迎送生涯,也決要讓自己幼弟往書墊學字!
    她不願見其弟佑喜與她一起淪落,成為一個目不識丁的貧賤男兒!
    為讓自己親弟他能有機會成為「人上之人」,她甘願自身成為「人下之人」!
    只是,當年的她還只有十五歲,正值含苞待放的花樣年華,若一旦淪落風塵,成為
萬男皆可踐踏的伎女,她自己的一生,亦勢將完了……
    而當年仍是佑喜的「秦霜」,當然不願見疼愛自己的姊姊這樣做……
    孔慈摹然明白,當年仍是「佑喜」的秦霜,為何會無故墮河了也許全因為……
    「霜……少爺,難道……你當年墜河失蹤,是與你得知……你姊佑心要往……青樓
有關?」
    秦霜凝目回望孔慈,目光似在讚歎孔慈的冰雪聰明,他徐徐歎了口氣,道:
    「是的……,你猜得沒錯!當年我墮河失蹤,確是與得悉我姊要赴青樓有關……」
    「那一日,本是我姊生辰,我在得悉她為要給我供書教學,決定往醉紅樓後,心裡
一直十分納悶,感到自己雖立志在長伴姊妹左右,永遠不會離開她,但,卻原來自己只
是她一個沉重負累,實在於心難安……」
    「但既然她外出未回,我心想,好歹也待她回來再說,而且,當日既然是其生辰,
我這個沒用的弟弟,亦該盡心盡力令其開心,姊姊待我之好,無論如何,我亦要盡力報
答……」
    「於是,你便到河邊捕魚?」
    「!我原定是想捕一條魚,讓鮮有溫飽的壓在生辰之夜能大快,可是,不知是否運
氣不好,我站在河邊網了許久許久,卻這一尾小魚也未有上釣,心中自責之情更深,更
感到自己極用窩羹,而就在這個時侯,我心中忽然冒起一個念頭……?
    孔慈一愣,連隨追問:
    「哦?霜少爺當時冒起什麼念頭?」
    秦霜又是苦澀一笑,答:
    「一個極度危險的念頭!但在當時來說,也許已是我唯一一個可制止我姊淪落青樓
的方法!」
    是的!當年仍是「佑喜」的秦霜,雖然年僅十歲,卻已非少不更事。
    他其實早已想到,即使佑心回來後,他如何苦苦哀求她別到「醉紅樓」,即使佑心
如何對他承諾,只要他這個沒用的弟弟一日存在,仍會成為她的畢生負累,她總有日會
背著他,暗暗到醉紅樓零沽色笑……
    為了杜絕一切可能及後患,他這個「瘟神」必須消失!
    徹底在她生命中消失!
    當時年僅十歲的他,忽地狠狠咬了咬牙,「撲通」一聲!
    便躍進滔滔河水之中!
    他曾誓言在自己長大後,必會窮畢生之心力令自己姊妹幸福,如今,已不用再籌他
長大,他就以自己一條小命,來讓佑心幸福!
    他已來不及長大……
    只要沒有了他這個叫她嚀不過氣的包袱,他相信,佑心以後的生計會較為寬裕,她
再不用為養育他而省吃儉用,活像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叫化,更不用再為他而犧牲一生幸
福,往醉紅樓任人玷污……
    只要她生命中沒有了他這個不樣的瘟神……
    縱然他明白佑心在失去他後,初時會十分傷心,但他相信,這傷心是很短暫的。
    她一切的不快樂,將會隨他之死而日漸消失!
    只是,當年躍進河裡的佑喜,雖滿以為自己已必死無疑,誰知,也不知是老天爺認
為他命不該絕,抑或他天賦體質極強,小小年紀的他一直被河水由上侍衝至下游,竟然
仍未氣絕魂斷!
    不但未有氣斷,他更在市集附近的河邊登岸。
    佑喜保感到無限氣妥,想不到他兩姊弟生來波折重重,就連尋死,老天爺亦不給他
死個乾淨俐落。
    唯有坐在市集一個暗角呆呆出神,小小的心靈更不斷在盤算,既然自己一時間死不
了,下一步該如何辦?應否繼續以另一方法尋死,直至自己不用再負累妹妹為止?
    然而,佑喜萬料不到,扭轉他一生的最大轉折點,就在此刻出現了……
    一輛馬車突然在他面前停下,他抬首一望,當場嚇得目瞪口呆!
    那是一輛極為巨大的馬車,足有丈半之高,必須以八匹白馬方能拉動!
    椎是,教佑喜目瞪口呆的並非車之大,而是此車之──
    「霸」!
    只見馬車車廂之外,赫然有九條窮極惡的金龍護擁,車門更以金絲織成,繡著一個
足有丁方三尺的大字──「霸」!
    九龍護擁,中原稱霸!
    單以此滔天氣勢,已令佑喜實時明白,車內人之成足可震饋蒼主,脾網天下!
    而車內人亦真的來自「天下」!
    卻原來當年雄霸剛巧驅車經過苦門,驀見河上有個十歲男孩在載浮載沉,雄霸初時
只是看了一眼,卻未有邀派手下對佑喜施予授手,只因像佑喜這些窮鄉僻壤的村童,一
年中也不知會死多少,他沒必要浪費自己時間,救一堆對他毫無利用價值的廢物!
    然而,雄霸萬料不到,當他的馬車抵達苦門市集後,那個在河上載浮載沉的男孩竟
亦隨急流同到這裡!
    最令他意外的是,這個男孩竟然未死,且還自行登岸!
    怎可能呢??以當日河水之急,即使是他的門眾囚到河裡,亦九死一生,但一個年
僅十歲的男孩,卻竟能由河的上游熬至下游而安然無恙,這著非奇跡,便是這男孩的體
格異常……
    當時的雄霸,其實一直在訪尋資質上乘的孩子,以納為自己的人室弟子,再經悉心
栽培後助自己打天下,可惜其時的他雖已門眾逾萬,但若論天賦上乘,卻從未有門眾眾
能深得其心!
    正因這個緣故,年紀小小的佑喜終於登上了雄霸的車,踏上了他本來絕不喜歡的江
湖路!
    為何他不喜歡,卻伯又要踏上這條路?
    也許全因為其姊佑心!
    既然佑心甘願為他淪落「風塵」,他有何嘗不能為她淪落「江湖」?
    即使他明知一入江湖,從今以後便會身不由己,陷上一條不歸路……
    他亦不悔!
    只因他早已預備投河一死,如今既得此機緣投身江湖,也許總有日可打出名堂,屆
時便可回來再見姐姐,報答姊姊深恩。
    然而,佰佑喜當年雖已常懂事,卻仍入世未深,他那會想到,江湖並非一個生於窮
鄉僻壤的十歲小子所能擔保,雄霸的心,更非他能想像。
    由他踏上江湖的第一步開始,使已注定……
    無法回頭!
    孔慈聽至這裡,終於明白眼前的秦霜,當年何以會成為雄霸的入室弟子,更明白其
時仍是佑喜的秦霜,為何會違背自己「一生要照顧姊姊」的諾言,最後竟會棄姊而去,
箇中的奮發義情濃、原來非旁人所能幻像……
    只是,孔慈始終還有一點不明,她不由問道:
    「霜少爺,江湖在某些人眼中,不錯是條不歸路,但……,你被幫主接回天下之後,
最後卻真的成為了幫主的第一入室大弟子,以霜少爺日前在天下的地位,絕對有資格接
你姊重敘無倫,你何以從不回來見地?甚至在今日姊弟重逢之時,還堅拒……與她相認?
形如陌路?」
    孔慈此問,似一語問中秦霜心中痛處,他臉上霎時閃過一絲無奈哀傷,歎息道:
    「孔慈,你以為我真的不想與我妹相認?我這樣做,其實是為她設想。」
    「為她設想?但我見佑心姑娘被你堅拒相認後,真的……
    異常失望……」
    秦霜唏噓道:
    「失望,有時侯總較完全沒有希望為佳;一個人若然死了,恐怕就連失望的機會也
沒有了……」
    孔慈一怔,愣愣問:
    「什……麼?霜少爺的意思,是否……在說,若你真的與佑心姑娘姊弟相認,她便
可能會……死?」
    秦霜黯然低首:
    「嗯……,而且,還會死得很慘很慘……」
    孔慈大惑不解: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
    秦霜再度苦苦一笑,道:
    「孔慈,你真的想知道嗎?」
    「那就讓我告訴你,若我真的與我姐相認,有一個人便會對她不利,而這個人,卻
是一個我絕對無法反抗的人……」
    「我的師父……」
    「雄霸!」
    雄霸?
    孔慈隨即愕然,道;
    「幫……主」「他……為何會對佑心姑娘……不利?」
    「全因為『私心』!秦霜直截了當地答:
    「師父對入室弟子的要求,雖不求什麼身家清白,卻絕對要求弟子的身世『六親無
靠』!」
    「緣於只有父母兄弟姊妹的死清死絕的孩兒,才可再無任何親情牽掛,將師父視為
世上唯一親人,心無二志,永遠效忠於他!」
    秦霜如今說來,孔慈回心一想,亦覺其所言甚是!
    蓋因雄霸所收納的三大入室弟子中,聶風之母「顏盈」背夫他去,毫不願念骨肉情
深,其父「聶人王」亦在凌雲窟給一頭冒火異獸抓走,多年來不聞下落,想必已九死一
生,故聶風亦可說是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兒!
    而步驚雲,身世更是極度神秘,但看其那股不屬人間的冰冷,想必亦曾遭遇一些倫
常慘變,與至親恩盡緣絕!
    至於秦霜……
    天下會眾人皆知,秦霜在入門前是一個無父無母、無親無靠的孤兒,故僅育召一女、
並無兒子的雄霸,不單將秦霜納為徒兒,更將其視作親兒看待,予以悉心提攜。
    若論秦霜與雄霸之間那種亦師亦父的徽妙關係,甚至連較後入門的「風雲」,亦望
塵莫及!
    孔慈想至這裡,終於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霜少爺,你是否曾對幫主隱瞞……你仍有一姊之事?」
    「嗯……。」秦霜點頭,答:
    「當年師父在市集遇上我時,便曾問我是否已無親無靠。」
    「那時候,我見自己既已預了一死,即使墮河後仍能倖存,亦決計不會回去加重姊
妹負擔,好讓她真的以為我已溺死河中,而徹底打消為我到醉紅樓賣笑的想法。
    「既然已決定無論如何不再回去負累姊姊,眼前的雄霸便是我千載難得的良機,因
為若能跟其一道回天下會,我非僅不用再在苦門流連,免被姊姊察覺我還未死,二來,
更有可能會借此而打出名堂!」
    「屆時只要有名有利,便可回來再見姊姊,接她離開苦門這個窮鄉僻壤,讓她知道
她寄予厚望的小佑喜,終於也不負其所望,出人頭地,更絕對未有半分忘記小時候她的
承諾──一定會讓她得到幸福!可惜……」
    秦霜說到這裡欲言又止,孔慈不待他續說下去,似已猜知他想說些什麼,歎道:
    「可惜……,一人侯門深似海,霜少爺一定沒料到天下會幫規之嚴,實不容任何人
瞞騙幫主?」
    「是的!當日我隱瞞師父,直認自己已無親無故,滿以為待他納我為室弟子後,再
向他坦白道出一切身世,屆時他亦無可奈可。」
    「誰知加入天下後,方發覺師父幫規極嚴,更動輒便對門眾以酷刑侍侯手段極盡凶
殘!」
    「不過這些年來,師父在對人對事上的作風雖狠辣無道,甚至連我亦……不敢苟同,
但我是師父所納的第一入室弟於,他待我……實在不薄,對我的重視及提攜,亦已……
無活可說……」
    「因此……即使我坦白道出一切,相信已將我視如己出的他,亦未必會真的將我置
於死地,然而,他會否對我尚存世上的姐姐姊不利,便實在難以預計……?」
    不錯!孔慈亦有同感!以雄霸向來視人命如草芥的狠辣作風,即使能放秦霜一馬,
此事亦不能變此輕易作罷,不了了之!
    既然秦霜膽敢騙他,說自己已無親無故,雄霸必定會暗中千方百計除掉秦霜之姊
「佑心」以令秦霜變為真正的「無親無故」!
    唯有佑心之死,方能消雄霸心頭被騙之恨,更能讓秦霜真真正正視他為唯一親人!
    秦霜又無限唏噓地道:
    「所以,孔慈你至此應該明白,何以在你說在到苦門之時,我會那樣震驚?為何再
見我姊佑心之時,我會一再拒絕與她相認?」
    孔慈聞言輕輕點頭,道:
    「嗯……。霜少爺這樣做,無非也是為了佑心姑娘著想,不想在人前洩矚半點蛛絲
馬跡。孔慈相信,霜少爺這番苦心,佑心姑娘……亦終有日會……明白……」
    「是嗎?」秦霜黯然一笑:
    「孔慈,你可知道,今日我再見姊姊之時,心內多麼痛苦?
