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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三天兩覺】販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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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6 23:02: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7
本帖最後由 雲武 於 2014-1-11 20:54 編輯

【小說書名】:販罪
【小說作者】:三天兩覺
【作者簡介】:
【其他作品】:鬼喊抓鬼
【內容簡介】:
    天才。
    自閉、孤獨、偏執、瘋狂。
    每當時代變遷,逆十字的旗幟由他祭起。
    成則王侯將相,敗則蛆蠅糞穢。
    平亂世,麾下四方輻輳,鐘靈毓秀。
    隱市井,此生睥睨天下,唯有一人。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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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6 23:0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罪由心生
序章 天一

  十二月三日,陰。

  睜開眼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不用拉開窗簾我也知道外面的天空一片陰霾。潮濕的空氣滲透到了屋裡、被窩裡,還有我的骨頭裡。

  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給自己弄一杯咖啡,要麼閉上眼,期待再次睜開時已是十二月四號。

  總之我最終還是起來了。

  今天和往常一樣,我坐在店裡,祈禱著人們別來光顧我這破地方。

  陰天的午後就像小孩兒打針前排隊的那幾分鐘,或是恐怖片中鬼怪出現前的幾十秒。

  你知道糟糕的事情肯定會發生,卻永遠無法判斷第一滴雨水何時將落下。

  拜這天氣所賜,幾個小時很快過去,直到下午四點,還真的是一個顧客都沒有。

  對我來說,這是一段令人沉醉的時光,我可以坐在辦公桌後面安靜地看書喝咖啡,不受任何人的打擾。

  四點半,有個人推門進來了,好吧,我恨他。

  不過他還是給我帶來了些許驚喜,因為他不是來買書的,而是進來搶劫的。

  當這傢伙一邊掏槍一邊朝我這兒走過來時,我真的很想衝他抱怨幾句,要知道最近處理屍體是越來越困難了,老有人這麼逼我讓我非常難辦。

  我算了一下,拔掉牙齒,剃光毛髮,鋸成六塊,這大約就得花半小時,開車把他送去鮑勃的養豬場又得花一小時,等我回來還得收拾血污和垃圾,再準備晚飯可就太晚了。

  於是我舉起雙手,擺出一副驚懼的神色,聲音顫抖地告訴他,錢全在抽屜裡,請放我一條生路吧。

  我認為自己演得很逼真,無論眼神、語氣,還是肢體動作都刻畫得很完美,他應該會拿完錢扭頭就走,那樣我就可以繼續享受獨處的好時光了。

  但當他伸手去拉抽屜時,我忽然又想起來,我早已經沒有任何形式的貨幣了……

  於是,他拉開抽屜以後看到了半塊被我吃剩下的披薩,和半隻被不明生物吃剩下的老鼠。接著他就發怒了,邊說著髒話邊用槍頂著我的頭,瞪大了眼睛問我是不是認為耍他很好玩。

  因為怕他太激動了走火,最終我只能無奈地將他那整支手槍塞進了他的食道里。

  這傢伙在地上撲騰的時候,我想明白了——費城的治安太差,我要搬走。

  如今街上到處都是這種拿著把破槍就想弄「快錢」的小子,結果他轉悠了半天還跑進了門面這麼破敗的書店裡來,我真是嚴重懷疑這種人的智商。以常識來講,如果計劃搶劫中小型店舖,無疑應該首選餐飲行業和日用品商店;其次是售票處、服裝、家電行業;最差的選擇才是賣家具、古董和書籍的鋪子。

  難道現在的人連預估一下日營業額和風險係數的時間都沒有嗎?那還搶什麼商店?隨便來個持械私闖民宅不就完了,屋裡總會有些現金的。

  哦,當然了,眼前提現金沒什麼意義,去地鐵裡洗劫流浪漢也比來我這兒強。

  幾十秒過去,看他的症狀似乎是快要休克了,不過還在掙紮著向門口爬去。

  我走到他前面把門關上,將門後OPEN的牌子翻轉到CLOSE那一面向外,然後放下了旁邊櫥窗上的捲簾。轉身時他正爬到我的腳邊,為了以防萬一我順手把他兩肘的骨頭打碎。

  終於又能回到我那舒服的沙發椅上,喝上一口咖啡,端起書,繼續著愜意的時光。

  我估計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是很難站起身來了,即使勉強支起身體,也無法用嘴去轉那麼大的門把手,半小時左右他應該就會斷氣了,屍體正好可以堵住門,完美。

  無論如何,今天總體來說,依然是個令人討厭的日子。直到最後,我也有些沒想明白的事情,比如我、老鼠、披薩以及不明生物之間的關係以及各自在食物鏈中的位置。

  嗯……算了,這同樣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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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6 23:03: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心之書

  在無數個平行宇宙中,有無數個地球存在,其中有那麼一個非常無關緊要的地兒。而我要講的故事就發生在那裡。

  在這個世界中,二十世紀末時,一股勢力用絕對的武力打破了民族、國界、信仰這一切隔閡,讓全人類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淪為了臣民。凡是敢於反抗者,在兩年內就被清剿得乾乾淨淨。

  人類於2000年完成了整個星球權力的統一,地球從這一年起就不再存在國界的概念了,原本的「國」均被重新冠以「府」或者「郡」的新稱謂,只有各個城市的名稱保留了下來。

  一個很久沒有被提起的詞重新登上了歷史舞台——皇帝。

  不管是好是壞,至少在這個宇宙中,地球人不是以聯邦的形式最終團結在一起的,而是通過帝國的形式。

  其實從長遠角度來講,如果若干年以後,有一群猴子,或者一群蟲子,乃至一群機器人之類的東西從銀河系外侵略過來,地球帝國肯定比地球聯邦更具備戰鬥力。

  當然了,在這個故事裡還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事情要從2100年的十二月開始說起。

  櫻之府,是世界上最小的「府」之一,本來帝國準備將其歸入龍郡的,但考慮到其地理位置是在海上,自古又多發地震海嘯,上面還有座火山是活的,保不齊哪天就有沉海裡去的可能;而龍郡的轄區本來就很廣闊了,因此帝國上層最後還是決定將櫻之府單獨設為了「府」。

  這年的冬天,在北海道的街上,一個少年氣喘吁吁地狂奔著,清晨冷冽的空氣如刀子般刮在他臉上。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大眾臉,鼻樑上的眼鏡鏡片活像兩個啤酒瓶底那般厚。身上穿著黑色的校服,雙肩背著寒酸的書包,從鬢角到風紀扣再到褲腳,全都挑不出一絲毛病的傢伙,典型的好學生。

  但這個好學生,卻又一次遲到了。

  「哦,池田君啊,今天也滿頭大汗地跑來了呢,好吧,快坐下吧。」說這話的老師姓松尾,是個謝頂的中年男人,池田的班主任,教的是數學。

  這是一所很不錯的學校,在整個櫻之府的升學高中裡也屬於排得上座次的。不過和貴族及王族就讀的學院相比也就變得不值一提罷了。

  因為住的地方比較偏僻,池田每天早上都得趕上一輛班次極少巴士才能準時上學,一旦錯過了這部車,池田就只好跑上四十分鐘左右才能到學校,所以他雖然很努力,但一個月裡總會因為各種原因沒趕上巴士而遲到這麼幾回。

  松尾是個勢利眼,而池田就是那種令他非常鄙視的窮學生,他經常以池田犯的一點點小錯作為藉口當眾給他難堪。好在今天松尾的心情似乎還不錯,沒有進一步去羞辱池田取樂,而是繼續講他的課。

  這也讓池田鬆了口氣,他一溜煙兒地竄到自己的座位上,輕手輕腳地放好書包,拿出課本來。

  因為遲到的緣故,池田坐下後十多分鐘第一節課就結束了。

  松尾也沒多廢話,伴隨著下課鈴聲向教室外走去,但到了門口,他卻轉過臉,用一種不善的眼神望了池田一眼,池田分明從松尾的嘴角看到了冷笑。

  「喂,濕蚊香,我有事跟你說,來天台。」班長三浦是個高大健壯的胖子,家裡很有錢,聽說父親是大醫院的院長,所以勢利的松尾才會讓學習成績一般的三浦來當班長。

  「哦,好吧……」池田並未對「濕蚊香」這叫法有什麼反應,因為平時班裡的其他男生,甚至女生都是這麼叫他的。蚊香是指他那可笑的眼鏡,而濕掉的蚊香,其實就是不能用了的意思,所以這綽號基本等同於「廢物」。

  因為是升學高中,很少有真正意義上的不良少年存在,但像三浦這種仗勢欺人的傢伙是遍佈全宇宙的,從幼兒園到踏上社會,唯獨這種人物隨處可見。

  池田平時就一直被三浦欺壓,除了跑腿幹活,還得代寫作業什麼的,而像松尾這樣的老師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來到天台以後,三浦一句話都沒說,莫名其妙地就揍了池田一頓,他下手很重,不講分寸,而池田在整個過程中只是抱著頭蜷成一團,沒有任何會因為憤怒而還手的跡象,只是咬牙忍受著。

