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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7 00:33: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夏初嵐只覺得渾身酸疼, 沒有力氣。她能感受到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烘得被窩很溫暖, 但眼皮實在太重了, 怎麼也抬不起來。

不知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她才緩緩地睜開眼睛。人在顧行簡的被子里。

她叫了思安一聲, 思安很快走進來, 一邊勾起帳子一邊說道:“姑娘今日可是睡了很久呢。”

“你怎麼也不叫我?”夏初嵐擁著被子,懶懶地問道。思安扶她下床:“是相爺不讓叫的, 說讓您多睡會儿。”

一說起顧行簡,夏初嵐就想到昨夜的事, 臉頰緋紅。那人平日看起來很正經, 床笫之間可一點都不正經, 換了很多種姿勢,也不知道他都是從哪里學的。

“相爺人呢?”

“顧家來人接萱姑娘,相爺送她去了。”

夏初嵐點了點頭, 再過几日就要祭灶了,顧家萱一直留在相府也不太合適。怎麼說都是顧二爺的原配留下來的獨女, 二爺心里肯定是很在乎的。她扶著思安去沐浴,飢腸轆轆,但還是等顧行簡回來, 一起用早膳。

那頭顧行簡將顧家萱送出門,顧家萱嘟著嘴,臉上不是太樂意的樣子。她在相府沒有人管束,也不用看到秦蘿, 其實挺自在的。夏初嵐厲害歸厲害,但跟她井水不犯河水。但相府到底不是她的家,五叔也不是親爹,她在這里始終就是個外人。

“你母親的肚子月份大了,今次算有驚無險,以后不能再如此莽撞行事了。”顧行簡肅容叮囑道。

“五叔,我知道了。以后會小心的。”顧家萱垂著頭說道。她當時也嚇壞了,生怕秦蘿有個三長兩短,只是嘴硬不肯承認。這些天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還有點后怕。她不喜歡秦蘿,但也生怕因為琴蘿跟爹生了嫌隙。畢竟爹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了。

顧家萱上了馬車,掀開車窗上的簾子跟顧行簡揮了揮手:“五叔,我走了。”

顧行簡點了點頭,崇義向他行禮之后,坐上馬車走了。

顧行簡返回住處,看到夏初嵐坐著等他,便笑著問道:“你用過早膳了嗎?”

夏初嵐起身道:“還沒有,在等您。萱姑娘回去了?”

“嗯,剛剛把她送走了。”顧行簡拉著她坐下,吩咐下人上飯菜。兩人安靜地用早膳,如往常一樣,可吃飯的氛圍卻有些不同了。等用過早膳,顧行簡拉著夏初嵐的手問道:“身体可有不適?”

“有點累,還有點……疼。”夏初嵐老實地說道。

顧行簡臉上的笑意更深:“午憩的時候給我看看。要是嚴重的話要上點藥。”

那個地方怎麼能給他看?夏初嵐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顧行簡坐在榻上,伸手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手,低聲說:“這事怪我,也怪你。我是正常男人,三十多年獨身,你還主動投懷送抱,現在知道老男人的厲害了?”

夏初嵐靠在他的肩頭,手指摸著他的衣領,吃吃地笑了一下,小聲道:“我還當您是佛門清修的和尚呢。原來也是凡夫俗子。”

顧行簡忍不住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你這身子嬌嫩,我已經手下留情了。以后若有什麼事記得直接告訴我,不要隱瞞。”

夏初嵐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趙嬤嬤呢?您不會罰她吧?”

“忠心為主,不算錯。自然不罰。”顧行簡說道。眼下兩個人的關系好不容易近了些,他也不會做讓她不開心的事。她身邊還是得留著几個体己知心的人。

兩人正溫存著,南伯在門外道:“相爺,宮里的小黃門來了,說皇上要您馬上進宮一趟。”

顧行簡隱約猜到是關于此趟昌化之行的,當時皇城司的人看見了,必定會告訴皇帝,他得給一個說法。他跟夏初嵐說了一聲,去換了身進宮的衣裳,便帶著崇明出府了。

崇明臨走之前,叮囑陳江流不可在府中亂走。

……

高宗坐在垂拱殿,聽了蕭昱的稟告,一邊喝茶一邊說道:“你說顧愛卿私自查了昌化的便錢務?”

蕭昱抱拳道:“正是。臣奉命派人監視便錢務,相爺忽然駕臨,還將賬本都清出來查了。后來昌化縣令魏瞻趕到,兩人進去說了會儿話,皇城司的人進不去,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高宗看了站在旁邊的趙玖一眼:“你之前說揚州的案子,跟昌化的便錢務有關系?你可是將此事告訴了旁人?”

趙玖連忙跪在地上,認真地說道:“父皇明鑒,儿臣不敢私自將案情告訴旁人,顧相此舉也許只是巧合,跟儿臣無關。”

高宗沉吟片刻,先讓蕭昱退下去了。

過了會儿,內侍來稟告,說顧行簡人已經到了。

高宗便讓人傳顧行簡進來。顧行簡看到趙玖從殿內退出去,與他互相見禮,心照不宣。但心中已經確定了皇上召見他就是為了便錢務的事。他對高宗行禮道,高宗說道:“顧愛卿,朕有事問你。聽說你昨日去昌化的便錢務查賬了?為何?”

顧行簡權領中書,可進退百官,按理來說也有處置的權力。但州府縣各有監司,實在不需要宰相出自出馬。

顧行簡拜道:“臣也不是有意為之。先前因為一些私事,臣需代兄長去昌化處置。途經昌華縣衙,看到年關里頭大門緊閉,覺得蹊蹺,便派人打聽了一下,知道昌化縣令魏瞻有瀆職之嫌。突擊檢查了便錢務,賬目的確是混亂不堪。”

高宗點了點頭,又對顧行簡說道:“昌化的便錢務牽涉到揚州的貪墨案。朕本來打算徹查便錢務的,既然顧愛卿已經查過了,說說結果。”

顧行簡便將查到的情況如實說了,那本魏瞻交出來的暗賬自然沒有說。

高宗知道便錢務不是什麼干淨的地方,朝官和富商都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在里頭。興師動眾地查下去,恐怕會導致朝野震蕩。為官從商的人,又有几個人不想著斂財呢?揚州的貪墨案,說白了只是對趙玖的考驗罷了。

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又對顧行簡說道:“興元府那邊的事,普安郡王遲遲沒有進展。等開年,還是你親自過去一趟,妥善處理此事。否則與金國重開榷場的事,恐怕遙遙無期啊。”

如果不滿足金人的要求,重開榷場,難保他們不會再找什麼借口興兵。完顏昌此人,慣是狡猾,他如今重新主政,雖不像完顏宗弼一樣只想著侵占宋土,但一面議和,一面又讓金人使出如此手段騙取銅錢,實在有些可惡。

金國銅的產量稀缺,而大宋每年光鑄造錢幣就要消耗許多的銅,和議書上減少了歲幣,金國就用這種方法騙。

高宗見顧行簡不說話,便問道:“愛卿可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臣不敢。只是此事交給普安郡王,臣貿然插手,恩平郡王那邊會不會以為皇上有另外的想法?”顧行簡遲疑道。

高宗擺了擺手:“你也知道朕派他們二人處理這兩樁案子,有公心也有私心。你到時候微服過去,順便幫朕看看琅儿的性子是不是還如從前那般。”

普安郡王趙琅並不如趙玖一樣嘴甜,善于奉迎。他年少時便沉默寡言,所以不怎麼討皇帝的歡心。對于帝王來說,一個看不透的繼承人,顯然不如趙玖這樣一眼能夠看透的,來得放心。

只是帝王心高深莫測,顧行簡伴君多年,也不敢說真正了解眼前的這位皇帝。

“說完公事,說些私事。朕昨日見了你夫人,真是個蕙質蘭心的女子。你讓張愛卿送畫給朕的時候,沒署名沒題詞,朕還以為是讓朕猜呢。這几年也沒想到什麼好詞題上去,借夫人的巧思,這幅畫作總算完成了。便還是賞給你吧。”高宗招了招手,董昌便將一個長條錦盒捧到顧行簡的面前。

高宗笑道,“太后舍不得將畫讓出來,說讓她想起了年輕時候的事情。朕可是勸了好一會儿,她才肯割愛的。顧愛卿,願你我君臣之間,永遠如初。”

顧行簡雙手接過錦盒,跪下叩謝皇恩。他心想,這世上又有什麼東西是永遠不變的呢?

……

過兩日就要回紹興歸寧,夏初嵐拿著歸寧的禮單,到相府的庫房對東西。庫房在相府偏僻的角落里,一處一進的院子,也沒有人看守。

思安推開門進去,嗆了几口灰塵,在旁邊說道:“奴婢跟趙嬤嬤已經對過一遍了,但東西太多,就都搬到庫房來了。三老爺和忠義伯府那邊也派人送了些禮過來,說要送給老夫人的。”

夏初嵐點了點頭,用手掩著口鼻,四處看了看。

除了地上那些堆的要帶回夏家的東西,還有旁邊屋子里她的奩產,這屋子里原本擺放的東西很少,遠不如夏家的庫房。雖說官不如商富有很正常,但宰相月俸六百貫,還有許多貼補,不至于這麼窮吧?遠的不說,就說成親的時候也收了不少的賀禮,她那日聽到一些,都是很貴重的東西,難道沒有收在庫房里嗎?

總不會花掉了吧?平日看他明明是很簡朴的。不過這些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沒錢也有沒錢的好處,她不用幫著打理,省一份心。

六平跑到庫房里來,對夏初嵐說道:“姑娘,門外有位夫人,自稱是崇義公府的人,想要見您。”

夏初嵐微怔,崇義公府的人為什麼要見她?她不記得自己跟崇義公府有什麼交情……昨日進宮,也沒有見到崇義公夫人,說是身体不適,所以沒有來。

但來者皆是客,更何況崇義公府可是名門中的名門,她自然不敢怠慢,便走出院子,對六平說道:“將人請到堂屋里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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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7 00:33: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夏初嵐換了身衣服, 重新梳妝。趙嬤嬤和思安跟著她,一起往前堂走去。

夏初嵐不確定, 又問趙嬤嬤:“我們家跟崇義公府過去有什麼交情嗎?我不記得跟他們有過來往。”她覺得趙嬤嬤在夏家的時間長, 應該知道這些。

趙嬤嬤想了想說道:“應該沒有。”

夏初嵐滿腹狐疑,心想也許崇義公夫人不是來找她的。

前堂是五開間的重檐歇山頂建筑, 斗拱飛檐, 還有一層比地面高出兩尺的夯土平台,十分宏偉。但顧行簡愛住竹居, 見客也基本在竹居的主屋里,此處平日倒不怎麼用了。

夏初嵐拾階而上, 看到洞開的門扉里面坐著一個貴婦人, 梳著高髻, 插著鳳頭步搖,鑲嵌紅寶石,杏黃的裘衣裹在長褙子外頭, 容貌端庄秀麗。夏初嵐微微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她, 但一時想不起來,便在門外沒有進去。

蕭碧靈站在吳氏的旁邊,皺眉看了看屋中的陳設, 撇嘴道:“不過一個寒門出身的宰相,堂屋修得比我們崇義公府還氣派。真不知道皇上怎麼想的。我們家住在康裕坊也算是都城里頭的一等地界了,可跟這個裕民坊比起來,還是差得多了。為什麼皇上不讓我們住在裕民坊呢?皇后的本家, 太后的本家都住在這里的。”

吳氏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麼?這處府邸本就是皇上御賜的,自然氣派。而且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無論皇上和皇后多疼愛你,你也別忘了收斂一些。”

蕭碧靈每天都要聽母親念叨這些,心中隱隱有些不耐煩。皇上和皇后沒有女儿,所以万分寵愛她,簡直寵成了公主。

吳氏暗嘆她不懂事,蕭家再怎麼金貴也是前朝的皇族。皇室雖禮遇,卻不能不忌憚,當然不可能住在內城里頭。但這些話跟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姑娘也說不來,吳氏也就沒有再說了。

夏初嵐這才走進去,行禮道:“不知崇義公夫人和清源縣主到來,有失遠迎。只是你們來得不巧,相爺外出,不在家中。”

吳氏的雙手緊緊地抓著座椅的扶手,盯著夏初嵐的臉。昨日皇后給她送消息,讓她親眼來看看的時候,她就隱隱感覺是那日在康裕坊見到的姑娘。如今人就站在眼前,她震驚得無以復加。世上怎麼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那眉梢眼角的氣韻,那望著人的目光,跟年輕時候的倩娘如出一轍。

吳氏抖了抖嘴唇,因為激動而說不出話。

夏初嵐看到她的神情,覺得很奇怪,這個人認識她嗎?她又在記憶里搜索了一遍,絲毫沒有關于眼前之人的印象,應該是不認識的。

吳氏震驚過后,顫著聲音問道:“孩子,我不是來找顧相,就是來找你的。你家住何處,母親是何人?”

