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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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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腿毛略粗]第一科舉輔導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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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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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39:54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加試考察

    進士科乙班正式結業後,宋問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執教,便沒有向書院繼續申請。

    這幾日留在家中,和學生們一起等結果出來。

    丁有銘與李洵,已經開始在父輩官署裡任職。能考上最好,或許能平步青雲,少走不少彎路。

    宋問打聽了幾人的情況後,倒挺為他們高興。

    就孟為那廝,得了唐毅一個「通」字,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預感。專等著自己高中,現在正跟著他爹四處拜謁。還往宋問這裡,送了不少禮。

    孟為這人雖然魯莽,虎頭虎尾,但的確是很有靈性的。宋問只能……祝福他。

    如往常般出去溜躂了一圈回來,挽起袖子準備露兩手,吃些好吃的,外面有人來訪。

    小五小六忙著和面生火,宋問過去推開門,發現是王義廷,驚道:「王侍郎?」

    王義廷朝她輕輕頷首,走進門來。

    宋問輕掩了門,就聽王義廷道:「我父親囑託我過來,轉告你一聲,好有個準備。」

    「你父親?」宋問想了想,道:「哦,吏部尚書?」

    「是。」王義廷斂袖,也不與她多說,直言道:「今年的科考,吏部與禮部的九位考官閱卷後,粗略選出的進士,有近百名。我看過一遍,今年考題已是偏難,考官錄取的標準也較往年有所上拔。多年罕見,實屬詭異。所以幾位考官懷疑,或許考題洩漏,有人舞弊。」

    宋問站到牆邊,叉腰沉思道:「這理由也太粗糙了,實在難以讓人信服。就不許今年人才輩出了?」

    王義廷:「你我皆知,這就是不可能的。哪怕是除去雲深,也不該有這麼多人。」

    每年科舉,在開考之前,能有多少人及第,其實大家心中有數。「通榜」和「行卷」已經確定了一部分。其餘真正的寒門子弟能考上,是不多的。

    這就是大梁的現狀,凡是參加科考,無論是否有真才實學,都會先主動遞送名帖,求人推薦延譽。

    默默無聞的才子橫空出世,那是極少的。

    王義廷道:「還有一事,雖外人不知,不過告訴先生,倒也無妨。考卷的封條,當日是開著的。究竟出了什麼事,暫未查出緣由。不過多半與此事有關了。」

    而宋問等人,是沒有這個機會,也沒有這個必要的。

    宋問從懷裡抽出摺扇,敲了敲下巴,深沉道:「你來找我,總不是所指雲深吧?」

    王義廷就一直看著她的扇子,而後點頭道:「所有的考生都有嫌疑。不過,陛下確實更懷疑雲深多一些。只是,此事尚在調查中,還不能定論。」

    宋問:「若陛下懷疑的是雲深,那麼王尚書呢?」

    「不好說。未出定論之前,誰也談不上懷疑。」王義廷和她托底道,「陛下也不是懷疑雲深,只是雲深的卷子放在最上面,也看著最為相似而已。總之陛下這次非常生氣,看樣子難以善了。若非太子求情,他絕對是要直接徹查,先抓後審了。」

    「這是借題發揮啊。」宋問嘆道,「這大梁的科舉,是該管管了。」

    大梁開創科舉先例,意為選賢舉能。此前一般是舉薦或世襲。是以驟然出現這科舉,陋習甚多。

    士族高官,私底下的內定,唐贄也不敢一刀斬斷,只當全然不知。

    如今唐贄越加年邁,身體抱恙,恐不能久矣。豈能留這個毒瘤給唐清遠。

    往年從未有官員上報徇私舞弊事件,眾人司空見慣,豈會放在心上?

    也是往年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能偷到卷子的,哪個沒有門路?怎會用這樣的方法?

    此次吏部尚書上奏,唐贄哪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他要查的表面是雲深學子,內裡卻是那些「貴者以勢托,富者以財托,親故者以情托。」的「托」們。然後再借題改善科舉,嚴明制度。將科舉的舉措一步推行到位,真正的惠及天下。

    宋問點頭。確實是不錯的。不過這份功績,可能要留給唐清遠了。

    宋問:「所以你找我來是?」

    王義廷:「我是來接你去尚書檯的。陛下讓中選的百名考生,重去尚書檯應考。由陛下臨時出題,加試一場,然後擇優錄取。如此一來,優劣也能分個清楚,是真才實學,還是弄虛作假,都無處可逃,然後可以著重留下調查此事,以免誤傷。」

    還能叫今年中舉的學子,感謝唐清遠的人情。

    宋問瞭然頷首,又問道:「太子的提議?」

    王義廷:「不錯。」

    宋問:「所以,你讓我也去是?」

    「你自己也過去,好解釋。」王義廷道,「另外,陛下是要看諸位學子先前的文作,詩集等作。你也帶過去,以便考察。」

    宋問:「這個倒簡單,但是,得先回趟書院。東西都存在書院裡了。」

    王義廷點頭:「我同你一起過去。時間尚早,我是早些過來支會你一聲。」

    宋問一笑,朝他抱拳道:「多謝。王侍郎有心了。」

    王義廷回禮道:「王某相信宋先生的人品。也是父親覺得,雲深書院,與此次舞弊案,並無關係。」

    王義廷將她請出門外,外面正候了一輛馬車,小僕朝她輕微頷首。

    宋問回頭朝著裡面的人招呼了一聲,便準備啟程。

    林唯衍聽見動靜,一個大跳蹦了出來,皺眉看著他們。宋問打發道:「我晚上回來,有重要的事情。不會有危險。」

    林唯衍以不大信任的眼神看向王義廷。

    王義廷道:「安心吧。」

    宋問一腳踩著小板凳,踏上馬車。王義廷跟著進來,放下簾幕。

    宋問又一次問道:「莫非只有我一個先生去了吧?」

    王義廷委婉道:「今年除了雲深的學子,就是太學的學子最為出眾。是以,太學的兩位博士,也被請去了。」

    宋問:「那國子學呢?」

    王義廷搖頭:「今年國子學只有一位入選。入選的考生裡,二十多歲的,此次有三十多人。國子監所有的生徒,大多都集中在太學裡。」

    宋問掐指算了算。就算刨去這一些,今年也已經是個大豐收了。

    科舉施行越久,教育普及越廣,好處便會慢慢顯現出來。

    「原來如此。」宋問打開扇子笑道,「那誰要是在這次動了些手腳,豈不是該好好感謝我雲深了?」

    替他們吸引了陛下的怒火。

    王義廷道:「宋先生別玩笑了,該反一反才是。真的如何也假不了,假得如何也亂不了真。」

    太學入選的人再多,也沒有雲深的人多,名次更是沒有他們靠前。

    最早,也是從懷疑雲深舞弊,才牽扯這許多事情。如果沒有他們,也不會鬧得這麼大才是。

    宋問搖頭道:「這可就不怪我了。」

    王義廷陪她到書院,去原先休息的位置,搬了兩沓練習的卷子出來,放到馬車上,然後轉道趕往尚書檯。

    兩人到的時候,南院裡已有了不少人。雲深的學子來了十幾位,聚在一起。表情很是忿忿。

    其餘便是國子監的學子聚在一起,看不出什麼表情。還有一位孤伶伶的,離他們稍遠些許站著,應當就是國子學的學生了。

    貢院內氣氛沉悶,無人說話。

    一守在此處的官員抬手道:「王侍郎也來啦?」

    王義廷笑道:「是,今年大梁人才輩出,小輩也來長長見識。」

    官員跟著笑道:「王侍郎謙虛了。我大梁最年輕的進士,可不就在眼前嗎?」

    宋問先往自己的學生那邊走去,孟為咋呼呼的喊道:「先生!好在您來了!」

    其餘人朝她作揖問好。

    她這一來,學子們心裡就全然安心了。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宋問上去啊!

    宋問:「知道來這裡的原因了嗎?」

    李洵道:「事情的大致,已經聽那些考官說了些許。」

    這裡就雲深的學子最多,比起太學,隸屬國子監,那些不知內情的,自然是懷疑他們的。

    雲深學子心中很不好過。

    比起被抓包,平白誣陷更讓他們無法接受。

    尤其是孟為。

    「哎呀,先生您說我這本來已經中了呀!」孟為拍手,大為失望道:「這差點就中了!究竟是誰人在背地裡搞的鬼!」

    眾人反被他逗笑。

    孟為是真心實意的在難受,這群人卻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悲傷。他快委屈死了。

    宋問來了之後,雲深書院這邊氣氛輕鬆了不少。

    多數讀書人是聽說過宋問名號的,在遠處張望著,猶豫著要不要過來打招呼。

    一太學博士走到旁邊,高聲道:「此次科考,你們實在是發揮的不錯。若非是某些人,投機取巧,行不恥行徑,才惹怒陛下加試一場。此次及第,不在話下。可惜可惜了。」

    宋問打開扇子,大笑道:「我想在座的學子,若是因真才實學考上的,無需畏懼再試,也無需覺得可惜。倒是多了機會,在陛下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學,算是因禍得福了。高興才是。」

    宋問這話說的,大家就樂意聽多了。皆笑著拍手稱是,彼此間恭維一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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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40:04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親自監考

    一中年儒生抓住機會,靠過來問道:「宋先生年紀輕輕,便名滿天下,叫我等實在佩服。為何先生不入仕科舉呢?」

    宋問道:「人各有志,宋某胸無大志嘛。」

    另一名儒生走過來道:「先生真是謙虛了。先生的舉措,惠及天下,早有結識之心,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某人搭腔道:「先生是無意功名吧?志在桃李天下,效仿孔孟先師。」

    雲深的學子不禁笑出來。負手一副與有榮焉的笑容。

    自己的先生被人誇讚,還是很驕傲的。

    一時間人都開始往宋問那邊靠攏。

    一白鬚老儒生問道:「這位是?」

    儒生介紹道:「這就是宋問宋先生。」

    宋問朝他一揖。

    老者撚鬚:「請問宋君表字為何?」

    宋問:「姓宋名問字宋問。」

    眾人愣了愣:「啊?」

    宋問搖著扇子道:「說明我表裡如一,內外兼修啊。」

    眾人:「……」

    儒生反應過來,笑道:「宋兄真是風趣。」

    眾人給面子的輕笑。

    這邊其樂融融,國子監生徒站在一旁,便顯得有些落寞。

    不過今年的雲深,並不比國子監差太多。

    一位宋問,太傅親孫,大將軍嫡子。再加上御史台公子。得罪他們,那是大不應該的。

    太學博士看在眼裡,站在一旁,默默嘆了口氣。

    除卻雲深,誰最受懷疑?那自然是太學學子。

    要說真才實學他們的確……略有心虛。

    可此次他們真是運氣上佳,在科舉開考前,押中考題,才有本次的發揮超常。

    失了這個機會,他們心中很是痛惜。

    他們是相信自己學生的,是以更為憤恨那幾位舞弊導致本次加試的考生。

    他們這裡說話不久,唐清遠來了。不僅唐清遠來了,連唐贄也來了。

    看來此事確實重大。

    眾生立馬分開站位,跪下行禮。

    唐贄坐到台上寬椅上,拂袖道:「平身。」

    眾人謝恩起身,唐清遠站到一側。

    唐贄朝下俯視,點頭道:「真是後生可畏啊。看我國子監生徒,今年的進士及第者,都是如此年紀輕輕。當年王侍郎十七歲及第的時候,滿朝皆驚。今年的門生,亦不遜色。」

    宋問搖頭晃腦的點了點。

    國子監國子監的。怕就是你們國子監的人,要讓你失望了。

    人人都將矛頭指向雲深,不知道雲深有你宋先生嗎?嗯?

    「此次請諸位考生來,想必緣由已有所知曉。我大梁試行科舉之制,旨在選賢舉能,任用賢明。叫學有所成,成有所用。容不得小人無視國法,弄虛作假。」唐贄一手按在膝蓋上,脊背微佝,淡淡說道:「諸位考生,若是己身清白,自不必擔心。今日來此,既是得了考官青睞,是我天子門生。加試一場,不過是再做考核,儘管細心作答便是。」

    眾考生齊齊應聲。

    唐贄偏過頭道:「不如,太子,就由你來出題吧。」

    這出完題,還是考,考完還要閱卷,閱卷完了,還要比對平時的課業。時間肯定不多。

    眾儒生還以為要多說幾句,沒想到直接出題了。竟然一時有些緊張。

    禮部官員出列,指引考生入座。宋問與太學博士,及眾官員一起,站到一側。

    唐清遠領命,略做思考。

    眼神在眾考生之中飄過,最後落在宋問身上,停住。頷首輕笑道:「諸生請聽題:平當「以經明《禹貢》,使行河」論。①」

    宋問眉毛一挑,痛惜的看向孟為。

    或許拜謁的禮,真的是都白送了,他這次白考了。

    唐清遠這題出的有點偏,孟為若是沒看過,倒不足為奇。怕他審不懂題,那一切都是白搭。

    《禹貢》,即《尚書》。平當是個人名。此題選自《漢書‧雋疏於薛平彭傳》。說平當此人,飽讀經書,自然也包括《禹貢》。於是便將他派去視察黃河了。

    以此事做文章。

    希望他們不要想太多,直接從題面去理解問題。

    ——因為經明《禹貢》,所以使行河。

    ——所以,人要多讀書。

    破題的確就是這樣的。

    至於題目中的平當,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論點找對,總不至於寫得太難看。可以含糊的點一點,也可以瞎編一下,或許能糊弄住呢?

