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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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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29: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口風

  葉語姝笑的時候很好看,一雙星眸彎彎,兩頰梨渦深深,稚氣又乖巧,看得人不知不覺也要跟著展露笑顏。

  卻是說著這樣的話題。

  楚維琳想,她能明白葉語姝的心境。

  與常恆熙再親如母女,葉語姝也是過繼來的女兒,若是旁人家的男兒,她能厚著臉皮和常恆熙私下交流,說一番長短,可偏偏那是常家的兒子,是常恆熙的嫡親外甥。

  她是親生女兒也就罷了,現在這樣的身份夾在中間,進退不得。

  常恆熙待她越好,她越開不了口,明明清楚這麼等下去的結果,依舊沒有勇氣表露一番心聲。

  楚維琳張了張嘴,猶豫了會兒,還是勸了一句:「真的不告訴你母親嗎?」

  葉語姝搖了搖頭,楚維琳見此,一時也不能再勸,便頷首道:「我誰也不說。」

  根據前世經歷,葉語姝是在景德二十四年的二月裡進門的,還有四年多的時間,以常恆熙為了女兒不惜和娘家反目成仇的這份寵愛來看,若葉語姝肯好好與母親說一說,未必沒有機會。

  若有可能,楚維琳想要拉葉語姝一把。

  在那艱辛日月裡,真心待她的人,楚維琳都想幫一幫,也不枉重來這一遭。

  等宴席散了,常老祖宗領著眾人往水閣觀戲。

  因是萬歲爺賜戲,開唱前少不得對著禁宮方向謝恩,年輕媳婦子和姑娘們即便不喜戲文,也不能隨意離席。

  楚維琳坐在葉語姝身邊,前面是常郁昕和常郁暖兩姐妹,趙家姐妹與常郁映坐在另一側,倒也不用打起一萬分的精神應付她們。

  常老祖宗點了《八仙過海》,唱了一段《玉笛吹得金鳳落》,眼看著天色漸灰,似乎要落雪了一般,便也止住了。

  過府的親眷紛紛上來告別。

  大趙氏引著趙家姐妹到了常老祖宗的跟前,常郁映挽著常老祖宗,嬌聲道:「老祖宗,阿憶月末就要及笄,以後就不能常過來了,我可真捨不得。」

  常老祖宗慈愛拍了拍她的手,寬解道:「真是孩子。她來不了,你不是可以去趙家?」常郁映還要說什麼,被老祖宗止住了,「可不許落金豆,讓姐妹們笑話。」

  趙涵憶亦開口勸了常郁映幾句:「我可等著你過來的。」

  「當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長大了,回想起來好多個從前在我跟前說說笑笑的小丫頭都是許久不曾見過了,」老祖宗歎息一聲,握住了趙涵憶的手,「這個月末是吧?我可要好好想想拿什麼與你添喜。」

  大趙氏抿唇笑了:「不如老祖宗替阿憶留心一樁好親事吧。」

  話音未落,眾人皆抬頭望去,趙涵憶白皙臉龐嫣紅一片,大趙氏一臉坦然,似是打趣之言。

  楚維琳驚愕之餘,倒也瞭然,大趙氏想以這樣的方式再探一探常老祖宗的口風。

  大趙氏說不出親上加親這樣的話,私底下若求老祖宗,很有可能被一口回絕,這會兒當著眾人的面,便是老祖宗不願意,也不會讓她下不了台階。

  果不其然,常老祖宗哈哈大笑,搖著頭道:「變著法子想問我討好處,我一個老婆子不認得多少才俊,花著眼睛也要瞪大了替孩子們謀劃一番,別說我小氣,我可是要替郁映把關的,趙家姐兒的好事兒,自有她祖母操持,我可不搶了這替孫女相看的喜氣哩。」

  大趙氏聽了這話,只能賠笑著應了,又替羞澀驚訝的常郁映說了幾句話。

  常郁映送趙家姐妹出去,楚倫歆過來叮囑了楚維琳幾句,便向常老祖宗告罪道:「老祖宗,我那兒剛得了些蜜餞,讓維琳替我捎些回去。」

  「難怪親家最疼你,大大小小都惦記著的女兒可比什麼都窩心,可比有些人有心多了。」常老祖宗一邊說一邊睨了常恆熙一眼,言語嗔怪,語氣卻極其寵溺,常恆熙趕忙撒嬌認錯,引得笑語陣陣。

  楚維琳福身跟著楚倫歆往水閣外走。

  背後傳來常老祖宗聲音,卻是道:「我是當真羨慕我那親家,身邊的姑娘都那麼貼心。」

  段嬤嬤道:「老祖宗,貼心的姑娘可成了您的兒媳婦了。」

  「沒錯、沒錯,便宜了老婆子我!」常老祖宗大笑,「你說,再『搶』個過來如何?」

  背後一涼,楚維琳腳步微頓,沒有多做停留繼續往前走,彷彿她沒有聽見一般。

  常老祖宗的那些話究竟何意?

  是尋常說笑,亦或是意有所指?還是因為不滿大趙氏剛剛的試探而反擊?

  楚維琳不用回頭,就能猜到大趙氏此時定然笑得格外勉強。

  老祖宗不僅僅化解了她的試探,更是當著眾人的面誇讚楚倫歆,誇讚了楚家的姑娘,甚至提議再迎一個楚家人入門,與她提起趙涵憶時的反應截然不同,怎麼會不叫大趙氏覺得難堪。

  楚維琳微微皺眉,大趙氏如何情緒與她無關,可她被「連累」了,甚至會讓在場的好事者以為常家當真要和楚家親上加親。

  而且,常家七兄弟,前頭三個都已成婚,四爺常郁明訂了夏日裡大婚,六爺常郁暉和葉語姝早已定親,七爺常郁曜才六七歲,只剩下一個常郁昀。

  大趙氏剛才就差把常郁昀三個字吐出來了,而現在,老祖宗說要「搶」,自然也只能替常郁昀「搶」,「搶」她這個唯一在場的楚家姑娘。

  楚倫歆也聽見了一些,偏過頭見楚維琳似是不高興,心中也是瞭然,道:「老祖宗就是一說,你別往心裡去。」

  等入了楚倫歆的院子,她讓人守了門,拉著楚維琳坐下,認真道:「維琳,本來這些話我不該跟你說,而是要去和母親說的,但今日老祖宗戲言一句,我也和你說說心裡話,都是實在話,我們姑侄兩個不說那些虛的。」

  楚維琳沒想到楚倫歆會這般謹慎,便點了點頭,等她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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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29: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談心

  「維琳,我與你娘最好,我自然也希望你好,她不在了,你的將來自然是由母親做主。放眼京中,那麼多少年郎裡頭,郁昀家世、學問、品行都是上乘的,母親細心替你選,也挑不出幾個能越過郁昀的,再說句不好聽的,便是挑出來了,也要尋人去打探男方家的意思,若不是相熟的人家,咱們主動總歸是落了下乘。」

  楚倫歆一面說一面觀察著楚維琳的神色,見她並不是特別排斥這個話題,也沒有羞惱得抬不起頭來,心裡又是歡喜又是心疼。

  女兒家羞澀有羞澀的美,可楚維琳失了母親,定要比其他姑娘家成熟穩重些才好,但想到剛才紅透了臉的趙涵憶和常郁映,楚倫歆很是心疼失恃的楚維琳。

  父親再好,總歸代替不了母親的存在,若江氏還在,楚維琳如今也定能如其他姐妹一般,不用自己來面對這些。

  思及此處,楚倫歆輕柔撫著楚維琳的背,心裡暗暗歎息。

  「你三月裡就十四了,再轉一年就及笄了,這日子說短不短,說長,其實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如果你覺得郁昀不錯,那麼我們不管老祖宗出於什麼心思提了這麼一句,這風聲就讓它慢慢傳開去,姑母再與她提一提,老祖宗好面子,定然不會牽連了姻親家姑娘的名聲而沒個表示,」楚倫歆說到這裡,怕自己突然提及這些讓楚維琳有了壓力,便又道,「維琳,你只管說真話,若不願意也無妨,也就是老祖宗隨意的一句話,姑母想法子替你化解。」

