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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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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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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8:44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本案了結

    宋問給唐清遠的,是一份較為淺顯的物價分析理論。另外包括對米價控制的相關政策措施,戶部計稅的相關建議。

    可以說分析的完整且全面。

    然而最為寶貴的並不是分析,而是宋問在其中非常委婉的提出的幾條稅制改革。

    大梁征的稅基本是直接稅,即直接向個人收取。而宋問提出了增值稅,即按照物品增值部分繳稅,是間接稅的一種。

    另外還提出了累進稅。即賺的越多繳的越多,而對於收入低下的農戶,應當採取鼓勵免稅的方式, 不是單純的依照人頭來徵稅。

    這些建議都帶著濃厚的現代風格,宋問也知道他們不會接受,且不會認同這些條例。因為它損害了大部分上層官員的利益。

    於是只是三言兩語的夾雜其中,且寫在最為偏僻的位置。

    至於他們能不能看見,看見後是什麼樣的心情,就不是宋問擔心的了。

    對於他們來說,前面這些都不算太震懾,所以宋問在最後跟了一份滴漏法制白糖法。

    大梁的糖來自南方種植的甘蔗,再從甘蔗中提煉糖分。

    只是他們的技術不過關,能夠熬製砂糖,卻不會熬製白砂糖。

    白砂糖在古代也稱作糖霜,哪怕是宋朝,品質優良,顏色純粹的白砂糖,價格也非常昂貴。

    製作白糖的影響,遠比不上鹽的提純。宋問認為,就社會影響來看,此法曝光不會引起什麼巨大變動。而對於大梁國人來講,這卻是一件很重要,足夠引人重視的事情。

    宋問以前準備拿白糖賺錢來著,現在還是將它親情冠名王義廷。

    將它交到王義廷手上推廣負責,也很是放心。

    朝堂上。

    「陛下,王侍郎有不凡之才,就將他關押在大理寺中,委實可惜。」宋祈道,「陛下,齊桓公任管仲,曹公收張遼。不計前嫌,知人善用,皆為後人讚頌。這世間賢才難得,而王侍郎又有忠君之心,愛民之仁。望陛下法外開恩,」

    大臣道:「國有法度,緣何法外開恩?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

    宋祈依舊聲線緩慢而堅定道:「臣正是坦蕩,才敢上奏陛下。與他是否為戶部官職無關。」

    「王侍郎並無歹心。未鑄大錯,思其本心,也算情有可原。」李伯昭上前道,「今他有心悔過,又有功績在前,望陛下念其苦勞,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他心中感念陛下恩情,自然不會再犯。」

    大理寺卿道:「稟陛下,長安百姓有心向他,終日跪在大理寺前請命。臣認為,此時嚴懲王義廷,不妥。」

    張曦雲眯著眼看向幾人。

    相繼幾人還想出列再辯,唐贄聽得頭疼,抬手制止,而後點道:「王尚書,你如何看?」

    「犬子不孝,叫陛下憂心。臣無異議,但憑陛下作主。」吏部尚書抬起頭道,「陛下,臣只有一句話想說。犬子所作所為,皆因愛民之心。只是他資質愚鈍,才會誤入歧途。」

    唐贄又點道:「太子,你又怎麼看?」

    「陛下,臣以為,滿朝堂,出一位戶部侍郎容易,出一位王義廷,難。」唐清遠道,「文武眾臣,有幾人能從寥寥數字中,發現米價有異?有幾人,能有這般敢作敢為的氣魄?有幾人,能有毫無紕漏,策謀此事的才智?又有幾人,能獨自尋出白糖製法?這樣的人若是關押在大理寺中,該是如何令人扼腕?」

    唐清遠道:「臣不知該如何做。臣只知道,陛下若是依從律法,是昭明天下之理。陛下若是法外開恩,是沛澤天下求賢仁愛。陛下自有考量。」

    唐贄抓著把手,沉沉呼出一口氣。

    王義廷得以無罪釋放。

    宋問得到消息,真是鬆了口氣。

    唐贄或許原本就沒打算嚴懲王義廷。

    雖然一眾臣子在參他,但也有一眾臣子在保他。

    王義廷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明白。他是個可用之才。唐贄想將人情送給唐清遠。還有吏部尚書的。

    無論如何,大事已成。宋問如約將白糖的製法送去。

    大理寺卿卻差人來傳話,王義廷不收她的東西。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賴在牢裡不願意走的人。不敢聲張,喊宋問過去趕緊解決。

    宋問覺得很是頭疼,於是再次親自過去看他。

    還是先前的房間,還是先前的擺設。人也還是先前的裝扮。

    「落魄如常啊王侍郎。你該準備準備,你要出去了。」宋問指著他嫌棄道,「還是你非常留戀大理寺的風景?你都幾日沒洗澡了?」

    王義廷道:「若如實來講,我不該出去。」

    宋問掏出紙,問道:「你為何不要?」

    「這不是我的東西,我自己不能收受。」王義廷道,「宋先生,我真是猜不透你。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能知道那麼多東西?功名利祿於你都是身外物,那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麼?」

    宋問:「你為了什麼我就為了什麼。」

    「這是你的東西。」王義廷道,「其實我出去,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宋問:「可惜。我心裡只有可惜兩個字。你怎麼是個這麼死板的人?」

    王義廷道:「我也覺得很可惜。如果我早些認識你就好了。」

    「其實你已經成功了。百姓受惠,農戶有驚無險,沒有損失。而那些借此謀取暴利的商戶與貪官,受到了懲罰。你在三個月的時間裡讓米價從十七錢漲到十八錢。又在短短幾天時間內,讓它從十八錢跌至六錢。如今長安城的米價是大梁國內最低的。往後,誰若還敢動長安的米價,都要再掂量掂量,戶部可是有一個王義廷。你已經做到你想做的了,甚至比你想的更好吧。」宋問道,「不說別的,你能從戶部再找出一位能與你匹敵的人來嗎?」

    王義廷:「若不是有你,已經釀成大禍。宋先生為何不為官呢?」

    宋問心道,她做官,是要命的。

    「可偏偏就是有我。偏偏,我提早預見了此事。若非我心血來潮,我也發現不了。就在你動作的前幾日而已。」宋問道,「緣分,是天意。天意要你這樣做,天意要你留下來。」

    王義廷笑道:「宋先生還會信天意?」

    宋問道:「好吧。我不信天,也不信命。但是我負責的講,如果你就此受罰,你會後悔,你會讓許多人都後悔。這世間上有你這般才華的人,萬里無一,即使有,能得以施展才華的更是少之又少。你難得有此機會,卻要自己放棄嗎?你就沒有其他想做的事情了嗎?你不覺得不甘嗎?為何那些貪官還在,而你卻沒有了?你要讓多少人傷心?」

    宋問:「我會幫助大理寺查你,是因為你切實有罪。而我現在保你,是因為你切實有功。你這樣的人,不應該留在這裡。外面還有更廣闊的天地。如果你要贖罪,你應該懷著這份愧疚,去為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去施展你的才華,去建設更繁盛的大梁。」

    王義廷苦笑道:「誰需要呢?我牽連了我父親,牽連了戶部,牽連了農戶。我自入獄以來,除了你,沒有人來看過我。」

    宋問站起來,扯著他的胳膊向上扯:「有沒有人需要,你應該出去看看。何必妄自菲薄?你拚死也想幫助的人,你不想去看看嗎?」

    宋問扭頭喊了獄丞,過來將他的鎖鏈打開。

    獄丞不知從何處給他找了一件外衣,讓他披在身上。

    王義廷站在牢門的門口,停步不前道:「這幾日我在大理寺裡,見到許多人。他們有些人知錯,有些人不知錯,可他們都出不去。」

    宋問:「那你現在應該知道你有多幸運。」

    「我是很幸運。可我不知該如何向他們解釋我的所為。」王義廷道,「這個地方,進來容易。出去為何如此難?」

    「聽過畫地為牢嗎?你在做一件蠢事。」宋問道,「往前走,王侍郎。」

    王義廷邁出一步,走到光下。

    他一身落魄來到大門口,大理寺守門的官差看見他,立正,朝他肅靜的敬了一禮。

    王義廷微微有些詫異。

    門吏轉身,將大理寺厚重的門推開。

    隨著景象湧進他眼內,無數的嘈雜聲隨之湧來。

    數百百姓站在門口,為首之人正是他的父親。

    「王侍郎,我們來接您出來!」

    「王侍郎!」

    王尚書訓道:「不孝子。」

    王義廷一時不知該說何是好。

    「沒有來看你,是因為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麼。可他們從沒有放棄過為你奔走。」宋問站在他身後道,「你以為是因為我你才能出來的嗎?你錯了,有沒有我都一樣。因為你身後站著的人多著呢。」

    宋問道:「這些人,感激你,重視你,相信你。你不要讓他們失望。」

    「多謝!」王義廷眼中含淚,手心緊握,說道:「多謝!」

    他發現,他果然還是想留下的。

    有人想他留下。哪怕卑劣,他也想留下。

    宋問笑了一下:「說來我也是平民,現在也住在長安。從這裡來講,該是我要謝你。」

    宋問道:「多多保重。」

    說罷,從一側悄然走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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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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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9:00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書院舊仇

    王義廷出獄,長安城裡一片喜慶。

    宋問心事已了,只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林唯衍跟在她身後道:「我以為你是很有信心的。」

    宋問道:「我是很有信心。」

    林唯衍:「那你還這麼緊張?」

    「我緊張,是為了表示我對此事的重視。」宋問打了個響指道,「回家,吃點好吃的。順便讓小五去多買點米,這叫抄底。」

    林唯衍攔住她去路道:「你是不是應該去看一下三殿下?」

    宋問摳摳耳朵:「嗯……」

    林唯衍:「你沒點自覺性嗎?」

    宋問:「我該有什麼自覺?」

    「朋友受傷,前去慰問的自覺性。你不是說,他是你的朋友?」林唯衍堅持不懈的賴著他道,「你的江湖道義呢?」

    宋問一個轉身,對著他嚴肅道:「林大義小友,我發現你最近特別喜歡質疑我的能力,然後給我提出意見。」

    林唯衍遠望,滄桑道:「是的,你們都不大省心。」

    宋問:「……」

    宋問:「看來你責任重大。」

    林唯衍點頭。

    尤其是這次缺席,險些釀成大禍。林唯衍終於確信,他們沒有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為了防止兩人之間的友誼被破壞,林唯衍擔起重任,壓著宋問去見唐毅。

    宋問知道應該要去看看唐毅,只是她莫名心虛,也不知該怎麼和唐毅說。

    就像王義廷說的那樣,不應該帶唐毅去什麼危險的地方。

    可對於一直生活在砧板上的魚肉唐毅小友來講,京城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嗎?

    所以唐毅歷來都沒有朋友,歷來哪裡都不會去。

    宋問不逃避道歉,只是覺得此時向唐毅道歉,就意味著她和別人一樣,從此要疏遠唐毅了。

    宋問可以凶悍霸氣,坦蕩清白,也可以諂媚無恥,逍遙灑脫。但這樣的事情,她實在很難開口。

    她認為自己的確有錯,錯在沒有瞭解清楚實情,做好準備的時候就讓唐毅身處險境,但絕不是錯在帶他出去。

    可這話說出來,她覺得自己會被打。

    宋問到唐毅府邸的時候,宋祈正從裡面出來。

    兩人互相看見,宋祈微微頷首,從她身邊走過。

    門房去通報,未幾,出來領她進去。

    聞樂站在床邊,以便照顧。見宋問進來,哼了一聲。

    唐毅揮揮手,讓他先下去。然後撐著從床上坐起。

    宋問過去虛扶了一下,觀察他的神色,問道:「怎樣?還好吧?」

    唐毅道:「本來就還好,只是一點皮外傷。」

    宋問坐到床沿上,點頭道:「那就好,否則我罪過大了。」

    唐毅道:「多謝。」

    「謝我什麼?」宋問拿過一個蘋果,翹著腳道:「謝我讓你重傷,還是謝我帶你趟渾水啊?」

    唐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宋問看著他,笑道:「三殿下,您還真是病糊塗了不成?」

    「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與你無多大關係。」唐毅道,「也是我自己學藝不精,不夠小心,才受的傷。」

    宋問低頭,接著削蘋果。

    唐毅道:「你不必放在心上。聽說你已經好幾日沒去書院了,總不是就此受挫了吧?」

    宋問終於放下手裡的刀,啃了一口蘋果,奇道:「我怎麼覺得,你們反而都來安慰我?我帶著皇子,一意孤行,直入虎穴,結果遇刺重傷。不該是膽大妄為,剛愎自用嗎?」

    唐毅道:「像你這樣無往不利的人,難得失敗,心裡應當不好過吧?我只是覺得你會想不開。」

    宋問頓了頓,搖頭道:「多此一舉。」

    唐毅一片好心被碎,蹙眉道:「什麼?」

    「什麼失敗?我失敗了嗎?長安米價降了,農戶損失止了,大批貪官落馬,王侍郎安然出獄。」宋問指著他道,「除了你重傷我輕傷,此事解決的簡直完美!」

    唐毅躺在床上,消息滯後,聞言大驚道:「什麼?!王侍郎安然出獄?他不是自首了嗎?他不是剛進大理寺嗎?此案不是轉交給刑部尚書了嗎?」

    「所以說,就是游泳都有可以被淹死,喝水都有可能被嗆死,走在路上也有可能被摔死。受個傷算什麼?」宋問拍拍他的肩膀,「何況人本來就是你惹來的,他們本來就是要殺你的是吧?當時王侍郎攔也你了你自己不聽,你要負絕大多數的責任,跟我有沒什麼關係。」

    唐毅:「……」

    宋問豪放大笑:「糾正你一句,你宋先生,還是無往不利!哈哈哈哈!」

    唐毅:「……」

    現在應該喊聞樂拿個火把,把這人燒死。

    宋問在家休息了幾天,閒下來後又覺得無聊,總算去書院銷了假,準備回去上課。

    傅知山很是遺憾。

    沒有宋問在的日子,書院再也不需要他擔心了。可是她又回來了。

    宋問整理了一下先前的卷子,帶回書院。

    越走近課堂,越是難掩興奮。她果然還是很想念她的學生的,三兩步衝進去高呼道:「我親愛的學子們!」

    眾學子正唉聲嘆氣。見她進來,托著下巴,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宋問:「……」

    這不合理。她才幾日沒來,這群學子對她狂熱的追隨與崇拜呢?