    為何要出這樣的題,感受到方才唐清遠看她的眼神,宋問猜想,或許是先前詩會,她說的論題。

    那論題確實太驚世駭俗,她不過就是為了噱頭隨口說的。感情唐清遠還記著呢?

    宋問望天。

    禮部官員出來,開始分發答卷。

    宋問舉起手道:「小民有一事想報。」

    唐贄輕飄飄的瞥向她:「有何異議?」

    「異議不敢,有些建議而已。」宋問執扇向前道,「既然加試一場,力求公正,那不如糊名批卷。」

    眾官員互相對視,小聲討論。

    唐贄:「你是怕朕偏袒誰?」

    宋問道:「非也,陛下何須偏袒?只是宋某擔憂,若是相熟之人,陛下在堂上而坐,閱卷之人,心中難免有點波動。無論是避諱,或是徇私,都是不好。不如索性,糊名公正以待。」

    這提議,對寒門子弟來講,真是求之不得。

    幾位考生扭頭對著宋問感激看去一眼。

    當真是光明正大,磊落公正。

    唐贄無所謂道:「好。既無異議,那便糊名的。」

    宋問又道:「不過卷子已經發下去了,現在糊名也不方便。不如就編個號碼,每人上前隨意抽取一張。然後在答捲上,寫下自己抽到的數字,然後按數字編排整理上交。如此,答卷也可以隨機打亂,看不出各人座位在哪裡。」

    唐贄點頭。

    宋問繼續道:「在卷子上,考生不得寫下自己的姓名,也不得暗中透露自己的身份。譬如家世,學府,年齡,等等此類。」

    唐贄挑眉:「還有什麼沒有?」

    宋問:「大致這些吧。」

    唐贄便一拂袖,讓人去照此安排。

    重新將號碼分發下去,眾人開始答題。

    考官在場內巡視。

    王義廷站在宋問旁邊,小聲道:「這方法好。宋先生認為,若是要保科舉公正,該如何施行?」

    宋問道:「差不多就是這樣,這一次的結果,偏私不到哪裡去。」

    糊名加複試,隨機出題,還是陛下親自監考。他們無所準備,該現形的妖孽都要現形。

    王義廷:「還有哪些呢?」

    宋問糾結道:「你若是指各個關節要注意,那就太複雜了。」

    王義廷:「但聽先生一言。」

    宋問看向他:「你是戶部的,這事兒你也管得?」

    「想聽便聽,跟能不能管沒關係。」王義廷輕笑,「機會難得,若向陛下……向太子提議改進,實是我大梁之幸。惠及後代。」

    唐清遠看著他們耳語,微微蹙眉。

    唐贄跟著掃向他們,悶聲問道:「你們在那兒交頭接耳的,說些什麼?」

    王義廷抬頭,才發現是說他們,立馬出列躬身道:「臣失敬。不過是與先生討教一下文章而已。想聽聽宋先生的高見。」

    唐贄方想起來,拍桌:「將你雲深學子的課業都拿上來,」

    王義廷過去吩咐,僕人搬著一個箱子上來。先將最上面的卷子呈到堂上。

    唐贄打開,看了一篇,頓時頗感驚豔。之前是沒來得及細看,現在靜心一閱。便覺得:好,這篇寫得確實不錯。

    之前他也閱過卷,看這些策論甚是頭疼,只管一目十行。

    考生水平參差不齊。有些沒有閱歷,寫得空泛,誇誇其談,不知所謂。也是常事。閱卷實在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們這樣的行文,倒是清晰明了。

    又繼續往下翻。發現下面一篇寫得也好。同樣的論題,也有不同的新意。且持之有故,言之有理。

    今年雲深的學子,確實不同尋常。

    唐贄翻到扉頁去看名字,便看見了「李洵」。

    李洵的卷子都放在最上面。

    心中瞭然,暗道難怪。讚許想不愧是御史公的公子,只是可惜未入國子監。

    再往堂下一看,繼續點頭。端得一表人才,來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

    唐贄輕抬下巴,敲著手指開始計較。狀元之下,前五可當。

    怕是又一位要豔驚長安的青年才俊出現了。

    看完李洵的卷子,唐贄就沒了興趣。將卷冊推到一邊,等著他們答題。

    時間扣得很苛刻,不過一炷香時間,考官便下令交卷。

    按照牌號收好,前十位,送到了唐贄的桌上。

    其餘卷子,由其餘考官,先行批閱。

    唐贄依序開審。

    批到到第一份卷子,並無什麼出彩之處。有李洵的文章做對比,覺得文章有些零散無序。

    粗粗看到後半段,看見了一首詩——「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心神頓時一蕩,滿是激昂。精神抖擻,有種渾然清醒的感覺。

    忍不住便又看了一遍,然後臉上漾起笑容。

    天下英才出我輩!這屆貢生當真是了不得了!究竟是哪位考生,能有如此大志!

    然後懷揣著激動往下看……

    發現下面標著宋問的名字。

    臉上笑容頓時一僵,躁動的手放了下去。

    這心中剛剛揚起來的波浪,瞬間被拍到了河底,死死按在巨石下面。可謂非常不好。

    將卷子粗魯的扯到旁邊,繼續往下翻去。

    翻了三五份,再次看見宋問的名字。

    唐贄呼吸一窒,心情可謂難以形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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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9 00:40:17 |只看該作者
第142章 進士及第

    唐贄閱卷後發現,這「宋問曰」的引用程度,竟然僅次於「子曰」。

    這是中了什麼邪?

    宋問何時有這樣的聲望?她這雲深夫子做的,可真是比官宦還厲害。連天子門生的人情都收了。

    唐贄冷哼一聲,看得心情煩躁。想撕了這幾份卷子,也想撕了宋問。便抬頭狠狠的瞪了宋問一眼。

    宋問揣著袖子抽抽鼻子,猛然對上唐贄的眼神,渾身一凜,不明所以,率先低下頭。

    唐贄見她示弱,更為不悅。

    有的人,你可以役使他,卻不可以讓他為你屈服。

    而有時候,你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你在驅使著他走,還是他在引領著你走。

    他安靜的時候,就是一個削瘦的身影,乖順的隱在眾人身後。當他一抬頭,一睜眼,就從來不會畏懼任何人的威懾。

    他會顧慮,但絕不會真的乖乖聽話。

    所以唐贄不喜歡這樣的人,卻也知道這樣的人,必不可少。

    唐贄收回視線,繼續往下翻。

    拿到第五份,先粗略一掃。

    很好,沒有宋問。

    再一看,行文頗似李洵,但字跡不似。猜想就是雲深的學子。

    字跡偏於行書,有種豪放之氣。文章頗有靈氣。

    也提到了先前天下藏書的事情,但是未將功績歸到宋問身上,可以說隻字未提,而是一通讚美朝廷與天子。並於未來推行做了一個展望,提了些許建議。

    「功在千秋,利在萬代。」

    寫得好看,又寫得和心意。

    這一通看下來,那真是心情舒暢。

    唐贄扭了扭脖子,雖然是宋問的學生,但的確是可用之才,便直接寫了個「通」。

    這樣一沓批完,暫時放到一側。

    其餘考官也閱得差不多了,將寫了「通」的放在上面,先呈給陛下。

    唐贄也有了經驗。能一眼看出,哪些是雲深的學子。

    不得不承認,考生的水準,確實是有差異的。宋問沒有辱沒宋祈的名聲,她適合做一位先生。

    她的學生,有思想,又不偏激。識時務,又不諂媚。

    考官判「通」,不是沒有理由。只是,雲深的人數太多了一些。

    唐贄微微皺眉,敲著桌子,重新刪選一遍。

    從文采,立意上,將比較出挑的幾位再細分出來。

    貢院內安靜非常,唯有頁冊翻動的聲音。

    時間飛逝而過,陛下與眾考官在批卷子,沉浸其中,可能並無感覺。

    眾人等在一旁,很是煎熬。

    考生是因為,此考近乎定終生。要想再考中一次進士,真是難於青天。

    不止要實力,更需要運氣。而運氣又能有幾次呢?

    宋問則是因為腳站得很酸。

    王義廷依舊胸膛挺拔,負手而立。他偏頭看了眼躁動的宋問,見她不住的抖腳,說道:「你靠著那邊柱子上,休息一下吧。」

    宋問搖頭道:「不必了。」

    看著天色將黑,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宋問有些抑鬱,她的學子科考,為何最受罪的人卻是她?

    宋問低頭,正看著自己的腳尖出神,台上的人終於出聲。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唐贄眯著眼道,「宋先生,是你說的?」

    宋問抬起頭,一臉茫然。

    唐贄甩著卷子道:「朕批閱的卷子裡,可是有不少人提到了你。」

    宋問大汗。

    這群考生,估計是看宋問有諸多功績。加上方才的提議,又為陛下所取,是以誤會唐贄很看重宋問。宋祈後繼無人,不明真相者,多數認為這衣缽,將來會讓宋問頂上。

    加上那首詩實在寫得很好,他們初初聽見的時候,也是大為驚豔,便忍不住想要用上。

    不想竟弄巧成拙了。

    宋問呵呵笑著,用扇子敲了敲額頭,說道:「誤會。這句話不是宋某說的,是張載說的。」

    唐贄:「張載是何人?」

    宋問:「張載就是……一位有名的鴻儒。」

    「嗯?」唐贄靠上椅背,「朕怎麼沒有聽說過?他是哪裡的人?」

    他是歷史洪流中的人……

    宋問抿著唇,說道:「一位隱士。」

    宋問這裡總有許多他們沒聽過的人,他們有著各種各樣說不出的來歷,不可說的身世。

    似乎天底下處處都是隱士,而偏偏這些隱士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只認識宋問一個人。

    眾人心照不宣,只覺得她是在推脫,不願受這功名。

    想她是一位很低調的人。身為太傅的外孫,也不依仗自己的身份。只是低調的在書院做一位先生。

    天底下竟有如此超脫之人!

    眾人敬佩點頭。

    宋問視線四處一轉:「……」

    這眼神都不對。

    唐贄也懶得與她深究,拂袖道:「髮捲子吧。」

    禮部官員上前,兩手接過,捧著卷子到一側的桌上,然後開始叫號:「一號!」

    考生依次接過試卷。

    考中複試的,站到左邊。未考中的,站到右邊。

    宋問便瞪眼看著孟為,拿過卷子後,喜笑顏開的去到了左邊。成為本場第一位及第進士。

    孟為朝她擠擠眼,比了個手勢。

    哎喲!

    卷子叫號到十的時候,及第者只有三人。眾學子不禁開始擔憂這場加試的難度。

    隨後叫到二十號的時候,共有十人站在左側,其中雲深三人。

    叫到五十號的時候,太學兩位博士臉色已如墨色。眾人沉默,不敢將欣喜表示出來。

    最終考卷分發完畢。

    本次考核中,唐贄與幾位官員,共評出六十二名進士。較去年的四十九人,多出十三人。實在是喜事。

    其中,雲深書院共有七人。

    只不過。太學竟……無一人!

    這結果實在是不忍睹視。宋問腦海裡閃過的,都是魯迅的名言。

    這下不止太學兩位博士臉色不好,唐贄的臉色也很是不好。

    糊名是宋問提議的,他們雲深學子,糊名與否,結果並未太多改變。而這太學,竟然全軍覆沒?

    國子學的獨苗苗倒是還在,險險留住,可名次也很靠下。

    莫非隱去了功名家室,他國子監的生徒,就真的技不如人?

    太學學子低垂著頭。若非唐贄在上面,恐怕隱忍不下來。

    從意氣風發,到黯然神傷,這反差委實太大。

    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都不忍細思。

    他們甚至想不出該如何與別人解釋。

    若一開始,沒有這樣的事情,也不會有什麼。而如今,在加試中盡數砍下,其中必有貓膩。

    眾寒門也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心中頗為感激宋問。

    若非宋問糊名,恐怕這六十二位名額裡,免不得要留幾位給國子監,以保全對方的名聲。而如今,卻是憑的真材實料。

    考過了國子監的生徒,當真是揚眉吐氣!