  楚維琳沒有馬上回答,抬眸平靜望著楚倫歆,姑母神情關切,眼底情誼深深絕非作假,要不是真心待她,也不至於說這麼一番推心置腹的話。

  不過,常府裡頭,撇開常老祖宗不說,媳婦之中大趙氏佔了半壁江山,楚倫歆無心爭權奪利,卻也不肯叫大趙氏壓得沒了話語權,如果楚維琳能給她添了助力,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這一點,楚維琳心知肚明,但也更明白,姑母是想一箭雙鵰,既讓楚家得乘龍快婿,又使她在常府裡如虎添翼,可要是楚維琳不認為常郁昀是良配,楚倫歆絕不會為了一己私慾逼迫她,毀她幸福。

  只是,婚姻一事,與楚維琳來說,到底是一根心頭刺。

  常郁昀的好與壞,楚維琳都不想評說,怨過恨過,也是前程往事,她只是不願意再入這常家後院,與常老祖宗、大趙氏勾心鬥角,太累,也太苦了。

  她的心願,僅僅是在乎的人能夠平安康健,自己能謀個和美的將來。

  楚倫歆見楚維琳沉默,猜出侄女大約是不願意,可她一時之間也不清楚為何楚維琳會排斥,便又問:「維琳,你是知道的,母親常年獨居內院,平素也不與其他府上的親眷多往來,怕也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你直接告訴姑母,你想要怎麼樣的家世、人品,姑母常常伴著老祖宗見各府女眷,替你仔細留意著。」

  楚維琳聽到這裡,不自禁氤氳了雙眸,楚倫歆的話講到了這兒,她要是不表示些什麼實在是空費了對方的苦心。

  自江氏去後,兩世輪迴,那麼多年歲月裡,楚倫歆雖是姑母,卻待她似親兒。

  「姑母,」楚維琳瘖啞道,「我知道,您是真心疼我才與我說這些的,本來這些事情都該由我母親操持……」

  掏出帕子替楚維琳輕輕按了按眼角,楚倫歆亦感傷萬分:「傻孩子,與姑母客氣什麼。」

  「您說的這些事情,我都沒有想過,我不清楚……」楚維琳想先退一步,讓這事先冷下來些,「表兄的條件是極好的,可我從沒有那麼想過,我只當他是表兄……」

  「這倒也是。」楚倫歆挺滿意這個答案,點了點頭。

  兩人是表兄妹不假,一年之中多多少少也會遇見幾次,可在楚倫歆心中,楚維琳這樣的閨閣小姐自矜著身份不胡思亂想是得體的表現,怎麼也比那些心思就差擺在檯面上來的姑娘家有規矩。

  「我是想著,這常府裡頭你還算熟悉,我也在這兒,不至於叫你摸不著頭腦。姑母是過來人,門當戶對什麼的,都比不上知根知底,重新去認識一大家子人,理順其中關係實在是糟心。」

  楚維琳怔了怔,復又思忖起了這句話。

  不管她如何看待這京中世家,章老太太替她選親,自是要門當戶對的。

  與楚家門當戶對的人家,有哪個是簡單清楚的?等她嫁過去,少不得費一番心思梳理,那時候遇見的人和事,未必就比常府裡的乾淨多少。

  有過一世經驗的她知道大趙氏的軟肋,不至於被對方壓得喘不過氣,而沒有小趙氏和恆哥兒在前,常老祖宗不會那般針對她。

  這般一想,這常家勉強也算是個省心些的地方。

  只不過,這些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楚維琳終歸是有心結難解,這常府的日子,無論好壞,她都不想碰,不敢碰了。

  「是我聽了老祖宗的話太心急了,」見楚維琳又陷入沉思,楚倫歆怕她越想越複雜以至鑽了牛角,道,「罷了,既然說了這事,維琳你也好好想想,有了答案再告訴姑母,姑母也要再探探老祖宗的意思,無論做哪樣打算,我們都不能失了顏面。再者,還要看郁昀的心思,等有了機會,姑母讓郁昭旁敲側擊一番。」

  楚維琳皺了皺眉。

  常郁昀兩次問了她的意見,又有地牢之中的真言在前,楚維琳相信他是一心求娶,那又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常老祖宗是打擊大趙氏也好,是真的有了這樣的打算也罷,畢竟話已出口,常家人能沉默,又怎麼能保證姻親之中沒有那多是非的嘴?

  等京城之中都聽聞了常楚兩家要再聯姻的傳言,常郁昀再暗地裡推潑助瀾,到時候只要擺出不忍連累表妹聲譽的姿態,以常老祖宗對他的喜愛,借了傳言的東風,這事就跟順水推舟一般,要成了真的。

  除非,她能讓常郁昀打消這樣的念頭,京裡談資多,只要兩家人都沉默,這風言風語很快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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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0: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不同

  楚維琳心裡的算盤辟里啪啦打得直響,可打著打著又覺得哪兒錯了,推倒了重來。

  不知不覺間,漂亮的柳葉眉越擰越緊。

  與其說是有些苦大仇深,不如講是孩子氣顯露,楚倫歆低笑出聲,可一想這孩子從前是彆扭冷淡,如今得體得如一夜之間大了十歲,行事都妥帖了,沒曾想說到了婚事竟是這般表情。

  這是真正把面前人當做了嫡嫡親的親人才會表露無遺啊。

  楚倫歆這般一想,心裡越發暖了,眼底也有些一絲堅定,她無論如何也要幫襯著替楚維琳說一門好親,也能慰藉了嫂嫂在天之靈。

  楚維琳此刻回過了神,不由有些懊惱了,先不說一世為人的小娘子們如何,她畢竟是三世為人,實在不該再把這些心思露在面上了。

  訕訕笑笑,楚維琳道:「姑母,我不是挑昀表兄好壞,實在是沒想過來常府。再者,上頭還有三個姐姐,我這兒若有些風聲了,她們怎麼辦?」

  這是實打實的話。

  楚倫歆凝眸,三張各異的少女容顏閃過腦海,姐妹之間多少有些相似,模樣卻也有高低。

  幾個月前楚維琬已經及笄了,行四的楚維瑢也就是這個月的生辰及笄,做姐姐自然不能一直擋著妹妹,可黃氏也斷不會為了庶女匆匆定了寶貝嫡女的路。

  楚維琬養在舊都,及笄禮又請了夏淑人,楚倫歆清楚長房是想讓楚維琬入宗親入勳貴人家的。

  不過,這事也拖不了太久,每年三月里長公主設宴,素來都是各府暗暗相看的時候,到了那時自有定論。

  若楚維琬嫁得好,底下幾個妹妹說不準也能得了好親。

  可再是好親,在楚倫歆心中,比不過自己已經耕耘打拼了快二十年的常家,比不過常郁昀。

  大趙氏再是強勢又何如,不一樣要謀劃著再添了娘家人進來才擋得住幾位弟媳們?

  如今老祖宗還康健,等將來老祖宗過了,常家四房自然是要分家的,到了那時,大趙氏再橫也橫不到分家出去的子弟身上。

  常郁昀母親早逝,為了繼母和父親冷了那麼多年的臉,以後能叫妻子在繼母跟前落臉面?

