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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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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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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28: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零章 避暑

  五月和張坊之間應該並沒有斷了聯繫。這是夏至的猜測。雖然夏老爺子嚴防死守,但奈何夏二叔一家在這件事上想法空前的一致。

  現在夏柱的事情已經辦完了,夏二叔暫時沒啥要求著夏老爺子的地方,所以做事也就更加沒有顧忌。夏二叔他們應該不敢明目張膽地讓五月和張坊聯絡,但是暗中傳遞消息之類的,他們卻一定非常樂意做。

  「這件事只怕又麻煩了。」夏至自言自語道。

  北鎮府的春天和秋天一樣,雖然絢爛美麗,但卻十分的短暫。或許也是因為太過忙碌的緣故,在夏至看來,幾乎是一轉眼之間就入了夏。

  夏老爺子捎了信兒來,問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學堂裏什麼時候能給他們放假,也問夏至什麼時候有時間。真正的意思就是想念他們了。

  夏天到了,鄉下各色果子菜蔬也都下來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讓夏至帶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回家避暑。

  這也正是夏至的計畫。

  雖然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事情是永遠也做不完的,銀錢更是永遠也賺不完。該享受生活的時候就要享受生活,這其中就包括了和親人的團聚。

  夏至是喜歡鄉下的夏天的。而且她的生日快到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讓她回家裏過生日。

  小樹兒和小黑魚兒自然都是樂意的,兩個孩子幾乎手舞足蹈。夏至就給他們潑冷水:「別以為回去就不用做功課了。我知道你們想漫山遍野地去野,那就得先把功課做好了。……比著在府城還要加倍。」

  即便是知道功課要加倍,小樹兒和小黑魚兒的高興勁兒也一點兒都不減。

  不說小樹兒,小黑魚兒除了貪玩之外,應該也是想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了。

  要回大興莊避暑這件事,夏至就先跟李夏說了。小黑魚兒在旁邊還問李夏跟不跟他們一起回去。

  李夏很想跟夏至一起去大興莊,但是田夫人已經提前給他安排了事。這事還是他無論如何不能推辭的。

  「估計田括和冰兒的成親的事就要定下來了,我也得幫忙張羅。」李夏很為難地說。

  「日子定了嗎?」夏至忙問。

  「大舅和大舅媽心裏已經看准了日子,就等冰兒家那邊的信兒和人了。」李夏回答。

  也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哎呀,那我們回來應該還能趕上吃丸子吧。」夏至就笑著問。

  「那肯定趕得上。日子定了,我就給你捎信兒。」李夏笑。

  「田括的事不是別的事。你還是好好留下來給他幫忙。我也儘量早點兒回來。」夏至就說。

  「田括知道了一定高興。」

  「他現在就高興的不得了。」

  李夏就嘿嘿地笑,他看著夏至,因為知道夏至這次回大興莊恐怕要多住些日子,所以心裏就特別的捨不得。

  「我到時候看,興許能抽出幾天功夫來。我去大興莊找你……們。」

  「你娘能讓你去啊?」

  「總會有法子的。」李夏就說。

  「那我們在家裏等你。」這麼說著,夏至又勸李夏,「別太勉強了。我們回去住些日子,又不是不回來的。」

  李夏只是笑,並不說話。

  要回去的事,夏至自然也要跟夏秀才和田氏說。夏秀才聽田氏的,田氏不願意回大興莊。

  她可以說是費了不少的心思才從大興莊來到府城,結果卻並沒有過上她意想中的好生活。不僅如此,她還生了怪病。田氏不想回去面對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不想回去面對大興莊的那些鄉親們。

  不過田氏當然不會這樣說,她拿夏秀才做藉口。田氏說夏秀才還有幾個學生要帶,就算是有空閒,夏秀才也要專心讀書,好能夠在科考上更進一步。

  田氏知道只要提出這件事,夏老爺子是絕對不會反對的。

  「爹、娘,你們要不回去,那我就自己帶我老叔和小樹兒回去了。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家裏的好吃的。……咱們家醃的鴨蛋可比這外頭買的好吃。」

  田氏看了夏至一眼,啥話都沒說。自從她打算給夏至做主定親卻被夏至堅決地駁回了之後,她面對夏至就更加的沒話說了。

  夏秀才卻問了一句:「你姐這回還跟你們回去不?」

  「估摸是不會吧。」夏至就說。月牙兒還要照顧九姑太太的飲食起居,雖然九姑太太對她們姐妹提出的要求從來都是點頭應允,但越是這樣,她們越是要替九姑太太著想。

  「不年不節的。就是要避暑,我姐應該也是陪著九姑太太到田家的莊子上去。」夏至又說。

  「是這個理。」夏秀才點頭。

  田氏在旁邊冷笑了一聲:「……平常誇的跟活菩薩似的,還啥乾閨女,那還不都是假的。她還是把月牙兒當使喚丫頭。」

  夏秀才覺得田氏這話說的刻薄,就悶住了沒吭氣。

  夏至卻不能任由田氏這樣貶斥九姑太太:「我姐好好的良家女子,為啥就給人當了使喚丫頭。這要怪,第一個該怪誰?」

  「你就在這等著我呢。這話你還要說多少回?落你一輩子的話把兒了是吧?」田氏氣的紅了臉。

  「娘,你做的事,還怕人說。再者說了,要不說你總先嚼扯別人,沒事找事,誰願意提這個話茬?」夏至淡淡地說道。

  「你看看,你看看,你就不管管。這還有沒有大小了……」田氏說不過夏至,就轉而對夏秀才嚷道。

  「你少說兩句吧。」夏秀才不耐地說道。

  「好啊。合著你們都是自己人,一個護著一個,就我一個是外人。那我走,我走。」田氏說著還真就裝模作樣地站起來,要往外面走。

  夏至和夏秀才都沒攔著她,二丫卻跑過來攔著田氏。姑侄兩個拉扯了一回,夏秀才就說了一句差不多就得了。

  田氏似乎就得了臺階,這才又重新坐回到炕上。

  回大興莊之前,夏至自然又去見了夏大姑。

  「大姑,你不回家歇伏去?」

  北鎮府民間的風俗,入伏之後,出嫁的姑奶奶們大都會回娘家住上一些日子。不過因為她們通常都要在婆家操持家計,有的就回家住上一兩天,倒是會把自己的孩子送回娘家去多住些日子。

  長生和珍珠都沒在大興莊常住過。不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不歡迎,府城的裏生府城裏長的孩子,不是都適應和喜歡鄉下的生活。

  被夏至這麼一問,夏大姑還真有點心動。不過也就是心動。

  「……我也想回去。自自在在待幾天多好。可我這實在脫不開身啊。」

  其實也不是真的完全脫不開身。夏大姑畢竟不同於剛做媳婦沒幾年的那些姑奶奶們。而且,她也早就習慣了府城的生活,並不像夏至那樣喜歡鄉下。

  「……啥啥都離不開我。」夏大姑跟夏至數了一番她要做的事,然後還跟夏至說,「我過八月節的時候回去。十六,你回去替我和你大姑父還有長生、長生媳婦、珍珠,都給你爺你奶問好。」

  「說實話,我這不常回去,也是心裏沒啥牽掛。你爺你奶身子骨還都行,這兒子、孫子都在跟前兒,啥啥都不用惦記著。」

  這句話是給自己的行為做了解釋,同時也是誇夏家的兒孫們孝順,將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照顧的很好。

  夏大姑還是一如既往的特別會說話。

  出發回大興莊之前,夏至又到各處都去拜訪了一番。月牙兒果然不能跟她一同回去,也說八月節的時候再跟九姑太太商量。田覓兒倒是想跟著夏至一起到鄉下玩幾天,不過她身子最近不太好,田齊和姜氏都不准她出門。

  小黑魚兒看到田覓兒病了,倒是有些關心。他答應田覓兒,說回來的時候會給她帶好吃的好玩的。什麼唱歌特別好聽的鳥啦,還有什麼特別強壯的蛐蛐。

  因為聽了小黑魚兒這些話,田覓兒看著都精神了許多。

  回大興莊那天,李夏親自將夏至送到了城門外。夏至就讓李夏回去。

  「大熱的天,就算你坐車不直接曬著,那也不如蔭涼裏待著。」

  「我這就回去。」李夏笑著答應,又囑咐夏至,「到家就寫信。還是直接交給李掌櫃就行。我有信也讓他捎給你。」

  「好。」夏至點頭,她想了想,也拜託了李夏一件事。「我爹我娘那兒,我不在的時候你幫我照看點兒。」

  「我知道,你放心吧。」李夏了然地笑了笑,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夏至揮別李夏,帶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往大興莊來。剛離開府城的時候,她竟然也有些不捨。不過離著府城越來越遠,離著大興莊越來越近,她的心裏就只有回家的歡喜了。

  道路兩邊的莊稼已經長的十分茂盛,冬小麥也到了快要收割的時候。

  夏至這次回來不僅是為了避暑休假,同時也是因為麥收季節。麥收對於莊戶人家來說那可是一件大事,那不僅是勞作,幾乎還帶著某種儀式性的鄭重。

  離著大興莊近了,小黑魚兒和小樹兒也開始雀躍。兩個孩子幾乎在馬車上坐不住,幾次要下車。

  「你們倆誰能有大青跑的那麼快,我就讓誰下車。」夏至微笑著說。

  大青是早就下車奔跑了。

  小樹兒和小黑魚兒誰也跑不過大青,雖然他們在同齡的孩子當中都算是最能跑能跳的。

  離著大興莊更加的近了,夏至已經看到各家各戶煙囪裏的炊煙。趕了將近一天的路,這個時候已經將近傍晚。天邊的雲霞和嫋嫋的炊煙,這在莊戶人家是最尋常不過的場景,但夏至瞧著就仿佛是一幅畫,一首詩一般。

  他們的馬車被人攔住了。

  老黑老遠就瞧見了夏至的馬車,他抱了兩個剛挑好的大西瓜站在路邊遞給夏至。

  「老黑叔,你在看瓜呢。」夏至痛快地收了西瓜,一邊就要下車跟老黑說話。

  老黑不讓她下車:「趕緊回家去。你爺你奶在家成天盼。」

  「老黑叔,一會上我家吃飯去。我帶好酒回來了。」

  「我改天去。」

  「那也行。老黑叔,你回家跟我二姨他們說一聲啊。我明天看他們去。」

  「哎。」老黑揮揮手,讓夏至的車繼續往前走。

  到村口的時候,夏家的一群大小蘿蔔頭就擁了上來。這麼熱熱鬧鬧地到了家門口,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一大家子都接了出來。

  「你爹他倆咋沒回來啊?」夏老爺子使勁往車裏看,終究也沒看見夏秀才的身影。

  「我爹還得帶倆學生。另外也想趁空閒好好看看書。」夏至就說,這種說法夏老爺子能接受,也不傷夏老爺子的心。

  「啊……,教書念書是正經事。」夏老爺子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再說什麼了。

  雖然是夏天,吃的東西不能久放,但夏至帶的東西裏面還是有不少吃的。

  夏老太太就帶著夏三嬸和夏二嬸忙著整理。

  「咋又買這老些東西,讓你別買,你非得買。你那兒拋費大,我都知道。」夏老爺子就說。

  「這些東西怕擱不住。」夏老太太也說。

  「那爺、奶你們看著給大傢伙分分唄。」夏至就讓夏橋把西瓜拿去井裏湃著,涼了好切了大家吃。「碰見老黑叔了,攔住車非給我們倆西瓜。讓他上家裏喝酒來,他又不來。」

  「碰見你老黑叔啦,挺好。」夏老爺子就笑了笑。

  他們回來了,夏老爺子應該非常高興。可夏至覺得夏老爺子的笑容似乎是有些勉強。

  夏老爺子有心事。

  夏至的目光在屋裏掃了一眼。夏二叔和夏二嬸都在,兩人不像往常那麼鬧騰,都顯得特別老實。

  五月不在。

  夏至心裏有數,她什麼都不問,只說府城的事。什麼夏大姑家的鋪子又進了一批新貨賣的特別好啦,什麼夏柱已經在郭喜的雜貨鋪幹活了……

  說到夏柱了,夏二叔忍不住問了一句:「郭喜給二柱安排了啥差事,那大小也得是個管事的吧。」

  夏老爺子就瞥了夏二叔一眼。

  這件事上,夏至不能跟夏二叔說謊話。

  「二叔,他們那個鋪子統共多大?!二柱在櫃上做夥計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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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一章 宣佈

  郭喜的雜貨鋪就是家庭經營的小本生意,除了郭喜這個東家兼任著掌櫃、帳房,就是兩個小夥計在鋪子裏支應著,從來都沒用過什麼管事。郭喜那樣精打細算、特別摳搜的人,當然是讓二柱頂替了一個夥計的位子。

  夏二叔就很不滿:「郭喜那小子算計的精,會巧使喚人。他這就是拿咱二柱當不要錢的夥計使。」

  這麼說著話,夏二叔就看看夏老爺子,又看看夏至。他雖然沒有把話說出口,但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夏至如今就在府城裏,難道就能看著自家人被郭喜這樣欺負。

  夏老爺子耷拉著眼皮沒說話。

  這件事,夏至是仔細想過的。她很中肯地跟夏二叔說:「……就是咱們自己家開的鋪子,二柱剛來,啥都不懂,那也得從夥計做起。」

  這事跟郭喜是不是摳搜、巧使喚人沒有關係。所以夏至知道了這件事也沒管,她見著夏柱的時候只是囑咐他要用心做事。

  所謂的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在她穿越之前的年代,就有人並不是科班出身,只是武打演員做起,最後做了導演,而且人家導出來的片子還大賣了,成了熱點。

  如果夏柱不留心,就是現在讓他做了掌櫃的,他也出息不了,還可能把鋪子給折騰黃了。可如果夏柱足夠留心,只是做小夥計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別的東西都可能會離你而去,唯有學到的真本事永遠不會離開你。

  這是夏至的想法,她也很明白地說了出來。

  夏二叔就訕訕地笑:「那二柱是咱家的孩子,那總得……」

  「總得咋樣?」夏老爺子撩起眼皮狠狠地盯了夏二叔一眼,「十六說的對。十六才多大,你多大年紀了。這道理十六說的多明白,你再看看你,你自己也不嫌臊的慌……」

  夏二叔此時正因為五月的事有些心虛,見到夏老爺子來氣了,他也不敢再爭,只是哎、哎地應著。不過最後他還是不甘心,就又笑嘻嘻地跟夏至說了一句。

  「我也說瞎擔心。這有十六在府城了,還能讓他二柱兄弟吃了虧?!」說著就看夏至。

  「你不用拿這句話激十六。十六能辦的都辦了。二柱要是出息不了,誰也不怪,就怪……就怪你這當爹的沒教好!」夏老爺子立刻就說道。

  夏二叔這回啥話都不敢說了,只是嘿嘿地陪笑。

  聽夏至說了不少府城的事,然後夏老太太又過來跟他商量都該給誰送些什麼。夏老爺子的心情明顯慢慢地變好了。

  夏老爺子的性子是這樣的,收禮的時候他是高興的,不是因為得了東西,而是因為收的禮多,說明他家族興旺、親戚朋友多,而且都很尊重和愛戴他。

  但更讓他高興的是送別人東西。

  「……她大姨奶那兒……,她二姨那兒……,那壇酒別開,一會兒給老黑送過去。咱沒少吃人家的西瓜,老二殺羊啥的都是麻煩的人家……」

  如此這般,夏老爺子很認真地分派著東西。

  夏至偶爾會插上一句,說某樣東西他是特意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買的,某樣東西是小黑魚兒親自挑的,又有某樣東西是夏大姑捎來的……