    「怎麼?你們先生重傷痊癒,重歸課堂,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宋問拍桌嚴肅道,「白虧我對你們這麼好了,一個個都什麼表情?」

    孟為實誠的嘆道:「先生,您就是不想來上課而已嘛。我們也不想來,可我們不得不來。這如何還能高興啊。」

    「你以為我是你們?我雖然不用參加科考,可我要做的正事比你們多多了。」宋問叉腰道,「要鞭撻你們,要教育你們,要協助大理寺辦案,要給你們收拾爛各種攤子,還要面對傅助教的每日詢問。這都是因為什麼?因為你們總給我惹事。」

    眾生:「……」

    「可是先生,這幾日您根本沒來書院啊。」趙恆道,「而且我們也沒做什麼啊。」

    「雖然我人不在,可我心與你們同在啊。知道我多操心嗎?」宋問道,「而且你們什麼都不做,來不來上課有什麼區別?你們先生我是切實在養傷好嗎?」

    「做了做了!」馮文述忽然清醒,大聲喊著站起來,激動道:「先生先生,給您講講我們做了什麼!」

    「嗯……」宋問呲了一聲,「你說。」

    於是馮文述開始邀功道:「我們去屯田司,幫助戶部搬米了。有人去米鋪鬧事,我們加以阻止了。米價動盪之後,我們還幫著安撫百姓。還有您沒來上課的這段時日,我們一直在街上幫著說王侍郎的好話。」

    眾生這才回憶起之前的事情,挺直腰背抖擻精神,等待著宋問的誇獎。

    宋問聽著很是欣慰,給他們鼓掌道:「不錯不錯,長進了!」

    終於知道自己做事,也知道該做什麼事,而不是等她來說了。

    這些小子們,也在一步一步踏實的向前啊。

    馮文述大手一揮道:「順便以身作則,我馮家直接買進了五百斗米!」

    宋問:「……」

    宋問險些一口「噗」出來。

    宋問拍了拍胸口,艱難對他誇獎了兩句,然後轉開話題,問道:「你們方才都在愁什麼?」

    梁仲彥嘆道:「先生,是這書院間的詩會又快要開了。今日請柬已經送到了書院,學生們自然沒什麼心情上課了。」

    「怎麼?詩會……不好玩嗎?」宋問兩手抱胸道,「你們文人才子間,不正好可以多交流交流?這詩會,該是你們大顯身手的時候啊。正是你們喜歡的才對啊。」

    孟為舉手道:「這詩會啊,幾乎京城有名的書院都會去參加。另外還有國子監的學生也要參加。」

    「哦——」宋問瞭然點頭道,「終於要見隔壁家的孩子了?難怪都萎靡不振的。」

    「什麼隔壁家的孩子?」丁有銘抬起頭,朝她控訴道,「先生您是今年剛來,有所不知,這詩會實在是太討厭了!」

    孟為糾正道:「詩會不討厭,是國子監那幫學生太討厭了!」

    眾生聞言群情激奮,紛紛應和道:「是是是!那幫學生太討厭了!」

    宋問撓撓額頭,不明所以道:「這你們就不對了。詩會,該是各自展示才華的時候,自然是以文鬥文咯。討厭他們,就更該去,讓他們見識一下你們的厲害。還是你們比不過人家,所以才討厭?」

    丁有銘別過臉道:「哎呀!先生您又錯了!他們與我們的比試根本就不公平!」

    馮文述站起來道:「我來說!」

    「這國子監素來與雲深書院不和。國子祭酒乃是當朝太保,驃騎大將軍許大將軍是也。他雖然公務繁忙並不管事,可偶爾也會去國子監講課。」馮文述拂拂衣袖,背過手道:「而我們雲深書院,雖是私設書院,但宋太傅多有關心,也時常來此處授課。」

    馮文述道:「這眾所周知,太傅與太保不和,所以這國子監與雲深書院也素來不和。」

    宋問攤開手道:「……可他們不和,與你們不和,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這個要回憶到多年以前。」丁有銘道,「原本是沒有關係的,是國子監那幫學生太看不起人!於是我們書院的人就與他們吵起來了。吵著吵著就吵到大將軍與宋太傅身上去了,然後就吵到二人的關係上去了。國子監的監生說不過我們,又憋不下這口氣,就此給我們下絆子。這梁子就越結越大了。」

    帶有著強烈的控訴方情感。

    宋問點頭了悟:「哦……然後那次的爭執就作為傳統留下來了?」

    年輕氣盛嘛。

    眾生聽著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有點不對。

    孟為不滿道:「先生,您不是我們這一邊的嗎?」

    「就是啊先生!您是我們雲深書院的啊!」

    「這是傳承的意志,是我們雲深書院的尊嚴!」

    「不錯,他們每次都踐踏我們的尊嚴!根本不是看才學。這詩會根本就沒有意義!」

    宋問抬手示意他們安靜,想了想道:「你們怕輸?」

    「唉——!」

    眾學子挫敗狀坐回自己的位置,擺擺手不想和她說話。

    馮文述道:「先生,這是您逼我們的。」

    宋問挑挑眉毛,不屑道:「想咋滴?」

    「我們就與先生說實話了。前幾日我們在街上做事的時候,碰見國子監的監生了。」馮文述道,「我們爭吵了一頓,因為他們諷刺您。他們說先生您帶著三殿下出去,還讓他受傷,根本就是個不分輕重的人。空有虛名,什麼事都喜歡湊個熱鬧,半點沒有為人師表的模樣。」

    孟為添油加醋道:「他們還說,先生喜好名利,巴結權貴,才能來的雲深書院。會招用先生這樣的人,我們雲深書院也是無藥可救了。」

    宋問眯起眼睛:「哦?」

    李洵咳了一聲,打斷兩人道:「先生不必在意,他不是這個意思。」

    「在意什麼?」宋問一甩長發,對此嗤之以鼻:「我是帶三殿下出去了,我也的確不慎,讓他受傷了,那又怎樣?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天下有沒犯過錯的人嗎?嘲笑別人的錯誤,就是最為卑劣的一種行徑,由此可見他們的心胸與人品。」

    眾學子齊齊點頭。

    宋問瞪眼道:「三殿下願意跟我出去,哪怕是去危險的地方,說明他信任我。被人信任,才是能力的表現。真有本事,讓他們也帶著三殿下出去啊!看三殿下會不會給他一巴掌,哼!」

    眾學子:「……」

    這聽著好有道理啊。

    宋問道:「像他們這些膚淺的學子,何必與他們計較?自傲自滿,上不了檯面。」

    孟為眼睛一亮:「那先生,今年的詩會我們可以不用參加了?」

    「參加!必須參加!」宋問拍桌道,「務必要當著他們的面,讓他們明白己身的不足,難登大雅之堂。」

    孟為又是一喜:「先生要帶我們出頭?」

    「你,你,還有你們!」宋問抬起腳踩在矮桌上,呵呵冷笑道:「到時候誰敢讓先生難堪啊,你們懂的。」

    眾學子:「……」

    哪還有這樣的……

    幾人還想再說,宋問臉色一變,異常嚴肅。

    她抓起戒條走上前,對著前排的桌面狠狠抽下。

    眾生嚇得一凜。

    「轉那麼多彎,找那麼多藉口,廢那麼多心思,就是不想去一個詩會?什麼討厭?我只從你們的眼神和話語裡聽到畏懼和退縮,這還是我的學生嗎!」宋問道,「裹足不前,你們將永遠困在原地。我以為你們有豪情壯志,原來不過如此?你們的壯志只在一個小小的書院裡嗎?」

    宋問道:「我的學生裡,沒有妄自菲薄的人。你們應該是最優秀的學子,可你們看看自己,現在都是什麼樣子?」

    「不過一個國子監而已,不過一個詩會而已,就成了擋住你們的高山了?」宋問指向前方,大聲道:「不管前面是什麼玩意兒,都給老子抬頭挺胸的越過去!」

    眾學子低頭不語。

    「抬起頭!」宋問喝道,「不抬起頭,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你永遠打敗不了他們!」

    馮文述拍手道:「先生,我們根本不是怕他們,我們只是厭惡他們暗地裡的那些陰招。他們贏得不光彩,也會覺得驕傲。可學生們實在是氣不過!」

    宋問呵呵一笑,捏著戒尺道:「這次我在,有本事就讓他們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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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兄台高姓

    乙班學子們明顯對詩會一事非常牴觸。包括甲班與隔壁明經科的學子都差不多。

    宋問和幾位先生聊了一下,各人都是唉聲嘆氣,顯然也不待見此事。

    宋問覺得這樣不行的。這還沒開始呢,氣勢已經差了半截了。

    不管是所謂的噁心還是真的畏懼,天底下多的是陰招。因為討厭陰招就直接退敗,宋問可不會接受。要知道,入朝之後,可沒幾個人會坦蕩的和他們相交。

    多遇見幾個像她這樣的人怎麼辦?把他們玩得團團轉的。

    這詩會並不是要求全部的人都參加,宋問將乙班學子全報了上去,直接佔滿了名額。

    其他科的先生與學子,看她的眼神,頓時帶上了感激。

    宋問客氣一揮手,讓苦逼兮兮的學子們速去準備。

    雖說是詩會,但比的並不只有詩歌。主要還是各方面的才學,詩會只是為了明面上叫著好聽。

    以詩會友,卻沒人是來交友的。各書院為了展示學子實力的機會,選的最出類拔萃的學子,互相間較勁比拚。

    相比之下,雲深書院的安排真是相當隨性。

    宋問給他們佈置了些課業,讓他們臨時突擊一下。學子間掃了一眼,卻沒看見李洵的身影。

    馮文述見她動作猜到,便提醒道:「李兄看著心情不好,方才出去了。」

    宋問點點頭,出去找人。

    這時候書院裡都在上課,沒什麼走動的人。

    宋問走出來沒多遠,就發現李洵坐在書院前的長階上,正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

    宋問負手過去道:「怎麼了?你平日裡素來穩重,倒是第一次見你如此頹廢的模樣。」

    李洵微微偏過頭,又看回來,道:「對先生來說,是不是每個書院的學子,都是一樣的?」

    「不,怎麼會一樣呢?」宋問拎著衣角坐到他旁邊,笑道:「我的學子們都是最優秀的。一枝獨秀好嗎?」

    李洵失笑:「先生,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宋問回道,「每一位先生,都應該是這樣的想法。然後他的學生們,也該是這樣的想法。」

    李洵想了想,道:「先生說的不錯。確實應該如此。」

    「我倒是有個疑問,你為何不去國子監呢?」宋問道,「雲深書院再優秀,也比不過國子監吧?」

    李洵低下頭,隨手撿起一粒小石塊道:「只是不願與他們一同上課罷了。」

    「他們?」宋問伸長了腿,悠悠抖著,問道:「這個他們,是有具體的指代呢?還是泛指啊?」

    李洵將石塊往前一砸,看它咕嚕嚕的滾下去,皺著眉頭道:「就是國子監的監生。」

    「嗯?」宋問意味深長哼了一聲,「為何?」

    「他們說的,其實多半都是對的。」李洵兩手後撐,仰頭嘆了一口氣道:「雲深書院的學子,爭不過國子監的。就算比他們優秀,也是爭不過的。因為他們是監生。」

    「這未必啊,小友豈能如此消極?」宋問打開扇子道,「遠的不說,面前就有一位驃騎大將軍,他是寒門出生,非國子監學徒。你看如今呢?還不是權傾朝野吧。」

    宋問呲了一聲:「說來諷刺,非監生,當了他們的國子祭酒。」

    李洵道:「真正的寒門子弟,縱然考中進士,又通過吏部審核,運氣好些的,七品官。可不少人,考上進士的時候,年紀已經大了。用個十年八載的,升上六品,或者運氣再好些的,五品。隨後便告老還鄉了。這已經是極厲害的人了。而那些運氣不好的,則被派到偏遠的縣郡,終生難以晉陞。真正的高官頭銜,還不是落在士族子弟身上?」

    「單單出身國子監這一點,就讓人足以少奮鬥二十年。」李洵嘆道,「大將軍是非監生不錯,可當年大將軍也是吏部關試未過,太傅特例提拔。能有幾人,如大將軍這般幸運,遇到一位慧眼識英才的伯樂?」

    李洵搖頭道:「更多的人,也只能碌碌無為,終此一生而已。懷才不遇的,世間還少嗎?」

    宋問給自己搧風:「然後呢?」

    李洵狐疑看她一眼,繼續道:「然後?雖然這事讓人不高興,可最後朝堂上多數的人,都是出自國子監。哪怕是吏部選人,也偏愛監生。這是實情啊。」

    宋問扇子一收,瞭然道:「哦~所以你認為,所謂的科考選才,也是不夠公正的?」

    「的確不夠公正。」李洵道,「學生說句不自謙的話,他們恐怕連我也比不上。但明年您看,他們會有幾人,能直接受命於朝廷。」

    「誒,這不是不自謙的話,這是妄自菲薄的話。」宋問敲著自己的扇子道,「縱觀京城,能比得上你的,鮮也。」

    李洵臉色一紅,抱拳道:「謝先生誇讚。」

    宋問用扇子敲了敲自己脖子,點頭道:「實事求是嘛,接著說。」

    李洵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宋問:「你沒的說了?」

    李洵狐疑點頭。

    宋問道:「行,那我來說。」言畢站了起來。

    李洵仰頭看著她,一臉困惑。

    「其實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因為說不如做。」宋問緩步走下階梯道,「這世上的確有不少懷才不遇的人,他們也並非未遇明主,可偏偏就是無處施展才華。但,這並不意味著結束,更加不意味著結果。」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真正弘毅的士,真正的君子,不應當擔憂蒙塵,不應當害怕艱苦,不應當畏懼前路。他能夠不忘初心,一以貫之。」宋問道,「哪怕他真的平凡一生,他也絕對不會平庸。因為他心中,有的是民生社稷,有的是山河萬里。」

    「他雖然沒有做到,但是他有一直在做的事情,他不會放棄自己的夙願,他一定會有能繼承他遺願的後來人。」宋問道,「他不需要你來替他可惜,他沒有任何需要你可惜的地方。他們走的每一步,都值得人尊敬。」

    李洵跟著站起來,在台階的上方低頭看著她。

    宋問道:「氣餒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你既然知道了這些遺憾,應該為之奮鬥才是。因為你不像他們,你不僅有抱負,你還有機會。所以你的責任更加重大。你才是有機會能改變這一切的人。」

    「李洵,或許先生看不見,但是先生希望你,希望你們,能夠見到你們期盼的,天下大同,人人為公。」宋問張開雙臂道,「這是等等不來的,也是怨怨不來的。這是要去踐行的。上面已經留下了無數人的腳步,而你們也將走上這一條路。」

    這不是一個人的路。

    李洵聽著她的話,暢想著她說的畫面。

    那是一條,無數的先人賢者,無數的英魂忠烈,一起開拓出的道路。

    前有古人,後有來者。即不是獨行,又何必消沉?