夏初嵐疑惑道:“夫人為何如此問?”

“因為你長得太像我的一個故人了。所以我想確認一下,你跟她是否有關系。你能告訴我嗎?”吳氏懇切地說道。

夏初嵐看這位崇義公夫人溫婉端庄,態度誠懇,便說道:“我是在泉州出生的,三年前搬到紹興。父親是泉州當地的富商夏柏盛,母親是泉州轄下一縣推官的女儿,姓杜。”

吳氏暗嘆了一聲,泉州那麼遠的地方,她和倩娘從來都沒有去過,更別說認識夏柏盛和杜氏兩個人了。那這個孩子便跟倩娘沒有關系?可太像,真的是一眼就能想到倩娘。

她的眼眶微紅,拿手帕按了按眼角,蕭碧靈低頭道:“母親,您怎麼了?”

吳氏擺了擺手:“沒事。”

蕭碧靈覺得是夏初嵐把母親弄成這樣,不悅地看向她。她似乎比之前更美了,臉上添了些成熟的風韻,恰如姚黃魏紫,國色天香。蕭碧靈不屑地撇了撇嘴。怪不得要找個年紀比她大那麼多的男人,年輕貌美的妻子,總是更容易得到丈夫的寵愛。只不過顯貴公卿之家,男人都很早成婚,到了年紀,若是貪圖新鮮,也只能納妾了。

到了顧行簡這個地位,身旁還連一個姬妾都沒有的,恐怕十分罕見。偏偏給夏初嵐撿了個大便宜。

夏初嵐道:“夫人也許是認錯了。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長得相像的也十分尋常。有的親兄弟,親父子,都長得不像,沒有血緣關系的那些人,反倒會有几分神似,這都是造化。”

吳氏贊同地點了點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懷著愧疚之心,夜不能安睡。外頭以為她跟令公夫妻琴瑟和鳴,時常結伴郊游,卻不知那是令公為了維持與皇室的關系,故意做給別人看的。若不是她年輕時衝動又不懂事,不讓令公跟倩娘在一起,也許現在,令公與她的關系不會如此冷淡。

如今她想彌補,想懺悔,但故人的一縷芳魂,早就消失在世上了。

“打擾你了。”吳氏笑了笑,起身對蕭碧靈說道,“我們走吧。”

夏初嵐行禮相送,暗暗猜想那位故人對這位崇義公夫人想必很重要。否則她也不用特意上門來一趟,就是為了問這麼奇怪的几句話。

等出了相府,吳氏扶著蕭碧靈上馬車。蕭碧靈說道:“母親,那個夏初嵐讓您想到誰了?您為何要特意來這一趟。”

吳氏閉目說道:“一位故人,知道她的人很少。你那時候還沒有出生,自然不知。”

蕭碧靈見她不欲多言,一時有些賭氣地看向窗外。全家人似乎都藏著秘密,父親和哥哥常常關在書房里面密談。還有母親也有心事,她像個外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吳氏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太年輕了,里頭的那位宰相夫人比她年長不了几歲,看上去卻比她沉穩多了。

她還是派人再去泉州打聽一番好了。

***

吳氏走了以后,夏初嵐無事做,又覺得坐著下身不太舒服,就到花園里去看南伯種花。南伯起先不敢讓她動手,但看她很熱心幫忙,就教她松土和嫁接。嫁接是門技术活,南伯說:“百花皆可接。于茄根上接牡丹,則夏花而色紫。接桃枝于梅上,則色類桃而冬花,又于李上接梅花,則香似梅而春開。”

夏初嵐一邊松土,一邊抬手擦了擦汗,手背上沾了泥,擦過之后,臉上便留下一道黑灰。思安噗嗤一聲笑,她覺得不對,又擦了几下,頓時變成了大花臉。

趙嬤嬤已經拿了手帕出來:“快來擦一擦。”

夏初嵐蹲著,閉上眼睛揚起臉,等著趙嬤嬤給她擦。有個聲音在旁邊說道:“我看擦是擦不干淨了,還是回去洗吧。”

她睜開眼睛,看到顧行簡不知何時站到了眼前,眸中含笑,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相爺,我身上髒!”夏初嵐驚呼,沒想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給他看見了。顧行簡低頭輕聲說道:“你鞋底都是泥,是想把相府中的路都踏成泥路嗎?我剛從外面回來,這身衣服本就要換,無礙。”

夏初嵐忍不住笑,乖乖地靠在他的懷里,看自己髒乎乎的手:“種花還挺好玩的。以后我要多跟南伯學一學。看到自己種下的花苗長大,開花,結果,很有成就感。”

顧行簡看著她孩子氣的表情,目光柔和。有時候覺得她比同齡的女孩子成熟很多,大概是小小年紀就撐起家業的原因。但有時又覺得就是個天真的小女孩,需要人寵著疼著,小心呵護著。

趙嬤嬤和思安去淨房備好熱水,夏初嵐進去沐浴,顧行簡也將衣裳換下來,清洗了手跟臉。他去多寶閣上翻找藥膏,放在榻上。等夏初嵐沐浴出來了,他讓思安和趙嬤嬤都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夏初嵐以為他有什麼話要單獨說,便問他:“怎麼了嗎?”

顧行簡拍了拍身旁說道:“過來。”

夏初嵐依言走過去,聽到他說:“讓我看看。”

看什麼?夏初嵐沒有反應過來,顧行簡已經拉她坐下,彎腰拉起她的裙子。她連忙伸手按住裙子,驚慌地說道:“不行!”

顧行簡卻不聽,將她抱躺下來。他强勢起來的時候,她根本反抗不了。兩個人拉扯了一陣,最后她還是躺倒在榻上,雙腿羞恥地張開,咬著手指讓他看。那粉粉的花唇顏色極其漂亮,瑩潤發光,但有些紅腫和擦破,昨夜的確是有些過頭了。

夏初嵐感覺到他的手指沾著冰涼的藥膏涂在那里,渾身忍不住地發抖,差點叫出聲來。這雙手能寫漂亮的好字,能畫栩栩如生的好畫,批看百官的奏疏,十分漂亮,居然為她做這種事……

“相爺,我讓思安或者趙嬤嬤來,您別……”她的聲調已經變了,是陷在情欲里的感覺。她的身子十分地敏感,稍微的觸碰就能勾動起來。

“別動。馬上就好。”顧行簡盡量心無雜念地說道。

夏初嵐只能强忍著,但身上抖得更厲害了。等顧行簡為她擦好藥膏,穿上綢褲和裙子,她才松了口氣,又羞又躁。

顧行簡去洗了手回來,見她還躺著,便把她抱坐在兩腿之間:“好些了?”

夏初嵐垂眸點了點頭,只覺得指尖都是發燙的:“相爺,下次還是讓思安或者趙嬤嬤來……”她不想污了他握筆的手,更承受不住他的觸碰。剛剛差一點就……

顧行簡抬起她的下巴:“我們是夫妻,你要習慣我們之間親密的關系。不過沒有下次了,我不會再弄傷你……倒是你的稱呼,不打算改一改?”

夏初嵐抬眸看著他,雙眼中滿是不解:“叫相爺不對嗎?”

顧行簡低聲道:“叫我相爺的人很多。你說不對的話,今日不准走。”

不叫相爺叫什麼?直呼姓名肯定是不行的。他好像有表字,但那是長輩或是差不多等級的同僚叫的,她肯定不能這麼叫。夏初嵐想了想,低聲道:“夫君。”以后沒有外人的時候就這麼叫吧。

這聲“夫君”從她口中說出來,輕柔婉轉,十分悅耳。顧行簡忍不住親吻她的嘴唇:“嵐嵐,再叫一次。”

到了后面,夏初嵐都不記得自己叫了多少聲。只知道他將她壓在榻上,解了她的衣襟,埋頭在她胸前啃弄,一直迫她叫夫君。若不是她的身下還疼著,他肯定又要……后來她的肚子不適時地叫了兩聲,他才放過她,吩咐思安他們准備午膳。

吃飯的時候,夏初嵐偷偷看了坐在對面的顧行簡几眼,他神態自若,動作優雅,溫潤如玉。和脫了衣服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白日為了光照,格子窗上的棉簾都是卷起來的,隔音的效果並不好。剛剛他弄得她呻吟不止,肯定被外面的人聽見了。

她咬了咬嘴唇,又添了半碗飯,埋頭吃東西。

用過午飯,顧行簡牽著夏初嵐到了隔壁的屋子,讓崇明把從宮中帶出來的錦盒放在書桌上。

夏初嵐疑惑地看著他,他打開錦盒,將那畫軸拿出來,緩緩地展開。在畫的最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定風波》,還蓋著御印,押了字,還有很多收藏專用的印章。

這要是拿到市面上去賣,不知能賣多少錢。

夏初嵐站在書桌前,伸手摸了摸皇帝的題字:“這字寫得真好。”皇室歷來都有很高的文學修養,當今皇上對書畫的造詣也十分深厚。聽說南渡的時候,丟了很多的稀世珍寶,或被金人掠去,但短短二十年時間,皇宮中收藏的字畫,已經能與當初鼎盛時媲美。

顧行簡站在她身后,微微笑道:“我倒覺得這首《定風波》是點睛之作。我畫時並沒有想這些,虧得你這個解題人,才使龍顏大悅。你如何想到的?”

“我胡亂想的,沒想到歪打正著。當時莫貴妃把這幅畫拿出來,人人都說好。她還問我知不知道是誰畫的,我都不知道是您……”

顧行簡伸手抱住她,親了親她的發頂:“你沒見過我畫,自然認不出來。當世能認出我的畫的人也極少。不過畫畫要靜下心來,耗費大把時光。這些年我几乎不畫,便是因為沒有那樣的閑暇時間。以后,我陪你的時間可能會很少。”

聽了這話,夏初嵐有几分心酸。他真的太忙了,就算在婚假,在罷官的時候,也有操心不完的事。宰相之位,外人看著何等風光,卻要付出比旁人多几倍的精力和心血。那麼多國家大事,事事都要操勞,真是太辛苦了。

夏初嵐微微側頭,說道:“其實我也有私心的。”

“嗯?”顧行簡低下頭,想將她說話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一些。

“只要您在身側,無論天南海北,都是吾鄉。不管您在不在我身邊,只要想到您,都覺得心安。這首《定風波》也算我的心聲。”

顧行簡聽罷,只覺得心底一片柔軟。知音難遇,他還有幸娶之為妻,上天十分厚待他。

他環抱著夏初嵐,伸手拿起毛筆,蘸墨,然后在皇帝題字的左下角,又寫了一行:葵末年腊月,妻口述,聖上御筆親書,完成此作。願似鴻案相庄,以期白首,永不相負。

寫完他又押上自己的字,還取出印章蓋了上去。恐怕當世能有皇帝和顧行簡兩個署名的,除了發出的詔書,便只有這幅畫了。

不過原本是君臣共同完成的佳作,代表君臣一心。但添上這句之后,倒變成閨房之趣了。

夏初嵐仔細端詳他寫的字,說不出哪里好,但就是很好。恐怕不止得有苦功,也得有几分天賦。

她不禁笑道:“您就不怕流傳后世,說您淺薄了?”

顧行簡收起印章,說道:“詩經三百,以《關雎》為首,夫婦之事如何算淺薄?我倒覺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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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晚上夏初嵐陪著顧行簡打拳, 順便談論了一下歸寧要帶哪些人回去。南伯和趙嬤嬤的年紀都大了,自然是留在相府中更好, 剩下的便是思安, 六平和崇明。

崇明站在旁邊心不在焉的。

夏初嵐給顧行簡遞了擦汗的帕子,看到有個影子縮在石燈后頭, 便問道:“誰在那里?”

顧行簡和崇明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地上有個模糊的影子,一個瘦弱的人慢慢從石燈后面移步出來, 無措地低著頭。

崇明連忙走過去,低聲道:“不是叫你別亂跑嗎?怎麼到這處來了。”

“哥哥, 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去茅廁, 但不知道怎麼走,路上也沒看見人。我怕黑,見到這邊有光亮就過來了……”陳江流小聲地說道。他從來沒有到過這麼大的地方, 但是太空曠了,沒什麼煙火氣, 他總覺得有點可怕。

夏初嵐回頭看顧行簡,用眼神詢問他是怎麼回事。顧行簡便走到她身邊說道:“我這次去昌化,在路上救了他。是個男孩子。”他在最后特意著重補了一句。

竟然是男孩子?看這身形, 她還以為是女孩儿,十分瘦削纖細。

“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夏初嵐說道。

陳江流依言慢慢仰起頭,他生得十分精致, 喉結也並不是十分明顯,若顧行簡不說,夏初嵐几乎認不出這是個男孩。陳江流也好奇地看了眼夏初嵐,他的眼睛很純淨,仿佛沒有受過塵世的污染。

“崇明,你送他回去吧。”顧行簡淡淡道。

“是,我們走吧。”崇明攬著陳江流的肩膀說道。

陳江流隱約覺得眼前這位大人似乎很不喜歡他,也不是旁人的那種輕視,就是十分冷淡,感覺完全親近不了。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讓這位大人反感的事情啊。

但陳江流還是乖巧地向顧行簡和夏初嵐行禮之后才走了。

夏初嵐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對顧行簡說道:“很少看見崇明對誰這麼親近。這孩子是什麼來歷?”

