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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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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4:20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姐,你把什麼給容伯爺了?”班恆跟在班婳身後,“我見他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對勁。”

    “讀書人嘛,最稀罕的肯定是書咯,”班婳道,“就是那個《中誠論》的手抄本,裡面除了行兵打仗有些意思,其他的我也看不進去。物盡其用,投其所好嘛,反正孤本還在我們家。”

    班家乃武將世家,當年跟著蔣家開國皇帝打天下的時候,得了不少的好東西。據說班家這位先祖行兵打仗一流,但是手氣不太好,每次大家抓鬮分好東西的時候,別人總是得金銀珠寶,班家先祖就只能得一些大家不要的書籍字畫。或許因為財場失意,官場得意,其他陪蔣家開國皇帝打天下的將領家族漸漸沒落,唯獨留下班家還維持著當年的榮光。

    不過這份榮光大概也要消失了,班家最終會像其他開國將領一樣,漸漸地沒落,成為歷史記錄上的寥寥一筆。

    “那倒也是,反正留在我們家也沒用,萬一真那啥……”班恆干咳幾聲,“東西送給看得順眼的人,總比被人搶走了好。”

    “對,”班婳輕拍手掌,“古有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哄寵妃一笑,我今日用手抄本哄美人一樂,也是件雅事。”

    班恆愣了半晌,才感慨道:“姐,幸而你未生成男子。”

    班婳不解地回頭看他。

    “你若是兒郎,定是個處處留情的風流人,”班恆搖頭,“那可不好,不好。”

    幸好容伯爺沒有聽到他姐這些話,若是聽見了,那可真是要好事變壞事了。

    《中誠論》是前朝名相告老還鄉以後,與天下名士一同所著,內含為臣之道,為君之道,為將之道,是前朝無數有識之士的見識總結。據說前朝覆滅以後,這本書也因為戰亂遺失,若是有人能得到一篇殘卷,都會受到無數人追捧,愛若珍寶,沒有想到……這本書竟然在班家。

    班家先祖當年到底干了什麼,為什麼不聲不響積攢下這麼多珍貴書籍?

    容瑕洗干淨手,小心翼翼地翻開這本書,僅僅看了一段內容,便忍不住拍手稱妙,真是每一句都是精華,每段話都暗含人生處事之哲理,不愧是集無數大家之大成,讓人為之心醉。

    為臣之道,為君之道,為將之道……

    班家幾乎每一輩都會出現名將,不知是否與這本書有關?然而當他發現這本書裡竟然還帶著點心屑,甚至還有頑劣小童畫的小烏龜以後,這本被無數讀書人奉為神作的《中誠論》瞬間變得不那麼神秘起來。

    最讓他想不明白的是,班婳竟然就這麼輕輕松松把這本書給了他,就像是順手給了他一塊石子,一朵花,態度隨便得讓他有些懷疑人生,這真的是《中誠論》?

    容瑕家中收藏著這本書的殘卷,所以盡管班家的態度讓人覺得這不是真本,然而他卻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

    一本頁面縫隙裡畫著醜陋小烏龜的珍藏手抄本!

    容瑕在屋子裡待了整整一天,就連飯都是在書房吃的,這讓幾個貼身伺候的護衛與小廝十分擔心。

    “杜公子,伯爺這是怎麼了?”小廝見端進去的飯菜幾乎沒怎麼動過,擔心的找到杜九,“今日的飯食都沒怎麼用過。”

    杜九想起伯爺與福樂郡主分別前,福樂郡主好像給了伯爺什麼東西,難道是兩人互生情愫,所以互寫詩詞以表心意?可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福樂郡主不好詩詞,她能寫出什麼來?

    “伯爺自有主意,你不必擔心,”杜九想了想,“放心吧。”

    小廝見杜九這麼說,按捺住心底的擔憂,端著飯菜退下了。

    當天晚上,書房的燈盞亮了很久,直到二更以後,書房裡的人才吹滅了燭火。

    杜九站在樹下,看著書房終於變得漆黑一遍,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伯爺不愛在夜裡看書,因為他覺得夜裡看書十分傷眼,是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行為,但是今日卻破了先例。

    福樂郡主到底對伯爺干了什麼?

    這一晚,同樣無心睡眠的還有嚴家人。

    嚴夫人發現小兒子自從去了石家別莊回來以後,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起來。若是之前的小兒子還有幾分活氣,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段朽木,沒有絲毫的生機。

    她一晚上輾轉反側,根本就睡不踏實,惹得與她同床的嚴暉也跟著受折騰。

    “夫人,你究竟有何心事,竟憂心至此?”嚴暉又一次被嚴夫人折騰醒以後,覺得自己不能再裝睡下去了,“有什麼事可有跟為夫說一說,俗話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你無需如此。”

    嚴夫人見自己吵醒了夫君,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她更擔心孩子,所以把自己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沒有想到這孩子竟會如此看重班家的姑娘,”嚴夫人心裡發苦,“我本以為班家姑娘被退婚三次,我們家托人去說親事,班家應該會同意的,哪只……”

    哪只班家竟拒絕得如此干脆,似乎壓根沒想過跟嚴家結親這回事。

    她的孩子相貌俊秀,飽覽群書,品行端正,不知多少人家動了心思,想與他們家結親,班家竟還如此不識趣,害得她兒如此難過,實在是……

    “夫人,班家雖無實權,但是班郡主身上流著一部分皇家血脈,身份尊貴,即便被人退婚無數次,也有無數兒郎想與之結親。一家好女百家求,班郡主雖不是好女,卻是貴女,”嚴暉倒是想得很清楚,“班家不願意讓郡主嫁給仲甄,那便是他們兩人沒有緣分,不必過於強求。”

    “我倒是不想強求,可是你沒瞧見仲甄那孩子……”嚴夫人滿嘴苦澀,“我怕這孩子走不出心裡這個坎兒,熬壞了身子。”

    “我嚴家的兒郎,怎麼能因為女色失去鬥志,”嚴暉不以為然道,“好兒郎何患無妻,不至於如此。”

    嚴夫人見他這種態度,懶得再跟他多說,轉身背對著嚴暉,對他采取不理不睬的冷淡待遇。

    嚴暉無奈嘆息:“你看看你,你也別急,明天是大朝會,我再探探班水清口風去。”為人父母者,總是希望孩子開心的,更何況班家雖然荒唐了些,但也不是一個太壞的聯姻對像。

    至少……比石家好。

    天色剛剛露出魚肚白,杜九站在大門口,見伯爺精神飽滿地走了出來,上前對他拱了拱手,“伯爺,馬匹已經准備好了。”

    “嗯。”容瑕對杜九點了點頭,整了整身上的披風,朝外走去。杜九察覺到伯爺心情似乎很好,好奇地挑了挑眉,忙跟了上去。

    金鑾殿上所有門大開,朝臣們從側門進殿,各自維持著含蓄的笑意,倒是看不出私底下有什麼恩怨。不過文臣與武將之間似乎天然帶著距離感,彼此間涇渭分明,各說各的,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

    班淮的身份比較尷尬,他襲的是武將爹爵位,領的閑職卻是閑職,與武將沒有什麼關系,所以他所處的圈子與文官武將都不一樣,而是朝堂上的第三集團,游手好閑紈绔貴族小團體。

    文官們對這個小團體感官十分復雜,有點瞧不上他們,又不太敢得罪他們,因為這群人與皇家沾親帶故臉皮還厚,他們拿這群人沒辦法。

    “靜亭侯,”嚴暉在朝臣中找到了班淮的身影,主動跟他說話,“近來可好?”

    正在跟同僚說著誰家的盆景頗有野趣的班淮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嚴暉一眼,這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堂堂嚴左相竟然主動跟他攀談起來。

    其他幾位紈绔游手好閑派見狀,齊齊往旁邊挪了好幾步,他們並不想跟嚴暉這種正經大臣說太多,怕露怯。

    班淮身邊一下空了起來,他朝嚴暉拱了拱手:“嚴相爺,請問有事?”

    別問我好不好,有什麼目的直接說吧,我一個紈绔不懂你們這些文臣的說話套路。

    嚴暉沒有想到才剛開口,這聊天氣氛就變得尷尬,他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襟:“不知侯爺下朝後有沒有空閑,嚴某邀侯爺喝杯淡茶。”

    班淮:……

    總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喝茶就不用了,”班淮耿直地擺手,“嚴相爺有什麼話直說就好,班某不是講究人,也不講究那些虛禮。”

    不,你不講究,我很講究。

    嚴暉無言以對,他並不想當著其他人的面說,我兒子迷戀你家女兒,你究竟要怎樣才願意把女兒嫁給我兒子這種話,這實在是太不講究,太失禮了!

    兩人面面相覷,班淮好像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掙扎與堅持,於是心中的疑雲更深,這要多大的事,才能讓當朝左相對他這個紈绔好言好語說這麼多話。

    咦,想一想就好可怕。

    容瑕走進大殿,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就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嚴暉與班淮。

    嚴暉與班淮什麼時候有交情了?

    他眉頭微皺,忽然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不自覺就朝班淮走了過去。

    “侯爺,”容瑕面上帶笑走到班淮面前,行了一個晚輩禮,“多謝侯爺贈予晚輩的點心方子,果真美味無比。”

    班淮見到容瑕這個討喜的年輕人過來,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容伯爺客氣了,不過是件小事。”

    容瑕笑了笑,然後彎腰向嚴暉行了一個禮:“見過嚴相。”

    “容伯爺,”嚴暉回了一個禮,轉頭對班淮道,“待散朝後,在下再與侯爺慢慢商談。”

    班淮面上僵笑,內心卻十分抗拒:不,我並不想跟你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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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4:32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嚴暉離開以後,班淮頂著一臉僵硬的笑對容瑕道,“多謝容伯爺。”

    他雖然不愛動腦子,但不會傻到看不出容瑕這是特意來給他解圍的。他飛速地看了眼四周,小聲對容瑕道:“這是惦記我家閨女呢。”

    他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是見嚴暉執意要與他單獨交談後,他就明白了過來。

    但是這種事,跟他說有什麼用,這事又不是他做主。

    涉及到家中私事,他沒好意思跟容瑕提,只是高深莫測地對容瑕搖了搖頭,表示自家閨女精貴著,就算是當朝比較有實權的左相來為兒子求娶,他也不為所動。

    在這一刻,班淮覺得自己的形像就像是話本中不顯山漏水、品行正直的高人,堅決不為五鬥米折腰。

    夫人早跟他提過,嚴暉的夫人是個不太好相與的長輩,女兒嫁過去被這個婆婆嫌棄怎麼辦?

    到時候女兒吃了虧,他就算再荒唐,也不能帶人去揍女兒婆婆一頓啊,若真鬧出這種事,連皇上都不會幫他。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若是有個不好相處的婆婆,乖女可要吃大虧,僅僅孝道二字壓下來,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媳婦嫁到班家以後,他都舍不得讓媳婦吃這種苦,又怎麼舍得自己女兒嫁到嚴家受這種委屈。

    容瑕見班淮明顯很不願意答應這門婚事的模樣,便道:“伯爺,晚輩覺得您下朝以後,應該跟左相談談,至少要把事情說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你說得對,”班淮點了點頭,“我早點說清楚,他們家也早點死心。”

    你家想娶,別人就一定要嫁,想得倒是挺美。

    容瑕笑了笑,轉身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定,甚至還有閑暇時間與其他朝臣互相見禮,當真是風度翩翩,氣度無可挑剔。

    皇帝來了以後,大朝會進行得很順利,唯有最後一位御史提起謝重錦瀆職一事時,朝上眾臣的火藥味又起來了。

    “陛下,微臣以為,謝大人雖然有監察不力之嫌,但是罪不至此,請陛下三思。”

    這個官員是二皇子的人,他現在為謝重錦說話,也是為了幫未來二皇子妃一把,增強二皇子妻族的權利。

    “陛下,若是我朝官員皆對下屬所做之事不聞不問,那他又怎麼能做到心系百姓?”一位御史言辭犀利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孝敬老母。”

    這位御史的語言風格,略有些放蕩不羈。

    “臣附議!”

    “陛下!”

    “陛下!”

    雲慶帝被朝臣們吵得腦仁一陣陣發疼,他有些不耐道:“謝重錦監察不力,放縱下屬魚肉百姓,罪不可恕,但念在他並未參與其中,並受下人蒙蔽,情有可原。今日起便革去他的職位,讓他回家休養身體,免除其他責罰。”

    這是要把謝重錦一擼到底了?