  也許是習慣了吧,剛進學校就被高年級的學長故意找茬揍過,後來連同年級的也把他當成最好欺負的對象。現在已經高二的池田,在一年級新生的眼中也只是個廢物傻瓜罷了,完全沒被當成前輩。

  上課鈴響了,三浦停了手,轉身欲走。

  「為什麼?」池田費力地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啊?」三浦啐了口唾沫,若無其事地回道:「要說理由嘛,可能是無聊吧,好久沒揍人了。」

  通往天台的門被關上了,池田仍然倒在地上,和身上的淤青相比,他的自尊或許受傷更重。

  或許這時該哭,但他早已哭不出來了。

  像池田這樣的學生,貌似唯有轉校或自殺這兩條路了。

  可惜,他沒有轉校的條件,也沒有自殺的勇氣。

  他能做的,唯有繼續這種生活。

  …………

  十二月十日的傍晚。

  放學的鈴聲響起,對池田來說,高中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而回到家還得做許多家務,因為賭徒兼酒鬼的父親整天都醉醺醺的,一般就干三件事:耍酒瘋秀下限、打兒子練身體、流口水睡大覺。

  池田邁著無力的步伐,走過熟悉的街道,整個世界對他來說都灰暗無比,人生的每時每刻都如同煎熬。

  漸漸行至了偏僻的地段,池田忽然停住腳步,望著路邊的一家店舖,自言自語道:「這裡原本有一家書店的嗎?」他依稀記得前幾天這兒還只是一片空地,可現在眼前分明有一棟幾十平米的單層建築。招牌上寫著「BOOKS」,面向大街的櫥窗後面堆滿了書,讓人看不清屋中情形。

  也許是出於好奇,或單純是因為不想太早回到自己那個髒亂的家,池田推門進去了。

  進屋後讓人感覺這裡面空間似乎比外面看上去還要大一些,房間的佈局大體是個十字形,除了四周的書架以外,當中幾張拼在一起的桌子上堆滿了書本,牆角和地上也都堆放著書籍,這雜亂無章的地方供人站立行走的通道幾乎沒有,空間都被那些隨意擺放著的書堆給佔了。

  紙張和皮革特有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也說不上難聞。再往裡走幾步,可以看到一張辦公桌,桌子後面的沙發椅上坐著個男人,看上去二三十歲,頭髮亂糟糟的,穿著黑色的襯衫和西裝,敞開著領口,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天一併未對顧客上門作出任何的反應,依然故我地單手捧書看著,另一隻手則拿著勺子,緩緩攪拌桌上擺著的一杯咖啡。

  「那個……老闆……請問……」池田出於本能地想問這書店究竟是從何而來。

  天一根本不讓他把話說完,而視線也沒有離開自己手頭的書,只是放下勺子,懶洋洋地抬起胳膊,用手指著自己左側角落裡的三排書架道:「你要看的東西在那兒。」

  池田覺得眼前的情況說不出的詭異,但還是木訥地朝著那幾排書架走了過去,他也不知為何會照著天一的話去做,彷彿這位老闆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引領他解開心中的所有疑惑。

  走到那兒時,池田才發現,這個書架上的所有書都有黑色的書皮,僅從外表根本無法判斷內容,所以拿起任何一本都無關緊要。因此他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書,又轉頭看了天一一眼,他還在那兒看書喝咖啡,完全無視自己。

  「真是個古怪的傢伙……」池田低聲嘀咕著,打開了手上的書。

  第一頁是張白紙,翻到第二頁,正中偏上寫著書名。

  那是一種讓人看著就很不舒服的綠色墨水所寫的三個字——池田望。

  「我的名字?」池田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道:「是巧合?惡作劇?電視台的整人節目?」

  他往後翻了幾頁,除了書名以外,其他文字倒是中規中矩的黑色印刷字體,但其內容卻讓池田險些嚇得叫出聲來。

  「像老爸那樣的人,還是去死吧。」

  「三浦那混蛋,真想把他從樓上推下去。」

  「想成為藤田那類受歡迎的男生。」

  池田飛快地翻閱這些內容,臉上逐漸佈滿了驚恐與羞憤的神情,直到閱至整本書的三分之二左右時,後面的內容中斷了,剩下的只有幾十頁的白紙。

  而那最後的兩行字分別是:「是巧合?惡作劇?電視台的整人節目?」以及「怎麼可能?!」

  天一這時終於擱下了自己手上的書,抿了口咖啡,然後轉頭看著池田:「把書放回去,我們來談一筆買賣。」

  池田顫抖著,猶豫著,對不可理解的事物本能的恐懼,還有不想放下寫滿自己「心聲」書本的心情,讓他掙紮著,一時間沒有按照天一的話去做。

  天一嘆了口氣:「把書放下,走過來,否則我把你切碎了餵豬。」

  池田妥協了,他將書放回書架,並牢牢記住了位置,然後緊張地朝天一的那張辦公桌走去。

  天一露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池田君,餵豬什麼的都是玩笑,你別介意,剛才你看到的內容都是免費的,不過僅此一次。」天一舉起了從池田進屋到現在為止,自己一直拿在手上看的那本書,書本同樣是黑色書皮包裹著的外觀。

  「這本書的書名,叫三浦和哉。」天一對池田聞言後的表情非常滿意,他用極富煽動性的語氣接著道:「只要你辦一件事作為交換,就能看裡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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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6 23:03: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首個死者

  天色已暮,池田終於到了家裡,父親還沒有回來,可能還在居酒屋裡泡著吧。

  從冰箱裡拿出一根速食棒,然後鑽進暖爐,打開電視,這就是池田除了睡覺以外最珍惜的時光,在電視前一邊吃最貧寒的家庭才會儲備的垃圾食品,一邊完成作業。

  從很小的時候起,電視彷彿成了池田的父親,在屬於他的那本書裡也有這樣的句子:「電視不會喝醉酒回家,電視不會把我忘在動物園,電視不會打罵我,電視才是教我做人道理的傢伙」。

  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能像那些虛構故事的主角們一樣,某天會突然遭遇外星人、或遇到神秘少女、或被政府秘密機構徵召、甚至是被一道閃電帶往另一個世界,從而改變自己的一生;他更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影片裡的英雄一樣被人依靠,而不是藐視和欺壓。

  但每天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池田都要面對殘酷的現實。

  生活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竟已是如此痛苦。

  最深切的恐怖,並不是來自眼前,而是未來;最徹底的絕望,並不是你還不清楚未來,而是即便還年輕,但已能預見自己可悲的一生。

  不知何時,池田手裡的筆停下了,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十點二十分,父親依然沒有回家。

  池田從暖爐裡出來,重新來到家門口,穿上了鞋子,快步朝夜色中行去。

  僻靜的街道上,這個少年露出從未有過的認真表情,眼鏡下的眼神甚至頗有些駭人與猙獰。

  天一的書店已經關門打烊了,池田經過時本來還想進去再確認一次,但很顯然敲門是得不到任何回應的。

  「既然已經出來了,就絕不回頭!」池田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他走了一個多小時,來到學校已將近午夜。漆黑的校園,只有門衛的小屋中還有一點點燈光。

  到了這個點,執勤保安應該早已經睡著了,因為校方規定上夜班的保安在午夜以後到五點這段時間要巡邏一次,這幫傢伙通常就很早睡下,到第二天四點左右起來,巡邏之後直接出去買點早餐什麼的。

  學校大門並不高,橫向摺疊拉伸式的設計,池田沒費什麼勁就翻了進去,一路走到教學大樓的前面,他終於停下了腳步。

  一鼓作氣地來到了這兒,才發現教學大樓的門在晚上是用一把環形鎖給鎖上的,也許對虛構的英雄們來說這不是什麼難題,但池田是束手無策了。

  「我在想什麼呢……」池田苦笑。

  他轉身準備回去了,一邊低聲自言自語:「沒辦法了呢……別說現在兩手空空,即便是事先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拿著根管鉗過來的話,破壞學校公物也是很嚴重的事情吧。」

  池田真的很恨自己,他也知道說這些廢話毫無意義,事實就是,即便他是下定了決心要做某件事的,也會因為任何一樁很小的意外狀況而輕易放棄。

  「我果然是個廢物而已嗎……被人叫做濕蚊香也是活該啊……」池田的內心開始了自我折磨,他不甘心地回過頭去又望了一眼教學大樓,彷彿這樣做就還有機會能找出一絲希望來。

  「那個是!」池田忽然瞪大了眼睛,希望真的出現了,他那悲慘的人生中,竟也會有意外的好運。

  走得越近,池田看得越是分明,一樓的走廊有一扇窗戶沒有關好,留著很小的縫隙,乍一看並非十分明顯,但卻被自己回頭這一眼給發現了。

  來到窗前,深呼吸,寒夜裡清冷的空氣衝入腦中,他伸出手去,拉開了窗。幾秒後,他順利地爬進了走廊。

  池田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渾身都在發抖,數小時前天一的那句話猶在耳邊:「午夜時潛入到松尾的辦公室裡,隨便拿一樣他的東西出來,我就允許你看三浦的書。」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提這樣的要求,更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認識松尾和三浦,但有那種寫滿人心聲的古怪書籍做鋪墊,這種事也並不能說有多古怪了。