顧行簡便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最后才道:“在崇明僅剩的記憶里,似乎有個走失的幼弟,所以把感情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夏初嵐這才知道陳江流原來是個小倌,專門伺候昌化縣的各種達官顯貴,在當地還小有名氣。后來有人要把他送到都城里頭給某位大人,他心生恐懼才逃了出來,恰好被顧行簡所救。離開昌化的時候,顧行簡讓崇明隱瞞身份,將陳江流從賣身的地方贖了出來,還支付了一大筆錢。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聽說京中有官員褻玩男童,折磨致死的事情,屢禁不止。”

顧行簡點了下頭,似乎不願多談,往屋里走去:“今日便練到這里吧。”

晚些時候,夏初嵐沐浴出來,看到顧行簡靠在床頭看書,便走過去放下帳子,爬到了床的里面。他好像愛睡在外面,大概是上下床比較方便。而且他每日都比她起得早。

夏初嵐湊過去,發現他在看一些地圖,好奇地問道:“您在看什麼?”

顧行簡看著書回道:“《天下郡縣圖》,沈公在元豐年間編修的。”

“是寫了《夢溪筆談》的那位沈公嗎?”

“嗯,他是我恩師的父親,算是我的師公。”

原來他跟沈公還有關系?沈公之子,一定也是才高八斗吧。怪不得當初在夏家將她的書拿走了,原來是知道那套書是他老師編修的。

顧行簡看了她一眼,似知道她所想:“你肯定在想當初那本書。當時你走得太快,我來不及追上你,又怕隨意放在地上有失,畢竟這書太珍貴了。而且那書頁間有些殘破,再不修補,可能會損傷到書,我便自作主張地帶回去了。后來再見,也沒想起這件事來,不是一修好就送還回去了嗎?”

夏初嵐趴在他的肩頭,打了個哈欠,才說道:“我知道,那書修得真及時。后來我去書坊里頭問,人家說宮里秘書閣的官員都未必能修成這樣。您怎麼什麼都會?不過琴棋書畫,我好想還沒聽過您撫琴。”

顧行簡笑道:“夫人可是難為我了。我在音律方面,實在不擅長。其實我不擅長的東西還有很多,以后慢慢發現吧。”

“竟然也有您不擅長的東西。您慢慢看吧,我陪著您……”夏初嵐說完,眼皮便重得抬不起來。過了一會儿,顧行簡只覺得肩膀一重,她整個人從他肩膀滑下來,他連忙抬手托住她的臉,她已經睡過去了。

他無奈地將書放在身側,扶著她躺下,蓋好被子。看來昨夜是真的是累著了,今夜就讓她好好睡吧。

過了兩日,顧行簡帶著夏初嵐歸寧。崇明將陳江流托付給南伯,這孩子膽子小,最近几日都是他陪著一起睡的,其實心中還有些放心不下。顧行簡本來要立刻將陳江流送到顧居敬那里去安置,但看見崇明舍不得,便暫時沒有提。

馬車到了紹興那日,很多人都圍在夏家的門口看熱鬧。誰都知道夏家的三姑娘嫁給了當朝宰相,想目睹宰相的風姿。這可是他們平日里見都見不到的大人物,聽說他在太學講課的時候,万人空巷呢。

門外的爆竹聲和喧鬧聲吵得夏謙無法安靜下來讀書。

他抬起雙手捂住耳朵,怎麼樣都無法靜下心,索性把書一合,靠坐在椅背上發呆。顧行簡成為了他的妹夫,他本來應該高興才是,這樣明年春闈的事,請他指點一二,便能多几分勝算。可只要想到他占有了夏初嵐,他便渾身不舒服。

男人當真到了這樣的地位,想如何便如何,也不用顧及旁人的目光。喜歡哪個女人便能隨心所欲地娶回家。

六福走進來說道:“大公子,相爺和三姑娘馬上就要到了,二老爺和夫人讓您換身衣裳,准備出去迎客。哦,對了,這是蕭家送來的書信。”

前几日夏柏茂又派人去蕭家,想把蕭音接回來,但去的人無功而返。今日蕭家怎麼又送信來了?夏謙接過書信,拆開看到是蕭音的筆跡,她在信上說,這些日子已經想通了,不願意再跟夏謙繼續糾纏下去,請夏謙同意和離。

不知為何,夏謙看到這些話,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跟蕭音一輩子綁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當初蕭家如何都不願意退親,也不知道今次怎麼想通了。

他換好衣服到了前堂,夏柏茂、杜氏和韓氏都已經在等,夏初熒的肚子月份已經很大了,韓氏怕有衝撞,便讓她呆在屋里。杜氏問韓氏:“嬋儿還沒有回來嗎?眼看就要祭灶了。”

韓氏道:“我前几日給她姨母去了信,說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過几日就會抵達紹興。這孩子也是,離家這麼久時間,讓大嫂跟著掛心了。”

杜氏笑了笑,沒說什麼。夏初嬋心高氣傲,此番離家也是受了夏初嵐婚事的刺激。她總覺得自己不會比家中任何一個姐妹差,也不知在揚州會有什麼奇遇。

夏老夫人是最后到的,她特意穿了件新裁的衣裳,精神百倍。這些日子,城里不斷有官員的夫人和富商的妻子約她一起去吃齋或者交游。她活到這把年紀,還從沒有受到眾人如此的吹捧。人人都知道夏家如今出了個宰相夫人,全家也都跟著一塊沾光。

當然也有人心里頭酸,說些不好聽的話中傷。但夏老夫人只裝作沒聽見。她現在就盼著三丫頭能給宰相剩下一儿半女,那樣就能堵住眾人之口了。

這時候侍女跑進來說道:“老夫人,相爺和三姑娘進家門了,還帶了好多禮物來呢!”

夏老夫人連忙扶著常嬤嬤起身道:“快,我們出去看看。”

尋常人家都是等著新女婿進門拜見,但顧行簡的身份實在太高,夏老夫人便親自迎了出去。

思安和六平正在核對從車上卸下來的東西,那些東西滿滿當當地擺放在院中的地上。顧行簡和夏初嵐欲往堂屋走,卻看到眾人已經迎了出來。雙方互相見禮之后,夏老夫人看到滿地的東西,便說道:“你們人回來就好,帶這麼多東西干什麼?”

夏初嵐回道:“祖母,這其中還有三叔跟忠義伯夫人給您的禮品。忠義伯夫人一直念叨著您,盼著您再去都城游玩。”

“忠義伯夫人真是太客氣了,我上次去都城,多虧她帶我玩了好些地方呢。等你們回去,也幫我捎些東西給她。都別在這里站著說話了,到屋里坐吧。”夏老夫人目光也不敢看顧行簡,只顧著跟夏初嵐說話。她半生風雨,起起伏伏,但還是不知怎麼跟這個顯赫的孫女婿相處,盡量表現得自然一些。

夏柏茂跟韓氏更是不用說了,站在顧行簡面前,只覺得自己矮了對方一大截,腰杆怎麼也挺不直。顧行簡明明在笑,他們卻顯得更緊張了。大概這就是攀上一門貴戚的結果吧。

眾人到堂屋里說了會儿話,除了夏老夫人和杜氏,二房的人都很拘謹。這時,侍女跑進來在韓氏耳邊急聲說了兩句,韓氏起身道:“你們坐,我出去一下。”

夏初嵐說:“二嬸有事便去忙吧。”

韓氏走到門外,皺眉問侍女:“什麼事慌慌張張的?你說四姑娘回來了?”

“是,一刻之前,四姑娘回來了,但偷偷從側門進來的,不讓我們驚動旁人。她一直在屋里哭,問她怎麼回事,她也不肯說。二姑娘正在勸呢,夫人快過去看看吧。”

韓氏心往下一沉,也顧不得里面,自己快步走回松華院。

夏初嬋趴在床上哭,夏初熒挺著肚子坐在床邊,柔聲道:“嬋儿,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倒是說啊?”

夏初嬋哭得越發大聲了,直到韓氏進來,還沒止住。韓氏也勸了一會儿,實在被她哭得頭疼,就板著臉說道:“你再這樣沒完沒了地哭,我跟你姐姐便都不管你了。”

夏初嬋這才慢慢地爬起來,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娘,我被人騙了。”

“多大點事,被人騙了多少錢?娘如數給你就是了。”韓氏說道。

夏初嬋搖了搖頭,咬著嘴唇說道:“我,我把身子給了那個人。他說要娶我的,但一回都城就反悔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娘……”

韓氏和夏初熒都變了臉色,韓氏更是按住夏初嬋的肩膀,正色道:“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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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7 00:33: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夏初嬋斷斷續續地把在揚州的遭遇說給韓氏和夏初熒聽。

她在揚州的時候聽到恩平郡王在當地查案, 便生了几分攀交的心思。無奈姨母家里也是平頭小民,根本沒有那樣的機會接近堂堂的郡王。

后來她在揚州結交的一個小姐妹說州衙要選人去給恩平郡王彈曲, 便偷偷去了。她在一眾應征的姑娘當中容貌算是最出色的, 想當然地認為自己一定能選上。負責遴選的是位姓吳的公子,看了一圈, 果然將她帶到耳房里, 只不過那里沒有恩平郡王。那位吳姓公子要她撫琴,她戰戰兢兢地撫了一曲, 沒想到那公子獸性大發,强行將她推倒在了床上……事后還不准她報官, 說他是吳皇后的內侄, 膽敢說出去的話, 會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她當時只想逃離揚州,但那吳公子派人看著她,后來又强行約見她几次, 當然每次都會要她。漸漸地,他好像真的有些喜歡她了, 說要接她去都城。她看那位吳公子出自皇后的母族,也是顯赫之家,便有些心甘情願地跟著他了。

哪里知道他一回都城, 就音訊全無,好像忘了她這個人一樣。

韓氏聽完,又氣又急,險些厥過去。她狠狠推了一下夏初嬋的腦袋:“你這個死丫頭也不想想, 恩平郡王是什麼人,你一個民女怎麼可能隨便見到!你當時怎麼不說你三姐要嫁給宰相了?”

夏初嬋又哭哭啼啼的:“我也不想的,我當時蒙了,被他强行要了身子。難道我還能去報官嗎?”

“你小小年紀沒了清白,傳出去還怎麼做人!”韓氏氣得恨不得給她一巴掌。

“娘,您就別怪我了。我也不知道……”她話沒說完,忽然嘔了一聲。

“又怎麼了?”韓氏皺眉問道。跟夏初嬋一起離開的嬤嬤說:“姑娘最近沒什麼胃口,總是這樣想吐。老身懷疑……”

韓氏的臉色變得更難看,心中已經猜到了八成,但還是讓身邊的嬤嬤偷偷去將李大夫請過來了。

李大夫來了以后,韓氏和夏初熒走到門外。夏初熒道:“娘,這件事該怎麼辦?嬋儿固然有錯,但那姓吳的强污民女,還想不了了之,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三妹的夫君可是宰相,總能向吳家討一個公道。我看不如索性讓他娶了嬋儿。”

韓氏閉眼嘆了口氣:“哪有這麼容易?那吳家是皇后的母族,我們只是平民,他們會願意娶嬋儿為正妻?恐怕是妾就算好的了。你可別忘了,當年三丫頭跟英國公世子也是沒有結果的。而且這件事鬧大了,毀的是嬋儿的名聲,你以為我們能將那姓吳的怎麼樣?他們皇親國戚都是有特權的。”

“那難道就讓嬋儿吃啞巴虧?”