    忠平伯膝下僅有兩子,長子被革職,次子摔壞了眼睛不能入朝為官,謝家下一輩算是敗了。

    “陛下,”忠平伯頹然地跪在了地上,向雲慶帝行了大禮,“陛下,犬子冤枉,求陛下從輕發落。”

    “謝卿,朕已經是輕饒了他的罪名,”雲慶帝有些不耐的擺手,“你不必再說,若非你乃朕的親家,謝大郎之罪,本該發配邊疆,五年不得召回。”

    忠平伯瞬間面色慘白,半晌才朝雲慶帝磕了一個頭:“微臣……謝陛下恩典。”

    陛下這是半點面子都不給他留,日後女兒嫁到二皇子府上,不知還要受多少委屈。

    大業的朝臣,若不是大事是不必行跪禮的,忠平伯現在當著滿朝上下給雲慶帝行跪禮,已是無奈之舉,但是顯然他的臉面不夠,皇上並沒有因此減輕對謝重錦的責罰。

    散朝過後,忠平伯徑直朝班淮走來,他臉色潮紅,面帶恨意:“班淮,你今日欺人太甚,謝家記下你這份大禮了。”

    還未走遠的朝臣見到有熱鬧可看,都忍不住減緩了腳步,用眼角余光瞅著二人,用比較含蓄地姿態看笑話。

    “真是可笑,你家大郎獲罪與本侯有什麼關系,”班淮見忠平伯這副模樣,不懼反惱,“查案子的不是我,彈劾他的不是我,但你偏偏向我發火,不就是見我沒有實權,好欺負麼?”

    眾位朝臣一聽這話,差點沒笑出聲,這種話都能說出口,這班侯爺真是不打算要臉了。

    忠平伯沒有想到班淮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他臉憋得通紅:“班淮,你不要強詞奪理!”

    “從早朝到現在,我一句話都沒有說,你偏偏跑來找我麻煩,不是欺軟怕硬還是什麼?”班淮彈了彈身上不存在的灰,“剛才那位御史大人說得好,當官不為民做主,做這個官有什麼用,難道你家大郎真沒有錯處?”

    班淮抬了抬下巴,“別以為你家將與皇家結親,便不把百姓當一回事。要知道陛下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明君,又怎麼會因為這層關系而縱容你們亂來,你謝家想錯了,大錯特錯!”

    說完這些慷慨激昂的話語,班淮一甩袖子,昂首挺胸走出了大殿。

    剛才當朝批評過謝重錦的御史見自己被班淮單獨拎出來誇獎了一番,心情有些復雜。雖然被人誇獎並且贊同很高興,但是贊同他的卻是朝中有名的紈绔,這真是……

    不過這位靜亭侯其實還是很有是非觀的嘛。

    “姐,”熱鬧的大街上,班恆指了指前方,“你看那是不是父親與嚴左相,他們兩個去茶樓做甚?”

    忽然他面色一變,扭頭對班婳道:“父親該不會是跟嚴相爺商討你跟嚴甄婚事的吧?”

    嚴甄那樣的書呆子,怎麼配得上他姐?本來今天出門,是為了陪他姐出來買東西,沒有想到會遇到這事。

    “走,我們跟上去聽一聽。”

    班恆心裡忍不住擔心,嚴暉能做到當朝左相一職,腦子肯定很聰明,萬一他說來說去把父親繞暈頭,真的答應把姐姐嫁到嚴家怎麼辦?

    “有什麼好聽的,”班婳倒是半點不緊張,“父親不會舍得我嫁到嚴家的。”

    “我知道他舍不得,但是嚴相爺擅謀略,我擔心的是父親會中他的計,”班恆對自家父親的聰明程度抱著深刻的懷疑,但是身為人子,這話他無法說出口,“姐,你快跟我來。”

    於是守在茶樓門口的班家護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世子郡主偷偷摸摸溜進茶樓,而且還要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

    班恆讓堂倌帶他們姐弟倆去了隔壁隔間,開始了偷聽這件重要的大事。

    班婳覺得班恆此舉有點無聊,但是作為一個寵愛弟弟的好姐姐,她只能縱容他的胡鬧,並且學著班恆的模樣,把耳朵貼在了屏風上。

    嚴暉與班淮還不知道有兩個晚輩就在旁邊偷聽,兩人說過場面話以後,就開始進入了正題。

    “侯爺,犬子與令千金……”

    “相爺,犬女是未出閣的小姑娘,與令公子恐怕沒有什麼關系,”班淮喝了一口茶,搖頭道,“相爺有所不知,犬女被她母親寵壞了,實在不配為嚴家婦,還請相爺不要再提此事。”

    “侯爺是覺得犬子不能好好待令千金嗎?”嚴暉聽到這話,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想到幼子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只能厚著臉皮道,“嚴某可以保證,只要侯爺願意讓令千金下嫁鄙府,鄙府上下絕對不會怠慢令千金半分。”

    “這不是怠慢不怠慢的問題,”班淮為難地嘆口氣,“相爺,婚事講究你情我願,犬女既與令郎無緣,那便不再強求了。”

    嚴暉沒有想到班淮拒絕得如此不客氣,連一點余地都沒有留,這話等於直白地告訴他,我家閨女沒有看上你兒子,所以我家女兒不嫁給你兒子咯,呵呵呵。

    若是其他人這麼跟他說話,他這口氣恐怕咽不下去,但是偏偏說這話的人是班淮,京城有名的荒唐人。

    實際上,嚴暉覺得幼子非福樂郡主不娶,就已經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了。

    這個天聊不下去了,嚴暉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起身對班淮道:“既然如此,嚴某告辭。”

    為什麼這麼荒唐的人竟然會生出那般美艷的女兒,這不是禍害京城的好兒郎麼?

    “慢走。”班淮起身嬉皮笑臉地向嚴暉回了一個禮,仿佛沒有看出嚴暉已經心有不快。

    等嚴暉離開以後,班淮輕聲哼著小曲,哧溜一口把杯子裡的茶喝下去大半。

    這些文人就是講究,喝個茶偏偏用拇指大小的茶杯,連只螞蟻都淹不死,真不知道有什麼用。

    “父親。”門從外面被拉開,班恆與班婳擠了進來,坐在了他的對面。

    “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班淮放下茶杯,捧起茶壺對著嘴連喝了幾大口,早上吃的肉餅太干,他早就想大口喝水了。

    “剛才碰巧見您跟嚴相爺來這邊,我跟姐姐就跟了過來,”班恆把面前的小茶杯移到一旁,“你剛才拒絕嚴相爺的話,我跟姐姐都聽見了,您是這個。”

    班恆狗腿地向班淮豎起一根大拇指。

    “哼哼。”班淮得意地挺了挺腰,轉頭對班婳道,“放心吧乖女,父親不會逼著你嫁任何不願意嫁的男人。”

    班婳對班淮甜甜一笑。

    她就知道,父親與母親不會隨隨便便讓她嫁給誰的。

    因為被班淮拒絕得太徹底,嚴暉走出茶樓的時候,面色難免有些難看。他正准備坐進轎子,見容瑕打馬而來,便站直身子,等著他過來。

    “嚴相爺,”容瑕跳下馬背,對嚴暉拱手行禮,“您不是與班侯爺有事相談,怎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嚴暉語氣不太好,“沒有什麼好談的。”

    容瑕聞言微笑著站在旁邊,不接嚴暉這句話。

    嚴暉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對著不相干的人擺臉色,草草地向容瑕拱了拱手,彎腰坐進了轎子。

    “嚴相慢走。”容瑕往後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對著轎子行了一個禮。

    嚴暉坐在轎子裡,掀起簾子看了眼態度恭敬的容瑕,行心氣兒頓時順了不少。這個京城還是多些像容伯爺這樣的人才好。

    至於班淮那般紈绔……

    哼!

    杜九見伯爺騎上馬就准備走,小聲道:“伯爺,您不喝茶了麼?”

    “不用喝了,回府。”

    容瑕抬頭看了眼茶樓的二樓,一拉韁繩,馬兒掉頭往伯府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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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4:43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長青王殿下,”容瑕看著這位不速之客,把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殿下登門,寒舍蓬蓽生輝。”

    “呵,”長青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還以為你會嫌棄我這個不速之客。”

    “殿下說笑了。”容瑕見他杯中茶水少了一半,又幫他續好了茶。

    容瑕的手很白,骨節分明,這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只要他願意拿起筆做出一幅畫,必能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鶩,撒千金不悔。

    長青王與容瑕好幾年交情,但是關系卻算不上特別親密。對於長青王來說,他可以交友廣闊,但卻不能有密友,所以他即便欣賞容瑕,也僅僅是欣賞而已。

    “你跟靜亭侯府的關系好像還不錯?”長青王唰地一下打開扇子,在面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

    “嗯?”容瑕放下茶壺,淡笑道,“在下有幸能在侯爺跟前說得上幾句話。”

    “我還以為你跟那位郡主……”長青王注意到容瑕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笑呢,別當真。”

    “殿下,還是不要拿女兒家的終身大事說笑好。”容瑕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轉動著杯子沒有喝。

    “我們京城何時講過這些男女大防?”長青王合上扇子,把扇子扔到桌上,“再說現在京城裡有關福樂郡主與左相家嫡幼子的事情,可算是傳得沸沸揚揚,我這個玩笑可不算什麼。”

    容瑕茶杯的水面輕輕一晃,他放下茶杯沒有說話。

    長青王知道容瑕對這些男女之間的雞毛蒜皮不感興趣,但這並不影響他聊八卦的興致,一邊喝茶一邊嘚啵。

    “也不知道嚴家怎麼教的兒子,一看到美人就走不動道了,非要娶班婳那個丫頭,”長青王想到班婳的容貌,面上流露出幾分欣賞,“不過這丫頭確實長得美貌,若我不是她表叔,也想……咳咳。”

    容瑕喝了一口茶,仍舊沒有說話。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長青王搖頭嘆息,“只可惜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嚴甄對班郡主情根深種,班郡主對嚴甄卻無愛慕之意,嚴甄回去後就病了,據說這會兒藥石無用,左相府愁雲慘霧,就差求著班家把閨女嫁到他們家了。”

    “嚴甄病了?”容瑕挑眉,“前幾日在石家別莊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石家別莊有意思麼?”長青王搖頭,“石家人就跟他們的姓一樣,沒什麼意思。不過那個石晉,看上去倒像是個人才。”

    容瑕皺了皺眉,懶得再搭理他。

    “對了,我剛才說到嚴甄生病,”長青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嚴家把御醫都請了來,結果御醫說這是心病,吃藥不管用。”

    “可憐福樂郡主好好一個美人,不過是長得美了些,便招來這種禍事。天下婚事講究個你情我願,嚴甄鬧成這樣,簡直就是把班家架在了火上烤。”長青王對嚴甄這種書呆子沒什麼好感,“所以說老子最煩這種書呆子,整天搖頭晃腦死讀書,真見到美人便什麼都顧不上了,什麼禮義廉恥,孝道仁德全部拋在了一邊,害得好好的姑娘受他連累。”

    講八卦的人最討厭自己興致勃勃的說,而別人一點反應也沒有,長青王見容瑕一直是那副淡淡地模樣,越說越沒興趣,最後只能起身告辭。

    出了成安伯府,長青王諷笑一聲,他還以為容瑕對那位福樂郡主有幾分心思,現在看來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但凡正常男人,若是聽到自己感興趣的女人被別人惦記,怎麼可能是這副反應?可憐傾國傾城貌的班郡主,因為一個沉迷她的男人,又陷入了流言之中。

    每每出現這種事,世間人總是怪罪女人紅顏禍水。可是容貌本就是上天賜予人的厚禮,有人因此痴迷,不怪自己定力不夠,卻怪對方太美,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他向來好美色,所以分外不待見別人對絕色如此刻薄。

    長青王說得並不誇張,嚴家此刻確實是愁雲慘霧。嚴夫人看著出氣多,進氣少的兒子,差點哭啞了嗓子,她嘴裡雖是罵兒子不爭氣,心裡恨的卻是班婳,長著一張禍水臉,勾引了她的兒子,只是她從小到大的教養讓她把這些話咽進了肚子裡。

    嚴甄的大哥與大嫂小聲勸著嚴夫人,又要擔心弟弟的身體,忙得焦頭爛額。

    嚴家大哥嚴茗如今在戶部當值,因為家裡出了事,他只能向上峰告假。他離開戶部的時候,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對勁,但是他只能裝作不知,匆匆趕了回來。

    這種事說出去,最丟人的便是他們嚴家,如今整個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們的笑話。

    好好一個兒郎,因為女人尋死覓活,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嚴茗雖然恨弟弟不爭氣,可是看到弟弟面色慘白,連參湯都咽不下去的模樣,心又軟了下來。這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天天虛弱下去。

    “御醫也沒有辦法麼?”嚴茗沉思良久,“不如……我們再去求求班家,若是能娶到班郡主,弟弟的身體定能好起來。”

    “可是班家不同意這門婚事,若不是那個班郡主拒絕,你弟弟又怎麼會變成這樣,”嚴夫人擦著眼角的淚,“這不省心的孽障,待他好了,我定要打斷他的腿。天下漂亮的女人那麼多,為何偏偏要執著於一個郡主不放?”