    我多麼想緊緊擁抱她,對他說我就是她等了多年的佑喜,可是,為了不想她橫遭不
惻,我……又能怎樣做?」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每隔若干時日,給她秘密……
    送來銀兩,希望她能過得……豐足,但……,妹姊實在……
    大傻了,她竟然將我多年來秘密送來的銀兩……留下不用,我今日看著她那身……
檻摟衣衫,一顆心……實在……痛如刀割……」
    孔慈溫柔地道:
    「霜少爺,金銀時帛無疑能令人過得富足,但有時候,一個人能否感到生活富足,
亦須看其在乎什麼……」
    「我相信,佑心姑娘最在乎的還是『你』,你在她心中,猶勝過千萬黃金……」
    想不到孔慈竟有此番話,秦霜不由歎道:
    「可惜……;如今大錯已經鑄成,我已心不由己,畢生亦難望……能脫離天下會,
只要我一日無法離開天下會,一日仍未能與姊姊相認……」
    秦霜的語聲愈說愈低,終至微不可聞,顯見他未能對其姊履行自己小時的承諾,內
咎極深。
    孔慈看著向來處事穩重的他,霎時竟變得低沉起來,不禁無限憐惜,輕輕搭著他的
肩道:
    「霜……少爺,別……太灰心。我總相信……皇天不負,無論任何事情,總有……
解決的一天。就像我,不也是從小已在等待爹的消息?沒料到竟真的有機會再見他……」
    對於孔慈的好意安慰,秦霜當然十分感激,他道:
    「孔慈……,謝謝你。」
    「你可知道,我今夜為何會將自己這個心不由己的秘密,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孔慈不知奏霜為何突然會口出此言,面上一紅,答:
    「霜……少爺想是在心裡憋了太久,實在需要別人……
    好好聽你傾訴……」
    秦霜聞言卻搖了搖頭,回臉看著孔慈,道:
    「不。」
    「即使要找人傾訴,也須看那人能否明白自己的感受。」
    「而我把自己與姊妹的秘密告訴你,全因為我深信,你我旨有相同的感覺。」
    「相同的感覺?」孔慈一愣。
    「是的!你和我,皆為與唯一至親分離而感到無奈絕望,有口難言。這種感覺,也
只有我倆才能體會,我倆彷彿有著相同的哀傷……」
    秦霜語氣真摯,孔慈聞之亦不由心中一動,輕輕點頭道:
    「霜……少爺,在世上能有一人……與孔慈分擔哀傷,我實在……感到……十分幸
運……」
    「只是……,你這個心不由己的秘密……本關乎佑心姑娘安危,如今卻將之告訴孔
慈,若然有何差池,孔慈實在……
    擔負不起……」
    孔慈雖對自己毫無信心,唯秦霜卻對她異常信任,定定看著她道:
    「不!孔慈,我從沒後悔自己在今夜將這個秘密告訴你,相反,我深信與我同具相
同感覺的你,亦必定會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眼見自己曾出賣秦霜,他卻仍如此義無反顧地相信自己,孔慈只覺鼻子一酸,不知
該如何說好,只是道:
    「霜……少爺,你放……心……」
    「孔慈……應承你,無論發生什麼事,亦一定會守口如瓶,絕不會向任何人洩漏佑
心姑娘是你姊的秘密,包括雲少爺及風少爺……」
    「而且,孔慈還會緊守適才對你的承諾,即使要騙盡天下人,我亦絕不會再……」
    「騙你!」
    想不到,孔慈竟還記得適才對秦霜的承諾?秦霜聞言,不由愜意一笑。
    全因為,經過今夜與孔慈建立微妙的聯繫……
    只是,秦霜未免開心得太早了。
    他豈會知道,即使孔慈願意為其守秘,他這個心不由己的秘密,還是有別人知道。
    而且這個」別人」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她!
    和「他」她,是一個秦霜沒料到會在這裡出現的人──
    佑!
    心而「他」,更是一個沒料到自己會在無意中得悉秦霜秘密的人──
    步!
    驚!
    雲!
    啊?
    原來秦霜與孔慈置身在破廟,不獨在廟頂上有那個泥造菩薩在暗中窺視,在廟內神
龕之後、赫然亦隱伏著兩條人影在靜聽著二人間的舊事!
    這兩條人形,正是「步驚雲」與「佑心」!
    但,步驚雲與佑心為何會突然在此出現?
    卻原來,自秦霜走出佑心小屋,孔慈緊隨秦霜追出之後,佑心亦因擔心秦霜不知會
否在一氣之下就此離開,亦走出屋外看個究竟!
    誰知不著猶可,一看之下,當局發現剛走出小屋的秦霜及孔慈,盡旨不知所蹤,屋
外的雪地上,更留下一灘血。
    佑心大吃一驚,立刻回屋內通知正閉目調息的步驚雲。
    可幸的是,步驚雲看來雖對所有人或事漫不經心,但乍聽秦霜及孔慈雙雙失蹤,他
只是冷冷地看了佑心一眼,接著,毫無半點徵兆……
    佑心但聽「蓬」的一聲,步驚雲漆黑的斗蓬已如蝙蝠展翅般一揚,他已將佑心一扶
而起,追尋而去。
    被夾在步驚雲懷中飛掠的佑心,從沒想過會有人的身體會如步驚雲般,冰冷得如同
來自地獄!更從沒想過,一個人「身」與「臉」竟會同樣冰冷!
    然而,步驚雲的「身」與「臉」僅管冷冰,他的「心」呢?
    他的心可會同樣冰冷?
    佑心不以為然!
    緣於若步驚雲真的「內外同冷」,那在聽見秦霜及孔慈失蹤後,就不會第一時間挾
起佑心便追尋而去。
    但佑心當然不明白,為何一個人的「臉」,會與他的「心」各走極端至這個地步?
    她不明白真實是理所當然的!只因她這些年來等候親弟回來,生活雖苦,但比起步
驚雲的痛苦,她窮盡心力亦未必能夠想像!
    畢竟,真正矚於黑暗及地獄的人不多,如今他僅得一個————-不哭死神他本已該
在地獄死去,隨霍家滅門含恨而歿,卻能從地獄回來,全因一段不能不報的仇,一個不
能不報的恩!
    他的人雖在人間,但一顆心,其實仍在地獄!
    佑心當然不會問步驚雲的過去,事實上,她自己亦已無暇顧及別人的事。
    緣於當步驚雲挾著她尋至秦霜及孔慈身處的破廟之時,她終以可以「親眼親耳」證
實,他當年的幼弟「佑喜」,原來真的如她所料,尚在人間,更正是眼前的──
    秦霜!
    她更萬料不到,原來秦霜多次不認她,其實是為了她的安危設想!
    他這個弟弟,仍然異常關心自己姐姐,不想她因為雄霸的一己私心而無辜犧牲!
    在神龕後聽罷秦霜及孔慈互相傾訴的痛苦,傷心的淚,已不由自主滑下臉龐,步驚
雲冷眼斜看著淚眼連連的佑心,向來甚少說話的他,驀然張口道、「怎樣?」
    「你,終於也證實他是你弟。」
    「你,可會堅持──」「與他相認?」
    乍聞此語,佑心當場一愣,然而她想也不想,卻突然幹了一件連步驚雲亦感錯愕的
事!
    赫聽「噗」的一聲:她竟然就在神龕後……
    向步驚雲下跪!
    事出突然,步驚雲一張冷面雖未有半分動客,但心裡卻已在微微「動客」他木無表
情地看著佑心,彷彿一個不帶任何七情六慾、鐵面無私的判官,沉沉地問:
    「你,為何要跪我?」
    佑心也翹首看著他,堅定地道:
    「因為──『佑喜』!」
    步驚雲直視著她那雙無比堅定的眼睛,似已實時看穿了她的心,她那顆為了自己弟
弟可幹任何事的飄零芳心!
    但無論步驚雲已否明白,佑心已繼續說下去。
    「既然佑喜不認我,是為了我安危設想,那我這個姐姐亦需為他設想,而同樣不認
他!」
    「因為,若佑喜與我相認的事被你們師父雄霸知道,即使雄霸仍念師徒之情,饒過
佑喜不死,但此後亦對佑喜不再信任」甚至將其逐出師門……」
    「佑喜幾經千辛萬苦,才能成為當今武林第一霸者雄幫主的入室大弟子,前途可謂
無可限量,決不能因與我這個沒用的姊姊相認,而自毀大好前程……」
    「故此,即使我現在已徹底證實他就是佑喜,亦再不想與他相認,不但如此,我更
請你……,別將今夜所聽之事告訴你師雄霸……」
    步驚雲定定地看著佑心無限哀懇的臉,他木無表情地道:
    「你不惜向我下跪……」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佑心點頭道:
    「是的!孔慈適才已應承佑喜,會為其保守秘密;而我自己亦不會將這個秘密宣揚
出去!如今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但只餘下你……一個……」
    「我知道你必須忠於……自己師父,要你不向他匯報這個秘密,無疑叫你出賣恩師,
實在是難為了你……」
    「但……,我希望你能高抬貴手,放我弟佑心一馬,為他守著這個秘密,別要……
毀掉他……」
    說來說去,絮戈不休,佑心不惜一跪,為的還不是秦霜的將來?
    好一個佑心!好一個難得的姐姐!死神雖仍在冷冷看著她,但目光中的冷意,竟隱
隱夾雜著一絲敬佩之色……
    良久良久,他方才緩緩地吐出一個他的答覆:
    「你,放心。」
    「我,絕不會將今夜之事告訴任何人。」
    「只是……」
    「我並非為了你的弟弟。」
    「而是因為……」
    「我也不想孔慈及秦霜……」
    「知道我知道!」
    死神說著,已將下跪著的佑心一挾而起;如一頭蝙蝠般向回路掠去!
    不想孔慈及秦霜知道他的知道?
    此話到底何解?
    是否因為,若然孔慈及秦霜知道死神亦知道他們二人間的事,那死神便再不能假裝
對秦霜的秘密一無所知?
    還有,死神亦不知該如何面對,一個出賣了秦霜的孔慈?
    縱然死神亦認為,她為救父才會身不由己,也是情有可原……
    因此,死神寧可裝作一切不知!
    畢竟,不知比知……
    始終更為幸福!
    是的!不知比知真的更為幸福!
    這裡,便有一個因知得較多、以致暫時失去自由的人聶!
    風!
    這裡也不知道何處何方,只知道是一個異常昏暗的洞穴。
    聶鳳的四肢,正被粗如樹籐的鐵練縛在同內兩根石柱之上。這些鐵練,也不知是以
何玄鐵所簿,競能將他這樣的高手牢牢箔制。
    聶風為何會被縛於此?
    還不是因為「知得較多」!
    他曾在天下會內,與那個無道狂天短兵相接,在一招硬拚之後,總算給他知道那個
無道狂天的「真身」到底是什麼,亦因如此,他便順理成章成為無道狂天逼步驚雲前來
決戰的其中一條魚餌!
    一來是因無道狂天深信聶風在協,步驚雲勢將非來不可!二來,亦不想聶鳳在他與
步驚雲決故之前,洩露他的真身到底是什麼!
    而此刻的聶風,也不知是因中了某些迷藥,還是日為被困在這黑暗的空間太久,整
個人竟有點癱軟昏迷,沉沉的垂下頭,就這一條血紅身影突然在這洞穴出現,他,亦毫
無所覺!
    這條突然出現的血紅身影,並不是無道狂天,而是其僕人──
    紅眉!
    只見紅眉甫一出現,便已實時掠至聶風面前,一手便已將聶鳳沉沉垂下的頭一拍而
起,冷笑著對他道:
    「嘿嘿……,聶風啊聶鳳,你可知道,你那個雲師兄,正為救你而趕赴「破日峰」
迎接我主人?」
    「正如我主人所料,步驚雲外表雖然冷若玄冰,但對你還真不薄,否則萬變不動的
他,也不會肯動身前來了!」
    紅眉雖已近在聶風耳邊,但聶鳳卻仍昏昏沉沉,茫無回應,看來,他真的被人以藥
所制。
    紅眉又無比意氣風發地繼續說下去:
    「只是,即使步驚雲願動身前來救你,他此行亦將會徒勞無功,因為,我主人,因
為,我主人根本就無意放你!你如今置身的這個洞穴,根本……」
    「就不在破日峰上!」
    什麼?原來聶鳳並非被囚在破日峰上,那……,縱使步似雲真的能打敗無道狂天,
亦勢將無法再找回聶風?