韓氏擺了擺手:“你讓我好好想想。這件事暫時不能讓你哥哥和爹知道,實在太荒唐了,你姨母居然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夏初熒摸著肚子說道:“嬋儿又不是姨母的親生女儿,而且姨母自己膝下六個孩子,姨父還有兩個小妾,自己都忙不過來了,哪有空管嬋儿。”

她們兩個人正說著話,李大夫從屋里出來了,他面色凝重:“四姑娘有喜了,約摸兩個多月。”他常年給夏家眾人診治,私交甚好,自然知道夏初嬋還沒嫁人。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未婚先孕,這要是傳出去,整個夏家都得跟著蒙羞。

韓氏踉蹌了兩步,險些沒有站穩。

“夫人要早作決斷。但四姑娘年紀太小,我的建議是,這個孩子還得生下來,否則會毀了身子,以后將終生不孕。”李大夫嘆了口氣說道。

韓氏讓嬤嬤送李大夫出府,也不想再去看夏初嬋了,而是回到松華院的堂屋里坐著。事到如今,瞞是瞞不住了,肚子一旦顯出來,所有人都知道了,得趕緊想辦法解決才是。可她一個婦道人家,這麼大的事也拿不了主意,只能等著夏柏茂回來。

前院的堂屋里,夏老夫人吩咐廚房准備午膳,眼下到了她誦經的時間,她便先回北院了。夏柏盛看到韓氏久久沒有回來,隱約猜到是發生了什麼事,也找個借口跟夏謙回去松華院了。

崇明把顧行簡叫出去,似乎是禮單上有東西不明白。

杜氏看到人都走了,便扶著楊嬤嬤起身道:“我讓人把玉茗居收拾了一下,你們先去把東西放下,好好休息。我也回去換身衣服。”這是想讓他們夫妻單獨相處了。

夏初嵐起身相送,杜氏道:“不用送。你在這里等相爺回來吧。”

等杜氏快走到門口了,夏初嵐才想起問道:“對了娘,我想問您一件事。您跟爹可認識崇義公府的人?”她還是想確認一下。

杜氏回頭疑惑道:“崇義公府是什麼?”

“沒什麼。只是那日崇義公夫人跑到相府來,說我跟她一個故人長得很像。我以為她要找的人,跟我們家有些淵源,所以問問您。”

楊嬤嬤一怔,杜氏微微笑道:“自然是不認識。這個崇義公府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夏初嵐點頭道:“我知道了,娘慢走。”

等到楊嬤嬤和杜氏出了門,楊嬤嬤低聲問道:“夫人,姑娘問的不會是啞娘吧?這個啞娘是不是跟崇義公府有什麼關系?畢竟她跟姑娘的確是太像了。”

杜氏搖了搖頭,似陷入了回憶里:“啞娘雖然不會說話,但會讀書寫字,而且那樣的相貌氣質,出身恐怕不凡。但她臨終之時,托我們照顧嵐儿,也始終不願說她的過去,應該是再也不想與那些人有什麼瓜葛了。這麼多年過去,我以為這些往事已經塵封。沒想到還是讓嵐儿遇見了那些人……但除非到了不得不說的那一日,你我都必須三緘其口。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對嵐儿不利。”

“老身曉得了。說起來有了三姑娘之后,夫人才懷上六公子,她是我們夏家的福星呢。”

杜氏點了點頭:“我和老爺一直將嵐儿視若己出,悉心培養,就是不想辜負啞娘的托付。”

“夫人,啞娘還留了一塊玉佩給姑娘。姑娘會不會追查那塊玉佩的來歷?”

杜氏倒是把這件事給忘了,她想了想說:“其實我也很矛盾,我一面擔心啞娘是被迫害才流落在外,一面又擔心這其中有什麼隱情……若是她真的起疑去查,也是天意,我們不能阻止。”

楊嬤嬤點頭應是。

夏初嵐帶顧行簡回到玉茗居,顧行簡上次只去了石麟院夏衍的住處,沒來過她的閨房。玉茗居的堂屋跟普通人家的堂屋一樣,十分有氣勢。顧行簡笑道:“不愧是一家之主。”

侍女們看到夏初嵐回來,都很高興。但又害怕顧行簡,只圍在門外,不敢進來。夏初嵐讓思安出去給她們分利是錢,后來王三娘和几個掌櫃也聞訊趕來,求見夏初嵐。

顧行簡起身道:“我去屋里等你。”

夏初嵐點了點頭,讓思安送去茶點和茶水。

王三娘和几個掌櫃見到夏初嵐,都有說不完的話。夏初嵐一嫁人,他們就像沒有了主心骨,夏柏茂也不敢擅自拿主意,重大決策都要送信去臨安,問夏初嵐的意思。

負責茶生意的掌櫃說道:“最近西北的茶市生意並不好。聽說跟金國交界的地方,銅錢持續流失,當地的便錢務都取不出錢來。而如果要去當地做生意,我們商隊需帶著那麼多銅錢,難保不會遇到打劫什麼的。所以那邊的生意,可能得停掉了。”

夏初嵐正在翻閱賬冊,聞言抬頭道:“金國騙取銅錢?”

“好像是的。他們用毛皮和米糧跟當地百姓低價換取手里的銅錢,您想想看,一貫可以交易十貫的東西,誰不趨之若鶩?當地有很多百姓存著銅錢,就為了跟金國的人交易,而不買當地市面上的東西。久而久之,銅錢就越來越少了。”

夏初嵐想了想說:“長途運送大樁銅錢費時費力,的確不方便,停掉吧。先看看朝廷的對策再看何時重啟那邊的貿易。”

本朝時常鬧錢荒,因為百姓强大的購買力和消費力,而海外諸蕃國因為宋錢制作精良,價值穩定,也爭相謀取銅錢,加劇了錢荒。朝廷對此早就有對策,但嚴刑峻法還不足以杜絕銅錢外流。金人此舉,算是在挑釁了。

那位掌櫃退下去之后,負責廣州港口貿易的賬房又上前說:“前些日子,廣州那邊的主事來消息,雇佣的龜奴想要漲些工錢。”

那些龜奴色黑如墨,唇紅齒白,發卷而黑,就是后世的黑人。是被各國的番商賣到這里為奴的,沒什麼地位。他們十分有力氣,一個人能負重數百斤,多在港口卸貨裝貨。

夏初嵐道:“跟廣州的主事說一下,善待他們。酌情漲些工錢吧。”

“是。”那個掌櫃又退下去了。

午飯之前的時間,夏初嵐都忙著與各位掌櫃討論生意上的事情,顧行簡一個人被扔在屋中。他一邊看書,一邊等她,頗有几分了解她平日的心情了。

好不容易等她忙完回來,兩個人還沒說上話,思安便說午膳已經備好了,擺在老夫人的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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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夏家沒那麼多講究, 逢年過節都是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圍在大圓桌上吃飯。今日擺了很多的菜品,老夫人還讓人專門備了很多的素菜, 請眾人落座之后, 笑著說:“家里的廚娘不擅長做這些,特意去四司六局里請了人過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顧行簡道:“祖母費心了。”

“都別愣著了, 動筷子吧。”老夫人抬手道。

顧行簡看到夏初嵐几乎只夾魚肉吃, 便拿了雙干淨的筷子,特意夾了素菜放在她碗前面的碟子里。夏初嵐皺了皺眉, 將碟子推回來。這些素菜寡淡無味,她不喜歡。

顧行簡卻推回去, 側頭在她耳邊道:“嵐嵐, 不准挑食。”口氣卻近乎寵溺。

夏初嵐只能乖乖地夾起來吃了。這個人真的是……現在居然還管著她了。而且為什麼還要換一雙筷子?難道她還會嫌棄他的口水?

夏初熒坐在不遠處看著, 只覺得夏初嵐的命真好。出生就是大伯的掌上明珠,從小吃穿用度都高她們這些姐妹一等。嫁人了,又是這麼有權有勢又疼愛她的夫君。夏初熒想起自己還有夏初嬋的遭遇, 就覺得命運真是太不公平了。

二房的人沒提夏初嬋回來的事,席間格外安靜, 只有夏老夫人和杜氏說話的聲音。

夏老夫人看出二房的人有些奇怪,起初還以為是拘謹,但夏柏茂始終板著臉, 是很少有的情況。知子莫若母,她猜到有什麼事發生,等到吃過飯以后,眾人各自離去, 她派常嬤嬤去松華院看看。

顧行簡牽著夏初嵐回玉茗居,他當然也看出了二房有異,但他畢竟不是夏家人,也不想多管閑事。沿路都有夏家的下人跑來圍觀他。之前婚事是在臨安辦的,夏家只有几個主人和主人身邊有頭有臉的下人才能去,其他人對顧行簡可稀罕著呢。這可是百官之首,才冠當世的大宰相呢,對普通人來說太高不可攀了。

而且他風姿出眾,溫文爾雅,身量又十分高,很符合少女們心中理想良配的模樣。

夏初嵐看到那些侍女們蜂擁而來,心里很不是滋味,催促顧行簡快走。等回到住處,顧行簡沒讓思安她們跟進來,徑自關上門。

夏初嵐抬頭看他,心砰砰亂跳。大白天的,他不會想做什麼吧……

顧行簡迫她靠在門上,俯身抱著她,耳鬢廝磨:“嵐嵐,吃飽了嗎?”

夏初嵐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聽他說:“為夫可是餓了几日,還被夫人冷落了一上午,夫人准備如何補償?”

這几日趕路,他憐惜她舟車勞頓,的確是都沒有碰她。

“夫君想如何?”夏初嵐抬手回抱著他,嘴唇刮擦著他的臉側,帶著几分曖昧問道。

顧行簡不由分說地吻住她,渾身像著了火一樣。她的裘衣早就被解開,里面穿著高腰襦裙,系裙子的絛帶被他扯開,裙子便掉落于地,上襦開敞。

夏初嵐只覺得胸前一冷,抹胸也被他扯去了。

她的雙乳豐盈挺立,在同等身量的女子中應該算不小了。冬日的衣裳厚重,看不太出來。若是輕薄的春裳,想必風景別致。他的手掌覆上去,輕輕地揉捏著,看著那雙乳被擠弄成不同的形狀,眸光越發炙熱。

這些事他不用經歷,不用學,仿佛本能驅使一樣,無師自通。

夏初嵐的口中溢出一聲呻吟,身体不安地扭了扭,輕喚道:“夫君……”

她的聲音嬌軟,卻十分撩人。而且她已經被撩撥得很難受,感覺他的嘴唇和舌頭在她身上四處點火,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吻痕。她一邊和他親吻,一邊含糊地問:“不去床上嗎?”

似乎經過上一次,她已經很能適應他了。這間屋子里有女人的馨香,也沒有相府那麼大,但小一些的空間似乎更有情趣。

顧行簡抬抱著她的雙腿,將她抵在門上,直接頂了進去。

夏初嵐仰起頭,渾身几乎脫力般發出一聲喟嘆,好几次被他撞得几乎要叫出來。她背靠在門上,快感一波快似一波,口中喊著:“夫君,不要,太深了……”雙手胡亂地想要抓住身后的門扇,維持平衡。最后實在是受不了,震顫地抓住他的手臂,達到高潮。

她趴在他的肩頭喘氣,渾身劇烈地起伏著。

顧行簡撫摸著她的后背,柔聲哄著,緩緩退出去,低聲問道:“還會疼嗎?”

夏初嵐搖了搖頭,紅著臉道:“不疼了。”只是他剛進來的時候,還是有些困難。

顧行簡看到她釵鬢凌亂,小臉上汗涔涔的,索性幫她把頭飾全都拆下來,放在一旁。那頭烏黑柔順的長發散落,披在她的身側,玉白的身体在發絲間若隱若現的,更加誘人。

他抬手捧起她的臉,又吻了上去。他承認迷戀這個丫頭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這世上有如此一個人,擾他心神,亂他情智,心甘情願為之沉淪。

夏初嵐抱著他勁瘦的腰身,也用力地回吻他。她越來越喜歡這個人了,他的才華,他的性情,還有歡愛時的溫柔和强勢,都讓她著迷。這世上喜歡他的人那麼多,能得到他回應的卻只有她。她何其有幸,覺得是將天上的明月攬入了懷中。

很快她覺得他那處又燙得嚇人了。

兩次之后,她有些体力不支,在他懷里劇烈地顫抖,求饒道:“夫君,真的不要了……你快出去……”

顧行簡怕又弄傷她,說了句:“你身体太弱,以后跟著我打拳。”還是放過了她。

夏初嵐躺在床上,看著男人在屋子里來回走動,收拾掉了一地的衣物,忍不住笑。她的下身很難受,粘膩的感覺,想要去淨房沐浴。顧行簡拿了個軟枕過來,想要墊在她的腰上,但又拿走了,只說道:“我去叫思安他們備水。”然后放下床帳,便開門出去了。

她不明所以,他剛剛想干什麼?為什麼要把軟枕墊在她腰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趙嬤嬤教她的,加大受孕几率的方法嗎?那他為什麼又不這麼做了呢。

但這些事,她不好意思問出口,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原主這身体的確是太嬌弱了,要是她本來的身体,承受他兩三次根本不算什麼。而且她已經有些喜歡跟他交融在一起的感覺,第一次兩人像懵懂無知的孩子,橫衝直撞的,短短時日就已經頗有默契了。趙嬤嬤說得沒有錯,若是房事順利,于夫妻感情也是大有增益。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將整個身体都沉到水底下去了。

沐浴過后,顧行簡抱著她,讓她飽飽地睡了一覺。他卻沒有睡,一直看著她的睡顏,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中午屋里的動靜大,思安都聽到了。見兩人到這個時辰還不起床,也不敢叫。一個小侍女跑過來,喘著氣說道:“思安姐姐,出事了。”

思安道:“別著急,你慢慢說。”

小侍女趴在她的耳邊,將松華院聽到的事情告訴思安:“這會儿老夫人也已經知道了,叫了二老爺和二夫人過去問話呢。估計一會儿他們會來找相爺和姑娘。”

思安心想這還了得?連忙走到門邊,輕聲問道:“相爺,姑娘,你們起了嗎?有急事。”

夏初嵐聽到思安急切的聲音,剛好也要醒了,便伸了個懶腰,感覺到嘴唇上落下一個吻。她睜開眼睛,問道:“您沒睡嗎?”