    宋問轉回身,指著前方道:「我很喜歡書院前面的這節長階。站在上面的時候,有種天地遼闊的胸懷。站在下面的時候,有種雄心萬丈的豪情。」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宋問道,「我對你很看好的啊。」

    李洵兩步走下來,朝她一拜:「謝先生解惑。」

    宋問搭上他的肩,深沉道:「詩會,就靠你了。我會讓孟為他們,努力給你喊加油的。」

    李洵:「……」

    那群學生,宋問交給了李洵去管。他們是會聽他話的。自己扭頭先走了。

    宋問走出書院大門的時候,林唯衍已經聞風追來。

    宋問回頭一看,感慨道:「動作挺快的嘛,甩都甩不掉。」

    林唯衍驕傲抱胸道:「不逃課,不似你的風格。想想你也應該不會回來了。我當然要早做準備」

    「我是有要事要做。」宋問向前走著,嚴厲糾正他道:「什麼叫逃課?你們這群人說話都太難聽了。」

    林唯衍問:「你要去做什麼?」

    宋問摸摸下巴:「我倒是要去看看,這群所謂的監生,有多厲害。」

    「多半是騙人的。」林唯衍道。

    宋問:「你怎麼知道?」

    「嘴上吹的越厲害的,多半都是騙人的。高手一向不喜歡說話。」林唯衍指了指自己,「我多年打架得出的經驗。」

    宋問:「……」

    也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道理就是了。

    宋問這自然是不能過去國子學的。那地方一般人進不去,守衛甚嚴,畢竟裡面都是些高官子弟。

    但每個書院,都有一個學生喜歡聚集的地方。閒話家常,或吟詩作賦。

    視野一定要開闊,環境一定要風雅,圍觀的人,最好有一定的鑑賞水平。

    換言之,就是給自己裝逼的地方。

    這就比較好打聽了,因為這些人一般是小有名氣的。

    宋問打聽清楚,便帶著林唯衍過去。

    果然不出宋問所料,是個優雅別緻的好地方。

    位置不偏僻,但卻足夠安靜。店舖擺設偏素雅。這往來的茶客,舉止端莊,也多是讀過書的人。

    宋問往裡走了一些,上到二樓。

    國子監的學子果然在,有十來個人,此刻正聊得開心。

    她挑了個旁邊的位置,然後喊跑堂過來上茶,側耳聽這群人說話。

    幾人先是即興作詩,做完後互相吹捧了一番。

    數人以一名羅姓學子為首。

    宋問輕笑。穩固的友誼,果然是要從吹捧開始。

    就像她其實也很喜歡和嘴巴甜的人做朋友一樣。

    宋問百無聊賴的旁聽,喝了半壺茶,正準備走了,就聽幾人聊到本次的書院詩會上。

    至此其樂融融的氛圍大改,集體開始毫不留情的嘲諷起來。

    一人發狠道:「這一次的詩會,我定要雲深書院的人,丟盡臉回去。」

    「哪裡需要羅兄出手?他們根本不堪一擊。與羅兄比起來,拍馬難及啊。」

    「就是。不過是群嘴上厲害的傢伙而已。每次見著我們,倒是罵得很難聽,只是每年詩會,一個個卻跟娘們似的躲著。」

    「簡直是給太傅丟臉,真不知太傅為何如此看重雲深書院。」

    「想想去年,他們如此狼狽的落敗,今年還要讓他們長長教訓,終身難忘才是。」

    「只可憐了新入學的那些學子們,怕要被推來參加這次的詩會。」

    數人說的開心,拍手大笑起來。

    兩人就那麼安靜的聽隔壁諸生高談闊論。

    宋問一手捏著茶杯,深深嘆了口氣。

    林唯衍問道:「你說你最討厭的是什麼樣的人?」

    宋問答:「自作聰明的人。」

    林唯衍興奮道:「打架嗎?」

    宋問一飲而盡,搖頭道:「對付自作聰明的人,當然要用更好的辦法。我就等著詩會讓他們長眼就可以。何況林大義小友,我最近真是不想再去大理寺了。」

    林唯衍繼續勸道:「我看大理寺的人與你挺熟的,從來沒有為難過你。」

    宋問道:「住嘴林大義小友。你這是在詛咒知道嗎?」

    宋問是不想惹事的,因為沒有說到她的事情。所以聽著就管聽著。

    也許他們就聽到宋問心裡想的了,接下去就聊起了她。

    「這雲深書院在長安城裡,近日風頭真大。百姓還讚賞有加,真是讓人覺得不痛快。」

    「還不是那什麼宋問搞的事?唉,他們這是徹底放棄科考了吧?」

    「一個外行人,總是喜歡插手朝廷的事,不過是在添麻煩而已。自作聰明的愚昧之徒。」

    「不錯,我看啊,就是一個考不上進士,又沉迷功名利祿的窮酸書生,想借各種事情給自己攢點名氣而已。凡事與他有關無關的都上去插一腳,你們說討厭不討厭?」

    「就是。若是我們想,還輪得到他們?」

    「雲深那群學生愚蠢無知,怕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百姓也愚昧,不是嗎?讚賞他們的,不都是沒唸過書的農戶而已嗎?遭人唬騙。凡是有些眼力,誰不是在嘲諷?」

    宋問仰著頭,兩手狠狠捏著摺扇,吐出一口氣。

    一人拍手道:

    「我上次在街上見到李洵與馮文述幾個,竟對那宋問很是推崇,言語間對她多是維護。也是瘋了。」

    「李洵自去了雲深書院開始,就比不得從前了。先生以前還誇他的文章頗俱靈氣,如今也是泯然眾人矣。你們可有再聽過他做的什麼詩賦?」

    「還有馮文述。我就搞不懂了,他們成日裡在做些什麼呀?」

    「那宋問教出來的學生,能有什麼出息?他四書五經背全了嗎?就這種人做先生,還指望學生什麼?」

    幾人扭頭看向那人,問道:「這般誇張?你見過宋問嗎?」

    「雲深書院的學子說的,乙班的學子,平日里根本不上課。那宋問,講兩句就走,還時常帶著學生出去遊玩。每日開心著呢。」

    幾人咋舌道:「這雲深書院也不管管?」

    「那麼年輕的人,就能當上書院的先生,誰知道是什麼來頭?」那人煞有其事道,「倒是書院的助教,都快急瘋了。就想著如何才能將那宋問趕出去。」

    宋問背對著他們,無聲且凶狠的「呸」了一聲。

    這梁子結下了!

    她的學生果然都是誠實的人,一句也沒說錯!

    這群監生實在是太討厭了!

    羅姓書生擺手道:「別說他了,說著掃興。不如說說最近這城中盛傳的王侍郎。」

    「這王侍郎,確實叫人欽佩。若是能請他來國子監講兩課就好了。」

    「他是戶部的人,我看你也是瘋了。」

    林唯衍又湊過去,小聲問道:「生氣嗎?」

    「嘴長他們身上,我又不能割了。」宋問道,「我對他們也是很同情的啊。讀了十幾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林唯衍道:「哦。」

    宋問接著道:「不過我更同情長安的百姓啊,這將來管他們的都是一群什麼玩意兒?你說是不是?嗯?」

    林唯衍:「哦。」

    宋問:「你哦什麼?」

    林唯衍:「不想聽你說話,只想聽你喊我打人。」

    宋問捏捏手指道:「你離我遠一點,見機行事。現在我要去給自己報仇了。」

    林唯衍看向她,質疑的挑挑眉毛:「你自己?」

    宋問勾勾手指示意他趕緊讓開。端起桌上的茶杯,朝幾人走去。

    林唯衍拎起長棍,換了個靠窗,且易於觀察的位置。

    宋問走過去,笑道:「諸位在聊王侍郎?」

    幾名學子收了聲,看向她道:「兄台是?」

    「在下來京城不久,見過王侍郎兩面,對他頗為佩服。」宋問道,「又聽幾位談吐不凡,方才的詩作頗有意境。所以忍不住過來聊上兩句。」

    幾人幹笑兩聲。

    他們本是天之驕子,來搭訕的人多了,也不是都理。

    只是見宋問五官雋秀,眉目清明,所以才對她客氣。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宋問舉著茶杯嘆道,「這想必就是,王侍郎深陷囹圄之時,心中所想吧。我每次想起,都覺得感慨非常。」

    眾學子聽聞,品味兩句,驚嘆道:「兄台真好才學啊!盡將那種浩然之氣與愛國之情表達的淋漓盡致!」

    宋問謙虛道:「哪裡哪裡。不過是會做兩首詩而已。」

    不過是個移動的詩文庫而已。

    幾人圍著宋問,熱絡道:「敢問兄台高姓。」

    宋問:「宋。」

    「宋兄是哪裡人?」

    宋問微笑著如實答道:「錢塘來的。」

    「真是想見識一下宋兄的高作。」

    「太多了。」宋問道,「請出題。」

    乙班學子走在路上,忽然從上頭潑下來一杯水。

    好在孟為反應快,朝後一跳,躲了過去。

    幾人憤怒抬頭,想看看是何人所為,要上去大罵一頓。就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孟為驚道:「林少俠?」

    林唯衍歪著腦袋想了想,然後惡性質的朝他們招招手,示意他們上來。

    幾人面面相覷。

    「林少俠怎麼在這裡?那先生也在?」

    「這不是國子監那群人喜歡來的嗎?」

    「走,上去看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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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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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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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9:32 |只看該作者
第93章 文人相輕

    宋問被拉著,又背了兩首詩。

    一首是李白的《山中與幽人對酌》。

    一首是王維的《山居秋暝》。

    風格截然不同,但字裡行間便可知道,品學不凡。

    眾人立馬被她詩中的文采所傾倒,翻來覆去的在嘴中念叨,越發覺得驚豔。

    學子問道:「敢問宋兄師承何處?」

    宋問笑道:「江南名士,孟樂山先生。」

    幾人立馬道:「原來是孟先生高徒,失敬失敬。」

    幾人圍著她開始恭維:

    「宋兄詩作磅礡大氣,意境奇妙,實在是有教人敬佩!」

    「我看宋兄文質彬彬,一表人才,一身君子之風。」

    「宋兄初來京城,想來對京城不熟。不如與我們幾位兄弟一同去逛逛?」

    不管眼前的宋問出身如何,既然自詡風流,對於才子佳人,他們是很喜歡結交的。

    宋問呵呵笑著。心裡也很清楚。

    倒不全是因為欽佩,而是他們如今越是客氣,亮明身份後,才越顯得他們坦蕩。

    沒有自恃身份,歧視寒門。禮賢下士,求賢若渴,

    即做給別人看,也做給自己看。

    這個年紀的青年,大半都是有些虛榮的心思。也不能叫毛病,因為人人都有,而且結果不壞。

    雲深書院的學子,被林唯衍招呼了走進樓裡。成群結隊的,上了二樓,與國子監眾人撞了個正著。

    正在熱絡交談國子監眾人立馬聲音一頓,皺眉道:「你們雲深書院的,來這裡做什麼?」

    「這是你們國子監開的?」馮文述哼了一聲,側過身道:「想來喝茶,就進來了。關你何事?」

    某監生冷哼道:「我還當你們是為了詩會的事來求饒了。不過縱是求饒,我們也不會答應就是。」

    馮文述跟著冷哼:「上次是瘋狗咬人,我們不做計較。可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了。倒奉勸某些人,提前做個準備。別到時候輸不起,打滾撒潑耍無賴。」

    宋問皺眉,搖扇道:「這怎麼這樣說話?如此粗魯?半點沒有讀書人的樣子。」

    雲深學子聞聲望去,這才看見她。仔細一瞧,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但又看宋問與國子監生徒之間關係竟頗為熱絡,倒還聰明的沒有馬上出聲。

    監生拂袖道:「宋兄有所不知,這群人,根本毫不講理,不必與他們多談。」

    「宋兄,你聽他們說的話,就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根本不必理會他們。」羅姓學子拉了宋問道,「出口成髒,簡直就是山野莽夫。」

    馮文述毫不示弱道:「山野莽夫好歹落個坦蕩,哪像你們如此虛偽卑鄙!」

    「且慢,且慢。大家都和氣一點。」宋問走出來,站到兩邊人馬中間,說道:「既然大家都是京城的學子,」

    監生道:「宋兄,你是講理的儒士,可他們不是。毋須對牛彈琴,我們說自己的就是了。」

    「誒,既然都是讀書人,何必做爭吵這樣的事呢?有失風度啊。」宋問輕笑道,「『文人相輕,自古而然。』既然諸位各自都看不慣,不如就來比比?比出個高下,總無話可說了吧?輸的人,就自己離開。」

    孟為等學子死死盯著她,宋問挑挑眉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配合。

    「好啊。詩會之前,先分上下,讓他們明白」羅姓學子側過身,輕蔑道,「就怕他們不敢接。」

    孟為擠上前,底氣十足的囂張道:「這有什麼不敢接的?有什麼陰招儘管來!」

    反正有宋問在!