    但聽那個紅眉又道:
    「聶鳳,你可知我主人為何會無意放你?」
    「哈哈……就讓我告訴你,因為我主人隱隱感到,你和步驚雲休內皆有一股他無法
看透的可怕力量,雖然主人認為你們這股潛藏休內的力量,亦未必能勝得過他,但主人
仍很想鑽研,你們體內的功力到底從何而來?又將會發揮至何等境界?」
    風雲體內潛藏的可怕力量?
    無道狂天指的,可能便是那股潛藏兩人體內的「摩訶無量」!那股他倆仍未懂如何
隨意運用的驚世蓋世、曠世滅世的恐怖力量……
    紅眉一面笑,一雙紅得像血的眉毛,摹然向上一揚,眼中竟;露出一絲貪婪光芒。
    「不過,主人如今貴人事忙,且還要準備與步驚雲一戰,未能抽空前來試清楚你體
內那股潛威力量,所以,就乘著主人抽身不暇之際,如今,正是我紅眉等待已久的千載
良機……」
    千載……良機?
    啊?難道紅眉想……?
    但見紅眉五指箕張,已一抓按在聶風天靈之上,且還一面在殘酚笑道:
    「聶鳳!這個世上,根本沒有永遠甘受人差遣的僕人!每個人而等待成為別人、甚
至千千萬萬人的『主人』!可惜憑我實力,要成為萬人之主,還要走一段漫漫長路,而
你,正好便是我的──快捷方式!」
    紅眉說著,按在聶風天靈的爪竟嶄冒一道紅煙,也不知他想對聶風乾什麼!
    「聶鳳!就讓我在主人試你,先試清楚你體內是否真的如其所說,潛藏著一般蓋世
力量!若然這服力量真的存在的話,那未──」「我便會以我的「攝元手」,將你這服
力量吸攝過來,化為已用!」
    「只要我多添這股蓋世力量,屆時我或許便能與主人爭一日長短,甚至成為千千萬
萬人的『真正主人』!哈哈哈哈……」
    啊?想不到像紅眉這樣一個狗奴才,也有成為萬人之主的野心!人的野心實在不容
小看!聶鳳……不妙了!
    狂笑聲中,只見紅眉五指紅煙冒得更急,顯見他已開始以自身功力探索聶風體內潛
藏的力量,然而……
    不知因何緣故,他這樣以功探索,還不到片刻時間,突見其臉色一變!
    紅眉變色,全日為他赫然發現,就在其探索聶風力量之間,本在昏昏沉沉的聶鳳,
霍地雙目一睜!
    不單如此,聶風更同時吐出一句話:
    「紅眉!你想試我功力「「很好!我如今就讓你看清楚……」
    「我的力量吧!」
    此言一出,聶鳳已腿隨聲起,「崩」的一聲!緊縛其腿的鐵鏈竟應勁而脫!
    接著又是「彭」的一聲巨響!他的「風神腿」已勁掃而出,狠狠掃中紅眉下顎,當
場將其踢個人仰馬翻,凌空向後仆跌!
    「碰」的一聲!紅眉重重飛墜地上,整個顎更已不似人形,顯見聶風適才一腿雖未
能動用潛藏體內的「摩河無量」,但亦已貫注他「風神腿」的十成功力,務求一擊即中,
這一腿,已將紅眉整個下顎轟個粉碎!
    紅眉受創不輕,劇痛難當,更心知自己快要痛極昏迷,然而在昏厥之前,他仍強睜
著眼盯著聶風,無法置信地道
  :
    「不……可……能!」
    「你……中了……主人的……『萬年沉香』,若……沒有……其……解藥,本應……
會一直……沉睡……不醒,你……為何……能……突然……蘇……醒……掙……脫……
    制……時?」
    問對了!聶風竟摹然醒轉過來,是因為適才紅眉「以功探功」,無意中喚醒潛藏其
體內的神秘力量自保?仰或因為其他原因?
    聶鳳並沒有實時回答,因為就在此時,他身後不遠的一個陰暗角落,已有人代其回
答:
    「紅眉!聶風所以能夠甦醒,全國為一個原因,這個原因便是……」
    「我?救?了?他!」
    此語方出,這個說話的人已步出那個陰暗角落,紅眉朝些人一望,當場動然變色,
怒道:
    「媽……的!救……聶風的人……竟然……是你?」
    「你……,為何要……這樣……做?」
    怒叫聲中,紅眉霍地雙眼一岡,已然昏倒地上,也不知是因為痛極而倒?還是因被
那個在暗角步出的人氣昏?
    究竟這個出手救聶風的人是何方神聖?
    卻原來,此人正是那個不該出手、每次卻又總忍不著出手的──
    泥。
    造。
    菩。
    薩!
    然而,這個泥造菩薩雖救了聶風,聶風卻始終未有機會看清其真正面目。
    緣於在聶鳳還未甦醒之前,他在昏昏沉沉間,驀覺有一口清泉灌進自己口中。
    這口清泉涼邀心肺,令昏沉間的聶風亦為之精神一振,四肢更不知何故,浙恢復氣
力,想必那口清泉定是可解「萬年沉香」之奇藥。
    當時的聶風,實在很想看看救自己的人是誰,可惜,他雖服下那口清泉,萬年沉香
的藥力卻仍未完全散去,他還未有足夠氣力睜開眼睛。
    與此同時,他更感到死纏自己四肢的鐵鏈,正被那人一一解開,而所在此時,那個
紅眉已踏了進來,那人便「嗖」的一聲,掠到一個黑暗角落窺視。
    故而,直至紅眉被聶風轟昏為止,聶風可說仍未知道救他的人的身份,甚至動機!
    然而,當這個從暗角步出的人對應回吐出第一句話時,雖然他一直站在聶風身後,
但聶風聲立時知道他是誰了!
    因為他聽過「他」的聲音!
    曾經,聶風少年時與步驚雲及斷浪重回樂山一帶,在一座細小的破廟內遇上一個不
見面目的廟祝。(詳見「風雲小說」第五冊)
    當年這個神秘廟祝,不但預言了步驚雲及斷浪的命運。
    更說聶鳳一生的宿命是「犧牲」,這句聶風一直也未有忘記,因此亦一直未有忘記
那個廟祝的聲音!
    如今在自己身後的人。聲音正與當年那個廟祝一模一樣!
    可是,聶風雖認出這個泥造菩薩的聲音,亦很想一看其真正面回到底是何生模樣,
唯當年的「他」既不想別人看見其廬山真貌,想必有不可告人的苦哀,聶風亦不想強人
所難。
    故在擊昏紅眉後,聶風縱可轉身一望來人真貌,卻始終未有付諸行動,他仍然背向
來人而立,全因為對這個泥造菩薩的一點尊重。
    這個泥造的菩薩,似亦明白聶風未有回頭的用意,不禁輕輕讚許道:
    「江湖人都說,天下會神風堂主是人間百年難得的仁人君子,聶風啊聶風,你實在
太為人設想了!」
    聶風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前輩聲音似曾相識,請問……,前輩是否當年在樂山古廟內……曾為在下指點迷
津的高人?」
    那個泥造的菩薩聞言,不由又讚歎道:
    「聶鳳,僅在多年前一次萍水相運,你便將老夫的聲音牢記於心,你記心之強,著
實令人佩服!」
    「不錯!老夫全是當年為你指點迷律的那個廟祝!今日我此番出手救你,亦同樣為
了替你指點迷津!」
    「迷津?」聶風惘然。
    「嗯。」那泥造菩薩答:
    「聶風,事不宜遲,我亦不想再轉彎抹角,老夫就直截了當告訴你!」
    「你如今困身此地,全因為那個擒下你的『無道狂天』,要以你及中了『同心蠶』
的孔慈,來誘步驚雲上破日峰決戰!」
    「可是,這場決戰亦僅是無道狂天的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步驚雲等人上
破日峰,以令他能順利得到『天哭』!」
    「所以,你如今必須僅快趕上步驚雲,讓他知道你已無恙,還有,將我如今給你的
這瓶藥,交給孔慈餵服!?
    那泥造菩薩說著反手一送,一個小藥瓶已向聶風勁送而至,聶風依舊頭也不回,便
已將藥抄在手中。
    只見藥瓶外貼著一紙紅條,紅條上寫著三個極為矚目的漆黑小字──
    火!
    猴!
    血!
    「火猴血?」聶風當場眉頭皺。
    那泥造菩薩頷首道:
    「不錯!孔慈所中的同心蠶,最佳的解毒迷法,莫過於以另一條同心蠶將其體內之
蠶引出,然而,另一條蠶卻在無道狂天手上,若真的要得到它,恐怕步驚雲使真的要如
言上破日峰!」
    「因此,為要制止無道狂天的計劃,老夫唯有將自己僅餘的『火猴血』給你救回孔
慈!」
    「這瓶火猴血,是從一頭難得一見的火猴體內抽煉而成,其性之烈能逼萬毒,故無
論寄生孔慈體內的同心蠶如何兇惡,只要她服下火猴血,便能將其逼出!」
    「那時候,只要你和孔慈兩人無恙,步驚雲便無須再赴破日峰,而那個無道狂天要
得到無哭的計劃,更將會無疾而終……」
    聶風聽罷那泥造菩薩說罷一切,不由又道:
    「但……,那瓶火猴血即是前輩『僅有』,想必前輩亦極需要它,若將之給了孔慈,
那……,前輩自己……又將如何?」
    那泥造菩薩苦苦一笑,答:
    「聶風,你也實在太顧慮別人了。你可知道,能夠顧及每一個人固然是好,但仁者
千慮,必有一失!」
    「這個世上,能夠得到這些,就可能失去那些,絕難事事俱圓,世情就是如此!老
夫既然犧牲一瓶僅有的火猴血以救孔慈,但該有自救的解決辦法,你又何必為老夫操心
費神?」
    「你如今還是快點趕上步驚雲!他與秦霜及孔慈正身在距破日峰不運的『苦門』,
你千萬別讓步驚雲上破日峰!否則,若的那無道狂無得到『無哭』的話,後果將會不堪
設想……」
    時間緊迫,聶風亦知不宜久留,然而,心中仍有一個疑問不能不問,他又道:
    「前輩……,請恕晚輩嘮叨,再問一個問題!你口中不時提及的天哭,到底……是
些什麼?你為何非要阻止那個無道狂天得到『無苦』不可?」
    那泥造菩薩不假思索地答:
    「天苦,就是天之經,地之義……」
    「天經,地義!」
    「我告訴你的的的僅止於此,事實上,你亦不宜知道太多,因為對天哭知道愈多,
你只會步我後塵,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聶風聞言陸地一愣!
    但那泥造菩薩似不欲他再逗留下去,再度出言道:
    「聶鳳!別再猶豫了!快起行吧!否則;一切都將來不及了!」
    「快!」
    泥造菩薩語聲迫切,聶風亦匆必須立即動身,否則他縱有絕頂輕功,亦未必追得上
步驚雲!
    當了不再細想,隨即就向泥造菩薩告辭:
    「好!晚輩如今就趕去辦前輩托咐之事!前輩……請你多多保重」「晚輩希望有朝
一日,能與的前輩面對面暢談宿命!」
    說畢,聶風已反身急掠而起,絕塵而去!
    他始終未有回頭望那泥造菩薩!
    然而,他適才一番話的意思,已表明他很想有日能再見泥造菩薩一面,「當面」謝
其兩番相助之恩。
    只是,泥造菩薩看著聶風在黑暗中逐漸運去的背影,不由又慘慘一笑:
    「聶風,你真的想知道老夫的真正面目?」
    「但老夫深信,當你看見老夫的真面目時,你便會震驚於蒼天何等殘酷!你更會明
白,何以老夫即使犧牲自己僅有的火猴血,也決不讓天哭重現人間!」
    「只因為,無哭,將教……」
    「普?世?同?哭!」
    一語方罷,那泥造菩薩竟頹然跪倒地上。
    啊?這個黑暗迷離的空間既用以囚困聶風,極可能便是那無道狂天其中一個巢穴,
泥造菩薩既已深人虎穴放走聶風,為何仍蹌地不走?
    他不走,全因為已知自己走不了!
    緣於他已感到,一條血紅的身影已無聲無息回來!
    這條血紅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始終不見面目的──
    無?道?狂?天!
    天……
    是的!真的是他!就在聶風離去當兒,無道狂天血紅的身影亦同時在黑暗中乍現,
且甫一出現,反已朝跪倒地上的那個泥造菩薩冷笑;
    「嘿!真想不到,你的賤命操經在本座手上,竟然仍敢與我作對,斗膽放了聶鳳!
你,不要命了?」
    什麼?原來那泥造菩薩的性命操縱在無道狂天手上?無道狂天究竟有何能時操縱泥
造菩薩的性命?