  直到站立在教員辦公室的門前時,池田的心中還不能說是十分的堅定,畢竟他是池田啊,那個被人揍了都不敢還手的池田,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此刻正在做那麼出格的事情,但這從未嘗過的體驗卻也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恐怕此刻他的腎上腺素分泌得已有些太多了,伸出去拉門的手抖得非常厲害。

  門開了,清朗的月光下,最先進入池田視線的是一雙腳。

  一雙離地的腳,兩隻腳的腳尖偏向內側,搖搖晃晃地懸在半空。

  池田覺得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他的視線本能地上移,不久就看到了松尾的臉。

  雙眼的眼球鼓起,半吐舌頭,臉色紫黑,這顯然已是死透了。

  「啊……啊……咳……唔……」池田坐倒在地上,朝後方急退,他的後背很快便貼住了走廊的牆壁,他一開始想叫,隨即想吐,不過最終,他用雙手死死摀住了自己的嘴,無論是喊聲還是胃酸都給憋了回去。

  不能喊,因為招來保安後他不能解釋自己半夜來學校的原因;更不能吐,因為會在現場留下明顯的痕跡。

  池田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腦中會有這麼清晰合理的思路,如此冷靜的判斷竟是在如此恐怖的環境下冒了出來,難道自己生性殘忍,或是對死亡麻木不仁?

  由不得他想太多,眼前需要思考的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從這個狀況來看,松尾八成是自殺的,但如果報警,在午夜潛入學校的事情是怎麼都說不清的,即便調查到最後證實松尾的死與我無關,學校也絕對會開除我。」池田權衡計較一番後,猛捶了自己的大腿幾下,然後勉強支撐著站了起來。雖說腿還是有些軟,但至少疼痛使其恢復了一些知覺,可以行走了。

  池田走進教員辦公室,視線刻意迴避開松尾那可怖的面容。他匆匆繞過懸掛的屍體,從松尾桌上的筆筒裡快速抓了一支筆,然後頭也不回地就跑。

  從三樓一路猛衝到了一樓,池田來到了自己翻進來時的那扇窗前,剛想跨出去,低頭時卻忽然發現了一件事,窗檯上竟有兩種不同的腳印!

  剛才進來時是背光,自己的影子遮住了窗沿沒注意到,而此刻在白皙的月光下,這個發現讓他毛骨悚然。窗檯上的鞋印有兩個,鞋頭均是朝著走廊這一側,而其中一隻鞋印明顯要比另一隻大。那個比較小的鞋印估計是自己的沒錯,但那個大一些的呢?

  在這種時候,他的思維竟是出奇得敏捷,池田很快有了答案,較大的腳印應該是松尾留下的。因為晚上七八點的時候,保安會在睡下之前先把教學大樓和體育館的每個房間都巡視一番,確認沒有什麼異常後才鎖門。所以松尾不可能在那之前就已自殺,他一定是在八點後潛入學校,然後才死亡的,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只有朝走廊裡的腳印,而沒有返回的。

  想明白了這點,也就沒什麼好怕了,池田翻到窗外那一側,仔仔細細地擦乾淨自己進出時的腳印,甚至連窗戶邊緣上的指紋都抹掉了,而松尾的腳印他沒有去碰。

  自覺沒留下任何痕跡的池田把手縮在袖口中小心翼翼地拉上窗,使其回到自己來時那樣的狀態,接著便迅速逃出了校園,在回家的路上狂奔起來。

  而與此同時,教學大樓那漆黑的走廊裡,有一個人影正望著池田離去的背影,默默地佇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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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案發以後

  接近凌晨一點時,全身被冷汗浸濕的池田跑回了家,他一路上魂不守舍,直到看見熟悉的家門才稍稍冷靜下來。

  屋裡有燈光,看來父親已然酒醉歸來。

  他躡手躡腳地進屋,試探著說了聲:「我回來了。」

  沒人回應,唯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池田來到有亮光的房間,將門拉開一半,看到的景象讓他鬆了口氣,父親醉醺醺地臥在被爐裡睡著了,幾個空酒瓶散落在其身邊。

  「半夜回到家發現兒子不在,竟還滿不在乎地睡了。」池田幫父親關上燈,拉好門,低聲嘀咕道。

  他去沖了個澡,回到自己的房間,雖是躺在了床上,但完全沒有睡意。只要一閉上眼睛,吊在繩下的屍體,還有松尾那悽慘的面孔就會反覆出現。

  直到外面的天濛濛亮了,池田還是睜著佈滿血絲雙眼,望著天花板。

  他想了一夜,什麼都沒想明白,只換得腦中的一片混亂,還有頭疼欲裂,精神萎靡的糟糕感覺。

  松尾為什麼要自殺?而且還非得到教員辦公室裡上吊,這有什麼意義嗎?那個古怪的書店到底是怎麼回事?書店老闆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指定我在午夜去松尾的辦公室偷東西?難道松尾的死和他有關係?

  又輾轉反側了一會兒,池田看了看鐘,差不多該準備上學了,他雖然很累,但不敢請假,可能是心虛的緣故,池田覺得自己偏偏在學校裡發現屍體的當天缺勤會顯得很可疑。

  今天他趕上了巴士,因此也就沒有經過天一的書店。其實就算選擇走路上學,池田也知道那個書店老闆是不會在那麼早就開門的,看他的德行就是那種早晨十點前絕不會爬出被窩的貨,所以就算路過書店也是白搭。

  學校的情況和池田想像中差不多,值夜班的那位仁兄在四點左右發現了屍體,他也沒叫救護車,直接就報了警,估計是松尾的造型已經非常明確地表現出「我沒救了」這個事實。

  天亮時,警察已把教學大樓的三樓整層給封了,調查取證工作慢條斯理地進行著,不少老師乃至學生都被問了話。池田倒是沒被人問到,可能是他的樣子太不起眼了,又或是給人內向、不好搭話的印象。

  一上午學生們都在竊竊私語,討論的內容當然是松尾的死;老師們講課似乎也心不在焉,所以對課堂紀律也就聽之任之。

  「啊……松尾啊,那真是最惡劣的人了!刻薄又猥瑣的中年大叔,四十多歲了卻還是未婚吧,平時對一些女教師毛手毛腳的,聽說還有女學生被他騷擾過呢。不過這傢伙做壞事不留什麼證據,和校董事會的關係又不錯,還很會巴結家長,所以校長都沒法兒開除他,於是大家就只好天天看他擺著小人得志的嘴臉來學校礙眼地亂晃。

  這種人能自殺真是太好了,終於為世界幹了件好事啊,喂,警官,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這個人說話就是這麼直的,我只是把大家都不願意說的事實講出來了而已。」

  對警察說這話的是黑澤老師。更年期已過,接近退休年齡的國文教師,口無遮攔的熱血大嬸。性格如此要升到領導層很難,不過這種類型的人倒絕不會被同事或學生討厭,除了松尾……

  如果把松尾比作滑膩的髒水,黑澤就是燒開的熱油。勢利的松尾在不同的人面前會嫻熟地運用卑躬屈膝和趾高氣昂兩種形態,但遇到黑澤大嬸,他唯有躲得遠遠的一途。這道理十分簡單:把一個小人和普通人放在一起,他就只是個討厭的傢伙罷了;而把一個小人和一個特正直的人去比較,那他除了渣滓什麼也不是。

  警方收集到的證詞自然會去進行篩選分析,不過大夥兒對松尾的性格似乎已有公認了,總之就是給人以死有餘辜的感覺。

  可正因為如此,問題才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像這種人,會自殺?而且他明明是獨居,何必要特地在半夜潛入學校裡自殺?不能在家裡上吊嗎?