    同時也是對宋問大為敬佩。

    學生或有天資,可先生卻至關重要。不然,一間私設的書院,如何能一朝出現七名進士?

    縱是國子學,也難以做到啊!何況及第的高官子弟中,又有多少人,是已經內定好了的?

    唐贄搖搖頭。

    萬萬沒想到,他是真的萬萬沒想到。原本替這些太學生徒覺得高興,現在就覺得諸多嘲諷。

    這丟的,不止是生徒的臉,更是百官與朝廷的臉。

    很想揪著考卷,再添上兩名。

    也終於明白過來,這糊名,是宋問針對太學學子故意提出的建議。她對自己的學生頗為自信,故而懷疑太學。不想真如她所料。

    唐贄兩手按在桌上,沉沉呼出一口氣。

    唐清遠眉頭緊鎖,冷冷審視著眾人。

    今年即是如此,往年呢?究竟有多少沽名釣譽之徒,又有多少懷才不遇之人?

    太學博士仍舊不敢相信,一位上前道:「陛下,請讓臣一閱雲深的答卷。」

    唐贄沒有回答,孟為主動而熱情的將自己的卷子遞了過去。

    博士接過,草草看了一眼。又去接李洵與馮文述的卷子。

    將雲深書院的卷子都掃了一眼,抬手叫道:「陛下,這雲深書院分明是投機取巧呀!這幾篇文章做得頗為神似。」

    雲深學子聽他所言,卻是無動於衷。只道他逃不了宋問一罵了。

    宋問輕笑一聲,走出列道:「不過是行文相似而已。不同的人做出來,自然是不同的文章。先生根本沒有細看,就下了這樣的論斷,不妥吧?這可是太子臨時出的題,還是您覺得有何不公之處?」

    博士放下卷子道:「優也不優在學子。或者,你敢不敢將更早的課業拿出來比對比對?」

    「優不在學子,那是優在什麼?」宋問朝他走近道,「國子監,為何為天下學子所嚮往?不正是因為國子監師資雄厚,執教者皆為高官名士,常人仰視不及。是以每每出英傑之輩,也並不稀奇。」

    博士:「你這是何意?」

    「所謂先生,不正是該教學子如何作文,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嗎?」宋問道,「的確優不在學子,該是優在先生。所謂,有教無類。這不也是各憑本事嘛?」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好大的口氣!

    如此直白的說,國子監的先生,都不如她?

    宋問看見他們的眼神,悠悠舉手道:「可不是我說的,我只是順著這位先生的話說的。不然先生方才是為何意呢?」

    「哦!」宋問拍著手掌道,「宋某倒是有些好奇,為何這太學生徒,竟然一個也沒過試?是否,稀奇了些?」

    眾人這沒吐出來的涼氣,又緊跟著再吸了回去。

    竟然問得如此直白?她當真不怕得罪這些人嗎?

    宋問自然是不怕的。學生都考完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你這是何意!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混淆視聽。」太學博士指著她道,「科考的題目,是我太學押題押中了,不是你想的那些什麼!」

    「是了。只許你們押題,卻不許我們規範行文?」宋問糾著眉毛問道,「入朝為官,莫非靠的是運氣嗎?」

    「夠了!」唐贄一聲怒喝,拍桌站起道:「這卷子,是朕親筆批閱的。誰人還敢再有異議?莫非是連朕也要懷疑?」

    還要丟臉要哪裡去?贏不得還要輸不起?

    唐贄氣急,直接下台離去。

    眾人彎腰行禮,目送他走出大門。

    宋問抬起頭,便看見唐清遠臨到門前回頭,朝她微微一頷首。

    陛下一走,這貢院裡就安靜了。

    宋問看了諸人一眼,一扇子拍在手心,對著自己的學子們道:「走!」

    數日後,科考榜貼正式公示。

    這排名一出,長安驟然間沸騰。

    其餘人都看不進眼裡。

    由陛下欽點的進士,雲深學子共有七人。

    莫說是七人,就是一人,也夠雲深書院傲視長安。

    那考生可都是二十多歲,初出茅廬的青年吶!雲深如何能霸佔七個?

    雲深真真是名揚天下,恐怕,還要名留青史了。

    而在此之上,那便是宋問。

    那七名學子的先生,那位早便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宋問。

    一時間,街頭巷尾閒聊話談中,都離不開四個字——雲深宋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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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茶館收

    一夜成名,不外乎如此。而一夜成名必然伴隨著一夜暴富。

    宋問現在的狀態,就處於出門會被人擠死,開口會被錢砸死。說是萬人空巷也不為過,所以她選擇留在家中。

    如今風頭正盛,外面又傳得太誇張了。什麼化爛泥為金沙,化朽木為棟樑。簡直有著直接換腦的本事。

    畢竟,怎麼說呢,對於平民百姓而言,科舉是他們為官入仕的唯一途徑。一位商戶,一位農民的地位,如何能與官宦相比?

    所以宋問這一手,就近乎有著改變人生的能力。

    他們願意相信,甚至願意更誇張的相信。

    聽聽眾人是怎麼說的。

    你知道孟為嗎?不知道?不知道是正常的。他曾經是一個紈褲子弟,現在被宋問教成了今科進士!

    你知道梁仲彥嗎?也不知道?曾經就是一個種田的,也被宋問教成了今科進士!

    什麼?你不知道宋問是誰?你還是活人嗎?!

    宋問也很心累。同時她非常可憐自己學子們。

    如果不是她,這樣的年紀考上進士,絕對可以名揚長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安上「宋問學子」的名號,甚至還帶著一點奚落的味道。

    早上小五起來,拿著掃把出去,準備掃地。推開門,發現外面站著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幾乎要堵住了這邊的路。

    各自拎著禮物,守在門口。見他出來,很是激動的施禮。

    前排儒生小聲問道:「宋先生起了嗎?」

    小五:「……」

    小五反手將門拍上,而後驚恐的跑回房間去,把宋問喊起來。

    這群讀書人當真是太可怕了!

    宋問起來,過去查看情況。從門縫裡偷偷往外窺覷,看著外面整齊的隊列,各自稍低著的頭顱,好笑道:「喲,這是程門立雪啊。」

    小五跺腳急道:「這哪裡是城門?這是咱家呀!」

    宋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收收嗓子:「他們也知道,這不都沒進來嗎?」

    小五又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後道:「少爺,您之前請的還都是大佛,現在是整個天庭都搬過來了?」

    宋問將手揣進袖子裡取暖,重新往屋裡走去道:「不要慌嘛。你看他們攜禮拜謁,在外面不聲不響,生怕打擾我們。這是客啊。」

    「這也不興這麼多人一起來的。咱家辦不起這麼大的宴。」小五跟在她後面,心思一動,問道:「那這禮能收嗎?」

    「你說能收嗎?這收了可怎麼辦?」宋問道,「一個都不能收!」

    小五:「那你不收人家不走呀。」

    這群人估計是從雲深書院過來的。宋問不去書院,又沒有動靜,他們才等不及來,登門拜訪。

    宋問回去把外衣穿上,整理了一下頭髮。就聽見外面一聲聲驚呼。

    小五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發現是林唯衍。他正蹲在牆頭,和外面的人聊天。

    林唯衍往裡傳話道:「宋問!他們來找你,說想做你的學生!」

    宋問走出來:「你告訴他們,我現在不收徒弟。」

    「看起來,你現在很厲害了。」林唯衍深沉道,「你也可以開宗立派了,興許比不省派還要厲害。」

    宋問好笑道:「那可不。廣聚天下英才,那就不是幾百人的問題了。」

    外面興許聽見了什麼,一陣騷動。

    林唯衍指著他們問:「會輕功嗎?」

    眾人搖頭。

    林唯衍:「會打架嗎?」

    眾人猶豫了一下,繼續搖頭。

    林唯衍:「會犯宵禁嗎?」

    眾人迅速搖頭。

    林唯衍:「吃的多嗎?力氣大嗎?隨叫隨到嗎?十兩賣身嗎?」

    眾人一臉茫然。

    林唯衍滿意點頭。他的地位果然是很牢固的。

    一個弱弱道:「我們是來學藝,但不是學武藝的。」

    林唯衍朝他們揮揮手,轟趕道:「宋問讓你們散了。這裡不是書院。」

    眾人連忙喊道:「且慢!請讓我們見先生一面。」

    「小小薄禮請笑納。」

    「先生滿腹經綸,請教教學生們吧!」

    「林少俠!林少俠!」

    如此與眾不同的喊聲,傳到林唯衍的耳朵裡。林唯衍偏頭望去,見是一個相熟的面孔。

    傅知山手上甩著一張紅色的請柬,費力踮腳起跳,試圖讓他注意到自己。

    他被擠在人群外圍,顯得有些狼狽。

    雲深書院如今,都快被學子攻佔了。來求學的學子,比往年多了十倍不止。院長卻高興不大起來,因為他知道,這些人都是衝著宋問來的。可宋問要不要繼續留任,還說不清楚呢。於是便將人都先打發了。

    傅知山過來,正是想請宋問去書院談一談。只是他沒想到,被打發的人,又擠到這裡來了。

    宋問到底有教過什麼?傅知山不明白。

    她好好教書了嗎?沒有啊!一半時間在早退,另外一半時間在告假。

    她的學生好好唸書了嗎?也沒有啊!一半時間都在逃課,另外一半時間在惹事。

    這不應該啊!他百思不得其解啊!

    林唯衍看見他,便低頭朝宋問道:「書院的人來了。」

    宋問:「誰?」

    林唯衍做了個割鬍子的動作:「帶了張東西。」

    宋問:「快拿進來。」

    林唯衍站直身體,勒了勒腰帶。眾人安靜下來,定定的看著他。然後他便提氣,縱身躍下。

    圍在原地的人當下驚慌,朝著四面散去。

    林唯衍落地,腳尖輕點,沒多用力,再次起跳。

    從眾人頭頂飛過,在傅知山驚駭的眼神中,兩指抽過他手裡的東西,然後重新後翻轉向。

    沿著原路返回,蹬著牆面,飛上牆頭,把請柬往下一飄,準準送到宋問手裡。

    左右不過轉眼間的事情。林唯衍已經像燕子一樣,輕巧略過又回位。

    眾人看得目不暇接。若非是那先生手上的東西沒了,還得當自己方才是眼花。

    好身手!

    不愧是宋問,手下高手如雲。

    外面靜默片刻後,響起一片鼓掌聲,言語皆解釋讚頌欽佩。

    林唯衍盤腿坐下,對她伸出兩根手指。

    宋問大驚:「你還會比v?」

    林唯衍:「兩個手抓餅。」

    宋問:「……」

    儒生們反應了一會兒,終於回過神。左右看了看,整齊劃一的開始吶喊:「林少俠!林少俠!」

    林唯衍兩手抱胸,邪魅一笑。

    宋問一臉無語。

    傅知山帶來的請柬裡,夾著一封信。大致是感謝宋問為雲深做出的貢獻,並且希望宋問能夠繼續留任。

    宋問翻了一遍,將它收進懷裡,對林唯衍道:「告訴他們,都散了吧。明日起,我每天都會在」

    宋問自己的茶樓。

    林唯衍原樣複述了一遍,然後勸他們離去。

    其實他們原本就是怕宋問辭了雲深的位置,深藏功與名,就離開長安了。到時候他們尋不到人,可真是追悔莫及。如此機會,恐怕難以尋得第二次。

    如今宋問既然答應了會給他們講課,自然是求之不得。生怕引得她不高興,迅速便散了。

    宋問只聽到外面一陣熙攘,還有林唯衍在高處指揮:「不要擠!左邊的人走快一點,停下來看什麼?這裡沒有東西了。那位誰誰,自己帶來的東西也自己帶走!」

    看來他玩得挺高興。

    沒多久,林唯衍從牆頭跳下。

    「好了。人清了沒有?」宋問說,「人都清了我們就去書院。」

    小五問道:「去書院做什麼?少爺您還回書院任教嗎?」

    宋問:「雲深書院如今盛名天下,我如果走了,總不能讓別人說它是徒有其表吧?」

    小六:「那我去備馬。」

    小五小六留在家中,宋問帶著林唯衍過去。

    宋問去書院,主要是為了將她之前給學生的答題模板交給院長。那知識點已經完善過了,並不算太完美,但肯定有價值。

    院長大為感激,再次挽留。

    宋問這次非常乾脆的拒絕了他。

    如今,她已經不缺學子了。天下的學子,都會慕名來找她,那她還呆在書院做什麼?