    嚴家大少奶奶陳氏站在丈夫身邊沒有說話,她與婆婆關系不太好,可是身為兒媳婦,她只能忍受婆婆的嚴苛與挑剔,但是內心對嚴夫人是沒有多少感情的。聽婆婆這麼說班郡主,她心裡有些不以為然,全天下美人確實不少,可是有幾人能及班郡主耀眼?

    便是她看到班郡主,也忍不住有些晃神,更別提小叔這個讀書讀傻了的。

    班郡主多符合詩文中的那些絕色女子啊,身份高貴,容貌傾城,服飾華麗,身姿曼妙,拋去她的性格不談,她就是詩文中精妙世無雙的神仙妃子。

    小叔這一見,不就被勾了魂兒麼?

    別說小叔,只怕京城不少男人都被班郡主驚艷過,不然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女人不喜班郡主?

    身為女子,又有幾人喜歡自己的夫君或是心上人被其他女人勾走心神?或許她們心裡清楚,錯的是好色的男人,但是她們心系這個男人,那麼恨的只有把他們勾走魂兒的女人。

    “不如再去請人說和說和,”嚴茗實在不忍心弟弟這個樣子,“班家改變主意也是有可能的。”

    “誰也不准去!”嚴暉從外面走了進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床上的小兒子,“你們嫌嚴家還不夠丟人是不是?”

    “丟人,丟人,你只想著丟人,孩子怎麼辦?!”嚴夫人終於繃不住情緒,“難道你想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

    “他自己不爭氣,又能怪誰?”嚴暉又氣又擔憂,滿嘴苦澀,“人家班家根本不想把女兒嫁給我們,我們這會兒求上門,與以死相逼又有什麼不同。”

    “我就以死相逼又怎麼樣?”嚴夫人擦了擦眼睛,厲聲道,“我便是求也要求班家把女兒嫁過來,老爺若是攔我,我便死在你面前。”

    “你,你!”嚴暉捂著胸口,氣得面色慘白,“你今日若是敢出這個門,我便休了你!”

    “父親!”嚴茗扶住嚴暉,忙勸道,“您先坐下,別氣壞了身子。”

    陳氏也過去勸婆婆,卻被嚴夫人一把推開,她躲閃不及,竟被撞在了旁邊的盆景上。

    “大奶奶!”陳氏的丫鬟嚇得上前扶起她。

    “我沒事。”陳氏撫著隱隱作疼的小腹,看著嚴夫人怒氣衝衝的背影,扭頭看了眼陪坐在公爹身邊的丈夫,語氣平靜到冷淡,“去叫大夫。”

    “大奶奶,你怎麼了?”丫鬟嚇得臉色都變了,大奶奶月事已經遲了十多日,該不會是……

    “沒什麼大事,或許是流產了。”陳氏感覺到小腹處有什麼流了出來。

    聽著四周丫鬟傳出的驚呼聲,陳氏竟有種解脫感,她看到匆匆朝自己走來的丈夫,一點點揚起手,使出了全身力氣,打在了這個男人的臉上。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陳氏被血染紅的下裙散發出濃濃地腥味。

    班家幾口人聽到下人來報,說左相夫人來了時,臉上竟沒有絲毫的意外。

    班恆扭頭去看姐姐,姐姐染著丹蔻的手裡正捧著一只雪白的細瓷茶盞,整個人看起來美得有些驚人。左相夫人的到來,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她,她甚至還饒有興致的吃了一塊點心。

    陰氏冷笑一聲:“他家養出一個窩囊廢,還想要我寶貝閨女嫁過去,他們家算什麼東西。”

    “我去讓人把她趕走,免得鬧心。”班淮一拍桌子,就要喚下人進來。

    “慌什麼,”坐在上首的老婦人終於開口了,她端起茶杯,用蓋子輕輕刮著茶盞,“有本宮在,我看誰敢要死要活的逼本宮的孫女嫁人。”

    大長公主把茶盞往桌上輕輕一放,茶盞發出喀嚓的聲響。

    她這句話就像是定海神針,讓班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婳婳是本宮的親孫女,身上流著一半的皇家血脈,嚴家人配不上她。”大長公主面色淡淡,用絹帕輕輕擦拭著嘴角,“他嚴家人尋死覓活與我們何干。”

    “要死就死遠一些,別礙了本宮的眼。”

    大長公主冷淡的嗓音裡,帶著冰寒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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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發表於 2017-6-5 11:14:54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嚴夫人走進班家大門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班家下人的臉色不對,只覺得班家太過安靜了些,可是直到她在下人的帶領下,直接去了靜亭侯府正院正廳,才察覺到不對勁。

    正廳大門前掛著一個牌匾,上寫福禧堂三字,由先帝親手書寫,還用了先帝的私印。據說長公主雖沒有與兒子同住,班家卻把正堂留了出來,以示對母親的尊重。現在下人卻把她往正堂引,難道是……

    嚴夫人手心微微發顫,甚至有了幾分汗意。踏進正堂大門那一刻,她看到了坐在正堂上首的老婦人。

    婦人身著金紫鳳紋宮袍,頭戴鳳銜東珠釵,端坐在上方,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卻不怒而威。

    嚴夫人失去的理智猶如潮水般湧了回來,她想起二十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命婦時,曾經恭恭敬敬站在大長公主面前,當時的她連頭都不敢抬。

    如今過去了二十年,她再次體會到了當年的那種恐懼感。

    “臣婦拜見大長公主。”嚴夫人感覺到自己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她不敢去擦,甚至不敢去看大長公主一眼。

    “喀!”這是茶杯被打翻的聲音。

    滴滴答答。

    她聽到茶水從桌子上濺落到地,寒風從門後竄進屋子,整個正堂冷極了,嚴夫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魏氏,”大長公主聲音十分懶散,帶著幾分冷意,“你今日來,是給本宮孫女來賠罪的?”

    “殿下,臣婦……”嚴夫人想起臥病在床的兒子,鼓起勇氣抬起頭,但是在對上大長公主雙眼的那一瞬間,她喉嚨裡像是被塞入了一大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都說嚴氏一族家風嚴謹,沒有想到竟然教出這種窺視閣中閨女的浪蕩子,本宮瞧著,你們家的兒郎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大長公主猛地站起身,把茶杯往嚴氏腳邊一砸,“你們家怎麼教的兒郎,竟如此荒唐,可你們自己荒唐便罷了,何苦還連累無辜的女兒家!”

    嚴氏身子一顫,差一點就跪在了大長公主面前。

    “無恥之尤,貪花好色。”

    大長公主聲帶寒針,刺得嚴夫人臉上心口都冷颼颼地作疼,她晃了晃身體,終於沒有忍住,雙膝一軟,跪在了大長公主面前:“殿下,臣婦無能,沒有教好孩子。可是臣婦膝下僅有這兩個孩子,他們都是臣婦的命啊,臣婦也是沒有辦法!”

    “您也是母親,您當年為了侯爺求娶了侯夫人,不也是因為一片拳拳愛子之心嗎?”嚴夫人帶著哭腔道,“臣婦亦是母親,唯求大長公主成全。”

    “嚴夫人,您這話可就錯了,”陰氏冷笑道,“當年我願意嫁給侯爺,是因為婆母慈和,我嫁到大長公主府亦屬於高嫁,你嚴家占了哪一條?”

    “還是你覺得,嚴左相如今權勢滔天,已經不必把我們這些皇室親戚看在眼裡,皇家郡主可以隨你嚴家挑選?”陰氏當著嚴夫人的臉,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呸,瞧你嚴家多大的顏面,竟然也敢逼堂堂郡主下嫁。若你嚴家兒郎瞧上了當朝公主,是不是也要求娶回去,娶不著便要死要活?!”

    “你家兒郎死了便死了,干我家何事?!”

    “滾回去吧,”大長公主懶得跟嚴夫人多說,“魏氏,本宮今日便把話給你說清楚,本宮孫女不可能嫁到你們嚴家。你死也好,活也罷,都與本宮無關。”

    “殿下!”

    “出去,”大長公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從今日過後,大長公主府、班家不可放嚴家人進門,毀人名譽,逼人下嫁,此仇不共戴天!”

    嚴夫人腦袋裡最後一根弦斷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大長公主,她家可是相府,大長公主竟然說與她家不共戴天?!

    最後嚴夫人是大長公主身邊的嬤嬤請出去的,又或者說是架著手臂拖出去的。

    “痴心妄想!”

    “什麼玩意兒也想吃天鵝肉。”

    身邊時不時有班家下人的聲音傳過來,嚴夫人想要掙開嬤嬤的手臂,但是卻半分都動彈不得。

    “老奴還是勸相爺夫人省些力氣,”一位穿著深色褙子的嬤嬤冷笑道,“老奴們做慣了粗活,若是不小心扭壞了您的手臂,就不太好了。”

    嚴夫人冷道:“大長公主當真不把嚴家放在眼裡了麼?”

    嬤嬤把嚴夫人推出班家大門外,對她行了一個福禮,小聲驚訝道:“相爺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是你瞧不起班家,逼著班郡主下嫁,把大長公主氣得暈過去了嗎?”

    “我什麼……”

    “來人啊!大長公主殿下暈倒了,快去請御醫。”

    “嚴夫人,您欺人太甚了!”

    靜亭侯府所在的這一條街,住的全是朝上有身份的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好幾座府上的門房都好奇的跑來這邊打聽消息。

    一瞧班家門口鬧哄哄,刻著嚴相爺家徽章的馬車還停在外面,眾人頓時腦補出一幕幕愛恨情仇,都遠遠站著,饒有興趣地看起熱鬧來。

    雖然他們很想湊近一點,但大家都是有臉面的人家,即便是想看熱鬧,也不能表現得太過直白。

    “嚴夫人!”一身紅衣的班婳走出來,她站在班家大門口,疾言厲色道:“小女子不知做了什麼孽,才有幸被您的家人惦記上,但今日你侮辱之語,氣暈祖母之言行,小女子銘記在心。今日我在此起誓,即便天下再無男兒,即便世間無人願娶我,我寧可削發為尼,也絕不嫁作嚴家婦!”

    圍觀眾人:嚴家人也忒過了,竟然逼著人家堂堂郡主下嫁,還把大長公主氣暈。這福樂郡主倒是個有血性女子,為了大長公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本性是純孝的。

    他們倒沒有想過班家人在撒謊,青天白日下,班郡主當著相爺夫人面說出口的話,怎麼也不會是假的吧。

    半個時辰後,左相夫人逼班郡主下嫁,氣得大長公主吐血暈倒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嚴暉這些年順風順水,晉升極快,惹了不少人的嫉妒,所以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班家人心冷如鐵,嚴公子痴心一片,他們家竟然寧可眼睜睜看著人病死,也不願意讓女兒嫁過去,這事做得太無情。嚴家的家風嚴謹,又是純孝之家,這樣的人家嫁過去不是正好?上次與靜亭侯府退婚的沈鈺,家世還不如嚴家,班家不也同意了麼?

    也有人覺得嚴家這事做得有些不要臉,哪有以死相逼讓人下嫁的。說得難聽一些,不就是看著班家沒有實權,仗勢欺人麼?班郡主如此美貌,迷戀她的男人又不止嚴甄一人,為何別人家沒敢開這個口,偏偏就他們嚴家就這麼做了?