  時近中午,學校終於宣佈了停課半天,學生們吃完午飯就可以回去了。

  這對池田來說無疑是好消息,他迫不及待要趕去那家書店,有太多的問題需要解答。不過他還是在食堂裡平靜的吃完了午餐,和大多數人一起陸續地離開。

  池田告訴自己,必須非常謹慎才行,不能做任何異常的舉動,即便根本沒有人會去注意他,他也要儘可能地小心。

  他走了一個小時回到家,一路上都顯得很淡定,經過天一的書店時都沒往裡瞟上一眼。

  「我回來了。」池田道完這句,隨手關上門,坐在玄關上換了鞋。

  他走進起居室,父親正叼著根煙,坐在被爐裡看電視,聽到池田拉開門的聲音,頭也不回道:「這麼早回來是翹課了嗎?」

  池田也坐到被爐旁,從書包裡往外拿作業,「松尾老師昨晚在學校裡自殺了,所以下午停課。」

  老爸聽了以後微皺眉頭:「啊……那個傢伙,是你的班主任吧,我還記得他。去年來家訪過一次吧,用那種厭惡的眼神走進來,對我說話時也擺出一副囂張的表情,什麼呀那傢伙。」他猛吸了一口煙:「是怎麼死的?從學校天台跳下來?還是上吊什麼的?」

  池田神情麻木,推了推厚厚的眼鏡:「是吊死的,聽說是晚上潛入學校在自己辦公室裡干的,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

  「哦,對了。」池田老爸伸手去拿桌上的遙控器,他一動就打了個嗝兒,一股酒氣從嘴裡衝出來,不過池田沒怎麼在意,反正已經習慣了。

  「說不定這事兒會上新聞呢。」老爸切了幾個台,找到了某個正在放新聞的頻道然後停下。

  「新年將至,今年北海道的治安狀況在年底依然呈下滑趨勢,和全府各地區相比再次是倒數第一,除了頻發的入室盜竊以外,暴力犯罪也有增加,警方發言人拒絕對此數據作出回應,今天由本台記者和我們請來的幾位專家一同來……」

  新聞還是一如既往的調調,播報著一些令人沮喪的消息,然後找來幾個所謂專家,發表一些無濟於事的馬後砲意見。

  「要是你們學校的事情上新聞了,說不定你也會出現在電視上呢。」老爸一邊說著還把電視的音量調高了。

  池田只是無所謂地回了句;「我可不記得上午有記者之類的人來過。」

  時間過得很快,池田坐在那兒做了兩個小時作業,他老爹喝了幾盅,盯著無聊的新聞看著看著又睡過去了。

  收拾好東西,關掉電視,池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從枕頭下取出了一支筆,這是昨晚從松尾的辦公桌上拿出來的,一支普通的水筆。

  這支筆提醒著池田,昨晚的一切不是夢,不是幻覺,更不是想像,而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實。

  十二月十一日,下午四點。

  池田又來到了天一的書店,推門進屋後看到的場面和昨天幾乎完全一樣。

  不過今天,天一沒有無視池田,他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書和咖啡,率先開口道:「過來,隨便坐。」

  池田走到天一的辦公桌前,然後發現根本沒有椅子之類的東西,這屋裡唯一一張沙發椅被書店的主人給佔了,於是他只能應道:「我還是站著吧。」

  天一打開手邊的抽屜,拿出一本黑色書皮的書放到桌上:「三浦和哉的秘密都在這裡面。」他把手壓在書上,沒有半點要拿開的意思:「你取來的東西呢?」

  池田反問道:「既然你手上也有我的那本書,肯定已經知道我辦到了你交代的事情,何必多此一問。」他說著就把松尾的筆擱在了天一的桌上。

  天一打著哈欠,一臉不屑:「就是因為我知道的遠比你想像中多,所以我暫時還不能把三浦的書給你看。」

  「你要反悔?!」池田提高了聲音,震驚與憤怒一觸即發。

  不過天一很快把他的這種情緒澆滅了:「你想看這本書的原因,是為了報復三浦,為了發洩這兩年被他欺壓而積攢的怨氣,嗯……也可能是準備把短短人生中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三浦身上。無所謂,我很支持你,但我覺得,現階段你可能有更加緊迫的事情需要去做。」他話鋒一轉:「今天上午,就在你們學校,有一個警察,他很出色,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精明。早晨五點他是第一個到達松尾『自殺』現場的警員,立刻就發現了疑點,並做了正確的判斷——松尾是被人殺害的。」

  池田臉色鐵青,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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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6 23:04: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逆十字

  天一不顧池田表現出的驚訝,拋出了更加驚世駭俗的言論:「這個警察和我一樣都屬『紙』級,與你們一般人類不在一個階層上,因此我的店裡無法找到印有他名字的書來。不過這無所謂,他多多少少會向同事和上級透露一些推理的進展,我可以從其他人的心聲中拼湊出線索。」

  「你究竟……」池田結結巴巴地道。

  「究竟是什麼人?」天一直接道出了池田要問的話:「我叫天一,天下的天,第一的一,這可不是藝名,我可以給你看身份證。」他又吮了口咖啡:「當然了,這不重要,對你來說,重要的是記住那個警察的名字,鯨鳥。

  以他的能力來講,最多四十八小時,就能找到並把你逼入絕境。」

  池田慌張地回道:「開什麼玩笑!松尾老師的死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無論他是自殺還是他殺,都與我無關啊!」

  天一拿起了三浦的心之書:「我現在給你提供第二筆交易。

  如果你放棄去看三浦的心聲,我就告訴你殺死松尾的真兇,以及你昨晚留下來的、將來會引火燒身的破綻。」

  池田又一次面臨了選擇,但這次他很快就做了決定:「好,三浦的書我不看了,你快告訴我關於昨晚的事情!」

  「哈哈哈哈……」天一癲狂地大笑:「因為恐懼而輕易放棄了報復三浦的機會嗎?居然這麼快就答應了呢。」

  這笑聲在池田聽來異常刺耳,他感覺自己猶如玩偶一樣被這個怪人耍得團團轉,但卻也無能為力。

  足足抽了一分鐘後,天一才停下,「好吧,我是言而有信的,起碼在交易這方面。」他清了清嗓子:「你昨晚想到要去做的事情,基本都是畫蛇添足,而忘記去做的事情,卻都很致命。」

  天一又端起旁邊的咖啡壺往自己的杯子裡續了點兒,繼續講道:「從你打開教員辦公室的門開始講起吧。

  留在門上的指紋並不能作為證據,因為那種辦公室的門上就算有幾十個人的指紋都不奇怪,相信你也是想到了這一點的,所以後來沒有折返回去擦門上的指紋,而只是擦掉了一樓走廊那扇窗上的。

  但你忘記了,你在某個別人絕不會用手觸碰的地方留了一整排指紋,或者說……掌紋。」

  池田心中一怔:「糟了!」

  天一道:「當你被一具冰冷的屍體嚇得坐在地上往後倒退的過程中,在地板上留了不少掌印,那種人人都用腳踩的地方,你留下了這麼詭異而整齊的一排掌紋,是準備解釋成『白天時曾倒立著進入了辦公室』嗎?如果你真的那麼幹過了肯定會有人注意到吧。」

  池田可沒有心情和對方開玩笑,他回道:「但是……一般的自殺案,不,就算是謀殺!會有人做到在門外的地板上採集指紋這種地步嗎?!」

  天一一拍桌子:「說得好!好見地!你推測的一點不錯。

  就以櫻之府來舉例,但凡命案,第一個到現場的警員負責保護現場,並做初步勘查。那之後會有一幫提著高價設備負責採集證物的技術宅姍姍來遲,也就是所謂物證科。這時,最先趕到的警員就會根據自己的初步判斷來決定案件的性質以及調查方向。

  如果只是被當成一般的自殺案件處理,根本不需要做太細緻的取證,在致死的物件上象徵性地弄幾個指紋下來,給現場環境、證物以及死者各拍幾張照片,然後把屍體運走,收隊。整個過程快的話兩三個小時就能完成。

  詢問相關人員的工作完全可以在取證時就搞定,後續的驗屍工作也只是找出死因罷了,不會做太多測試的。等到證據、證詞、驗屍報告全都出爐,負責文案工作的警員寫個簡短的報告,把該記錄的信息歸入電腦存檔備份,而各種亂七八糟的物證就往檔案袋裡一扔,結案了事。

  櫻之府一直就是個自殺率超高的地方,警方處理這種案子就算不能說信手拈來,至少也是熟能生巧。

  像那種高中畢業後直接進化為全職NEET,坐在不見陽光的屋裡和二次元人物相戀多年並登記結婚,直到最後擼管過多而精盡人亡的傢伙可不在少數。

  這類案件絕不可能會做到在死亡現場周圍地毯式採集指紋的地步。」

  他一鼓作氣說了這一大堆,最後蹦出兩個要命的字來:「但是!」

  天一拿起了三浦的心之書,翻到其中一頁,手指著當中的一行字,將其擺到了池田面前:「念。」

  當池田的目光和那本書上的文字接觸的一瞬,他的渾身都顫抖起來:「濕蚊香那個笨蛋,擦掉自己的腳印不就好了,把窗框上的指紋擦光了不就太可疑了嗎?」

  天一立即合上了書,收回了自己的書桌抽屜裡:「結果連三浦的思路都比你清楚呢,人家當時可是剛剛親手殺過人的,和你這種看了一眼屍體就失魂落魄的傢伙的確是不同啊。」他繼續譏諷地笑道:「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如果松尾是一個要自殺的人,會特意去擦掉自己的指紋嗎?然後,一個連指紋都擦乾淨了的人,卻會留下腳印?