  這些東西就別往外面送了,還是留著給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自家吃用。

  「我和你奶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的有啥,你現在也算有出息了,讓大傢伙都跟著沾點兒光。」夏老爺子就笑著說。

  「這東西不著急,慢慢送就行。十六他們趕一天的路回來,咱趕緊吃飯吧。」夏老太太將東西大體歸置了一番,就提醒道。

  「對,對。」夏老爺子就點頭,還問夏至他們三個餓不餓。

  夏至帶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在路上就打過尖了。但是家裏的飯菜總是香的。所以夏至就說她餓了。

  「一路上就想著我奶做的飯了。」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笑,夏老太太已經將飯菜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張羅著放桌子,擺碗筷,腳底幾乎都生了風。

  這頓飯自然是一家子在一塊吃。

  夏至本以為還是看不著五月,可讓她驚訝的是,五月竟然從東廂房過來了。

  又有些日子沒見,五月似乎更瘦了。雖然嬰兒肥並沒有完全消失,但兩腮卻凸顯了出來。

  五月的顴骨略有些高,以前嬰兒肥比較多的時候還不明顯,現在卻能很容易地看出來。

  五月跟夏至打招呼:「十六你回來了。」

  「哎。五月姐,你挺好啊。」一句很平常的客氣話。

  五月就嘿了一聲:「我好不好的,那都得看。」

  屋子裏誰都不說話,夏老爺子看到五月來了,早就已經耷拉下了臉。

  夏至打了個哈哈,就不肯再多跟五月說話了。

  大家上桌吃飯,五月似乎完全無視了夏老爺子的臉色,也坐到炕上跟著吃。看她大口大口地吃飯,夏至總覺得她的動作有些機械。夏至這麼瞧著,就想到了四個字:食不知味。

  因為五月的緣故,夏老爺子的胃口似乎也受到了影響。夏三叔和夏三嬸就顯得有些拘謹和小心,夏橋也面露擔心。夏老太太表面沒事兒,但卻比平常更加殷勤、親切,似乎是想竭力維護氣氛。

  倒是夏二叔和夏二嬸似乎沒受啥影響,該吃吃,該喝喝。他們沒心沒肺那也是不一天兩天的事了。

  孩子們就算是有心事,那也不能長久,別說沒有心事。一桌子好吃的東西,足夠讓他們開心。

  所以這頓飯大家吃的也算是和樂。畢竟夏至、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回來了是件高興的事。

  夏老太太不用說,就是心情不好的夏老爺子,因為看著小黑魚兒香噴噴地吃東西,在飯桌上帶著撒嬌意味的囂張,那眼角和眉梢也會時不時地顯露出溫柔和歡喜來。

  吃過了飯,夏老太太帶著夏二嬸、夏三嬸和臘月幾個收拾。夏至坐在炕上陪夏老爺子說話。小黑魚兒難得安靜了一會,就挨著夏老爺子坐著,後背還靠在夏老爺子的身上。

  父子倆之間並沒有什麼親密的話語,但是這個動作勝過了一切。他們平時從不這樣,這是分開的久了的一種含蓄的感情流露。

  五月吃過飯也沒離開,她也幫著夏老太太收拾。不過夏至總覺得五月心不在焉。她不知道五月在想什麼,但總覺得五月在醞釀著什麼。

  夏老太太那邊收拾著,一邊就打發孫子孫女們往各處送東西了。客人們也陸續登門。

  第一個來的,是離著最近的武老太太,估計是一直盯著夏家的動靜,等夏家人吃過飯就趕緊來了。然後是田帶娣一家,孫四兒一家還有孫蘭兒,田富貴很快也來了。

  夏家的上房東屋很快就坐滿了人,炕上不夠坐,椅子凳子也都坐滿了,夏橋還特意回前院去搬了凳子過來。

  大家都問候夏至,問夏至、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在府城過的怎樣,這般熱熱鬧鬧的。夏老太太帶著兒媳婦和孫女不斷地給大家添茶續水,還用大盤子將切好的西瓜送上來給大傢伙吃。

  五月從臘月手裏搶了盤子。她把盤子放在炕上,然後就在屋子當間站住了。

  「我有句話,趁著大傢伙都在,我就說了。」五月提高了聲音說道。

  她這樣舉動太過突兀了,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五月的身上。

  五月應該是有些緊張的。她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然後才飛快地說道:「除了張坊我誰也不嫁。他除了我誰也不娶。先前定的親事,那是我爹我娘哄我定的,說是為了讓我爺出錢給二柱辦事情。我不認。誰要是逼著我嫁,我寧可絞了頭髮做姑子去。大傢伙都聽見了,給我做個見證。」

  屋子裏越發的安靜了,空氣中飄著濃濃的尷尬還有一點點的詫異。

  夏老爺子的臉色一下子就青了。夏二叔和夏二嬸都低下頭,不過兩人雖然低著頭,卻還是偷偷地互相擠眉弄眼。

  武老太太應該不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最先開口說話的。她大聲地斥責五月:「你這丫頭氣迷了心了?你說的那是啥話,那是姑娘家能說的話嗎。」

  然後她還指著夏二叔和夏二嬸:「你們當爹娘的就一句話沒有?」

  武老太太把夏老爺子要說的話說了。夏老爺子就一邊運著氣,一邊盯著夏二叔。他可以不把五月的話當一回事,但他需要自己的二兒子明確地表態。

  夏二叔卻含含糊糊的,一邊只是陪笑,半天都說不出一句痛快話來。

  大家都看的很明白。夏二叔不是不能說句痛快話,他是不想說。

  「老二,你啥意思?」夏老爺子不得不開口。

  夏二叔也不能再含糊:「爹,我和她娘都勸過五月了。這孩子,就是心眼實,一個心眼。人家張坊,人家張坊也是實心實意的……」

  這話說到一半,夏老爺子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夏二叔就不敢再說別的了:「爹,我和她娘也管不了。那、那咱總不能把孩子逼死吧。」

  這其實就是支持五月。

  在場眾人有什麼看不明白的,除了武老太太因為身為長輩的緣故還在罵夏二叔之外,其他的人就不好說話。

  突然冒出這麼一件事來,大傢伙也不好在夏家待了,就都紛紛做無事狀地告辭走了。

  最後沒走的就剩下武老太太和田帶娣兩個人。

  五月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樣子,她就直戳戳地站在屋子當間。

  「要逼著我嫁過去,就得把我捆上。我到他們家我就尋死。我說話算話……」

  「那你就去死!」夏老爺子鐵青著臉罵,「我捆也把你捆去。」

  夏老太太看著事情不像,趕忙就給夏二嬸使眼色,讓夏二嬸先把五月給拉走。留著五月在這,肯定是跟夏老爺子越說越僵。

  夏二嬸這次倒是挺痛快,就那麼連拉帶扯地去帶五月。五月雖然面上勉強,但她已經說了要說的話,也就順勢和夏二嬸走了。

  夏二叔也想溜走,但終究沒敢。或許也不是不敢,是這件事總得有個收場,要不然五月剛才的話就白說了。

  夏老爺子一肚子的氣沒處發洩,就劈頭蓋臉地把夏二叔給罵了一頓,氣頭上還打了夏二叔兩巴掌。夏老太太上前給拉開了。

  「爹,女大不由娘,我也沒法子。」夏二叔陪著笑,只有這麼一句。

  「你們幾口人是串通好了。」夏老爺子不吃這一套,他很犀利地指出問題的關鍵。

  夏二叔當然不肯承認,只說五月主意太正。然後又說張坊如何如何。

  「別提人家。老張家的事我管不了,也不該我管。老夏家的事我還管不了了?!」

  又痛駡夏二叔,然後又罵五月敗壞門風。「這是早就打算好了。知道十六他們回來,大傢伙都得來看,她就挑著人多的時候,這是怕敗壞門風敗壞的不夠……」

  最後又是生氣又是無奈:「都是孽,我上輩子不知道造了啥孽了……」

  除了夏二叔不言語,大家都趕忙勸慰夏老爺子。

  最後夏老爺子就對夏二叔說,五月要是嫁給錢家的小夥計,那就還是夏家的姑奶奶。要是五月不嫁……「我們老夏家沒有這號人。讓她滾,有多遠滾多遠,也別姓夏了。她樂意做啥,都跟我們老夏家沒關係。」

  夏二叔的臉色終於也有些不對了。

  夏老太太就勸夏老爺子:「……別說氣話……」

  「我這不是氣話。」

  鬧騰到夜色都深了,夏二叔一直都在,他沒敢走。

  「哎呀,這都啥時候了,趕緊該歇著歇著去。老頭子你不累的慌啊,十六和小樹兒他們也得早點兒歇著……」

  夏老爺子已經過了氣頭,他讓夏至趕緊帶小樹兒回前院歇著去。

  夏老太太就趕緊掃炕,要鋪被褥。夏至、夏橋和小樹兒起身要往前院去。夏二叔趁機跟夏老爺子說他也歇著去,一副垂首帖耳,十分恭順的樣子。

  「你樂意幹啥幹啥,不用跟我說。往後我只當沒有你。」夏老爺子不看夏二叔,只用後背對著他。

  夏二叔就看夏老太太,討好地喊娘。

  夏老太太歎氣,用口型對夏二叔說「去吧」。夏二叔就跟著夏至他們從上房溜了出來。

  在院子裏,大家相對無語,各自走開。

  前院兩個屋子和堂屋都點著燈,孫蘭兒在等著他們。她早就去看過夏至了,因為五月的事,她就先離開回前院給夏至收拾屋子。

  「回來啦,我還當這一宿你們都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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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二章 能怎麼辦

  五月這事不小,再加上夏老爺子的性格,真就這件事嘮上一宿那有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不過現在夏老爺子也不能像過去那樣一言堂,他還得考慮讓家裏其他人好好地休息,畢竟夏至他們才從府城回來。

  「到底說出個啥結果來沒有?」孫蘭兒一邊給夏至打水,讓夏至洗臉,一面就問道。然後她還忍不住感慨地說了一句,「真沒想到的事,這……這也太嚇人了。」

  五月今天的舉動和那一番話在孫蘭兒看來太過驚世駭俗了,她的語言儲備裏面根本就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件事,所以只能說嚇人。

  「能說出個啥結果來!」夏至漫不經心地說道,一面就梳洗好了。

  孫蘭兒不僅照顧她,還忙著照顧夏橋和小樹兒。夏橋不用孫蘭兒照顧,孫蘭兒還動手幫小樹兒洗臉。

  小樹兒在府城生活了一段時間。甯華堂是丫頭、小廝服侍的,不過夏至的意思,能夠自理的還是要自己動手。而且小樹兒雖然年紀小,似乎已經有一點男女有別的意識了。

  小樹兒不好意思讓孫蘭兒服侍,就笑嘻嘻地躲開了孫蘭兒。

  孫蘭兒就幫夏至通頭。

  夏至和小樹兒雖然趕了一天的路,但是回到家裏見到夏橋和孫孫蘭兒,他們倆都很高興,所以一時也不想睡。所以大家就那麼坐著說話。

  夏至還把帶回來的包裹打開,給孫蘭兒看她新置辦的一些東西,當然還有給孫蘭兒的東西,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幾乎什麼都有。

  孫蘭兒看的眼睛都有些花了。

  「這都是啥呀……真好看……」然後她又跟夏至說,讓夏至不要每回都給她買這麼多的東西。「府城啥啥都得買,跟咱鄉下不一樣。你在那兒拋費多大呀,別總給我買東西。我啥都不缺。大奶對我可好了。總讓我在後院吃飯,還給我做衣裳……」

  「我都買了,那就是買的起。蘭子姐,你就收著吧,這總共也沒花多少錢。」夏至還跟孫蘭兒說,如果她不方便把東西拿回來,可以都先存放在她這。

  孫蘭兒在夏至這占了半個櫃子,平常就放些她不方便拿回家的東西。其實孫蘭兒把她的好東西早就都放在夏至這邊了。

  「吃的東西蘭子姐你拿回去點兒給他們分了。我回來了,你娘肯定知道我得給你帶東西。你分給他們點兒,也能堵住他們的嘴。」

  「嗯,我明天再拿過去。一會我早點兒陪你歇著。」孫蘭兒給夏至通好了頭,就歡快地收拾夏至帶來的東西。「十六,這回你得在家裏多待幾天吧?」

  「那得看。我是想多待幾天。」夏至就說,然後她問孫蘭兒這些天孫王氏有沒有給她氣受。

  「她不敢給我氣受。」孫蘭兒就說。

  孫王氏雖然不肯給孫蘭兒好臉色,但還真不敢再那麼明目張膽地欺負孫蘭兒。

  「家裏活我都幹了,不用她操心。她就出去耍錢,也顧不上跟我過不去。她要是說點兒不好聽的,我就當聽不見。」

  孫蘭兒的性子好,若是換了別人有夏至撐腰,還有孫家的族人孫四兒能護著她,那肯定得跟孫王氏針尖對麥芒地鬧。

  他們幾個坐在那兒說了一會話,夏橋比較老成,就讓大傢伙歇息。

  「有多少話明天不能說啊。你們倆早點兒睡,別躺下了還說話。」夏橋知道夏至和孫蘭兒經常躺被窩裏嘮嗑。

  夏至和孫蘭兒都笑。

  「蘭子姐,你看我哥才在家當家做主幾天啊,就開始管我了。」夏至笑著說。

  孫蘭兒也笑,不過沒說話,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卻飛快地瞥了夏橋一眼。夏橋笑呵呵的,目光有一瞬間跟孫蘭兒的目光碰上了。

  兩人隨即都移開了視線。

  多年之後,夏至還能回想起今天這個場景。不過此時此刻,她並沒有多想,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美好。

  飽飽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天光放亮了,夏至才睜開眼睛。她是被大青的舌頭給舔醒的。

  大青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機會這麼做了。

  夏至無奈地抬手推開大青毛茸茸的大腦袋,隨即就聽見東屋裏低低的說話聲音。

  小黑魚兒過來了,夏橋和小樹兒應該也都起來了。堂屋裏也有細微的動靜,應該是孫蘭兒在幹活。

  「老叔,你咋不看好大青啊,又來舔我啦?」夏至在被窩裏喊。

  幾乎是她的話音剛剛落地,小黑魚兒的人就隨著說話聲跑過來了。

  「啊,大青咋偷跑過來了。十六你起來啦?我都起來半天了。你奶不讓我來。我非要來,你奶就說你要是沒醒,不讓我鬧醒你。我看著大青來著……」

  連珠炮似的一串話,最後一句話卻沒多少誠意。

  夏至就知道,小黑魚兒肯定是等不及她自然醒,所以故意放了大青過來。她能說什麼呢,她就是跟小黑魚兒生不起氣來,而且也對大青沒脾氣。

  看著夏至慢悠悠地起來,也沒說話,小黑魚兒還得夏至不高興了。他就攬住大青,作勢要揍大青。

  「都怪大青,十六,我替你打他。」

  作勢要打,但可沒打,那小拳頭就懸在半空中。

  「打啥呀,我都醒了。」夏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黑魚兒看夏至沒生氣,也跟著開心地笑了起來。大青應該是感覺到小主人們的快活,也跟著汪汪地叫。

  空氣中都是快活味道。

  夏至洗漱好了,就要跟小樹兒到後院吃飯。她回家住這些天,前院是不打算開火了。反正田氏和夏秀才都不在,他們兄妹三個就跟著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吃。