  況且,他的父親常恆淼外放多年,填房所出的兒子也小,心裡對長子多少有些虧欠,不至於太過為難小兩口。

  退一萬步說,真的就合不攏到要日日翻天覆地了,以常郁昀的學問,考取功名不在話下,到時候謀了路子外放個好地方,就小兩口舒舒坦坦過日子,怎麼不比這京城內院勾心鬥角強?

  楚倫歆的想法是好的,畢竟這時候不是前世,沒有小趙氏、恆哥兒,也沒有楚倫煜的死和楚維琮的過繼,興許這日子能過到一塊去。

  可楚維琳到底經歷過那麼一世,也見過楚倫歆與大趙氏魚死網破,最後鬱鬱不發纏綿病榻,虧得姑父是個好的,又有一個兒子,分家後總算是平穩閉眼的。

  再往後……

  再往後楚維琳接觸了秦大人,局勢一下子就失控了,可那局面又是她希望的,常家抄家定罪,分家了的子弟亦不能倖免。

  到最後姑父常恆晨和表哥常郁昭流放三千里,若楚倫歆知道,會不會恨她?

  思及此處,到底哽咽難受,只能拚命告訴自己,兩世已不同,兩世會不同,她不願意入常府,也盼著姑母不要再一病不起。

  見楚維琳眼眶有些紅了,楚倫歆當她是怕自個兒怪罪她挑剔,忙道:「好孩子,你說得對,上頭還有姐姐們,我們也不急著要如何如何,且先看看。」

  楚維琳頷首應了。

  瞅著時間不早了,楚倫歆把要帶回娘家的東西都備好,親自送了楚維琳到二門處。

  垂花門外,楚維琮正等著她,一臉的笑意,不知在和什麼人說話。

  楚維琳邁出去,這才看清楚外人的人,常郁昭和常郁昀。

  心裡一下子就彆扭起來。

  剛剛還想著有些對不住常郁昭……

  再說常郁昀,竹苑裡的事情虧他解圍,偏偏他一心追問的事情和楚倫歆的打算又疊到了一起……

  楚維琳穩了心緒,和兩位表兄問了安,匆匆上了馬車,楚維琮見此,也一一告別,跟了上來。

  楚倫歆把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

  從前只覺得是兄長,等一旦被點破了,意識到還有可能是良人,往後就會注意起對方來,意識一旦萌芽,若是看得對眼,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若是真的看不對,那也不用強扭造了一對怨偶,趕緊再替楚維琳另外謀劃才是正道。

  「剛見維琮興致勃勃的,你們在聊什麼?」狀似無意,楚倫歆問了一句。

  常郁昭扶著母親往回走,道:「是我和維琮下棋,五弟正好來尋我,看了一會。剛一路過來就在指點維琮呢。」

  楚倫歆聞言,笑著看向常郁昀,道:「也就你們幾個有這耐心,我記得我小時候,姐姐們都比我大上許多,哪個都不愛帶我玩,更別說陪我下棋了。」

  「五叔母,別看表弟年紀小,棋力還是不錯的,」常郁昀眼底含笑,道,「聽說是表舅教導的,我常聽人說,表舅的學問在翰林院裡都是拔尖的。」

  楚倫歆笑意更深,常郁昀這番話不似客套,句句顯露出對楚家人的好感,應該也不會排斥楚維琳。

  回頭還是先讓常郁昭探一探常郁昀的口氣,再多計較吧。

  另一頭,楚維琳靠坐在馬車上,寶蓮輕柔替她按著腿:「姑娘今日累了吧?回了府還是早些休息,養足了精神才好。明日何家、後日李家來拜年,杜家這幾日也要下貼子吧?十二那日四姑娘及笄。這一樣樣都馬虎不得呢。」

  楚維琳瞇著眼睛應了。

  初六晌午,何家人就到了。

  何氏昨日才回娘家拜見過,今日過府的都是兄嫂和孩子們,一時也沒有那麼多貼己話,本想讓家人在頤順堂裡多露露面,章老太太卻不喜熱鬧,讓何氏帶他們去了西意院,留了楚維琳陪她說話。

  又細緻問了些常府裡的情況,見楚維琳說得有條理又不亂編排人,章老太太心中滿意,卻也有些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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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章 怠慢

  知女莫若母。

  即便楚倫歆回門時沒有提及,可章老太太能感覺到,她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是順風順水的。

  姑爺、孩子具是好的,章老太太在宅子裡摸爬滾打多年,自然能想明白原因。

  常老祖宗身邊六個兒子,庶出的三、四老爺在幼年時就過繼了,畢竟她兒子多,不養庶子也沒人能挑刺。

  最器重老大常恆翰,以後這個家要交到他手上,媳婦大趙氏很是精明能幹,最寵愛老六常恆逸,偏疼幼子也是人之常情。

  居中的老二和老五,常老祖宗求一個中庸,不似對長子一般嚴厲,也不會像麼兒一般寵著護著,對作為五兒媳婦的楚倫歆自然也是這麼一個態度,不至於刻意為難。

  能讓楚倫歆不舒坦的,自然是精明得過了頭的大趙氏,佔了長嫂身份對妯娌指手畫腳的女人,章老太太一想就氣悶。

  虧得聞老太太不是那種性子,不然這個家中還怎麼過日子!

  可惜自個兒再強勢、再不滿,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親家家裡去,只能想著等楚倫歆回來時再提點提點,莫要和大趙氏硬碰硬吃大虧。

  想到女兒的生活,自是無心再和楚維琳說話,讓冬青送了孫女出去。

  楚維琳回到清暉苑,寶槿點了香,屋裡燒著地火龍,暖和舒服得讓人睏倦,便靠著榻子小憩了會兒,再睜眼時就覺得有些悶了,便示意寶槿支了窗子。

  只開了一條縫,外頭寒氣進來,不滲人反而是舒坦,楚維琳偏過身去,見寶蓮站在院子裡與面前的丫鬟婆子們交代著什麼。

  寶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著解釋道:「寶蓮姐姐在排年節裡的當值順序呢。」

  「怎麼這會兒來排?」楚維琳不由好奇,這些事情應當是上個月末就定下的。

  「李媽媽家住城東,放了她兩日的假,原本昨夜裡就該回來了,到天亮還沒個影子,寶蓮姐姐使人去打聽了,才曉得城東那兒因著鞭炮走水了,李媽媽家受了災,姐姐念著姑娘心軟,見不得下人們受罪,說是再給她兩日假。遠岱的娘半夜裡添了個兒子,遠岱想求個假,姐姐想著這是喜事,便准了。因而要重新排一排。」

  楚維琳聽罷,上下打量了一番院子裡著一身桃紅的寶蓮,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在她的記憶裡,寶蓮一直是個好說話的丫鬟,底下人求的,只要能應的她都應下,因而也有了好人緣。

  而寶蓮也的確事事都會與她稟報,楚維琳自不會在這些事情上為難下面人,也是准了的。

  眾人看楚維琳器重寶蓮,主子跟前說得上話,越發愛求她了。

  楚維琳知道,寶蓮內心裡是喜歡這樣的過程的,既然只是一個丫鬟,她要做體面的大丫鬟。

  這也沒什麼問題,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寶蓮在院子裡吩咐完,轉身就進了主屋。

  見楚維琳醒了,寶蓮笑著道:「姑娘,都安排妥當了。」

  翌日一早,頤順堂裡章老太太正用著早飯,就有丫鬟來稟,李家人已經到了大門外,不時就能到屏羽苑了。

  章老太太慢條斯理地喝著粥,心裡卻極為不滿,登門拜歲,哪有這麼早的。

  楚維琳咬了一口包子,李家人的規矩她還真是看不懂。

  上一回莽撞地想護夏姨娘,這一回清早過府,這是拜年還是問罪?