  保安做人證,一把大鎖當物證,憑這兩件證據,正常人都能推斷出松尾是在晚上八點後通過正門以外的某個地方潛入教學樓裡的,警察再不負責,也至少得去查一下松尾進入案發現場的途徑。這些你全都預計到了,可偏偏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哎,愚蠢啊……你乾脆把松尾的腳印一起擦乾淨,倒也說得過去。」

  「你剛才說什麼……」池田根本沒聽天一的後半段話,他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句「人家當時可是剛剛親手殺過人的」上面。

  天一拍著桌子大笑:「哈哈哈……這就是你另一個愚蠢之處,如果你堅持做第一筆交易,當你看到三浦的書時,仍然可以知道真兇是誰。」

  池田恨得咬牙切齒,可對方確實給過自己選擇的餘地,他無話可說。

  天一道:「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交易結束,沒什麼事就請趕緊滾蛋。」

  池田不甘心就這樣離去:「你可以作證的,你知道是三浦殺了人!只要你指證他……」

  天一搖著手指打斷了池田的話:「我沒有時間、心情、興趣、義務去做這種事。」

  「那……那麼……三浦是為了什麼要殺死松尾?還有松尾怎麼會在半夜裡自己跑去學校?」池田追問著。

  天一攤開雙手:「三浦的行兇手段、動機、松尾的舉動,以及,如何擺脫被鯨鳥追查的方法。你需要知道這些的話,我們可以再做一筆交易。」他灌了口咖啡又道:「當然你也可以趁早滾出這裡,洗乾淨脖子等著鯨鳥根據有限的線索和他有限的智慧,最終把你逮捕。」

  「可人是三浦殺的!你不也知道嗎!」池田回道。

  「哈哈哈……三浦殺完人以後,還偽造成了自殺;三浦殺完人以後,還不忘隨手關門;三浦殺人的過程中,別說指紋腳印,連頭髮絲他都沒留下一根;最後,在三浦逃離現場前,看見了你,他能夠毫不慌亂地隱藏在暗處監視,直到你離開以後他才撤。」天一鄙視地看著池田:「那麼……你覺得,自己和三浦誰更有可能被警方逮住?」

  池田聞言,胸中如一鍋煮沸的開水,血氣上湧,一種莫名的情緒輕易就擊潰了理智,天一的每一句話都刺中了人性中最微妙的弱點,誘導著池田邁出下一步。

  「你要我做什麼?」池田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表情已變得像一個癮君子。

  …………

  十二月十一日,凌晨四時五十三分。鯨鳥正穿著件破舊的皮衣,蹲在屍體邊上大嚼豆沙包。

  他到達現場已有十多分鐘,同事們還沒有來。簡單問了保安幾個問題,看了看周圍環境,他就自己站上桌子並把屍體弄了下來。

  「天還沒亮就爬出被窩,頂著低溫跑到學校裡來,讓我感覺年輕了十歲呢。」鯨鳥邊檢查屍體,邊在那裡自嘲著。

  「喂喂……這是怎麼回事……」就在鯨鳥的眼前,松尾那張蒼白的面孔上,竟逐漸浮現出了一個圖案。

  那是兩條垂直交錯的黑色長方形線條,寬兩指有餘。較長的黑線從松尾的額頭經過鼻樑延伸至下巴處,彷彿把他的臉分成了左右兩部分;而略短的一根從其左腮延伸至右腮,似是條膠帶封住了嘴。

  「解開繩子再把屍體放平以後,被阻塞的血液通過了脖子終於到達頭部,結果就顯現出來了嗎……」鯨鳥看著松尾的臉自言自語道:「黑色逆十字……會是代表什麼呢?是這傢伙篤信了某種奇怪的教團從而用這種極端的表現手法自盡,還是某個新的變態殺人狂獨創的記號呢……哼,變得有趣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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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6 23:06: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老友

  夜。

  月黑風高,云稠星稀。

  聖馬可大教堂的屋脊之上,一個人影站立著。

  他叫天一。

  此刻呈現在其眼前的場景,讓天一也不得不感到驚訝。

  教堂屋頂的塔尖、十字架和雕像,還有外牆、陽台、甚至是門外的聖馬可廣場上,都彷彿被淋了一場屍雨。殘肢斷臂、內臟器官、血骨腦漿,可謂應有盡有,就是沒有一具全屍。

  原來人的血真的能流成小溪一般,原來上百具淒厲的死屍堆疊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會是這般光景。

  瞬間,他睜開了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又是這個夢呢……」天一打著哈欠,一臉不爽的樣子。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光線說明今天是個好天氣,而這種天氣,讓天一的精神更加萎靡,情緒更加低落。

  剛才的夢困擾了天一十年,雖然在這十年裡此夢出現的次數加起來也不超過十次,但已足夠讓天一這種人感到不快了。

  十年前的威尼斯,究竟是什麼人殺掉了那些警察?天一很想知道答案,他對那個兇手非常感興趣,可事後卻無法追查到那人的行蹤,就算動用了書店中的所有資源,那兇手的身份還是裹在層層迷霧之中。

  要殘忍的殺害某一個人,不算太難,但要殘忍的殺害那麼多人,是非常困難的,就算有實施這種行為的能力,人的心理承受力恐怕也不允許。兇手究竟要何等瘋狂,才能做到那種程度?

  一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傢伙存在,天一就很想去研究研究,但偏偏與之無緣,也無可奈何。

  他抓起床頭櫃上半杯涼透了的隔夜咖啡,往自己臉上一潑,凍了一個激靈,跌下了床,滾出了被窩。

  他睡覺時穿的竟然就是西裝,襯衣,長褲。起來以後,用一塊髒不拉幾像抹布一樣的毛巾抹乾淨臉上的咖啡以後,就算完成了洗漱。

  走出後面狹窄的生活區域,隨手帶上門,然後嫻熟地邁開步子跨過地上堆放的那些書本,將店門口CLOSE的牌子轉到OPEN那一面,再打開暖氣,往書桌後面一坐,今日的營業又開始了。

  時間是十二月十二日的中午。

  天一的第一壺咖啡還沒煮開,就有顧客上門了。

  「又是你這個王八蛋。」那人剛一推門進來,這句話就從天一嘴裡脫口而出。

  走進來的人卻也不是很在意天一的惡語相向:「我前一陣子遇難了你知不知道?」

  「跟你的智商所遭遇的災難比起來,那肯定不算什麼。」

  那人依然無視天一的嘲諷,也不知是聽不懂還是不在乎:「話說你知道嗎,雖說我是遇難了,但可謂因禍得福啊,我在南美叢林裡找到了好東西……」

  他自顧自地在那裡說著,天一也不理他了,從抽屜拿出一張紙,迅速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折了兩下做成三角柱形,然後放在了桌上。

  紙張朝外的那一截上寫著:「槍匠與狗不得入內。」

  槍匠看了那紙一眼:「嘿,我只是順道進來看看老朋友,你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

  天一很嚴肅地望著槍匠:「順道?你是怎麼找到我這裡的?」

  槍匠木訥地回道:「就是……走著走著,就來到你書店門口了。」

  「你在哪裡遇難的?」

  「嗯……南美洲。」

  「那三個字代表了八百萬平方公里,你能不能具體點。」

  「呃……那我也不知道了。」

  「你現在在哪兒?」

  「嗯……亞洲的某個地方……是吧?」槍匠一副不是很確定的表情。

  天一道:「你知道自己是在北海道吧?」

  槍匠顯然是得到了提示:「哦,對對對,不就是北海道嘛,在冰島附近,北極圈附近的那個城市嘛。」

  天一半張著嘴,視線實在無法從槍匠的臉上移開:「你知道哪兒是北吧?」

  「嗯……」槍匠舉起了手,猶豫了幾秒,指了指天花板:「是那個方向?」

  天一的臉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我不想再看見你。」

  槍匠無奈道:「好吧好吧,幫你做轉移裝置的時候我留了條……嗯……類似於系統後門的東西,只要我做一個跟蹤器,就能查到你書店的所在。」

  天一仍然沒有抬起頭:「然後呢?」

  槍匠回道:「很簡單啊,做完跟蹤器以後,我對跟蹤器上顯示的坐標進行測算定位,在世界地圖上標出你所在的點,找了個出租車司機,我把地圖給他看,他就送我去了機場;我再把地圖給售票處的女士看了下,她給了我一張票,乘了幾十個小時的飛機,出機場後我又找了個出租車司機……」

  天一嘆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抬頭坐直身子,問:「你想怎麼樣?」

  「我需要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去研究在南美獲得的新原料。」槍匠答。

  天一歪過頭,看了看站在書桌對面的槍匠:「東西呢?」

  「哦,在我褲子口袋裡。」

  「你還真隨身帶著。」

  「是啊。」

  「那你的行李呢?」

  「要那幹嘛?我自己做了一張無法被追蹤的信用卡,使用時不會留下真實ID,而且裡面的金額永遠是十萬。」

  「哦。」天一點點頭:「那不如你現在帶上你的那張卡,出去找個出租車司機,讓他帶你去機場,再找一位好心的女士給你一張去冰島的機票,到了以後出機場,問問路,當你看到大海的時候,就租艘船,乘到對面的格林蘭島,再跟當地人買個雪橇和幾條雪橇犬,策狗揚鞭衝入北極圈,造個冰屋,想幹嘛幹嘛。」