    原本在旁邊坐著的茶客,見有熱鬧可看,便開始圍聚過來。指指點點。

    「好。」羅姓學子看了一圈,對宋問道:「比什麼考題,宋兄,不如你來定。」

    宋問應了,說道:「文人墨客嘛,既然要比,就比文雅一些的。免得讓別人看了笑話。」

    宋問轉身,在原地踱了兩步,然後決定道:「不如來比比書法。評判嘛,就交給眾人來判。」

    圍觀茶客抱拳頷首,示意沒有問題。

    雲深書院的學子直接一口答應,國子監學子自然沒有異議。

    宋問抬手招呼了掌櫃上來,收拾一下,擺上筆墨。

    掌櫃對這樣的事樂見其成,未幾便擺好了桌子。

    就擺在二樓的正中,並排兩張桌子。彎腰示意諸位,便退到一旁。

    宋問收了扇子,徑直走到鋪開紙的桌前。提起筆看了一眼,指著旁邊道:「諸位請。」

    兩邊學子都是面面相覷。

    國子監的學子對視兩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羅姓學子上前笑道:「宋兄,這是我們國子監與雲深書院之間的糾葛,自然要我們自己來比,否則說不過去,就不勞煩宋兄了。」

    宋問指著他們,咬著你我的重音提示道:「是啊,這是你們國子監與我們雲深書院之間的糾葛,我正要與你們比啊。」

    所有人都呆住了。

    國子監學子彷彿見鬼了一般。

    宋問催促道:「快點,趕緊的,別浪費時間。選個最厲害的人出來,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羅姓學子還是不大相信。大力眨了眨眼,皺著眉頭道:「宋兄你,方才說了什麼?」

    孟為大笑著叉腰道:「得了!這是我們雲深書院的人,怎麼了?宋兄宋兄的叫的親熱,誰與你兄弟相稱?你們也配!」

    「不錯,我是雲深書院的莽夫一個。」宋問點頭,回憶他們先前說過的話,複述道:「也是一位,整日只知遊玩,泯然眾人,沒有靈性的人。」

    國子監學子臉色陰沉。當著她的面說了壞話,已經尷尬不己。再對比先前對她的誇讚與奉承,頓時一臉菜色。

    馮文述一聽就知曉究竟,根本不放過他們,拍手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惡。』看來我真是錯了。」

    梁仲彥道:「誒,先生說了,不要去苛責他人。」

    眾監生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更是不敢去看旁邊人的神色。

    「你們既然欽佩我的才學,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宋問攬起衣袖,「請。」

    羅姓學子哼了一聲,走到另外一張桌上,狠狠瞪她一眼。必然要掙回面子才行。

    「卑鄙。」羅姓學子咬牙道,「你以為靠耍這樣的把戲,就能贏嗎?要贏靠的還是真本事。」

    宋問毫不在意,挺直脊背道:「這就卑鄙了?我如何卑鄙了?我說的可沒有一句是假話,也沒有在背後嚼人舌根。這出題是你邀請我的,這評判是大家來的,還是你覺得我能作弊不成?」

    「至於我為何要選這書法,是因為書法是我最弱的一項了。」宋問嘆道,「不選作詩,是不想給你們難堪而已。我想你們方才已經見識到了,我會害怕嗎?」

    監生們欲言又止。她說得的確不錯。

    就那三首詩,根本跳不出錯處來。若要即興賦詩,才是對他們不公平。

    宋問譏諷道:「這明裡暗裡,態度變來變去,原來只是因為一個身份而已。國子監不愧是大梁第一學府。只有京城權貴才能呆的地方。宋某果然高攀不起。」

    周圍傳來幾聲輕嘆。國子監的確是失禮了。

    先前的事情,是他們不對不說,沒有道歉,又開始責備。說不過去。

    先前的印象,立馬差了不少。

    羅姓學子知道不該多說,生硬的轉了話題:「還比不比?」

    宋問:「請寫。」

    他憋著一口氣,提筆揮就。

    宋問卻沒有動手,而是偏頭,仔細觀看,不禁點頭。

    厚重健實,筋骨俱備。

    難怪他有如此自信。書法的造詣的確不淺,以他的年紀來說,值得他驕傲。

    羅姓學子寫完收筆,自己退後一看,心中頗為滿意。

    寫得的確不錯。下筆時的感覺就很好,字間收放有度。

    許是心中有悶氣,反倒激勵了他。對比自己以往,堪稱佳作了。

    根本沒有輸的道理。

    雲深書院學子對宋問的書法不甚瞭解,不免心中一慌,替宋問擔憂。

    他們認為,宋問再如何厲害,也只比他們大不了兩歲。而對方的書法已是年輕輩裡的佼佼者。

    宋問這次總不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吧?幾人心中都浮現出了這個想法。

    孟為悄悄後退,躲到了馮文述的背後。不忍去看。

    羅姓學子抬頭望向宋問,得意的一挑眉毛。

    宋問意味深長一笑,跟著一挑眉毛。

    宋問低頭醞釀片刻,然後落筆,寫下了與對方同樣的四個字。

    點點頭,停筆。對著她的學生們勾勾手指。

    雲深書院的學子上前,將她的字舉起來。

    只消一眼,已經知道孰勝孰劣。

    宋問臨摹的水準堪稱出神入化,將對方的筆鋒,勁道,學的一模一樣。甚至比他還要凌厲一些。

    宋問用手推推旁邊人的肩膀,示意他們把紙放下來。而後活動了一下手指,重新出手。

    先是柳公權的行書:「勸君莫惜金縷衣。」

    再是顏真卿的楷書:「勸君惜取少年時。」

    其後是懷素的狂草:「花開堪折直須折。」

    最後是宋問自己的筆跡:「莫待無花空折枝。」

    羅姓學子湊過去看了一眼,越看越是震驚。待她寫完,要往後退去,腳步一個趔趄。

    宋問將筆放下,拍拍手,對著幾人微笑。

    她寫過的字,真是比他們加起來都多。

    宋問摸摸鼻子道:「怎樣?姑且,我就先贏一把?」

    這哪裡還需要評判?水平相差實在太多。都不必問了。

    無論是柳公權、顏真卿,或是懷素,他們都是書法界的創新者與集大成者。

    單就這清新的字體,縱觀全大梁,也沒人敢說能勝。

    宋問臨摹,確實佔了便宜。

    國子監學子臉色很是難看。沒料到雲深書院竟然還有這樣的人。簡直深不可測。

    連帶著覺得她寫的詩詞,也是對他們的一種諷刺。

    說他們是碌碌無為,荒度時日?這是對先前的回敬?

    哪怕是,他們此刻也無法辯駁。這口氣得憋著。

    雲深書院的表情,確實比國子監那邊的還誇張。

    對方稍微還掩飾了一下,以保保自己的面子。雲深的學子一副驚為天人的模樣,恨不得將宋問捧到天上去。

    你一句我一句,交口稱讚。

    見對面沉默,馮文述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嘲諷了。

    「在想著找藉口嗎,說這次是僥倖了?」馮文述陰陽怪氣道,「你們國子監的人,從來都只會僥倖落敗而已。」

    趙恆抱胸,跟著嗆聲道:「是手疼還是腦子疼,亦或者是良心疼,所以才沒寫好啊?」

    「我國子監也不是這麼輸不起的。」羅姓學子雖然心有不甘,還是抬手低頭道:「甘拜下風。確實是你技高一籌。」

    馮文述笑道:「一籌?怕是天差地別吧!」

    眾生嬉笑。

    國子監監生臉上掛不住,顯得狼狽不堪。

    這圍觀的茶客,紛紛為宋問所驚嘆。此人不凡。怕不止是不凡,如今已經相當了不得了。

    鼓掌以示欽佩。

    宋問揮開眾人,走到他們面前,抱拳笑道:「對了,有件事,我想你們需要知道。其實我剛剛背的那三首詩,其實不是我做的。你們沒聽過吧?」

    「一首慷慨激昂,豪邁奔放。作詩的人叫李白。一首傳神寫意,詩中有畫,作詩的人叫王維。一首慷慨悲壯,鐵骨錚錚。作詩的人叫譚嗣同。」宋問看向他們道,「這三人詩作風格截然不同。用詞,心境,更是不可比對。你們沒聽過也罷,聽著品味了,竟還聽不出不是一人所作嗎?」

    眾人臉色越發難看。

    前排的某位監生憤而指向她:「你這是戲耍我們嗎?」

    宋問無辜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們,多讀讀書,總是好的。」

    不過他們永遠讀不到這些人的詩就是了。

    就是欺負人就對了。

    「是真有造詣,還是喜歡附庸風雅。」馮文述誇張的嘆道,「哎呀,這次可以表露無遺了呀。」

    國子監的都是權貴之子,何曾受過這樣的氣?何曾這樣憋屈過?卻還是愣生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宋問道:「哦,另外還有。」

    她拿起紙,指道:「這些其實也是我臨摹的書法。第一句是柳公權的書法。第二句是顏真卿,第三局是懷素。第四局瀟灑自在的就是我自己的風格。」

    眾生皆是聽得一臉茫然。

    宋問:「沒聽過?」

    雲深學子險些跟著點頭。

    宋問一臉真誠的勸道:「所以,除了多讀讀書,你們還要多練練字啊。」

    雲深學子徹底繃不住大笑:「哈哈哈!你說你們能做什麼好?」

    先生真是太狠了,半點面子也沒給留!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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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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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文無第一

    雲深書院學子的大笑,實在太傷他們自尊。

    包括週遭的嘲笑聲,讓他們頗為不自在。

    監生道:「單他一人厲害,有什麼好驕傲的?」

    馮文述哼道:「他是我們雲深書院的人。」

    監生:「我替他覺得可惜。」

    馮文述:「那他也是我們雲深書院的人。」

    「除了他,你們還有誰能上得了檯面?」監生怒指道,「何況他厲害是他厲害,管你們何事?」

    馮文述:「為何要除了他?他就是我們雲深書院的人。這詩會也是用的書院的名義啊。」

    監生氣結:「你——!」

    眾人保持著猥瑣的微笑,就嘿嘿的笑著。

    馮文述指了指自己的臉道:「總不像你們,輸了還能找那麼多藉口,給自己爭面子。這布都破了,再怎麼爭也遮不住你們的羞!」

    馮文述這伶牙俐齒……總是把她想說的都說出來了。

    趙恆指向門口:「方才約定了,輸的人,請走。」

    監生過去揮開他的手:「誰稀罕?這不是輸或贏的事,是你們雲深書院欺人太甚!」

    林唯衍坐在窗邊蠢蠢欲動。他覺得自己快可以出場了。

    羅姓學子抬手喝道:「好了,大家都別吵!」

    幾人硬生生憋下,安靜下來,各自退開。

    羅姓學子走到宋問面前道:「在下羅利,今日記住你了。」

    「蘿莉?」宋問看著他魁梧的身材,試探道:「你字金剛嗎?」

    羅利:「什麼?」

    宋問搖頭道:「沒什麼。覺得你身形特別偉岸。」

    羅利聽不懂,只當她還是在嘲諷。

    自己輸了,被嘲笑也算活該。只是不想輸得不明不白,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便問道:「敢問兄台大名。」

    「往後你會知道的,你也會終生難忘。」宋問道,「詩會不日舉行,屆時我們進士科乙班學子全部都去。有仇,儘管來報。」

    羅利又是一抱拳,朝幾人告辭,而後走出茶樓。

    今日比鬥一事,估計會在這間茶館流傳下去。

    圍觀的人還不少,想他們以後可能都沒臉來這間茶樓了。

    宋問回身道:「我們也走吧。」

    掌櫃過來,看著宋問手上的紙:「這能否……」

    宋問乾脆道:「不能。」

    然後捲了揣懷裡,帶走。

    雲深書院的學子,亦步亦趨跟在她背後,一道出了茶樓。

    待走出門又遠了些,終於開始得意忘形。

    孟為湊上去道:「先生,您可真厲害!」

    丁有銘傻笑道:「先生,原來您書法這麼超然啊?」

    「就是啊先生,原來您真的才高八斗,博覽群書。」趙恆道,「學生方才真是替您捏了把汗,看來是我白擔心了。」

    宋問回身,一個個敲冬瓜一樣的照著腦袋敲過去,不悅道:「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我早說過了,不要質疑你們先生的水平。安心的崇拜我就好。」

    幾位學子諂媚道:

    「哪裡哪裡,哪裡是質疑,是尊重!就知道先生無所不能!」

    「就是,先生是什麼人。我們那是替羅利他們捏把汗。」

    宋問拍手道:「得了,你們之前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你們。」

    「這些不重要。」丁有銘道,「先生,您真是讓我們大為開眼!我看國子監那幫人,也不敢再這麼囂張了。」

    「等到詩會,就沒那麼容易了。」宋問道,「下次你們要自己去。我是先生,沒有上場的道理。」

    孟為擺手道:「也無所謂,這次面子已經掙回來了。」

    「掙什麼?我掙的是我自己的面子,我叫宋問,你們也叫宋問嗎?」宋問轉著摺扇,敲打幾位道:「必須都給我好好準備,這是你們的事情。」

    孟為道:「先生,反正您已經贏過一次了。就是我們雲深書院贏過一次。那群監生以後,就不敢這麼囂張了。」

    這一個個,厭學情緒高漲啊。

    宋問道:「我贏他們有什麼用?這樣的小打小鬧,與詩會相比,算得了什麼?若詩會你們還是輸了,誰會在意這次的事情?你們還是逃不過被國子監以及其他眾人冷眼打壓。所有人都覺得你們不如他們。你們氣不氣?」

    眾人憤恨咬牙道:「氣!」

    宋問:「那就努努力啊!」

    宋問眯著眼睛,擋在眾人身前:「你們之前,想去哪裡的?」

    眾生:「……」

    宋問板起臉道:「散了。放堂之後,也要好好唸書,豈能如此懈怠?」

    眾生:「……」

    剛開心沒多久,準備出來瀟灑的雲深學子們,就在宋問的壓迫下,解散了團隊。

    林唯衍悠悠嘆了口氣,沉默的跟在宋問的身後。

    本來還以為要打起來了。果然想看讀書人打起來是真不容易的。

    林唯衍問:「試過了,你覺得他們厲害嗎?」

    「還不錯?」宋問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其實稍有差別的水平,很難說清楚誰優誰劣,只看評判的人偏心與誰了。」

    而詩會的主辦方,必然是偏心國子監的。不管如何說,他們可是大梁將來的門面。也難怪那群學生們心中會不服。

    不過,這多半也是因為,確實難分伯仲。

    宋問心裡想著事情,回到家,直接坐到桌前,開始翻找紙筆。

    林唯衍走過去問道:「你想做什麼?」

    宋問鋪開紙,道:「算算時間,萬惡的補課可以開始了。我看看他們還有什麼空閒的時間。」

    林唯衍:「……」

    林唯衍走過去,問道:「我也能參加嗎?」

    宋問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戒備道:「你……想參加什麼?胸口碎大石,腳底踩燈泡?還是詩歌朗誦?可能都沒有。」

    林唯衍抽出長棍,在手上飛轉。

    宋問無語道:「詩會是以文會友,比什麼都不可能比武!」

    林唯衍說:「你們不是講求文武雙全嗎?你們的六藝裡,不也有騎射?」

    宋問道:「人好好的詩會,真動起手來,有人受傷了怎麼辦?那對面可都是天之驕子啊。」

    「這不是正好嗎?」林唯衍道,「報仇的好機會啊。」

    宋問:「……」

    宋問仰起頭,看著他,被他一說,有種幡然醒悟的感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進士科乙班的學子,除了孟為,都有點弱不禁風。就算是孟為,拳腳功夫也不算好。只是皮厚力大。