    來雲深求學的學子有那麼多,書院不能照單全收,自然是要從上往下的。誰知道它會不會變成第二個國子監呢?宋問也不想做第二個國字博士。

    不如去教更多的人,收更多的學生。

    順便還可以給自己的茶樓創創收。

    此時書院正在上課,路上並沒什麼人,還能聽見旁邊傳來的朗誦聲。

    宋問拜別院長,便走出書院。

    站在門口,抬首一望那寬闊的長階。長階的盡頭是邃遠的蒼穹。

    事如芳草春常在,人似浮雲影不留。

    她與雲深的淵源也算就此落幕。就像每天踩著這段石階,大家都在一步步向前。

    宋問笑了笑,敲著扇子轉身離去。

    林唯衍跟在後面,一蹦一跳的走下來,問道:「現在去哪裡?」

    宋問活動了一下脖子,揮手道:「去茶館賺錢啊!」

    她跳上馬車,林唯衍解了繩子,跟著跳上去。驅使著馬直接向前,從大道中央駛過。

    宋問有許多間茶館。因為茶館便於管理。而且會去茶館的,多數是一些文人墨客,有情調的人,憑白不會惹事。

    她把位置好的鋪子都租了,然後去偏僻的地方重新租用。

    開在書閣上面那一間,經常座無虛席。尤其是在最近長安湧入不少儒生的時候。

    宋問今日和他們說的,是她生意最為慘淡的一間。

    她現在去的時候,發現竟然也已經好了不少。

    客人看見她過來,起身與她作揖。宋問一一回禮,微笑頷首。

    然後走上樓梯,去到包間,讓鋪子裡的夥計都過來。

    「今日打烊後,把一層的桌子全部都清了。能擺多少椅子,就擺多少椅子。」宋問細細與他們叮囑道,「每個人定座位,你都要記個名字。十天內,一個人只能聽一次課。聽多了也沒用,我們要把機會留給更廣大的群眾。」

    帳房與跑堂頻頻點頭。他們已經聽那些來的客人們說了。

    「這位子要怎麼定呢?開始來的人多,那肯定是做不下的。」宋問勾勾手指,示意靠過來,笑道:「拍賣,價高者得!」

    科考剛剛結束,放榜也不過幾日,現在長安書生雲集。恐怕臨近城郊聽到消息的人,也正往此處趕來。

    心急的人大多是有錢的人,有錢的人玩得起揮霍,正好可以賺上一筆。

    而宋問講完課後,那些課上的東西,或許會流傳出去。到時候價格降下來,寒門子弟也可以來聽課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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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又是標題

    宋問是中午去的,去的時候,茶館外面幾乎已經被人擠滿了。甚至街上都擠了不少。

    金吾衛不得不過來維持治安,卻不敢將人轟散。便將他們壓下去,強行空出路來。

    於是街道兩邊,便排開長長的兩條隊伍。

    這人可比宋問想得還多一點。只是,裡面看熱鬧的也太多了。宋問簡直哭笑不得。

    屠夫商戶和攤販,甚至還有幾名婦人,都跟著排了進來。看著一臉茫然,還搞不清楚狀況。

    眾人見她過來,紛紛同她問好。

    林唯衍在前面給她開道,帶著她突入進去。

    茶館裡面還好,因為是照著位置放人進去的。

    宋問站在門口,回身道:「諸位不要再等了。從即日起,我每日都會在這裡講課。過兩日這裡人少了,大家就可以來聽課了。不必急在這一時,都散了吧。」

    眾人點頭應是,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還在等在外面,朝著門口張望。

    宋問回頭看了一眼,也沒辦法。過去敲了敲櫃檯,對正在整理單子的跑堂道:「天氣冷,外面風大,去給他們倒杯熱茶。」

    跑堂問:「什麼茶?」

    宋問:「有什麼泡什麼,劣茶就不要了,大家都是讀書人。」

    跑堂應了一聲,過去喊人泡茶。

    宋問呼出一口白氣。中午還好,早上是真冷。不知他們是從什麼時候起等在外面的。

    林唯衍奇怪道:「這麼多人?進不來為什麼還不走?」

    「沒人走,他們也不會願意走。」宋問笑道,「總覺得自己走了,是吃虧。可是其實知道,自己留下來,也沒什麼用。」

    茶館裡的人也早就開始等她,緊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宋問粗粗一掃,發現許多人都很眼熟,像隔壁酒館的掌櫃就擠在人群中。

    宋問詫異道:「掌櫃你……也要參加科考?不做生意了?」

    他不是沒讀過幾年書嗎?

    掌櫃搖手道:「不不不,我來替我兒子聽聽,待以後轉告他。」

    「為何不讓他自己來?這樣轉告難免有所紕漏吧。」宋問說,「他要是現在有事,你也可以讓他以後來。我也不是只講今天的。」

    掌櫃搓著手笑道:「您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記住的。等他出生了,我再轉告他。」

    宋問:「……」

    宋問咳了一聲,撩起衣袍,坐到最前方的椅子上。

    前面擺著是一張木桌,一壺熱茶,甚至還有一塊扶尺。

    她抽出手中的摺扇,握在手裡,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說書的。

    不過從某種意義來講,她也的確像是說書的。

    宋問微微張唇,眾人屏息以待。

    宋問見林唯衍坐在櫃檯後面,捧著店裡的碗正吃著,脫口而出問道:「都吃了嗎?」

    眾書生一口氣哽了回去,紛紛點頭道:「吃了吃了。」

    「那就好。」宋問拍著扇子道,「這裡雖然是一個茶館,但說了是講課,所以還需要大家注意一下聲音。否則坐在後面的人,可能是聽不到的。」

    眾人稱是。

    宋問正色道:「首先我必須要大家明確一點,我能教給諸位的,也不過是一些技巧。而所謂的技巧,都是基於自己文才底蘊上的修飾。能科舉及第者,靠的還是自己。妄圖一步登天的,投機取巧的,現在就可以回去了,因為我幫不了你們。你們若是想要走要得更遠,只會比現在更加的辛苦。」

    宋問說:「沒有任何努力是白費的,你們也不必為自己過去苦讀而感到可惜。我知道在座有些人,心裡認為我的幾位學子,高中進士是名不副實。」

    眾人立馬搖頭,這事兒還不能認。

    「我只這樣一說,真或假不必爭辯,自己心中有數即可。」宋問道,「但是在此,我要著重澄清一點。假使外面傳的有十分,那麼真正可信的只有一分。這一分或許是錦上添花的地方,但絕不是他們及第的原因。不然我雲深學子,不會只有十名進士。」

    「而所謂的行文結構,究竟是什麼?我知道你們很感興趣,今日來此,也就是為了這個。」宋問一手壓在桌上,笑道:「我也開門見山吧。這件事情,我只用一堂課就可以說清楚。你們便會明白,它有多簡單。」

    眾人虎軀一震,這麼快講就重點了?

    宋問瞥向桌上的扶尺,覺得不拍實在是心癢難耐。於是就抓過,往桌上一敲。沉悶而厚重的聲音響起,將前排的人帶得眼睛一睜。

    喲!這感覺委實好。

    宋問道:「我們說寫文,為得是什麼?策論,論得又是什麼?自然是為了讓看到這篇文章的人,能清楚明白的知道你想寫什麼,想說什麼。詳略不當,意義不明,就是對文章沒有把控力。或許你的確有思想,可是你無法傳達出來。」

    「假使你做過官,寫過公文,那或許心中會有所度量。寫策論,不能將所有的事情都寫出來,而是應該將重要的事情寫出來。可是我想多數人,都沒有這個機會的。」宋問道,「所以,我幫你們規範結構,只是讓你們心中有個概念。但是千篇一律的文章裡,能脫穎而出的,還是真正有思想的人。」

    宋問端起茶,悠悠抿了一口,然後再拿起扶尺,繼續敲了一下。

    眾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只想催著她盡快往下說。

    宋問回味了一下茶香,終於繼續說:「思想是從哪裡來的呢?從你的見聞裡,從你的閱歷中。」

    「所以我說,要想做得更好,就要更為辛苦。因為我支持學生學的雜。不必學的精,但是於萬事,於外物,要有一個最起碼的見解的與認識。」宋問,「這次課,我和你們講行文結構,之後幾日,我也會講這個。但是再之後,我就不會。我可能會跟你們說算科,也可能跟你們講明字,或許還有天南地北的事情。」

    宋問將之後的事情,都清楚的交代了一遍。在眾人急得牙咬咬,就快忍不住的時候,才終於開始切回正題,說結構。

    她現在手上只有一份和李洵拿的例文,讓他們互相傳閱,然後一面不急不緩的講解。

    不過就是一些簡單的方法。和他們標明了一下,什麼叫重點,什麼要取捨。

    然後教他們如何列大綱,如何控制住內容長短。

    再對著例文講解了一番。最後重新選了個策論的題目,讓他們嘗試列出一份大綱,互相間探討。

    真講起課來,時間是過得很快的。宋問也說得很累。

    中間休息了一陣。在學生中間巡視,查看他們的成果。

    這次的學生,真是老幼皆有,且資質高低不同。她只能深入淺出,以後再慢慢篩選。

    一個半時辰後,宋問說完了,便站起身,準備離去。

    眾人還坐在位置上,互相向討論。

    宋問走去櫃檯,讓跑堂把李洵的文章貼到牆上,或是託人寫到牆上也可以。然後帶著林唯衍走人。

    宋問走到門口,眾人紛紛讓開一條路開。緊張推搡中,有一名年輕人不慎被擠了出來。

    他神色有些慌亂,站穩腳跟,匆匆又退回到人群裡。

    宋問看著他的臉,回憶了一下道:「你是……太學的學子?」

    那人臉色微便,轉身即跑。林唯衍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領將人拽了回來。

    書生大驚道:「你們想做什麼?」

    宋問敲扇拍在林唯衍的手上:「不要如此無禮。」

    太學的事情,除卻朝廷及當日加試的考生外,無人知曉。那些考中進士的儒生,多少識趣,自然不會將此事大肆宣揚,徒惹麻煩。

    是以眾人不大瞭解其中關節,只以為連國子監的學子都過來聽課了,那便也是認為宋問比國子博士還要厲害了吧。

    書生抓著自己的衣領扯平,皺眉道:「我不是來偷師的,我只是路過而已。」

    「你在外面站了這麼久,也沒休息過,想必是累了。我請你喝杯茶吧。」宋問笑道,「其實你想聽,可以儘管來聽。好學上進,永遠不會是一件丟人的事情。我也不是一個很厲害的人。『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那學子愣了愣,歪頭朝她看去。先前以為她是個咄咄逼人之輩,沒料到她現在如此謙遜有禮。

    「這裡的人,都是來聽課的。只不過這兩日,人有些多,你們可能搶不到位置。再過個三兩天就好了。」宋問面向眾人,放大聲音說道:「這間茶館,向所有人開放。有向學之心的,我都歡迎。」

    外間一陣讚頌。

    「課講完了,諸位現在可以進去喝杯茶。不用客氣,我請。」宋問朝眾人抱拳道,「也多謝諸位關照。宋某先行告辭。」

    都說恃才難免傲物,宋問顯然一點也不。她才華橫溢,卻平易近人。她尊重每一位來此的文人,且禮賢相待。

    她如此客氣,他們又豈可能厚顏?