  夏至讓孫蘭兒跟他們一起去。

  孫蘭兒已經幫夏至燒好了水。即便是在夏天,夏至也不喝涼水而是喝涼白開。

  孫蘭兒不跟夏至到後院去吃,她說家裏已經做好了飯。夏家一家子團聚,她不好總摻在裏頭。今天不是集日,她回去隨便吃一口,就得跟她爹孫老五下地拔草去。

  夏至心中微微歎息,卻也只得點頭,然後她還讓孫蘭兒等一會。

  「老叔,咱後院有饅頭嗎?」夏至問小樹兒。

  「你奶剛蒸的饅頭。」小黑魚兒回答,而且立刻就知道夏至為什麼要這麼問了。他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院跑,片刻的工夫他就回來了,懷裏還抱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包袱。

  小黑魚兒將包袱遞給孫蘭兒:「給你,籃子。你大奶給你的饅頭,你帶著下地吃。」

  饅頭還挺熱,小黑魚兒也不怕燙。

  孫蘭兒感動壞了。

  夏至就忙讓孫蘭兒收了饅頭:「別都分給你爹和你兄弟。他們餓了總有的吃,他們吃完才能輪到你。」

  說了幾句話,孫蘭兒就抱著饅頭走了。夏至幾個這才到後院來。

  夏老太太已經在上房炕上放好了桌子擺好了碗筷,等夏至他們來了,就開始端飯端菜。

  臘月很自覺地在旁邊幫忙,小夏林邁著小短腿也幫著端東西。

  大家上炕吃飯,臘月就拉著小夏林往外走。

  「臘月,你和小林子也一塊吃唄,還來回跑啥。東西也夠吃。」夏至就喊住了臘月。

  「家裏我媽都做了飯了。」臘月就說。

  「那就留著晌午吃唄,也浪費不了。」夏至又說。

  臘月就去看夏老爺子。

  夏老爺子昨天夜裏應該沒睡好,不過他還是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朝臘月點了點頭。

  「都在這吃吧。」

  夏老爺子發話了,臘月和小夏林就都高高興興地留了下來。

  早飯地饅頭配粳米粥,還有鹹鴨蛋、酥魚、各式小菜,另外還有夏老太太讓夏三叔一大早去打來的豆腐腦,上面淋了夏老太太特製的醬料。不用吃別的,光是吃這豆腐腦就能讓人吃飽。

  夏至幾個都吃的很香。

  「奶,下回你別做這些樣了。你這得多早起來就忙活啊。」

  夏老太太看兒孫們吃的香,她就高興。她還真是特意早起準備了這麼多的花樣。因為她想著在府城的時候,夏至帶著小樹兒和小黑魚兒每頓飯都吃不少樣。

  孩子們回到家了,就算不能向府城吃的那樣好,她也不能讓孩子們虧著了嘴。

  「不比平時起的早。這好些都是現成的,一點都不耽誤工夫。還有你三嬸和臘月給我打下手呢。」夏老太太笑呵呵地說,然後她還問夏至吃不吃的習慣。

  「奶,看你這問的。你做的飯老好吃了。我和小樹兒還有我老叔在府城的時候,就想你做的飯。」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點頭附和。

  夏老太太就更加笑的合不攏嘴了。

  這頓飯吃的比較消停,東廂房的人一個沒來。本來夏至以為臘月和小夏林在上房吃了,夏二叔那邊最起碼得把夏楊給打發來。可夏二叔竟然沒有這麼幹。

  夏二叔竟然肯吃這樣的「虧」,看來是真的心虛的狠了。

  吃過飯,夏至幫著夏老太太收拾了,然後才回到屋子裏。夏老爺子正在問小黑魚兒和小樹兒的功課。

  兩個孩子回來歇伏,但也都將功課帶了回來。夏老爺子看著他們兩人功課上好多的圈圈,臉上就有了欣慰的神色。

  夏老爺子又問夏至。夏至都如實的說了。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是極聰明的孩子,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們已經慢慢地入門,初步養成了學習的習慣。

  接下來的,就是時間和努力的累積。

  夏老爺子點頭:「十六啊,辛苦你了。」夏老爺子心裏清楚,就像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這樣兩個一個比一個淘氣的孩子,光是書院和私塾的先生管著那還遠遠不夠。

  夏至能管住兩個孩子,而且肯付出時間和經歷來管,這是相當難得的。

  而且,能夠做到這個程度肯定不輕鬆。

  夏老爺子又問了一些夏至在府城的事,夏至都挑好的跟夏老爺子說了,至於遇到的困難和一些煩心的事,那就沒有必要跟夏老爺子說了。

  「你爹這次不回來,是你娘的主意吧?」談到夏秀才和田氏的時候,夏老爺子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夏至笑而不語。

  夏老爺子就懂了。他也就沒再問這個問題,反而感慨著說:「這人有旦夕禍福,誰都不知道明天的事。……就是又累著你們兄妹幾個。」

  田氏以後肯定是她們兄妹幾個的負擔。

  好在夏至並不把這當做一回事。「只要我娘不鬧騰,省心點兒比啥都強。」

  夏老爺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們說的熱鬧,夏二叔就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卻不敢進來。夏老爺子已經看見了,只裝作沒看見。

  夏至見夏二叔在外面張望的久了,就笑著跟夏老爺子說了一句。

  「爺,你看我二叔,站在門口好像不敢進來。」

  「他有啥不敢的!」夏老爺子冷哼了一聲,然後才去看了一眼夏二叔,「探頭探腦地幹啥,有事就進來說。越活越回去了!」

  夏二叔這才陪著笑蹩進門,小心翼翼到了誇張的程度。

  夏至知道,夏二叔是心虛,但同時也是故意這樣做給夏老爺子看的。

  「爹……」夏二叔站在炕沿旁邊,沒敢坐下。

  「你管我叫爹,該我管你叫爹!」夏老爺子氣的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你來啥事?」

  「爹,那不是,那不是……」

  「那不是啥?你就不能說句痛快話。咋樣,說聽了五月沒有?」

  「爹啊,我這不是……我說不聽她呀。」夏二叔苦著臉道,仿佛這件事他是苦主一般。

  「你做爹的你說不聽她。我看你不是說不聽她,你是跟她一條心。」夏老爺子怒氣衝衝地指著夏二叔罵道。

  「爹,我真不是。我哪兒敢啊。五月這孩子,她自小在你老眼皮子地下長大的。她啥脾氣你老比我都清楚不是。太有主意了。我和她娘咋說都說不聽她。」

  夏老爺子就冷笑,顯然不相信夏二叔的話。

  夏二叔就露出了我真冤的表情。

  「我昨天話都說明白了。你說不聽她,你還找我來幹啥。你們該幹啥就幹啥去。」夏老爺子扭過臉不看夏二叔。

  夏二叔左右看了看,知道這一關難過。他也沒糾結,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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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三章 離家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不過於夏二叔,這句話卻並沒有什麼意義。所以夏至在一邊看著夏二叔這麼大一個人下跪,她的心中也並沒有什麼觸動。

  夏三叔和夏三嬸都沒過來,屋子裏就夏老爺子和夏至幾個孩子。夏老太太瞧見夏二叔來了,就知道是說昨天五月的事。夏二叔這個人有個習慣,遇到為難的事,他就喊娘,讓夏老太太幫他說話。

  夏老太太是不是夏二叔的親娘這到不成問題,關鍵是夏老太太也說不聽夏二叔這一股人,也管不了夏二叔這一家的事。夏二叔這就有些拿夏老太太抹不開了。

  夏老太太有是乖覺的人,她在外面收拾著,乾脆就沒進屋,找了個藉口就躲開了。

  夏二叔這次也是豁出去了。他直挺挺地跪在那裏,就跟夏老爺子說他實在沒辦法,然後還讓夏老爺子給他想辦法。

  夏老爺子如何不明白夏二叔這是耍賴皮,他這次有確實是氣急了,所以一點兒臉面也沒給夏二叔留,就指著夏二叔的鼻子罵。

  「你還讓我給你想啥法子。我昨天還沒跟你說明白。這幾個孩子就是見證。……我們老夏家從今往後就沒有你閨女這號人。你們跟她一塊走,走的離我遠遠的。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養老送終,我早就不指望你。……你們別姓夏,別跟人說是老夏家的人。你們愛幹啥幹啥,看我樂意不樂意管你們!」

  夏老爺子的意思很簡單。要麼五月就乖乖地按照婚期嫁給錢家的小夥子。要麼,五月就從夏家除名,滾出夏家。

  夏二叔和夏二嬸要是支持五月,捨不得五月,那麼他們兩個有跟五月一塊滾。

  夏老爺子要連兒子都不認了。

  「爹啊,我的親爹啊……」夏二叔乾打雷不下雨,「你老不能那麼狠心。我娘臨死的時候,就放心不下我們哥倆。我娘還最放心不下我。爹,我沒本事啊,我得靠你老。爹,你答應過我娘,你會好好好照看我。我的娘啊,我的親娘啊,你咋就早早地撇下我走了。兒子這就要去找你了……」

  髮妻永遠是夏老爺子心頭抹不去的傷痛。他聽著夏二叔句句都提早就過世的親娘,那臉色就變了,心裏也亂了起來。

  即便如此,五月的事情實在太大,夏老爺子還是堅持住了。

  「你還有臉叫你娘。你娘要是知道你賴成這樣,她都得讓你給氣活了。還有五月……,那是把夏家的臉往地上踩,把我這一張老臉往地上踩啊。我這輩子沒有虧過人的地方,沒讓人講究過我。現在老了老了,借你五月的光,是個人都能上來打我的臉了……」

  「滾,都給我滾!」夏老爺子又不想看夏二叔了。

  夏二叔雖然不落淚,但是嚎了半天,他嗓子也有點兒劈了。「爹,五月不對。可……她是咱親骨肉啊。咱能逼死她?」

  「誰逼她了?不是她自己逼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就隨你那點兒小聰明。你吃的虧還不夠!」

  「爹,那,那也是咱自家的孩子。總、總不能看著她死了吧。五月才多大,花骨朵兒……」

  「他自己樂意死,誰也攔不住。」夏老爺子鐵青著臉,「你給我起來,該幹啥幹啥去。我的話鐵板釘釘了,你想啥轍都沒用。」

  夏二叔似乎沒想到夏老爺子會這樣的堅決。他一時有些沒了主意,一雙眼睛就在屋子裏四下遊移。有那麼一會,夏二叔的目光就落在了夏至的身上。

  夏至移開了視線。

  夏二叔沒了法子,他在地上又跪了一會,然後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來。

  夏家後院上房鋪的是磚地,雖然大夏天的並不涼,但穿著的單衣裳跪那麼長時間,膝蓋也是不好受的。

  夏二叔正在壯年,但出去的時候腳步還是有些踉蹌。

  夏老爺子說不看夏二叔,但眼角的餘光其實一直在關注著夏二叔。他就注意到了夏二叔的狼狽,目光有些閃爍。

  這是夏老爺子軟化的跡象,好在夏二叔好像並沒有看到。但誰能保證呢。

  夏老爺子是瞭解夏二叔的,但他有一顆慈父的心。夏二叔同樣是瞭解夏老爺子的,在對付夏老爺子的時候,他可不會有什麼負擔和感情牽絆。

  夏二叔走了,夏老爺子半天都不說話。

  這件事,夏橋、小樹兒、小黑魚兒他們都不好開口說什麼。夏至也沒必要說什麼。

  「爺,你身子骨要緊,別的都是小事。」夏至就只說了這一句。

  「還是我孫女知道疼人。」夏老爺子緩過一口氣來。「你二叔要是有你們五成懂事,那我就省心了。」卻是連提都沒有提五月。

  但五月這件事必須得有個說法,不能就這麼過去。

  五月當中說出那番話,在夏至看來是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一方面應該是呼應張坊的拒婚,在那麼多人面前說出來,就是想讓這個消息儘快地傳到新安鎮上,傳到張家,傳到張坊和張家老太太的耳朵裏。

  另一方面,五月這樣做,也讓夏老爺子很難再將她許配給錢家的小夥子。如果錢家小夥子知道了這件事,就算是心裏再喜歡五月,只怕也得猶豫了。

  這招很險,也很絕。

  但夏至根本就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事情僵持下來,最後竟然動了來人。這種事,其實沒什麼人願意來說和調解,但夏二叔請動了武家老太太。

  武家老太太是很不贊同五月的,她為人快言快語當時就說了五月。但她並沒有招架住夏二叔的攻勢。

  夏二叔再次利用了他死去的親娘,武老太太的感情戰勝了理智。但她也沒辦法讓張家同意娶五月進門。她也不能開口讓夏老爺子去求張家。

  武老太太的要求,只是讓夏老爺子別把夏二叔給趕出門。

  「好歹是你兒子,你不管他誰管他。不看別的,就看我那可憐的早就沒了的妹子吧……」說到這兒的時候,武家老太太還落了淚。

  不能把夏二叔趕出門,五月寧死不肯嫁給張坊以外的人,夏二叔還想將五月養在家裏。

  夏二叔一句話說的很好。不管他咋樣,他爹夏老爺子都不會不管他。那他也是做爹的,所以不能不管五月的死活。

  最後折中,夏二叔和夏二嬸說打算把五月送到羅屯兒五月的姥姥家去住。

  那以後的事情,就以後再說了。

  「五月歲數也不算太大,再過個一兩年,她也想明白了。到時候咱們這邊出點兒嫁妝,讓她姥姥家把她聘了就得了。」

  夏老爺子表面上是礙於武家老太太的情面,其實是心中早就軟了,最後也同意了這個做法。不過同時他還有話。

  他不攆夏二叔,但從此不會再認五月了。要是五月在羅屯兒還鬧出啥醜聞來,那可就別怪他狠心,意思會用家法狠狠地處置五月。

  這話似乎有些矛盾,不過誰都沒有提出異議,就那麼接受了。

  這就用了好幾天的工夫,夏二叔和夏二嬸又磨蹭了好幾天,才肯送五月走。

  夏至知道,他們是在等新安鎮的消息。如果張坊這個時候能來求親,那可就漫天烏雲都散。

  可惜,張坊不僅沒來,甚至連消息也沒讓人送過來。

  五月那天的豪言壯語應該是傳到新安鎮上去了。張家老夫人知道了,還不得嚴防死守?!