    林唯衍這小子平日即不去上課,也不愛在書院裡轉悠。要麼就跟著宋問,要麼就躲一旁自己玩兒去。想必國子監的人不知道他的存在。

    宋問陰笑著伸手摸了摸林唯衍的頭髮:「林小友。」

    林唯衍:「……」

    看著有點噁心。

    宋問道:「那你就跟著去,反正我給你們都報了。如果有適合的機會,我就讓你上。在此之前,你不要在他們面前出手。」

    林唯衍勉強點了點頭。

    雲深書院的課業並不算繁重,或者說是自由的時間偏多。宋問把自己的課也加上去,那排出來的課就多了。

    問題就是該補什麼。

    宋問對這詩會是聞所未聞,毫不瞭解。

    去問了別的先生,他們似乎也不打算告訴她,只是閃爍其詞的讓她趁早放棄,當是去開開眼界就可以了。

    宋問哭笑不得,真是長他人志氣。

    宋問抖抖衣袍,在唐毅對面坐下,嚴肅道:「三殿下,身為乙班的助教。本次詩會,您責任重大。」

    「……」唐毅,「與我何關?」

    宋問:「他們也是你的學子,也是丟你的臉啊。」

    唐毅嘆出一口氣,無奈道:「你既然知道,為何還給他們報名?」

    「我知道什麼?」宋問坐正道,「我可沒打算讓他們給我丟臉。」

    唐毅道:「你知道詩會比什麼嗎?」

    「額……」宋問望天,「比吟詩?」

    唐毅驚道:「你不知道比什麼?」

    宋問:「你現在告訴我我就知道了嘛。」

    唐毅搖頭:「我也不知道。」

    宋問:「……」

    唐毅道:「這每年的詩會都不一樣,比什麼,看人來定。」

    「看主辦人?」宋問道,「對啊,這究竟是辦的?」

    唐毅搖頭。

    「是禮部辦的。可是看國子監的學生。」唐毅道,「當年參加的監生擅長什麼,他們就比什麼。」

    宋問饒有意味道:「哦……?」

    「自古文無第一,想做,總是能抓住你錯處的。」唐毅道,「那些監生自己也不差。何況大家年齡相仿,相差不到哪裡去。想讓誰贏,誰還贏不了嗎?」

    宋問皺眉道:「那這詩會,豈不是很沒意思?」

    「倒也不是。只是詩詞類的或許有些偏頗。也有比算科的,比棋藝的,比墨經的。這些都是公正的,監生也沒多大興趣。」唐毅道,「唯有一點是肯定的。」

    宋問:「雲深書院學子年年慘敗?」

    唐毅點頭:「凡雲深書院參加的,國子監學子必然針鋒相對。」

    宋問沉思道:「原來如此。」

    唐毅看她表情,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滲人,提醒道:「你可千萬別惹是生非。這禮部年年都會請些人過去做評判。太傅,御史公,吏部尚書,都去過,連陛下也去過一次。幾年似乎是大將軍。你若是做了什麼出格的,傳出去,還要連累你的學生。」

    宋問聽見,精神一震,說道:「我再出格,那也是講求公正的。」

    「其實也不像你想的那般誇張。有這些人在,太過明顯的偏袒是沒有的。」唐毅停頓片刻,又補了一句道:「何況,國子監若輸了,朝廷確實拉不開臉面。」

    「不明顯就不是偏袒了?偏袒就有臉面了?」宋問搭上他的肩膀,忿忿道:「為何要讓我們的學生,受這樣的委屈!」

    唐毅:「……」

    宋問站起來準備出去,唐毅喊住她道:「你要做什麼?」

    「我現在就去給我學生們,排兵佈陣!」宋問道,「人怎麼能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失敗?這以後要如何才能站起來?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是讓他們覺得自己天生低人一等?心寒不心寒?國子監要面子,我雲深書院就不要的?」

    唐毅吸了口氣,無言以對。

    「這次詩會,他坦蕩,我就跟他坦蕩。他無賴,我就跟他無賴。」宋問道,「清清白白的讓我們輸一次,我們無話可說。」

    宋問弓步又沖了回來,商量道:「殿下。那大將軍是國子監的人,我們這邊沒人鎮場子不行。不如你也去?」

    唐毅:「……」

    他就知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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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29:58 |只看該作者
第95章 學生本職

    唐毅戒備道:「你想我做什麼?」

    宋問煞有其事道:「你什麼都不用做,你的存在,就是意義。」

    他的存在,除了看熱鬧,還真沒什麼別的意義。

    唐毅不知道宋問什麼打算,但直覺那會是很掉面子的事。

    不過其實雲深書院的輸贏,和他關係不大,並沒有什麼可以讓他丟臉的,他原本也是想去的。

    現在覺得宋問此舉別有用心實在詭異,反而讓他有了退縮的念頭。

    宋問很欣慰的笑著,拍了拍唐毅的肩膀:「如果去的早,記得幫我留個位置。」

    唐毅想說那都是禮部安排好的,還什麼留位?人已經飄走了。

    「我親愛的學子們!」宋問將書砸到桌上,瀟灑坐下,問道:「詩會在即,準備的如何?」

    丁有銘舉手,萎靡的請求道:「先生,我們能不能不去?」

    宋問拍桌,嚴厲道:「怎麼?還沒放棄?是時候該接受這個事實了!不然我幫你們思考一下什麼叫人生。」

    丁有銘道:「原本已經下定決心了,可院長方才過來說,說這次的詩會,太傅也要去!」

    眾生一陣哀嘆。

    「那你們還敢臨陣脫逃?」宋問看著他們,環胸道:「該磨刀霍霍, 直接上了呀。」

    趙恆道:「我寧願放棄,也好過到時候當著太傅的面丟人吧?」

    宋問體會了一下:「這樣說來,你們是真的覺得,自己比不過國子監的學子?」

    孟為挺胸,很坦蕩的說:「人要有自知之明。比作詩,我的確比不過!」

    宋問氣道:「你只有無恥是無敵的!」

    孟為委屈。

    「這次願意太傅去,多好的機會?太傅肯定是去幫我們的,他心裡清明著呢。你們如果受了委屈,他能不管嗎?就算他不管,我們還有三殿下啊。這次三殿下也去。」宋問點名道,「李洵學子,你父親如果有空,麻煩他也去鎮鎮場。順便讓他欣賞一下你的才學與魅力。」

    李洵:「……」

    馮文述糾結道:「先生,您是認真的?」

    「我自然是認真的!」宋問拍腿道,「看,我們這邊終於有人了,還怕他們做什麼?你們不就是想公平公正的比一場嗎?機會來了啊!」

    梁仲彥眼睛轉了轉,撓頭道:「國子監那群傢伙,其實也不弱的。國子學裡授課的,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或高官,他們平日裡自然要多努力。雖說人是討厭,可這成績,確實不差。」

    眾人跟著點頭附和。

    「他們不差,你們也不差啊。你們就是輸的太多,喪失自信,其實你們也很優秀。」宋問鼓勵道,「我先前聽國子監那群學生說話作詩,那個金剛羅利在他們之中算不算厲害?反正我覺得也不怎麼樣。」

    趙恆道:「那是先生您覺得,您還覺得我們不怎麼樣呢。這差距太大了。」

    宋問壓著上身,從鼻間哼出一口氣,看著眾人道:「這樣,我尊重你們的選擇。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不想參加的,現在可以舉手。」

    眾生蠢蠢欲動。

    「且慢且慢。」宋問看向林唯衍道,「林小友,拿出你的武器。你懂的。」

    林唯衍點頭,起身。

    眾生:「……」

    宋問:「現在,不想去的舉手。」

    眾生:「……」

    宋問欣慰笑道:「沒人放棄嘛,看來大家都很期待。」

    孟為無奈道:「先生,莫開玩笑了。」

    宋問點點頭,坐正道;「好吧,那我來客觀說幾句。」

    「李洵,你的文章與詩詞做的很好。韻律和意境,完全不輸他們。年輕一輩裡,絕對是佼佼者,你若是退縮,他們也沒什麼資格上場了。」

    「馮文述,你的策論很優秀。邏輯縝密,思維敏捷。重要的是,你能準確抓住要害。論口才,你根本不需害怕他們。」

    「丁有銘,你對機關術很有造詣,算科也不錯。國子監的人,幾個人會去學這些?」

    「趙恆,你對禮部大小事宜皆為熟悉,《禮記》倒背如流,一舉一動很有風範,若是考禮,你怕什麼?」

    「孟為,你雖說樣樣不求甚解,學的都不算頂尖,可其實是你大樂意學,你的天賦造詣還是很高的。遍地開花也不錯,有些事情其實的確不需要深究,夠用就可以。能夠樣樣皆通,也是一種本事。」

    「我是看好你們才給你們報的名。你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各自出眾的地方,何必非要去看自己的短處?這世上詩作的不好就活不下去了嗎?不會作詩,就不是才子了嗎?不會作詩,就意味著將來不是好官嗎?你們先生我就不會作詩,不照樣是你們先生?」宋問道,「何況這一次對我們有利啊。」

    眾學子:「有利?」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面不知我們的安排,我們卻可以猜到他們的。」宋問道,「國子監今年有哪些學子參加?他們分別擅長哪一門科目?這一次的詩會,要比哪些?」

    馮文述道:「這詩畫,是年年都要的。其他的,倒說不準。」

    丁有銘道:「算科考的不少,策論也考的不少。字帖,墨經,偶然也有。」

    「羅利的書畫頗為出眾。書法先前被先生贏了,想來他不會再比。可他是一定要參加的,所以應當會比畫。」李洵分析道,「另外,律學,算學,都有出眾之,或許會比。武科也不一定,除了林少俠,我們乙班沒有武科出眾的人。」

    宋問點頭,和她想的沒差。從書裡抽出一張紙,道:「我現在點到名字的人,回去以風、花、月、佳節、才、秋、民、志為題,分別作詩兩首。」

    然後她報了一連串的名字,將紙發下去。

    宋問重新抽出一章:「我再報到名字的人,將我這張紙上的算術,全部都做一遍。」

    第二張紙發下去,宋問緊接著抽出第三張:「針對先前京城米價驟降,及長安縣令貪污一事,分別作一篇文章。並從該如何防範的角度,再寫一篇文章。」

    如此分配,還剩下幾位學子沒被點到名字。

    他們稍稍安下心,有些慶幸,因為前面那些聽著太麻煩了。但不免還是有些失望。

    宋問兩手按在桌上,微笑著來了個更狠的:「至於剩下的學子,在這幾日內,請把四書五經,再不濟把《尚書》與《孟子》、《論語》,給我倒背如流。」

    眾學子瞪大眼驚呼道:「這麼多?我們哪有時間?」

    「你們有時間,你們很有時間。」宋問從書中抽出最後一張紙,遞給最前排的學子。

    宋問抹了把臉,別讓自己看著太高興,微笑道:「即日起,所有我標註的時間,你們都要學習。每日,我會給你們佈置兩份課業。一份是在書院裡做的,一份是你們帶回家做的。剛才我說的,就是你們回家以後的任務。」

    宋問將每日放堂的時間往後推了半個時辰,中午休息的時間縮了半個時辰,早上開課的時間,又提前了半個時辰。加上她自己經義課的時間,他們的確很有時間。

    眾生拿著課表的手在顫抖,怎麼還有這樣的!

    宋問看著這幅熟悉的場景喜難自禁。

    學習就是應該要這樣的嘛!痛並快樂著!沒有補課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宋問道:「林大義小友,我正式任命你為乙班學習監察員,酬勞是無限量供應手抓餅,愛吃多少吃多少。」

    林唯衍做了個手勢,表示這單他接下了。而且他很滿意。

    眾學子對上林唯衍的眼神,一片哀嚎,哭天搶地。

    不如去死!!

    宋問握拳:「時刻不忘學習,才是學生本職!我相信你們!」

    這群學子總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高效率的學習。

    或許也是燃起鬥志,不願服輸,表面勉為其難,卻很順從的遵守了宋問的安排。

    雲深書院這幾日裡,就出現了尤為難得的一幕。時常不在書院,蹺課惹事的乙班,一反常態,醉心唸書。

    郎朗的讀書聲就迴蕩在書院裡,凡是路過的學子先生,都可以從大開門窗中,看見眾人搖頭晃腦的唸誦。還有人為了一句解釋爭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

    無論何時來,何時走,他們似乎都在,幾乎就沒有休息的時候。

    第一天的時候,他們付之一笑。

    第二天的時候,他們略感驚訝。

    第五日的時候,他們坐立難安。

    待到數日過後,所有人都深感佩服,一改前觀。

    這還是乙班的學生嗎?這還是那群讓人頭疼的學生嗎?

    又想到他們是在為了雲深書院的名聲,才如此不捨晝夜的拚命,不由大為感動,一腔熱血自心田泛起。

    是,書院,這是他們書院的榮譽。

    無論是學子還是先生,都被帶起了鬥志。雲深書院一時氛圍大好,人人向學。

    傅知山再看見宋問,忍不住老淚縱橫。反倒讓宋問很是慚愧。

    如此,數日後,詩會如期舉行。

    宋問讓他們穿得整潔些,穿著書院的衣服,一道結伴去詩會。

    本次詩會來的大人物,實在太多,不同以往。

    戶部來了宋太傅與王義廷,御史公李伯昭也來了,還有禮部與吏部的兩位尚書。許賀白是被禮部邀請過來的,許繼行不知為何也過來了。

    好在這幾人都來的挺早,可以再做安排。可禮部讓他們就這麼幹等著,也很是心慌。於是派人通知各書院,讓他們都早些來。

    禮部侍郎命人匆忙調整,給他們調位,忙得焦頭爛額。宋問就帶著人出現了。

    他們來的比較早,這裡還比較空曠,多還是禮部的人。

    孟為逛了一圈,就有些慍怒道:「先生您看!今年我們書院又在最外面,連裡面的題都聽不見!進去答題的學子,被欺負都幫不上!」

    這詩會的設在庭院裡,其實是不小的。只是京城大大小小書院更多,就坐不下了。

    他們的位置,中間隔了道拱門,更是被有兩棵樹擋了視線。

    別說看,這人多了,連聽也聽不見。

    往年參加的學子,有多委屈,也得自己嚥下,因為無人評說。

    宋問合上扇子,面色不善。

    趙恆拍了下孟為,皺眉道:「別說了,少惹事。沒看見誰來了嗎?」

    宋問抬頭看了眼台上坐著的幾位大人物,他們都沒有說話。

    這樣的事情,他們的確不好表態。

    宋問冷笑一聲道:「不就是個位置嗎?跟我走!」

    眾生有些困惑,跟在她的後頭。

    宋問找到了禮部負責安排座位的那人,在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道:「在下是雲深書院的先生,帶學生來參加詩會。」

    對方點了點頭,沒做理會。

    宋問:「我們雲深書院的位置呢?」

    對方低頭做事,隨口答道:「沒看見上面都寫著嗎?」

    宋問道:「我看見了啊。所以我覺得你們是弄錯了。」

    「沒弄錯,你們就是在那邊。」他說著不耐轉過身,準備離開。

    宋問抓著他的肩膀重新把人翻過來:「這位兄台且留步。」

    對方有些生氣道:「我這忙著呢!你們愛坐不坐,不坐就站著!」

    宋問板起臉來道:「憑什麼我雲深書院就得坐在最外邊。這裡面什麼情形都看不見了。」

    那中年男子打量她兩眼,知道她是新來的,輕笑一聲道:「這位子排不下能怎樣?不然你覺得哪個書院該坐在外面?」

    這實在是太陰損了。

    「自然沒有那個書院應該坐在外面,所以我們雲深書院也不該。」宋問拍手道,「這詩會詩會,以詩會友,自然是為了促進各自的關係,讓京城的才俊間便於交友。是不是?」

    中年男子一愣。

    宋問接著道:「你這把各個書院都分在一起,還怎麼交友?你這位置還分好壞,將位置分個三六九等,讓書院間互生嫌隙,是何居心?」

    中年男子張口結舌,解釋道:「我們這是有自己考慮。」

    宋問咄咄逼人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們什麼考慮?是為了偏頗國子監?讓其他書院的學生,都給監生做陪襯?你們詩會就是為了這個?」