顧行簡笑道:“我比你早醒。”

夏初嵐坐起來,她的床沒有相府的那麼大,兩個人睡也不嫌擁擠。倒是長度好像不太合適,他得縮著腳。他們換好衣服,才叫思安進來。思安看了顧行簡一眼,有些不敢說,畢竟家丑不可外揚。

顧行簡好似明白,走到外間,思安才道:“四姑娘闖禍了。”

夏初嵐聽完思安的敘述,頭疼不已。她早就想到夏初嬋會做出愚蠢的事,沒想到竟連她自己的清白都搭了進去,現在還懷了身孕。雖說那姓吳的是禽獸行徑,可夏初嬋不自愛,也得負一定的責任。

夏初嵐想到夏靜月剛跟吳家定了親,恐怕會受此事影響,便有些焦急。皇后的內侄,也姓吳?她對皇后家里有什麼人完全不清楚,只能出去問顧行簡。

“夫君,皇后的內侄有几個?有沒有這趟跟著恩平郡王去揚州辦案的?”她走到顧行簡面前焦急地問道。

顧行簡放下手中的書,抬頭問她:“怎麼了?”

夏初嵐坐在他身邊,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坦誠地把事情的經過跟他說了一遍。顧行簡握著她的手道:“別著急。皇后的確有個嫡親內侄,但在國子學讀書,除此之外大抵是庶出或者旁支,也沒聽說恩平郡王帶著誰去揚州。你得讓四姑娘描述一下那個人的相貌,我才可判斷。”

夏初嵐嘆了口氣道:“一會儿二叔二嬸應該會過來。抱歉,本來不該讓您管這件事,但我怕靜月……”

顧行簡輕笑道:“夫妻本是一体,不用分這麼清楚。先聽聽二叔二嬸怎麼說吧。”

過了一會儿,夏柏茂跟韓氏果然來了玉茗居,老夫人身邊的常嬤嬤也跟著來了。

顧行簡陪著夏初嵐走到堂屋里,夏柏茂沉痛地說道:“家門不幸,讓相爺看笑話了。小女的確不懂事,可那人强迫于她,讓她身懷有孕,卻是事實。她的名聲事小,夏家的顏面事大,還請相爺為小女做主。”說完,他重重地俯身拜了下去。

韓氏一句話都沒有說,只能跟著夏柏茂行禮。上次的事情之后,她見到夏初嵐還有些發怵,這次禍事雖然不是她自己惹的,但女儿到底是她生養的,她也覺得面上無光。

想想長房和三房都只有一個女儿,夏初嵐已經嫁人,夏靜月也已定親,只有她的兩個女儿,一個和離在家,另一個未婚先孕。

常嬤嬤道:“老夫人也想求相爺和姑娘幫忙。四姑娘年紀小不懂事,可這件事吳家總得給一個說法。”

夏初嵐沒說話,她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看顧行簡。他若願意幫忙,算是夏初嬋的造化。他若不願意幫忙,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按照顧行簡一貫的做事風格,應該是不管的。但他知道夏初嵐有顧慮,而且事關夏家的名聲,只能說到:“先將四姑娘叫過來吧。我要問她几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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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夏初嬋在嬤嬤的陪同下來了玉茗居, 面色憔悴。她覺得羞于見人,一個姑娘家鬧出這樣的事, 總歸是不光彩。她實在不想來, 可眼下走投無路,她又已經懷了那個人的孩子, 只有顧行簡才能幫她。

顧行簡讓其它人先出去, 抬手道:“你坐下說吧。”

夏初嬋戰戰兢兢地坐下了,始終低著頭, 不敢直視他。顧行簡名為她的姐夫,但他溫柔的那一面只會對著她三姐才會展現出來。面對外人的時候, 他的眼神里始終含著一絲冷漠和高高在上的氣勢。這並不是個平易近人的主。

“四姑娘應該能形容出那個人的相貌吧?說來聽聽。”顧行簡的手肘靠在茶几上, 淡淡地說道。他特意叫了聲“四姑娘”, 等于又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而且是公事公辦的口氣,一點也沒有顧念親情的意思。

本來這些事他是根本不會染指的。為了夏家,才管了這樁閑事。畢竟一家人是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的關系,三房和夏初嵐也會受到此事的影響。

夏初嬋怯怯地看了顧行簡一眼, 攥緊拳頭說道:“他大概二十出頭,高個子,不胖不瘦, 長相十分英俊。我還摸過他胸前掛的玉佛,成色也極好……其它明顯的特征,也沒有了。”

前面的形容都是可有可無的,說到玉佛, 顧行簡頓了一下,已經能猜到是誰了。那玉佛是太后賞賜給恩平郡王的,因他北上幫太后請了佛像回來。二十出頭年輕英俊的男子,在揚州辦案,胸前掛著玉佛,全都對上了。但恩平郡王怎麼會强污民女?夏初嬋確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讓他自毀前途,恐怕還有隱情。

“姐夫可知道他是誰了?”夏初嬋小聲問道。

顧行簡點了下頭:“你想要個怎樣的結果?”

夏初嬋哽咽道:“我,我不想讓我腹中的孩儿一出生就沒有爹……還請姐夫為我做主。”

顧行簡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據我對那個人的了解,你們在揚州的事,你必定沒有說實話。你若不如實交代,我很難幫到你。”

夏初嬋沒有想到顧行簡這麼厲害,一眼就看出她是為了逃避責任才將在揚州的事情避重就輕地說了,頓時后背直冒冷汗。眼前這個人的目光好像能穿透她,直達她心底,她莫名地開始心虛了。

沉吟了一會儿,她才說:“我,我的確是去應征彈曲,然后被選上了。在畫舫上,他似乎有點喜歡我,我也對他一見鐘情……但他后來被官員們灌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那些官員要我伺候他,然后把我們關在屋中,我們就……可他說過帶我進都城的!”

“你大概也能猜到,他並不什麼吳家的公子,而是有更顯赫的身份。否則你也不會輕易將自己許給他。”顧行簡扯了下嘴角,看著眼前不過十四歲的姑娘,竟然有如此心機。

夏初嬋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雙手抓緊裙擺:“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跟你姐姐有事商量,你回去吧。”顧行簡起身,懶得再與她多說一個字。

夏初嬋看著顧行簡離去的身影,暗暗地咬緊嘴唇。現在受的這些苦和屈辱都不算什麼,只要讓她得償所願,曾經的看輕又算什麼?可顧行簡真的太厲害了,她明明沒說什麼,卻好像被他洞察了所有的心思和動機。不愧是當朝宰相,想要在他面前耍花樣,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

顧行簡回到屋子里,夏初嵐正坐在榻上發呆。她似乎還有點累,伸手撐著額頭,見他進來,忙起身道:“問好了嗎?”

顧行簡點了下頭,坐在她身邊:“跟夏初嬋在一起的人是恩平郡王。”

夏初嵐震驚:“您確定是恩平郡王嗎?那日我進宮赴宴的時候,皇上要皇后來年開春為兩位郡王選妃。我還聽靜月說,皇后好像屬意的是李秉成將軍的妹妹,還派人跟李家談過了……初嬋知道那人是恩平郡王?”

“應該猜得到一些,只有你二叔二嬸才相信她說的話。你妹妹可不傻。”顧行簡輕笑道。

“那現在該怎麼辦?讓恩平郡王認下初嬋和孩子,會不會得罪李將軍家?”夏初嵐靠過去,手按在顧行簡的胸前說道。

顧行簡伸手摟著她纖細的腰肢,耐心地解釋道:“也許恩平郡王對她動了几分心思。只不過皇上要他選妃,他才不敢在這個節骨眼提出來。夏初嬋想做正妃是不可能的,別說身份懸殊過大,皇家也不會允許一個未婚先育的女子來當郡王府的主母,頂多做一個側妃。但李家姑娘還沒過府,就弄出一個側妃,一個庶子,心里肯定不舒服。恩平郡王若寵愛她還好,否則她將來在王府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夏初嵐仔細聽他說的話,真是方方面面都給她分析到了。

顧行簡抬起她的下巴問道:“你真的想讓她進郡王府?恩平郡王極有可能被立為皇儲,你這位堂妹到時候就變成皇妃了,處處壓你一截。我看她心性,跟你三叔家的那位不大一樣。”

夏初嵐想了想說:“我雖然不喜歡她,但她肚子里那個是皇家的骨肉,皇上不會讓他們母子淪落在外的。”

顧行簡的眸中閃過一道冷光。夏初嬋肚子里的不過是個沒有成型的胎儿,有些意外其實很正常。但他不會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他的妻子本性善良,可能見不慣這些手段,更何況那個還是她同姓的堂妹。

他沒再說什麼。這件事需要他從中斡旋,但順其自然的話,結果也已經顯而易見了。

夏柏茂和韓氏知道夏初嬋是跟恩平郡王在一起之后,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韓氏暗自琢磨,若是吳皇后的侄子,頂多就是個公子,可郡王就大不一樣了。聽說現在兩位郡王在爭皇位,要是恩平郡王勝了,那他們的女儿以后就是宮里的娘娘了。

這可比夏初嵐嫁得還要好了。韓氏想到自己以后還能因此獲得誥命的封號,覺得有些揚眉吐氣。

韓氏的心情從最初的沮喪,到現在有些許的雀躍。她畢竟是商戶出身,只會商人錙銖必較那一套,沒什麼遠見。上次韓家的事情以后,她也學乖了,不敢貿然做什麼決定,就怕給女儿的前途造成影響。

她詢問夏柏茂的意思,夏柏茂想來想去,還是帶著她去找顧行簡商量。

顧行簡給出兩種選擇。一種是先悄悄地將夏初嬋送入郡王府,等新王妃確認之后,再討要側妃的名分。這種情況下,夏初嬋固然要受一點委屈,但對各方都算個交代。另一種就是現在告訴皇帝夏初嬋有孕,為了皇室的子孫,皇上也會給夏初嬋名分,但這樣對恩平郡王還有李家勢必都會造成影響。

韓氏自然不願意夏初嬋受委屈的。但是一想到會耽誤恩平郡王的前程,還有可能得罪將軍家,又怕夏初嬋以后在王府的日子不好過。側妃也是妾,上面有王妃壓制著,處處都被人掣肘。

顧行簡說道:“你們自行斟酌,想好以后,派人寫信給我。四姑娘總歸是能入王府的。”

有了他這句話,夏柏茂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道謝之后,帶著韓氏回去了。

顧行簡和夏初嵐在夏家住兩日便要返回都城。臨行的前一夜,鳳子鳴特意上門來拜訪顧行簡。兩人在玉茗居的堂屋里閑談,恰巧提到興元府一案。

鳳子鳴說:“學生與普安郡王從前見過几面。那時候他似乎在王府后院開了几畝田,醉心于田園之樂,也不像恩平郡王一樣,努力與朝中的大臣結交。這次興元府的銅錢流失案,學生耳聞普安郡王根本沒有與當地的官府合作,整日神出鬼沒的,興元府的監司似乎還上了一道折子彈劾他。”

顧行簡晃著茶碗,茶粉沉澱在下面,茶湯呈現碧綠的色澤,就像翡翠一樣。他淡淡笑道:“與恩平郡王結交的人里面,也包括士卿你吧。你今日來,是想探我的口風?”