    不就因為嚴暉是左相,並且在朝上頗有勢力,所以才敢仗著這一點做出這般不要顏面的事情。

    不少讀書人也為了這件事引經據典爭論不休,直到容瑕開口說起了此事。

    “福樂郡主純孝,有此舉並不為過。嚴小公子以死相逼,實為不仁,不孝。可惜福樂郡主因貌若天仙,便得來如此一場無妄之災,若天下兒郎看上哪家女子,便不吃不喝要逼著人下嫁,那還何談君子之風,何談禮儀之度?”

    這句話是容瑕參加詩社時,當著無數才子說出來的話。

    才子們紛紛附和,又贊容瑕不畏權貴,寧可得罪當朝左相,也要堅持說出自己的真實看法。

    在正常人看來,成安伯怎麼都不會幫著班家荒唐人說話,可是他卻站在公正道義的立場上說了。盡管說出這種話以後,他會得罪嚴家,甚至會因此在朝中受到嚴黨排擠。

    這是什麼樣的精神?

    這是公正的大無畏精神,真正的君子之風,才子名士的榜樣。

    不偏聽偏信,不畏懼權貴,做君子者,當如容君。

    很快,京城裡的輿論就像是狂風吹過一般,統一了口徑。無數人誇福樂郡主純孝,美若天仙,至於禍水一說,竟是漸漸消失了。倒是嚴家的名聲一落千丈,好像他們家的兒郎都成了好色之輩,無恥之徒。

    就在大家以為這事應該就這樣收場時,嚴家又出了大事。

    嚴家的親家陳氏一族,竟然帶著人打了嚴家大郎一頓,而且還是蹲守在戶部大門口打的。陳家大哥打完人,哭著一把鼻涕一把淚,述說著自家妹子被左相夫人磋磨,甚至弄得流產這件事。

    世人雖然講究孝順,但也講究慈悲二字,晚輩孝順,長輩卻嚴苛,甚至把人弄流產,這不是惡婆婆是什麼?

    陳家人打完嚴家大郎以後,又跑去嚴家大門鬧了一場,最後一家人帶著家丁闖進了嚴家,把面色蒼白,身材消瘦的陳氏從嚴家搶了出來。

    隨後傳出消息,陳家要與嚴家和離。

    陳家與嚴家鬧出這種事,看熱鬧的群眾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關心班家與嚴家恩怨了,大家每天看著陳家派人去嚴家門口大罵,潑污水,竟多了好幾項閑暇之余的談資。

    陳家也算是京城望族,與京城很多人家都交好,所以兩家鬧起來以後,一時半會竟沒有傳到雲慶帝耳中去。

    大月宮,王德走到伏案看奏章的雲慶帝身邊,小聲道:“陛下,成安伯求見。”

    雲慶帝揉了揉眼睛:“宣。”

    他近來心情不太好,因為自己比較看重的臣子一家,竟然逼著他的表侄女下嫁,因此還氣暈了姑母。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也有肉多肉少之分,更何況還牽涉到皇家顏面,那就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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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5:05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殿內很安靜,靜得連一根針都能聽見。

    雲慶帝看著容瑕,容瑕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任由皇帝打量。

    “君珀啊,”雲慶帝沉默半晌後,終於開口了,“朕就知道你不會讓朕失望。”

    嚴暉是他一手抬起來的,可是他發現近幾年嚴暉越來越不聽他的話了,縱容族人圈地,甚至還有人賣官賣爵,但他不想讓右相一家獨大,所以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可這並不代表他能忍受嚴暉插手皇室的事情。

    太子雖有些優柔寡斷,但是品性仁厚,日後繼承帝位,必能善待兄弟姐妹,可是嚴暉卻鼓動太子對付二皇子,對付他的同胞親兄弟。身為帝王,他無法忍受這種事,盡管他自己並不是一個友愛兄弟的人。

    “只可惜你太過年輕,不然這左相的位置,讓你來坐朕才放心。”

    “陛下,”容瑕語氣平靜道,“為陛下做事,為天下百姓做事,是臣的追求,什麼職位都不重要。”

    “你啊,”雲慶帝低聲笑了,“不好女色,不慕權勢,這日子與苦行僧有何異?”

    “陛下,微臣著華服,僕役成群,可不是苦行僧的日子能與之相比的,”容瑕想了想,“微臣可做不到高僧那般出塵。”
    “人活著本該有所求,”雲慶帝欣慰一笑,“愛卿雖非朕之子,但於朕而言,猶朕之半子。”

    容瑕長揖到底:“陛下折煞微臣了。”

    角落裡的王德低頭看著鞋尖,默默無言。陛下看著順眼的年輕男女都恨不得是自家孩子,這是對自己孩子有多不滿意,才總是發出這樣的感慨?

    “有什麼折煞的,”雲慶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陪朕出去走走,透透氣。”

    容瑕跟在皇帝身後,來到了御花園。御花園他陪皇帝走過很多次,對於他來說,這個地方並沒有特別的地方,也沒有外面話本中寫的那般神奇。

    “朕年紀大了,這些朝臣也越發不省心了。”皇帝站在荷花池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水波蕩漾的湖面,“如今朕尚在他們便如此,若朕百年過後,這朝中又會變成何等模樣。”

    秋末的荷花池沒有什麼可看的,宮裡的太監早就撈干淨了殘荷敗葉,此時荷花池裡除了水什麼都沒有,看起來冷清極了。

    “陛下正值壯年,怎會這麼想?”容瑕神奇又驚又駭地看著陛下,“微臣惶恐。”

    “人總會有這麼一日,”雲慶帝皺了皺眉,“不是別人稱呼為萬歲,就真的便萬年不死了。”

    “陛下,”容瑕往後退了一步,朝雲慶帝行了一個大禮,“請陛下不要說這種話,微臣心裡聽了難受。微臣父母早逝,這些年一直是陛下照顧著微臣,說句大不敬的話,於微臣而言,陛下是微臣的天,亦是微臣的大樹,在微臣心中,您亦君亦父,微臣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但求陛下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雲慶帝聞言心有觸動,他記起前兩年曾有人告訴過他,成安伯在長生觀給誰立了一個長生碑,後來他讓人查看後才得知,那長生碑上竟是他的名諱。或許是身為臣子寫下帝王的名諱是乃大不敬,所以成安伯做得十分小心,不敢讓任何人發現。

    今日說是別人對他說這種話,他只會覺得別人是在討好他,但是容瑕不一樣,他知道這個孩子是真的把他當成至親長輩關心,以至於行事風度翩翩的他,做出兩年前那般偷偷摸摸的事。

    後來他又聽到密探來報,說成安伯因為一個書生說了對他不敬的話,愣是與對方連鬥十場詩詞,讓那個書生名聲掃地,從此無顏再出現在京城。只要自己吩咐他的事情,他都會認真完成,就算受傷了也從不到他面前討賞。

    朝中能臣不少,但是能像容瑕這樣,一心一意為他做事,卻從不討好賣乖的朝臣,卻是屈指可數。

    再次伸手拍了拍容瑕的肩膀,雲慶帝心情漸漸變好:“行,朕不說這些。”

    容瑕神情略有放松,又維持著翩翩君子風度站在雲慶帝身後。見他這樣,雲慶帝反而起了幾分玩笑的心思,“據說,你前兩日當著諸多讀書人的面,說了嚴左相的壞話?”

    “陛下,微臣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容瑕皺了皺眉,“福樂郡主乃是您看重的表侄女,怎麼能讓外人欺負了?”

    這話聽到雲慶帝耳中,意思就變成了:你的人,微臣怎麼能讓別人欺負?

    雲慶帝聽到這個解釋,頓時通體舒泰,當下便笑道:“沒有想到嚴暉竟然做出這麼糊塗的事,你那些話說得對,朕的表侄女長得美,那是上天的恩賜,嚴家這麼哭著鬧著讓郡主下嫁,實在過了些。”

    他回頭看了眼容瑕,笑意變得更加明顯:“只可惜你對福樂郡主無意,不然以你的穩重性子,娶了婳婳倒也不錯。”

    容瑕沉默片刻,抬頭看向雲慶帝:“福樂郡主美若神仙妃子,出身高貴,靈動敏秀,微臣配不上她。”

    他一字一句說得極慢,不像是在推諉,像是在陳述事實。不過雲慶帝本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說笑幾句後,便把此事揭過去了。

    倒是站在雲慶帝身後的王德,略動了一下步子,仿佛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秋夜漫漫,姐你無心睡眠便罷了,把我拉到這裡干什麼?”班恆裹了裹身上的厚實披風,恨不得把腦袋也縮進衣服裡。

    “賞月啊,”班婳看了眼天上皎潔的月色,在鋪了軟墊的石凳上坐下,“我一個人又無聊,只能叫你陪我了。”

    “這麼冷的天,賞什麼月,”班恆伸手探了探班婳的額頭,“你腦子沒問題吧?”

    “你腦子有問題,我都不會有問題,”班婳拍開他的手,“我下午睡得久了,現在睡不著。”

    班恆想到班婳這幾日一直待在府裡,連大門都沒有出,又有些同情她,“那好吧,我陪你坐一會兒。”

    兩人都不是什麼講究風雅的人,盯著月亮傻看了一會兒後,班婳指著月亮道:“恆弟,你說嫦娥都穿什麼衣服,梳什麼發髻?”

    “不就是裙子,”班恆對女人穿什麼衣服不感興趣,他更關心吳剛、後羿、嫦娥之間的關系,“廣寒宮很冷的話,那怎麼喝茶,怎麼做飯,想一想都覺得這日子不太好過。”

    “神仙還用吃東西嘛?”班婳瞥了班恆一眼,“廣寒宮如果沒有其他人,穿漂亮的衣服,該跟誰炫耀呢?”

    “姐,咱們能別老說裙子嗎?”班恆無語,“也不知道你們女人怎麼折騰出那麼多花樣,也不嫌累得慌。”

    班婳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

    見姐姐似乎生氣了,班恆只好陪著笑臉去哄,“姐,外面那些讀書人都在誇你呢,說你孝順,說你容貌傾城,有血性什麼的,你不好奇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怎麼一回事?”班婳有些驚訝,“我還以為外面那些人都會罵我紅顏禍水呢。”

    “一開始他們確實是這麼罵的,”班恆見班婳瞪著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過容伯爺誇過你以後,外面的說法就變了。”

    “容伯爺?”班婳驚訝,“他幫我說話了?”

    “他不僅幫你說話了,還批評了嚴左相,”班恆感慨,“容伯爺這人真是厚道,講義氣,是讀書人中難得的清流。”

    “嗯,能當著讀書人的面誇我們,確實挺清流的,一般人都干不出來。”班婳點了點頭,平時她可沒聽哪個讀書人誇過她,也只有容瑕對讀書人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讓他們對班家“拋棄成見”,幫著班家說話。

    “他不怕得罪左相?”班婳想起了一個重點,“他在朝中有實職,左相會不會給他穿小鞋。”

    “容伯爺長得那麼好看,應該不會被穿小鞋吧?”班恆不太肯定道,“要不……我讓人幫著打聽打聽?”

    “行,你明天讓人去打聽一下,”班婳喝了一口丫鬟端來的熱茶,“看來投其所好送禮是明智之舉啊,連容伯爺這樣的正人君子,也因為拿人手短幫我說話了。”

    “啊?”班恆不解地看著班婳,“姐,你還干了什麼?”

    “上次父親給成安伯送謝禮的時候,我放了幾本書在裡面,因為《中誠論》一時半會沒有找到,才拖到前幾天給他。”班婳嘆口氣,“反正我們家早晚也要被抄,東西讓別人抄走,還不如送給我看得順眼的美人兒。”

    “就是那東南西北中?”班恆記不住那五本書的名字,唯一記得的就是這五本書湊在一塊,剛好就是東南西北中。從這一點上來看,班恆覺得前朝的才子們比本朝才子們有本事,至少他們給書取的名字好記,連他這種紈绔都有印像。

    “不過……容伯爺不是那種收了禮就幫人說話的偽君子吧,”班恆對容瑕的人品還是很相信的,“你這叫以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

    “嗯?”班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難道是他看上了我的美色?”

    班恆沉默片刻:“大概……真的是因為你給他送了禮?”

    伸手擰住班恆的耳朵,班婳氣笑了:“臭小子,你知不知道男人不會說話,會被挨揍?”