  等李家人從屏羽苑到了頤順堂,章老太太用最直接了當的姿態表達了不滿,她讓渝媽媽把一行人引到中屋坐著,自個兒帶著何氏、楚維琳和楚維璦在西次間坐到粥點都涼透了,才命人撤了桌子。

  李氏陪娘家人坐著,心裡一團火直冒,偏偏中途楚維琛偷偷往西次間打量,確實見到一桌子人圍著用飯,只好忍下。

  等西次間裡收綴乾淨,重新點了香,章老太太才讓李家人進來。

  李大太太再不高興,也只能規矩問安。

  章老太太靠著羅漢床,一副欲睡神情:「讓你們等在外頭,老婆子心裡真過意不去。哎,上了年紀不中用了,夜裡睡不踏實,早上實在起不來,多耽擱了會兒,也誤了早飯的時辰。李大太太可別見怪。」

  「瞧老太太說的。」李大太太抿唇笑了,讓幾個晚輩一一認了人。

  原本只幾個女眷先過來請安,可頤順堂裡耽擱了久了,在前院和楚倫栩說話的李大老爺、李羨及李家另幾個兄弟也都來了。

  李家畢竟是武家出身,即便在京城裡浸淫多年,還是學不來那彎彎繞繞的一套,李大太太面上還端著,幾個小年輕的面色就不那麼好看了。

  章老太太一來惱著李家兩次失禮之處,二來也不願多顧忌庶子媳婦的臉面,略說了會子話,就推說累了。

  李氏只能把人帶回了屏羽苑。

  頤順堂這兒也就散了。

  楚維琳出了屋子,寒風一吹有些發冷,寶蓮把手爐塞入她手中,又手腳麻利繫上了披風。

  「姑娘,快些回了吧,外頭怪冷的,可別受寒了。」

  楚維琳快步走著,思及之前頤順堂裡的動靜,問道:「五伯娘走的時候,似乎有些吵?」

  「是表少爺。」寶蓮細細解釋了一番。

  李家人受了怠慢,自然不是高高興興的。

  李家四爺走得急,撞到了一個冒失小丫鬟,當時就上了火氣,嚇得那小丫鬟跪地求饒。

  李氏當著娘家人被章老太太這般對待,也是一肚子的氣,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李家四爺鬧騰。

  還是李羨好說歹說,把人給勸住,放過了那小丫鬟。

  「姑娘,李大爺瞧著倒是個體貼底下人的,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今日這種情況,還能這般處理。」寶蓮笑著道。

  楚維琳睨了她一眼:「我倒是沒瞧出來。」

  要是沉得住氣,上一回在花園裡李羨就不會是那麼一副表現了,她看到的李羨,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若有機會,他定然會狠狠還擊。

  寶蓮卻不認同,只是楚維琳這麼說了,她自不能多爭辯,便略過了李家事體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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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0: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戲子

  「姑娘,與您說樣趣事,」寶蓮另起了個話頭,道,「昨日排了當值,雁君那丫頭哭鼻子了。」

  楚維琳挑眉,心中不解,怎麼排個當值還能哭了?

  寶蓮抿唇笑了笑,道:「原本奴婢想著咱們院子裡也添了人了,便想依著其他姑娘院子裡的慣例安排。雁君才剛出來做事沒多久,之前臘八、除夕都是排了假的,這次自然是要當值了,她頭一回不能跟家裡人一道過上元,難過得哭了。」

  十一二歲的年紀說大也不大,又是家生子,老子娘也有些體面,打小沒吃過什麼苦頭,這哭了倒也能理解。

  「這就是頭一回,既然入了內院當差,自然不比從前自在了。」楚維琳道。

  「可不是嘛,」寶蓮應和道,「昨兒下午她不當值,回去讓她老子娘勸了幾句,說是上元當值的紅封大些,多得了賞給她買胭脂,這才不哭了。奴婢想著,往年少人時也是這麼過來的,也不少這麼幾個人手,不如多准幾個假,有奴婢和寶槿當值,也不耽誤事情……」

  寶蓮說完,抬眼悄悄打量了楚維琳一眼。

  楚維琳面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在細細琢磨著這番話。

  換做以往,這樣的提議她會如何回答?

  從前的楚維琳不喜歡出去,每日都在屋子裡打發時間,院子裡多個人少個人還真沒什麼感覺,反正她身邊的事體也不多,大約也就順著寶蓮的意思多准了些人的假,又會念著寶蓮和寶槿兩個多年辛苦,如今既然有了人手,不如各輪個半日,讓她們兩個也能多歇歇,即便是多歇幾個時辰也是好的。

  楚維琳看了眼身邊的寶蓮,她正在抽個子,這幾個月來高挑了不少,齊眉額發柔順服帖,臉上胭脂紅得恰到好處,小巧紅唇邊一顆黑痣如點睛之筆,勾勒出乖巧能幹模樣。

  她的這個丫鬟,當真是個聰慧的。

  前世的這個年紀,楚維琳不懂寶蓮的這些彎彎道道,她聽到的是寶蓮和寶槿要多當值,她會心疼,可現在的她卻是懂的,寶蓮是以雁君說事,用她的心疼多換半日休息。

  倒真是個好法子。

  「你知道的,老太太那兒最重規矩。從前是人手不夠,院子裡少排幾個也說得過去,現在不少人了,還是照著規矩來吧。倒是你和寶槿兩個,輪著多歇歇,你看你這臉都尖了。」楚維琳一面說,一面伸手指了指寶蓮的下顎。

  寶蓮一愣,本能抬手摸了摸,半響才笑了:「既然是規矩,奴婢和寶槿怎麼敢躲懶的。」

  「你們自個兒看著來吧。」

  總歸這院子裡的人是放不得的,這個情況下,寶蓮便是想歇也不敢太明目張膽了。

  清暉苑裡,寶槿送了杜四姑娘的帖子來。

  簪花小楷寫得清婉秀潤,浣花箋附了桃花香,仿若三月春風一般,一如杜四姑娘的人,請楚維琳初九那日登門。

  楚維琳執筆寫了回帖。

  曉得是出門做客,又是沾親帶故的杜尚書家中,何氏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備好了車馬。

  馬車入了杜家,寶槿扶著楚維琳下車,杜四姑娘帶著丫鬟婆子候在垂花門裡,身邊還有一位臉生的姑娘。

  杜四姑娘親暱挽了楚維琳的手:「妹妹可來了!」又與楚維琳介紹,「這是我六妹。」

  由杜四姑娘引路,先去給杜大太太拜了年,又與杜家其他姐妹見禮。

  家風之下,杜家的姑娘們舉止得體,卻又不失開朗,便是幾位客居的表姑娘也是如此,叫人心生歡喜。

  見過了長輩,自是迎到了杜四姑娘的院子裡。

  說了會子話,不知不覺間親近不少,膽子大些的杜六姑娘神秘兮兮問道:「初五那日二嫂回門,你也去了常府?我聽說那日是宮裡賜戲,好不好看?」

  楚維琳怔了怔,年輕女子少有愛戲的,多數坐不住,為何杜六一問,好幾個姑娘都很感興趣地望著她。

  莫非杜家人皆愛戲?