    宋問在眾人目光中上了馬車,摸著下巴道:「我要去找工部。史上第一冊流通教材書,即將面世。」

    林唯衍:「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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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並非如此

    宋問原本就是想用儒生好奇的策論行文一事,吸引他們前來聽課,然後,再慢慢推行其他的內容。

    只是, 忌諱賣書收錢,會叫他們有所疑慮,宋問想暫時觀望一陣。如今看來大可不必。

    聽課的人蜂擁而至,宋問的信譽無可懷疑。不如趁熱打鐵,直接出書。

    不久應考學子們會離開長安,想必會樂意帶走幾本,順便為她廣做宣傳。

    只是,這刻字顯然不大容易,為了趕工趕時,宋問只能將內容精簡再精簡。

    放幾篇例文——李洵大約會作為史上最強勢的科考範文名留青史吧——再放一些淺顯的學習方法。後面跟其他的內容。

    宋問先坐馬車繞道回家中,拿了之前修訂好的文冊,火急火燎的去工部找人。

    林唯衍在外面馭馬,摸摸脖子,想不通,對著裡面問道:「你不是說一堂課就能講完嗎?為什麼還要出書?他們都已經聽完了,還會買你的書?」

    宋問:「如果別人教了你一招蓋世武功,那人說他一天就可以教完。你還沒有學會,對方又拿出武功秘籍,你買不買?」

    「天底下沒有一天能學完的蓋世武功。」林唯衍皺眉, 反駁道:「除非是花拳繡腿。」

    宋問斂起袖子道:「是了。他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林唯衍:「可是,你說了那很簡單,那不是蓋世武功。」

    宋問哈哈笑道:「我說了是不是算,他們自己覺得是不是才算。求心安,原本就是為了自己啊。」

    是的。所以人是很奇怪的。不知道是太相信你,還是不夠相信你。總是會做出一些矛盾的事情。

    原工部郎中,丁有銘的父親,因為負責先前印書一事,聲望甚高,連升三級。如今已經任工部左丞。

    先前丁有銘的事情給宋問添了不少麻煩,之後自己又因她的提議受惠,因為對她頗為尊重。

    私人印書這樣的事,原本是不會應允的。於朝廷來講,這樣的事情顯然有些可笑。但因為是宋問,加上這書或許對天下學子有益,便格外開例,親自出來接見。

    他拿過樣本翻了一下,翻到後面的時候奇道:「宋先生,這後面的內容,與科考無關啊。」

    「無關才是啊。不然,沒人能看得進去了。」宋問說,「我希望這世上,能有一所真真正正的大學。」

    丁父雖然沒有聽明白,也未追問推辭,合上書冊道:「好,這書就留下,我多派幾人盡快刻制。只是不知道,要印多少冊?」

    他會說快,那肯定是很快。宋問想了想道:「先印個一萬冊吧。看看後續反響。」

    丁父應允。

    不過他覺得一萬冊肯定是不夠的,不止長安的學子需要,其他郡縣的學子恐怕都很想要。

    在此之後,宋問在茶館一連講了幾天課,終於將一輪說完了。便給所有聽課的人,都佈置了一份課業。

    給他們出了一道策論題,讓他們用講過的方法,寫一篇文出來。約定了兩日後茶館閱卷評判。

    宋問又將幾位考中進士的學子都約了出來,讓他們也在兩日後去茶樓一聚。

    於是當日,茶樓中間,一字排開,傳說中的雲深七進士。

    七進士一臉茫然,看向宋問。

    宋問拍手道:「有疑問的,就向他們請教。今日的先生,就是我大梁今科進士!」

    他們不是心中覺得這進士考得僥倖嗎?倒讓他們自己看看,是不是僥倖。

    群聚的儒生一陣喧嘩,擁擠著往他們桌前擠去。

    他們的確是有許多問題想問,也想試試這幾人的深淺。一時間茶館內又是人滿為患。

    而混在人群中的,還有一位今科狀元。

    那場面恢弘壯闊的。

    了不得,宋問也覺得自己了不得。

    李洵與孟為被眾人纏了許久後,抽空走出來,找宋問聊天。

    三人靠在一側的欄杆上,望著前面的人群。

    孟為問:「先生,您以後就在這裡上課?這算什麼?」

    「我自有打算,你就不用替我多慮了。」宋問敲著扇子道。「李洵能考上進士,算是意料之中,而你嘛,我卻頗為擔心。」

    孟為不滿道:「先生!我雖平日莽撞,卻從未怠於詩書。」

    李洵也跟著說:「先生,學生孟兄品行端正,或許不失為一個好官。」

    「我說的是擔憂不是驚訝。」宋問道,「你的個性,容易惹事。可是在官場上,惹上的每一件事,都是麻煩事。我怕你牽連自己,脫不了身。」

    孟為施禮道:「多謝先生教誨。」

    宋問:「……」

    她這不是教誨,她只是埋汰而已。

    宋問伸出手道:「這樣,你答應我三件事。好讓我對你放心。」

    孟為正色道:「先生您說。」

    宋問說事,向來是三點。她就喜歡三點三點的掰著手指頭給他們數。

    宋問道:「一,不可頂撞上官。」

    孟為:「……」

    孟為覺得這第一點就不大合理。臉色一沉,猶豫片刻委屈道:「那若是他有錯呢?」

    「以下犯上,是大忌。沒有人會願意要一個,只會頂撞自己的下官。何況,許多時候,你們站的位置不一樣,考慮的事情就不一樣。你未必能明白,你以為的對,也未必就是對的。」宋問將手揣進袖子裡,挑釁的看著他道:「嘖,你究竟做不做得到?」

    孟為悲痛點頭:「下一個。」

    「二,無論何時,都要以自己的性命為先。」宋問道,「一個不懂得珍惜自己生命的,自然也保護不了其他人。」

    孟為繼續囫圇的點頭。

    宋問:「三。若有人相勸,不管是你的下屬,你的朋友,還是你的敵人,都要三思而後行。」

    孟為嘆了口氣,繼續坐到那邊的桌上去替他們閱卷。

    李洵看著他有些萎靡的側臉,輕笑道:「先生是否說得太苛刻了?」

    宋問:「我說得苛刻,他也未必做得到啊。」

    李洵一笑:「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正午的時候,宋問點了些吃的過來,眾人坐在一起吃了。

    王義廷走進來的時候,樓內又是一陣騷動。

    王義廷在眾人間尋了一番,才看見坐在後面悠哉看書的宋問。

    王義廷走過去道:「你這是做什麼?你怎麼還有空在這裡辦這個?」

    宋問攤開手:「怎麼沒空?空得很好啊,反正我也沒事做。」

    王義廷有些失態的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到一旁。

    宋問:「怎麼?」

    王義廷神色凝重道:「出了一些事。」

    宋問如今一聽他們說出事,都覺得無辜。「怎麼?這裡還不能開課?」

    「不是這件事。」王義廷壓低聲音,靠過去道:「先前科考洩題舞弊一事,已經查出一些眉目。」

    宋問一凜,不禁頭皮發麻,皺眉道:「又和我雲深有關係?」

    王義廷搖頭:「不。是太學的學子。」

    王義廷坐靠在她旁邊,解釋道:「一位太學的學子,去吏部偷看了考卷,然後在太學押題的時候,說出了卷子上的題目。太傅博士也覺得或有可能,就讓他們照著準備了。所以,此次太學才有諸多學子能初試登榜。」

    宋問摸著下巴微微頷首。

    「他以為如此一來,他的同窗和先生也能替他作證。只是不料,此次科考尤為特殊。東窗事發,考卷未封實的事情也暴露出去,陛下下令徹查。」王義廷道,「他做的不隱秘,照著這個一查便查出來了。」

    宋問聽了半天,算是明白,問道:「那與我又有何關係?」

    王義廷輕聲一嘆,甚為唏噓道:「昨日,金吾衛帶人過去詢問詳情。當夜,他就留書一封,然後懸樑自盡了。」

    竟如此極端!宋問聞言也是錯愕,一時百感交集道:「何苦呢?這世上哪有東西,比活著更重要呢?」

    他既然是太學生徒,那怎麼說也是五品以上官宦子弟。即便考不上進士,也可以前途無量。哪怕這次被揭發,他父親也會替他奔走。他卻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走上岔路。何至於此?

    王義廷:「好在人被救回來了,現在在家裡躺著。早晨的時候醒了,說是想見你。」

    宋問一時沒反應過來,偏頭道:「見我?」

    「不錯,他要見你。」王義廷道,「你和他是有什麼關係嗎?」

    宋問無辜而真誠道:「沒有啊。」

    她轉念一想,呲牙道:「你們該不是又懷疑我吧?他該不是要遷怒於我吧?」

    王義廷:「他不說,我們也不知道,自然只能胡亂猜測了。那些原本就對有偏見的,哪裡能想到什麼好的地方去?不然我為何急急來找你?」

    宋問摸摸後腦,頗有些哭笑不得。

    王義廷說:「不過他現在什麼也沒說,不像是要陷害你的樣子。既然提出要和你聊聊,你千萬記得要上心些。」

    宋問哪能不上心?她都被坑怕了。

    王義廷怕時間拖延久了,若對方真沒懷什麼好意,惹惱了要陷害宋問,催促著她趕緊動身。

    宋問拖李洵照管一下茶樓,順便看著林唯衍,便和王義廷動身出發。

    王義廷的馬車,直接去了那人的府邸。到門口,喊她下來。

    一老僕守在門口,看著臉色很是悲痛,匆匆引她過去。

    門外還有金吾衛站著,一婦人與一臉色陰沉的中年男子。

    氣氛沉悶,無人說話。見她來了,紛紛讓出一條路。

    宋問和他們寒暄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在原地頓了一會兒,也沒人和她說話。心中有些無語,還是推門進去。

    房間裡很是昏暗。窗戶被關著,密不透風。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門帶上,然後往裡走去。

    床上那人聽見動靜,掙紮著爬了起來。看他動作很是費力,是真的身體虛弱。

    他半靠在床邊,抬頭,看向宋問,扯起一個笑來,招呼道:「宋先生,還記得學生嗎?」

    宋問又走近一點,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發現他是先前在茶館門口被推出來的那位學子。自己還請他喝了一杯茶。

    只是,幾日未見,憔悴的不成人形。真是大為變樣。

    宋問一時也摸不清他的本意,看他這樣子,卻很是痛惜。搖頭道:「大好青年,為何輕生啊?」

    學子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眼神中微光閃動,輕聲問道:「先生,我還有得救嗎?」

    宋問:「你現在不是已經得救了嗎?」

    學生道:「我是說,如果我活著,下半輩子,還有得救嗎?」

    宋問緩出一口氣,走到他床邊坐下,說道:「你只要忘了現在這個想法,你就有得救了。」

    那學生見到她,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眼淚直接流了下來,臉上還在苦笑:「先生,像您這樣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我。我已經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讀不好書。我沒有天分的。」

    他抬起自己的手,因為脫力,有些顫抖。他說:「春寒秋暑,我沒有一刻停下自己的手。習字,背書。別人只要念十遍,可我要念個百遍才能記住。您說努力是不會白費的。可有的人努力,就是白費的。」

    他攥緊了自己的手心道:「我還是叫我父親失望了。我叫他非常失望。」

    學生抬起頭道:「先生,您若真如外面說的那樣神奇,您能救我嗎?您能點化我嗎?」

    宋問很心痛。

    她看見看一個將自己逼入絕路的青年。可是,這個社會根本沒有給他第二條路的選擇。

    人人都在推著他走。時代也在推著他走。他不能停歇。

    宋問:「你喜歡讀書嗎?」

    他搖搖頭。

    「我也不喜歡讀書的。我喜歡玩兒。」宋問偏頭一看,發現他房裡散落的全是書籍。除了書籍,別無旁物。

    他似乎只和這些書籍過活。

    宋問笑道:「你比我厲害多了,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總有三心二意的時候。你有這樣的毅力,又堅持了這麼久,其實不需要我的幫助。」

    「可是我做不到啊。正路,邪道,我都走過了。我把自己走到了絕路。」學生低下頭,看著被面,以及背面上自己的手:「我此生仕途已經無望。若是連您也幫不了我,我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必要嗎?」

    「我希望天底下人人都有書可讀,是因為我覺得,讀了書,識了字,人可以過得更好,可以過得更方便。他們會開心。」宋問抬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說道:「可是,我並不認為,天底下的人讀書,都應該是為了入仕。我並不這樣認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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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不至於谷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也從來沒有人告訴他,你將來哪怕不入仕,也是沒有關係的。

    好好唸書,光宗耀祖。

    出生官宦之家,更容不下愚鈍之徒。

    他父親還沒有那樣的遮天大手,可以庇佑他一生安康。也沒有那樣的慈心,願意養一位不學無術的紈袴。

    除了入仕,他還有別的選擇嗎?如果入不了仕,又該如何為家族蒙羞?