    班婳用的勁兒不大,但是班恆依舊做出一副吃痛的表情:“姐、姐,我錯了,錯了,我其實想說的是,容伯爺不是那種貪花好色之人,不是說你不夠美。”

    班婳松開手,豪邁的拍桌子:“沒關系,反正我也只是欣賞他的美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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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5:21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姐弟倆在亭子坐了大半個時辰,班恆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姐,我們回去吧,這裡太冷了。”

    夜風吹在臉上,簡直就像是刀子在刮一般。

    “好,回去。”班婳見班恆縮頭縮腦,就像是可憐的小狗,忍不住笑出聲,“回去吧。”

    班恆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准備離開的時候,見班婳還坐著不動,猶豫地看著她:“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班婳斜眼看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情不好了。”

    班恆又坐了回去,抱著暖呼呼地茶杯道:“那我再陪你坐會兒?”

    “行啦,我也要回院子了,”班婳站起身,拍了拍弟弟圓乎乎地腦袋,“你也回去。”

    “那我回啦,”班恆跑了兩步,又轉頭看班婳,“我真的回啦。”

    班婳忍無可忍地在他屁股上輕輕踹了一下:“還不走,留在這吹冷風啊?”

    班恆拍了拍屁股,笑嘿嘿的竄了出去,就像是一只解開了韁繩的大狗,手跟腿都在撒著歡兒。班婳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這麼傻的弟弟……

    惟願她的那個夢是真的,她穿著狐裘死得美美地,而家人也會因此受到照顧,不然這麼蠢的弟弟,以後可怎麼辦?

    第二天一早,當班恆知道他姐昨晚不睡覺的原因是晚飯吃得太多以後,就覺得自己昨天晚上因為擔心得睡不著覺的行為有些蠢。出門與平日幾個好友見面的時候,好友們見他神情疲倦,都懷疑他晚上干了什麼。

    “昨晚月色這麼好,班兄肯定是與佳人紅袖添香,或者是把盞賞月了。”周常簫勾住班恆的脖頸,“我說得對不對?”

    班恆嫌棄地拍開他,“把盞賞月倒是真的,可惜不是陪佳人,是陪我姐。”

    “我若是能陪婳姐賞月,便是讓我整夜不睡都行,”周常簫臉上露出幾分向往之色,“朦朧月色下,神著華服的佳人,那便是月下仙娥,世間最美的景致。”

    “閉嘴!”班恆不愛拿他姐說笑,“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事想要拜托你。”

    “什麼事?”周常簫與另外幾個紈绔都來了精神,“是套謝啟臨麻袋,還是教訓沈鈺?”

    班恆:……

    “之前容伯爺不是幫著我們家說了幾句話嘛,”班恆有些不好意思,“我擔心他得罪嚴左相,在朝上被穿小鞋,所以想讓你們幫我打聽打聽。”

    “你還不知道?”周常簫驚訝地看著班恆,“嚴家如今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去給容伯爺穿小鞋。”

    “嚴家怎麼了?”班恆不解地看向周常簫,發現幾個密友都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

    “嚴家犯了事,惹得陛下大怒,嚴左相這會兒稱病在家閉門思過呢。”

    嚴暉不是稱病,他是真的病了,在夫人魏氏跑去靜亭侯,最後卻被大長公主身邊的僕人趕出來以後,他就因為憂慮過度病了。如果不是陳氏突然流產,他早就派人攔住了魏氏,只可惜……

    他能走到這一步,靠的就是謹小慎微,陛下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多疑,記仇,愛欲其生,恨欲其死。

    他為了讓陛下信任自己,付出了無數的努力與精力,可如今鬧出這件事,必然會引起陛下的猜忌與不滿。

    陳氏與大兒子和離,小兒子昏迷不醒,他又遭了皇上厭棄,嚴家……嚴家日後如何,他不敢去想。

    “大郎,”嚴暉靠坐在床頭,“你拿為父的帖子,去大長公主府拜見,負荊請罪也罷,長跪不起也好,一定要讓大長公主願意見你。”

    “父親,你安心休養身體,兒子一定去像大長公主請罪。”嚴茗擦了擦眼角,語帶哽咽。

    “是為父沒有教好你們,”嚴暉重重喘息幾聲,抓住嚴茗的手道,“記住,不管大長公主說什麼,你都要誠心誠意去道歉,這事是我們家做錯了。為父不是叫你去做戲,而是真心實意地道歉,懂不懂?”

    嚴茗這幾日瘦了很多,衣服就像是空蕩蕩地掛在他的身上,可是現在他無法倒下,也不能倒下。

    “若是大長公主不願意見你,你便去靜亭侯府,去給福樂郡主請罪,”嚴暉咳得喉嚨裡帶出了血,“班家人重情,並且看重子嗣,若是福樂郡主願意原諒我們嚴家,那麼必然事半功倍。”

    “福樂郡主?”嚴茗猶豫道,“她只是一介女流,又是晚輩……”

    “你知道為什麼當初我不願意你母親去求福樂郡主下嫁,就是因為班家人十分看重這個女兒,”嚴暉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世人都說班郡主為人刁蠻任性,可若她真是半分頭腦都沒有的小姑娘,又怎麼讓皇室的人如此偏寵她?”

    嚴暉合上眼睛,緩緩道:“與皇家沾親帶故,還活得有滋有味的人,沒有誰是傻子。”

    “郡主,您嘗嘗這個?”

    “不想吃。”班婳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作為一個習慣了玩耍的皇家紈绔女來說,連續好幾天都待在家裡,連門都不能出,這簡直就是難得一見的奇事。

    可是她現在跟祖母一樣,被嚴家人氣病了,氣病了自然不能四處亂跑。

    “這可是您最愛的點心,”如意把點心放到班婳面前,“您真的不吃嗎?”

    班婳扭臉:“不吃,拿去送人!”

    “您准備拿去送誰啊?”如意笑眯眯地哄著她,“奴婢這就安排人送過去。”

    “送去成安伯府,就說是世子送的,”班婳想起容瑕幫過她這麼大一個忙,她都沒有跟人說句謝字,便站起身道,“等下,我去書房拿點東西,叫護衛一起送過去。”

    班家最不缺珍稀的書籍字畫,這次班婳送的是一卷畫,據說是幾百年前某位著名書畫家的真跡。是不是真跡他們不清楚,反正畫很好看,字也寫得龍飛鳳舞的,就是不太好認,她到現在都沒認出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伯爺,”杜九把一封信放到容瑕面前,“這是邊關傳來的消息。”

    容瑕拿起信封,拆開看過以後,放在燭火上燒掉:“嚴家那邊有什麼動作?”

    “一個時辰前嚴茗到大長公主府負荊請罪,不過大長公主沒有見他。”杜九想了想,“嚴家這事辦得真是……面子裡子都沒有了。”

    “我若是嚴茗,第一要見的不是大長公主,而是福樂郡主,”容瑕看著信紙一點點燃燒成灰燼,冷淡道,“福樂郡主才是這件事的系鈴人,大長公主也好,靜亭侯府也罷,都因為福樂郡主才動了這麼大的肝火,他去求大長公主有什麼用?”

    “這……”杜九猶豫道,“大長公主才是班家真正能夠做主的人,去求大長公主不是應該的麼?”

    容瑕沒有說話,若他不曾與班家打過交道,恐怕也會像嚴家這樣認為,可是見識過班家的……行事風格後,他可以確定一件事,與這家人打交道,不能按照常理來。

    “伯爺,靜亭侯府管事求見,說是侯世子之命,給您送謝禮過來。”

    容瑕吹滅燭火,起身打開窗戶,點頭道:“讓他進來。”

    班家派來的管事長得五官端正,穿著干淨整潔的管事衣服,打眼看過去,還真不太像是府裡的下人。

    “見過成安伯。”

    “不必多禮,”容瑕看了眼這個管事,“不知世子為何給在下送謝禮?”

    “伯爺為郡主仗義執言,侯爺與夫人還有世子都很感謝。世子知道您乃是當世之君子,不喜金銀等俗物,所以只備下薄禮,請伯爺不要嫌棄。”管事轉身從家丁手裡取過一只食盒,一只畫卷筒,遞給了杜九。

    “世子客氣了,容某不過是說出事實,擔不起一個謝字。”

    “天下很多人都知道事實,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敢說出來,”管事對容瑕行了一個大禮,“不敢擾伯爺清靜,在下告辭。”

    等管事離開以後,杜九把這兩樣東西擺在了容瑕面前。

    都說班家財大氣粗,給人送禮,就送這麼兩樣,這確實太薄了些。

    容瑕打開食盒,裡面放著兩盤點心,淡綠色的點心看起來十分誘人,他忍不住笑了。用盒子裡放著的銀筷,夾了一個放進嘴裡。

    “伯爺!”杜九嚇了一跳,伯爺怎麼能直接吃下這些東西,萬一有毒怎麼辦?

    容瑕朝他擺了擺手,放下筷子去拆畫卷筒。

    杜九:剛吃了點心又去看畫,伯爺您這是被沒規矩的班家人影響了?

    老祖宗都說,近墨者黑,看來這話是有道理的。

    打開畫筒蓋子,容瑕小心翼翼地拿出這卷有些泛黃的畫,然後一點點展開這幅畫。

    “寒山望月圖?!”

    杜九驚駭地看著這幅畫,差點破了嗓音,這可是《寒山望月圖》啊!

    《寒山望月圖》是幾百年前著名的書畫大家趙必琮所作,據說這幅作品是他生前最後一幅畫,飽含了他所有的感情以及對亡妻的思念。

    據說前朝皇帝為了討好愛名畫的寵妃,四處派人打聽這幅畫,也沒有找到真跡。

    所以重點來了,這幅畫怎麼在這裡?

    不對,應該說,班家為什麼會把畫送給他們伯爺?

    他不該嫌棄班家人摳門,這家人不是摳門,是太大方,大方得有些腦子不正常了。這種拿來當傳家寶的東西,誰會傻得拿出來送人,是不是傻?!

    雖然不是班家人,但是在這個瞬間,杜九還是為班家人感到心疼,“不愧是紈绔子弟班世子,這禮送得真是……”

    容瑕看著這幅畫,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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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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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杜九在心裡念完這首詩,表情微妙地看著容瑕,這詩句……挺有意思。

    容瑕家中收藏著一幅趙必琮的真跡,所以這幅畫他打開後幾乎就能肯定,這確實乃趙必琮所作,而且還就是傳說中趙必琮生前最後一幅作品。

    秋山明月葬花魂,寂寞相思無處存,這幅畫既帶著一股孤寂,又帶著幾分期待,期待著死亡,期待著與亡妻相見。對於年老體衰,告老還鄉的趙必琮來說,死亡反而是他最好的歸宿。

    只是不知道他還念的是亡妻,還是年輕時的意氣風發?

    “伯爺,”杜九見容瑕盯著這幅畫不放,小聲提醒道,“這畫不是班世子送的,難道是……郡主送的?”

    男未婚,女未嫁,隨手就送出如此珍貴的畫卷,畫卷上的詩句還如此的曖昧,難道班郡主對伯爺有男女之情,不然誰舍得送出這麼大的禮?

    他有些相信班郡主在班家十分有地位了,不然誰家姑娘敢送這麼稀罕的東西給一個非親非故的男子?

    “誰送的並不重要,”容瑕收起畫卷,重新放回了畫筒,“之前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伯爺,屬下想起了一件事,”杜九忽然道,“前段日子有一婦人帶小孩攔住了靜亭侯的車架,自稱從薛州同縣而來,其丈夫被判了冤案。”

    “攔靜亭侯車駕?”容瑕把畫筒放進多寶閣靠上的位置,似笑非笑道,“大理寺與刑部她不去,為何偏偏去攔一個侯爵的車?”

    杜九搖頭,“屬下不知,只不過靜亭侯並沒有理會此人,直言自己在朝中毫無實權,幫不上她的忙。”

    說句實話,在聽到靜亭侯說這種話的時候,杜九覺得班家的想法有些異於常人。

    老子毫不顧忌地說自己沒有實權,兒子沒事喜歡遍山埋金銀珠寶,女兒給男人送禮,一送就是有錢都買不到的珍品,這一家子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麼叫做非常態紈绔敗家子。

    別家紈绔都是好美色好賭兼仗勢欺人,這家人吃穿上雖然講究,但是堂堂侯爺受侯夫人管制,身邊通房侍妾一個也無;世子雖也游手好閑,但是從未見他去調戲民女或者現身賭坊,每日帶著幾個護衛招搖過市,干的卻是鬥蛐蛐鬥雞這檔子事,看見調戲民女的浪蕩子還要伸張一下正義,唯一愛欺負的對像還是謝家二郎,不過這兩家有舊怨,也算不上欺負或者被欺負了。

    表面上來看,這一家子都沒個正形,好像不太討喜,可是細想下來,這一家人揮霍的也是自家祖上積攢下來的財產,雖然不干正事,但也從未干過壞事,與某人表面君子,內裡手上沾血的家族相比,反而是這家人品性最好。

    可是為什麼所有人想到班家,腦子基本上都是他們懶散奢靡的形像呢?