  五月破釜沉舟,卻輸了。

  本來就沒有幾分勝算,只能期待奇跡的事。

  五月走的時候,跟夏家誰都沒有告別。她似乎也不願意讓夏家的人看見她,所以走的特別早,天還沒亮,大家還沒起來,夏二叔和夏二嬸就拿著包袱送五月走了。

  夏至到後院吃早飯,夏老太太告訴她這件事。

  「我現在睡覺輕,聽見點兒動靜。我還起來看了。一眼都沒朝上房走,低著頭走的。你二叔二嬸那樣,也是不樂意讓人看見似的。我心裏想著要去送送,說兩句話,可又怕,我又怕五月不自在,我沒給人安心,還讓人堵心了……」

  「鳥悄的走挺好。她那是沒臉見人。你別東想西想的。」夏老爺子聽見了就說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歎氣,然後還說她給五月準備了些東西,都沒來得及讓五月帶上。

  「你給她也不得好。那丫頭白眼狼,心裏就只想著她自己個。」夏老爺子就說。

  「看你說的。」夏老太太輕聲細語的,「不是我親生的,那也是從小我看著長大的,月子裡就看著長了這麼大了……」然後還是歎氣,說要想法子把東西給五月捎過去。

  「她姥家估計也不好待。」

  羅家雖然先前發了起來,但現在畢竟缺少了那樣一個來錢的管道。而且羅冬生已經娶了媳婦,幾代人一起住著,還有張財和羅娟,雖然不住在一起,但好像也總刮連著羅家。

  五月在羅家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不過她也只有羅家能去,不然真就得去尼姑庵了。

  夏至沒有夏老太太那麼多愁善感的。五月在羅家的日子肯定不如自家,但誰知道夏二叔和夏二嬸會怎麼忽悠羅家。

  五月是個聰明人,一般的事情都能應付。

  每個人都得承擔自己選擇的後果,好也罷壞也罷。夏至尊重這條規則。

  因為夏至她們回來了,夏家就比以往還要熱鬧,每天都有客人來。

  其中有一些是來求夏至辦事的。什麼兌換粳米、成藥之類的,還有就是求夏至買他們或者他們親戚朋友家裏的出產,另外還有托夏至給找事由的。

  夏老爺子是個熱心的人,夏家有沒有門檻兒,誰都能進來。有的跟夏家沒什麼交往不好意思來的,要是讓夏老爺子知道了,還會主動請人家來。

  至於夏至……鄉村的人情社會氣氛比城鎮要濃郁得多,能幫的她也都幫了,實在不能幫的,她也不讓人白白地上門一回,多少都會給些補貼和好處。

  夏老爺子在一邊看著,可以說是喜在心頭。因為夏至這樣好不滯澀的態度,另外還有夏老太太在旁邊敲邊鼓,夏老爺子也體諒夏至,還會問夏至會不會為難。

  也確實有為難和不近情理的,夏老爺子做的很好,這樣的人和事到不了夏至的跟前兒。

  一時之間,夏至在方圓百里的名聲可就越發的響亮了。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的,認識不認識她的人見到她,或者背地裏提到她,都會叫一聲姑奶奶。

  老夏家的姑奶奶。

  田帶娣來的比較勤。她這個人別看家裏不富裕,但做人還特別的講究,每次來都不空手。

  田帶娣也沒什麼貴重東西,但家裏菜園子,甚至佃種田地裏的菜尖兒,她都捨不得摘下來送給夏至兄妹們吃。

  因為夏至回來了,錢妮兒有時候也跟孫蘭兒一起給夏至做伴兒。夏至給了孫蘭兒不少吃的、穿的、戴的,錢妮兒也都有一份。

  夏至對於她們幾個,也就是孫蘭兒、錢妮兒,孫秀兒、臘月、五月、七月都是一樣的。還有一個陳杏兒,夏三叔和夏三嬸也去把陳杏兒接來了,過來陪著夏至。這陣子本該去陳屯的臘月幾個就不去了,等夏至回府城再說。

  錢二郎和張霞回大興莊探親,剛到家歇歇腳,就來夏家串門。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錢二郎本來長的就好,張霞和張家也捨得錢給他穿戴,或許還有在張家這些日子居移氣養移體的緣故,錢二郎站在夏至面前,已經頗有些富貴氣象了。

  小倆口坐在炕上說話,夏至冷眼瞧著,就看出兩人感情是真的很好。

  這樣幸福的一對,可以說是相當養眼的。

  大家隨意說著家常,夏至還讓他們小倆口有空去府城玩。

  「咱們家有落腳的地方。」夏至說的很親切。

  等夏老爺子有事出去,張霞和錢二郎就透露了一些張坊家的消息。

  「看的緊緊的,不許出門不說,裏外門都上了鎖,進出給送飯的只有一個啞巴……」

  張家老太太絕對是個鐵腕的人物,不然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帶大了兒子,還守住了那麼大的一片家業。

  張家的人不全是富有的人,那些窮的裏面就有窮兇極惡的。

  比如張霞家裏,因為就張霞一個閨女,張家族中早就有人打上了她家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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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四章 執念

  張霞的爹娘在張家族中輩分不高,而且遠遠不如張家老夫人那般彪悍,平時都是小心翼翼的,可以說是沒少受氣。

  不過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張霞家有了夏家這樣一門親戚,以後只要小倆口生出兒子來,就再沒有張家族人敢打他們家財的主意。

  就是因為這個,他們也得高看錢二郎。

  聽張霞說張坊家的事,夏至突然就想起來問了一句:「那個周娜,還在張坊家住著嗎?」

  被張坊拒婚,接連鬧出這些事情來,周娜姑娘想來也不好受。

  「她家裏把她接回去過一次。這兩天又讓我們四老太太給接回來了。」周娜說到這裏還壓低了聲音告訴夏至,「其實就是我們四老太太一門心思要周娜做兒媳婦。人家周家……周娜好好的閨女,想聘啥樣的人家沒有啊。」

  這個確實是實情。夏至也聽別人說過。周家倒是沒有只盯著張坊,之所以答應張坊和周娜的親事,周娜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也沒有提出退親,主要還是因為張家老夫人。

  周娜的父親是張家老夫人的親兄弟,據說姐弟倆感情很好。張家老夫人個性剛強,周娜的爹好像還有點兒怕他這個姐姐。

  周家覺得張家老夫人這輩子過的不容易,到了晚年要是沒有個讓她滿意、知疼知熱的兒媳婦,那張家老夫人這輩子就更加的可憐了。

  張坊和五月兩下鬧騰著,最後可能還把周娜給耽誤了。

  聽話聽音兒,夏至聽張霞說話似乎對周娜很有好感,也很同情周娜。張家族中持有這種態度的人不在少數。

  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所以說了一會,大家就轉開了話題。因為夏老爺子和錢二郎都不在屋子裏,夏老太太就和張霞聊起了女人的話題。

  女人的話題,主要就是圍繞著生孩子了。

  張霞的臉就紅了,她還沒有懷上身孕。錢家這邊倒是沒有什麼要求,不過她自己的爹娘就有些著急。

  夏老太太和田帶娣就都勸張霞。「你們成親才多少日子,那還有成親兩三年才有孩子的呢。你們倆都這麼年輕,身子骨也都好,不用在這個事情上煩心。」

  夏至就問張霞:「不是你們族裏誰又有啥別的想頭了吧?」

  張霞搖頭:「他們不敢了。就是我爹娘天天盼著。」

  「也是太心急了。」夏老太太就笑。

  夏至則是告訴張霞:「要是你們族裏有人胡攪蠻纏,你們不用忍著,打發人捎個信兒來。咱們家人不是任人欺負的。」

  張霞就痛快地答應了一聲:「哎。」

  傍晚的時候,夏老太太就準備了飯菜。田帶娣還跟夏老太太客氣,說家裏也準備了。

  「那也在我這吃。你們一家幾口也都來,大傢伙一塊吃飯熱鬧。」

  最後當然是大傢伙都在夏家後院吃的晚飯,只除了一個錢大郎,據說是鋪子裏事情忙離不開。

  吃過了晚飯,錢大郎才來,岳紅跟他前後腳到的。兩人都是從鎮上來的。夏至就有些奇怪,錢大郎和岳紅都在鋪子裏,為什麼不一塊來,還非得分成兩處。

  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只猜可能兩個人是為了避嫌。

  錢大郎還是那樣沉默寡言。他進了屋,行過禮,就說了兩句話,然後就悶頭在一邊坐了。

  岳紅和錢大郎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風格。她把鋪子經營起來了,就有了更多的膽氣和自信,雖然在夏至面前依舊恭恭敬敬的,但言談舉止之間難免就露出來些。

  岳紅對田帶娣好像還淡淡的,但是對錢二郎、張霞和錢妮兒就很熱情。

  錢二郎和張霞猜測岳紅來可能要跟夏至說田家的事,兩人就很有眼色,又坐了一會就提出告辭來。田帶娣、錢貨郎和錢妮兒也都站起身來。錢大郎似乎在走神,別人都站起來了,他才後知後覺地站起身。

  田帶娣是個熱心的人,臨出門前她就問岳紅是不是一會還得回臨水鎮。

  「一會回去。」岳紅回答。她和錢家的人相處的還都不錯。

  「哎呦,那天都得黑了。你一個人咋回去?」田帶娣就問。

  「也沒有幾步路。大月亮地裏,我走一宿山路都沒事。」岳紅笑著說。

  夏至就讓岳紅在夏家住一宿。

  岳紅有些受寵若驚,卻沒有答應,說是必須得回去,因為還得準備明天開鋪子做生意。

  「我哥待會說接我來。」岳紅又說,一雙眼睛卻朝屋子裏某個方向瞟了一下。

  田帶娣一行人就走了,錢大郎落在最後,並沒有回頭。

  夏至就問岳紅的生意做的怎樣。岳紅回答說還行,然後就誇田帶娣一家人,說他們勤快肯吃苦,人好相處:「一點兒個事兒也沒有。」

  夏至點頭,田帶娣一家人的人品都不錯。

  至於別的事情,不用夏至問,岳紅都主動跟她說了。「……不是我不讓他們管事,是他們要是管了事,這買賣就做不下去。恨不得只給人家一碗涼水就收人家的銀錢。人家上一回當,往後還能來鋪子裏吃東西……」

  「夏至,你是沒見過,他啥噁心人的事都幹的出來。我現在都不讓他進廚房。他到鋪子裏,還得有個專門的人看著他,省的他又鬧出啥事兒來。」

  田老頭還是不讓人省心,但畢竟是被岳紅拿服了,而且還懼怕著岳紅的娘家兄弟,所以小打小鬧是免不了的,大事卻沒有。

  至於田王氏……她只要吃好喝好,也不用幹什麼活,再有幾個銅錢可以去跟人玩幾把葉子牌就滿足了。

  現在的田王氏不僅不再做田老頭的幫兇,還時常幫著岳紅對付田老頭。

  以前都是田老頭毆打田王氏,現在有岳紅和岳家兄弟給田王氏撐腰,田王氏把田老頭幾頓好打。老兩口現在見面都跟烏眼雞似的,動不動就要掐起來。

  那個時候,岳紅只看戲就行了。

  老兩口子有了這項業餘愛好,其實就沒啥經歷去搞別的事情了。

  田家大舅依舊不務正業,據說還刮喇上一個小寡婦。田家大舅媽任勞任怨的,跟岳紅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因為田王氏的珠玉在前,田家大舅媽江氏小寡婦的事情上發了一回威。田家大舅也老實了很多。

  總之這一家子被岳紅管理的還算不錯。不過岳紅很會說話,她不肯居功,還說自己做的不太好。田家種種事情終歸是丟臉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田老頭幾口人現在自家撕扯撕扯,不鬧到夏家來,也就可以了。

  「辛苦你了。」夏至就跟岳紅說了一句。

  這就是對岳紅所做的一切的肯定。

  岳紅也很高興,還跟夏至說有人給他大哥提親了,就是臨水鎮附近村子上的姑娘。

  「這可是好事。」夏至笑了笑,就拿出兩個尺頭一副銀鐲子來給了岳紅,「到時候定親成親我也不一定有空回來。」這些東西就是祝賀的心意。

  夏至給她兄弟東西,這可比給她東西還讓她更加高興。

  岳紅喜滋滋地收了東西,又陪著夏至說了一會話,眼看著夜色就有些深了。岳紅起身告辭。

  「讓你三叔送你吧。」夏老爺子是個熱心的人,不能任由岳紅一個人走夜路回去,意思讓夏三叔趕車送岳紅。

  夏老爺子使喚夏三叔最為順手,幾乎什麼跑腿幹活的事都先想到夏三叔。

  岳紅哪敢麻煩夏三叔套車送她,就說她兄弟來接她了。

  「他面赧,不會說話。我讓他在村口等我。估摸著都等半天了。」岳紅執意不肯讓人送。

  夏至就把大灰借給了岳紅。

  岳紅很高興,說這樣就足夠了。她一個女人家,身手還挺俐落,自己偏腿坐上驢背就踢踢噠噠的走了。

  「老岳家這個閨女是真能幹。」送走了岳紅,夏老爺子就感慨。「比他那幾個兄弟都強。她那幾個兄弟幹活都還行,腦子沒有她靈。」

  岳家兄妹幾個,最出色就是岳紅。所以岳家就將一家子的重擔都給岳紅挑了。

  嫁個閨女,拉扯一大家子。岳家並不是特例。

  夏老爺子每次提到岳紅都說是岳家的閨女,他從來不說田家的媳婦,也不會跟夏家其他人那樣說大寶媳婦。

  現在田老頭「淪落」到這個樣子,夏老爺子心裏是很痛快的。

  夏二叔和夏二嬸送了五月到羅屯,很快就回來了。夏老爺子還得面對另外一件尷尬事。

  他得跟錢家的小夥子解除婚約。

  錢月來到臨水鎮趕集的時候,就來了大興莊一回專門跟夏老爺子商量這件事。

  退親是勢在必行。夏老爺子覺得很對不住錢家的小夥子,同時也對不住在其中牽線搭橋的錢家老爺子和錢月來。

  錢月來還安慰夏老爺子:「買賣不成仁義在。這事也沒有說準備就成的。咱們之前啥都跟他說了。現在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要退親,自然得把之前人家定親的禮全部還回去。

  夏二叔和夏二嬸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他們竟然把人家定親的禮都給花用了。

  夏老爺子因此生了一場大氣,又將夏二叔和夏二嬸給痛駡了一頓,不過是關起門來罵的。夏老爺子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然而花用了就是花用了,夏二叔和夏二嬸不會變戲法,變不出原樣的東西來。好在那定親禮都不是稀罕的東西,有銀錢就能置辦來。

  但是夏二叔和夏二嬸也拿不出錢來。

  給夏柱辦事情雖然是夏老爺子出了大頭,但也把夏二叔、夏二嬸坐小生意積攢的那點兒錢給花完了。

  沒法子,夏老爺子只能咬著牙拿出錢來。不管怎樣,得先把人家的定親禮還上。因為覺得對不住錢家小夥子,夏老爺子還添了些東西,也就是將禮加厚了一成讓錢月來給還回去了。

  因為有錢月來在中間周旋,那錢家小夥子也比較通情達理,所以並沒有在退親的事情上糾纏。

  那邊答應的痛快,夏老爺子越發的不安。如果不是家裏沒有年齡合適的孫女,夏至相信,夏老爺子都能做出把另外一個孫女代替五月聘給錢家小夥子這樣的事。

  自家沒有孫女,但別人家總有。

  夏老爺子囑咐了錢月來,讓他留心幫著錢家小夥子另外找個好媳婦。夏老爺子自己也留了心。

  武家老太太兒孫滿堂,正好有個孫女,雖然比五月小一些,但年紀也算是夠的上。夏老爺子覺得武家這個女孩子不錯,就跟武家老太太說了。

  武家老太太也覺得夏二叔、五月這件事對不住人。不過她倒是沒有把自己孫女頂缸的想法。但聽夏老爺子說了,武家老太太就動了心。

  然後,錢月來安排了一次相看。兩下竟都看對了眼。這樁親事就定了下來。

  夏老爺子的心終於鬆快了。

  又是麥收時節。

  如今夏家的光景不同往日,麥收的時候雖然自家人也下地,也有親戚朋友來幫工,但夏至還是做主請了不少短工。

  夏至出錢,就沒有分的那麼清楚,幾家人的麥子都是在一塊收的。收是在一塊,但打出的糧食還是各歸各家。

  今年的收成不如往年,不是因為雨水少,而是因為後來雨水多了一些。這就是靠天吃飯的難處了。老天爺稍微變個臉色,莊戶人家很可能就要餓肚子。

  即便如此,這樣的收成也很能讓莊戶人家滿意了。

  夏至這次沒有在地裏割麥子,不過她也沒閑著,就在家裏幫著夏老太太張羅飯菜,還親自往地裏送飯送菜。

  她喜歡這樣豐收的氛圍。

  夏老爺子也樂了,收麥子的快樂甚至遮蓋了之前五月的事帶來的陰雲。

  收了麥子,一待晾乾了,夏老爺子立刻就讓夏三叔和夏橋去磨了麵回來,一家人就吃上了新麥麵的饅頭。

  要說最能直白地體現新麥麵的清香的,還真就是饅頭。因為麵磨的沒有那麼精緻,所以蒸出來的饅頭並不雪白,但那種香氣實在是誘人,根本就不用就什麼菜,就著清湯和鹹菜就能吃的香噴噴。