    宋問:「除了讀書,你有喜歡的事情嗎?」

    學生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他除了唸書,沒有做過其他事,哪裡能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宋問看著他道:「讀書,是為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既然讀書已經讓你如此痛苦,為何不放自己一條生路呢?」

    「生路?我的生路又是什麼?」學生搖頭恍惚道,「除了唸書,我什麼也不會。我想好好唸書,不叫人父親失望,可連這件事情我都做不到。現如今,我舞弊一事又被揭發,叫他顏面無存。我已無回頭路,又哪裡來的生路?」

    「條條都是生路,只要你放棄你現在的這條路。」宋問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經走到頭了,你還非要走下去嗎?你就不會回頭嗎?」

    宋問苦口婆心:「你都沒見過其他的,你當然不知道生路是什麼。除了唸書,你一件事也沒做過。可是,天地是很廣闊的。眾生群像,你見過嗎?他們都自在的活著,你知道他們是在做的什麼事嗎?天底下能做的事太多了。總該有一件會是你喜歡的。」

    宋問兩根手指抵著他的額頭,讓他抬起頭來。一字一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你還這麼年輕,哪裡到了定論人生的時候?」

    「要是我能開口,我早就跟他說了。可是,我不想在他眼裡做一個廢物。」他抓住宋問手,指尖用力,道:「哪怕我現在這個樣子,我也不想和他開口。我想做他的兒子,我是個自私的人。」

    「你努力過了,可以了。你有資格,有權利,去告訴他,你不喜歡。」宋問說,「世疵俊異,你不能做到所有事,而唸書,就是其中的一樣。這不是一種錯。」

    學子睜著眼道:「是嗎?」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不要爭。你在和自己爭,你在和天爭。你做不到的。」宋問搖頭說,「我點化不了你,我也沒有外面傳得那麼厲害。我只是比你們多讀兩年書,多見過兩年事情而已。我說過,凡事靠得都是你們自己。」

    他說:「是的。其實一切是我的錯。」

    宋問:「你是錯了,你做錯了兩件事。一,是你舞弊。無論你的本意是什麼,你都不該做這樣卑鄙的事情。強求的虛偽,也終有被拆穿的一天。」

    學子緩緩點頭:「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鬼使神差的,說服不了自己。」

    「其二,是你求死。」宋問說,「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人是很卑微的,也很渺小。可是每一條活著生命,都應該得到尊重。得到別人的尊重,也得到自己的尊重。過則勿憚改。因為犯錯而求死,不過是在畏懼承擔指責。逃避是怯弱,死亡卻永遠不是結束。你怯懦把後果丟給了別人。」

    學子無言以對:「我……」

    宋問說:「你在用一個又一個藉口,讓自己退縮,逃避,讓自己限於一個難堪的境地。但其實真正在為難你的,除了你自己,還有誰呢?」

    那學子聽她訓斥,嘴唇微顫。幾次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找不出理由。或者說,找出的不過都是藉口而已。

    她說的沒錯。事實確是如此。

    別人讓他怎樣做,他便將自己困死在牢裡。是他在為難他自己。

    宋問也沒再多說,只是讓他靜靜思考。

    許多事情,不過是旁觀的局外人。

    宋問站起來,走到窗邊。一手按在窗格上:「我把窗戶打開了。」

    學生扭過臉看去,點點了頭。

    宋問只是開了一條縫,也不敢開得太大。

    有風吹進來,講房間裡沉悶的空氣吹散。外間是一片零落的花園。

    學子低垂著頭沉思片刻,忽然開口道:「我明白了。先生,我會承擔的。路是自己選,自己走的,我不應該去祈求別人。」

    「如果你有興趣,等身體好了,可以再去我的茶樓看看。」宋問說,「如果你還有疑惑,或許,那裡能告訴你答案。」

    她沒什麼好對這位青年說的了。便朝他抱拳,推門出去。

    聽見動靜,門扉開啟,眾人都圍了上來。

    金吾衛急問道:「他說了什麼?」

    宋問:「自己去問。我說了你也不信。」

    旁邊的中年男子欲言又止,見金吾衛已經走進門去,便跟在後面一起進去。

    宋問徑直轉身離開,王義廷朝剩下的幾人頷首示意,抬腳跟上。

    「怎樣?他說了什麼?」王義廷指著一邊說,「走這邊才是出去。」

    宋問辨認了,跟在王義廷身後,嘆道:「我想天底下的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困惑。」

    王義廷:「他就是找你談心來了?」

    宋問:「他是找我求救來了。」

    王義廷不明所以,但聽著覺得,對方應該是無心陷害宋問的,如此便好。

    這科舉舞弊一事,真是弄得人心惶惶。

    兩人出了門,靠在車轅上馬伕站直,迎他們上去。

    宋問道:「請,先送我去一趟工部。」

    王義廷點頭應允,這樣向車伕轉述。

    兩人在馬車裡對立而坐,感覺車輪在底下滾滾而行。

    宋問:「原來朝廷還在查這事嗎?」

    「這是什麼話?朝廷如今在徹查啊!很是看重才對。」王義廷道,「若非你的事情蓋了風頭,朝廷糾察一事,恐怕已經傳得漫天風雨了。」

    宋問:「……那是我的錯?」

    王義廷嘆道:「有好有壞吧,也保保太學的掩面。只是可惜了這位學子,恐不能善了。」

    宋問眼睛轉了轉,試探問道:「終生禁考,嚴不嚴重?」

    「自然!」王義廷,「這不是前途盡毀了嗎?」

    對於官宦子弟來講,已是相當嚴重了。對於臣子來說,也是極不給面子。後繼無人,豈不是要沒落?

    宋問擺手道:「那你就這樣上奏吧,也算救人一命,給他開闢一條光明之路。」

    王義廷:「……」

    王義廷哭笑不得道:「我是戶部侍郎,於此事,有什麼說道的資格?如今已經是橫插一手多管閒事,那還敢越俎代庖,上奏請罰?」

    「那是誰?」宋問想了想,瞭然道:「哦,許賀白是吧?」國子監祭酒嘛。

    王義廷又是一驚:「你豈能直呼他的名諱?」

    宋問眨著眼無辜道:「許賀白?還說不得了?哼。」

    王義廷:「……」

    馬車不久便到達工部。這次有王義廷在,宋問也不用走後門了。兩人直接進去找人。只是王義廷也不知道,宋問來這裡是有什麼打算。

    工部右丞正在印刷的房間裡,宋問過去的時候,地上滿是紙張,一片慌亂。

    從印刷術發明至今,書冊價格驟降,但購買的需求卻日益增多。整個工部都在忙著刻印,忙著制書。

    不止長安需要,臨近郡縣也都需要。還想慢慢推行出去,卻很難抽出人手。

    工部右丞走出來,身上還沾著墨漬。他朝兩人抬手施禮,笑道:「失態了。」

    宋問歉意道:「知道右丞繁忙,又叨擾了,實在是對不住。」

    工部右丞淺笑道:「客氣了。先生這次來,是先前的書冊出了什麼問題?還是需要加印了?」

    宋問:「不是書冊,是想麻煩幾位,幫忙再印一份東西。」

    宋問找他們,是想加印一份傳單。

    這份傳單裡,呼籲遠近的手藝人,前往茶樓授學。

    無論是學什麼的,只要有一技之長,都可以在茶樓開班授課。一切資費,由茶樓承擔。

    幾人聽著,猶豫道:「這是想做什麼?」

    「職業培訓,或者說,就業培訓。」宋問看向兩人道,「憑什麼讀書,就只是為了入仕呢?二位,請問你們手下的人,越會背四書五經的,越好使喚了嗎?」

    工部右丞失笑道:「宋先生,我工部與吏部禮部等可不同,沒有那麼多文章好寫的。倒是要畫圖紙,更需要一些有經驗,有想法的手藝人。」

    科考又不考水利,也不考機關術。

    王義廷:「戶部也是要看人的。對人打交道,或是對賬冊打交道。」

    那些官宦子弟,哪會做帳對賬啊?他們恐怕有些人,連賬單都是沒有見過的。

    工部右丞道:「都不是什麼難事,進了官署再慢慢學,慢慢教唄。」

    宋問:「是了,天底下沒有那麼多文章好寫的。讀不好書,未必就做不好事。選賢舉能,所謂的賢能,應當能做得好事的人。我可以叫它,專業對口。」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大致明白宋問的意思。

    其實對於這些工藝技術類的人才,朝廷確實是比較缺乏的。所謂高手在民間,有些人哪怕大字不識,但是對機關和水利,卻頗有造詣。

    可是,「子曰:三年學,不至於谷,不易得也。」大多人求學唸書,為的不過就是一朝俸祿而已。他們甚至不知道,將來要做的事究竟是什麼,這樣確實是不好的。

    宋問說:「我希望讓那些學子,縱然考不上科舉,也能找到別的出路。唸書應該是這個好處才對。念了書,開闊了眼界,才有了更多的選擇。才有機會明白,自己喜歡做什麼,合適做什麼。而不是反而將自己框死在入仕這一條路上。」

    工部右丞想了想,拍手道:「好。你若是真決心要開,我工部也可以派人過去,給你們講講水利,土木。」

    王義廷說:「若是需要,戶部如今倒是可以抽出兩個人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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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何事可做

    學是要辦的,問題是怎麼辦。

    宋問如今在京城的‥名號,已是家喻戶曉。這樣一份宣傳號召的單子一出來,反響極大。關注的人倒是不少,只可惜響應的人卻不多。

    其實大多數的手藝,最大的技巧,還是經驗和苦練。除了戲法,口技一類,有獨特技藝的,或許不願意傳授。其他的人才,過來試試手,叫大家長長見識,並沒有多大的損失。

    或許是扯不開面子,也或許是有所疑慮, 沒人敢先試水。畢竟宋問最先放出的一批師資名單,都是戶部和工部的人,他們鬧不清這所謂的手藝人,有多高的要求。

    宋問就自己打聽到了人,然後一個個去忽悠。

    宋問耐心的和他們分析利弊。

    一是人脈。去茶樓的儒生中不乏富貴之輩,且有六部官員前去授課。普通百姓平時要接觸到這些人,幾無可能。如此一來,能說會道的,或者有真本事的,倒是可以讓別人刮目相看,爭個臉熟。

    二是薪酬。不必再每日出去做營生,茶樓如今的收益絕對是比他們平日裡高的。日子還可以過得輕鬆不少。

    若是不願技藝外傳的,可以在茶樓講些基礎。在學生裡發現有天賦的學生,收做徒弟,再做傳授也可。

    有名望,又有利益,沒理由忽悠不進來。

    如此,茶樓歡迎的學生,就不止儒生了。

    宋問將整個茶樓,劃分成大小不一的區位。按照來人進行排課,排座,再繼續公示宣傳。

    於是第一所流動式職業大學正式出現。

    如今圖個新鮮,不少人來看熱鬧。宋問這幾日就一直在這裡安排。

    畢竟是茶樓,原本設計就不是為了講課。位置不多,空地不大,各門課的學生數量又不盡相同,場面很是混亂。能用的人手又沒有幾個,只能親力親為,先把各處的地方分配下去。

    林唯衍拄著跟長棍在場間往復巡邏,倒是一個鬧事的都沒有。

    宋問將茶樓的招牌給拆了,換上一個新的牌匾——觀學。

    他們講的課新穎而實用。尤其是宋問這邊,有不少學習方法,簡直叫人歎為觀止。授課內容更是五花八門,從古未有。

    加上宋問時常會請些人過來說兩句,叫他們講講自己的成功經歷,激勵眾人。不斷向他們傳輸一個理念,這世間不是只有入仕種田兩條路的。

    只要眼界開闊,哪裡都是出路。

    聚在長安的儒生漸漸散去,原先跟風而來的人也跟著散去。茶館不似往日熱鬧,名氣卻是越來越大。甚至像天下藏書閣一樣,帶動了週遭的興盛。

    聞風而來的人聽過兩課後,覺得不知所謂的有,覺得受益匪淺的也有。想留下的便留下,不合適便走。

    正好。

    今日來講課的,有一木匠,在教著做椅子。一琴師,在彈樂。丁有銘這小子也來了。和他父親毛遂自薦,裝老成的給眾人講了一課機關術。

    不過他那機關……很迷就是了。

    宋問早晨在二樓,給他們講了一堂算科。給他們粗粗介紹了一下現代方程組的實際應用,和相關數學符號。

    整個茶樓熙攘嘈雜,歡聲不斷。倒是一派和諧。

    看著這邊逐漸安穩下來,宋問也得以抽開身。下午沒事了,就準備回家休息片刻。

    正和茶樓裡新來的跑堂交代事情,身後忽然間響起一個聲音,說道:「宋先生,我家老爺請您一見。」

    宋問頭也不回道:「我現在脫不開身,你家老爺是誰?」

    對方沒等她多說,指著躬身指著外面:「宋先生請。」

    宋問這才回頭,仔細看了來人一眼。

    面白無鬚,身材嬌小,聲音尖細。身上穿著常服,正笑吟吟的看著她。

    宋問記起來了,這是宮裡的人。之前見唐贄的時候,跟在他身邊的內侍。

    只是,現在還來找她做什麼?