    不對,他們家好像確實也挺懶散奢靡。

    如果不是因為伯爺與班家有了來往,恐怕他從不會在意班家人,因為這家人確實沒有什麼好在意。但是當他因為各種巧合,開始注意起班家人以後,就發現這家人其實也不是那麼令人討厭,甚至還有討喜的地方。

    大概這就是伯爺願意跟班家人來往的原因吧。

    “世子送來的禮實在太過貴重,”容瑕看著窗外的陽光,心情甚好道,“我也該送些回禮過去才對。”

    伯府管家聽到伯爺要開庫房以後,便匆匆與另外幾位管事趕了過來,各自掏出鑰匙打開了一層又一層的庫門。

    容氏一族,祖上數代顯赫,到了容瑕祖父一輩,容家在大業朝的名聲幾乎達到了頂峰。當今陛下年幼時,容瑕祖父便是太子太師,雖然陛下登基後不久,祖父便病逝,但是陛下仍舊追尊其為帝師。

    容氏庫房中,堆滿了歷代容氏族人留下來的財產。容瑕從架子上拿下一個烏木盒,擦去上面的灰塵,打開了盒蓋。

    盒子裡擺了一套血玉制成的首飾,發釵、耳墜、手環、臂釧、額墜、玉佩,每一樣都殷紅如血,卻又帶著難言的美感。

    容氏祖上曾有人任過前朝的大官,並且還娶到了前朝的公主,所以容瑕這一脈細論起來,身上還有前朝皇室的血統。只是先祖娶公主的時候,尚是前朝鼎盛時期,前朝覆滅的時候,容氏已無人在朝中為官,所以新朝建立以後,就算容家人再度進入朝廷為官,也從未有人懷疑過容家人的忠心,反而覺得容家人血脈高貴。

    這一套血玉首飾,據說便是那位公主的嫁妝之一。容家人喜詩書,不好享樂,所以這些華貴的東西,便都封存在了庫房中。

    很小的時候,容瑕跟著母親進庫房時,便覺得這套首飾美極了,可是從未見家中哪位女眷戴過,那時候他還偷偷失落過,只是怕父親責罰,從不敢把這件事說出口。

    蓋上烏木盒蓋,容瑕順手另一邊架子上取了一個硯台,便抱著盒子出了內庫。

    靜亭侯府,班淮見了嚴茗。

    嚴茗以為班家人也會像大長公主一樣,說什麼都不會見他。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班家人不僅很快見了他,還給他奉上了熱茶。這在往日只是最基本的禮貌,但是對此刻的嚴茗而言,他竟感動至極。

    “小嚴大人,”班淮坐在上首,表情看起來十分嚴肅,“請問今日來,有何貴干?”

    “晚輩是來向貴府致歉的,舍弟與家母莽撞,給貴府與郡主帶來麻煩,嚴氏一族十分愧疚,只是家父病重,無力起身,便由晚輩代家人來向貴府致歉。”嚴茗放下茶杯,走到屋中央,一撩衣袍單膝跪了下去,“女兒家名節何其可貴,我嚴家行事不當,當給郡主行禮賠罪。”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若是向無關人等跪下,無異於天大的屈辱。嚴茗作為嚴家的嫡長子,嚴家未來的繼承人,卻當著班淮的面跪下了,姿態可謂是低到了塵埃。

    班淮看著規規矩矩跪在自己面前的嚴茗,扭頭看裝作認真喝茶的班恆。

    班恆側了側身,沒有出聲。班淮瞪了他一眼,他放下茶杯走到了嚴茗身邊伸手去扶嚴茗。

    “嚴大人不必行如此大禮,”班恆最近一段時間跟著班婳鍛煉身體,身體雖然沒有強壯多少,但是力氣卻變大了一些,嚴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沒有扭過他,被他從地上拔了起來,“有話坐著好好說。”

    嚴茗這幾日一直沒有休息好,整個人看起來仿佛老了好幾歲,再不見往日的風度翩翩,他被班恆從地上拖起來後,看起來更加頹然。

    “請侯爺讓晚輩見郡主一面,讓晚輩親自向郡主致歉。”

    班淮淡淡道:“恐怕……沒這個必要了。”

    “晚輩知道,如今說再多的道歉之語,都不能彌補郡主受到的委屈,鄙府也不敢奢求郡主真的原諒我們,”嚴茗苦笑,“只求能見郡主一面,述說我們的歉意,晚輩便足矣。”

    班婳站在門外,聽著嚴茗帶著倦意的聲音從屋內傳出,帶著婢女走了進去。

    “小嚴大人見小女子,不知有何貴干?”

    嚴茗回頭,整個人有些晃神。只見一個穿著血色繡紅梅擺裙,頭戴紅玉珠額墜的絕色女子從外走了進來,她的出現,讓門外所有的人物與精致都變得黯淡失色起來。

    她身後跟著好幾個美婢,猶如眾星拱月般進了屋子,他似乎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這是陌坨香,附屬國進貢的香料,因為量非常稀少,所以能得到陛下賞賜的女眷也非常少。

    “在下見過福樂郡主。”嚴茗規規矩矩地向班婳行了一個禮,這個禮行得極為標准,看不出有半點不情願或是敷衍。

    “小嚴大人不必客氣。”班婳垂下眼瞼,接過婢女端來的茶盞,染著丹蔻的手端著茶杯,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了下來,嚴茗看到她的手上捏了一塊錦帕,然後用錦帕擦了擦殷紅潤澤的唇。

    他收回視線,把頭埋得更低:“在下今日來,是向郡主致歉的。”

    “致歉?”班婳歪了歪頭,似乎這個時候才用正眼去看嚴茗,“我早說過了,我與你們嚴家不共戴天,你不必給我道歉,我也不在意這些。”

    嚴茗心底一沉,對著班婳深深一揖,“嚴某自知此事錯得徹底,不敢奢求郡主寬恕。願郡主身體康泰,青春永駐,美如天上皎月,余生歡喜無憂。”

    班婳聞言輕笑出聲,單手托腮看著嚴茗:“小嚴大人竟如此會說話,只可惜我這個人有些奇怪,最不愛聽別人說漂亮話。”

    班恆抬了抬眼皮,不愛挺漂亮話?

    這嚴家人真有意思,做的事情前後矛盾,真不知道他們聰明還是愚蠢。這個嚴茗這麼會說話,卻不會好好哄自己的夫人陳氏,陳氏被婆母弄得流產,恐怕也是傷心到了極點,所以才下定了決心與這個男人和離。

    同床共枕好幾年,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卻掉了,對於陳氏來說,不知是多大的痛苦。

    班婳很慶幸自己是個郡主,不用在嚴家的威逼利誘下嫁進門。陳氏那般溫婉的女人,尚不能在嚴家過上好日子,又何況是她呢?

    美麗的女人,無論做什麼動作都是迷人的,即便她的表情裡帶著諷刺,即便她的語氣也不溫柔,但是天下間沒有多少男人在這樣的美人面前,能夠真正的發怒。

    當然,二皇子那種腦內有疾的人例外。

    嚴茗正欲開口說話,班家的管家走了進來。

    “侯爺,成安伯府護衛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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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班恆往門口望了望,成安伯府這個時候派人過來干什麼?嚴家大郎到他們家來賠禮道歉這件事,恐怕早已經傳遍了京城,成安伯這個時候派人過來,不怕嚴家人以為他是故意來看笑話的?

    杜九跟在管事身後,一路進了正廳,他似乎沒有料到嚴茗也在,給班家人見過禮以後,還給嚴茗行了一個大禮。

    杜九是容瑕身邊的近衛,所以京城裡只要熟悉容瑕的人都認識杜九。嚴茗看到杜九,心裡比班家人更吃驚,不過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容瑕來看嚴家笑話,而是驚訝於容瑕與班家竟然有來往。

    “杜護衛請坐。”班恆看了眼杜九手裡捧著的兩個盒子,盒子不大不小,看起來有些像是用來裝書籍或是筆墨紙硯這類東西的。

    早上他姐用他的名義給成安伯送了禮,這會兒該不是送回禮來的?早上才送過去,這會兒就回禮,是不是略急了些?

    想到裡面可能裝的是筆墨紙硯等物,班恆瞬間沒了興趣,他們一家子人,除了祖母與母親通詩文,誰還是讀書寫字的料啊。

    “在下不敢,”杜九見嚴茗這個相府公子都站著,他一個小小的護衛自然不會坐下,“世子送來的謝禮過於貴重,伯爺心中既喜又不安,多謝世子割愛。這是伯爺給世子備下的薄禮,請世子不要嫌棄。”

    “容伯爺太客氣了,不過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而已,還送什麼回禮,”班恆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伯爺這般,就太過生分了。”

    杜九捧著盒子的手抖了抖,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那可是《寒山望月圖》,還是真跡!

    誰家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會這麼珍貴?!自小被容家收養以後,杜九便一直待在容瑕身邊,自認見識過不少好東西,但還從未見過像班家這般不拘小節的。

    “若是世子不收,才是生分了,”杜九笑道,“世子送來的畫,伯爺愛不釋手,直言是千金不換的好東西。”

    “咳,客氣客氣。”班恆斜眼看班婳,他姐打著他的名義,給容瑕送什麼了?

    班婳不搭理班恆,反而做主讓管家把杜九送來的禮收下了。

    杜九見狀,越發覺得那幅圖,是班郡主特意讓人送來的。

    杜九送了回禮後,便立刻告辭,在嚴茗看來,杜九真的只是來送回禮,兩家的私交看起來似乎也並不是特別好。

    班家為什麼送謝禮給容瑕?

    嚴茗想起了前幾日容瑕當著眾多讀書人的面,誇班婳的那些話。就是因為容瑕這席話,才讓嚴家徹底毀了名聲。一開始他對此十分憤怒,可是在短短幾日內,父親重病在家,容瑕職位升遷,他忽然明白了過來。容瑕不是幫班家說話,而是幫著陛下說話,他們家到底是受到陛下猜忌了。

    如若不然,近幾日朝上的動靜為何如此大,很多與嚴家交好的官員都被貶到了苦寒之地,甚至連好幾個支持太子的官員,也受到了責罰。

    他們家一直都是偷偷地在背後支持太子,就連石家人都不知道,皇上為何會知情?

    最可怕的是,容瑕恐怕也知道他們家暗中支持太子的事情,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寧可得罪他們家,也要站出來保住班郡主的名聲。

    可笑世人都認為容瑕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豈知他的骨子裡,也不過是個汲汲營營的小人罷了。

    “小嚴大人,”班婳看向嚴茗,“你道歉的話我聽完了,你請回吧。”

    嚴茗嘴角動了動,看著這個美艷逼人的女子,想起臥病在床的弟弟,朝她深深一揖:“在下告辭。”

    “慢走不送。”

    走出靜亭侯府,嚴茗騎在馬背上,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百姓,內心有些惶然,受到陛下猜忌的嚴家,日後該何去何從?

    往前走了一段路,他與陳家大郎不期而遇。此人在幾日前還是他的大舅兄,現在兩家卻已經從親家變成了仇家,大舅兄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世間最可惡的人。

    “兄長……”

    “請嚴大人不要亂攀親戚關系,陳家乃小門小戶,在下擔不起你一聲兄長。”陳家大郎面色十分難看,連話都不想跟嚴茗多說半句,轉身就要走。

    “陳兄,令妹……身體如何了?”嚴茗想起陳氏,忍不住問了出來。

    “呵,”陳家大郎冷笑,“與你何干?”