    中年男子立馬道:「自然不是。我們這都是公平比試。」

    宋問:「既然不是,那位置也該坐得公平些。大家想坐哪裡就坐哪裡。自由不拘,才是詩會的目的,我說的對不對?」

    男子懵了,說道:「是有些道理,可……」

    他話沒說完,宋問直接轉身揮手道:「禮部的人說了,大家隨便坐,哪裡有空坐哪裡!千萬不要壞了這詩會的氣氛!」

    眾生振臂歡呼,然後湧上前去,霸佔了前面幾排最好的位置。

    中年男子瞠目結舌,站在原地說不出話。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宋問提著衣擺過去,坐到唐毅身邊,嘿嘿笑了兩聲。

    她對面正坐著王義廷,王義廷朝她頷首輕笑。然後舉杯敬了她一杯。

    禮部侍郎見他們都隨意坐下,還佔了國子監的位置,心下著急,走到那男子身邊,低聲呵斥道:「怎麼回事?」

    男子無奈答說:「那宋問不滿,就自作主張的坐下了,下官也沒有辦法。」

    禮部侍郎皺眉,準備親自上前去說。

    宋問一眼瞥見,起身道:「宋太傅,雲深書院多勞您費心,宋某代眾學子敬您一杯。」

    宋祈頷首:「不必多禮。」

    宋問:「李洵,馮文述,你們還不快見過幾位長輩。」

    眾學子起身,對著台上幾人恭敬施禮。

    宋祈壓下手道:「坐罷。」

    眾學子安心坐下。

    宋問朝著他們那邊一挑眉,輕笑。怎麼?人太傅可是讓他們坐了。

    禮部侍郎將邁出去的腿迅速收了回來,轉過身踱了兩步,搖搖頭,吩咐道:「去!把上面貼的紙都撕下來,今年就隨意坐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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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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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0:10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既然如此

    這詩會,原先沒考慮的太多。

    前面坐著的是詩會負責評判的人,如今改成了御史公,太傅,大將軍,禮部與吏部尚書五人。

    唐毅因為是雲深書院助教,也無意參與,所以坐在左側。他下面是許繼行,對面便是王義廷與禮部一眾官員。

    唯獨宋問湊在裡面,很是突出。

    宋問卻毫不在意,只管揀著桌上的東西吃,誇讚道:「這禮部就是禮部,考慮的如此周到,連點心都是如此美味。」

    唐毅手撐在案上,遮住臉,沉沉嘆了口氣。

    這人能活到今天,也是天可憐見。

    雲深學子搶了國子監的位置,一時意氣風發。

    馮文述品了品桌上擺著的酒,拿著酒杯轉了圈,唏噓道:「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這詩會用的,竟然是好酒。」

    「這要看給誰用了。」趙恆指著桌上道,「這些糕點也是做工精美。桌子要擺在大將軍的前面,禮部豈能失了面子?」

    梁仲彥笑道:「管它給誰用?反正如今都是我們用。」

    孟為正了正衣冠:「不知為何,我今日很有信心!」

    趙恆拍在他胸口,道:「保持住這份信心,定要國子監的人好看!」

    到底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難得揚眉吐氣,不知收斂。

    宋問抬起頭,正對上李伯昭的視線。

    李伯昭朝她輕笑頷首。

    宋問舉起酒杯,微微前遞,而後先乾為敬。

    李伯昭也跟著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禮部尚書瞥見,搭在桌上的手換了一隻,覺得今次國子監有些不妙。

    宋太傅自然是雲深書院的人,御史公想必也是站在那邊的。吏部尚書還說不準,他長孫是國子監的學生,但王義廷又與宋問交情匪淺。

    這次雲深書院恐是有備而來。

    未過多久,其他書院的人也來了。這一看狀況發覺有些不對,倒是挺高興,順著雲深的學子坐了下來。

    難得坐到這麼前面的,朝他們抱拳,心照不宣的一笑。

    國子監來的不早不晚,位置已經被佔了一半。

    兩邊桌子整齊排下,一眼就看見雲深書院的人佔了最前面的位置。

    羅利站在中間的道上,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禮部的人過來提醒:「今日的座位是隨意坐了,各位趕緊選幾個好位置吧。」而後視線瞥到台上,以做示意。

    他們這裡與前台有二十多米的距離,羅利眯著眼一看,又是驚道:「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還全是大人物。

    露面的機會沒有了,眾監生心生不滿。

    但也不敢在諸多人面前找雲深的晦氣。道了聲謝,趕緊找位置坐下。

    梁仲彥與孟為吃得暢快淋漓,李洵一陣眩暈。掩著嘴咳了一聲,提醒道:「這桌上的東西,不是拿來吃的。這桌上的酒,也不是拿來喝的。你們兩人好歹注意些。」

    孟為道:「不是?那拿來做什麼?」

    趙恆頭疼道:「這糕點自然是拿來看的,這酒要留著待會兒敬酒的。這樣的詩會,你若是喝醉了,豈不是丟人?」

    孟為朝前面一指:「先生就吃的很暢快。」

    趙恆道:「你只看見先生,怎麼沒看見三殿下那悲憤欲死的表情?」

    羅利帶著幾位學子走到他們身邊,很是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失禮之徒。」

    馮文述道:「這東西霸佔了久了就真以為是自己的了。來的晚,怪得了誰?」

    羅利不做理會,帶著人上前,朝幾位官員敬酒。

    喧嘩一陣後,多數人都到齊了。

    擊鼓,禮官上台,朝眾人施禮,以詩一章作致辭。眾生起聽,辭畢再拜,而後坐下。

    詩會算做開始。

    太傅從箱中抽出一紙,上面寫著「畫」。

    第一輪比試就是比畫作。

    「誒?」宋問奇道,「詩會第一場不比詩?」

    唐毅道:「最後一場才比詩。往年,是由請來評判的人,根據諸生表現,商討過後出題的。」

    宋問點頭。今年多了,有五個。而且還有自己人。

    各書院先生起身,點了學子上去。宋問對著李洵頷首,讓他首輪上場。

    眾學子在台上圍成一圈,等待出題。

    正值秋收之際,禮官讓他們以此季風景為題,一炷香內,作畫一幅。

    李洵略做思索,而後落筆。

    他畫的是農田豐收之景。構圖簡單,用色簡樸。隱約的人影立在角落,挑著纖長的扁擔,望向成浪的稻田。

    寥寥幾筆,恬靜自然的意境便顯現出來。

    宋問看了眼他的畫作,頗為滿意。畢竟是只有一炷香時間,也是個明智的選擇。

    隨後國子監那邊的畫作也被舉起展示。

    他畫的是登高遠眺圖。

    一畫作得磅礡大氣,卻又粗中有細,用色鮮豔大膽,佈局甚為豪邁。與李洵之作截然相反。

    構圖,墨色,皆是無可挑剔。全然看不出是一炷香的即興之作。

    詩會首勝,毫無爭議的被國子監拿下。

    李洵頗為鬱悶的下台,隔著走道看了宋問一眼。

    宋問兩手抱胸,笑了一聲,低語道:「這詩會可真有意思,還有漏題這樣的玩法?」

    唐毅聽見,沉下臉來:「休要胡說。」

    「他雖然佯裝思考,但思考的未免太假。握筆的時候只知道站著,不會用手去比比。眼神飄忽,神情輕鬆,顯然只是做樣。墨色也是直接就調好了,一點反覆猶疑都沒有。提筆揮就,畫完之後,沒有點綴修改。」宋問微微偏頭,低聲道:「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即興。真是長眼了。」

    所謂即興,自然是有邊畫邊改,有所增減的過程。

    宋問道他們不可一世。台上幾位,哪個是簡單人?如此把戲,還能看不出來?不知這臉已經丟到哪裡去了。

    只是他們見慣風浪,還是面無表情,並未表態。

    國子監,是斷不能出這樣的醜聞的。

    唐毅道:「許他是先前有所準備,恰巧壓中了題而已。」

    「那也該欣喜得意一陣吧。這人可真沉得住氣。」宋問,「往年也是如此?」

    唐毅也早已看出端倪,很是不悅,搖了搖頭。

    宋問敲了敲桌面,沒再說話。暫且看著。

    難道是之前茶樓被宋問嘲怕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輪到第二場,第二場比的是墨經。

    類似於語文題裡的補充名句,填出題中空缺的詞句。

    宋問派梁仲彥上場。

    梁仲彥出身寒門,學習刻苦。四書五經皆無遺漏,且涉獵甚廣。

    只是全場風頭,繼續被國子監的學子所壓。

    國子監那邊放下筆的時候,梁仲彥還有五六道題未做。

    宋問拍掌笑道:「不假思索,援筆立成。厲害啊。」

    那學子輕飄飄掃了她一眼,自顧著下台。

    宋問繼續笑道:「祭酒真是教導有方。實乃佩服。」

    這話在知情的幾人聽來,著實諷刺。

    許賀白仍舊未做反應。

    國子監學子路過她桌前,恨恨瞪了她一眼。宋問微笑以對。

    唐毅倒了杯酒,直接送到她嘴邊。

    宋問接過:「多謝。其實我更喜歡喝茶。」

    宋問站起來道:「學子們不必氣餒,這不叫輸。」

    許繼行插話道:「那如何才叫輸?」

    「自愧弗如才叫輸。」宋問不欲多言,重新坐下:「請下一項。」

    唐毅提醒道:「你別多話。免惹禍上身。」

    宋問:「自然。」

    洩題之類的事情沒有證據,容易被倒扣污名,宋問自然不會說出口。

    宋問端起酒杯悶了一口。

    唐毅按下她的手:「稍安勿躁。」

    「躁?該躁動的是他們。」宋問道,「我看他們還能贏幾局。」

    既然他們不想好好比,那他們又何必好好比?

    這樣的玩笑事,他們沒空作陪。

    隨後禮官宣佈道:「第三場,算科。」

    宋問眼睛一眨,迅速盯住王義廷。

    王義廷感受到未知的召喚,扭頭對上她的視線,頓時一凜。

    古代數學其實也是很高深了。什麼勾股定理,平方開方,他們都是有的。就算是沒有成型的未知數方程組思想,也有類似的題目。而有些趣味難題,靠的是靈光一現。哪怕是宋問,一時轉不過來,也是求解不出。

    這種題目,漏過題就不好玩了。

    哪怕你做的再快,對方看你要算出來了,只需比你更快一些報出答案即可。

    禮官:「請眾書院學子上台。」

    「且慢。」宋問起身道,「本次詩會,應當是旨在,給青年才俊一個展示才學的機會,是嗎?」

    唐毅聞言頓時緊張,當她是又反悔,要扯出國子監舞弊的事情。

    此事實在非同小可。

    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聲訓斥道:「坐下!」

    宋問微微抬手,示意他不用擔心,又問道:「是不是?」

    禮官頷首道:「是。」

    宋問:「那何為青年才俊?不是書院的學生,就不是青年才俊了嗎?」

    禮官頓了頓,問道:「這位先生是何意?」

    「既然是青年才俊,那麼只要是青年,有才學之人,皆可以參加吧?」宋問上前一步,笑道:「未過而立之年,理應都算做青年才俊。比如說我?對嗎?」

    唐毅稍加安心,卻又不解。

    宋問出場,又有何用?她算得再快,能有答案快?

    禮官愣了愣,看向台上,又轉回來道:「可你不是先生嗎?」

    宋問道:「我的確是先生,可我也才二十一。我憑本事做的先生,現在也要憑本事來參加詩會。有何不對嗎?我也是雲深書院的人,難道不能替雲深書院出戰嗎?其他書院如有人未過而立之年,想參加也都可以參加,我毫無疑義。這才叫公正不是嗎?」

    禮官猶豫不決:「這……」

    禮部的人皆猜想宋問想自己上場。對此人深淺捉摸不透,還是頗多戒備。可宋問說得又有些道理,反駁不得。

    宋問退一步,打著扇子悠悠道:「哦,若是他們已經自認比不過我了,那我就不參加了。」

    國子監監生早已看她不爽,被她激怒,起身道:「並無異議。儘管放馬過來!」

    其餘幾家書院,看熱鬧正看得開心,反正這勝負與他們無緣,樂得贊同。

    禮官復又看向台上五人,李伯昭笑道:「倒也是有理。詩會重在情趣,想來不需如此規矩。」

    禮部尚書點頭。

    宋問告罪道:「精彩至極,宋某按捺不住了。見諒。」

    禮官便道:「允。」

    宋問輕笑:「既然如此,那我雲深書院派出的就是——」

    轉身,伸長手臂指向一側:「王侍郎!」

    王義廷:「……」

    眾人:「……」

    唐毅忽感一陣欣慰,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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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實屬難得

    宋問一句,將眾人打得措手不及。

    眾人皆驚詫看向王義廷。王義廷驚詫看向宋問。宋問指向看台,「請,王侍郎。」

    王義廷猶豫的站起來,支吾道:「這……不大好吧?」

    宋問無辜道:「王侍郎您未過而立之年,又是我雲深書院的助教,有何不好?這詩會如此有意思,宋某都是心癢難耐,難道侍郎不是嗎?」

    王義廷:「……」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成了助教?

    「王侍郎您素來為人低調,可詩會嘛,原本就是圖個有趣。」宋問道,「宋某久聞大名,卻無緣得見。今次不妨讓大家都開開眼。」

    唐毅心中難以平靜,在一旁推波助瀾道:「去吧,王侍郎!機會難得,切勿錯過!」

    宋問道:「看,三殿下都說了,王侍郎再推辭實在是說不過去。還是侍郎看不起這些學生,覺得他們不足一戰?」

    唐毅誠懇點頭。這人純粹的幸災樂禍。

    王義廷張口結舌。

    他分明是一句話都沒說啊!