    宋問揣著袖子上前一步,笑道:「你們老爺不是生我的氣嗎?怎麼還希望我去見他?」

    內侍低頭道:「這是老爺的事情,小人只負責傳令。」

    林唯衍上前一步來,戒備看著此人。內侍又朝他笑了一下。

    宋問一手攔在他身前,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說道:「一位貴人找我去見面,不必慌張。你留在這裡,待會兒自己回家吧。」

    林唯衍頗為猶豫,還是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宋問隨內侍出了茶樓,那人帶她到門口的馬車,請她上去。也未做解釋,直接馭馬前行。

    宋問透過車簾往外查看,發現竟是要帶她入宮。

    果不其然,馬車在宮門口停了一下,過了檢查後便直接進去。隨後停在半道,內侍在前面引路,領她到前殿。

    門口守衛森嚴,禁衛軍成排站立。

    這要進去,還得搜身。宋問臉色不是非常好。

    她站在原地沒有配合,也沒有出聲。內侍等了等,不見動靜,彎下腰為難道:「先生?」

    恰是這時唐清遠出現在殿門口,拂袖道:「還磨蹭什麼?快帶先生進來。」

    攔在前面的禁衛軍略一頷首,讓出道路。

    唐清遠笑道:「宋先生近來,怕是事務繁忙。喊的突然,沒有打擾先生吧?」

    宋問連忙施禮:「太子言重了。小民忙的不過都是些瑣碎之事,太子如有吩咐,自然不敢推辭。」

    唐清遠朝前一指,率先進去。宋問便跟在唐清遠身後走進去。

    內侍在後面將門關上,宋問低著頭,睜眼窺覷殿上。

    唐贄或許正在與臣子議事,殿內來了幾位吏部的官員。宋祈與許賀白也在。

    她站到一身形偏壯的官員背後,努力叫自己不那麼顯眼,等待傳召。

    就聽唐贄道:「這學子舞弊一案,便照此做罰了。」

    宋問聳眉一挑。果然還是為了科舉的事情。

    「科考監察,弊處重重,才叫人有此可乘之機。」唐贄拿過旁邊的奏摺,放到正前,問道:「眾卿還有別的建議嗎?」

    眾人紛紛扭頭,看向宋問。

    宋問:「……」

    吏部尚書給她眼色。該說的他們都說了,就差她補充補充了。

    唐贄道:「宋先生,先前糊名一事很有新意,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所謂加強科舉監察,防範舞弊,防的是誰?還不就是那些才學不夠的官宦子弟?才叫「選才」,反成了「選財」。

    實話來講,此舉是有些得罪人的,多少得遭人記恨。

    官員間多少要考慮此事,留一餘地,但唐贄不樂意。他要肅清,要嚴苛。

    於是他找了宋問。

    只要宋問說得好,合他心意,此事恐怕就成了。

    宋問斟酌片刻,抬起頭道:「若陛下真想聽小民的意見,那小民就直言不諱了。」

    唐贄半闔著眼,有些疲憊的嗯了一聲。

    宋問一步出列,道:「科考每年出卷人是誰,不應當為他人知曉,哪怕是同朝官員也不應該。出卷人不得與外人接觸,應該接至封閉的宅院,直至科考結束。」

    「考試可以採用『糊名』與『複試』的形式。凡是在卷中提及或暗示自己身份來路的,通通成績作罷。」

    「吏部關試,應當由多名考官共同進行。不做交流,互相評分,最後決斷。」

    宋問參照現代公務員考試的規則,從出卷,監考,到閱卷,面試,如此效仿。細細說了一遍。

    可以說很絕了。

    單單一條糊名,就幾乎廢除「通榜」和「行卷」的可能。

    眾人也明白,宋問,是個狠路子。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唐贄點點頭。他就知道宋問會是這樣書生意氣的人。在眾臣之間問了兩遍:「眾卿有何異議?」

    無人應答。

    看唐贄這表情,誰敢有異議?

    唐贄在案上敲著手指道:「既是先生的提議,不如先生也協助吏部,處理此事。吏部不正缺人手?」

    吏部尚書還未開口,宋問直接道:「小民在茶樓,也有事要做,恐是脫不開身。吏部人才濟濟,小民去了,徒添麻煩。」

    唐贄聽她說話,臉便拉了下來。一掌拍桌,煞為不悅。

    三番兩次請她入仕,一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二是念在她民間的聲望。卻容不得她一再推脫,藐視皇權。

    當自己好大個人物,太不識時務!

    唐贄哼出聲道:「你有什麼事要做?」

    宋問:「授課。」

    「你授他們什麼課?什麼課是非你不可的?」唐贄語氣加重,已帶了股不由分說的意思:「你那茶樓倒是辦得很紅火,怎麼,在茶樓裡講什麼?講些後庖之事嗎?」

    眾臣屏息,眼鼻觀心,不做聲響。

    宋問若是聰明,該應下了。何必要觸怒龍顏?

    結果宋問低著頭沉默片刻,依舊神情淡然說道:「後庖之事,也可以說的。」

    這下眾臣也忍不住偏頭去看。

    唐贄當她是故意針對,勃然大怒,口不擇言道:「那你不如就去做個廚子算了!呵,朕看你倒是適合這些。」

    殿下鴉雀無聲,唐贄呼吸沉重。

    他說出口,就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偏頭去看了眼宋祈,又看了眼許賀白。這兩人皆是毫無反應。

    唐贄吐出一口濁氣,靠在椅背上,正想收回自己的話。就見宋問撩起衣袍,朝他行了個大禮,跪拜道:「宋問領旨!」

    唐贄:「……」

    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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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奉旨為廚

    領旨?領什麼旨?

    唐贄反應了片刻,才明白過來。

    低下頭就看見前面那人的腦袋。頭抵著手背,貼在地上。整個人小小的縮成一團。

    他話全被哽在喉嚨裡,滾了兩圈沒滾出新的詞,迅速扭頭去看另外二人。

    看!快看看你們的逆子!

    眾臣也是懵了。沒見過這樣就坡下驢的。

    不不不,這也能叫坡?笑話呢?

    宋問獨自跪得恭恭敬敬,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雖然看不見旁人的臉色,但知道唐贄這時候肯定不高興極了。

    唐贄挪了下位置,一手搭上扶手,身體前傾,狠狠眯著眼睛。

    怎麼?什麼意思?就跟朕倔上了?他當他是誰呢?

    抬頭!給朕抬頭!朕瞪死你!

    沒人說話,這下殿中竟然安靜了。

    眾臣提著膽子,繼續盯著自己的足尖。

    唐清遠在兩人之中打量,覺得頗為頭疼。

    「放肆!」

    驟然間一聲沉穩的厲喝響起。

    還是宋祈先開口。他撇著眼訓斥道:「小子真是頑劣不堪!不知聖恩,膽大如斗。莫將你的手段帶到陛下面前來,此處皆是你的長輩,你的謙遜何在?」

    唐贄甚為贊同的點頭。

    宋祈:「若非陛下寬厚,不與你計較,你當自己還能站在這裡?」

    唐贄閉上眼。還是老的這個明白。

    宋祈道:「陛下,此子難當大任。不過是僥倖有些才學,然己身自大,難成大器,豈可為官?」

    本來太傅提議,他們怎麼也要應和兩句的,但這種事情,實在很難言說。只得繼續沉默。

    宋問依舊保持姿勢不動搖。

    宋問道:「太傅所言極是。宋某惶恐。」

    這爺孫二人真是心意堅定,唐贄也算清楚了,知道此事強求不得,可聽見宋問說話還是忍不住生氣。太傅年輕時都沒她霸道!指著她道:「真當朕朝中無人,非要提攜你?你既決心要混在鄉野,甘願為廚也不願做官,那就走!退下!」

    宋問終於抬起頭看了上面的人一眼,然後謝恩起身。跪得膝蓋有些疼,站直後抖了抖腿,才抱拳退出門外。

    唐贄是叫人把她接進宮的,但如今生氣了,自然不會送她回去。宋問只能自己徒步走回家中。

    這兩邊離得還是挺遠,畢竟宋問當初選的就是幽靜之地。這樣走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將黑。

    走進門中,便直接往院子裡的躺椅上一靠,然後不動作了。

    小五擦著手過來問道:「少爺,吃飯了沒有?」

    宋問拍拍肚子。

    小五坐到她旁邊:「少爺,您怎麼了?今日怎麼不是跟林少俠一起回來的?」

    「陛下宣我進宮。」宋問嘆了口氣說,「他說我適合做一個廚子。」

    小五愣了愣,暴跳起來氣道:「他怎麼可以這樣呢!」

    林唯衍想了想:「是事實啊。」

    小五:「……」

    小六走過來說:「雖說是事實,可這本意絕不是誇讚,陛下宣少爺您進宮,就是為了奚落您?」

    宋問摸著下巴道:「沒,他被我氣到了。我說我不做官我要去教大家做菜。」

    小五小六:「……」

    宋問忽然猛得站起來,小五小六叫她嚇了一跳。

    小五小心道:「少爺,您沒事吧?」

    「沒事。」宋問打開扇子道,「柳永奉旨填詞,我就先他一步,奉旨為廚。苦中作樂嘛,何況廚子,也挺好。」

    林唯衍聽見這個,抖了抖,真心附議道:「是挺好。」

    宋問往前一步,呵呵笑道:「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他今日惱怒我又如何?定論的只能是後人。」

    林唯衍點頭,他由衷覺得,這可能是唐贄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了。

    宋問宣佈,她要做廚子去了。

    這事來得突然,就像驟雨一樣,沒有一點徵兆。出現的時候已經無力阻止,誰勸也沒有機會。

    而她似乎醉心於此。

    茶樓的事情她不管了,已經安定下來,轉手交給別人。安心準備開自己的酒樓。

    招牌打得可大,直接就是「奉旨為廚」。

    全京城的人都沒回過神來。這算什麼意思?這怎麼就給宋問下旨為廚了?她不是有功嗎?讓一個德高望重的先生,去做一個廚子?陛下這是什麼打算?

    眾人不明所以,一時間又是嘩然。

    想問問她的,卻再未見她來過茶樓。去了她新選的酒館,那邊還未佈置好,也沒看見人。除非去她家中,可總歸是不妥。

    先前風頭還如此大盛,一夜間便像神隱了一般。宋問真不是個尋常人。

    於是京城裡便有了個新的談資,那就是宋問這酒樓究竟什麼時候才開張。

    唐贄聽聞的時候,大為震驚。他沒想到,這人竟然會這麼倔。

    「他這是什麼意思?啊?這是什麼意思!」唐贄怒道,「這是跟朕過不去?還什麼奉旨為廚?朕怎不見他平時這麼聽話?」

    唐清遠站在旁邊道:「父親息怒。」

    唐贄拿著奏摺一把摔到桌上,起身大力拂袖道:「莫非還要朕去和他致歉?朕沒和他計較,他還非和朕不死不休了?」

    放在旁邊的茶具被摔得粉碎,筆也飛了出去。

    內侍跪伏在地,惶恐道:「陛下息怒!」

    唐贄大為惱怒,還想再罵,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一陣氣血衝到腦部,險些站不住。

    唐清遠看他臉色不對,匆忙上前扶他坐下,給他拍背,安撫道:「父親何必與他動怒?太醫說了讓您寬心,他不過是個耍小聰明的人,眼不見為淨,別為他壞了心情。」

    「朕要封他去做官,他不識抬舉。這廚子難道還比做官好?他這不是在故意羞辱朕嗎?」唐贄搖頭道,「還用朕的名號,這不是要朕去擔罵名。朕不過隨口一句氣話,他倒好,不依不饒起來。」

    唐贄斥責道:「他哪裡是小人物?他厲害著呢!你看這京城,還不是要被他攪翻了天!」

    內侍已經收拾了地,重新端了杯茶過來。

    唐清遠遞給唐贄,說道:「兒子看他,多是無意吧。」

    「不,朕算看透了,他們爺孫倆一個德行。」唐贄緩了緩,抿了口茶。對著唐清遠認真道:「我兒,你記住了,他不是一個可用之人。一個你完全捉摸不透的人,不要去靠近他。」

    唐清遠心道,其實他明白的,宋問只是不能入仕。除此之外,她在竭盡所能。

    唐贄揉著額頭道:「他要做廚子就讓他做著吧!有本事他做一輩子的廚子!看他能做成什麼樣!」

    不就是一個廚子?還能做成什麼樣?他就一輩子耗在裡面吧。

    宋問要改去做庖廚,朝中官員是知道的,就沒有去問。雖然心中也有些好奇,但此刻陛下心中正有怒氣,也不敢跟她沾上關係。

    唐毅煞為震驚,又很無聊。自從科考結束後,宋問不去書院,他也不去了。外面風風雨雨,全是和他無關的事情。不想宋問這日子倒是過得挺壯闊的。

    唐毅偷偷去找她的時候,她正在院子裡忙活。地上擺著各種大盆,還有各種食材。

    唐毅震驚道:「你做什麼?」

    宋問朝他招招手:「和面啊。」

    「我不是問你這個。」唐毅走過去道,「你究竟是要做什麼?還奉旨為廚,打陛下的名號,你瘋了嗎?」

    「這樣多好,省得陛下總是來找我說,你適合做官啊,你要不要做官啊,朕給你封個官啊。」宋問聳肩搖頭道,「我很慌啊。」

    唐毅:「……」

    沒看出她慌,倒是震驚於她的大膽。

    唐毅委婉道:「你別把自己退到了一個地步,不能說真話。」

    宋問拍拍手,將粉抖乾淨,說道:「那我就坦誠的告訴你,說句實話,你要不要來摻和一腳,幫個忙?」

    「你是想找我一起開酒館?」唐毅皺眉道,「你為何不去找太子?王侍郎也可以啊。」

    宋問打開扇子,煞有其事道:「我得罪了國師又得罪了陛下,就不去牽累別人了。」

    唐毅瞪眼:「那你就來連累我?」

    「殿下,這你就錯了。」宋問義正言辭道:「陛下再怎麼討厭我,也肯定沒有討厭你來的多。所以殿下,你賺了。」

    唐毅:「……」

    宋問拍了下他的胸口,笑道:「當然宋某也不是如此斤斤計較之輩,不必擔心。」

    唐毅:「……」

    唐毅擺手道:「此事我幫不了你,何況你也不缺銀子吧。」

    宋問笑道:「我是不缺銀子,可是我缺人啊。」

    唐毅愣了愣,一個後撤,不悅道:「你還要我去給你打幫手?我如何來說也是一個王爺!」

    「讓你去給我吃!」宋問拍著他的背說,「去幫我做托!」

    唐毅:「什麼?」

    宋問全當仗義疏財了,看唐毅過的都什麼苦日子?