    嚴茗怔怔地看著陳家大郎的背影,只覺得這天地之大,竟沒有他覺得輕松之處了。

    班恆把成安伯送來的兩個盒子擺在班婳面前,一個盒子裡擺著一方硯台,一個盒子裡擺著滿滿當當地血玉首飾。不知道這些血玉是從哪兒找到的,竟然沒有絲毫的雜質,艷麗得像是殷紅的血液,美得妖冶。

    “成安伯……也挺大方。”他想了半天,只能用這個詞語來形容了,因為這盒血玉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而且做工十分精細,不像是民間的東西。

    “好漂亮。”班婳取出一支手鐲戴上,殷紅的血玉把她的手襯托得更白更水潤。

    班恆嫌棄地撥弄了一下那方硯台,“這方硯台是他隨便拿來湊數的吧。”

    兩人都打著他的旗號送東西,結果就給了他一方硯台,他又不喜歡寫字,給他這玩意兒干嘛使?

    身為侯府的世子,班恆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

    好生氣哦,但他還不敢抱怨。

    “你上次不是想買什麼無敵大元帥?”班婳得了這麼漂亮的首飾,心情特別好,當下便給了班恆五百兩銀子,讓他去買心儀的大元帥。

    無敵大元帥,一只戰鬥力十分強悍的大公雞。

    班恆頓時開心起來,也不管這方硯台了,逮著她姐就一頓誇,這裡美,那裡漂亮,哄得班婳最後又給他多加了一百兩。

    至於這方被班家姐弟忽略的硯台,在外面要價至少在八百兩以上,只可惜它遇上了不識貨的姐弟兩人,只能變得一文不值。

    五日後,陳家大郎職位得以升遷,填補的正是某個被貶走的嚴黨留下來的空缺。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諸多嚴黨受到了打壓,空出來的職位很快被人填補上了,唯有嚴暉的左相之位沒有受到影響。在嚴茗親自到班家請罪後的第三天,皇帝甚至還賞了一些東西到嚴家,說了一些勉勵的話。

    就在誰也摸不清陛下的用意時,嚴暉拖著病體上朝了,並且向陛下提出了辭官。

    雲慶帝沒有同意,並且對嚴暉更加的關切。最後嚴暉終究沒有辭掉左相一職,只是曾經在京城中頗有影響力的嚴黨,就這麼被打散,從此以後嚴家的威望一落千丈,所有的風光都被石家取代。朝中諸臣稱石崇海為石相,中間的那個右字被眾人有意無意的忘卻了。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了下來,整個京城陷入了一片白茫茫地世界。

    班婳心情很好,因為她讓人做的狐裘終於是派上用場了。

    素色繡紅牡丹宮裙,雪狐裘,再戴上成安伯送來的血玉首飾,她坐在銅鏡前,攬鏡自照陷入了自我沉醉中。

    世間為什麼有如此美的女子?

    “姐!”班恆門外大叫道,“外面雪大,我們再不走,就要遲了。”

    班婳摸了摸紅艷艷的額墜,又在額心處描了一朵盛開的紅蓮,這額墜就像是從紅蓮中長出來的紅珠,美麗妖冶。

    腊月初六,當今陛下萬壽,朝中重臣,三品以上的誥命女眷,皆要進宮為皇上賀壽,這一天同樣也是官員公開給陛下送禮的好日子。

    各地官員為了討好雲慶帝,四處紛紛開始出現神跡,什麼嘉禾,什麼奇石,什麼神龍現身,什麼異獸,手段層出不窮,故事一個比一個離奇。

    不過對於每年都要聽各種神奇故事的雲慶帝來說,這些所謂的神跡,他已經不看在眼裡了,因為他自己心裡也清楚,這是地方官員討好他的謊言,誰的故事編得好,他就意思意思笑一下,編得不夠生動離奇的,他連聽都懶得聽下去。

    這些編故事的大臣不膩,他這個聽故事的都已經膩了。

    “陛下,瑞雪兆豐年,今天是個好日子。”王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下這麼大的雪,所有人都站在殿內殿外等著給陛下見禮,這日子恐怕有些不好受。

    “嗯。”雲慶帝看著外面的天色,點頭道,“走,出去看看。”

    “陛下起駕。”

    作為深受皇上寵愛的郡主,班婳不管在哪裡都會受到眾星拱月般的待遇。她乘坐的郡主車駕經過宮門時,護衛一見車上的家徽,連攔也未攔,恭敬行禮後讓她通過了。

    馬車進了宮門以後,再往前行了一段路,便停了下來,宮裡派來的接引嬤嬤早已經在外面等候。

    “奴婢見過福樂郡主。”

    兩個接引嬤嬤是從皇後宮派過來的人,以示皇後對福樂郡主的看重。在這個宮裡,接引誰,由誰來接引,那都是臉面。

    “有勞兩位嬤嬤。”班婳的貼身婢女見兩位嬤嬤肩頭發間都落著積雪,朝兩人福了福身以後,雙手奉給兩位嬤嬤每人一只荷包,“勞兩位嬤嬤久等了。”

    “哪裡,哪裡。”兩個嬤嬤不敢拿大,回了一禮以後,躬身上前去掀馬車簾子,准備扶郡主下馬車。

    簾子掀開的瞬間,兩個嬤嬤都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何等的美人,雪衣紅釵,尤其是那眉間的紅蓮,竟如烈火般絢爛。

    便如那雪中紅梅,世間再無甚能與之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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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班婳喜歡別人用驚艷的眼神看自己,那是對自己最好的誇獎。

    她把自己一雙精心保養過的手遞給嬤嬤,踩著朱紅漆木凳走下馬車,對向她行禮的宮人點了點頭,對引路嬤嬤道,“今年陛下的萬壽,仍是在昭陽殿舉辦麼?”

    “回郡主,正是呢,”嬤嬤松開手,躬身退到一邊,“奴婢等奉皇後娘娘之命,前來接郡主。”

    “皇後娘娘總是對我這麼好,”班婳面上露出幾分親近,“那我們快些走,我也想見娘娘了。”

    即使天上下著再大的雪,宮裡貴人們經過的地方,也都擦得干干淨淨。班婳長長地裙擺撒在地上,身後跟著的婢女們皆垂首噤聲,威儀逼人。祖母曾說過,威儀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僕人、華服美食,會讓其他人自動拜服。

    沒有誰在乎你是不是好相處,只要讓他們明白,你是得罪不起的,威儀自然便來了。

    宮道上的太監宮門看到班婳出現,紛紛避讓,無人敢直視其容貌。

    “嗯?”班婳突然停下腳步,看向站在廊外的一個小太監,他身上穿著灰色的宮侍袍,整個人瘦瘦小小的,恭敬垂在小腹前的手烏紅腫大,跟他干瘦細小的手腕極不相稱。

    “郡主,這是宮裡的粗使太監,”嬤嬤補充了一句,“都是家中犯了事,以罪人身份罰入宮廷的。”

    班婳想起五年後的班家,垂下眼瞼道:“看起來像是個孩子。”

    嬤嬤陪笑道:“郡主說得是。”

    就在嬤嬤以為這位郡主會大發善心,擺主子威儀讓這個小太監回去休息時,沒有想到郡主竟然沒有提這件事,而是向小太監招了招手。

    “小孩兒,你過來。”

    小太監可能凍得厲害,所以站在那兒的時候,雙腿不住地顫抖,聽到有位主子叫自己,他差點摔在雪地裡。用盡全身的力氣壓抑著恐懼的心理,他跌跌撞撞走到這位貴人面前,大腦一片空白。

    是他礙了貴人的眼,還是哪裡做得不好?

    “抬起頭給我瞧瞧。”

    他覺得自己抖得連牙齒都在打架,可是他卻不敢違抗,露出一張算不上干淨的臉。

    “你這孩子長得真可愛,”班婳笑出聲,對引路嬤嬤道,“你看他的臉再胖一點,像什麼?”

    嬤嬤仔細看了兩眼,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像陛下鳥房裡那只叫圓圓的鶯歌,若是臉再胖些就更像了。”似乎想起了什麼,班婳面色一黯,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引路嬤嬤忽然想起,三年前陛下鳥房裡確實有一只叫圓圓的鶯歌,十分招福樂郡主喜愛,當時連皇後都念叨過這件事,說是准備把這只鶯歌送到靜亭侯府去,哪知道後來這只鳥犯了病死了,從那以後郡主去鳥房的次數就變少了。

    那只鳥長什麼樣,接引嬤嬤哪裡還記得,更何況陛下的鳥房也不是誰都能進的,這個小太監像不像那只鶯哥不重要,重要的是郡主說他像,那他必須是像的。

    接引嬤嬤一臉恍然道:“郡主不提,奴婢還沒想起來,仔細瞧著,確實有幾分像,就是臉瘦了些。”

    “是吧,我就覺得像,”班婳又高興起來,隨手取了一個暖手爐遞給這個小太監,“回去把自己養好些,過段時間我再來瞧瞧。”

    那只暖手爐上沒有多少花紋,像是郡主身邊下人用的東西。接引嬤嬤見郡主因為這個小太監相貌露出笑容,便道,“奴婢瞧這個小太監跟那個鶯歌有緣,不如調他去鳥房干些粗使活,沒准鳥房的鳥兒能長得更好。”

    小太監捧著暖爐,覺得自己四肢百骸仿佛都活了過來。

    這個貴人真美,比宮裡那些娘娘都還要美。不知道哪家的貴女,竟然連皇後娘娘身邊的人都對她如此客氣。他們這些最下等的太監,想要活下去的第一點,就是眼睛要利索,這位貴人身邊的兩個嬤嬤,穿的是皇後宮裡才能穿的衣服。

    他垂首站著,只看到對方身上雪白的鬥篷,以及鬥篷下紅艷的牡丹花。

    “恭送貴人。”

    這位貴人走的時候,他後退一步,朝這行人行了一個大禮。

    等這行人再也看不見以後,他捧著手裡的暖爐,轉身看向身後的雪地,想要把暖爐放在地上去掃地,又有些舍不得,苦想之下,正打算把暖爐塞進懷裡的時候,管事走了過來。

    他以為自己又要被責罰,哪只管事只是笑眯眯地讓他回房休息。

    “你小子走運了啊。”

    他聽到管事如是說。

    “郡主,請往這邊走,”接引嬤嬤站在台階之下,“奴婢身份低微,不能去上面,您請。”

    “有勞了。”班婳對兩人笑了笑,拾階而上。

    “恭送郡主。”兩個嬤嬤看著玉階上的華服女子,恍惚間竟有種……尊貴無限的錯覺。

    班婳早就計算過,昭陽殿外的玉階是白色,她身上的紅白搭配走在玉階上時,一定會很好看。

    雪花飄灑,白茫茫中幾簇紅,最是艷麗。

    石晉站在玉階之上,看著從玉階下一步一步往上走的女人,握佩刀的手緊了緊。幾粒雪花落進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眼底仍舊有些模糊,但是那玉階上的女子卻異常清晰。

    她宮裙上的花是牡丹麼?

    牡丹是大俗大雅之花,但是很少有貴女用牡丹花做裙上的花紋,即便有人這麼做了,也是俗大於雅,根本壓不住牡丹過於艷麗的美。

    石晉沒有想到世間竟然有如此適合牡丹花的女子,尊貴、明艷、美麗。

    他往前走了一步,玉階上的女子剛好也抬起了頭來。

    石晉沉默地往後退了一步,低下頭朝她躬身作揖。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他看到了她腳上的鞋子,上面鑲著紅寶石,美麗又小巧,很配她。

    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他看清了她裙擺上的牡丹花紋,牡丹繡得極美,就像是真的牡丹盛開在了她的裙上,紅得刺進了他的心底。他聽到了風起的聲音,聽到了雪花飄落的聲音,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石大人。”

    他抬頭,目光躲過她的唇,落在了她額際的花鈿上。紅蓮如火,不知是因為皮膚白讓蓮花這麼紅,還是因為蓮花這麼紅讓皮膚顯得如此白皙。

    “在下見過福樂郡主。”他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地上的積雪,看不見半點波瀾。

    “你升官啦?”班婳記得石晉一開始是衛尉寺卿,現在穿著銀甲,看來是升官了。

    “承蒙皇上厚愛,在下現領禁衛軍副統領一職。”

    班婳眨了眨眼,在腦子裡計算禁衛軍副統領是幾品。她瞥了眼石晉,身姿挺拔,面若好女,再配上這身銀甲,好看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郡主,”石晉見她站在殿外不進去,以為她緊張,便小聲道,“大長公主、侯爺、侯夫人、世子都已經到了。”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時辰快到了。”

    朝中勛貴已經來得差不多,她到得已是有些晚了。

    “謝謝。”班婳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朝他福了福身,“殿外寒氣重,石大人也請注意。”

    石晉無聲地對班婳抱了抱拳,直到班婳走開以後,他才又抬起了頭,看到的只有那一截裙擺晃過殿門的樣子。

    牡丹盛開得十分燦爛,就像是……她剛才笑起來的模樣。

    “你姐怎麼還沒來?”班淮小聲對班恆道,“你們不是一起進宮的嗎?”