    若真的如此,難道那泥造菩薩雖早已知悉無道狂天的計劃,卻一直未有將其揭穿,
直至如今已拖無可拖,方才當機立斷,咬及牙根放走聶風,以制止這場恐怖度劃!原來,
他一直受莫能助,一切皆與其性命安危有關?
    但見那泥造菩薩回望幽暗中「紅如萬人鮮血」的無道狂天,目露一絲無懼之色,淒
然一笑道:
    「是的……!老夫已不想再要這條老命了!我這條老命已被天譴折磨殆盡,早就不
想活了!你若恨我放走聶風,何不乾脆點……將我一招解決?」
    看著泥造菩薩面無畏色,無道狂天反而未有實時出手,只是圍繞身上的紅氣霍地一
揚,「噗噗噗」的已封了其全身大穴,叫泥造菩薩再也動彈不得,且還一面發出無比殘
酷的笑聲,朗朗道:
    「呵呵!老傢伙既然已不怕死,那本座就更不能讓你如此輕易的死!相反,本座還
會豁盡方法保你這條賤命!因為……」
    「我可你受盡天遣折磨,方才便慢慢腐爛而死!」
    「我更要你知道,無論你有否放走聶風,無論你有否方法為孔慈解毒,無論你如何
費盡心思想破壞本座計劃,亦勢將徒勞無功!因為……」
    「普天之下,絕沒有人要以勝過我無道狂天!」
    「就連『天』亦不能!」
    「哈哈哈……」
    狂笑聲中,無道狂天已縱身而起,身上紅氣一卷,更同時夾起昏倒地上的紅眉,如
一道紅雲般飛掠而去!
    他要追上聶風!
    然而,他自詡連「天」也無法壓過他,是否過於自負了?
    不知道!
    只知道,即使這「天」也無法勝他,這個世上,卻還該有一些東西能夠勝他……
    就如天上的……
    風雲!
    本已潛藏最強最可怕的力量,卻仍不知自己多強多可怕的──
    風!
    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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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1-26 01:52: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風蹤
  「破日峰」一個不長不短、不奇不怪的名字,無論怎樣看也是平平無奇。
    然而,當中的「破日」二字,字意卻略帶不祥。
    為何當初為此峰起名的人,不為其取名「日月峰」甚或「朗日峰」等較為賞心悅目
的名字,而偏要將其名為「破日」?
    究竟「破日」二字,個中有何玄機?
    卻原來,「破日」二字的由來,據說是源自居於破日峰下的村民。
    他們在數十年前,曾目睹此峰之巔,發生一件驚天動地奇事。亦因為這件奇事,村
民遂把此峰名為「破日」。
    只不知,當年在破日之巔,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奇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這件奇事,定必與「天哭」有關!
    到底無道狂天能否追上聶風?聶風又能否避過無道狂天的追逼,趕上步驚雲等人,
通知他們千萬別上破日峰?
    不知道!
    只知道在破廟中互訴心事的秦霜及孔慈,這夜終於也回到佑心在苦門的小屋,且在
一宿無話之後,翌晨已和步驚雲再度起行!
    由苦門至破日峰,還需數日路程,故一大清早,步驚雲,秦霜及孔慈已在佑心帶路
之下,到苦門市集買馬,望能快馬加鞭,準時抵達破日峰。
    好一個秦霜,昨夜裡身中孔慈一刀,便在買馬途中,仍能強裝若無其事,神色步履
如常,就像一切從沒發生一樣!若非步驚雲及佑心昨夜已把一切看在眼裡,恐怕如今亦
看不出所以然來!
    那一刀孔慈插得極深,雖然未能正中要害,秦霜所受這傷亦非輕!他能暗自強忍貫
體之痛,實不愧為一條鐵錚錚的硬漢,步驚雲雖應承佑心絕不會揭穿秦霜,一顆不動的
心,亦暗暗為秦霜的「硬朗」而微微動容。
    至於傷心,亦再沒逼秦霜相認。
    緣於既已肯定秦霜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弟佑喜,佑心知道他平平安安,早已心滿意
足!
    而且為了秦霜的前途,她亦不敢奢望自己這個窮困潦倒的姐姐會再和他一起,她要
知道他在這些年來對她仍有心,便已無限安慰。
    四人「各懷鬼胎」,在買馬途中一直黯然無語,直至在市集購得兩匹駿馬後,還是
孔慈率先打開話匣子,對佑心道:
    「佑心姑娘,謝謝你讓我們借宿一宵,可惜我們身有要事,必須立即起行,我們這
就向你告辭了。」
    佑心一瞥在旁的秦霜,又瞄了瞄一直如其所求,未有揭穿整件事的步驚雲,饒有深
意地答:
    「很好。那……,祝你們一路順風!有緣……」
    「再……見!」
    最後的四個字「有緣再見」,佑心說得異常吃力,緣於以秦霜的脾性,為免終有日
會被雄霸發覺而累及佑心、他令日離開苦門後,必定不會再回來!
    故今日一別,兩姊弟實不知何時何日,方能「有緣再見」……
    然而,無論如何不捨,要走的人始終還是要走的,秦霜在離去前偷偷看了佑心一眼,
面上木然的表情雖未有出賣他,但眼神之中,卻隱隱有絲依依之色。
    可惜,佑心目送著他們離開的眼睛已滿是淚水……
    她,已無法看見……
    離開苦門後,步驚雲,秦霜及孔慈便快馬加鞭,直向破日峰的方向進發。
    由於孔慈不懂驅馬之術,故只能坐於秦霜身後,與其並用一馬前行。
    從後緊抱著秦霜,孔慈但覺有一絲極為踏實的安全感覺,彷彿這個男人,無論天變
地變,他亦不變!
    無論他喜歡的人曾犯下何等大錯,他還是會毫無條件地原諒自己所愛的人,一生不
悔地在原地等待……
    他,絕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男人!
    可惜,許多時候,好男人並非一個好情人!
    情人,就如心中的刺,雖然有時候會刺痛自己,卻總是無法將這根刺從心中抽出,
因為一旦將刺抽出,一顆心便可能會因而血流不息,情感重創,諞心鱗傷!
    亦因為「情人」二字,不少人總是空教大好良緣逝去,未能……
    抱緊眼前人!
    正如孔慈,他心中始要忘了不那個對她總是「若即若離」的「他」,而無法再接受
別人……
    孔慈就這樣倚在秦霜背後想著想著,一時間也沒在意他們三人已走至何處何方,直
至秦霜的馬驀然停下,她方纔如夢初醒,問:
    「霜……少爺,我們……好像走了……半個時辰路程,怎麼……突然停下?」
    孔慈說著已遊目環顧四周,方才發現,原來不單秦霜,就連步驚雲亦將馬停下!
    只見他們的馬已馳至一個繼崖邊,崖下也下知是何深不見底的幽谷,不過,步驚雲
及秦霜卻並非「臨崖動馬」,只因這個斷崖並非前赴「破口峰」唯一之途,他們還可繞
過迂迴山路前行。
    他們停馬,其實全因為……
    「有……」
    「風!」步驚雲淬地沉沉吐出此二字。
    有……風?孔慈不禁愣然!
    深山幽谷,風風雨雨有的是,何解步驚雲秦霜會為「有風」而停下?她不由問:
    「霜少……爺,到底……是什麼風……令你們停下?」
    向來從容不迫的秦霜,此刻亦眉頭大皺,凝重地道:
    「雲師弟說的對!連我亦可隱隱聽見,有一股不尋常的風……再向我們急速逼近,
這股不尋常的風,似是一種……」
    「動力!」
    什麼?勁鳳?
    聶風正在竭盡自己最快的身法追趕他們,這股不尋常的勁風,難道正是他比聲音還
快的身形所帶起的勁鳳?
    他人未到,聲來到,風已先到?
    步驚雲與秦霜已經不用再猜了!因為就在他們環顧四周當兒,這股勁風已近在二十
丈內,不出剎那,帶起過股勁風的人便會出現在他們面前!
    然而,就在他們以為自己即將可一睹這股勁風廬山之際,遂然……
    風聲消失了!
    怎可能呢?這股勁風分明已快到眼前?為何會突然聲沉影寂?切底消失無形?
    步驚雲。秦霜及孔慈已無暇細想,他們忽然發覺,週遭一片昏無暗地,就如末日降
臨!
    隨即拾首一望,泰霜及孔慈登時一呆,就連步驚雲亦眉頭一皺!
    赫見三人頂上數丈之上,不知何時竟掠來了一片血紅的烏雲,映照得漫天如血!
    可是瞧真一點,這哪裡是什麼烏雲!這片烏雲,實是一條被一股血紅之氣重重籠罩
的人影!
    那股血紅之氣不但濃得像血,更深得密不透光,儼如一道血紅斗篷緊罩著來人!
    適才那股勁風,正是因這條邪異紅影掠到所致,而非聶風追趕上來!
    變生!步驚雲及秦霜一時亦未知來的是誰,但曾被無道狂天及其僕紅眉抓去的孔慈,
一眼便認出這條諞體籠罩血紅真氣的人影,實時脫聲驚呼:
    「啊……!是……他!」
    「他……就是……」
    「無……道……狂……天!」
    是的!來的正是無道狂天!勢難料到,聶風還未趕上步驚雲等人,他已比聶風更快
追至?難道……聶風在途中已被無道狂天追上?他……已永不會再趕上步驚雲等人了?
    乍聞在頂上的正是千方百計邀自己決戰的「無道狂天」,向來處變不驚的步驚雲亦
罕有地全身繃緊!
    緣於這雖是他第一次面對無道狂天,但來者那股唯我獨尊獨霸的蓋世氣勢,已將在
下的他及秦霜、孔慈壓至幾近窒息!
    無道狂天的強大,今死神亦不得不全神戒備!
    但聽身在半空中的無道狂天,猶如君臨天下邊朗聲道:
    「步驚雲!你前赴破日峰的行程實在太慢,本座已等得不耐煩!就讓本座給你們鞭
策一番吧!」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半空中的無道狂天驀然身如電轉,整個人竟化為一道血紅巨鑽,以萬斤
之勢向步驚雲及秦霜強壓而下!
    來勢強不可擋,步驚雲心知不宜硬拚,口中立沉沉吐出兩字:
    「危!」
    「險!」
    兩字乍出,步驚雲霍地斗蓬一揚,「霍」的一聲已捲著坐於秦霜身後的孔慈!
    事出突然,孔慈及秦霜還未清楚此舉用意,步驚雲又已緊接吐出幾字:
    「跳!」
    一個「跳」字,秦霜隨即會意,千鈞一髮間已同時棄馬一跳!
    「轟隆」一聲巨響!只見步驚雲亦已捲著孔慈跳馬,無道狂天身化的血紅巨鑽登時
撲了個空強橫勁力更實時將方圓五丈內的地面鑽至碎如陸上漩渦,鑽力所及,就連步驚
雲及秦霜所馭的兩匹駿馬,亦被巨鑽絞至死無全屍,血肉橫飛!
    霎時血霧瀰漫四周,眩人心目,孔慈被步驚雲的斗蓬一送,已安然落到地上,然而
一顆勞心,卻仍在跌宕不息!
    她造夢也設想過,早已和她如同陌路的雲少爺,竟會在她真正命懸毫髮的一刻,毅
然出手相救,那……,他向來對她的冷漠,會否全矚假裝?在他靜如深海的心中深處,
是否仍異常關心她……?
    仍未及向步驚雲言謝,步驚雲莆放下她已再縱身而起!
    全因為無道狂天一擊未能得手,身形一翻,便已揮掌再向步驚雲迎頭痛擊!
    好紅的掌1好烈的掌!好霸的掌!眼見勁掌這回較適才巨鑽來得更快,步驚雲心知已
避無可避,唯有豁盡十成功力,強運「排雲掌」迎上!
    即使來者強不可擋,已無俱生死的死神,亦──暫要一擋!
    然而,就在無道狂天及步驚雲快將短兵相接的一剎那,一個聲意突從遠處響起:
    「雲師兄……!」
    「千──萬──別──與──他──硬──拼!」
    千萬別與無道狂無硬擠?
    這句話不但令步驚雲及秦霜愕然,吐出這句話的聲音,更教二人愕然!
    全因為,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會喚步驚雲為「雲師兄」,即使秦霜亦只是喚步驚
雲作「雲師弟」……
    不錯!來的正是本被無道狂天所擒的聶鳳!
    他,終於也來了!
    聶風本在全力趕上步驚雲等人,且身形比聲音更快,為何卻較無道狂天後至?
    卻原來,聶風雖比聲音更快,但無道狂天更──快!快得不可思議!
    故聶風雖早已掠出那個一度囚困他的黑暗空間,若然只以他的身法逸走,相信不出
半個時辰,但會被無道狂天擒回!