鳳子鳴臉色稍變,沉吟了片刻才笑道:“老師說的哪里話。恩平郡王的確送了禮物給學生,但也送了禮物給其它的官員。”

若單論鳳子鳴本人,才華是有的,但這不足以讓趙玖另眼相看。鳳子鳴即將成為崇義公的乘龍快婿,這層關系趙玖便會很重視了。皇城司號稱無孔不入,還是直屬于皇帝管轄的。趙玖若跟蕭家打好關系,以后便十分容易知道禁中的情況。

這一套在官場上還行,但做皇帝道行卻顯得淺了。也有可能是年輕的緣故,或者他太想贏。

鳳子鳴看了看顧行簡的神色,繼續說道:“學生聽說很多朝官都已經暗中表示會支持恩平郡王,不知道老師是何打算?”他好像終于講到今天的正題了。

鳳子鳴想探顧行簡的口風,再考慮要不要答應與恩平郡王結交。畢竟如果有顧行簡的加持,恩平郡王的勝算便大大提高了。反之則不然。

“我的態度跟皇上一樣,先觀察一陣再說。”顧行簡喝了口茶,說道,“茶都涼了,今夜便談到這里吧。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鳳子鳴沒想到顧行簡如此滴水不漏,只能無奈地起身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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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7 00:34: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夏初嵐和顧行簡回到都城的第二天, 一個十分年輕英俊的翰林醫官便挎著藥箱上門來拜訪了。這名醫官是專門鑽研婦人科的,名叫潘時令, 今年不過三十多歲。宮里的娘娘每日都要找他看平安脈。

潘時令向顧行簡行禮, 顧行簡抬手道:“一會儿勞煩潘醫官為內子診脈。但有什麼結果不要當著她的面說,私下告訴我。”

潘時令頷首道:“相爺放心, 下官心里有數。”

顧行簡帶著潘時令到了隔壁的屋子, 夏初嵐坐在榻上等著,看到潘時令如此年輕, 還愣了愣,笑道:“相爺, 妾身不知翰林醫官之中竟然有位如此年輕的大人?”

顧行簡走到她身邊, 攬著她的肩膀, 讓她坐下:“潘醫官的確年輕有為。他原本是太醫局的局生,卒業之后,被推薦入翰林醫官院, 于婦人科方面醫术十分精湛。”

潘時令自看了夏初嵐一眼后,便一直垂著頭, 為避免衝撞。他從未見過如此貌美的女子,難怪相爺三十几年獨身,卻為了她破例。而且相爺看她的目光特別溫和, 恐怕平日里也是寵愛万分。否則不會特意向皇上要了他出宮來診治。

翰林醫官院是專給皇家看病的,一般的官宦人家也請不動。顧行簡則另當別論了。

潘時令看到顧行簡就坐在榻上,步步緊盯著夫人,不由有些緊張。他將藥箱放在一旁, 拿出藥枕和帕子,低頭道:“還請夫人將手放在几上。”

夏初嵐見他站著,連忙說:“潘醫官不用多禮,您坐下診脈吧?”

“下官不敢。”

夏初嵐又回頭看了看顧行簡,顧行簡道:“思安,去搬一張圓凳來給醫官。”

思安應是,連忙去了。

“多謝相爺和夫人。”潘時令坐下來,深呼吸了口氣,終于抬頭觀察夏初嵐的神色,又問了日常的飲食起居,有何病史,然后才在夏初嵐的手腕上蓋上帕子,開始切脈。

他摸了半晌之后,收回手笑道:“夫人的身子沒有什麼大礙。就是注意保暖,平日最好多活動筋骨,飲食上也要增加一些。”

趙嬤嬤在旁邊認真聽著,一一記下,然后顧行簡送潘時令出去開藥方。等走到隔壁的屋子里,潘時令才道:“相爺的設想沒有錯,夫人的確有中度的宮寒之症,加上身体虛弱,不太容易懷孕。而且這似乎是打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算先天不足。這種情況也著急不得,慢慢調理才是。”

顧行簡遲疑道:“那行房……對她的身体會否有影響?”

潘時令笑道:“行房自是無礙的。”

顧行簡松了口氣:“那請醫官開藥方吧,還有注意的事項,也都一一告訴我。內子不太喜歡藥味,最好選擇一些苦味不那麼濃烈的藥。”

潘時令應和道:“下官明白了。”

送走了潘時令,趙嬤嬤在屋里整理箱子的時候,看見從紹興帶來的錦盒壓在底下,便將它拿出來,想再找個妥善的地方放置,恰好被夏初嵐看見了,便要了過去。里面放著那塊麒麟玉佩,她几乎都要忘了這塊玉佩的存在了。

“你說這塊玉佩是我打小戴在身上的?爹可有說過來歷?”

“老爺沒有告訴我來歷,只說很重要,要我妥善保管。”

夏初嵐伸手摸著玉佩,這塊玉佩成色極好,雕工卻有些稚嫩,猜不出價值。十多年前的夏家應該還買不起這樣一塊玉。以前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世,但如今看著這塊玉佩,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趙嬤嬤說到夏家的時候,她已經三個月大,之前有個乳娘在帶她,而后不知什麼原因被辭退了。而且娘生她的時候,跟爹在外地做生意,夏家沒有人親眼見到她生下自己。

如果,她真的不是爹娘的親生女儿呢?那會不會跟崇義公夫人口中的倩娘有几分關系?可那日她問娘的時候,娘為什麼說不知道崇義公府呢。

她獨自沉思,也沒注意到顧行簡回來了。

顧行簡坐在她身邊,看了看她手中的玉佩,說道:“我第一次見這塊玉佩,便覺得奇怪。麒麟喻麟儿,女孩儿怎麼會佩戴這樣的玉佩?”

“這是我爹給我的。但他也沒說是什麼來歷。”

顧行簡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說道:“看這上面的紋路和刻痕,應該有數百年的歷史了,可能是傳家寶之類的。你可是想查它的來歷?或者我可以幫上忙。”

夏初嵐知道顧行簡對古玩字畫之類的鑽研很深,便說道:“那謝謝夫君了。”

顧行簡將玉佩放回錦盒里,輕輕問道:“夫人光嘴上說謝?”

夏初嵐湊過去,在他臉側親了一下,見他不滿意,又親了他的嘴唇。顧行簡卻扣住她的腰,將她抱在懷里深吻了會儿,然后貼著她的唇瓣說:“嵐嵐,明日開始,你要喝些藥調理身子。”

果然一聽到喝藥,她就皺起眉頭。

“不會太苦的。”顧行簡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拿起錦盒走出去了。他將玉佩的圖紙畫下來,送去讓宮中秘書閣的人查閱典籍,若是記載在冊的東西,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都人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祭灶,從這一天開始,就正式進入節年了,直到上元節結束。祭灶的風俗各地不已,臨安保留著很多南渡以前汴京的風俗,將灶君稱為灶馬,貼灶馬于灶頭,然后燒紙錢,供奉甜粥,糖瓜和麥芽糖。

據說灶君記錄人間的善惡,每年這一日會上天庭向天君稟報在人間各家的所見所聞,百姓為了收買他,讓他說好話或者開不了口告狀,才給他供又黏又甜的東西。

以前相府的祭灶都是由南伯負責的,顧行簡几乎不管。但今年他卻很認真地燒紙錢,還拉著夏初嵐一起。夏初嵐看他燒得十分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清瘦的面龐在火光里顯得特別虔誠。

南伯在旁邊念念有詞:“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平安。”

夏初嵐是不相信有鬼神的,但祭灶的風俗在后世仍然延續,想必這也是世人的一種精神寄托吧。

***

崇義公府,祭灶過后,吳氏讓人將酒送到蕭儉的書房去。蕭儉正跟蕭昱談論揚州的案子。蕭昱道:“沒想到皇上如此輕易地放過了賬冊上的人,吳致文也逃過一劫。”

蕭儉靠在椅背上,英俊的臉龐,如刀削一般,比蕭昱更多添了几分成熟穩重:“若不是顧行簡先一步將魏瞻手里的暗賬抄走,吳家不可能全身而退。顧行簡的確十分狡猾,他將前后的事都打算好了,那魏瞻如今下落不明,皇上僅僅憑一頁賬冊,也不能隨便動皇后的母族。”

“對了父親,皇上要顧行簡在開春之時,去興元府幫普安郡王處理銅錢流失的案子。”

蕭儉沉默地看著花架上擺的几盆水仙,說道:“有顧行簡在,你我行事均需小心。他們君臣之間的信任和默契是多年累積的,也不可能輕易打破。至于恩平郡王,他既然有意示好,你也給些善意的回應,記住點到為止。”

蕭昱應是,又說道:“可惜碧靈不懂事,她若是肯嫁給恩平郡王,恩平郡王便可掌握在我們手中。”

蕭儉搖了搖頭:“昱儿,你以為皇上會讓趙氏皇位的繼承人成為我們蕭家的乘龍快婿?將鳳子鳴調任紹興,便是讓他有更多的機會能夠接觸碧靈。他將皇城司交給你,名為器重,讓你替他做事,實際上也讓你得罪盡滿朝文武,不給我們與百官親近的機會。這皇位雖然是意外落在他頭上的,但他可一點都不糊涂。”

蕭昱這些年,一直被排斥在朝堂之外,淪為了皇帝的犬牙,看著風光,卻里外不是人。他只能對皇帝表示服從,尊敬,不敢流露出絲毫的不滿,否則會讓皇帝對他們家更忌憚。

這江山,本就是蕭氏的先祖打下來的。是被趙家奪去,而后表面上說要善待蕭家后人,可實際上,蕭氏的后人早就所剩無几。

蕭家人若不學會自保,恐怕早就死光了。

“令公,公子,夫人要奴婢拿祭灶的酒過來,給二位飲用。”

蕭儉看了蕭昱一眼,蕭昱便出去將酒端了進來。蕭儉一邊倒酒一邊說:“你母親最近在做什麼?她前几日好像出門去了趟相府?”

蕭昱搖頭表示不知。父親和母親的關系一直很冷淡,兩個人都不住在一個院子里。據說父親身邊只有過一個姬妾,是母親的人,但她生下碧靈之后就死了,碧靈便被母親養在身邊。那之后,父親枕邊便再沒有旁人了。

蕭儉似乎不想多提關于吳氏的事情,揮手讓蕭昱出去了。

等蕭昱走了,蕭儉推開多寶閣上的一個花瓶,多寶閣一轉,里面還有另外一個空間。他走進去,牆上掛著一副畫像,畫像前面擺著香案,放著供品和香爐。

他點了三炷香,然后望著那幅畫像出神。

畫像上的女子身姿窈窕,氣質出塵,五官精致,十分貌美。吳氏姐妹的姿色才情跟她一比,算得了什麼?只不過她一直被他養在別院里,無人知道罷了。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好不容易等她長大,將她擁入懷中,她才應該是他的妻!

“倩儿……”蕭儉伸出手,撫摸著畫像上的人,“你放心,昱儿十分出色,蕭家的一切都會由他繼承。只可惜你沒給我留下個像你的女儿,這樣我也能聊以慰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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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7 00:34: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蕭儉從密室里面走出來, 站在窗前沉思。院子里種著几株梅花,長勢極好, 猶如粉白的云朵一般, 松軟地落在樹上。

恩平郡王和普安郡王都不是皇上的親生子。一個背后是皇后的吳家,一個背后是張賢妃的張家。從勢力上來說, 張家肯定不能與吳家相比, 張賢妃這些年在宮中也几乎沒什麼地位了。

他如今籌謀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皇上心思深沉, 誰也不知道他的打算。而朝中有不少大臣已經蠢蠢欲動,開始想要站位了。

一個護衛走進來, 在他身后說道:“令公, 據查恩平郡王在揚州時與一個女子有些苟且之事。我們可有對策?”

宋儉轉了轉手腕, 問道:“那女子是何來歷?”

“平民女子,屬下還未查到來歷。不過應該不是揚州本地的人。”

“你將此事暗中透露給左拾遺王大人。剩下的,便靜觀其變。”宋儉說道。

那護衛走了以后, 身后忽然有開門的細微聲響。蕭儉頭也不回,輕聲道:“你這丫頭, 怎麼還是這麼沒規矩?”

蕭碧靈本來想嚇父親一跳,哪里知道早就被父親發現了,只能上前挽著父親的手臂, 撒嬌道:“父親,不是您找我嗎?”

蕭儉側頭看她:“聽說前几日你和你母親去相府了?”

蕭碧靈沒想到母親已經交代下人不能向父親透露,但父親還是知道了。想想也是,崇義公府到底是父親在做主。她輕聲道:“沒什麼, 就是那日宮中的梅花宴,皇后娘娘說相爺的夫人有才智,母親有意想結交……”

蕭儉看著她,她怯怯地縮了下身子,說道:“真的是這樣……父親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問母親。”

蕭儉知道她不擅長說謊,但也不想為難她,徑自走回書桌后面坐下,抬頭看她:“你跟鳳子鳴的親事既然已經定下了,你二人還是要減少見面。你是皇上親封的縣主,女儿家要矜持些。”

“可我會想鳳哥哥啊。您要是將我明年就嫁出去,我們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見面了。那麼長的時間都不見面,我不是會害相思病嗎?”蕭碧靈嘟著嘴說道。

蕭儉看著她,心底暗暗嘆了口氣。這丫頭打小被他驕縱,養成了如今無法無天的性格。幸好那鳳家不過是沒落的貴族,這也是他同意將蕭碧靈嫁過去的原因。好歹崇義公府能夠壓得住他們。

蕭碧靈出去以后沒多久,吳氏便親自過來了。但她沒有進去,只是站在窗外看著屋里的人。

他正在練字,英俊高大,跟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折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吳氏摸了摸自己的臉,反倒是她自己好像老多了。去泉州的人還沒回來,她不知道夏初嵐跟倩娘到底有沒有關系,所以暫時沒有告訴他。她在崇義公府這麼多年,任勞任怨,但就是走不進他的心。說白了他們之間當初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只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是她不小心動了真情。

年輕時爭强好勝,凡事總要個輸贏,到頭來又得到什麼呢?