  「我其實不太懂戲,不過長輩們都聽得興致勃勃,」楚維琳細細講了那日情境,「唱的是《八仙過海》,各路神仙、龍王,角色多了自然也就熱鬧了,我記得那何仙姑出場時,常老祖宗倒是誇了幾句。」

  「誇了什麼?」眾人催了催。

  「面如冠玉、唱腔圓潤。」

  杜六捂嘴笑了笑,道:「果真如此?姐姐再與我們多說說他。」

  楚維琳不解何意,問了之後才曉得,那是京城裡最紅的角兒了。

  瑞喜班,名字就喜氣吉祥,得了貴人們的親睞入了宮裡唱戲,當家的旦角兒蘇子毓更是一表人才,不僅戲台上動人,聽說卸了妝之後更是青年才俊,連宮裡娘娘們都捧他,這麼一來,到叫各家姑娘太太們好奇了。

  雖說是一戲子,姑娘們也就是好奇上了心,可貿貿然打聽總歸有失莊重,杜家姐妹們不敢叫杜大太太知道,也不好多問常郁昕,便問起了同樣是待字閨中的楚維琳。

  「可千萬別說出去,母親定是要不高興的。」杜四姑娘笑著道。

  杜六聞言,笑嘻嘻道:「其實啊,伯娘自個兒也想聽聽那蘇子毓的戲呢。」

  笑聲一片,卻是閨閣密語,姑娘們在一道,總是有些別樣情緒,說到了興起處,更是有人互相取笑。

  說著說著,自然少不得說到譽滿京城的常家少年郎。

  常郁昀一直是京中閨閣少女心中的夢,楚維琳聽了倒不意外,卻不知哪個提到了六郎常郁暉,她隱約覺得哪兒有些聯繫,暗忖了許久,才終於想到些往事。

  常郁暉行事出格,葉語姝會紅顏薄命,與他那些見不得人的癖好也有關係。

  常郁暉是男女不忌的,葉語姝死後,楚倫歆發現了這個秘密,也尋到了他養小倌的別院,聽說常郁暉的心尖尖是戲子出身,而那戲子正是出自瑞喜班,依稀記得姓蘭,恐怕兩人在這年的初五時便認識了。

  當真是一想起來就渾身不舒坦。

  若這些事情能早早攤到檯面上來,以葉家家風和常恆熙待葉語姝的疼愛,這樁婚事大概就要黃了。

  若能黃了,還真是一樁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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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0: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上元

  從杜家回來之後,楚維琳並沒有空閒下來。

  楚維瑢是正月十二日的生辰,及笄不比往常,便是庶出的女兒,長房那兒也沒有馬虎。

  黃氏亦是官宦家出身,請了娘家一位六品的安人做正賓,瞧著是抬舉了庶女,卻讓自個兒也添了不少美名,連帶著身邊的姑娘們都金貴了些。

  這般得利之事,倒是黃氏一管的作風。

  有司請的也是黃家人,黃氏吐了些意思,讓楚維瑢自己請了贊者。

  贊者多是姐妹擔當,也不算為難她這個不常出門也沒有幾個閨中好友的庶女。

  楚維琳以為楚維瑢會請楚維瑚,哪知四姐姐帶著丫鬟來了清暉苑。

  雖和楚維瑢說不得有多麼姐妹情深,但贊者一事本就是添福添喜的,又是自家姐妹,沒有往外推了的道理,便就應下了。

  這幾日一直在長房熟悉規矩,做著準備,以免當日出了意外。

  等傍晚回到清暉苑,自是有些疲憊。

  寶蓮拿著美人捶替楚維琳敲打,心疼道:「姑娘心真好,四姑娘一說就答應了,可也該顧著些身子,莫累過了頭。」

  楚維琳笑了笑,沒有應聲。

  楚維瑢沒有明說,但她還是懂了。

  安人做正賓已是給了她的臉面,那有司和贊者又怎麼能不上點心呢?楚維瑢是長房庶女,若請楚維瑚這個庶妹,越發顯得她沒什麼人緣了,若是隔了房的嫡出妹妹,倒還好些。

  畢竟,嫡庶相合,姐妹齊心,這樣的誇讚對大家都有好處。

  十二那日,早早就來了賓客。

  楚維瑢沐浴更衣後,便候著等待,她有些緊張,低聲和楚維琳說話緩解。

  有婆子進來一一說了前頭準備,等及笄禮開始,大老爺楚倫凜簡單致辭後,作為贊者的楚維琳出來,依著規矩淨手坐下,待楚維瑢行禮坐正之後,過去為她梳頭。

  楚維瑢一頭烏髮柔順,牛骨梳子輕輕一梳就滑落下去,而這及笄禮也同這順滑黑髮一般,極為順暢地結束了。

  等賓朋散去,楚維瑢才長長鬆了一口氣,握著楚維琳的手,道:「六妹妹,幸好有你。」

  楚維瑚聽見了,笑著打趣道:「四姐姐搶走了六姐姐,我到時候啊只能靠八妹妹了,是不是呀,八妹妹?」

  偏偏楚維璦木訥不經逗,一時愣愣沒有回話,引得楚維瑚直笑。

  等笑夠了,轉頭問了楚維琳:「上元夜裡,六姐姐與我們去看燈嗎?」

  上元沒有宵禁,京城裡燈火盞盞,格外好看,便是官宦勳貴人家,除了及笄的姑娘不能夜遊觀燈,年紀小些的只要有父兄相陪,也可以出門,這一日便是姑娘們最期盼的日子了。

  從前,楚維琳只在江氏還活著的時候跟著楚倫煜去看過,自打江氏沒了之後,她也就再沒去過了。

  「去吧。」不知怎麼的,楚維琳開口答應,突然之間,她就是想去看看。

  「那就我們四姐妹去,三姐姐和四姐姐就只能看家嘍。」

  因著去的姑娘不少,黃氏讓楚維琅、楚維琨照顧一眾弟弟妹妹,又撥了不少家丁跟隨,叮嚀萬分才放了行。

  華燈初上,映得人比燈俏。

  畢竟是姑娘家,少不得戴上帷帽,可即便如此,也讓難得出門的姑娘們興奮不已,而今日與他們一樣的出遊人極多,也不顯得特別打眼。

  隨著人群走了兩刻鐘,楚維琪年紀小,就有些吃力了。

  商量了一番,不願走的就隨楚維璟去前頭福來居歇腳,還要觀燈的就由楚維琅和楚維琨護著繼續走。

  楚維琳也不逞強,和楚維璦一道登上了福來居。

  福來居是官辦的,地方雖大,也吃不消今日客流,也是運氣極好,正好叫他們得了最後一間雅間。

  隨行的婆子伺候了茶水,楚維琳抿了一口,抬眼見楚維璟時不時往她這兒飄上一眼,不由心中一動。

  「雅間裡有些熱,我到外頭吹吹風。」楚維琳起身,見婆子們不放心,又道,「三哥哥陪我吧。」

  有楚維璟相陪,雅間裡又有這麼多人伺候,彼此不擔心。

  兄妹兩人走到福來居外頭,四處尋了個清淨處,小聲說起話來。

  說的自然是阮氏的事體。

  楚維璟是男子,打探消息自是比楚維琳方便很多,問過胡媽媽後,尋出了一位被阮氏打發出府的二房老人。

  說是老人,當初也不過是孫氏掌家時一個不入等的小丫鬟,阮氏入主之後,換了一大批人手,這個夏青就成了三等。

  夏青年紀小,又沒什麼背景,苦活累活自然都扔給了她,便是大丫鬟們的月事帶子,都要夏青和另幾個小丫鬟們去洗,體面人是決計不會碰這些腌臢東西的。

  夏青的印象裡,她沒有洗過阮氏的月事帶子,起先還疑惑過,後來阮氏進門一個多月就診出了喜脈,還有人誇讚過太太真是好運氣。

  這回叫楚維璟派去的人一問,夏青努力回想了一番,記起一些舊事來。

  阮氏進門頭一個月,夏青收拾了衣服送去浣衣院,好幾回被那兒的婆子抱怨,說衣服上沾染贓物不好洗,似乎是嘔吐的。

  只是這樣的細碎事情,浣衣院只會同夏青這樣的丫鬟抱怨,哪裡會四處說去,夏青聽了也就算了,亦不會去阮氏屋裡問。

  等阮氏生產之後,阮氏又放了一批人,不知為何就把年紀不大的一些三等也一併放了,其中便有夏青。

  夏青無依靠,被一個走南闖北的商人收作了外室,一直跟著四處做生意,臘月裡才剛剛回了京城,就叫楚維璟翻了出來。

  本來這些事叫楚維璟一個少年來講實在是羞得開不了口,可畢竟關乎孫氏、江氏和楚維瑂的性命,便是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也只能硬著頭皮說完。