  「再磨兩袋面,等你們回府城就給你們帶回去吃。」夏日傍晚,夏家一大家在在院子裏乘涼,「對了,還得給李夏他們都捎上點兒,估摸著人家不缺這個。可多少是咱們的人心。」

  夏老爺子總還想著李夏。

  夏至心裏想,這回李夏可能真沒工夫來了。田括的事應該正在籌備著。

  李夏已經有幾天沒有信來了。

  所以當李夏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夏至是真的感到意外。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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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五章 不如意

  夏至正帶著小黑魚兒、小樹兒在老黑的西瓜地裏挑西瓜,李夏和田括的車隊就到了。不知道是看到夏至了,還是想吃西瓜,李夏和田括到了地頭就從道上下來,正好看到了夏至三個。

  「李夏……」小黑魚兒的眼睛最尖,他第一個看到了李夏,然後他就扔下手裏正在挑的西瓜,蹦蹦跳跳地去迎李夏了。

  小樹兒的熱情一點兒都不比小黑魚兒少。他也不管手邊挑好的西瓜了,就跟在小黑魚兒身後跑去迎李夏。

  兩個孩子一個喊著李夏,一個喊著李夏哥。那種發自內心的熱情勁兒,夏至幾乎都要吃醋了。

  李夏來了,夏至心裏也是高興的。不過她當然沒有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那樣外露。

  夏至今天穿著家常的衫褲,並沒有繫裙子,烏黑的頭髮編了大辮子,頭上還戴了一頂草帽,正是一般莊戶人家的女孩的打扮。她就抱了一個西瓜,慢慢地從西瓜地裏走出來。

  這個時候,小黑魚兒已經撲到李夏的懷裏。小樹兒也到了李夏的身邊,仰著頭叫李夏哥。

  「你咋來了?咋沒提前捎個信兒?」夏至走到李夏面前站住,抱著西瓜問。

  因為李夏比夏至高,夏至跟李夏說話要微微仰頭。陽光灑下來,越過草帽的帽檐落在夏至的臉上,給夏至的臉龐籠罩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她的一雙大眼睛也因為陽光的緣故微微的眯著。

  白裏透紅的臉蛋,紅潤的嘴唇,微微眯著眼睛中透露出來的笑意。

  李夏覺得這些天心裏堆積的陰鬱和眼前的暑熱都消散了。

  「不捎信兒就不能來啦?」李夏這樣回答夏至。

  「驚喜唄,我知道。李夏,你好幾天不寫信就是為了這個驚喜吧。」小黑魚兒覺得自己是很瞭解李夏了。

  李夏就笑:「是啊。」

  李夏的笑容可以說是很燦爛了。但夏至還是敏銳地在他的笑容中察覺出了點兒其他的什麼東西。

  李夏有心事。

  這個時候,夏至才看到田括。

  田括慢吞吞地跟在李夏的身後,比往常孔雀開屏的姿態不同,他今天的存在感特別的低。

  夏至看到田括比看到李夏還驚訝。田括現在不應該在家裏準備做新郎官嗎?就算是李夏能抽出時間來大興莊,田括可是絕對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的。他怎麼捨得他的冰兒妹妹?!

  夏至滿肚子的疑問,不過還沒等她問出來,田括已經大笑著走過來。

  「十六,我來看你啦。」田括張著手,似乎想要擁抱夏至。

  夏至很自然地給了田括一巴掌。田括平時雖然喜歡招惹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但卻從來沒有這樣流於表面過。而且他待夏至也跟待別人不同。現在的田括不管是笑容還是動作,都太刻意、太誇張了。夏至一點兒都不覺得他開心。

  越是這樣,她就越不能輕易地開口問了。

  「不知道你們兩位貴人來,有失遠迎了。也沒啥好招待的,大熱的天,你們趕路也累了,先吃個西瓜吧。」

  夏至就領著李夏和田括到了一邊的瓜棚裏。這瓜棚是老黑自己搭的,可以遮風擋雨還可以遮太陽。瓜棚下還有石墩和小板凳。

  夏至用帕子將石墩擦了擦,就請李夏和田括坐下來。李夏這個時候已經放下小黑魚兒並接過了夏至手裏的西瓜,然後他就拿了隨身攜帶的小銀刀切西瓜。

  這西瓜是夏至精心挑選的,沙瓤,熟的恰到好處,一切開來幾乎迎面就能聞到那種清涼涼的甜香。

  「好瓜。」李夏誇了一句,還問夏至是不是她挑的。

  夏至笑著點頭。

  「十六你越來越會挑瓜了。」李夏誇夏至。

  「那是。」夏至笑,一邊卻不著痕跡地打量田括。

  田括在李夏身邊坐下來,一張俊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不過那笑容只是在臉皮上。田括很不開心。

  「怎麼突然來這?」夏至也在一邊坐下來問道。

  李夏飛快地看了夏至一眼。田括已經搶先大笑著回答:「想來看你,就來了唄。怎麼,我們來了,十六你不歡迎啊?」

  「不歡迎你們,就不會把我好不容易挑的瓜給你們吃了。」夏至笑著回答,隨即就轉開了話題。

  到這個時候,她已經很確信,田括應該是出了什麼事。

  這就不好當著田括的面來詢問。夏至陪著李夏和田括吃了一塊西瓜,然後就找了個藉口將李夏帶到旁邊。

  回頭瞧瞧小樹兒和小黑魚兒正在陪著田括說話,夏至這才扭回頭來看著李夏。

  李夏似乎是知道夏至要問什麼,臉上的笑容就漸漸地消失了。

  「田括真……出事啦?」夏至微微睜大了眼睛,「是跟何冰兒有關嗎?」

  李夏點頭。

  田括和何冰兒都要成親了,還能出什麼事呢?

  「到底是咋回事,何冰兒她……怎麼啦?」

  「冰兒的父親來信。他在京城給冰兒定了一樁親事。」李夏又將聲音壓低了些告訴夏至。

  「啊!」夏至可以說是非常驚訝了,「怎麼會這樣。不是都說好了嗎?」

  所謂的說好了,那不過是兩下都心照不宣。但兩家確實並沒有正式給何冰兒和田括定親。

  「對方比冰兒大上三歲,已經進了學,家裏世代官宦。……那人的父親,正是戶部尚書,冰兒父親的上官……」李夏簡單地將來龍去脈跟夏至說了一遍。

  夏至心中就有些懂了。「那冰兒姑娘就肯答應嗎?」

  李夏垂下眼簾,他沉默了好一會才回答:「冰兒也是無奈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雖然長在夏田兩家,但畢竟是何家的女兒。」

  「我才不信。」夏至想也不想,立刻就反駁道,「冰兒姑娘自小就長在你們兩家。就算是論親疏你們要略退一步,可是這養育之恩,田家要留她做媳婦,她自己又願意,何家也只能答應。你大舅舅和大舅媽可都不是軟弱的人,冰兒姑娘不樂意,就是她父親、她祖母也不能強讓她答應嫁給誰……」

  李夏看了夏至一眼,並沒說話。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她又扭頭遠遠地看了田括一眼。田括此刻已經沒有跟小黑魚兒、小樹兒說話,而是低著頭吃西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夏至總覺得田括的身影看起來可憐極了。

  何冰兒是自願嫁給那個尚書的兒子的。而且她記得聽李夏說起過,何家在何冰兒的事情上是要看田家和李夏的臉色的。而且兩家已經心照不宣的事情,何冰兒的父親突然這樣一封信過來……

  這未免太過突兀了,也不合情理,除非……

  夏至沒有讓自己去想那個除非,更沒有說出來。她只是問李夏:「那田括來這兒是散心的?」

  「是。」李夏點頭,「他大鬧了一場,大舅舅和大舅媽怕出事,安排了好些人看著他。後來他可能是知道事情沒法子更改了,就不哭不鬧,跟平時沒啥兩樣。大舅舅和大舅媽更害怕,是他自己說要出來散散。我就陪著他來了……」

  要不然只怕李夏也來不了大興莊。

  田括出了這樣的事,就算是田夫人知道李夏和田括來大興莊,她也不能攔著。

  「那何冰兒呢?」夏至現在完全不喊冰兒姑娘了。

  「正在收拾行李,這兩天就該啟程了。」李夏告訴夏至。

  那麼田家同意田括出來散心,只怕也是擔心何冰兒走的時候田括會鬧吧。

  「真是想不到的事兒。」夏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雖然心底裏對何冰兒的品行早就有了一些看法,但夏至事真沒想到何冰兒最後竟然不嫁田括。

  田括對何冰兒來說,其實已經是非常好的物件了。

  但顯然何冰兒的志向更高,心更大。

  雖然因為李夏不肯說何冰兒的不好,夏至也不好批評何冰兒,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們兩家人算是白疼她了。」

  李夏沒說話,但看他的表情顯然是很同意夏至的話。

  兩人怕田括多心,沒敢多說,就走了回來。田括手裏捧著塊早就啃乾淨了的瓜皮。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李夏和夏至。

  夏至想若無其事地笑笑,然而一時心中有所觸動,就沒笑出來。

  田括卻笑了,不過那笑容也就跟哭差不多。「十六,鳳凰都跟你說了吧?」

  「啊?」夏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李夏轉開臉。

  「沒事兒。我這個時候到你這來,你那麼聰明的姑娘,應該早就覺出不對來了。就算鳳凰不說,你也能猜出來。……鳳凰不跟你說,我也得跟你說。」

  田括這樣將話說開了,夏至卻並沒有覺得好過些。

  她只能在田括旁邊坐下來。這種事,讓她怎麼安慰田括呢。跟田括時候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

  這種話顯然都安慰不了田括這樣失戀的少年。

  「一切都會過去的。」夏至想了想,最後只跟田括說道。時間,唯有時間能夠治療一切傷痛。雖然,可能那傷痕會一直在。

  夏至一句都沒有提何冰兒。

  田括似乎很意外夏至竟然說的是這樣的話。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夏至,然後就笑了。這次的笑容很淡,但看上去卻比剛才那樣的大笑更舒服、自然了。

  「謝謝你,十六。」

  「謝啥。這種事,我幫不了你,誰都幫不了你。」

  「我感激你。因為別人都說的是哄我的話。你沒有哄我。」田括卻說。

  夏至打發小樹兒回家送信兒,然後就帶著李夏和田括回家。

  對於這意外而來的兩位客人,夏家人的招待可以說是極為隆重了。夏至偷偷地向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透露了田括的事,大傢伙跟田括說話的時候就很小心,誰都不提田括本來應該定親的事。

  李夏和田括在大興莊住了一宿,第二天田括就說要走。

  夏至這次沒有深留田括。大興莊並不能治療田括的情傷。李夏倒是願意留在大興莊,但他得陪著田括。

  李夏打算陪田括去臨水鎮上的大佛寺待幾天。

  「你們打算啥時候回府城?」夏至問李夏。

  「這都得看田括。」李夏回答,意思是田括什麼時候想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

  「我這兩天就打算回府城。」夏至告訴李夏,「你在鎮上,傳過話也方便。我回去的時候告訴你。」

  「好。」李夏點頭,然後就陪著田括走了。

  李夏和田括在,夏家人都小心翼翼的。現在他們走了,大家才敢說何冰兒的事。

  夏至這次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跟大傢伙說了。

  夏家眾人都很唏噓。

  「姑娘家家的,心太狼了。」夏老太太很少褒貶人,這個時候都忍不住這樣說道。

  「這樣的人,田括少爺沒娶她,那是田括少爺的運氣。」夏老爺子就說,他很看不起何冰兒這樣的人。

  外人站在客觀的角度可能大多數都會這麼想,但田括自己怎麼想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但田括那樣聰明的人不會一點兒不知道何冰兒的心思。這應該是最讓田括傷心的地方吧。

  田括足夠富,卻不夠貴。而以田括目前的功課和志向來看,田括將來也不可能會位極人臣。

  何冰兒想要的卻是富貴雙全。那麼正好有一個人能滿足她的要求,她那樣的人會怎麼選擇就一點兒懸念也沒有了。

  尚書府的少奶奶。她的夫君有這樣的家世支撐,將來封妻蔭子那也是可以預見的事。

  暑熱還沒有完全散去,但夏至已經在大興莊住了不短的一段日子。正如她跟李夏說的,也是時候該回府城了。

  夏家眾人依依不捨,然而夏至買賣、田地都在府城,小樹兒和小黑魚兒也得回去繼續念書。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給三個孩子帶了滿滿一車的東西,還讓夏橋送他們回府城。

  到了臨水鎮上,李夏和田括的馬車已經等在路邊了。

  「我們一塊回去。」李夏跟夏至說。

  田括的面龐明顯消瘦了,不過他還是過來跟夏至說話:「我要去送送冰兒。」

  這是田括自己做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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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六章 白眼

  對於田括這樣的決定,夏至是很讚賞的。之前田括那樣純屬逃避,顯得很軟弱。

  何冰兒這件事,田括的這段感情,都應該有始有終才好。這是夏至做人做事的原則,她也會不經意地拿來衡量自己身邊的人。

  回府城的路上,夏至就悄悄地問李夏:「你是不是勸田括來著?」

  「我沒勸他。」李夏卻回答。該明白的事情田括都明白,李夏和田括平常那樣的交情,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說。

  而且,田括現在需要的也不是誰來勸他。他需要的是自己想明白。

  「其實想想,有些事可真難說。」夏至突然又想起她和李夏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個時候她還以為李夏是個深陷情網的中二少年,而田括才是那個情場中的勝利者。

  可誰能想到是風流倜儻的田括最終受了情傷呢。

  回到府城,李夏送田括回田府,夏至和夏橋帶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回了甯華堂。

  知道她回來,月牙兒就在九姑太太跟前告了假,吃過晚飯就來到甯華堂。

  「我可想你們了。」月牙兒見到夏至幾個可以說是喜形於色。

  夏至他們回大興莊了,她跟夏秀才、田氏還有二丫都並不親近,幾乎是天天都在盼著夏至他們回來。

  月牙兒坐下,大家先就說了夏家的許多事。然後夏至才提到田括。

  「田括少爺今天竟然回來了!我們大傢伙可都吃了一驚。我們還以為田括少爺得過一兩個月才能回來。……起碼得等何冰兒姑娘走了……」

  何冰兒要嫁給別人,當時田括的表現可以說是很嚇人的。他躲出去沒幾天就回來,田府的丫頭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平時看著口花花的那麼一個人,原來還是多情的種子。這肯定是捨不得何冰兒姑娘,特意趕回來送何冰兒姑娘的。」

  很多丫頭私底下都是這麼想的。田括娶不到意中人了,之所以躲開就是怕傷心,多看一眼何冰兒就多傷一分。然而田括寧願受傷,也要回來送何冰兒,這是何等的深情。

  月牙兒轉述這些話的時候眼圈也是紅的,顯然也受到了感染。

  田括其實是被何冰兒給拋棄了。然而這不僅一點兒都沒有影響他在女孩子心目中的形象,反而給他罩上了一層情聖的光環!