吳氏嘆了口氣,轉身離去。蕭儉微微側頭往窗外看了一眼,繼續若無其事地練字了。

***

下午几個吏部的官員來見顧行簡,給他送節禮,順便討論明年各地到任的官員要派往何地的事。

夏初嵐派六平代表相府去顧家送節禮,特意交代他要說是顧行簡的意思。她自己跟思安摘了些梅花瓣,拉著趙嬤嬤去廚房做梅花蒸糕。趙嬤嬤的廚藝那可是比思安還要好,從小就會做各種美味的糕點給她吃。

趙嬤嬤聽了夏初嵐的描述,笑道:“姑娘上次打蛋的時候一定沒有用力打勻,今天我來打,保管做得好。然后送去給相爺還有官員們吃,人人都知道相爺娶了個巧媳婦。”

夏初嵐被趙嬤嬤說得不好意思,小聲道:“嬤嬤,我才沒有這麼想。”

趙嬤嬤也不繼續打趣她,卷起袖子,要思安打下手。夏初嵐正在找雞蛋,忽然看到木柴的地方動了動。她后退兩步,叫了思安一聲,眼睛盯著那些木柴。思安會意,連忙從旁邊撿了個木棍,說道:“誰在那里?快點出來!姑奶奶的棍子可是不長眼的。”

那木柴堆動了動,一個瘦小的影子冒出來,嘴里還叼著一個饅頭,怯怯地看著夏初嵐。

“你是……”夏初嵐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陳江流把饅頭從嘴里拿下來,小聲道:“小的叫陳江流,是昌化人。之前跟夫人見過一次的。”

思安看到陳江流長得十分漂亮,像個女孩,皺眉道:“這王府里怎麼還藏著一個姑娘?!”

趙嬤嬤也停下手中的活儿過來。她畢竟年長一些,看得到陳江流喉嚨上的喉結,說道:“思安,這是個男孩子。”

思安更驚訝了,男孩怎麼會長得這麼漂亮?她走過去,陳江流還沒有她高,一雙眼睛十分純淨,如同山中的清泉。她道:“小家伙,你怎麼在這里?”

陳江流微微臉紅:“我,我餓了……”

思安道:“你中午沒用午膳嗎?”

“用了,但是不夠吃……我從小就吃得多,但是到了這里,不想給崇明哥哥惹麻煩,還怕大人將我趕走,所以一直忍著。餓了几天,實在是受不了了……”陳江流摸著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們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告訴那位大人?他好像很不喜歡我。”

夏初嵐猜測陳江流口中的大人說的是顧行簡,顧行簡不喜歡他麼?她覺得這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孩子罷了,便說道:“以后想吃什麼盡管說一聲,府里保證你能吃飽。”

陳江流點了點頭,向夏初嵐身后看了一眼:“你們在做什麼?我可以幫忙嗎?這個府邸好大,卻看不見几個人。平日崇明哥哥也不讓我亂走,我只能跟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說話。”

思安“噗嗤”一聲笑出來,走到夏初嵐身邊,低聲道:“姑娘,這個孩子還蠻好玩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

當著陳江流的面,夏初嵐不好細說,只對思安搖了搖頭,思安便沒有再問了。趙嬤嬤把陳江流叫到身邊,教他做梅花蒸糕,陳江流天賦極高,第一次做居然比夏初嵐做得還好。等到蒸糕出爐,三個人圍著那精致的蒸糕看,簡直跟果子店里賣得一樣。

“你以前做過嗎?”夏初嵐側頭問道。

陳江流說:“小的以前餓了就自己做東西吃,還會點縫縫補補的針線。夫人以后若是有吩咐,也可以讓小的做。”

夏初嵐點了點頭,可比她强多了。她拿了塊蒸糕嘗,濃淡適中,也不是很甜,便讓思安給顧行簡他們端去了。

几位官員說了快一個時辰,正有些口干肚子餓,看到侍女們端來糕點和茶水,各個喜笑顏開。顧行簡一看那盤子里點綴著梅花瓣的蒸糕,就猜出不是夏初嵐的手藝,他拿起來嘗了一口,比秦蘿做得還要好吃,唇齒留香。他聽到官員們紛紛稱贊,還問是不是夫人的手藝。

他只能替夏初嵐認了下來,好歹得幫她博個賢惠的名聲。

談完事情之后,顧行簡讓南伯送官員們出府,自己則翻看官員們的調任的名冊和考績。南伯回來告訴他:“相爺,有個小黃門求見。”

顧行簡讓南伯將小黃門帶進來。那小黃門是皇后宮里頭的,一見顧行簡就說道:“相爺,不好了。王大人要彈劾恩平郡王,這會儿折子已經擺到皇上的御案前,您快想想辦法吧。”

顧行簡不慌不忙地問道:“王大人為何彈劾恩平郡王?”這王律就是當初因為吳志遠的事情彈劾他,后來又在四方館前辱罵他的那位鐵骨錚錚的諫臣。若是擱在以往的朝代,侍奉其它的君王,估計早就死上几回了。偏偏本朝有太祖遺命立碑于太廟,一云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之人。一云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故而歷任皇帝都恪守。

小黃門遲疑不決。皇后娘娘也是剛知道此事,正叫了恩平郡王進宮詢問,具体的情況他也不知道。

小黃門如實地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相爺,您可得救救王爺。否則事情鬧大,皇上那邊恐怕會降罪。”

若此事不關夏家,顧行簡倒不必置身其中。但現在事情鬧到了皇上面前,不僅恩平郡王會有麻煩,夏初嬋和夏家以及夏柏青可能都會受到波及,他不得不想應對之策。

“你先回宮吧,我晚點也會進宮一趟。”顧行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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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7 00:34: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高宗站在垂拱殿上, 怒氣衝天。所有內侍宮女都陪著趙玖跪在殿中,一起勸皇帝息怒。趙玖試圖解釋, 可盛怒之下的高宗, 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的繼承人之一在揚州期間居然鬧出這樣的丑事,還被言官彈劾, 丟盡了皇家的顏面!

“父皇, 您聽儿臣解釋。儿臣不是故意如此,只是……”趙玖以頭抵地, 急切地說道。

高宗手指著他,怒斥道:“朕不想聽你解釋!你利用職務之便與官員宴飲, 還與民間女子苟且, 你將朕和皇室的顏面置于何地!虧得朕對你信任有加, 你就是如此回報的!”

趙玖瑟瑟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以為只要他不說,這件事揚州那些官員也有份, 沒人敢捅到皇帝面前。哪里想到會被王律知道,一封彈劾的奏疏擺在御前, 引火燒身。

“皇后娘娘駕到!”門外的內侍高唱了一聲,吳皇后快步走入垂拱殿,跪在趙玖的身旁:“皇上, 請您息怒。”

高宗哪怕再生氣,也顧念著與皇后多年的夫妻之情。更何況吳皇后曾在性命攸關的時候守護著他,他不忍遷怒。

“皇后,你這是做什麼?”高宗負手, 皺著眉問道。

吳皇后伏拜了一下,然后對高宗說:“皇上,左拾遺大人沒有弄清狀況,這件事臣妾知道得最清楚,還是由臣妾來說吧。實際上玖儿一回都城就告訴臣妾此事,他與那女子也並不是苟且,而是郎情妾意,本就要納入王府的。只不過那日皇上說要給他選妃,他怕正妃沒有進門,先納妾不妥,所以才沒有說。”

高宗坐在御榻上,看著趙玖問道:“你母后所言,可是真的?”

趙玖連忙說道:“千真万確。儿臣並沒有强迫那名女子,而是真心地喜歡她,想要將她納入王府。然而還沒有等儿臣稟明,父皇便說要選妃,還屬意李將軍家的姑娘。儿臣怕說出來會傷了李家的情面,打算緩一緩再納揚州認識的那位姑娘入府……”

高宗手摸著龍頭扶手,看著跪在殿上的眾人,平復了一下怒氣,說道:“皇后和其它人都先起來吧。”

眾人謝恩,吳皇后扶著女官站起來,趙玖還老老實實地跪著。

高宗讓其它宮人都退下去,只留了董昌,吳皇后和趙玖三個人。他沉聲道:“你倒是說說,那女子是何來歷?她可知道你的身份?”

趙玖老老實實地說道:“她說自己是紹興人,名叫嬋儿。當時畫舫上有許多官員,儿臣也沒有表明身份。但儿臣一直在查揚州的案子,還沒顧得上調查她的身份。應該只是普通的商戶出身。”

高宗的面色仍是很凝重,吳皇后說道:“皇上,玖儿這個年紀,府里還沒有什麼体己的人,本來臣妾也是想安排兩個宮女先住到府里去伺候他的。既然他和那個姑娘兩情相悅,並不是王大人說得那麼不堪,不如就將那姑娘先收進王府里,幫著照顧玖儿的飲食起居,您看如何?”

原本郡王納一兩個妾,也並非大事,用不著高宗親自過問。高宗氣的是王律的折子上說得有理有據,指證趙玖是强污了民女,敗壞皇室的名聲,他這才大發雷霆。

他也不是不開明的人,年輕男子血氣方剛,也需要發泄,不因私廢公便可。但這些畢竟只是皇后和恩平郡王的一面之詞,他還是要親自調查一番,再做決斷。

“你們先退下吧。”高宗揮手道。

趙玖暗暗松了口氣,跟著吳皇后從垂拱殿內退出。趙玖低聲對吳皇后說:“母后,剛剛好險。”

“這次多虧了顧相的計策。你父皇必定會派人去揚州還有紹興調查,你可有對策?”吳皇后執了他的手腕說道。

趙玖抱拳道:“母后放心,揚州的官員都有把柄在儿臣手上,而且當時也是他們逼儿臣就范的。若是事情鬧大了,對他們自己也沒有好處。至于那位姑娘,也是真心喜歡儿臣。若跟她說能夠入王府,她自然會跟我們的說辭一樣。只是儿臣覺得奇怪,這件事是怎麼被王律知道的?”

吳皇后嘆了口氣說道:“眼下朝堂上,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你,就等著抓你的錯處,有人故意將實情透露給王律的也說不定。王律是出了名的鐵骨,不怕死,你父皇也不能拿他如何。往后你行事可要加倍小心,万不可再魯莽。”

“儿臣曉得。母后為儿臣的事辛苦奔波,儿臣都記在心里,將來必定加倍孝順母后。”趙玖扶著吳皇后的手臂,誠懇地說道。吳皇后未生育,以后的希望也都寄托在趙玖的身上,自然要竭力保他。聽到他這麼說,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兩個人一起朝前走去。

高宗還坐在殿中沉思,董昌奉上茶,輕聲問道:“官家還在想恩平郡王的事情?”

“你覺得他們剛剛所言和王律在奏折上所言,孰真孰假?”高宗邊喝茶便問道。

董昌扯了扯嘴角:“官家這可是為難小的了。小的愚笨,實在看不出來。”

高宗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從朕是康王的時候起,就一直隨侍朕的身側,這麼多年了,耳濡目染,不會不知道一點。說說吧,說得不對,朕不怪你就是。”

董昌眼珠轉了轉,然后才說:“依小的看,兩邊都不可盡信。言官平日里就是捕風捉影,抓著百官的錯處不放,有誇大的成分也未可知。至于皇后和恩平郡王,本來就是榮辱與共的關系,維護也是正常的。只不過小的聽說兩位郡王這些年過得清苦,也養不起什麼下人姬妾,普安郡王還自己種菜吃,連終身大事都被耽擱了。此番算是遇到一個心儀的女子,郡王年輕氣盛,把持不住,也並非大錯。”

高宗點了點頭,將茶碗放在一旁:“朕跟你想的大体一樣。”

董昌賠著笑道:“那說明小的還能猜到几分聖心。這些年在官家身邊,也不算白呆。”

高宗也忍不住笑,瞥他一眼:“老狐狸。”

“官家謬贊。”董昌抱拳道。

……

顧行簡沒有告訴夏初嵐宮中所發生的事情。過了几日,他告訴夏初嵐,夏初嬋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不久就要進王府了。

她好奇地追問事情的始末,顧行簡也沒有多說。他跟皇后交換了條件,這件事當然不能告訴她。

婚假結束,顧行簡每日都要去政事堂處理政務,變得異常忙碌。常常早出晚歸,有時候夏初嵐還沒有醒,他便已經走了。而等他回來已經夜深,她又睡著了。

這天夜里,夏初嵐特意强撐著精神等他回來。他沐浴之后爬上床,將她摟在懷中。她睜開眼睛,輕輕叫道:“夫君。”

“你還沒睡?”顧行簡低頭,詫異地看著她。

夏初嵐抬起雙手捧著他的臉,總覺得好不容易養起來的一點肉又沒有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想跟你說說話。否則明日醒來,你又不在了。”每次早晨醒來,身邊空蕩蕩的感覺並不好受。以前她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如今好像習慣依賴他了。

顧行簡失笑,這口氣頗有几分閨中怨婦的味道。難得她沒用敬稱,便摸著她的頭發說道:“嗯。你想說什麼?我陪你。”

“你年后是不是要去興元府了?要去多久?”