    因此,為了逃避無道狂天追擊,聶風唯有沿路不斷覓地隱藏,亦因如此,致延誤了
不少時間,反被無道狂天有機可乘,較他更早一步趕上步驚雲!
    奇變忽生!步驚雲、秦霜及孔慈萬料不到,失蹤多時的聶風竟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更叫步驚雲不要與無道狂天硬碰!
    到底因何緣故?
    然而,無論聶風如何高呼,步驚雲轟出的排雲掌已像脫弓之箭,無法可收勢回招,
他的掌已和無道狂天的血掌霹靂硬拚!
    滿以為此番霹靂硬拚,必爆出一聲雷響,誰知一碰之下……
    竟然沒有!
    不但沒有,無道狂天的血掌更突然向其渾身的血紅之氣內回縮,頃刻消失無蹤!
    步驚雲的掌頓如轟中無物,霎時失去重心,整只掌直插進無道狂天遍體的血紅之氣
內!同一時間……
    但見無道狂天的血紅之氣漩急轉,赫然已將步驚雲的掌絞鎖其中!
    心知不妙,步驚雲連忙想將掌抽回,方發覺鎖其掌的紅氣竟隱含一服無匹力量,將
其牢牢鎖扣!
    不但如此,步驚雲被鎖在紅氣內的掌,更同時感到紅氣內有一種異樣感覺呈種恍如
無物、一片虛無的感覺……
    這股感覺之怪,就如他的掌正觸及一些了無生氣之物,步驚雲當場眉頭一皺:
    「你……」
    「不是人?」
    不是人?何以步驚雲如今所說的,竟與聶風當日被擒時所說的一摸一樣?他的掌在
無道狂天的血紅真氣內,到底發現什麼教其也要眉頭一皺的事?
    無道狂天隨即一笑:
    「呵呵!步驚雲啊步驚雲!任聶風如何向你提點別要和本座硬拚,你始終還是逃不
過!如今,就讓本座將你徹底吞了,更利用你助我得到『天哭』吧!」
    說著全身真氣急速提升,身上紅氣隨即像一隻血紅鬼爪般向步驚雲迎頭罩下,就如
當日擒下聶風一樣!
    是的!無道狂天用盡千方百計,也只為引步驚雲上破日峰助其得到到「天哭」,既
然如今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他決定把心一橫,先將步驚雲等人擒下再說!這亦是他今
次突然現身向步驚雲及秦霜出手的原因!
    眼見步驚雲身陷險境,一旁的秦霜身形最慢,根本無法及時出手相助,孔慈的更是
花拳繡腿,場中能夠助步驚雲一把的,實在只得一個──聶風!
    而聶風亦沒有上任何人失望!
    但見他勁腿一幌,「風神腿」已比聲音更快,如一道奔雷般狂掃至無道狂天身後!
    「雲師兄!我來助你!」
    可是,聶風雖已勁腿殺至無道狂天身後,無道狂天卻發出一聲鄙夷笑聲,道:
    「嘿!本座強可勝天,連天也奈何本座不了!聶風!你以為憑你這個手下敗將的所
謂風神腿,便可阻我擒下步驚雲?」
    「簡──直──癡————心──妄──想!」
    吐字同時,無道狂天竟全沒將聶風的腿放在眼內,身上紅氣繼續向步驚雲狂吞而下!
    然而,無道狂天未免大小覷聶風的腿了!
    聶鳳的風神腿對他雖未必濟事,但要掃進他的紅氣之內,風神腿還是游刃有餘!
    而當聶風的風神腿勢如破竹地掃進無道狂天的紅氣之內時,這地……
    一件奇事發生了!
    只見聶風掃進紅氣內的腿,赫然暴綻一股奪目豪光,豪光之強,就連無道狂天的紅
氣亦給比了下去!
    「啊?為何……會這樣的?」向來胸有成竹的無道狂天還是首次如此震驚:
    「難道,這就是那股一直潛藏在……你們體內的力量?那股連我亦一直無法看透的……
力量?」
    猜對了!聶風掃進無道狂天紅氣內的腿能暴綻一股豪光,正是因為潛藏在風雲體內
的蓋世無敵力量──
    摩?河?無?量!
    然而,聶鳳掃進紅氣內的本來只是風神腿,何以會突然變為「摩河無量」?
    卻原來,聶風情急下所使的這式風神腿,不但掃進無道狂天的血紅真氣內,更在紅
氣內碰巧掃著步驚雲絞渙著的掌!
    毫無半點徵兆,也許只因為形勢實在過於危急,也許亦因為風雲兩者皆使盡十成功
力而又剛巧腿掌相碰,這一碰竟意外地激發了二人一直仍未懂得如何靈活運用的摩河無
量,隨即在二人腿掌之間綻出一股豪光!
    眼見這股奪目豪光,早已對摩河無量不大有印象的步驚雲頓仍有點不明所以,但聶……
風已實時知道是什麼回事,隨即高聲對步驚雲道:
    「雲師兄!我們體內的摩河元量已被引發!再來一擊吧!」
    再來一擊?
    步驚雲隨即發覺,可能因為他與聶風之間引發了這股摩河無量,他一直被無道狂天
紅氣絞鋇的掌,已突然能抽出紅氣之內,當了不由分說,乘著他們引發的摩河無量還未
完全潛回體內,就如聶風所言,與聶風──再來一擊!
    「嚎」的一聲!只見步驚雲的「掌」與聶風的「腿」兩皆透發著一股奪目強光,再
兵分前後向中間的無道狂天重重夾擊!……
    眼見二人體內真的能發一股自己無法瞭解的無敵力量,無道狂天對於二人這兵分前
後的合力一擊竟仍無半分閃避之意,相反,更語帶驕狂及挑釁地道:
    「好!你們倆個一起來更好!本座連天亦無俱,偏不信憑我的蓋世修為,無法勝過
你們的那股什麼摩訶無量!」
    「來吧!就讓你們嘗嘗本座修為的最高境界……」
    「天!狂!血!絕!」
    暴吼聲中,無道狂天籠罩全身的紅氣遂地急速向外擴散,瞬間竟以紅氣化為一個徑
闊足有十丈的血紅巨網,他復再旋身急轉,巨網在其身形運轉下,赫如無羅地網般向前
後夾擊他的風雲迎上!
    他要將風雲一網打盡!
    「轟隆」一聲震天巨響!就如旱天一道驚雷!又如蒼天也被世人血肉之軀所能發揮
的最高極限震驚!沒有人能夠看見,到底無道狂天的最高境界「天狂血絕」與「摩河無
量」霹靂硬拚時的驚世情景!只因為……
    當三人正面火並之時,赫然發生一場石破天驚般的巨爆!
    這巨爆反震力之勁之強,不但十里之外亦清晰可聞,甚至連天上的風雲亦被這壓強
大無比的反震力硬生生撕開!
    倘若蒼天有心,那蒼天亦要被唬得──
    心膽懼裂!
    巨爆過後,一切又歸於死寂。
    然而,這次霹靂硬拚,到底誰勝誰負?
    不知道!只知道整個斷崖,赫然被雙方足可開天劈地的力量硬生生一斷為二,斷開
的碎石更墜向深淵之下!
    而風雲與無道狂天則分站於新成的崖邊,誰都沒有濺血,故一時間亦不知勝負!
    然而,三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靜靜對峙,神色極為凝重,雖然未見任何血跡,想必
適才的驚無動地硬拚,亦為三人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甚至內傷,故三人都在暗自調息,
務求盡快回氣,只要誰能及早回氣,誰就可能是真正最後勝利的人!
    但,既然整個斷崖已墜下深淵,那……秦霜及孔慈,如今又身在何處?
    答案實叫人觸目驚心!原來,秦霜及孔慈在斷崖爆為兩段後,亦被巨大壓力帶個身
不由已,同斷崖一起墜向萬丈深淵下!
    二人滿以為自己已死定了,誰知秦霜眼明手快,在身形急墜間竟及時抓著崖壁凹凸
之位,更一手緊執孔慈的手,險險避開粉身碎骨的厄運!
    椎是,縱然秦霜及時抓緊崖邊,二人如今的處境亦相當堪虞,緣於秦霜經歷適才那
場轟天巨爆,昨夜被孔慈貫體的重創又再度爆裂,登時血流如注,復再傷上加傷,根本
無力挾著孔慈躍回崖上!
    可惜的是,風雲此時亦與無道狂天凝重對峙,似亦未能抽身相助……
    眼見秦霜遍體是血,卻仍在苦苦支撐,孔慈心知他已再難支持多久,不由道:
    「霜……少爺,罷……了!你……不若就放手……讓孔慈……掉下去吧!只要……
沒我連累,你自己……一個仍可躍回崖上,不然……你一旦力盡,後果……便不堪……
設想!」
    孔慈雖如此說,唯秦霜卻仍緊執其手不放,彷彿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般,無
比堅定地道:
    「不……!孔慈……,請你別再……這樣說!只要我……
    秦霜……一息尚在,亦絕不會……丟下你!更不會……離棄……你!我一定……會
與你一起……逃出……生天!」
    秦霜語氣出奇堅決,孔慈一時間亦給其堅決弄至一可。
    然而;她已無暇細想秦霜這番說話的含意,因為就在此時一根繩子突沿崖掉了下來!
    二人隨即翹首一望,赫然發現一個他倆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
    「佑……心?」
    二人無限震驚,佑心卻可、尷尬一笑,道:
    「對……不起,我……來遲了……」
    卻原來,自從步驚雲、秦霜及孔慈走後,佑心一直記掛自己弟弟,於是借了鄰舍的
騾子,暗暗跟著三人,卻萬料不到,幸而騾子步履緩慢,讓她逃過適才那場巨爆,更讓
她有機會以騾子身上的繩子營救二人!
    絕處逢生,秦霜亦二話不說,隨即將繩子緊系孔慈,以讓佑心將她拉回崖上。
    蓋因孔慈若能脫險,他雖然已傷上加傷,但仍能自己跳回崖上!
    而佑心出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順利將孔慈拉回崖上,然而,就在孔慈剛解開身上
繩子,正欲向佑心道謝之際,遂地面色一變!
    只因為她忽然看見,一條人影正如狼似虎撲向佑心身後,這條人影,赫然是無道狂
天之僕──
    紅眉!
    卻原來,無道狂天早已將被聶風擊昏的紅眉救醒,更與其一道前來,紅眉只是聽命
藏身遠處暗角,靜俟良機向眾人下手!
    眼見紅眉五指向佑心狠下殺手,孔慈不由脫聲驚呼:
    「佑心……姑娘,小……心!」
    驚呼同時,孔慈想也不想,突然豁盡自己最快的身手撲前,竟以自己血肉之軀,為
佑心受此奪命一擊!
    只因秦霜適才為救她,不惜在崖下苦苦支撐,她覺不能讓其姊佑心有半分損傷!
    赫聽「卡擦」一聲!紅眉五指頓時插進孔慈背門,不但如此,這一擊之強,更將孔
慈整個人重轟而起,直向崖下的萬丈深淵急墜而去!
    「孔……慈!」
    秦霜見狀驚呼,也是想也不想,他,赫然也緊隨孔慈奮身向崖下一跳……
    天!為了孔慈,他竟然連命都不要了?他到底為了什麼?
    難道只為了一個曾不惜出賣他救父的可憐女孩?他這樣做……,值得嗎?
    一直與無道狂天凝重對峙的的風雲,眼見秦霜及孔慈同墜萬丈深淵,亦同為之動客,
聶風更不由分說,不顧一切縱身而起,直向二人所墮的崖邊急掠……
    然而,一直在蓄勢待發的無道狂天,此刻亦乘二人紊亂之間……
    再?度?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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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6 01:52: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火獄  
  聶鳳確是一個「有心人」。
    一個有心救人的人。
    直至如今,在聶風手下得救的人著實不少,譬如小時候的斷浪、鬼虎叔叔、無雙城
內的那個虛無飄渺的夢,甚至多年前樂山水災中的災民。
    唯一聶風想救即始終未能救得的,只有一個人!
    他的雲師兄。
    不哭死神──
    步驚雲!
    只因步驚雲根本不用任何人相救,他身負的潛力,深如無底深淵,令人無法看透。
他的力量,更足以讓他營救任何一個人!
    他唯一需要救助的,只是他那顆深不可測的──
    心!
    不哭、不動、不變、卻又不被人理解的心!
    故在聶風過去的歲月中,可說救人無數,而今日,他更偏不信自己救不了眼前這兩
個人!
    秦霜與孔慈!
    十萬火急!
    眼見秦霜與孔慈雙雙朝崖下的萬丈深淵直墮,正聯同步驚雲與那個無道狂天凝重對
峙著的聶風,亦不顧一切縱身而起,向二人所墮的崖邊急掠!