  夏至決定不對這件事發表任何看法。她只是跟月牙兒打聽何冰兒,問何冰兒這些天的情緒如何。

  說到何冰兒,月牙兒的神色就有點冷。她告訴夏至,何冰兒收到父親的書信之後,立刻就哭著去找了田大老爺和田大太太,還說什麼為人子女的孝道,她不能夠反抗父親的決定。

  這些天,何冰兒表現的也非常低調。

  何冰兒不低調也不行,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看穿了她的心思。

  「九姑私底下跟我猜疑,她應該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而且還點了頭。那封信,那封信就是寫給我們大老爺和大太太看的。她哭哭啼啼的,也是演戲給人看。她真要不願意,只要她說一聲,我們大老爺和大太太就能做主……」

  「田家娶她做媳婦,可沒打算要借她家的勢。不過是可憐她一個孤女,自小就在田家和李家長大的,田家娶了她,她這輩子都吃不了虧。可是誰成想,她是這樣心大的白眼狼……」

  月牙兒為人寬厚,就是心裏有什麼,也說不出特別厲害的話來。這些就是九姑太太的原話了。

  九姑太太因為早年外嫁的緣故,跟何冰兒在一起的日子淺,對何冰兒的感情多是看著自家過世的姐姐。現在九姑太太背地裏說出這樣的話來,那麼李家和田家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也就可以猜到了。

  當然,那些人顧忌著情面,不管心裏怎樣想,嘴上應該都不會這麼說出來。

  「大太太已經吩咐下來了,說何冰兒姑娘眼看著就要走,估計這輩子也不會再來了。大太太囑咐服侍的人,誰都不能慢待了何冰兒姑娘……」

  田家養育大了何冰兒,何冰兒忘恩負義,但田家卻要善始善終。

  這就是田家的寬大,和目光的長遠。

  夏至暗暗點頭。北鎮府李、田兩家代代興旺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月牙兒當晚就跟夏至歇在了一起。

  夏至他們回來的正好,因為轉天何冰兒就要起身去京城。她和尚書公子的婚期就定在金秋的八月。

  算一算路上要花費的日子,何冰兒是沒有幾天的工夫準備嫁妝的。不過何家既然存了要靠女人攀附的心思,就應該不會在嫁妝上克扣何冰兒。

  一大早,李夏就到甯華堂來了。

  夏至奇怪地問李夏:「你怎麼不去送送何冰兒嗎?」

  「要去送。我娘先過去了,我跟我娘說先到書院,然後再過去……」李夏回答。

  「哦,那李山長不去嗎?」

  「我爹就不去送她了。她之前已經跟大傢伙拜別過。我娘要去,畢竟看著她長大的,看著她就想著早逝的三姨。……估計以後也見不到面了……」

  田夫人的心情應該也是比較複雜的。但對於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她得給她臉。當然,這裏也有一半是對自家姐妹的情分。

  「我今天打算去看九姑。」夏至就跟李夏說。

  「那我們一塊過去好了。」李夏就說。

  夏至想了想,她現在過去應該正趕上大家送別何冰兒。不過那應該也沒什麼妨礙。

  正好這個時候夏橋送小樹兒和小黑魚兒上學回來了。

  「哥,你收拾收拾,跟我一塊送咱姐回去,再見見九姑。」夏至就跟夏橋說。

  夏橋立刻就答應了。

  兄妹們收拾齊楚,帶了給九姑太太的土產,就和李夏一起往田府來。

  他們到田府門外的時候,就看到了一隊馬車。那應該就是何冰兒進京的車隊了。

  何家打發了人來接何冰兒,田家這邊也會派人護送。

  進了田府,李夏就去找田夫人,夏至、月牙兒和夏橋徑直往九姑太太的院子裏來。

  九姑太太正要出門。

  「你們來了?正好,和我一塊去吧。」九姑太太上前來就拉住了夏至的手。

  「去哪兒啊九姑?」夏至問。

  「冰兒就要走了,你們跟我一塊去送送她。」九姑太太說。

  「哦,那好吧。」夏至並沒有猶豫,立刻就答應了。她和何冰兒也算是相識一場吧,而且九姑太太都這麼說了,看著九姑太太的面子,她也應該去。

  路上,九姑太太就問夏至:「十六,你都知道了吧?」

  「大體都知道了。」夏至就說。

  「哎,這人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憐我大哥大嫂待她的一片心,可憐我那傻侄子……」

  田括竟然被叫做傻侄子了,這樣的稱呼還真跟田括那風流倜儻的形象不搭界啊。

  然而在和何冰兒的感情中,田括確實是傻的。熱戀中的少年,哪個又能真正的理智、清醒呢。

  她們很快就到了前廳中。還沒有進門,夏至就聽見了何冰兒嚶嚶的哭泣聲。

  九姑太太也聽見了,然後就皺起了眉頭。

  「九姑……」夏至就提醒了九姑一句。從昨天月牙兒所轉述的話中來看,九姑對何冰兒是相當的不滿,而且應該也不在乎表達這種不滿。

  然而田家大老爺和田家大太太都努力營造出一種和諧的氣氛,九姑最好也是什麼都不說。

  大家心照不宣,又何必說出來面子上不好看呢。

  九姑就看了夏至一眼,她明白夏至的意思,所以就輕輕地冷哼了一聲:「我有分寸。那丫頭,就是讓大傢伙給慣的。」

  這說話的意思和口氣一點兒都不能讓夏至放心。

  夏至跟隨九姑太太進了門。

  廳中坐著的人並不多,只有田家大太太、田夫人,再有就是田括和李夏。

  何冰兒跪在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的面前,正在低頭嚶嚶地哭泣,一面還用帕子輕輕地擦拭著眼淚。

  「我實在捨不得舅媽,姨媽……,舅媽、姨媽就留下我吧……」

  聽何冰兒這樣說話,如果是不知道內情的,只怕就得認為何冰兒是真的不願意走,不願意嫁給那位尚書公子。

  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的臉上都帶著和煦的笑,不過兩人的笑容都顯得溫度不足。

  田家大太太親手扶起何冰兒:「你這孩子說的不是傻話嗎。你娘沒了,我們怕你受不到好的照顧,所以將你接來養育。你是何家的姑娘,你父親的話你自然該聽的。我們要是留下了你,豈不是讓你落下個不孝的罪名?!」

  「冰兒,你要是真想留下,那我們就留下你。看你父親敢不敢來要人。只是你現在口是心非,真的留下你,你可就要哭了。」九姑太太走上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何冰兒說。

  田家大太太就飛快地看了自己的小姑子一眼。那眼神中的含義頗為豐富。夏至一下子就看出來了,田家大太太對於九姑太太這樣說話一點兒都不生氣。

  實際上,可能田家大太太正喜在心頭。九姑太太說出了她不能說的話。

  田夫人也看了九姑太太一眼,似乎對九姑太太這樣說話並不太贊同。她還將自己的不贊同表達了出來。

  「你都多大的人了,也是個長輩,還這樣毛毛躁躁的。」

  原來田夫人不贊同的是九姑太太這樣的說話方式。

  何冰兒早就在九姑太太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就紅了臉。她是聰明剔透的人,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的意思她應該也立刻就領悟到了,一張臉幾乎有些發紫了。

  何冰兒並沒有回應九姑太太的話。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也沒有多說什麼。

  田家大太太就囑咐何冰兒回去之後要注意身子之類的話。

  「京城是好地方,繁華更勝北鎮府那自不必說,就是氣候也比這裏好很多。咱們這畢竟是苦寒之地,這些年也是委屈了你。從今以後,你過上好日子了,我們放心,往後也能去見你九泉之下的母親了。」

  田夫人附和著,也說了差不多的話。

  何冰兒都低頭聽著,卻不敢再說什麼情願留下的話。

  然而,她還是要拜別九姑太太。

  「九姑多保重。我知道九姑可能……我並不是那樣的人,我是真的……」期期艾艾、欲言又止,很是我見猶憐的模樣。

  九姑太太就不耐煩,她本意是還是想揭穿何冰兒,卻被田夫人用眼神給制止住了。

  剛才那樣的話一句就夠了。

  她們這樣的人家,她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用再多說什麼。

  九姑太太雖然不大甘心,倒是也沒再說讓何冰兒難堪的話。「冰兒,你好自為之吧。」

  「多謝九姑。」何冰兒給九姑太太行了禮起身,然後才似乎是看到了夏至。

  「冰兒姑娘,我也來給你送個行。祝你一路順風吧。」夏至客客氣氣地跟何冰兒說話。

  「沒想到夏至姑娘也特意趕回來送我。」何冰兒臉上的笑容就怪異了起來。

  夏至可不是特意來送何冰兒的。如果是別人,如果是別的場合,夏至可能就認了這個空頭人情。但此情此景,面對的是何冰兒,夏至卻不太想認這個人情。

  不過不等夏至再說什麼話,何冰兒已經上前一步握住了夏至的手。

  兩個人幾乎緊貼在了一起。

  親密的小姐妹們這樣其實是平常事,但夏至和何冰兒之間的交情卻不至於。

  何冰兒已經湊近夏至的耳邊,低低的聲音仿佛毒舌的斯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來看我的笑話。我嫁不成李夏,就算我走了,你還是休想。可我嫁的人卻一定比李夏位尊權重!」

  何冰兒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仿佛她只是跟夏至在說些姐妹間的體己話一般。

  夏至真沒想到何冰兒會有這樣的臨別贈言給她。

  何冰兒於她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根本無足輕重,她不會花心思在何冰兒的身上。但顯然她於何冰兒卻並不是這樣。

  何冰兒說完話,就鬆開了夏至的手,臉上的笑容帶著勝利的惡意。

  雖然嫁給李夏從來就不是夏至的理想,什麼位高權重她也沒想過。但她還是笑著回了何冰兒一句。

  「咱們走著瞧。」

  夏至的表情是如此的自信,何冰兒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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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8:53: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七章 心事

  兩個人都是笑眯眯地低聲說話,即便是後來何冰兒略微變了臉色,但周圍的人也並沒有發現異樣。

  何冰兒該啟程了。

  李夏和田括負責將何冰兒送到城外。李夏先走過來,他微笑著跟何冰兒說話:「冰兒,時辰到了,別耽誤了行程。你和十六有話要說,以後可以寫信。」

  李夏分明知道何冰兒和夏至之間並沒什麼話好說。

  不過何冰兒和夏至都附和了李夏的話。

  「鳳凰哥哥,你要好好的……」何冰兒還嬌滴滴地跟李夏說了一句。

  李夏敷衍地笑笑:「多謝冰兒妹妹的吉言。」

  田括隨後也走了過來。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對著何冰兒也沒說什麼話。何冰兒畢竟有些心虛,她的目光飛快地在田括的面上掃過,就低垂了眼簾,嘴裏卻喃喃地叫著:「田括哥哥……」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不論她做了什麼錯事,不論她想要什麼,只要這麼嬌滴滴,可憐兮兮地叫一聲田括哥哥,田括就會原諒她,給她她所要的東西。

  一聲田括哥哥果然也讓田括的身子一震。

  不過田家大太太顯然並不願意讓何冰兒和田括多說話,她就問外面的車馬一應事務可都準備齊整了。下面的人自然回答都準備齊了。

  田家大太太就站起身來,田夫人和九姑太太也站起身,這就是要送何冰兒出去的意思了。

  何冰兒眼圈微紅,她依舊低垂著眼簾,就在眾人的簇擁下出了門。

  眾人將何冰兒送到二門外。何冰兒又跪下給田家大太太、田夫人和九姑太太磕頭。

  「好孩子,你以後保重吧。」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都說,一面就讓人將何冰兒扶上了馬車。

  何冰兒上車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掃過夏至的時候就有些陰鬱。夏至倒是一直笑眯眯,心情很好的樣子。

  夏至的心情很好,何冰兒的心情就越發的糟糕了。

  除了夏至的出現,這樣分別的場面她早就在意料之中。她在李家和田家長大,兩家長輩的脾氣屬性她都是熟知的,她同樣也知道已經過世的田家老太太的臨終囑託的重量,還有田李兩家對她母親的情誼。

  有這些墊底兒,就算說田家和李家人猜疑什麼,也會對她心軟,也不會對她怎樣,依舊是體體面面地送她走。

  體面是體面的,不過卻沒有了以往的親熱。

  這一點她並不在意。她這番離開北鎮府,應該再也不會回來,和李田兩家的人也不會再見面了。她有她的前程,北鎮府,李家和田家就是她應該拋在身後的東西。

  至於將來她可能需要李家和田家的助力,何冰兒一點兒也不擔心她有自己的家族。而且嫁進了尚書府,以後只怕是李家和田家要趕著她要她幫忙。

  到那個時候,要將他們之間的情誼維繫到哪種程度,就是她說了算的了。

  雖然都想清楚了,但出面送她的人只有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九姑太太又說了那樣一番話,下面服侍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看她的目光卻也讓人不舒服。

  何冰兒的心情不可能很好。

  讓她的心情雪上加霜的就是夏至了。她沒想到夏至會來。而且,夏至那句走著瞧,讓她如鯁在喉。

  她在北鎮府,經常能在田夫人跟前進言,可就是這樣也沒能阻止李夏和夏至的來往。如今她要離開了,這可就更鞭長莫及了。夏至真的打定主意要嫁給李夏,那麼夏至還真的可能成功。

  畢竟夏至是那樣一個富有心機的美貌女子。

  何冰兒坐在馬車裏,心裏就仿佛被幾千隻螞蟻撕咬一般。她想要跟李夏說話,她還想跟田括說一些話。

  不過,讓何冰兒失望的是,到她最終離開北鎮府,她也沒有找到這樣的機會。

  田家大太太已經做了完全的防備。

  前腳送走了何冰兒,田家大太太、田夫人和九姑太太後腳就回到房中說話。

  田家大太太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就顯出一臉的疲憊來。

  「這孩子,可真是傷透了我的心。」田家大太太說了一句實話。

  田夫人默然不語。

  九姑太太勸田家大太太不要傷心:「只當養了一隻白眼狼吧。這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大嫂你想想,她若是沒有那個高枝兒,真就嫁給了田括。她又跟田括不是一條心,也不是真心體貼你,田括這輩子有什麼趣味,大傢伙終究要吃她的虧。現在好,一了白了,就當這些年餵了條狗跑掉了……」

  田夫人就乾咳了一聲,遞給九姑太太一個非常不贊同的眼神。「你是什麼身份,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好在這裏沒有別人,要是讓別人聽見了,當你是那鄉村野婦一般。你這話跟誰學的,是不是那個夏至?」

  九姑太太就調皮的笑了笑:「四姐,這你可錯怪了夏至。這話我還用跟她學啊。而且你不知道,她可寶貝她家那條大青狗,從來不拿夠來罵人的。」

  「就這你也能誇她幾句。」田夫人瞪了九姑太太一眼。

  她嫌九姑太太說話粗俗,然而田家大太太卻覺得九姑太太說話解氣的很。

  田家大太太心裏很是熨帖,覺得自己過去沒有白疼這個小姑子。九姑太太之所以這麼生氣,一方面是她的性子如此,另一方面就是為了她和田括不值的緣故。

  「我囑咐了鳳凰兒,一會不要讓田括跟冰兒再多說話。我那傻兒子,白生了個聰明肚腸,只一見到她這個冰兒妹妹就糊塗了。再讓冰兒說幾句,他又傻傻地相信。他自己受苦不說,我還怕耽誤我將來抱孫子。」

  「你太小瞧田括了。」田夫人卻說,「他肯這麼快回來,依我看並不是因為依舊捨不得冰兒的緣故。這孩子別看平時嘻嘻哈哈的,實際上是個有擔當的。他還小,再過兩年,再多經歷些事情,一切就都好了。」