  楚維琳安靜聽罷,心裡已經有了些計較。

  新婚婦人尤其注意身子,若阮氏好端端連連嘔吐,自然是會請大夫的,偏偏她沒有這麼做,全當沒有這樣的事情,讓人不得不懷疑,那時她已有身孕。

  「三哥哥,」楚維琳喚了一聲,「有一個線索就會有第二個。」

  楚維璟握緊了雙拳,點頭道:「這事在家中不方便與你細說,今日出門正好有這個機會。我會繼續查,絕不會繞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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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1: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姐夫

  站在樹下,抬眸望著街上景色。

  許是有花燈相綴,又有歡聲笑語入耳,慢慢的,整個人的情緒便平復了許多。

  深呼吸了一口氣,楚維琳展了笑顏,道:「三哥哥,我們進去吧。」

  本就離得不遠,步上台階時,楚維璟險些撞上從福來居裡出來的人。

  他還在想著那些事體,自己也唬了一跳,又見險險撞上的人是一個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作揖道歉。

  那姑娘粉臉紅彤彤的,急急把帷帽戴上,扭頭看了一眼跟在身邊的男子。

  男子快步過來,柔聲關切道:「碧娘,怎麼了?」

  楚維琳盯著那男子,只覺得那眉眼有些熟悉,仔細一想,才想起對方身份。

  這是她的二姐楚維瑤的丈夫、鴻臚寺司丞許大人的次子許禮誠。

  前世時,楚維琳和庶姐楚維瑤並不親近,所以對這位姐夫也僅僅只是曉得面容而已。

  楚維瑤去年春花芳菲中出閣,到此時還沒有一年,這回正月裡卻沒有回門,只捎了信回來,說是身子不適。

  對於庶女,何氏沒有多上心,加之除夕夜頤順堂的大火攪得她焦頭爛額,也就把楚維瑤的事體放在了一旁。

  沒有想到,會在這兒遇見許禮誠。

  「二姐夫,」楚維琳弄不清那姑娘身份,便先福身與許禮誠行禮,「姐夫出來看燈的?我二姐可一塊來了?」

  許禮誠聞言,一張白臉尷尬不已,右手作拳乾咳了幾聲:「你姐姐沒有來。」

  楚維璟劍眉挑了挑,看看許禮誠又看了看那姑娘,直截了當地問:「這位姑娘是?」

  許禮誠不肯作答,叫楚維璟堵著出路追問了幾次,才硬著頭皮道:「表妹。」

  不僅楚維璟目光凌厲,楚維琳冷笑出聲,若是尋常表兄妹,豈會在被問及時做如此表現,真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二姐正月未歸,聽說是身子不爽利,二姐夫不多陪陪她也就算了,還有閒情逸致與表妹看燈?」楚維璟雖和楚維瑤走動得也少,但畢竟是自家姐姐,見不得她被這般對待,言語之中難免透露出幾分不滿,「既然二姐身子一直不好,改日我們兄妹登門探病。」

  許禮誠本就不佔理,被楚維璟逼得節節敗退,連連擺手:「過幾日我自當陪娘子回門來給長輩們磕頭。」

  福來居人多,站在門口說了這麼會子話,已經有人竊竊私語,楚維璟不願意多惹無謂是非,讓了路出來,許禮誠自然而然想扶著表妹走,叫楚維琳冷眼盯著,抬起來的手又怏怏放下,兩人快步離開了。

  楚維琳上樓入了雅間,楚維璟臭著一張臉跟進來。

  楚維璦驚訝,小聲問楚維琳:「怎麼下去吹了會兒風,就這般不高興了?我剛隱約聽見底下有些動靜,出了什麼事?」

  「是……」楚維琳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轉念一想楚維璦和楚維瑤畢竟都是何氏的姑娘,便附耳把門口的事情講了一遍。

  楚維璦不知不覺間握緊了拳頭:「二姐夫怎可如此?什麼表兄表妹,分明就是……」

  後頭那些話,楚維璦一個姑娘家臉皮薄說不出口,只能恨恨不語。

  雅間的門被人敲了敲,守在外頭的丫鬟通報了聲,裡頭的婆子才把門打開。

  楚維瑚笑容滿面進來,後頭的丫鬟手中還拿著好幾盞各式花燈:「我們回來了。」

  卻是不見楚維琅和楚維琨。

  楚維璟問了一句,楚維瑚卻指著花燈道:「這些可不是小販們攤子上的,是打燈謎猜回來的,題題都很難,花燈擺了一夜都沒有人猜出來。七弟看中了那隻老虎燈,偏偏我們猜不出,幸好遇到了常家幾位表兄,昀表兄果真才學出眾,別說老虎的了,那兒好看的燈呀全部給我們拿回來了。表兄說讓我們一人一盞,圖個熱鬧。大哥和二哥就在隔壁雅間和表兄幾個喝酒呢。」

  許是楚維瑚神色飛揚,亦或是那燈著實好看,隨行的僕婦忙不迭誇讚了起來。

  楚維琳坐在圓凳上,靜靜看著那些燈。

  見她沒有動作,楚維璟從丫鬟手中取過一盞荷花燈塞到楚維琳手中:「快些拿著。」

  楚維琳低頭看燈,不知出自哪個工匠之手,當得起一句巧奪天工。

  並不是常見的滿開蓮花,而是蓮葉伴著欲放的花苞,娉婷如少女,亦有一隻蜻蜓立於花苞之上,便是那提手也作得似花梗,點綴幾個小蕊,精緻得讓人愛不釋手。

  姐妹幾人分了花燈,楚維琛提議去隔壁謝禮,便是楚維琳並不想和常郁昀打照面,也不得不依言過去。

  常家人的雅間很是熱鬧,幾個兄弟坐在外間,屏風後頭,奶奶、姑娘們湊在一塊說話,兩邊彼此行禮,又和常郁昀道了謝。

  楚維琳和楚維璦站在一塊,並不格外冒頭,依舊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個兒身上。

  佯裝不經意抬眸掃去,果真是常郁昀。

  那雙桃花眼底如有繁星,璀璨得讓人如望銀河,而那眼神分明在說,這燈襯你。

  猛得就想到剛剛楚維璦那說不出口的話,「什麼表兄表妹,分明就是……」

  楚維琳暗暗咬了下唇,再不看常郁昀。

  等回了楚府,寶蓮和寶槿亦對那花燈愛不釋手,商量著擺放在何處。

  楚維琳一想到那個眼神就牙疼,道:「隨意收了就好。」

  「姑娘,這燈收起來多可惜呀,好歹今夜上元,掛起來多好看。」寶槿連聲勸著。

  外頭傳來滿娘聲音,寶蓮出去看了看,領了西意院的程媽媽進來。

  程媽媽請了安,卻不肯坐下,賠笑著道:「老奴這麼晚過來,還請姑娘莫怪。是我們太太聽八姑娘說了今夜的事體,實在放心不下二姑娘,想請姑娘過去。」

  楚維琳驚訝,何氏素來沉得住氣,楚維瑤那兒不管什麼情況,明日問也是一樣的,為何會這般急切?