    「霜師兄一一一!」
    「孔慈一一一!」
    然而二人墮之勢奇急,聶風縱有絕世輕功,又能否救得了?
    不!聶風終於還是救不了!
    只因為就在他的手快可攫著秦霜及孔慈剎那,二人已完全脫出崖邊,下墮之勢隨即
更急,聶風僅欠毫釐,便可碰著秦霜的手,但就只是此毫釐之差,秦霜與孔慈已飛墮萬
丈深淵!
    「不一一一!」
    聶風低呼!他不信在這世上,有無法可救的人,問題只是救人的人,有否一顆非救
人不可的心!
    就在聶風低呼之間,他這地人急智生,實時引頭一轉!
    只見在其頭臉轉動下,他那頭烏黑長髮亦隨勢飛捲而出,「霍」的一聲!竟在千鈞
一發間捲著秦霜的手!
    同一時間,聶風復再仰首一帶,但聽「蓬」然一道破風之聲,秦霜與孔慈已被其長
發帶回崖上!
    一旁的佑心眼見自己親弟及孔慈被救回崖上,當場喜形於色,可是,她這絲喜悅只
是稍瞬即逝,很快已換上無限震驚!
    緣於就在此時此刻,一直首勢待發的無道狂天已然出手,整個人更如一根紅箭般急
射至聶風身後,暴掌一揮,便已朝聶鳳背門疾拍!
    「彭」的一聲碎心巨響!聶風之前因與步驚雲合使」摩河無量」早已虛耗甚巨,如
今又急於要救秦霜孔慈,更是未暇回氣,更逢論要閃通這雷霆一擊,當場中個正著!
    好雄渾無倫的一擊!僅管無道狂天適才與風雲的「摩河無量」硬拚後,自身亦似有
內傷,這唯一擊已足可將聶鳳轟個鮮血狂噴,五臟俱裂,他的人更被轟出崖外!
    「風……少爺……」
    孔慈適才雖中紅眉五指厲爪,氣若游絲,此刻見狀亦為之花容失色!而秦霜更實時
丟下孔慈,飛身欲救聶鳳!
    蓋因聶鳳如今身陷險境,全因不顧一切救他及孔慈,他決不能幹睜著眼,看著救自
己的風師弟白白送死!
    只是,秦霜也是一個有心人,有一顆救風之心,眼前聶風的絕境,卻未必是他可以
救得了!
    這個斷岸之上,如今只有一個人可以得救得聶風。
    一個可能已不是人的人!
    死神!
    說步驚雲可能已不是人,其實不足為過,緣於適才在秦霜孔慈脫出崖邊那刻,他竟
仍可不動如山,沉冷如故!
    他不動,全因為他已預知,聶風力救秦霜孔慈,一定會比他動得更快!
    然而不顧一切的聶風,亦必不會顧及伺機出手的無道狂天,步驚雲先是不動,便是
要準備為聶風不顧一切出手帶來的惡果作出補救!
    果然不出步驚雲所料!無道狂天真的在聶風飛身救人時伺機暗算,眼見此情此景,
步驚雲亦同時出手!
    總算步驚雲出手及時!只見其斗蓬一場,電光火石間,已轟出崖外的聶風立被其疾
掃回來,安然回抵崖上!
    只是,聶風縱被捲回崖上,被無道狂天一擊轟個五臟俱裂的他已無法站起,只能軟
坐地上虛弱調息。
    而步驚雲眼見聶風重創至此,亦無暇為其貫氣療傷,只因就在他將聶風捲回崖上當
兒,無道狂天的殺掌又至!
    勢難科到,無道狂無雖在硬拚「摩何無量」後似有內傷。
    竟仍能對「風雲」迭施重擊!
    可是,步驚雲既撲前迎救聶風,便早料他有此一著!
    他全身亦早已貫滿雄渾動力,回掌就擋!
    二人這回霹靂硬拚,直教石破天驚,當場迸發一道奪目紅光!
    瞧真一點,這道奪目紅光原來並非紅光,而是──
    血!
    「無道狂天」鮮紅的血!
    天!怎麼會這樣的?
    若不計「摩河無量」,以步驚雲目前修為,即使他潛力如何深不可測,亦決沒可能
在一擊間便能將無道狂天轟個鮮血狂迸,除非……
    他適才所回一掌,當中亦貫滿深藏其體內的那股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無敵力量!
    摩河元量!
    是的!步驚雲適才與無道狂天火並的一掌,確實蘊含「摩河無量」!
    原來,就在步驚雲用聶鳳在無意中合使「摩河無量」更碰無道狂天後,出乎意外,
步驚雲發現這股無意中被引動的「摩河無量」不知何故,仍在其體內急速流傳,未有實
時消失!
    步驚雲心知機不可失,故當聶風飛身營救秦霜孔慈剎那,他已在極力猛聚這股摩河
無量,他要在這股無敵力量完全消失前,再給無道狂天一記重擊!
    總算沒白費步驚雲一番部署!果然!無道狂天在步驚雲救回聶風同時,又再向他施
突襲,幸而步驚雲早有準備,一直蓄待發的「摩河無量」此時終排山倒海而出!
    這個世上,直至目前為止,仍未有人能匹敵「神」的「摩河無量」!即使連那個長
生不死、創出摩河無量的「神」亦不能!
    任「無道狂天」如何強可比天,在連受面擊」摩河無量」後,終於亦再無法支持,
傷上加傷,重創噴血!
    可惜在這一擊之後,步驚雲已感到自己體內的「摩河無量」復再驟然消失,否則著
乘無道狂無傷上加傷之際,他再以摩河無量給其第三擊,今日使勢必可為人間除掉這魔
頭!
    然而,即使步驚雲暫已無法再用摩河無量,他還未就此放棄追擊無道狂天!
    只見其鼓勁一送,其斗蓬已離身送上半空,他的人亦隨斗蓬一躍屹上,再以排雲掌
勁向斗蓬一拍!
    赫聽「彭」然一聲巨響,斗蓬立彼貫滿他的排雲掌勁,化為一隻五指巨掌,向無道
狂無迎頭罩下,正是步驚云「排雲掌」其中一招殺著……
    殃雲天降!
    但好一個無道狂天!雖迭受摩河無量重擊而傷上加傷,連腳仍未有半絲紊亂,眼見
「殃雲天降」向自己強壓而下,只是冷哼一聲,隨即旋身一轉!
    僅此一轉,不但驟生屆一強大氣旋,更巧妙地將壓下來的「殃雲夭降」反轉而上,
回襲步驚雲!
    而步驚雲眼見「殃雲無降」竟回擊自己,亦隨即運掌一帶,將斗蓬貫滿的排雲掌勁
急卸!
    可是同一時間,無道狂天已乘步驚雲忙於卸勁之間,展身一縱!
    只見他縱身之處,赫然是……
    一直呆站在旁的「佑心」!
    「你……」佑心驚呼一聲,還未及反抗,無靈已被無道狂天一點,實時昏厥過去!
    「噗」的一聲,無道狂天已將佑心挾在其護體紅氣之內,接著仰天狂笑:
    「哈哈……」
    「真想不到,雄霸兩名得意弟子『風雲』,體內竟有一股連本座亦無法捉摸的強橫
力量!今日一試,真是大開眼界!」
    是的!無道狂天當然無法捉摸摩河無量,因為就連身懷摩河無量的風雲,亦無法捉
摸自己體內這股驚世力量!
    「可惜,你倆似未能完全掌握這股深藏自己體內的力量。
    所以即使這服力量如何無敵,你倆亦仍未蓋世無敵,更逞論可能之殺我!」
    不錯!著步驚雲及聶鳳能靈活運用摩河無量,恐怕,如今無道狂天已沒命再笑得如
此狂妄了!
    「步驚雲聶風!告辭了!」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無道狂天已夾著毫無反抗之力的佑心,飛身而去!
    就連適才偷襲孔慈背門的「紅眉」,眼見其主挾人逸走,亦隨即緊隨其後而去!
    變生時腋!想不到無道狂天「來如狂雷」,去亦「迅如疾電」!
    秦霜眼見佑心被無道狂天抓走,實時情不自禁低呼;
    「姊……姊!」
    低呼聲中,秦霜已窮追而上!
    而此時從半空落下的步驚雲亦刻不容緩,身形一掠,欲與秦霜一起窮追!
    沒料就在此時,適才中了紅眉五指烈爪的孔慈,此時卻突然「啊」的叫了一聲,臉
色隨即變為一片火紅,昏倒地上!
    與此同時,被無道狂天轟至五臟俱裂的聶風,亦陡地「嘩啦」一聲……
    狂噴出大蓬鮮血!
    驚見二人同時不對,本欲窮追的步驚雲及秦霜實時止步,分頭察看二人情況!
    秦霜一看昏倒地上的孔慈,赫見她不但滿臉火紅,遍體冒汗,且呼吸異常急促,似
要實時氣絕,不由無限焦急的地道:
    「啊……?孔慈定是因中了紅眉的勁爪,令體內的同心蠶提前發作……」
    孔慈的境況雖令人憂心,但聶風的境況更令人憂心!步驚雲只見狂噴鮮血的聶鳳,
此刻已氣若游絲,可見他適才被無道狂天暗蒜的那一掌,真的受創非輕!
    但好一個堅毅不屈的聶風,仍勉力再一坐而起,更不忘從懷內取出一個小瓶,若斷
若續的道:
    「雲……師兄,孔慈……危在……旦夕,當務……之急,還……是……先救……孔
慈……要緊……」
    「這……瓶內的……是……一位……神秘前輩……給我的……『火猴血』,可逼出……
孔慈……體內的……同心蠶,你們……快以之……救她吧……」
    勢難料到,聶風在自身這個氣若游絲的一刻,仍惦俗不忘要先救孔慈,可見真的已
視孔慈為妹子,步驚雲看在眼裡。
    冷冷的目光閃過一絲異樣神色,彷彿無論他如何冷冰無情,也在為聶鳳此舉而……
    可惜,從來也沒人能看透死神深藏在其眼睛裡的一顆「心」,更何況如今已氣若游
絲的聶風?
    死神的眼神幾來皆深這如無邊黑海,很快很快,他這絲異樣神色已沉進茫茫黑海之
中,再也無跡可尋……
    但見他暮然將聶鳳手中的小瓶一把取過,再將之丟給秦霜道:
    「你,用此救孔慈。」
    「我,為他以氣療傷!」
    死神口中的「他」,當然便是聶風了。
    秦霜隨即會意,立時將那瓶「火猴血」餵給孔慈服下,而步驚雲亦不由分說,雙掌
一抵聶風前門,源源不絕的真氣便已頂聶鳳體內貫去!
    然而貫不多久,忽地又起奇變了!
    赫聽「嘩啦」一聲!聶風霍地又再狂噴鮮血!
    只是,他這次噴出的血竟非尋常鮮血,而是──
    一團火血!
    一團甫落到地上,立即迸出很以烈火的血!
    天……!
    這一變當真非同小可!聶風的血竟……赤熱如火?
    步驚雲及秦霜見狀,當場微微動容,步驚雲更驀然一看孔慈臉上還未褪去的火紅,
似已明白一件事!
    他淬地一把扯下聶風背上衣衫,只見他適才中無道狂天的重掌之位,竟有一個小如
蟲咬的傷口,不由眉頭一皺,沉沉吐出三字:
    「同?」
    「心?」
    「蠶?」
    就連已將「火猴血」餵給孔慈股下的秦霜,同言亦不禁大吃一驚,道:
    「什……麼?又是……同心蠶?」
    「風師弟……到底如何……中了同心蠶?」
    秦霜的疑惑很快已有答案,因為就在他無限震驚之時,一陣猙獰無比的笑聲,忽然
已隨風飄來:
    「哈哈……」
    「對了!聶風所中的……」
    「正是本座重掌正中他的時候,掌中暗藏的……」
    「同!心!蠶!毒」啊?又是那無道狂天的聲音?
    只是,聲音似近還遠,似實還虛,敢情是那個無道狂天已掠至遠處一個安全地方,
才再以功力傳音而至!
    無道狂天此言一出,秦霜不由面色一變,對步驚雲道:
    「不……妙!若真如那個無道狂天所言,風師弟雖非像孔慈般服下同心蠶,卻中了
同心蠶的毒液,但……如今那瓶『火猴血』已餵給孔慈服下,那……,風師弟……豈非
沒救?」
    秦霜的擔優不無道理,步驚雲聞言仍是默不作聲,似是若有所思,氣若游絲的聶風
卻只是苦苦一笑,虛弱地道:
    「霜……師兄,我一死……又有……何干?你們……不用……理我……」
    「只是……,適才那個:……被……無道狂天……挾去的……姑娘,我們……一定
要將……她……安然……救回……」
    「她……原與……此事……無關,只是……跟上來……
    助我們一把……吧了,卻……惹來……殺身……之禍,她……是……無辜……的!?」
    聶風所言非虛!佑心只是記掛自己弟弟,才會尾隨而至,碰巧遇上他們有難,才以
繩將孔慈秦霜拉回崖上,義助他們一把!