  田家大太太和九姑太太都歎氣,如果真想田夫人所說的那樣就好了。

  「咱們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別看她這麼哄騙了我們娘倆一回,該做的咱們一件沒少做……」

  何冰兒這次離開可帶走了不少東西。首先就是何冰兒母親的嫁妝。田家從來不會讓自己人吃虧,當年接何冰兒回來養育的時候,就清點了她母親的嫁妝。

  因為何冰兒終究是何家的女兒,所以田家並沒有把嫁妝都拿回來。但何家所留的他們都有一本清楚的賬目。

  如今何冰兒進京嫁人,田家把她母親的嫁妝都給了她,還將何家留的那份的賬目也給了何冰兒。

  田家這邊還得打發了人送何冰兒,並安排好了,到了京城之後,就會幫助何冰兒將那部分嫁妝也拿到手裏。

  除了何冰兒母親的嫁妝,何冰兒這些年在田家也積攢了不少的東西,這些自然也都讓她帶上了。另外,田家大太太、田夫人等人還有額外的饋贈。

  田夫人聽著田家大太太表白就點了點頭。「大嫂,這些年你待冰兒的一片心,咱們大傢伙都看在眼裏。」

  田家大太太得到了認可,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雖然沒留下她做兒媳婦,以後到了九泉之下,我總也有臉面見老太太和三妹了。」

  田夫人和九姑太太都點頭。

  三個人唏噓了一番,就又說起何冰兒的將來。

  「這孩子那點兒小聰明小伎倆,也就是在咱們跟前兒,咱們不捨得說她。到了那尚書府裏,她這點兒擺在明面上的小算計,只怕入不了人家的眼……」

  田夫人也說何冰兒的算計都擺在明面上,擔心她將來會吃虧。

  九姑太太就冷哼了一聲,說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杞人憂天。

  三人說了一會就散了。

  何冰兒離開,田夫人略微有些空落落的,畢竟是在她眼前長大的孩子,她嫡親的外甥女。田家大太太卻皺著眉頭,心中深恨何冰兒。

  何冰兒害了她的兒子。她就算是再疼何冰兒,那也越不過自己的兒子。

  九姑太太卻很快就將何冰兒拋在了腦後,回自己院子裏找夏至說話。

  夏至跟著眾人送走了何冰兒,就看出田家大太太、田夫人和九姑太太有私房話要說。她當然不會摻合在裏頭,就跟九姑太太說要告辭。

  九姑太太說她才來,還有好多的話要跟她說,就讓月牙兒陪著他們兄妹回了自己的院子等她。

  「一會晌午你們都別走了,就在我這裏陪著我吃飯。」九姑太太笑容滿面地坐下,然後就拉著夏至的手讓夏至跟她說說回家這些天的見聞。

  「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

  九姑太太這是過的太閑,太缺少煙火氣,所以就特別喜歡聽夏至的那些家長里短。

  夏至就挑能說的都跟九姑太太說了。

  其實九姑太太並不是個孤冷的性子。九姑太太其實很喜歡熱鬧。夏至覺得,九姑太太還年輕,應該再走一步,也就是重新建立家庭,生兒育女。

  然而這話卻不是她能夠說的。

  夏至只能委婉地暗示。

  一開始九姑太太就不搭理這個話茬,後來跟夏至的關係越來越好,無話不說了,她也只是笑。

  跟夏至聊了半天,九姑太太就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剛才冰兒跟你是不是說了什麼?」

  「並沒說什麼。」夏至笑著說。

  「你還瞞著我。我雖然沒聽見你們說什麼,可我有眼睛。她是不是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你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然而何冰兒的話夏至是無法轉述的。何冰兒應該也是篤定這一點,所以敢那麼跟她說。

  夏至不肯說,九姑太太就看出來了,何冰兒肯定是說了什麼讓夏至無法開口的話。

  九姑太太這樣出身、這樣經歷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有很多讓人吃暗虧的伎倆。

  「十六,不管她說了什麼,你都不用放在心上。她是怎樣的人,以前大傢伙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都裝著不知道,不願意相信。可如今大傢伙都看清楚了。……大家待她,不過是前人遺澤罷了。」

  「九姑放心,我也並沒有吃虧。」夏至笑著說。

  九姑太太就高興了:「你沒吃虧那就更好了。我是瞧著她跟你說完話臉色就不太好。」說完九姑太太還囑咐夏至,「以後也這樣,不要吃這種人的虧。要讓她們吃虧!」

  「謹遵九姑教導。」夏至笑。

  這麼說說笑笑的,李夏回來了。

  「你娘已經回去了。」九姑太太笑著跟李夏說。

  「我來陪陪九姑。」李夏自在地在九姑太太的另一邊坐了。

  「將冰兒送走了?她又跟你們說了什麼沒有?你回來了,田括呢?」九姑太太連珠炮似地問李夏。

  「送走了,送到十裏長亭。時辰不早,她還得趕路,也沒說什麼。田括在大舅媽那裏。」

  「只怕是她想說,你受了你大舅媽的囑託,沒給她機會。」九姑太太大笑。

  李夏微笑,不置可否,一雙眼睛卻朝夏至看了過來。

  晌午的時候,李夏也留在九姑太太這裏吃了飯。飯後,他們又一起喝了茶,然後才辭別九姑太太出來。

  離開田府,李夏就迫不及待地問夏至:「我看到冰兒在你耳邊說話,她跟你說了什麼?」

  「你看到了?」

  「看到了。」李夏點頭。他的目光幾乎就沒離開過夏至,怎麼會看不到這麼明顯的事。

  夏至就不說話了。

  李夏追問了幾次,夏至都不肯說。李夏就有些著急了。

  「十六,不管冰兒說了什麼,你都不要相信。」

  「你當她是說你的壞話啊?」夏至笑著看了李夏一眼。

  李夏也猜不出何冰兒究竟跟夏至說了什麼,但他肯定何冰兒說的不是好話。

  不是說他的壞話,那就是離間他們兩個的話。李夏就這麼跟夏至說了。

  「你幹嘛一定要知道。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不過,你當我是傻的,她說幾句話就能離間了?!」夏至挑眉看李夏。

  李夏立刻就笑了:「對,疏不間親。她確實離間不了。」

  夏至無語,她分明不是這樣說的。

  李夏送夏至到了甯華堂,不過卻並沒有進屋。

  田夫人打發人找李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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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八章 青梅竹馬

  李夏走了,夏至就收拾收拾,和夏橋一起去書院看夏秀才和田氏。

  田氏看夏橋來了依然很熱情,看來她是認准了夏橋。夏秀才和田氏雖然沒有回家去,但夏老爺子還是惦記著他們,不僅捎了不少的話來,還給他們捎了東西來。

  新麥麵,家裏醃的雞蛋、鴨蛋這些東西夏秀才和田氏都有一份。當然,他們這一份肯定沒有給夏至的多。

  夏秀才對於沒能回大興莊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他坐下來細問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身子是否康健。這麼說著話,就少不得提到了夏二叔還有五月。

  五月的事也不能瞞著夏秀才和田氏。

  田氏就冷笑,說她早就猜到五月會闖禍,敗壞門風。「老爺子還是偏心眼。」意思是夏老爺子該將夏二叔一家都攆走卻並沒有這麼做。

  「別這麼說話。」夏秀才就不贊成地看了田氏一眼。他和夏二叔雖然兩人性格迥異,現在在一塊的時間也不多,但畢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你們二叔的性子從小就有點兒浮。多虧你爺看著他。真把他攆出去,往後他咋往人前站,咋生活。」夏秀才這麼說,然後又分析夏老爺子的心思,「你爺肯定是氣壞了。」

  夏至和夏橋都點頭。

  「你們沒都勸勸你爺。氣大傷身。為了你二叔的事,老爺子一年都沒有幾天省心的日子。」夏秀才還挺擔心夏老爺子的,就說他要寫一份信好好勸勸夏老爺子。

  「爹你就寫吧。我給李夏,李夏找人捎信快。」夏至就說。

  不管夏秀才的信中說什麼,他肯為這件事特意寫信,對夏老爺子來說都是一種安慰。

  夏秀才就在桌子上鋪開了筆墨給夏老爺子寫信。他一邊寫信還一邊囑咐夏至。

  「別啥事都麻煩李夏。李山長打算要他這兩年就參加鄉試,正是要他專心讀書的時候。」

  「李夏沒跟我說!」夏至就點點頭,「爹,我知道了。」

  「那就好。」夏秀才欣慰地點頭,他知道夏至很懂事,一般的話他根本就不用囑咐第二回。

  田氏在旁邊就跟夏橋說話,她問了麥地的出產,又問家裏雞鴨鵝豬之類,中間提到了孫蘭兒,然後又提到了田帶娣。

  提到田帶娣,就說到了他們一家子在鎮上鋪子裏幹活,這自然而然地提到了田老頭一家。

  夏橋看著田氏的臉色,就將田老頭一家的情形大體說了一番。夏橋當然是挑著好的說。田氏聽了就沉默了一會,然後才說出這一句話來。

  「他們還過不好那得咋樣了。我現在也不尋思他們了。他們過好了,估摸著也不尋思我了。……都是大寶媳婦當家?」

  「外面看著應該是。」夏橋很小心地回答。

  「那還有啥外面看著裏頭看著的,我估摸著就是她當家。那丫頭一看就有心眼,不好鬥。……那姥和你姥爺沒再打架吧。」田氏終究還是惦記著田老頭和田王氏的。

  夏橋頓了頓:「沒聽說打架。」

  「啊。」

  夏至怕夏橋被田氏問的忍不住說實話,她不想節外生枝,就插話說田家大舅媽江氏問二丫。

  二丫聽著就走近了。「我娘、我娘……」

  「你娘過的挺好的。……比在靠山屯兒的時候強多了。」夏至就說。

  「那是。」田氏就微微撇了撇嘴。「二丫在我這也挺好,你沒跟她說讓她放心。」

  「我跟她說了。」夏至回答。

  田氏就嗯了一聲。

  因為時辰不早了,田氏就張羅著要做飯,她想留夏橋在書院裏吃飯。

  「廚子買東西去了,一會就來。小樹兒和我老叔待會也過來吃。」夏至就說。

  她這麼一說,就是把事情都給安排好了。

  田氏的心情和臉色都有些複雜,但這樣的事情多了,她也差不多習慣了。

  「行,那我就借我大兒子的光,吃頓現成飯。」

  「娘,看你說的。你啥時候想吃現成飯沒有啊。我二丫姐在這,做頓飯還用你動手。」

  夏至這叫做避重就輕,故意曲解田氏的意思。如果不是田氏歪,她這還應該是正解。

  一會果然廚娘帶著各樣菜蔬來了。

  「爹,娘,咱們吃頓簡單點兒的吧。」夏至說要吃炸醬麵,就用從家裏帶來的新麥麵。

  夏秀才已經寫完了信,正在輕輕地吹著好讓墨蹟快些乾。他很贊同夏至的這個提議。

  「咱家的新麥麵好吃,你們把麵袋子拿進來的時候我就聞見香味了。」夏秀才可以說是吃著家裏的麥子面長大的,他對家裏的新麥子面很有些情懷。

  這樣,也就沒給田氏說話的餘地了。

  大傢伙晚飯果然就吃了炸醬麵,甯華堂的廚子親自來料理,麵碼、湯底當然都更加繁複、精緻、美味。

  夏秀才很愛吃,還跟田氏說:「家裏送來的麥子面以後就這麼吃。」

  田氏就嗤笑了一聲:「那你得跟你閨女去她那兒吃。我這可沒這老些好東西。」

  夏秀才不過是高興頭上那麼一說,卻被田氏一句給掃了興。

  氣氛淡淡的尷尬。

  不過大傢伙已經習慣這種尷尬了。田氏懟別人,只要夏至在場,必定會幫著懟回去。但田氏懟夏秀才,夏至從來都不肯多話。

  在夏至看來,田氏和夏秀才一個願意打一個願意挨,她沒那個閒工夫管這種閒事。

  飯後大家又說了一會話,夏至跟夏秀才和田氏說了明天夏大姑家請客,夏秀才和田氏說一定會去。夏至這才和夏橋帶著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回甯華堂來。

  夏大姑知道他們回來,早就打發人來給送過信兒了。夏大姑就是這麼一個到了去的人。

  回到甯華堂,李夏正坐在堂屋裏慢條斯理地喝茶。

  「回來啦。」李夏笑著招呼夏至幾個,那樣子他並不是這裏的客人,反而更像是這裏的主人。

  夏橋、小樹兒和小黑魚兒一點都不覺得異樣。他們立刻跟李夏說說笑笑地親熱成了一團。

  夏至暗笑,她進裏屋換了件衣裳出來,就看見李夏已經在指點夏橋的文章了。

  夏橋寫好了文章先不送給夏秀才看,而是先送給李夏看。

  「吃過飯了吧。一會想吃啥?」夏至在一邊坐下來。

  「你們吃啥我吃啥?」李夏笑著說。

  「就是問你。」夏至看了一眼李夏。

  李夏認真地想了想,就說:「十六,我想吃你做的那個酥酪了。」

  「那就吃酥酪。」夏至點頭,並沒有立刻去張羅。剛剛吃過晚飯,現在時辰還早。

  「我爺我奶給你捎了東西來。一會你走的時候,讓我哥幫你送回去。」夏至又跟李夏說。

  「大爺大奶還總惦記著我。這次去匆匆忙忙的,想跟大爺大奶多嘮嘮都沒空。」

  「以後再說吧。你總不能以後再不去大興莊了。」夏至隨口這麼一說,李夏的臉色卻是微微的一變。

  「怎麼了?」夏至就問。

  「沒、沒怎麼。」李夏笑了笑。

  「你娘剛才叫你回去,是吃飯,還是另外有事?」

  「並沒什麼事,她不知道我送了冰兒什麼時候回來的。」李夏回答。

  「哦。」夏至哦了一聲,「李夏,你是不是該考鄉試了?」

  「鄉試不急。這件事我爹跟我商量過。我現在年紀還輕,多沉澱沉澱再進場比較好。」

  「我爹說山長跟他說了,你就要考鄉試呢。」

  「咦?不會,肯定不是我爹說的。或許是哪個下人順嘴說的。」

  「或許吧。」

  兩個人說到這就岔開了話題,似乎是誰都沒把這個當回事。

  到吃夜宵的時候,不僅有李夏要的酥酪,還有一碗噴香的炸醬麵。

  「這麵好。」李夏看只有一碗麵,他也沒客氣,就端到自己跟前兒了。

  「李夏你吃吧,我們晚上就吃的炸醬麵。我家新麥子磨的麵,可好吃了。」小黑魚兒就說。

  李夏吃面,邊吃邊贊。

  小黑魚兒抬頭看了一眼,又嘗了一口:「十六做的。」

  「怪不得這麼好吃。」李夏立刻又贊。

  夏至吃櫻桃,沒搭理李夏。

  小黑魚兒黝黑的大眼睛瞅了李夏兩眼,李夏真是太諂媚了。不過李夏對夏至嗎……那也沒啥奇怪的。小黑魚兒低頭又去吃東西。

  回到府城的夏至依舊忙碌。

  李山長雖然沒讓李夏立刻就參加鄉試,但給李夏安排的功課卻多了起來。

  李夏的空閒時間少了,到寧化堂來找夏至的次數卻反而多了起來。

  可夏至忙,她有時候會在鋪子裏,有時候還會突然跑去莊子上更多的時候她是在作坊裏。

  為了供應鋪子裏的銷售,也是為了將來供應一應連鎖店鋪的銷售,夏至的作坊有擴大了一回。

  大多數時候李夏都能掌握夏至的行蹤,但因為會有突然的事,李夏有時候就會撲空。

  這種時候,李夏就會在甯華堂等。

  夏至忙,李夏的時間緊。有時候李夏等到了夏至,也不過是能說上一兩句話,然後他就得離開。

  這樣的時候一多,夏至就隱約地覺察到了一點兒什麼。

  夏至問田括:「李夏家裏是不是有啥事?」

  何冰兒的離開似乎是讓田括在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業來,還是想藉由忙碌讓自己沒時間去想何冰兒。總之,田括跟夏至在一起的時間多了起來。