    唐毅轉了一圈,說道:「你真要開?」

    宋問:「自然要開的,我東西都辦好了。就差幾張桌子,過兩日送到。」

    唐毅猶豫片刻。

    「這達官顯貴想來是不會去的,所以想讓你去給我撐撐場面。」宋問都眉,「怎樣?反正你也不必要討陛下的喜歡吧?」

    「你什麼時候開張?你做的東西能吃嗎?你究竟是開酒館,還是自己去做廚子呢?」唐毅懷疑道,「我看你還是趕緊先去把招牌給撤了吧,小心叫人抓住把柄。」

    「說了是奉旨為廚,自然是自己去炒菜啊。我不僅要做,我還要教。」宋問一腳踩上旁邊的石凳,「先生永遠是先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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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抱歉遲更

    宋問的酒樓,真就辦起來了。

    等木匠將桌子送到後,打掃整理了一下,開始招人。

    她選人極為簡單。有經驗,刀工好,長相端正,吃苦耐勞,有靈氣即可。開出的薪酬高,聽著活也算輕鬆,來徵聘的人便很多。

    兩邊都爽快,就不太講究。宋問去看了一眼,直接敲定。

    你讓宋問直接動手做一遍,然後教他們,她真的不大行。畢竟她拿刀的機會向來不多,這顯然是班門弄斧了。

    這時候,廚子有靈性的需求就出體現來了。

    宋問自己口述,順便繪圖。將她知道的食材一樣樣報出來,然後讓他們自己研究菜品。研究出來之後,再交由宋問品嚐。

    宋問以前美食節目看的不少。雖然火候把握,什麼大火小火全然不知,但依葫蘆畫瓢,背是會背的。

    而這些畢竟都是老廚子,對味道比較敏感。知道怎樣的食材,怎樣烹飪,才應該是美味的。聽她說完,心中已經有三分瞭然。剩下七分,就抓時間不斷驗證。

    自己的經驗,搭上宋問的新意,這菜樣就出來了。

    因為多數情況下是自我發揮,味道就和宋問印象中的不同了。一般都帶著他們自己各自的特色。但宋問還是覺得很好吃。

    之後,極其粗糙的開業大吉。

    雖然用時短,裝潢簡陋,幫工也不是什麼高手,但酒樓開業起,就非常紅火。

    首要是宋問這人的名字就引人矚目,其次她賣的東西太有新意。

    賣什麼?什麼都賣。

    宋問將酒樓分為三層。

    第一層是聞所未聞的快餐業。連格局都與普通的酒館不一樣。

    周圍一圈各自販賣不同的東西,中間是桌子。來了店裡,先去排隊。

    這一層裡,主食類的米面、包子有,炸肉、滷味、糕點類的小吃也有。還推出了各式飲品。

    更是有些新奇玩意兒。什麼漢堡,三明治,壽司……速度夠快,價錢還便宜。直接點了就可以馬上帶走,還不墊肚子。沒事路過,嘴饞了也可以買一些。

    周圍瀰漫著燉煮後的米香,油炸後的肉味。

    想坐下好好吃,也可以點一碗米飯。熱騰騰的冒著白氣,醬紅的湯汁往面上一澆,直接齊活兒!

    第二層主打火鍋。冬季必備良品。

    直接上樓來,就可以看著白煙裊裊的熱氣。吃什麼點什麼,喜歡什麼放什麼。

    只不過火鍋的鍋宋問偷懶了,合適的還在打造,一時出不來。直接拿了炒菜用的小鐵鍋,桌子中間鏤空,然後底下安一個煤爐。

    怕客人給燙著,將煤爐一圈都圍了起來,然後把桌子往旁邊做大。夾菜不方便,起碼腳可以安生了。

    至於味道,那真是絕了!

    至於第三層,是專門為有錢人打造的格調餐廳。

    早春的花還都是帶苞的,摘了放瓷瓶裡,四處都擺上幾瓶。

    桌木是從別人手上二手接來的好貨,鋪上錦布。裝潢就照著西方田園風靠。

    三層的菜,味道不說好,擺盤,重要的還是面子。

    一個人能吃得爽快,一群人能吃得愉快。真是針對各種人群,面面俱到。

    新鮮,不貴,還好吃。小吃拿來當零嘴也是不錯。

    要格調宴請的人,樓上請。那一桌新奇的東西排下來,好吃不好吃兩說,裡子面子都有了。

    一時間在京城裡很是火熱,人潮湧至。

    唐毅應宋問之邀過去一次,走進酒樓的時候,就險些被擠出去。

    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魚龍混雜,那衝撞起來六親不認。

    他去的恰好是正午,還未走上樓直接退卻。

    宋問眼尖,就等著他呢,用扇子拍著手大聲喊道:「三殿下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快些三樓請!」

    唐毅:「……」

    他覺得自己三輩子的臉都丟光了。

    唐毅就在眾人矚目中,由宋問開出一條道,被護送著走上三樓。

    眾客軒然驚呼,這酒樓面子大了,連皇親都來!

    他們可不管太多,唐毅受寵或不受寵。這身份,就是夠尊貴了。

    宋問卻是沒帶他去三樓,而是將他領去吃火鍋。在旁邊特意隔開的包廂裡,然後主動替他點了幾疊必點菜。

    唐毅看著眼前的盤子,面無表情,又靜靜看向鍋,等裡面的水開。

    宋問坐在一旁謀劃,大笑道:「我還要去找我的學生,還有王侍郎。哎喲這熟的都請來吃一頓怎麼樣?」

    這仗勢與背景,酒樓怕是會名滿天下吧。趕超春風樓亦不在話下。

    「……」唐毅黑著臉拿起筷子道,「總之,我是不會來第二次的」

    宋問摸著下巴沉思片刻說:「你說得也對。應該區別對待。去二樓三樓的,我應該給他們弄個專門的道。」

    這人一多,一樓的地上難免有些腳印,尤其是雨天,會非常不好看。

    何況讓人擠上三樓,一點也不雅觀。

    「嗯……」宋問點點頭道,「要不我在後面開個門,然後下面鋪著毯子,直接連梯子到樓上。」

    以顯示雙方的不同。讓有錢的大爺們,充分享受到自己銀子的價值。

    唐毅眼睛轉了兩圈,問道:「林唯衍呢?」竟然沒有跟著她。

    「他?他有了新歡。」宋問嘆了口氣道,「正在下面陪伴他的新歡。」

    唐毅:「什麼新歡?」

    宋問撐著下巴想了想,沉吟道:「也許是壽司,也有可能是三明治。不過我猜,肉夾饃比較適合他。」

    唐毅:「……」

    宋問往前一掃,發現鍋開了,於是動手夾了兩片肉丟進去。看著肉片在紅油中翻白,迅速撈起,倒到唐毅的碗碟裡。催促道:「吃啊,真的很好吃的。」

    不就是普通的煮肉?唐毅將信將疑,拿起筷子,蘸一點她配的香料,然後送入口中。頓時眉毛一挑。

    挺嫩。還挺鮮。這湯味道也許重了點,但用來煮東西剛好。

    宋問又將旁邊的肉丸也丟進去:「這個煮的久,多煮一點。」

    唐毅愣愣的盯著。

    做法簡直,看著只要丟進去就可以,而且味道好吃啊。比他府裡那每日寡淡相同的味道好太多了。

    這鍋不錯!

    「能吃辣嗎?不能吃辣下次我給你做個鴛鴦鍋。」宋問給他下菜,然後和他一起吃起來:「我正在讓人打造鴛鴦鍋。」

    唐毅無原則點頭。管它什麼,都好都好。

    宋問笑道:「我把鍋底的紅油凍了給你帶回去,你回家放開水裡煮開就成。」

    唐毅繼續點頭。

    唐毅想起件事,忽然頓住了。抬起頭道:「你近日就在這裡安心的開酒樓,最好什麼事也別管。」

    「難怪呢,我說唐霈霖怎麼這麼乖呢。這段時日都呆在府裡,哪兒也不走動。」宋問無辜道,「我嘛,我原本就是個低調的人,哪裡會惹是生非?」

    「……這些就不用說了,大家心裡清楚。」唐毅說,「太子即將大婚,南王無論如何是要趕回來的,聽聞已經動身了。京師變動多,千萬小心。」

    宋問笑道:「這話該是我同你說。京師變動多,千萬小心。」

    唐毅默默吃著,沒有應腔。

    兩人大快朵頤了一頓,拿起旁邊的帕子擦嘴。

    唐毅問:「這樣一餐,多少銀子?」

    宋問給他比了個數。

    唐毅略驚。價錢甚至還不到春風樓的一成。他由衷道:「你這酒樓,必然會紅火。」

    宋問:「我也想。我還想帶火一條街。」

    宋問想要將美食開出一條街的願望是遠大的,但也是長久的。

    她不想得罪人,搶了別人的生意,難免遭人記恨。宋問沒那麼多空管這裡的事,少些狀況自然更好。

    店裡人太多的時候,就讓跑堂勸客人到旁邊的店裡去。

    每日下午過了飯點,讓店裡的廚子,在鋪子門口擺攤。親身示範,直白的教授大家如何做店裡的菜餚。

    這樣一來可以吸引些人群,二來希望大家爭相效仿。

    沒有所謂的藏私,想學就學。也不是要絕了誰的活路,大家都是朋友。

    這週遭的鋪子,如何能對她恨得起來?倒是來這邊的人多了以後,反倒跟著生意好了起來。

    眾人也很詫異,為何這宋問做什麼都行?

    先前對城外農戶瓜苗提議,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之後做先生,更是一舉成名。如今就算成了廚子,那也是一個轟動京城的廚子。

    同時也對唐贄下的旨意,有些意見。雖然不敢明說,暗地裡卻還是同情宋問。覺得宋問這酒樓,開得實在太委屈。

    自開張之後,宋問還未去找王義廷,王侍郎帶著戶部的人從他們門前走過,恰好被宋問看見。

    一行人雖然穿著便服,但走路帶風,整齊有秩,很是扎眼。

    宋問靠著門招手:「來嗎?」

    王義廷:「……不去。」

    「別嘛。不好奇嗎?」宋問誘惑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王義廷哭笑不得:「這裡人太多了。」

    宋問:「我們支持外賣。點單免外送費哦親。」

    王義廷懵道:「什麼?」

    宋問:「外帶。點了帶走。」

    旁邊跟著的下屬慫恿道:「侍郎,這家酒樓我早有耳聞,既然來了,不如買一些吧。」

    「那就隨便買一些吧。」王義廷道,「我們就不進去了,先生看著賣吧。」

    宋問扭頭對著裡面喊道:「戶部!外帶!林大義,快給人!」

    裡面一聲整齊的「哇——!」

    要說做生意的,最想和誰打好關係?那自然是戶部啊!

    王義廷過去接林唯衍抱出來的紙包,走近宋問,小聲提醒道:「南王近日回京,陛下心情不好,你也該收斂些了。」

    宋問:「……」

    說實在的,南王或陛下,都與她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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