  往窗外看了一眼,滿月皎潔,一地銀光,她一時半會也睡不著,想了想,便隨程媽媽往西意院去。

  一入西意院,程媽媽引她入了西次間。

  何氏親切招了招手:「維琳來了,快些坐下。」

  楚維琳看了一眼,楚維璦不在,楚倫灃端坐著,她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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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1: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維瑤

  楚維琳福身向楚倫灃行禮。

  從楚倫灃的面容上,看不出他此刻心情,可一瞧何氏那殷切態度,就曉得這事三老爺是上了心的。

  不管何氏心中怎麼想楚維瑤這個庶女,表面上她要顧及楚倫灃的想法。

  楚倫灃遲遲抱不到兒子,對於幾個女兒還是喜愛的,楚維瑤雖是庶女,可她的姨娘沈氏卻是個紅袖添香的玲瓏知心人,因而楚倫灃對楚維瑤也格外關照些。

  「維琳,再和伯父說說,許禮誠那小子怎麼回事?」楚倫灃示意楚維琳坐下,問道。

  楚維琳一五一十說了,楚倫灃的面色一點點陰鬱了。

  何氏親自替丈夫換了熱茶,勸道:「姑爺既然說了要和維瑤回門來,等來了我們再問問?」

  「等他來?等得茶也涼了!」楚倫灃哼了一聲,屋裡全是自家人,他也不擺官場上虛虛實實的那一套,氣惱道,「婚後頭一個元月,便是維瑤身子不適不能回娘家,他做姑爺的是不是該來給長輩磕頭?許家一點表示也沒有!夫人,也是我們糊塗了,早該使人上門去的。」

  這些女人家的事情,應該由何氏拿主意,而這會兒說成了兩個人都糊塗,楚倫灃已經很給何氏顏面了。

  何氏自然是曉得的,見好就收表達自己的主母姿態,道:「老爺說得是,是我疏忽了,維琇嫁得遠我幫襯不到,維瑤這兒不該馬虎的。我明日就遞帖子,我倒要看看,許家藏了怎麼一個『表妹』。」

  見過那表妹的只有楚維璟和楚維琳。

  兩家畢竟還是姻親,便是心裡不滿,也不能讓他們上門對表姑娘指指點點。

  楚倫灃欣慰,與何氏道:「什麼帖子不帖子的,嫡母探望病了許久的姑娘,許家人還要攔著不讓進不成?只管去,我倒要看看許家人有什麼解釋的。」

  翌日一早,頤順堂裡何氏顧及章老太太身子,不敢言明昨日事,只說要出門去一趟。

  楚維琳回了清暉苑,睡了一個回籠覺。

  昨夜裡她睡得並不沉穩。

  那盞蓮花燈讓寶蓮掛到了後窗上,映著明亮月光,在青石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越發亭亭玉立了。

  楚維琳半夜裡朦朧睜開眼睛,神智說不清是清明還是迷離,仿若是看到了街上熱鬧的花燈節中,喧囂離得極遠,俊秀人影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執著謎面凝神思考,那燈中蠟燭光影影綽綽,照了半邊面容,細密的睫毛如半月,落下陰影。

  分明從未見過此景,卻那麼清晰出現在腦海之中。

  楚維琳抬手擋了眼睛,半響長長歎了一口氣。

  果真的魔怔了。

  越想離常家人遠一些,越想離那個人遠一些,偏偏叫他的幾句問題逼得落入這樣的夢境之中……

  直到蓮花燈燃盡,楚維琳才昏昏沉沉睡去。

  這個回籠覺睡到了中午才起來,寶蓮替她梳洗,寶槿去小廚房取火上熱著的午飯。

  熱過一次的飯菜,到底不比新鮮的口味,楚維琳自個兒不覺得,陸媽媽卻是心疼,拉著寶蓮低聲交代著寧神靜心的花茶,好讓楚維琳夜裡服過再睡。

  楚維琳正吃著,滿娘打了簾子探了個腦袋,道:「姑娘,三太太和二姑奶奶回來了,剛入了垂花門。」

  一愣,楚維琳含著筷子想了想,問道:「二姑爺呢?可一道回門了?」

  滿娘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寶槿也不用楚維琳催促,急急去了趟頤順堂,回到稟道:「只有二姑奶奶回來了,沒見二姑爺的人。奴婢回來時,三太太正好到了頤順堂,說是請姑娘也過去。」

  楚維琳皺了皺眉頭,看著樣子楚維瑤回門是有一些故事的,這些事本該越少人知道越好,請她一塊去,這是什麼道理?

  等收拾了碗筷,還是領著人過去了,行至半路遇見冬青,原是章老太太等急了催冬青來迎她的。

  快步入了頤順堂,章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身邊是垂頭紅著眼睛的楚維瑤,何氏坐在下首,青著一張臉。

  楚維琳一一問安,章老太太示意她坐下,道:「幸好昨日叫你們撞見,不然老婆子還不知道我的孫女這般沒出息!」

  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靜靜等著下頭的話。

  何氏尷尬不已,她教出了一個大方、可人的楚維琇,對於庶女肯定沒有對嫡女這般上心。雖衣食不虧,教養不懈,琴棋書畫都教了,做當家娘子的本事的卻是略過了。

  畢竟,在何氏的心中,庶女將來是配庶子的,差不多就夠了。

  楚維瑤上轎,何氏也是風風光光嫁了她出去的,哪知今日會是這麼一個情況。

  想今年她上午直奔了許家,到了門外,何氏使人去敲了門。親家太太上門來,門房自不敢阻攔,卻也磨磨蹭蹭才引著馬車到了二門處。

  許司丞的夫人帶著長媳馬氏匆忙趕來迎接,何氏寒暄了幾句,便問了楚維瑤住處。

  等何氏到了楚維瑤的院子裡,迎出來的陪嫁大丫鬟眼底含淚,何氏一看就心說不好,待進內室一看,就見庶女病怏怏靠在床上,一見了娘家人,哪裡還顧及嫡母親近不親近,失聲痛哭。

  許夫人的臉抽了抽,馬氏乾笑著想周旋幾分,陪嫁丫鬟哪還給她們機會,撲通跪下一把捋了楚維瑤的袖子,白皙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全是傷痕,跟打翻了顏料一般,比許夫人的臉色還要豐富。

  這要是再磨蹭,別說是何氏,楚家一門都要被當做軟柿子了。

  何氏當下就大手一揮,才不管許家人說什麼,讓陪嫁的丫鬟婆子收拾了東西,把楚維瑤帶了回來。

  帶回來之後如何,自不用她操心,有楚倫灃和章老太太拿主意,長房那裡也不會由著自家姑娘被夫家這般作踐。

  冬葵領了個醫娘子進來,陪著楚維瑤入碧紗櫥裡檢查身子,而後醫娘子細細說了楚維瑤的身子狀況。

  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精神也不濟,少不得要多休養一段時日。

  楚維琳聽了,心也沉了下去,她原本以為就是許禮誠與那表妹廝混冷淡了妻子,哪知竟還有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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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1: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七章 忍讓

  楚維琳是恨極了暴力的。

  前世常郁昀是沒有這般待過她,可葉語姝那兒,等葉家人開棺驗屍的時候,楚維琳才曉得葉語姝受了多大的罪。

  聽說頂著一口氣要去看女兒最後一眼的常恆熙當場暈厥,葉侍郎額頭青筋畢現對著常郁暉的正臉就是一拳,叫三四個小廝一塊才拖開了。

  誰知,楚維瑤也是這般痛苦的。

  章老太太握著楚維瑤的手,看著那些青塊,氣得不行:「你也是個迂的!都在京城住著,統共不過半個時辰的路,你自己回不來,難道他許家還關著你那麼多陪嫁的丫鬟婆子不成?隨便讓個人回來報信,這上上下下還能不管你嗎?便是你糊塗,你身邊怎麼就沒個機靈人了!讓那些榆木腦袋都給我在院子裡跪著!」