    “剛才接姐姐的是皇後宮裡的嬤嬤,應該不會有事吧,”班恆往殿門口探頭張望,無奈道,“她今天穿那麼繁復的宮裙,能走快才怪。”

    “來了。”班淮看著出現在殿門口的女兒,笑眯眯地想,不愧是他的閨女,真漂亮。

    身為一個父親,班淮覺得自己的女兒那就是天下無敵美,其他誰家姑娘都趕不上自家閨女,便是連皇室公主,在自家女兒面前,也是不夠看的。

    從小他就愛對著班婳說,自家閨女真美,真可愛,整個京城無人能及。以至於班婳長大以後,也是如此地……迷之自信。

    班恆總覺得,他姐有自戀這個毛病,都是父親害得。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容瑕聽到身邊某個公子突然開始念詩,還是如此……不加掩飾的詩句,面上帶笑地朝這個公子看去,卻見他痴痴呆呆地看著門口,似乎被迷惑住了心神,他好奇的朝門口看過去,看到了殿門處那個華服女子。

    紅玉珠,美華服,芊芊作細步。

    容瑕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恍惚起來,他看著這個徐徐往殿中走來的女子,腦子裡被這紅與白的絕美驚艷了。

    他曾經設想過無數次這套血玉首飾被人戴在身上的樣子,可是不管怎麼想,總是想不起世間有哪一張臉,能與這套血玉首飾相配。

    原來,是她。也唯有她才配得上如此艷麗張揚的首飾。

    容瑕覺得自己心裡似乎有什麼填補了進去,就像是小時候心心念念卻不曾得到過的東西,終於有一天得到了手,然後發現這樣東西比自己想像中還要美好。

    殿中說話聲更大了些,就連方才失態念出一首顯得過於輕浮詩詞的公子,也仿若沒有看見從殿門走進的女子,借著喝酒的姿勢,掩飾了他剛才的失態。

    他們眼裡沒有看她,但是心裡卻看了無數次。

    容瑕端起酒杯,朝班婳遙遙一敬,仰頭喝了下去。

    班婳停下腳步,對他露出了一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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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5 11:16:09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人都有七情六欲,嫉妒也是負面情緒之一。

    石飛仙看到容瑕對班婳舉杯邀敬時,胃裡就像是喝下了一壇子醋,酸澀得難受。坐在她身邊的石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飛仙,你怎麼了?”

    “母親,我沒事,”石飛仙往殿外看了一眼,“外面又開始下雪了,不知道兄長會不會冷?”

    “能為皇上做事,是我們石氏一族的榮幸,”石夫人見女兒擔心兄長,便笑著道,“你不必擔心,我讓人給你兄長做了貼身保暖的衣物,應該不會太冷。”

    石飛仙勉強笑了笑:“那就好。”

    過來討好石夫人的人很多,所以石夫人也沒有察覺到女兒的異樣,轉頭與鄰座的夫人說起話來。

    班婳走到陰氏身邊坐下,把手放進陰氏暖和的掌心,蹭著陰氏身上的溫度。

    “手怎麼這麼涼,”陰氏摸了摸班婳身上的宮裝,把她的手捧在掌心,“你這丫頭,為了美連冷都不怕了。”

    “本來是不冷的,半路上見一個小太監有些可憐,便順手幫了他一把,”班婳朝陰氏身邊擠了擠,“母親,身上好暖和。”
    “因為我比你穿得厚實,”陰氏又好氣又好笑,只好無奈道,“都是你父親慣的。”

    班婳也不辯解,只朝陰氏討好一笑,顯得乖巧極了。

    “太子到、太子妃到。”

    陰氏與班婳理了理衣衫,站起身迎接太子與太子妃的到來。

    太子妃石氏,未出嫁前便頗有仁孝謙恭之美名,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妃以後,更是賢德之名在外。她容貌與才華雖不及妹妹石飛仙,但仍舊是京城裡有名的女子。

    她與太子也算得上是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唯一不太好的一點就是她與太子成婚四年,至今沒能誕下一子。太子雖未因此對她有所怨言,但是隨著二皇子即將成婚,她內心便越來越焦急。

    走進大殿前,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對她笑了笑。

    她看了眼四周,小聲道:“殿下,這不合規矩。”說完,她把手從太子的掌心抽了出來。

    太子無奈一笑,與她並肩進了內殿,但是她卻落後了太子半步。

    “見過太子,太子妃。”

    地毯很柔軟,太子妃看著四周眾人垂下的腦袋,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走過班婳身邊時,她腳步微微一頓,目光落到班婳發間的血玉釵上,紅得有些刺眼。

    太子乃未來的帝王,他的座位低於帝王,但又高於眾臣,直到夫妻二人落座,眾人才再度抬起頭來。

    “諸位大人請落座,”太子起身道,“今日乃父皇萬壽,普天同慶之日,諸位大人不必如此多禮。”

    太子仁德,性子溫和,在朝臣中十分有聲望,倒是二皇子總是胡鬧,不太得臣心。二皇子看著太子夫婦在上面裝模作樣,冷笑一聲,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想,行禮後便坐下了,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班婳所坐的位置在二皇子對面下方,她注意到二皇子的動作,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傻子。連基本的做戲都不會,你這是要上天啊。太子乃是他的長兄,還是同母兄弟,他在外人面前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太子,待日後太子登基,就算要收拾你這個弟弟,別人也只會覺得,是他這個弟弟太寒長兄的心。

    班婳覺得自己就挺會作的,但是與二皇子比起來,她就是委婉派的。

    二皇子心裡正憋氣,見班婳在看自己,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麼?

    班婳犯了一個白眼,嘖,性格沒有太子表哥好便罷了,長得還沒太子好看。

    不知道為什麼,蔣洛覺得自己一看到班婳,心裡的火氣就更大。想到自己這些日子被圈在宮裡的日子,他便恨不得生撕了她,但是……他不敢。

    班婳這個女人實在邪性又不要臉,在父皇面前也敢做戲撒謊,偏偏父皇還吃她這一套。這次因為父皇萬壽禮他才得以出宮,他不想剛出來又被關進去,這次暫且饒了這個小賤人。

    坐在二皇子身邊的人見二皇子盯著班婳不放,頓時一個個恍然大悟。果然英雄難過美人觀,都傳二皇子不喜福樂郡主,但是看他盯著福樂郡主眼珠子都不轉的模樣,似乎也不是真的討厭嘛。

    在皇帝萬壽禮上,沒有誰敢鬧出一點不開心的事情,就算家裡死了嬌妻美妾,臉上也要擠出笑來。

    所以當雲慶帝與皇後出現在大殿上時,看到的便是一張比一張燦爛的笑臉,有些人長得一般,偏偏還笑成了菊花,帝後二人紛紛移開眼睛,在人群中找一些相貌出眾的人看幾眼,才覺得眼睛好受一點。

    這家兒郎長得不錯,那家的閨女也漂亮。再扭頭,兒郎裡還是容君珀長得最好看,就這麼簡簡單單地站著,就比其他男人好看。皇後摸了摸手鐲,只可惜她沒有適齡的女兒,不然招來做駙馬多好。

    宮裡公主有好幾個,但對於皇後來說,這樣的好男人,不能便宜那些妃妾的女兒,這是她身為皇後的驕傲與任性。

    福樂郡主今天這身打扮真美,比其他貴女都要亮眼,這若是自家閨女,她肯定天天給她打扮得美美地,沒事就找一大排男人任她挑選,看誰敢說一個不字。

    皇後對班婳笑了笑,班婳回了她一個親昵燦爛的笑。

    年紀一大,就喜歡這種鮮活漂亮討喜的小姑娘,至於那些講規矩的才女,反而不是那麼招她喜歡。自家老二也不知怎麼想的,這般漂亮的小姑娘,也能把人手臂摔傷,這要是自家閨女,敢有人這麼對她,她不弄死他才怪。

    皇後端莊地坐在了鳳座之上,她不是一個特別愛笑的人,所以後宮妃嬪都十分敬畏她,覺得她深不可測。同樣這麼想的,還有朝中命婦,她們在皇後面前,總是擺著最尊重的姿態,唯恐引得她發怒。

    帝後面前,行叩拜大禮,慶陛下萬壽之喜。

    照舊是各種歌功頌德,照舊是附屬國使臣獻禮,班婳單手托腮,聽著附屬國使臣蹩腳的大業朝官話,時不時喝一口茶,以保證自己不要打哈欠。

    這些附屬國也挺有意思,拍馬屁的話比大業朝的官員們還要不要臉,每年班婳都能在他們身上學到不少拍馬屁的精髓。

    “皇王,您乃藍天上的雄鷹,引領著我族走向輝煌。”

    班婳在陰氏耳邊小聲道:“這個國家上次來的時候,是不是說的雄鹿?”

    陰氏差點沒繃住笑出聲,忙在桌子下捏了她一把:“別鬧。”

    “皇後,”等這個附屬國退下以後,皇帝在皇後耳邊輕聲道,“這國家上個使臣好像誇朕是雄獅?”

    “陛下,”皇後唇角微動,臉上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上次使臣誇的是老虎。”

    “是嗎?”雲慶帝皺了皺眉,誇他的人是實在太多,還有誇他是什麼月光下的什麼花,他也記不住了。

    皇後斬釘截鐵地點頭:“是的。”

    帝後身邊的王德微微動了一下。

    不,上次誇的是雄鹿。

    雲慶帝這個萬壽禮過得很熱鬧,中午用過宴席以後,下午諸臣與使臣們又看了各種歌舞表演,有大業的,也有附屬國們帶來的表演團,倒也有幾分意思。

    “陛下,”一位附屬國王子道,“鄙國聽聞貴國有一位容貌傾城,驚才絕艷的女子,心中十分向往,不知小王可否求娶這位女子為正妃?”

    雲慶帝面色一僵,容貌傾城……

    該不是姑母的孫女吧?

    “不知王子說的是哪位女子?”雲慶帝腦子飛速轉動,想著該以何種溫婉的方式拒絕。

    “據說這位女子姓石,擅詩詞,會作畫,是個極聰慧的女子,”這位附屬國王子一臉向往道,“小王十分喜愛貴國的文化,願意留在大業學習貴國的禮儀文化,並且求娶這位美麗聰慧的姑娘。”

    雲慶帝頓時松了一口氣,原來說的是太子妃妹妹,不是婳婳啊。不過這附屬國也不過是彈丸之地,當朝相爺之女怎麼能嫁給蠻夷之人?

    他看了眼面色不太好的石崇海,笑著道:“王子殿下,我大業有句話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心儀石姑娘,便要以男人的方式贏得她的芳心,王子你覺得呢?”

    附屬國王子聞言便道:“陛下所言甚是,不知石姑娘怎樣才能答應本王的求婚。”

    大業朝諸位大臣打量一下這位附屬國王子,相貌倒是很不錯,只是皮膚黑了點,略粗莽了點。再看一看離他不遠的容瑕,眾人瞬間在心底齊齊搖頭。

    怎樣也不可能答應你的求婚啊。

    石崇海的臉色十分難看,班婳相信,說這話的如果不是附屬國的王子,這位石相爺大概會衝過去給這個王子啪啪兩耳光。

    不過相爺不愧是相爺,盡管面前這個外族王子在惦記他的女兒,他還是維持了當朝右相的風度。

    “王子殿下,今日乃是陛下萬壽,此事只怕不宜在這個時候細談,”石崇海微笑道,“台上舞姿曼妙,王子豈可辜負?”

    “你說得對,”王子點了點頭,“我明日再到貴府細談。”

    班婳敢肯定,石相爺的表情僵硬了一個瞬間,只是他掩飾得極好,幾乎無人能發現。

    “姐,”班恆貓著腰湊到班婳身邊,小聲道,“你還是把你的臉遮住,萬一這王子看上你怎麼辦?”

    “不過是彈丸之地的王子,難不成還想我大業貴女隨他挑揀?”陰氏淡淡喝了一口茶,“放心吧,他連石家的女兒都娶不到,更別說你姐。”

    班恆聞言心中大定,回自己座位前,又拍了班婳一個馬屁。

    “她沒有你美,容貌傾城這個詞語不太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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