“興元府路途遙遠,恐怕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才能回來。”

夏初嵐總覺得這時間太漫長了,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你?”顧行簡頓了一下。

“嗯,我可以穿男裝,給你當書吏,如何?剛好興元府我都沒去過。聽說那邊會下雪呢。”夏初嵐期待地說道。她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雪對于她來說,可是稀罕的東西。

顧行簡原來也有過帶著她去的想法,畢竟新婚就分開那麼久,實在有些難受。可他又覺得那邊的條件不比都城,她身子嬌弱,恐怕受不了舟車勞頓之苦。眼下她主動提出來,他不由說道:“夏家的事,你無法完全舍下。而且那邊靠近邊關,條件十分清苦,你還是留在家中吧。”

“夫君的意思是,我是個吃不了苦的人?”夏初嵐不悅地說道,“夏家原本在那一帶的生意都中斷了,我也想過去看看情況。你若不帶我去,我便自己跟著商隊過去。”

顧行簡本也沒打算她乖乖聽話,眼下見她頗有几分要上房揭瓦的意思,便將她拉過來,壓在身下,抬著她的下巴說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敢威脅為夫?商隊里頭魚龍混雜,你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去?我不准。”

夏初嵐還沒來得及說話,嘴唇已經被他堵住,中衣的系帶也被他用力扯掉了。她被吻得意識模糊的時候,只聽到他在耳畔低聲道:“嵐嵐,一會儿別求饒。”

夏初嵐后來真的求饒了,懊惱真不該觸他的逆鱗,被他用各種姿勢頂入。他平日百般寵著她,愛護她,但在原則問題上是絕對不會讓步的。所以不管她后來怎麼求饒,他都鐵了心似的,沒有停下的打算。

這一夜,她再也沒有機會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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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7 00:34: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几乎能聞聽雞鳴的時候, 夏初嵐全身汗濕,頭無力地靠在顧行簡的肩膀上, 低語道:“夫君, 真的好累……改日再繼續吧……”

顧行簡忍不住低笑。他正抱坐著她,她的雙腿分開在他腰的兩側, 方便他進出, 他的那處還被她的溫熱包裹著,蓄勢待發。他低頭靠在她的臉上, 一邊親一邊問:“以后還敢不敢自作主張了?”

她虛弱地搖了搖頭。他的体力真是太驚人了,跟瘦削的外表一點都不相符。估計一連數日沒有親熱, 他也忍得很辛苦。只是白日那麼多政事, 晚上居然還有如此精力折騰她。

顧行簡這才退出來, 抱起她去淨室。他今夜雖然換了几種姿勢,但是並沒有下狠力氣,所以她像被海浪一波一波推到最高, 其實是很舒服的,但就是有些体力不支。

顧行簡放好水, 先把她放進木桶里,然后自己也坐了進去。夏初嵐下意識地往旁邊縮了一下,他又把她撈回來, 摟在身前:“乖乖地泡一會儿。”

反正她的身子對于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秘密了。

他的身上很結實,她靠著他的胸膛,靜靜地看著冒熱氣的水面, 沒有再逃開,而是問道:“那我可以跟夫君一起去興元府嗎?”

顧行簡沒想到她還記著這件事,親了親她的發頂說:“嗯,帶你一起去。”

夏初嵐高興地轉過身,仰起頭吻他。兩人的呼吸又變得凌亂而滾燙起來,顧行簡的手伸到水面底下,撫摸著剛剛交合的地方,她的身体緊繃,抓著他的手臂:“不要……”

他低聲說道:“我只是看看有沒有弄傷。”他的手指輕輕撫弄著那兩片花瓣,她仰頭發出一聲呻吟,身体忍不住戰栗。

等清洗完,夏初嵐真的睜不開眼睛了。她靠在顧行簡的懷里,聽著他穩健的心跳入眠。顧行簡卻睡不了多久了,看著她的睡顏,視線落在被他吻得十分紅潤的小嘴上,輕輕笑了笑。

怪不得阿兄跟秦蘿圓房以后,秦蘿立刻就懷上孩子。生下瑞儿沒過多久,又懷上了。他以前總覺得女人是多余的,他並不需要。可現在將她抱在懷中,壓在身下,才知道男女之間的滋味有多美妙。

這樣年輕貌美的女孩,花一樣的身子,芬芳美麗,簡直如同蠱,讓人欲罷不能。他這几日在政事堂議事的時候,時不時都會分心想她在做什麼。真是恨不得將她變小了揣在懷里,隨時隨刻帶在身邊。

相府在內城,倒不用像住在外城和郊外的官員一樣,早早起床。但顧行簡一直都是中書省到得最早的官員。每當其它官員走進官廳的時候,都能看到宰相大人已經坐在那里批閱公文了。

三日一次的中書論政,官員或站或坐,擠滿了政事堂。戶部的一位劉姓官員正在對茶稅的事侃侃而談,眾人發現宰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那名戶部的官員停下來,小聲問道:“相爺,您有在聽嗎?”

顧行簡看向那名官員,淡淡地說道:“你接著講便是。另外貼射法是淳化二年設立,而不是淳化三年。廢止是在天聖元年,而不是天聖二年。講之前最好將國史或者相關的文獻閱讀清楚,免得誤導旁人。”

那官員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連忙應是。

議政結束以后,張詠跟門下省的官員一起走出政事堂。官員們在他身后議論:“剛剛明明看到相爺走神了,沒想到他竟然將劉大人的話都聽進去,還將他的錯處找出來。劉大人本來想在論政的時候好好表現一番,這下反而出了丑。”

“是啊。相爺真厲害,所有法令的沿革變更他都如數家珍。怪不得他執政中書以來,國庫扭虧為盈,百姓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了。”

張詠負手笑笑,沒有說話。這有什麼?那人以前在國子監的時候,曾與五個高手下盲棋,殺得他們節節敗退,一心多用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難事。倒是他很少在議政的時候走神,難道也在想兩位郡王的事情?

顧行簡坐在官廳里面,十個書吏在屋子里分撿文書,稍后將它們送到各司部。一個穿著綠袍的官員進來,對顧行簡拜道:“相爺,下官是秘書閣的官員,奉錢大人的命令,前來送東西。”

顧行簡走到旁邊無人的偏堂,那官員從袖中抽出一張疊好的紙,恭敬地呈上:“大人查了數日,在前朝的起居注里發現了有關這塊玉佩的記錄。應該是蕭家的東西,世宗皇帝親手所刻。”

顧行簡皺眉,竟然是蕭家的東西?那就說明嵐嵐可能與蕭家有關。

“我知道了,此事暫時不要告訴別人。”顧行簡揮手讓那綠袍官員退下,獨自坐在椅子上沉思。蕭家是前朝的皇族,身份十分敏感,皇帝對他們也一直是敬而遠之。至于把蕭昱收入皇城司,名為重用,實則是監視。若他也跟蕭家的人扯上關系,只怕皇帝與他之間會產生微妙的變化。

他抬手揉了揉額頭,決定先將此事隱瞞下來,只派崇明繼續暗中調查。

***

夏靜月到相府來送節禮,夏初嵐很高興,留她吃午飯。夏靜月問道:“三姐姐,我聽說四姐姐很快就要進恩平郡王府了?”

夏初嵐點了點頭:“應該在年后吧。郡王府和夏家都在准備這件事,她那肚子,三個月以后就藏不住了。”

“唉,李家姑娘最近都不理我了。我昨日與她打招呼,她看到我就走開,連帶平日几個交好的小姐妹也對我指指點點的。我都不好意思去上課了。”夏靜月嘆了口氣。

“怎麼,你認識李婉晴?”

李婉晴是李家姑娘的閨名。李家的祖上跟著太祖打江山,到前几代沒出什麼人才,有些沒落了。幸好這一代出了個李秉成,又有復起之勢。而且李秉成在上次和金國的交戰中,與陸彥遠結下了深厚的情意。皇后之所以想要拉攏李家,大概也有這層原因在里頭。

本朝重文輕武,武將其實沒什麼地位。但是英國公府和李家的勢力卻不能小覷。

夏靜月道:“三姐姐忘記了?我跟李家姑娘一起上琴課的,前陣子聽她說,皇后有意讓她做恩平郡王的妃子,我們几個還給她道喜了呢。沒想到四姐姐就……前几日,吳家那邊還派人來問爹爹此事是不是真的。”

夏初嵐沒想到這件事傳得這麼快,皺眉問道:“莫非你的婚事受了她的影響?”

夏靜月搖了搖頭:“那倒沒有,吳家只是問問情況,別的也沒有說。只不過我們到底是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她話已經說得很委婉,大概是不忍用難聽的話中傷自家姐妹。說白了,夏初嬋行為不檢,對她的名聲已經造成了影響。

兩個人正說著話,南伯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夫人,小公子回來了!”

夏初嵐和夏靜月朝外看去,見到夏衍大步走進來。他懷里抱著几本書,南伯要幫忙,他沒讓,然后自己將書全都放在茶几上,坐下來長舒一口氣:“五姐姐也在這里。今日太學開始放年假了。我總算可以好好休息几日,喘一口氣。”

夏靜月側頭看他,不禁笑道:“六弟弟,你放假了怎麼還抱這麼多書回來?這可不是要休息的樣子。”

“五姐姐不知道,太學里頭的考試真是多到嚇人,每年按照考試的成績來淘汰學生。我不敢松懈,在家里每日也是要讀書的。前几日我們還跟國子學的比試了一場。”

夏初嵐想到送他入學的那日,將他們圍在那里的衙內們,便問道:“那些人沒有再為難你們吧?”

“沒有,國子學的先生們管教得很嚴格,平時他們倒是不敢亂來。就是那個叫吳宗進的,仗著自己是皇后的內侄,橫行霸道。對了,我聽說皇上將兩位郡王重新召回都城了?最近同窗們都在議論這件事,還說朝官們已經開始站隊了,好像恩平郡王的呼聲比較高。”

太學是培養未來官吏的地方,對政事自然很敏感。只不過顧行簡平日從不與夏初嵐說這些,不知道是怕她聽不懂,還是嫌這些話題太過沉悶了。他好像覺得她應該遠遠避開這些,就連答應帶她去興元府,都是她用一整夜不眠不休換來的。

那位恩平郡王的確一表人才,梅花宴的時候她也看見了。就是不知那位一直沒有出現過的普安郡王,到底如何了。

吃過午飯,夏衍提議去街上逛一逛。馬上就要到除夕了,這是一年當中最熱鬧的時候。很多郊外的百姓都涌進城里趕集,購買年貨。夏衍主要是想到書坊買點書,夏初嵐和夏靜月便與他一道。

都城最大的書坊在御街之側,朝天門附近,上下兩層的結構,比一般的酒樓食肆還要闊大。里面密密麻麻地排滿了書,門庭若市。

夏初嵐他們正要走進去,忽然來了十几個護院,將人都清了出來,然后堵在門口,也不許人再進去。夏初嵐讓六平過去打聽,六平回來稟報:“聽說是清源縣主和几位朋友要來買書,怕書坊里人多眼雜,就把人都請出來了。姑娘,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夏初嵐不想跟蕭碧靈起衝突,正想帶著夏靜月和夏衍離去,几輛華頂馬車在他們眼前停下來,一些妙齡女子從馬車上下來,有說有笑。這當中還有几個熟面孔,都是那日在梅花宴上見過的。

蕭碧靈瞥見夏初嵐,也不打算搭理。倒是李婉晴面色陰郁。那夏初嬋是夏初嵐和夏靜月的姐妹,居然不要臉地勾搭上了恩平郡王,皇后娘娘為了拉攏顧行簡,還特意准她入王府。只不過顧著李家的面子,還未給名分。但李婉晴還未進門,夏初嬋連孩子都懷上了,李婉晴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惡氣的。

“姑娘,您想不想給夏家姐妹一點教訓?”身旁的侍女問道。

李婉晴皺眉:“那是宰相夫人,豈是你我能夠動的?算了,進去吧。”

“姑娘,都城里都說宰相好男風,娶這位夫人不過是擺擺樣子。您看那日梅花宴上,她連相爺的畫作都認不出來,夫妻感情能好到什麼地方去?那小賤人在王府里面,我們動不得,這兩個可是自己送上門給您出氣的。而且也用不著我們親自動手……”侍女幫李婉晴出謀划策道。

“你想怎麼做?”李婉晴側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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