  夏、李、田三家合作,田家這邊派出的就是田括。這是田括自己強烈要求的。

  田括現在跟夏至是比以前更好、更談得來的朋友了。他手中正拿著帳冊看,就被夏至給問住了。

  「應該沒啥事啊。怎麼啦?」

  「沒怎麼。是不是有啥事你不知道?」

  「真要有啥值得你這麼問的事,那我肯定知道。」田括就說,他放下帳冊認真地看著夏至,「要不我幫你打聽打聽吧。是咋啦,李夏有啥不對勁兒。」

  「我也說不上來,可能是我多心了。」夏至想了想,就說道。

  「你不是多心的人。我替你去打聽。」田括立刻就說。

  「不用你。我要想知道,我直接去問李夏。」

  田括嘿嘿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個鬼。」夏至見田括笑的促狹別有深意,就笑駡了一句。

  「嘿,該知道的,我都知道。」田括就說。

  「知道太多的人,往往都活不長。」夏至故意說。

  「我好害怕。」田括做驚恐狀。

  兩人同時大笑了起來。

  和田括相處的時間長了,夏至越來越發現,田括真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也是很不錯的朋友。

  當然,這是從一個朋友的角度說的。

  如果說田括有缺點,那就是他那雙桃花眼,桃花太茂盛了。不過如果是何冰兒的話,田括應該是不會理會那些桃花的。

  何冰兒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她放棄的是什麼。

  田括說要替夏至打聽,即便夏至沒有點頭,他還真忠心耿耿地給夏至打聽去了。

  然後他就發現,李夏真的好像有什麼事,不過卻瞞的很緊。他也沒打聽出個所以然來。

  田夫人和李山長有什麼是瞞的這樣緊,他都打聽不到,他爹娘未必就不知道。

  田括動了心思,去跟他娘旁敲側擊地打聽,結果還是一無所獲。田家大太太讓他不要多管閒事。

  最終,還是李夏告訴給了夏至。

  這天難得空閒,夏至就在甯華堂辦了個小宴席,請的有九姑太太、田括、李夏,夏至還將田來寶、長生、孫秀芝和珍珠也請了來。

  月牙兒自然也跟來了,夏至依舊另外備了一桌好酒菜,請跟隨九姑太太服侍的人,也就是月牙兒的小姐妹們。

  酒過三巡,田夫人就打發人來叫李夏。

  李夏覺得田夫人應該沒什麼事,就說自己在陪著九姑太太,說一會就回去。

  不過那小廝卻立等著要李夏回去。

  「大爺從京城來信了,老爺、太太讓小爺立刻回去。」

  「你哥來信了?那你快回去吧。沒什麼事你再來,我讓夏至留好酒等你回來喝。」九姑太太就對李夏說。

  李夏只得起身走了。

  他這一走,宴席都散了也沒回來。

  「他大哥大嫂從來省事,除了跟家裏要東西,再不會有別的事了。這次是怎麼了,應該是另外有別的事耽擱了吧。」九姑太太就說。

  她和田括離開,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眾人都散了,李夏卻回來了。

  李夏在堂屋坐下,卻久久沒有說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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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8:54: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九九章 分別

  李夏沉默,夏至就也陪著她沉默。

  夏至還是第一次看到李夏這個樣子,她猜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夏至沒有提問,她等李夏告訴她。

  靜坐了一會,李夏才看著夏至開口:「十六,要是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我是說很長的一段時間……」

  「你要出門,大概多久?」夏至問。

  「很久。」李夏回答。

  「很久是多久?」

  「一年,不,可能兩年,三年……」甚至還不止三年。李夏看著夏至,「十六,要是我們分開幾年……」

  「你打算去哪裡?哦,你爹娘打算安排你去哪裡?」夏至飛快地問。

  「我大哥來信,說在京城為我找到了名師,讓我去京城裏好好地念幾年書。」李夏告訴夏至。

  「你在書院裏不是學的好好的,怎麼突然要你去京城讀書?」京城裏的名師也未必就有李山長和老翰林教的好。而且千里迢迢地去京城讀書,也未必就比留在北鎮府好。

  夏至敏感地意識到,李山長和田夫人這樣的安排,只怕是為了隔開自己和李夏。不是她自作多情,一方面是因為田夫人曾經明確地針對過她,另一方面……

  這樣重要的事,絕對不是一封信就能夠決定的。可之前卻沒有半點兒風聲,這只能說明李山長和田夫人在瞞著這件事。

  沒有必要瞞著的事情卻非要瞞著,就不能不說他們是在防備什麼人或者什麼事了。

  「讓你去京城讀書,是你爹娘的意思吧。」夏至低頭想了想,就問李夏。

  李夏點了點頭。

  「一定要去?」夏至問。

  李夏就看著夏至,半晌沒有言語。

  夏至看著李夏期待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動。李夏希望她說什麼呢。

  「我看你是一定要去的。」夏至對李夏說。這件事李山長和田夫人應該是策劃了很久,李夏大哥的來信說明一切都安排好了。

  李山長和田夫人能夠捨得李夏到京城去,就說明他們是下定了決心的。

  現在的李夏,其實是不能夠反抗父母的決定的。

  「……應該是你娘的主意吧。」夏至緩緩地說道,「京城是天下英才彙聚的地方。就算是你在那裏找不到比書院更好的先生,但多結交些名儒大家,對你都只有好處沒有害處……」

  「可我想的不是這個。」李夏打斷了夏至的話。

  「李夏,你想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非去不可。」夏至冷靜地說道,「別跟我說還有迴旋的餘地,你知道沒有。」

  李夏就笑了。他看了夏至一會,然後他問夏至:「十六,京城和北鎮府離著千山萬水。我這一去就是幾年。十六,我不在你身邊,日子長了,再次見面的時候,你可能會忘了我吧?」

  「你如果不寫信……可能吧。」夏至淡淡地說。

  「十六,你希望我寫信嗎?」李夏問夏至。

  「這還用問嗎?」夏至反問李夏。

  「我會寫信。」李夏垂下眼簾遮掩去眼中濃濃的情意,過了一會他又抬起眼來看著夏至。「十六,你願意讓我去京城念書?」

  李夏接連問了幾個本不應該問的問題,似乎是他的心思有些亂了。

  夏至明白李夏為什麼會這樣。

  「李夏,這不是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問題是李夏必須得按照田夫人的安排去京城,他沒有別的選擇。

  跟田夫人大鬧嗎?

  田夫人這個決定顯然是得到了李山長的支援。而且去京城讀書對李夏的將來確實也有好處。

  李夏即便是鬧了,結果也只會是兩敗俱傷。

  正如李夏一直在支持她,夏至並不想李夏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尤其是因為她的緣故而折斷了翅膀。

  「你打算啥時候走?」夏至問李夏。

  李夏見夏至就這麼痛快地接受了他要離開的事實,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然而這就是夏至。

  「我娘的意思,是月底就讓我走。」李夏告訴夏至。

  「這可太趕了。哦,你娘肯定是一切都給你準備好了。不過,我剛才還想著,你爹娘可能會留你過完了八月節再走。」

  「那我回去跟我娘商量商量。我娘其實心裏也不大捨得我。」

  「八月節後走也還是走。」夏至笑了笑。

  ……

  李夏有很多的話要跟夏至說,不過因為他的遲疑,也因為夏至隱隱的拒絕,到最後他離開的時候也並沒有跟夏至說出心中最想說的話。

  這樣回到李府的李夏就顯得心事重重、垂頭喪氣。

  田夫人知道李夏去了甯華堂,因此對李夏的一舉一動都特別的關注。李夏的失意看在她的眼睛裏,她一方面心疼兒子,另一方面卻是暗暗的歡喜。

  看來李夏去京城的事是不會有什麼阻礙了。

  田夫人跟李山長說起這件事。他們都猜到夏至應該是沒有挽留李夏。

  「算她還知事。」田夫人這樣說。

  李山長輕輕歎氣:「十六不是一般的姑娘。」

  如果是一般的姑娘那還好打發了,正是因為夏至這樣不一般,所以她才不能不忍痛將兒子送到京城去啊。

  雖然是這麼想,但田夫人想到夏至在這件事上的表現,暗地裏也不能不點頭。

  甯華堂

  李夏走後,夏至難得地失眠了。

  她知道李夏的意思,但她不能攔著李夏。小兒女哭哭啼啼,糾纏大鬧都不是她能做的出來的。

  李夏的離開已經成為定局,那麼她能做的就是坦然接受。

  分開幾年,既然對李夏沒有害處,那她就沒有理由攔著。

  李夏現在對她是心熱的很,但李夏畢竟也是個少年。分開幾年,如果李夏對她的心意變了,那麼李夏就不是她要的那個人。如果到時候李夏的心意依舊沒有改變……

  李夏定了啟程的日期。夏至捎信兒回大興莊,夏橋起碼要來送送李夏。

  夏至還是忙自己的事,不過是抽出空閒來準備給李夏捎帶的東西。對於九姑太太、田括、甚至夏大姑等人在她面前委婉的、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安慰,她都一笑而過,並不放在心上。

  大興莊接到了夏至的信,夏老爺子果然打發了夏橋來。

  「以前一直沒聽說,咱說去京城就去京城,還一去就是幾年?」夏橋到了甯華堂就問夏至。

  「他爹娘的安排,估計是京城那邊正好有大儒名師,人家可不等李夏。」夏至就說。

  「那倒也是。」夏橋立刻就認可了夏至的說法。

  夏至帶著夏橋、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專門到李府看李夏。

  田夫人將他們請到上房一起說話。

  當著田夫人的面,夏至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知道李夏要往京城去,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讓夏橋給李夏捎來了不少的東西。

  「這是我奶帶著我三嬸、蘭子姐她們趕出來的幾套衣裳和鞋襪。沒做外面的大衣裳,怕咱們這的衣裳料子和樣式不合京城的式。」

  夏至就將疊的整整齊齊的幾套衣裳鞋襪遞了上去。田夫人讓小丫頭趕在李夏前面把東西接了。她讓小丫頭把東西端到她面前仔細地看了。

  「好細密整齊的針腳。讓你家人費心了。」田夫人很客氣地跟夏至和夏橋說。

  「我們莊戶人家,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一份心意。」夏至就笑了笑,隨即又將幾張皮子,一盒山參,還有用錦匣裝的點絳唇的口脂、花露等送了上去。

  皮子和山參都是她陸續搜集的。

  「聽說京城比咱們這暖和,可到冬天也是冷的。咱們這皮子好,多帶幾塊去,到時候做什麼都行,送人也不錯。這山參也算難得,留著應急。」

  至於點絳唇的東西,那是給李夏送人用的。

  李夏到了京城要住在他大哥家裏,少不得要跟他的大嫂處好關係。

  這話夏至當然是不會說出口的。

  田夫人在上面坐著,看見夏至送的東西這樣用心,心中也有所觸動。對於夏至今天這樣來見李夏她更是非常納罕。

  田夫人以為夏至要送東西,也會在私底下約見李夏,這些囑咐的話也會私底下說給李夏聽。

  夏至如此作為,再次讓田夫人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田夫人不喜歡夏至,不是因為夏至本人。如果不是李夏那麼喜歡夏至,田夫人覺得她可能也會像九姑太太那樣很讚賞夏至。

  現在她不喜歡夏至,卻絕不會小瞧了夏至。

  田夫人對夏至很客氣,還替李夏說了幾句道謝的話。

  「你們小孩子家家的,沒有什麼長性,難得你這樣細心。李夏這一走,回來的時候,估計你們都各自成家,兒女成行了。」田夫人這麼說的時候,一雙眼睛就盯著夏至。

  夏至神色不變。

  李夏卻立刻反駁:「娘,什麼回來的時候就成家,兒女什麼的,沒有的事。我和爹說好了的,我的親事,總要我自己願意才行。去京城讀書的事情我答應了,親事上你們不能反悔。」

  所謂的親事上的約定,也就是李山長和田夫人不能不經過他的同意就給他隨便定親。

  「……還是孩子話。」田夫人就笑道。

  「並不是。」李夏很認真。

  田夫人的笑容略微有點僵。

  夏至知道田夫人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她只是付之一笑。

  在上房說了一會話,田夫人就留夏至她們在李府用飯。夏至略微推辭了一下,也就點頭應了。

  田夫人讓人準備了上等的席面,李夏陪著夏橋、小樹兒和小黑魚兒一桌,夏至另外一桌。

  「……去西府請七姑娘來……」田夫人話說了一半就頓住了,「算了,不用去請七姑娘了,就讓她在我這裏用吧。」

  最後是田夫人留夏至在自己的屋子裏用了飯。席間,田夫人少不得又說了一些對李夏將來的期許,其中就包括跟田家聯姻的打算。

  夏至保持微笑。

  這些事,不是她能夠發表看法的。

  李夏啟程的日子到了。

  夏至給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請了假。送行人的大隊人馬將李夏送到城外十裏亭就返回了。夏至一行人和田括又繼續往前送了李夏一段路。

  「回去吧十六,這天太曬了。」李夏就說。

  「嗯。」夏至點頭,卻並沒有回去。

  李夏在等,他覺得夏至應該有話跟他說。

  夏至果然是有話要跟李夏說。

  「李夏,你好好讀書。我……可能會去看你。」

  這句話卻是大大出乎李夏的意料。

  「十六,你說什麼?」

  「可能,只是可能哦。」夏至笑,「李夏,你那天問我,幾年不見面,我是不是會忘了你。其實,這句話我也想問你。」

  「我當然不會忘記。」暑熱消散,李夏只覺得漫山遍野的鳥語花香。

  「你現在說了不算。」夏至又笑,「你如果沒忘記我,我就會去看你。」

  「十六,你說真的?」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那我們一言為定。」李夏立刻接道。幸福來的如此突然,李夏有些暈,「十六,那天我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

  因為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想好。

  如果李夏一直在她身邊,她會有更多的時間來慢慢地想這件事。但李夏就要離開了。

  李夏害怕因此會失去她。

  夏至想好了,她要李夏,不能因此失去他。

  雖然身體才有十三歲,但裏面的靈魂卻是成熟的。夏至不太懂得愛情,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同時她也更加重視責任和承諾。

  千山萬水的阻隔,於這個年代別的女子來說那可能就是隔絕不能相見,但幸好於夏至並不是的。

  田夫人將李夏打發到京城去,她可以攔著李夏不讓李夏回來,但她攔不住夏至去京城。

  只要夏至想,她就能去。

  夏至只告訴李夏兩個字:「驚喜。」

  ……

  不過分開就是分開。

  李夏離開北鎮府,之後半年,夏至並沒有收到他的隻言片語。

  對此,夏至只是一笑。

  生活依舊在繼續。

  ……

  隨著鄉土氣息濃郁的喜樂,鞭炮聲響起,出來進去的人們和不住跑動的半大孩子們使得本來還算闊朗的院落都顯得擁擠了,不過也更增添了喜氣。

  夏至穿著大紅的襖裙被人簇擁到堂前。

  時間總是過的飛快,不會為任何人而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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