    王義廷被動的走上台。看向眾人,尷尬的笑了笑。

    他自然也是知道國子監那群學生的小動作的,他們恐怕是自詡聰明,卻不知漏洞百出。也明白宋問此舉的意義所在。

    這國子監敢贏所有的學生,也敢贏宋問。因為他們都算是無名之輩,算科的水平在長安並未聞名。贏了不算什麼,說的過去。

    但王義廷不一樣。

    先前米價之事已經讓他名聲大噪。他在戶部任職十二年,十七歲中進士。種種事蹟都可證明,他是一位卓越出眾,萬中無一的人才。

    國子監的人自然贏不了,也不敢贏。

    贏了這一把,不叫人看出貓膩才怪。

    羅利上前一步,對著台上監生使了個眼色。監生會意,直接拜禮道:「學生自愧不如,甘拜下風。如何敢在侍郎面前獻醜。」

    王義廷回禮。

    其餘學生紛紛棄權,算科一場,雲深不戰而勝。

    王義廷上台走了一遭,又悠悠的走下來。舒了口氣,對宋問搖搖頭。

    宋問點頭輕笑,表示明白。

    再讓王義廷上場,對方只會接著棄權,避其鋒芒。

    就算贏了,掙不來什麼面子,反會顯得雲深書院失了風度。

    禮官站在台下,悔不當初。雲深若是繼續讓王義廷上場,詩會還怎麼辦下去?豈不成了笑話?

    雲深學子倒是挺開心。

    風度不風度已是無所謂,不如破罐子破摔,大家都別比,省得攢一肚子悶氣。

    「王侍郎十七歲高中進士,於國於民勞苦功高。有官職在身,已為官十二載,通曉人情世故,而他們尚為學生。」禮官施禮,委婉道:「這詩會本意,是讓學子各展其才,王侍郎已經名滿天下,這怕是有些不合適。」

    「閣下所言,有失妥當吧?恕宋某無法苟同。」宋問上前一步道,「這不合適是為何意?您這是意指王侍郎欺負人?他意在公平比試,認同了他們的實力,可他們卻心生退卻,叫侍郎難堪。究竟是誰在欺負人?」

    宋問咬字道:「王侍郎是真才實學,無所顧忌。什麼時候真本事,比他人厲害,也算是一種欺負了?方才不是你自己答應的規則嗎?」

    禮官反駁道:「你不要曲解我意。」

    「也罷。」宋問拂袖,打斷他的話道:「我雲深來這詩會,原本也只是為了熱鬧。王侍郎參加了,無人敢來,也沒意思,自然不會再上場。」

    宋問轉身,對著王義廷裝模作樣的賠罪道:「只是可惜叫您失望了,未能盡興。等回了書院,我再叫人同您討教。」

    王義廷哭笑不得,還是頷首應允。

    這話真是狠狠奚落了眾學子一把。

    宋問緊接著道:「另外,我雲深書院不欺負人,向來坦蕩磊落。我們給自己定個規矩,一人,只能參加一場比試。如此,滿意了嗎諸位?」

    禮官險些掛不住臉。監生更是憤懣。

    說得好像贏的都是雲深書院一般,前兩局可是國子監的勝場。不過是她無恥,讓王義廷上去不戰而勝。她倒是換個人試試,看看誰贏誰輸。

    羅利道:「你這是說誰不坦蕩?」

    宋問斜睨一眼,不做應答。坐回位置,中氣十足道:「請下一項!」

    孟為等人暗道可惜。

    先生與他們講什麼仁義面子?鬧翻了這詩會不是最好?

    台上五人只管評判,對其中暗潮翻湧皆不做理會。

    禮官猶豫片刻,見他們沒有意見,還是抱了箱子過去,讓幾人抽下一輪的比試項目。

    禮官念道:「禮。」

    唐毅點頭:「這倒是難以作假。讓趙恆去不錯。」

    宋問搭上他的肩。

    唐毅對上她的視線,心覺不妙:「怎麼?」

    宋問真誠道:「三殿下,禮這一項,比起趙恆,自然是您更為合適啊!」

    唐毅:「……」

    宋問迅速起身喊道:「我雲深書院,由助教三殿下上場!」

    眾人:「……」

    和唐毅比禮,誰人敢贏?如何說他也是皇親。就是敢比,這台上五人,也沒人會把票投給他們。

    畢竟那可是禮。

    何況唐毅自幼學習禮數,為人又頗為謹慎,不敢行差步錯。禮儀這一面,沒有可指點的錯處。

    這次監生連上台也不曾,直接鞠躬致歉,放棄不比。

    其餘書院也沒這麼不看眼色的人。以致雲深再次不戰而勝。

    眾人暗自咬牙。

    無恥,無恥至極。

    她方才自己說過的話都被吞回去了嗎?

    唐毅厚著臉皮起身,對眾人說了一句「承讓」。

    然後坐下,臉色陰沉,狠狠瞪了宋問一眼。

    「三殿下,有所犧牲是應當的!您也是我雲深的一份子。」宋問小聲道,「何況我也沒要你怎樣,是吧?」

    宋問走出一步,煞有其事的嘆道:「唉,太可惜了三殿下。怎麼都沒人願意與我雲深比試呢?我書院的名聲真如此厲害?」

    唐毅閉上了眼,目不忍視。

    宋問這嘴上便宜真是佔盡了。

    眾人簡直沒了脾氣。不知道她還想耍什麼招。

    「請下一項!」宋問轉過身,對著國子監的方向道:「可千萬別再棄權了。不然我雲深,都不好意思再參加,免得壞了大家的興致。」

    國子監等人環顧一圈,發現除了三殿下與王侍郎,她搬不出其他救兵了。便也安心,嘲諷一笑。

    任她囂張,看能囂張到幾時。

    她自己定的規矩,一人只能上場一次。此後還不是要派學子上場?

    她儘管大放厥詞吧,最終屆時顏面掃地的人,還不是她?

    宋問坐下來,笑道:「要麼是策論,要麼是比武,要麼是對弈,再就是聲樂,不外乎這幾樣。他們既然如此自信,多半是有比武與策論的。」

    他們乙班沒有打手,策論也可以作假。而對弈與聲樂變數就多了。

    果不其然,本次詩會第五場抽到的是「武」。

    國子監諸生看見,鬆了口氣。挑釁般望向他們。

    宋問打開扇子,面上不顯。內心卻是狂喜。

    「比武啊,甚好。」宋問再次起身,拍手笑道:「唉,前兩次我雲深人才輩出,以致於無人敢上場,甚為無趣。這次,我就派我們書院年紀最小的學子上來,總不會再有異議吧?」

    宋問指著裡面道:「林唯衍學子,請出列。」

    林唯衍興奮起身,拍乾淨手上的食物殘渣,然後走出座位。

    羅利也帶著要比試的監生上前。

    羅利諷道:「原來宋兄不是宋兄,而是宋先生。」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我有比他們懂得多的,自然就可以做先生。哪怕我是先生,我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你到二十一歲的時候,要是有本事,也可以讓別人叫你先生。」宋問道,「身份並不重要,對於你來說,你確實應該叫我一聲先生。」

    「你這聲先生,我是可以叫。」羅利道,「可你的學生,倒沒見到什麼真本事。」

    宋問道:「現在就讓你見見。」

    宋問扭頭叮囑道:「林唯衍學子,不要帶兵器,不得傷人,贏得不要太誇張,給大家留點面子。不然後面的比試,又沒的玩了。」

    對面學子臉色漲紅,顯然氣急:「還未比過,便瞧不起我?」

    宋問笑道:「這要是比過了,就得是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了。」

    「你放……」對面學子硬生生憋下一句髒話,改口叫囂道:「儘管放馬過來!」

    宋問攤手,無辜道:「我這真是為了你好。我這邊的人,武學造詣極深,可不是開玩笑的。就怕傷了你,壞了這詩會的氣氛。」

    唐毅知道,整晚上了,宋問就這麼一句話是真的——這是為了你好。

    雲深書院那邊一陣騷動,知道屬於自己的明媚春天終於來臨了,臉上還是憋得很辛苦,不讓自己笑出來。

    孟為一本正經的抱拳道:「辛苦你了,小友!」

    馮文述:「小友千萬小心,切莫傷了對面!」

    趙恆:「小友,多向我們學學,記得點到即止!」

    禮官很是不屑。他們已經不是囂張,而是狂妄了。朗聲道:「比武第一場,國子監對雲深書院。台上請。」

    其他書院在下邊看熱鬧,準備探探雙方情況再做打算。

    雲深書院第一次真正的比試,就交到了林唯衍的手上。

    就要敲鑼上場之際,許繼行喝止道:「且慢!」

    這是終於沉不住氣了?宋問扭頭望去。

    「既然青年才俊皆可參加,許某不才,倒也算是。」許繼行抱拳,對著國子監眾人笑道:「早便想向林少俠討教,一直無緣。難得有幸,這機會就讓給在下吧。」

    在場中人俱是一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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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高下已分

    眾人對這林唯衍是全然不熟,但對許繼行的武藝,都很有信心。

    縱觀京城,年輕一輩裡,他恐怕是難逢敵手。

    原本還有些擔心宋問會使詐,如今許繼行願意出馬,可免後顧之憂。就怕那林唯衍太弱,反說他們欺凌弱小。

    不過,輸得太慘,那也是活該。

    羅利帶著監生退開,得意一笑,覺得勝利已如探囊取物。

    許繼行是被逼得不得不出手,此刻看他們反應,暗自失望搖頭。

    雲深書院勢頭正猛,後面還有一個宋問。這樣繼續下去,國子監士氣必挫。

    許繼行清楚,那監生與林唯衍水準相差太多。

    他們學的多是對陣之戰,論單挑原本就處於劣勢。而林唯衍撇開他過人的天賦不說,在江湖中滾打多年,武藝技巧皆是上乘。何況監生還有輕敵之心。想要取勝,幾無可能。

    宋問定會讓國子監迅速落敗,以顯雙方的差距。就這一場,令國子監顏面掃地。

    雖然許繼行對監生舞弊一事也甚感慍怒。不過為了一場詩會,竟使出這樣下作的手段,還絲毫不覺無恥,實在叫人無話可說。

    但這國子監的臉面,真是丟不得。

    宋問搓搓手,看著兩人。

    許繼行要是贏了,多半沒人會覺得奇怪,於雲深書院沒多大影響。

    宋問意味深長的咋舌:「這少將軍若是輸了……」

    那對國子監的打擊幾乎是成倍的。雲深書院與林唯衍,怕是要名噪京師了。

    許繼行但笑不語。

    他雖然沒試過林唯衍的身手,但也沒打算要輸。

    宋問朝著林唯衍挑眉,暗暗問他有沒有把握。

    林唯衍不屑搖搖手指。他的人生沒有敗績。

    宋問便放下心。

    宋問交還他方才落下的武器:「林唯衍,帶上長棍!」

    林唯衍接過,然後道:「你要選什麼武器,隨意。」

    許繼行道:「我用慣了我的刀,我就用刀吧。」

    眾人才發現他似乎是認真的。林唯衍也是認真。當下有些驚奇。

    就看著兩人走上看台,抱拳。而後擺開架勢,準備開戰。

    宋問站在一旁,翹首以待。

    後面的學生道:「先生,麻煩您坐下!」

    「前面來!你們這一點看武鬥的氛圍都沒有!」宋問朝幾人一招手道,「既然是武鬥,自然要在台前吶喊助威。」

    幾人被她一說,終於有了理由,迅速提著衣角湧到台前。

    宋問指揮:「前面的蹲下。看熱鬧也是有規矩的!」

    眾生又乖乖聽話。

    宋問一瞬間統領了詩會近半數的學子。

    眾書院先生及禮部官員一臉黑線。

    就見林唯衍轉著長棍,往地上一敲。而後弓步向前,長棍直接甩去。

    他先出手了。

    許繼行輕踏,順勢踩上他長棍的尖端。使刀向他手腕劈去。

    林唯衍眼也不眨,直接手掌一翻,兩手撐著將長棍向上一抬。

    許繼行驚訝發現自己竟然踩不穩,當下一個後翻躲開。

    眾生齊齊驚呼:「哇——!」

    這人力氣也太大了吧!

    林唯衍動作極快。手腕翻轉握緊長棍,旋身一棍敲去。

    招式間看不出什麼武學路數,像是一通亂打,但卻連貫流暢,毫無破綻。

    許繼行反手抬刀擋住。兩把武器撞擊,發出一聲巨響。可見對手力氣之大。

    許繼行被他一棍正敲在胸口,雖然用刀身擋住,還是在餘力震盪下,有些發麻。

    他真是低估了這位少年,不該與他正面交鋒。

    如果他現在轉力再來上一棍,那他就要敗了。

    林唯衍卻主動退開,面部表情道:「拔刀。」

    他比武從來不是為了輸贏,而是一分高下。他認為比文也應當如是。

    那些為輸贏不擇手段的,都是對武道的一種侮辱。他們沒有資格持刀。

    國子監學子神色凝重,已看出他不簡單。

    這林唯衍究竟是什麼人?雲深書院是怎麼忽然冒了這些人出來?

    台上,許繼行呼出一口氣,然後拔刀出刃。

    兩人再次廝殺在一起。

    許繼行的刀法,向來是開門見山。如今對上林唯衍,為求一勝,強行改了路數,轉攻為守,等待時機。

    林唯衍眼睛一眯,攻勢越發凌厲。

    兩人對招數十,難分勝負。但許繼行疲於應對,落於下風。

    險招連連,台下眾人握緊拳頭,屏息凝神。時而輕呼一聲,不敢挪開眼。

    高手間的對決,實在是叫人驚嘆。何況他們本就是看熱鬧的外行人。

    「唉,浪費時間。」宋問打開扇子搖頭道,「這要剛剛上去的是你,我雲深隨意再拿個一場,現在已經可以回家吃飯了。」

    國子監眾監生面沉如水。

    站在旁邊的羅利道:「結果結果尚未分曉,你休得意。」

    「贏了為何不能得意?要是贏了都不能得意,難道該輸的人得意嗎?」宋問意有所指的嗤笑道,「不過要是輸得坦蕩,的確是可以得意的。」

    羅利哼了一聲,不與她說話,接著看台上對決。

    兩人又是你來我往對了一陣。

    宋問在底下喊道:「林小友,速戰速決!」

    林唯衍頭微微一偏,輕點,然後側身又跟上一招。

    下盤不穩,有些冒進了。

    許繼行,抓住時機,抬手反攻。

    羅利大叫一聲「好!」,看向宋問,哼道:「總是有人自作聰明,卻不知會貽笑大方,反害了他人。」

    「的確總是有人喜歡自作聰明。」宋問道,「如果人的眼界只有一場詩會的話,那他們已經窮途末路了。」

    雲深幾人看得心驚膽顫,脫口喊道:「林少俠!當心!」

    這一開腔,台下眾人皆開始吶喊助威。

    林唯衍雖然下盤不穩,行動卻未受干擾。許繼行掃堂腿攻去,他不慌不忙,靈巧後撤,單足站立。

    許繼行忽然發現,林唯衍的輕功,也是很好。

    然而林唯衍躲過,他卻攻勢已出。林唯衍直接調整了狀態,抓住他的空隙,再次攻來。

    方才的破綻,更像是他故意賣的。應對起來遊刃有餘,不見慌張。

    「哎呀。」許繼行發現自己頂不住了。

    高下已分,沒有再比的必要。

    一個轉身躲開,乾脆的認輸道:「技不如人。」

    林唯衍收招,遠遠而站,半搭著眼皮道:「只有技嗎?」

    「若有得罪,我替他們道歉。」許繼行意有所指道,「失禮之處,絕非本意。」

    「不。」林唯衍說,「誰也不能代誰道歉。道歉不就是因為誠意嗎?代人道歉是什麼意思?我的憤怒,很值錢。」

    許繼行一愣,鄭重道:「抱歉。」

    兩人已分出勝負,現場一陣喧嘩。禮官看傻了眼,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許繼行竟然敗了?名滿京師的少將軍,竟然敗給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少年?