  槍匠好像真的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在那兒我吃什麼?」

  天一攤開雙手:「啊……誰知道呢,數十萬年前的早期智人可能會選擇在冰上鑿個洞,捕些魚燒熟吃來維持生計;你的話,吃屎應該就足夠了吧。」

  槍匠一甩手,袖中便滑出一支造型詭異的手槍來,那槍身看上去竟是白骨一般的材質,握在槍匠手中,顯得威勢不凡。

  「玩笑到此為止,你到底幫不幫我?」

  天一單手撐著下巴,完全無所謂的表情,有氣無力地道:「啊呀,救命啊,事情好嚴重啊,嚴重得就像黑手黨給我寄了一條魚一樣啊。」

  槍匠的槍口慢慢平移,最終,指向了旁邊正在沸騰的一壺咖啡。

  天一的額頭順勢冒出了冷汗,雙眼突然變得有神起來:「你敢打咖啡壺我就把你切碎了餵豬。」

  「那……說句實話,我之前會遇到事故身陷叢林,據我分析絕不是意外,肯定是人為的,可能性無非就兩種,要麼是帝國的人想把我這個不太聽話的『武器顧問』處理掉,要麼就是歐洲那幫『鋼鐵戒律』的孫子干的,無論哪一邊都不好得罪。我畢竟只是『並』級,被他們盯上的話,必須要不斷逃亡,絕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因此現在只有你才能幫我躲起來了。」

  天一又是一聲長嘆:「那你準備躲多長時間?」

  槍匠道:「這就難說了……大概就幾個月吧,不過只要我把新到手的原料做成槍,至少也能提升到『強』級,那時我就可以在整個地球上橫著走了。」

  天一打了個響指,一張黑色的書籤出現在他的兩指間:「你右手邊第二排書架,最左下角那本書。」

  槍匠接過書籤道:「嘿嘿,謝謝。」

  天一用極其厭惡的語氣又說了四個字:「跟蹤裝置。」

  槍匠道:「知道了,等我出來了就幫你拆了。」

  他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到書架前蹲下,天一又從其背後拉長聲音吼了一句:「你他爹的!那是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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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二個死者

  十二月十二日,警方已經從學校撤走了,教學樓的一切都已恢復如常,再也變不回去的,是人的心。

  教職員室裡的氣氛看似很平和,老師們也盡力表現的像平時一樣,聊天,休息,訓斥學生。但每個人的餘光,時不時地都會朝著松尾原本的座位撇上一眼,在那一刻,他們的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因為死的是班主任,短時間內找不到替代者,於是校方暫時給池田他們班找了代課老師。

  那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應該是外聘來的退休老師吧,看著他一把年紀還頂著寒風、騎自行車到學校來發揮餘熱,不禁讓人心生出幾分同情來。

  無論他是對教育真的很有興趣還是生活所迫,終究要比松尾那樣的傢伙強許多,即便學生們對他談不上什麼尊敬,至少不會像看待松尾那樣厭惡。

  半天的時間悄然而逝,雖然曾也有人談論起松尾的事情來,但神情遠不如昨天來得那麼興致勃勃了。或許這就是「人」最可悲的地方吧。人這玩意兒,實在太容易被同類所忘記了,因為我們每一個,都只記得自己而已。

  「三浦。」池田走到三浦面前,直呼其名地喊道。

  三浦聞言後立即就變臉了,池田竟敢主動找他搭話,這令他心中頗為驚訝。因為池田平時總被三浦欺負,根本沒什麼可能主動找他講話,就算被迫要講上幾句,也一定會先用敬語稱呼,可今天,他卻一臉嚴肅地直接說了「三浦」二字。

  「有什麼事嗎?」三浦的反應很快,他推測這種反常的現象一定和前天晚上的事情有關。

  難道濕蚊香他看見我了?

  三浦的擔憂沒有變成現實,但更可怕的情況發生了,池田的下一句話讓三浦如遭雷擊。

  「九月四日。」

  池田說完這句話,平靜地轉頭離開了,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三浦沒有叫住他,只是震驚地坐在位置上,雙眼失去了焦點。

  下午的第一節課上了一半時,三浦突然稱身體不適,然後離開了教室,接著就去教員辦公室請了假提前回家去了。

  「殺了他……殺了他……混蛋……那個混蛋……一定要殺了他……」從三浦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他的口中就開始咬牙切齒地念叨起來,臉上那兇殘的神情讓人毛骨悚然。

  九月四日,知道這句話意義的人不多,但池田肯定不是其中之一,他會去對三浦講,理由只有一個,因為那是和天一交易的條件。

  「你在明天下午一點跟三浦說一句『九月四日』,就可以了,做完這件事就可以來找我完成交易。」

  回想起天一當時的話,池田並不能想明白,但已無所謂了,不過是說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而已,又能有怎樣的後果呢。

  當天傍晚,幾隻野貓翻找食物時推倒了一個垃圾桶,三浦的頭顱從裡面滾了出來。

  他的屍體就是這樣在一條小巷中被人發現的,那個地方並不在他回家的路上,而且他的家人事後也證明當天他在學校請假後並沒有回去。

  警方推測這地方不是第一現場,因為三浦已被分屍,扔在垃圾桶裡的屍體被劈成了十多塊,是裝在一個很大的垃圾袋裡才塞進去的。

  放學後的池田對此事渾然不知,他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天一的書店。推門進去後,跌跌撞撞地衝到了天一的辦公桌前道:「快!快告訴我!松尾晚上潛入學校的目的!還有三浦為什麼要殺人!」

  天一撓了撓頭髮,打了個哈欠:「三浦已經死了。」

  池田僵在原處,「什……什麼……你說什麼……」

  「我不想重複講同一句話,這樣會顯得我很傻,就像你一樣。」

  「不可能!他今天明明還來過學校!我還對他說了……」

  「對,我知道,後來他請假回家去了,接著就死了。」

  「怎麼會……他怎麼會死的?」

  「被人砍死的。」天一喝了口咖啡,抬起眼皮瞄了池田一眼:「你想知道是誰幹的嗎?」

  「是誰?」

  「想知道嗎?那就做交換吧,如果你肯用眼下這筆交易中應得的所有信息作交換,我就告訴你是誰殺了三浦。」天一又拋出了選擇。

  池田怒道:「又想騙我上當嗎?」

  「騙?可笑,交易中的選擇一直都是你的自由,不要將你的愚蠢歸結於我。」天一冷笑著。

  池田這次再三思索了一番,才答道:「我要原來的信息,不改變選擇!」

  天一還是冷嘲熱諷:「哦,這次卻是個偏執的選擇了,但依舊很蠢就是了。」他兩手枕著頭開始說道:「首先,松尾去學校的原因,很簡單,三浦約他去的。」

  「為什麼?」池田問道。

  「那個等大體情況講完了再解釋。」天一道,「三浦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殺人滅口了,那天他故意待到很晚才回家,等做值日的學生和打掃衛生的勤雜工都離開了,他在一樓的拉窗上做了手腳。只要一根透明膠帶就可以了,無論從哪邊看上去都像關著的,其實離鎖死還有很小的縫隙。

  晚上十點他用電話聯繫了松尾,然後帶著準備好的行兇器具趕去了學校。

  松尾隨後不久就到了,他也不傻,他覺得對方半夜裡將其約到無人的學校裡來十分蹊蹺,可三浦在電話裡提到的數字很大,貪慾使松尾無法控制自己。

  教員辦公室的門是朝側面拉開的,三浦在門後距離地面十五釐米的高度橫了一條鐵絲。明目張膽地開燈是不可能的,在光線不好的情況下,松尾拉開門後就只能模糊地看到桌上放的錢箱,這傢伙果然不負所望,激動地邁步上前,馬上被絆倒了。躲在門後牆角陰影中的三浦就撲了上去,用體重壓制住對方,不讓其起身,然後迅速用膝蓋頂住松尾的後頸,雙手拿繩,將其勒死。

  用這種方式,勒頸的力量是自下方向上提的,而反作用力則可以將被害人死死壓在地上,即便腕力一般的人,也可以將那些比自己強壯許多的人勒斃,虎背熊腰的三浦同學要勒死瘦弱的松尾自然是很輕鬆的。

  松尾斷氣以後,三浦就把他吊了起來,這對他來說也不算太費力氣,收拾好現場的鋼絲,檢查清理了踩在高處留下的腳印後,把可能成為證據的東西都裝進帶來的空錢箱裡,三浦完成了一次還算不錯的謀殺。

  但問題出在,他關上門,剛要離開,就聽到了你上樓的聲音。」

  池田越聽越是膽寒,一場兇殺竟被天一用這麼隨性的語氣講了下來,「接著三浦就躲到暗處觀察我?」

  天一道:「沒錯,其實他當時也對你動過殺心,不過最終還是沒做。你很爭氣地沒有叫出聲來,也沒做出留下排泄物在走廊裡之類的舉動,只是干了些畫蛇添足的事情,三浦也沒有再管,反正他是做到滴水不漏了。」天一又喝了口咖啡:「當然了,我認為,如果他之前做的不是如此精細,可能就會一不做二不休把你給幹掉了。恰恰是由於之前將松尾偽裝成自殺的舉動很成功,他才不想節外生枝。」