    她今次這逢不幸,只是因一顆不捨弟弟之心,即使她的弟弟並不認她……
    然而,聶鳳此言一出,遠處又隱約傳來無道狂天的笑聲:
    「呵呵……」
    「聶風啊聶鳳!即使你不俱生死又如何?但你那個外表冷如萬載寒霜的雲師兄,亦
決不會讓你就這樣死的!」
    「步驚雲!你給本座聽著!若你想救回這個無辜的佑心,與及你的好師弟聶風,便
須在明日日盡之前,僅快趕赴破日峰上的『萬載淚泉』!本座會在哪裡恭迎大駕!」
    萬載淚泉?
    好一個地老天荒似的名字!
    然而,不哭又何未有淚?
    只不知這個萬載淚泉,所盛的又是誰的眼淚?
    會否是蒼無狂哭萬載後的眼淚?
    天哭之淚?
    但聽那個無道狂天又道:
    「記著!聶鳳如今身中的同心蠶毒,只有本座手上這條僅餘的同心蠶才可得解:若
夜色一臨還未見你現身破日峰『萬載淚泉』,本座便會將手上這條同心蠶殺掉,聶風便
再──」「無藥可救!」
    「無藥可救」四字一出,一直將無道狂天笑聲送來的風聲亦突然而止,顯而易見,
他這次已真的遠去了。
    聶鳳聽罷無道狂天這番說話,已無比虛弱的他更呈現無優心,不禁道:
    「雲……師兄,將『火猴血』給我的……那位神秘前輩……曾對我明言,無道狂天
一直逼你……上破日峰,其實是……要利用你……得到……無哭,而……無哭……卻是
一件……緊系世間的重要之物,絕不能……落在……無道狂天……手上,所以……」
    「他如今……逼你上破日峰……那個什麼……萬載淚泉,無非……也為……同樣目
的,你……切不可因急於救我……而讓其得逞,必須……沉著應付,好讓……的救回……
    佑心姑娘……同時,亦能阻止其……野心……」
    說來說去,聶鳳也知步驚雲今日已非上破日峰會無道狂天不可,他只是唯恐步驚雲
會急於救他,以致陣腳大亂,他實在不想成為步僅雲的負累!
    只因為他本應承雪緣及神母,終其一生,皆會好好照顧步驚雲,如今卻反要步驚雲
救他,實在有愧於心……
    一旁的秦霜見聶風如此放心不下,此時亦不由道:
    「風師弟,雲師弟向來辦事皆有分寸,你實在毋庸為他操心,你還是好好靜心,讓
雲師弟為你僅快療傷吧。」
    聶風虛弱一笑,緩緩道:
    「很……好……」
    「那……,我……可以……安心……了……」
    說著說著,聶鳳竟徐徐合上上眼睛。
    眼見聶風閉目,秦霜不以為意,滿以為他終可安心讓步驚雲療傷,但一直以雙掌抵
著聶風背門、為其以氣療傷的步驚雲,此時卻面色一變,摹然又吐出兩個字道:
    「不好。」
    秦霜為之一愣,問:
    「雲師弟,到底發生什麼事?」
    步驚雲眉頭輕皺,沉沉道:
    「他──」「體內血水快被蒸乾。」
    秦霜一驚,連忙察視早已閉上眼睛的聶風,發覺他原來並非在靜心養神,而是昏了
過去!
    再瞧真一點,只見聶風渾身已如火的般熱,臉色卻非火的般紅,反而面均勻血色,
顯然正如步驚雲所言,他渾身血水正被體內的「同心蠶毒」燃燒!
    如此下去,恐怕步驚雲未將無道狂天手上的同心蠶取回來,聶風的血早被燒乾!
    本來,即使像孔慈般吞下那條同心蠶,亦只會每隔一段時間毒發,飽受火熱煎熬。
    但聶風適才卻在身中無道汪天重掌同時,同時中同心蠶毒,在傷上加傷下復再毒發,
後果實難以想像……
    好一個老謀深算的無道狂天!他不但要步驚雲在日落前抵達破日峰,更以「同心蠶
毒」將聶鳳變為步驚雲的負累!
    如今孔慈服下那瓶「火猴血」後,臉上的火紅已漸褪,想必毒已漸解,只是眼前的
聶風,非便極需步驚雲以氣為其療傷,更需他設法為其暫卸體內火熱!
    可是這樣一來,步驚雲在未上破日峰前,但已因救聶風而心力交瘁,即使他仍能使
出「摩河無量」,對無道狂天亦已不足為患!
    無道狂天這番機心,步驚雲又怎會不清楚明白?
    只是,看著眼前的聶風快將熱血燒干而死,看來對一切無動於衷的死神,難道真的
仍能無動於衷,見死不救?
    不!就在秦霜彷徨之際,死神霍地斗蓬上抖,整個人已縱身而起,冷冷地道:
    「要制止熱血燒乾,」「須以水降熱鎮血!?
    「一里外有條小河,」「我一一一」「很快便取水回來!」
    渾無生氣的冷聲中,死神已如一頭巨大的黑色蝙蝠,飛掠而去!
    只是他語詞雖冷,縱是秦霜,亦感到他的心……
    無比火熱!
    他只是一塊包藏著烈火的冰!
    是的!如今連秦霜亦記起來了!他們如今身處的這個斷崖雖一片荒蕪,渾無半絲水
源,但在他們適才前來的途中,一里之外確有一條小河。
    想到這裡,秦霜亦不禁心中驚歎,想不到步驚雲在聶風這個性命垂危的時刻,仍能
如此冷靜自若!
    如此細心!
    風,就像一張撲面的刀,不斷切割著步驚雲的頭臉!
    他身形愈快,迎面鳳勢愈狂,割面更急!
    但任從狂風割面,步驚雲仍未因而此緩半絲半分,只因聶風已危在旦夕,若他未能
於他血水燒干前取水回去,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然而,即使聶風要死,與步驚雲又有何干?
    他當年不惜「身入虎穴」階身「天下」,一切一切,原只為守在仇人「雄霸」身邊
伺機復仇,他根本但非為與任何人結緣而來,當然更非為與聶風結下這份同門之緣!
    不哭死神,向來皆是六親緣絕,與世上所有人無緣!
    只是到了後來,無論死伸如何對其他人不聞不問,不顧不理,命運卻始終安排他與
聶風及孔慈等人遇上,在他本來如無波死水般的生涯中,牽起陣陣漣漪……
    到頭來,他也不知自己今日為何會向身此地,更在為聶風的生死奔馳!
    他本應仍默默守在雄霸身邊,靜侯最佳時機,向其背上插下他最傷心的一刀!
    雪清所有的仇恨的一刀!
    這樣想著想著,不消剎那,步驚雲已掠至一里之外,只見前方不遠,已出現他要找
的那條小河!
    不由分說,步驚雲已向河邊直掠,可是就在此時,他驀然裡足止步!
    啊?死神不是要盡快取水回去救聶鳳的?為何卻在找著小河之際,止步不前?
    卻原來,死神陡地感到,周圍瀰漫著一股奇異感覺!
    這股感覺所以奇異,全因為死神心頭驟然冒起一股暖意!
    他無法想像,何以自己甫換這個地方,竟會心泛一絲暖意,便早前他與秦霜及孔慈
路過這條小河時,卻仍未有這種感覺……
    是否因為,如今在這條小河附近,有一些足令死神亦要情不自禁心生暖意的「人」
或「物」?
    可惜,聶風體內的火熱已無法延誤,死神心頭縱然驟生一股奇異感覺,足下也只是
略為一頓,便已刻不容緩,掠向河邊取水!
    惟是,也許死神亦萬料不到,當他掠至河邊之際,眼前竟出現一件物事,今他再次
停下!
    那件物事赫然是……
    一件高逾人腰的巨鼎!
    「鼎」是三足兩耳之容器,本供人焚香、煉丹、煮藥、烹茶之用,故一般冒會置於
廟字或藥盧之內。
    勢難料到,在這條尋常不過的小河之畔,竟會出現一個高逾人腰的巨鼎,這巨鼎為
何會被置放於此?
    是否因為,有人早知步驚雲會前來取水?故早為其準備盛水之器?
    步驚雲驟見此鼎,冰冷的臉上亦有少許動容,蓋因要稍遏聶鳳如今體內火熱,絕非
一個隨身水囊的水便已足夠,非要數缸清水不可!
    故適才在趕途中,他也曾顧慮該如何盛水回去,最後決定以自己那密不透風的斗蓬
盛水,相信亦足以應付!
    拒實,竟有一個高逾人腰的巨鼎,早已在河邊「守身以待「,到底是有人無心將鼎
棄於河邊?
    抑或,有人暗中相助?
    這個有心相助的人,又會否與步驚雲適才心中那股暖意有關?
    不知道!
    緣於聶風正命懸毫髮,縱然事情極不尋常,步驚雲亦已無暇再想!
    只見他揮掌一拔,便已將巨鼎往河裡一送,「嘩啦」一陣水聲,鼎內已盛滿河水!
    他再回掌一帶,已然連鼎帶水緊執手中,接著展身一縱,便已向來路急掠回去!
    只是,若步驚雲願多留一會的話,他也許便能發覺,適才那股暖意,原來是來自一
個人。
    一個浸身在河下的人!
    但見步驚雲走後不久,平靜的河面遂地驟起波濤,「洪」的一聲,河水竟硬生生向
左右排開,河水排開,全因為一服力量!
    一股足可移天倒海的力量!
    而這服力量,卻是屬於一條正從河水排開之處徐徐冒起的……
    倩影!
    只見這條倩影,雖從河下冒起,遍體竟然涓滴不沾!
    唯一能在其身上發現的水點,赫然只是其眸於下的……
    兩行淚痕!
    啊?就是這條倩影,適才竟令步驚雲莫名其妙地心生暖意?
    就是這條倩影,將一個巨鼎置於河邊「守身以待」步驚雲?
    這條情形到底是誰?
    她,又為何會哀傷流淚?
    夭有不測風雲。
    有時候,世事之逆轉、突變,縱是」神通廣大」如同神佛,亦難以預見先機。
    正如步驚雲,他雖是人神共畏的死神,亦造夢也沒想過,當他將水帶回聶鳳、秦霜
及孔慈身處的斷崖後,斷崖之上,赫然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只見孔慈服下火猴血後,雖仍是昏沉未醒,面上血色已完全回復正常,顯見體內的
同心蠶毒已被火猴血所滅,對她已不足為協助,只待她甦醒過來便能痊癒。
    奇怪的是,本應好好看護孔慈及聶鳳的秦霜此刻卻如一尊石像一樣,一動不動!
    更令步驚雲眉頭一皺的是,剛才傷毒交煎、昏倒地上的聶風,此時竟已──
    不知去向!
    變生時膽,步驚雲隨即放下手中巨鼎,上前察看秦霜。
    不看猶可,一看之下,發現秦霜呆立不動,原來全因為其它身大穴被封、不由分說,
步驚雲立在拍秦霜身上大穴,但聽「噗勒」連聲,奏霜被制大穴頂被解開,整個人立如
釋重負!
    步驚雲問:
    「到底──」「發生何事?」
    秦霜如夢初醒,愣愣地道:
    「雲……師弟,我也……不大清楚……」
    「只知道,剛才我在看著風師弟及……孔慈之時,身後突然捲來……一陣怪鳳,我
還未及回頭……看發生何事,全身大穴……已被人所點,風師弟……亦被人一挾而去……」
    什麼?竟然有人在聶風沏死危宰,還來此將他抉走?
    這個人到底有何目的?又是何方神聖?
    事情似乎愈來重複雜了,但無論如何複雜,步驚雲仍臨變不亂,但見他沉思半晌,
淬然道:
    「來人,根本無須對風不利。」
    秦霜一愣,未及追問,步驚雲又沉沉道:
    「來人,亦絕非無道狂天!」
    是的!聶風已顰死垂危,故來人根本不須多此一舉,將其帶走,他亦已距死不遠!
    再者,若來人真的無道狂無,便只會帶走孔慈秦霜,以去除步驚雲的一切助力,而
不會帶走聶風,這樣只會去除步驚雲的負擔……
    想到這裡,秦霜亦認同步驚雲的想法,道:
    「雲師弟……你的意思,是否說來人帶走風師弟,並非要加害於他,而是要……救
他?」
    步諒雲不語。
    許多時候,死神不語,全因為事情已有了結論,他感到已毋須說話。
    正如這次的結論但是,他已斷定有人在暗中幫助他們,聶鳳彼人帶走,極可能是被
人所救,而不是被人所害……
    既然聶風被人所救,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秦霜見步驚雲不語,卻驀然臉露
憂色!