    那少年身手怎會如此之好?什麼來歷?師承何處?

    他們還不住在兩人中間來回掃視,偶爾飄向台上的許賀白。言語間有所忌諱,只有驚嘆之詞不絕於口。

    從剛才的比試來看,許繼行沒有留手。也沒什麼傷病,發揮失常。

    還真是找不出藉口來。

    林唯衍在國子監諸生驚駭的目光中走下台,淡定的招了招手,道:「不給錢就散吧。」

    宋問:「……你當你在賣藝呢?」

    林唯衍在人群裡看了一圈,走到方才的監生面前,說:「你剛剛說我小看你?」

    宋問糾正道:「他說的是我,我小看他。」

    林唯衍點頭:「因為我的確高看不起來。」

    那名監生氣極:「你——!」

    「不要生氣,不過就是連輸了三場嘛。」宋問安慰道,「你們馬上就會習慣的。」

    眾監生幾欲噴火。

    許繼行走下場,坐回自己的位置。手腕還是有些發疼,不敢去碰酒杯以免暴露。揣進袖口裡掩飾,面上還在微笑。

    羅利斟酌片刻,過去安慰道:「許哥,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勝負乃兵家常事,他如今確實比我厲害,我何必放在心上?」許繼行笑道,「你這是在提醒我,應當慚愧嗎?」

    羅利被嗆了一口,支吾道:「自然不是。」

    許繼行扭正頭,不再看他道:「好好比。」

    禮部尚書咳了一聲,禮官才回過神來,喊眾學生回自己的位置,將場面重新穩下。

    他才想起來,叫林唯衍上去,問道:「還有書院,要參加武試的嗎?」

    參加個啥?欠揍嗎?

    底下一片靜默。

    禮官:「既然如此,本場武試,由雲深書院……」

    林唯衍提醒道:「林萬兩。」

    禮官:「林萬兩獲勝!」

    眾雲深學子:「……」

    宋問摀住了臉。

    林唯衍驕傲下場。

    對面雲深學子將他迎回座位,宛如眾星捧月,慇勤至極。

    禮官開始去準備後一項的比試。

    第六項比試:策論。

    台上五位正要出題,門口一陣騷動。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唐清遠含笑從門口進來。

    眾人紛紛起身,彎腰拜見道:「參加太子。」

    「是我來遲了。諸位不要多禮。」唐清遠笑道,「這次怎麼開始的這麼早?路上又耽擱了一會兒,這是結束了?」

    禮官匆忙答:「尚未。正要比策論。」

    唐清遠上前,朝走下來的幾位道:「先生,御史公,二十尚書。」

    宋祈躬身:「殿下請上坐。」

    「不了,本宮就是來湊湊熱鬧。」他扭過頭,看見宋問,朝她那邊走來,客氣問候道:「三哥,宋先生。」

    「殿下。」宋問讓出位置道,「請坐。」

    唐清遠:「不必客氣,本宮隨意擺張椅子也可以。」

    「如何能怠慢殿下。」宋問道,「我去王侍郎那邊蹭一蹭就可以。」

    王義廷再一次抬起頭:「……」

    唐清遠不坐上面,起碼也得坐在左邊排首。宋問不走難道要唐毅走?這她還是很識相的。

    宋問徑直來到王義廷的桌邊,多加了一張椅子,將人擠到旁邊去。

    低頭一看,滿意點頭。這邊一桌吃食還是齊全的。

    宋問抖開衣擺坐正,對她的朋友微笑。

    王義廷:「……」

    唐清遠自然不好推辭,在唐毅前面坐下。

    御史公李伯昭道:「太子殿下來的巧,正要比策論,還未出題。不如就由殿下來出題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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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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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0:46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文過飾非

    宋問以為他出題,不外乎是農事或政事。畢竟先前米價一案如此轟動,張炳成貪污嚴懲也頗得關注。

    唐清遠環顧一圈,笑道:「今日這麼多學生,又有這麼先生,不如就以『師』為題吧。為人師者,當以何表率,以何為先,當如何育人。」

    這要參加的都是學子,對他們來說,倒不好答了。

    宋問起身道:「既然考『師』,不如請諸院的先生,來參加本次策論,如何?」

    眾人交頭接耳,商討過後,也覺得可以。

    這題出的生僻,那宋問囂張油滑,學生怕是招架不住。

    此人年輕氣盛,驕傲自滿,倒可以借此機會,教她好好做人,免得他們被她小覷。

    加上今日有太子在場,還有諸多高官,倒是個露臉的好機會。

    禮官宣佈開試,有六七位先生起身。其餘書院選擇按兵不動,棄權退出。

    國子監博士不在意這露不露臉,只是宋問讓他們太下不來台,這次需得壓壓她的風頭。實在也是她敢提議策論由先生參加,這份狂妄叫他生氣了。

    宋問跟著起身,王義廷沉沉呼出口氣,希望她能收斂一些。

    宋問淡然一笑,走上台站定。

    她正對面的,就是本次帶學生來的,國子監博士。

    另外幾位先生,相繼上台。幾人間互相抱拳,以作禮讓。

    眾學子正襟危坐,準備聽幾位先生論述。

    唐毅與王義廷不免有些擔憂。

    這裡面有幾人是專門來找茬的,有一人是專門來搗亂的。這一鍋湊在一起,怕不是會打起來。

    鑼響。策論開場。

    一位白鬚先生先行開口道:「『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①這為人師表的德行教化,己身修養,於學子,就有如木之根,流之源。根枯而木死,源盡而流斷。反之,根固,源浚,根源處沒有癥結,自然無物不長。」

    他轉過身,對著台下眾生道:「是以,教書育人,當以己身為範。先正己身,再以德行育人。只要先生的德行端正,再因材施教,還能錯到哪裡去呢?」

    「即稱為『師』,便當得半個父字。」白鬚老者意有所指的看向宋問道,「倒不是什麼人都能為師的。才學與天賦是一方面。為人謙卑,知恥後勇,堪做表率,才更為重要。」

    宋問打開扇子,風輕雲淡的笑道:「恕宋某不敢苟同。」

    白鬚先生:「請講。」

    宋問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若先生以是非教人,以德行教化。請問先生,這何為德行?何為是非?先生敢張口直斷嗎?」

    白鬚先生一愣:「這……」

    宋問點頭,用他自己的話回道:「為人謙卑,知恥後勇,堪做表率,才更為重要?先生,這表率與草率,可不是同一個率。」

    李伯昭撫鬚輕笑。

    雲深學子挪挪屁股,難耐興奮,伸長了脖子要往前湊。

    趙恆抖抖肩膀,無奈道:「別擠了!這是讓人聽,你們擠上來有什麼用!」

    孟為道:「我要看看先生的風姿!」

    林唯衍悠悠道:「就是無恥。」

    馮文述伸手摀住他的嘴巴:「先生這叫才思敏捷,明白嗎?」

    那白鬚老者顯然口才不佳,被堵了一句,便開始低頭思索。另外一人開口,發表見解。

    「為人師表,以何表率?其實孟先師已答此題。『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君子之所以教也。』②」嚴先生負手道,「嚴某認為,這最重要的,當是最後一點。以善修身,教誨所及。只有自身的德行到位了,事蹟流傳出去,不管是不是你的學生,都來競相效仿。才是真正的師者。孔孟先師如是矣。」

    宋問道:「先生自認君子嗎?」

    對方反問:「莫非你自認小人?」

    「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比不上別人也不會覺得羞恥,那永遠也比不上。」宋問低笑道,「宋某有些自知之明,這天底下,人人皆有比宋某優秀之處。或天賦,或才學,或好學之心,或堅毅之志。宋某滿身缺點,無甚所長,也當得一句小人。」

    宋問:「我的學子,也有比我更為深刻的見解。若他們指出我的錯處,我會改正。我從不希望他們效仿我,因為天底下沒有任何人該是一樣的,也沒有任何人該是永遠對的。」

    「究竟何為表率?讓他們明白知錯善改,讓他們不要妄自菲薄,不也是先生的職責嗎?」宋問敲著摺扇,從容自若道:「宋某倒是認為,為人師表,表的是一種態度,而不是一種完美。」

    對方眼睛一瞪,說不出話來。

    宋問的確是挺小人的,但不是因為她說的這些。

    謙遜?這種品格是與宋問無緣的。方才一番話,明貶暗揚,巧舌如簧。

    做著取巧之事,卻罵對方取巧。說著無恥之言,卻諷對方不知羞恥。

    眾人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不知該說她是真君子還是真小人。反正他們是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無恥還如此坦蕩。

    這詭辯的才學,堪稱絕倫。的確不好欺負。

    雲深學子看著他們,覺得異常親切,彷彿在看著曾經的自己。

    眼中滿是憐愛,叫旁邊的人看著都打了個寒顫。

    這群人是怎麼?瘋了不成?

    國子監博士眯著眼,擺擺手道:「宋先生在敷衍攪局,那這策論就不好對了。」

    宋問:「先生何意?」

    博士道:「宋先生只顧反駁,這總能挑出一兩句話來,倒是叫老夫聽聽你的高見?」

    「高見沒有,拙見倒是有一條。」宋問說著,低下頭掩嘴輕笑一聲,道:「就怕我說了,幾位先生,都要提棍來打我。」

    「既是探討,既是策論,便無對錯,各抒己見,言之有理即可。」博士道,「先生只要所言有理,我等為何要打你?」

    宋問對著幾人,忽然露出一個特別和善的笑臉來。

    唐毅與眾雲深學子禁不住倒抽一氣,周身發毛。

    宋問面向眾人,大聲道:「我覺得,讓學生讀聖賢書,都是放屁!」

    台上台下俱是驚駭,斥指:「你——!你這是在侮辱先賢!」

    幾人不客氣道:「毛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讀過幾本聖賢書?你知道多少皮毛?憑你也敢大放厥詞?」

    「你做過哪些事情?你也敢說這樣的話!」

    宋問依舊平靜道:「所謂策論,自然無關對錯,自圓其說即可,我這還未說,幾位何必如此激動。」

    國子監博士拂袖:「宋先生這立題,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

    「可我說的也是實情。」宋問道,「該讀的書,該背的詩,我都讀過,背過。我雖然年紀沒有你們大,但我讀的書未必比你們少。既然我讀過,難道我沒有資格說嗎?」

    「既然如此,我便考考你。」白鬚先生道,「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

    宋問:「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政,幕不夜歸!」

    「鮑照,詠史。」

    「白雲謠。」

    幾人冷汗涔涔,想要抓她的錯處。之後專門選了幾首生僻的詩歌,未料宋問對答如流。

    國子監博士沉吟片刻,道:「伯岳,春啼。」

    「不用再問了!」宋問大步走向前,厲聲斥責道:「為何你們還是不明白,背誦經文詩詞,根本毫無用處!只要識字,誰不會讀書?若只需要讀書,還要先生做什麼?難道一個人,會背四書五經,他就是賢德了嗎?一個人能說忠孝廉義,他就真的能做到忠孝廉義了嗎?」

    「先賢,之所有稱為先賢,不是因為他們會寫書,也不是因為他們才學過人。」

    「而是因為他們於悲痛,於危難之際,仍舊能堅韌弘毅。」

    「他們願用自己的苦痛來代替別人的苦痛。他們願意用自己的肩膀,擔起天地間的傷愁。他們悲憫天下,帶領迷惘而不知所措的百姓走出黑暗。他們會用自己的血肉,身先士卒,而從不後退。」

    「他們留下的,是他們說過的話,是別人傳訟的事蹟。可他們沒有留下的,是他們的嘶聲吶喊,是他們也有過的猶豫徬徨,是命運加諸在他們身上的苦難,是內心永不枯竭的希望與反抗!」

    「因為他們不是光說不做。後人敬仰他們,認同他們,是因為他們的所為,而不是他們的所言!這與他們的才學無關,這與他們是否讀過四書五經也無關!」

    宋問旋身,看向眾人道:

    「任何一位保家衛國,戰死沙場的將士,都值得敬仰。任何一位救死扶傷,懸壺濟世的醫者,都值得敬仰。任何一位兢兢業業,恪守本職的人,都值得景仰。哪怕他們不會之乎者也,哪怕他們從未識字,哪怕這世間沒有為他們留下隻言片語。」

    「何為,沽名釣譽?」宋問眼神略帶狠戾,看向台下諸生:「奢華享樂,明知疾苦卻不聞不問。以己身的才學,扭曲世間的是非。以所謂的先賢之言,掩飾自身的過錯。就是沽名釣譽!若先賢今日還尚存在世,看見這樣的場景。怕也是要同我一樣,說聲放屁!」

    宋問:「只得其名不得其意,也只是文過飾非而已。若讀聖賢書,連所學何事都弄不清楚,那還讀什麼書?做什麼先生?」

    「如何為師?如何育人?先教他們做一個人罷!」

    宋問昂起頭道:「我先前說的,又有何錯?」

    台上夫子道:「倒是請宋先生說說,該是教他們所學為何?」

    宋問上前一步,擲地有聲道:「為天地立心!」

    她轉身,面向眾學子:「為生民立命!」

    字字鏗鏘有力:「為往聖繼絕學!」

    張開雙臂,落下語音:「為萬世開太平!」

    幾句說得豪邁激昂,震耳發聵,叫人熱血沸騰。

    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似乎都帶著一股力量。她的身影,她的神情,都彰顯著一股氣勢。

    她也像她說得那樣。

    向前!向前!永不後退!

    天地間,若有正氣,那他們現在看見的恐怕就是。

    閉上眼,就是壯闊的沙場,就是浩瀚的河流,就是廣闊的天地。

    每一個詞都在他們耳邊不住迴蕩。

    天地!生民!往聖!太平!

    場下寂靜片刻,然後轟然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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