  想到前天晚上那一幕幕恐怖的景象,現在又知道了當時黑暗中原來一直有一雙隨時可以殺死自己手,池田心中的後怕不言而喻,背後已是一片冷汗。

  天一接著道:「現在我們回頭說說最初的問題,三浦為何會約松尾去學校。

  其實從我剛才的話裡你應該也能猜到大半了,松尾這傢伙呢……確實是企圖勒索三浦,對方畢竟是大醫院院長的公子,家裡是很有錢的。

  三浦的把柄落到了松尾手中,而松尾這種人又不敢直接勒索對方的父親,於是就對三浦說了『偷家裡的存摺也好,去求你父親也好,怎麼樣都好。』這樣的話。最終就導致了這場謀殺。」

  池田又問道:「是什麼把柄?還有,三浦又怎麼會被殺死?誰要殺他?」

  天一摸著下巴,用無所謂的語氣道:「把柄啊?嗯……是什麼呢?可能是去年九月四日發生的某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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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更早的顧客

  十二月十三日,上午十點。

  白色的日光燈沿著天花板鋪開去,走廊兩側的牆也都是白色的,

  每次經過這條路,鯨鳥都會覺得眼睛很不舒服,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常備的墨鏡戴上,繼續前行,越是接近盡頭的房間,化學藥劑特有的味道和難掩的屍臭便越發濃烈。

  停屍間中,松尾的屍體橫陳在解剖台上,一旁的手推車上擺滿了帶血的工具,地上的臉盆中也積攢了各種惡臭難當的體液。

  鯨鳥進來時沒看見人,不過裡面的清洗間有水聲,他站在房間中央等了一會兒,桑原就從清洗間推門進來了。

  「啊,是鯨鳥先生啊,親自來拿屍檢報告嗎,哈哈,最近大夥兒都是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呢。」桑原准一,用一句比較通俗的話來講,這是個很喜興的人,他常年留著寸頭,戴著副老土的大黑框眼鏡,見人就樂呵呵地笑,好像每時每刻都有值得高興的事情。第一眼見他絕不會想到此人的工作是整天與死人打交道。

  「你也辛苦了,桑原君。」鯨鳥回道。

  「嘛……我倒是還好啦,其實做屍檢也並不是件壓力太大的工作,如果閒得沒事幹,反而覺得不自在。」桑原笑嘻嘻地回道。

  「那麼,確認後的死因是?」鯨鳥也不多客套了,開始談正事。

  桑原回道:「腦供氧不足,呼吸道堵塞,總之哪一種都是會死人的,同時發生的話……」他也沒說下去,反正結果也已經呈現在眼前了。

  隨手拿起推車上的一把手術刀,桑原指著松尾的臉道:「值得一提的是這黑色的十字標記。」

  鯨鳥神情微變:「怎麼了?」

  「鯨鳥先生還不知道吧。」桑原推了推眼鏡:「臉上有十字的死者可不止這一個。」

  「哦?」鯨鳥雖是擺出疑問的神情,但其實心中基本已有了答案。

  桑原回道:「昨天傍晚送進來的那個……」他不自在地回頭望瞭望不遠處存放屍體的抽屜櫃:「就是被切成很多塊的高中生,他臉上也有。」

  鯨鳥若有所思道:「果然呢……老師和學生時隔一天先後被殺,而且臉上都有那種記號嗎……」

  桑原又道:「其實還不止這兩人。」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鯨鳥真的有些吃驚了,「什麼?」

  桑原道:「鄰近我們轄區的第三分局也發現了類似的黑十字,同樣是出現的死者的臉上,橫的一道像封條一樣封住嘴,豎的一道從額頭延伸至下巴。」

  「還有幾個這樣的死者?」鯨鳥趕緊問道。

  桑原答:「我也是昨天才聽到這傳聞的,十二月七日,他們就發現了第一個臉上有黑十字的死者,到昨天上午為止,總共三個。」

  鯨鳥轉身就走,口中念叨著:「混蛋……至少也有五人了嗎……原來如此,不能再等下去了……」

  「鯨鳥先生,你的驗屍報告!」桑原在後面喊著,不過鯨鳥沒有再回來。

  永遠。

  …………

  十二月八日,下午三時十五分。

  「可惡,住在這種一天只有幾班公車會經過的破地方,害我要走那麼遠。」松尾穿著件厚得誇張的羽絨大衣,在寒風中行走著。

  「不行了,實在是受不了,得先找個地方歇一歇。」松尾四下張望了一下,在這種偏僻的地段,路邊連家像樣的商店都沒有,除了民宅,就是那種連門都沒有的賣菜鋪子。

  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家書店,便逃也似地飛奔了進去。

  「呼……還好這家店裡有暖氣。」松尾關上門後長吁了一口氣。

  「真不容易啊,大冷天地還要去那種窮學生家裡做家訪。」天一端著本黑色封皮包裹著的書,懶散地坐在辦公桌後,似乎也沒打算抬頭看松尾一眼。

  「嗯?」松尾一愣:「那個……是在跟我說話嗎?」

  天一無視他,接著自言自語般說道:「像那種寒酸的傢伙,出現在我班上真是礙眼呢。」

  松尾忽然察覺到了什麼,神色起了變化。

  「最近班上的女生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呢,嘿嘿嘿……」天一猥瑣地笑了起來。

  但松尾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快步走向桌前:「混蛋!你在那兒說什麼呢!」

  天一把書平放到桌上,翻到第一頁,將書調了個頭,推到松尾面前。

  白色的紙,紫色的墨水,讓人不舒服的顏色和字體,寫著一個人的名字,或者說,這本書的標題——松尾原琦。

  松尾對天一怒目而視,喝道:「喂!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什麼人?是誰讓你這麼幹的!」

  天一那無所謂的眼神在很短的一瞬間,就變得異常冷酷而致命,他只和松尾對視了一秒,後者就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松尾老師,你可以免費先看一下這本書。」天一躺回了沙發椅中,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過會兒,我們來談一筆交易。」

  十分鐘過去了。

  松尾就站在那裡,神情複雜地觀看著自己這四十多年來的心聲。

  這時,天一覺得差不多了,便忽然伸手,從對方手上把書拿了回來:「好了,沒什麼值得多看的。」

  松尾有些不知所措,他緊張地問道:「你……你到底……」

  天一沒工夫聽他磨磨蹭蹭地往外蹦詞兒,直接打斷道:「在我看來,你這本東西就像一疊被裝訂在一起的廁紙,每張還都是擦過屎的那種。翻閱時,我的手指,眼睛和心靈都深深地受到了傷害。因此……」他盯著松尾:「我很希望快點兒把這本書低價兜售給你。」

  松尾愣神了兩秒,立刻點頭:「好,好!你要多少錢,我現在就買……」他說著,還真的去掏錢包。

  天一擺手示意他停下:「不必了,如果我要錢這種東西,完全可以去搶劫銀行;或者指導別人去搶劫銀行,然後從中提成;又或者指導別人去搶劫完銀行,再搶劫他們……嗯……有些扯遠了,總之,你不必用錢來買這本書,只要你答應替我做件事就可以了。」

  松尾立即警惕了起來,他這種人,做任何事情,都要計算一番得失的:「你要我做什麼?」

  不過天一的話很快讓他放心下來:「你幫我把這個郵包,放到三浦家的郵箱裡去。」他說著便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大信封,放到了桌上。

  從外面看那包東西的輪廓,似乎是一本裝在信封裡的書,松尾想了想,問道:「喂,這該不會是什麼危險的東西吧?」

  天一道:「放心,只是一盤錄影帶而已,你不要打開信封,直接把東西放進三浦家的郵箱裡就可以了,他的地址你應該清楚的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筆,在信封上寫了一行字:三浦和哉收。

  「怎麼樣?決定了沒有。幫我做一回郵差,我就把你的那本書給你。」天一冷笑著問道。

  松尾的反應是十分容易預測的,他把郵包揣進懷裡:「你可得守信用。」

  「那就看你的完成情況了。」他語氣戲謔地道:「別想著先拿回去看看之類的事情,你的舉動……」天一用手拍了拍桌面上松尾的心之書,「我可都略知一二的。」

  「切……」松尾轉身離開了。

  他沒有問對方讓自己這樣做的目的,也沒去思考為什麼會有一本寫滿自己心聲的書。他的反應,和兩天後的池田完全一樣。在荒誕的現實前,他沒有質疑、沒有無視,而是選擇了交易,選擇了遵從別人的遊戲規則。

  天一看著松尾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不禁搖頭晃腦地笑了幾聲。喝上一口咖啡,隨手拿起地上的另一本黑皮書,他又津津有味地翻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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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錄像帶