    不但如此,他更突然幹出一件任何人亦難以相信的事!
    他突然雙膝一曲……
    便向步驚雲重重一跪!
    啊?啊?啊?
    勢難料到,身為大師兄的秦霜竟突然向自己的二師弟步驚雲下跪,軌令至此?
    被秦霜如此一跪,步驚雲冷臉之上仍未有半分動容,只是徐徐吐出一句話:
    「你,為何跪我?」
    秦霜定定看著他,道:
    「因為,無道狂天本以孔慈體內之『同心蠶』便逼你上破日峰,及後又以鳳師弟所
中之『同心蠶毒』為脅,但如今孔慈體內的同心蠶已被風師弟帶口來之火猴血所滅,而
風師弟亦准必已被高人所救,至此,僅得一個『佑心』仍在無道狂天手上……」
    「而你與佑心卻非親非顧,根本已再設任何理由耍上破日峰會無道狂天,所以……,
我才會跪下求你,希望你仍能與我……聯袂上破日峰的……萬載淚泉……」
    步驚雲依舊定定的著看秦霜,彷彿要看清這個從不向人屈膝下跪,卻突然向其下跪
的一顆漢子心;
    「你,要我與你聯袂上破日峰」「只因你有──」「不能不上的理由?」
    秦霜點頭:
    「歎……!事到如今……,我亦知不能再隱瞞下去……」
    「不錯!我求雲師弟你與我上……破日峰,真的有一個不能不上的……理由。」
    「因為,無論我早前如何否認自己是佑心之弟,但有一個事實……卻無從否認……」
    「佑心,確是我的親生姐姐!」
    「而我的前身,亦真的是其親弟……」
    「佑喜!」
    終於認了!
    不認不認還須信!秦霜在自己至親的姐姐身陷危難之間,終於也不惜一切向步驚雲
坦承真相!只是在道出真相之餘,仍不忘千嚀萬矚:
    「雲師弟……,我……一直不敢……認回姐姐,甚至……
    洩露自己身世,全因……唯恐師父……會對姐姐不利,故希望你能……為我守這個
秘密,否則……,師父絕不會……放過她……」
    步驚雲聞言,面上雖仍無所動,私下卻不由失笑。
    算了!不想在雄霸面前洩露身世的,又豈止秦霜一人?還有一個霍驚覺,亦即步驚
雲……
    試問一個不想洩露自己身世的人,又怎會不明箇中之苦,又怎會無緣無故洩露別人
的身世,損人而不利己?
    而就在步驚雲還未響應秦霜之際,復地,秦霜身後又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道:
    「是……的!」
    「雲……少爺,佑心姑娘……苦候多年,如今總算侯至……親弟回來,但還未與……
親弟相認,便已被無道狂天……拘去……」
    「希望雲少爺能……高抬貴手,助霜少爺將……佑心姑娘救回來吧。」
    此言一出,步驚雲及秦霜不禁斜目一望,只見說話的人,竟是──
    孔慈!
    不但如此,孔慈更早已跪在秦霜身後的地上,與他一起向步驚雲乞求。
    卻原來,在步驚雲取水回來後,孔慈其實已逐漸從昏迷中甦醒過來,只是因見秦霜
與步驚雲正在說話,不欲打攏二人。
    及後又見秦霜求步驚雲出手助其救姐,孔慈終亦出口相求,希望步驚雲的夠首肯。
    然而,這只是秦霜及孔慈的一廂情願吧了!步驚雲,又會否如二人所願?
    步驚雲只是冷冷地看著秦霜及孔慈,未有開口說一句話。
    良久良久,他方才驀然轉身,斗蓬一揚,一邊向前舉步,一邊緩緩的道:
    「由始至今……」
    「所有人的生死皆與我無關,包括聶風!」
    「我,絕不會為任何人上破日峰!」
    「但這個無道狂天,既敢多番向我挑釁……」
    「我步驚雲亦絕不會讓其好過!」
    說話聲中,步驚雲已朝破日峰的方向前進!
    是嗎?絕不會給無道狂天好過,真的是步驚雲此刻朝破日峰前進的真正目的?
    他真的由始至今,皆認為所有人的生死與其無關?
    那為何聶風在天下會被無道狂天生擒,孔慈亦飽受同心蠶之苦,他卻仍與秦霜聯袂
前來?
    及後聶風中了「同心蠶毒」,他更飛赴裡外河邊為其取水?
    是否因為,他太回硬心軟?
    是否因為,他太外冷內熱?
    或者,他適才看著雙雙求他的秦霜及孔慈,沉默良久良久,並非在想著應否相助?
即合秦霜不出口求他,他其實亦早已決定上破日峰救佑心這可憐弱女?
    他只是在想著一個可讓他名正言順出手的理由?
    一個看來不是為了秦霜孔慈向他乞求的理由?
    然而,無論步驚雲如何理由上破日峰,秦霜及孔慈看見他舉步向破日峰進發,亦不
由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因為,這才是他們真正認識的……
    步!
    驚!
    雲!
    這裡,會否仍是人間?
    這是聶鳳降開眼睛後的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便是如今在其身後、以雙掌抵著他背門、以氣為其療傷的人……
    到底是誰?
    只見取觀如今身處之地,意是一片煙霧瀰漫,濃可蔽目,就連五尺之內亦難以清晰
視物。
    故一時之間,聶風亦未能瞧清自己到底在何處何方,僅依稀可辨,這裡應是一個巨
大無倫的山洞!
    再者,聶風亦感到「同心蠶毒」帶給了的撕心痛苦,已不知先前般強烈,是因為身
後的人以氣為其療傷?
    還是因為其它緣故?
    聶風終於張口問: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在身後為聶風貫氣療傷的人,乍聞聶鳳此問亦不由一愣,徐徐歎道:
    「人生在世,宛如天地孤鴻,但求覓得片瓦容身,便該已心滿意足。」
    「聶風啊聶風!老夫雖高興你這樣快便能醒轉,但為何你甫醒過來,便已忙著要知
道自己身在何方?」
    「有時候,夢裡不知身是客,人生渾噩一點,豈不更為快活?」
    是的!人生渾噩一點,知少一點,有時侯反而更為快樂!
    這一點,身後的人實在感同身受,緣於在他過去的生涯中,使是固知得太多而被天
地咒沮,從此身在人世……
    心在地獄!
    然而,怎聞身後的人如此一歎,聶鳳當場喜形於色:
    「前輩……?是……你?」
    聶鳳認得這個聲音!身後的人,正是曾在無道狂天洞穴救他,與及給他火猴血救孔
慈的那個──
    泥!造!菩!薩!
    但,這泥造菩薩在聶風上次遠離無道狂天的巢穴後,不是早已被無道狂天封了全身
大穴動彈不得的嗎?何以目下卻仍能前來教聶風?
    卻原來,這名泥造菩薩還有一個秘密。就連無道狂天亦不知道。
    他雖屢遭天譴,渾身渾臉瞞布膿血毒瘡,然而,多年來被毒瘡折磨,亦令其體內的
經脈大亂,導致其全身穴位,早已有異常人。
    故而,任無道狂天的封穴後不能動彈,只是故作受制,以免除無道狂天的戒心而已。
    及後眼見聶風為救秦霜孔慈,不顧自身安危而中了無道狂天的重擊及同心蠶毒,泥
造菩薩復再按捺不住,終再違逆天意而將聶風救來這裡!
    然而,斯時的聶風早已氣若游絲,即使他能窮究天機,但……連步驚雲亦設把握可
將其救活,他又有何本事,將聶鳳救活過來?
    聶鳳心中對此亦有存疑,不由又問:
    「前輩……,我自知道剛才已……傷毒攻心,距死不遠,但如今……竟覺渾身舒泰,
神元漸復,且體內的同心蠶毒,似已蕩然無存,不知前輩以何方何法,為晚輩解毒療傷?」
    乍聞聶風這一問,泥造菩薩只是苦苦發出一陣笑聲,又是一陣嗟歎:
    「哎……,世上那有不勞而獲之事?」
    「要救氣若游絲之人,反須源源貫予真氣。要解同心蠶之劇毒,便須以更劇烈之藥,
以毒攻毒,……」
    「而老夫適才為你所貫的真氣,便是我畢生一半修為!」
    「老夫餵你服下的藥,但是還未在老夫血中融會的……」
    「火猴血!」
    無!聽泥造菩薩這番說話,聶風為之深深動容,愣愣道:
    「前輩……、你怎可……犧牲自己五成功力……救我?」
    「還有……,你給我救孔慈的……血猴血,不是你僅餘的……一瓶了嗎了何以你血
中……尚有仍未完全融會的……火猴血?」
    泥造菩薩復再苦苦一笑,道:
    「聶風,那只因為,要殺滅孔慈體內的同心蠶,只需一瓶火猴血但可成事,但著要
解老夫身上濃司毒瘡,便需三瓶火猴血才可辦到。」
    「而老夫為解此毒瘡之苦,過去五年走遍神州大地,方才在一個至熱之地找著一頭
稀世『火猴』,這頭火猴也不知火了多少寒暑,只知道,它的血不但可制世上萬毒,更
可卻病延年。」
    「老夫活捉這頭火猴後,本已立即為其放血,惟當放至第三瓶血時,但聽火猴哀嚎
悲嗚,老夫心中不忍」心想三瓶血既足以解老夫身毒,何苦還要火猴血盡而亡,以其一
命換取老夫一命?故最後還是將其放掉……」
    「因此,老夫手上的火猴血其實本有三瓶,一月之前,老夫已喝下第一瓶,在未將
你救離無道狂天穴巢之前、再喝下第二瓶,至於給你救孔慈的,則是我本來應在一月後
再喝的第三瓶!」
    聶風問:
    「那,第二瓶火猴血既已被前輩喝下,為何又能以之救我?」
    泥造菩薩道:
    「全因為我的毒瘡,甚至比孔慈所中的同心蠶更毒,即使火猴血入體,也要三日方
能完全徹底融會,我適才便是將自己體內仍未融會的火猴血,化為一股血色真氣與我自
身的五成功力一併打進你體內,才得以為你保命……」
    聶鳳造夢也沒想過,這個泥造菩薩為救他與孔慈,竟兩次放棄自救的火猴血,不由
無比感激地道:
    「前輩……,你與晚輩……萍水相逢,卻不惜兩番捨己相救,不但犧牲了……自己
五成功力及火猴血,自身更是繼續被血毒煎熬,這樣做……又是何苦?」
    泥造菩薩道:
    「聶風,你不用有愧於心!坦白說,我不惜豁盡一切救你,除了因你宅心仁厚,將
是世人之福外,亦因為不想你在此時此刻,會成為步驚雲的負累!」
    「不但如此,我更希望你能成為步驚雲的──」「最強助力!」
    此言一出,聶鳳隨即低「哦」一聲,似待泥造菩薩繼續解釋。
    泥造菩薩道:
    「無道狂天千方百計逼步驚雲上破日峰,目的元非是要得到天哭,相信如今,步驚
雲與秦霜孔慈正趕赴破日峰的萬載淚泉,故適才我將你救來這裡,更竭盡自己所能令你
復元,但是不欲步驚雲為救你而浪費任何真氣,他還要集中力量應付無道狂天。」
    「再者,如你亦能及時復元,成為步驚雲的最強助力,風雲合壁聯手,無道狂天便
更難以得到無哭!」
    說來說去,泥造菩薩不惜犧牲一切幫助風雲,歸根究底,主要還是要阻止無道狂天
得到「無哭」聶風聽至這裡,終也忍不住再問道:
    「前輩……,請恕晚輩一問再問,只因你一直誠惶誠恐無道狂天會得到天哭,到底
天哭因何如此重要?無道狂天為何非要得到天哭不可?」
    被聶風如此一問,泥造菩薩頓呈一片沉默,不知在考慮些什麼,良久,方才長長歎
了口氣,道:
    「唉……,事已至此,看來無哭的秘密已不應再隱瞞下去……」
    「好……吧。聶風,就讓老夫告訴你,正如我上次對你所說,天哭,本是天之經地
之義,天經地義……」
    「而所謂無經地義,便是……」
    「天地間的……」
    「最。」
    「後。」
    「秘。」
    「密!」
    說了!終於說了!
    想不到在這非常時刻,那泥造菩薩終於願將天哭之秘坦白吐出!
    然而乍聞此語,聶風仍是一臉惘然,只因他不明白,天地之間,為何會有一個「最
後秘密」?
    到底,無哭為何會是天地間的……
    「最?後?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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