  當夜,三浦九點才回到家,他望了眼玄關旁的鞋箱,父親早晨穿走的皮鞋不在裡面。

  從冰箱裡拿出些剩菜,加熱後胡亂吃了幾口。剛準備回自己房間,母親從樓上下來了。

  「是和哉啊,回來也不說一聲,老媽還以為家裡進賊了呢。」

  「是賊就不會讓你聽見動靜了。」

  「今天又和學長他們玩到那麼晚呢,也不打個電話回來。」

  三浦不爽地道:「都說了那麼多回了,那是排練!」

  「是,是,排練,那排練的怎麼樣了?」母親其實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怎麼感興趣。

  三浦回道:「切……爛透了,西園寺那傢伙說是家裡有事突然不來了,三年級的前輩們也都一整天無精打采的,在那兒長吁短嘆,感嘆又到年底了,明年這時自己就已經不是高中生了什麼的,滿口都是升學壓力啊,前途啊,工作啊。在後輩面前也不覺得丟臉,真是群沒用的傢伙。」

  「我倒覺得你的學長們說的沒錯啊,如果和哉你還是這麼蹉跎下去的話,明年可就跟學長們一樣了。」

  「囉嗦,反正到時候只要隨便考進個一般的大學就可以了吧,畢業後的工作父親肯定會託人拉關係幫我指定好的不是嗎?」三浦說著就準備起身走人了,與母親之間類似的對話往往都是這樣結束的。

  母親嘆了口氣,不再就這個問題與他說下去。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對著三浦的背影道:「哦,對了和哉,在郵箱裡找收到一個郵包,上面有你的名字,已經放在你書桌上了。」

  「知道了。」三浦隨便應付了一聲,關上了房門。

  背靠著門,面對著漆黑一片的房間,三浦眼前浮現了許多。起初他加入輕音樂部的理由有兩個,一是對父親的逆反心理,二是他認為在這個社團應該很好混。

  結果卻十分出人意料,這群在外人看來叛逆難馴的青年,根本不是他想像中那樣整天聚在一起抽煙廝混,反而是一年到頭都在拚命練習著。入社以後,自己的業餘休息時間幾乎全部搭了進去,雙休日經常會像今天一樣練習到很晚。就連當初堅決反對他去玩樂器的父親,態度也逐漸有所轉變了。

  只要努力去做的話,就能改變某些事了吧……

  三浦產生這種想法後,就開始對樂隊的事情變得上心了,可惜這一陣子,原本堅定而可靠的學長們,卻都變了。

  「我說,父母還指望著我能上大學呢,即便現在不退社,到畢業那時還是得離開的不是嗎。」

  「哦,我啊,最後一個學期可能會直接去老爸的工廠裡開始見習了吧,還能在一起演奏多久呢……」

  「還是算了吧,大家心裡都清楚,再怎麼努力拚命,也是早晚得放棄的事情,難道你以後想當職業的音樂人嗎?才學了一年多的新手還是早些斷了這念頭吧,國中生裡也能找到比前輩我們還出色的傢伙呢,那種父母都是搞音樂的,家庭條件允許又很有天賦的孩子才會走那條路吧。」

  「三浦君,為了換套弦半個月不吃午飯的日子你可想像不出啊,我也很想跟你說出一樣的話來,但這個世界是很現實的,學長們得跟今後的人生做出妥協。這已經是輕音樂社不成文的規則了,三年級的學生基本都是不會留到最後的,所以你要做好隨時接手社長的準備,要成為後輩的依靠啊。」

  近幾個月來,三浦聽到的都是諸如此類的話,他時常會想:「一幫混蛋,說什麼成為後輩的依靠,自己不還是一個個都逃跑了嗎?!」

  他拋開這些壓抑的念頭,打開了燈。

  書桌上擺放著一個大信封,裡面似乎是一個厚厚的長方形物件。

  「切……老媽又擅自跑到我房間裡來。」三浦自言自語發著牢騷,然後走到桌前拆開了信封。

  裡面是一盤錄像帶和一張卡片。

  卡片正面是大寫的英文字母:BOOKS;反面則是手寫的幾行小字。

  「這就是錄像帶嗎?還是第一次見到呢,要我怎麼看啊?」三浦拿起帶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他知道一百多年前人們曾用一種叫做錄像機的東西作為主要的影像錄製及播放媒體,但這已經被數代產品淘汰了再淘汰的東西,現在估計只能去博物館裡找了。

  他只好先把帶子放在一邊,去讀卡片背面的字:「那件事以後,鈴木一家搬去了沖繩,好離你遠遠的,不過三個月過去,2099年12月8日,即去年的今天,鈴木亂刀刺死了熟睡中的父母,然後下樓打開了燃氣灶,一家三口最後全部化為了灰燼。」

  三浦臉色慘白,太陽穴突突直跳,拿著紙片的手顫抖著,繼而是全身發抖。他的脖子已經僵硬了,緩緩轉過頭去,盯著桌上那盤錄像帶,視線再難寸移。

  三浦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聽過的一個鬼故事,那故事發生的年代,人們還在用錄像帶。具體內容他已經很模糊了,但有一段他記得很清楚,是關於附在錄像帶上的鬼怪從電視裡爬出來索命的橋段……

  五分鐘後,他把卡片和帶子鎖到抽屜裡,衝出房間,到玄關換了鞋子,然後出門。

  這夜很冷,但三浦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已降到了比氣溫更低的冰點。

  他家住的地段不錯,住宅周圍不會很嘈雜,但步行到繁華的商店街卻也花不了幾分鐘。

  附近的音像店少說也不下十家,不過都相隔了一定的距離,三浦花了一個多小時一家家去詢問,終於在找到第七家店的時候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啊?錄像機?」一位滿頭綠發,還穿著鼻環的青年老闆,露出了和之前每家店的老闆完全一樣的表情,不過他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三浦精神一振。

  「昨天還真有個臭要飯的拿來一台,我剛走開五分鐘去拉個屎,我那個沒大腦的老爸花了一百多塊給收了,怎麼?你想要?」

  從老闆背後的屋裡傳來一聲嗓音巨糙的喝罵:「不孝子!有這麼說自己老子的嗎?」

  「囉嗦!糟老頭子,想和你收來的老古董一起被送去廢品回收站嗎?!」這位老闆回頭扯著喉嚨喊的這一嗓子,竟發出了和他老爸別無二致的沙啞音質,喊完後他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來,用平常的語氣接著道:「喂,小哥,我就當半賣半送,收你……」

  他話還沒說完,三浦拍下兩百塊在桌上,「不用找了,東西快給我。」

  …………

  十二月九日,凌晨一點。

  三浦終於把錄像機準備妥當,放入了錄像帶。

  原本他不需要花那麼久才能看上的,只是在第一次把錄像機搬回家裡以後,他又出去了一次,因為忘了買相應的連接線,而把線買回來以後,他不得不出去第三次,因為他發現還得買另一組線和一個AVSWITCH才能讓這古老設備和自己房間裡的平板彩電兼容。

  前後忙了三四個小時,錄像帶的畫面終於展現在了三浦面前。

  一上來就是字幕,非常無厘頭的兩行字幕,內容是:「本片由本人親自出品,請牢記片中的每一個細節,在不久之後會對你有很大的幫助。」

  接著是那位「本人」的署名——天一,以及一個不明的地址。

  錄像帶中的影片並不怎麼可怕,當然也可以說這情節在現實中是挺嚇人的。

  片中只有兩個人物,皆是電腦做出的3D模型,形象像是塗鴉出來的小人,圓形的頭部,身體的各個邊緣還有明顯的多邊形棱角,兩個人物全身都只有一種顏色,可能是為了區分它們,所以一個是橙色的,一個是紫色的。而且全片沒有一句對白,甚至連音效也沒有。這簡直就像小孩做出來的東西。

  不過,片中的人物形象雖然設計的很隨意,但場景卻異常逼真,那個學校,分明就是三浦他們就讀的高中,連操場上的一花一草都得到了還原,至於人物手上使用的所有物件,簡直是做到了極致,就像實物擺在眼前一樣。即便是2100年的計算機視覺特效已經非常發達,可這種水準的真實度,也只能在一些一線的超級大片裡才能看到。

  三浦冒著冷汗,看完了整部片子,時間並不算長,最終橙色的小人殺死了紫色的那個。

  用透明膠在一樓的窗緣留下縫隙,絆人的鋼絲,躲藏的位置,勒殺的動作,處理屍體的方法……每個細節都呈現在三浦的眼前。許多地方還用了特寫慢放,比如橙色小人在撲向對方以前,握繩子的手法,繩子的總長度,在手掌上繞幾圈,保證中段的長度在反手勒時更加順手等等……這些畫面似乎是有意要提醒三浦牢牢去記住。

  但是為什麼?

  三浦想不明白,所以他反覆看這卷帶子,這些內容和去年九月四日的事情有什麼關聯?為什麼那個天一要自己看這些?

  七點半時,天完全亮了,這時三浦已將錄像帶看了不下十遍,仍然「一無所獲」,至少當時的他認為是如此。

  今天也是休息日,三浦看了眼時間,隨後去浴室裡將自己收拾了一番,拿著上那張卡片,再次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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