  章老太太發了話,罰的又都是下人,哪裡有哪個敢勸,冬葵出去之後,院子裡規規矩矩跪了三排。

  楚維瑤哭過了,兩隻眼睛腫成了桃子,叫冬青伺候著淨面梳洗。

  衣袖滑落,白皙柔荑上青紫印子看得楚維琳心驚膽顫。

  楚維瑤回過頭來,瞧見她神色,趕緊整好袖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嚇壞你了?上元那日,他沒為難你吧?」

  搖了搖頭,楚維琳反問道:「為何要為難我?」

  章老太太亦追問:「維瑤,把話說明白了,許家到底怎麼個意思?」

  楚維瑤張了張嘴,卻半響沒有說話,到最後眼底又氤氳起來,章老太太看不得她這個揚子,乾脆讓楚維瑤先回去歇息。

  外頭丫鬟通傳了一聲,說是錢媽媽候在了院子裡。

  楚維瑤聽了,一臉期盼。

  何氏歎息著道:「隨錢媽媽去吧,你姨娘那裡你自己解釋。」

  楚維琳對錢媽媽的印象並不深刻,只記得她是楚維瑤的奶娘,卻沒有隨楚維瑤出嫁,而是留在了楚府養老。

  等楚維瑤離開,章老太太拍了拍桌子,道:「尋個膽大的進來回話。」

  陪嫁的大丫鬟喬楚被帶了進來,跪下回話。

  「姑奶奶過得這般艱難,為何不報回府裡來?」

  喬楚垂眸,想了想之後,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楚維瑤過門之後,日子就不太舒暢,許禮誠待她熱一陣冷一陣,也不曉得是個什麼心思。

  許是楚維瑤是庶女出身,何氏強勢,她跟著沈姨娘學會了小心翼翼、忍字為上,許禮誠當她好欺負,越發變本加厲了。

  起初還有婆母許夫人出言周旋周旋,等到許夫人娘家的姑娘入京客居,局勢直轉而下。

  也不曉得那表姑娘給許禮誠灌了什麼迷魂湯,待嫡妻一日比一日苛責,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甚至是動了拳腳。

  許夫人被那表姑娘哄得服服帖帖,在她眼裡,娘家姑娘是自己人,兒媳婦是外人,心一偏,更是覺得表姑娘一顆芳心玲瓏人,不能叫她委屈了。

  楚維瑤的幾個陪嫁看不過去,想回來報信,可楚維瑤不讓,只管忍著,一退再退。

  要不是上元那日正巧讓楚維琳和楚維璟撞見那不要臉的胚子,這苦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喬楚說完,抬頭問章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們奶奶一直說,夫妻沒有隔夜仇,她這輩子都是許家的媳婦了,不管好壞都要一條道走到黑,若和許家鬧翻了臉,她只能絞了頭髮去做姑子了。」

  「不如做姑子!」章老太太恨恨道,「這般沒出息!什麼一條路走到黑,連累家裡姑娘們臉面!」說罷,見楚維琳擰眉,章老太太便問,「維琳,若是你,怎麼辦?」

  怎麼辦?

  既然嚥不下這口氣,自然要攪得他許家天翻地覆才好,曾經她怎麼對待常家,自然也是怎麼對付許家。

  只是這一席話卻是說不得的,楚維琳隱去眼底情緒,這才抬眸回答:「自有長輩們做主,總歸不能叫許家人這般作踐,許禮誠既有了新歡,不如和離了清淨。」

  何氏聞言,睨了楚維琳一眼,她正腹誹章老太太問一個閨閣姑娘並不妥當,哪知那姑娘半點羞澀沒有,大言不慚說著「和離」,叫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章老太太並不覺得這問題有什麼不對,道:「勉強還算是個拎得清的。」

  楚維琳知道,章老太太出自閨訓極為嚴苛的舊都世家,做嫡妻自有做嫡妻的準則。

  為妻者,重賢德品性,掌一家之事,受丈夫尊重。

  男人可以有心頭所好,有妾室相伴,卻決不能讓妾越過了妻,也不能讓男人「蹬鼻子上臉」。

  像楚維瑤這般,要忍氣吞聲才做妻子,不如不結這段姻緣,好過傳揚出楚家姑娘懦弱無能不足以為妻這樣的話語,平白連累了一眾姐妹。

  「老太太,」何氏插了一句話,「先看看那邊的意思吧,我們這是最壞的打算。」

  章老太太哼笑,鄙夷道:「別糊塗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維瑤這個軟性子能給捏硬氣了?再說許家,我不信他們能曉得好歹。你有這個工夫,不如好好教導維璦,免得將來走了維瑤的老路子。」

  何氏挨了訓,面上無光,只能訕訕應下。

  等楚倫灃散值回來,聽了何氏的話,不由火冒三丈,又聽前頭來報,說是許大人帶著許禮誠上門來了,他噌得站了起來。

  章老太太靠著引枕,讓楚維琳替她捶著腳,緩緩道:「怎麼應付不用老婆子教你吧?」

  楚倫灃拱手彎腰,應道:「母親,兒子省的。」

  等楚倫灃出去了,楚維琳一面敲,一面想,和離和離,講究一個「和」字,但看章老太太的意思,顯然不是打算和平收場,要讓許家褪一層皮。

  何氏也知道章老太太的心思,可她有她的顧慮,便告了罪追了出去。

  「老爺,」何氏拉了拉楚倫灃的袖口,低聲道,「我們都心疼維瑤,可我怕萬一鬧得大了,傳出去叫人看笑話。萬一有言官抓著不放,鬧僵了朝堂上會不會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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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2 00:31: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迷心

  楚倫灃原以為何氏有私心,聽到後頭見她是關心他的官運,便軟了心腸,道:「今日你把維瑤帶回來,做得很對。至於你說的那些,是我們男人的事,你不用過分擔心。我若連自個兒的姑娘都護不住,還談什麼替陛下護天下百姓?」

  何氏一肚子擔憂被堵了回去,只能點頭。

  楚倫灃去了前院,並沒有即刻發作,等著許家人先賠禮。

  許大人一腳踢在了許禮誠的小腿上,壓著他磕頭認錯:「楚大人,親家公,是這臭小子不懂事……」

  楚倫灃冷冷笑了,在許大人避重就輕和爛和稀泥一般解釋,許禮誠不痛不癢、絲毫不誠心的道歉之後,他端茶送客。

  許大人一愣,這才意識到不好。他原想著風流韻事誰都有,便是楚倫灃不也是有個小意濃濃的姨娘嗎?拈酸吃醋是種情調,被娘家人撞見了,賠禮道歉也就成了,做長輩的勸和不勸分,大過年的又是同朝為官,豈會真鬧了個臉紅。

  可現在一看,楚倫灃這意思顯然是不想順著台階下來簡單了事,許大人抬頭見楚倫灃不鹹不淡,低頭是許禮誠吊兒郎當,他自個兒不上不下,左右沒臉了。

  許大人有些急了,跳起來對著兒子一陣猛打:「愚不可及的東西!簡直蠢透了!親家和兒媳不原諒你,你也給我滾出許家好了!」

  越罵越氣,越氣越急,要不是這裡是楚家書房,許大人都要把桌上的文房四寶一股腦兒都砸到兒子身上去。

  想他辛苦為官,好不容易替兒子結了門好親,兒子竟然這般笨,和表妹出門竟然叫岳家人撞上了!就算撞上了,竟然不懂周旋推脫,理由藉口一大堆,他不用打腹稿都能找出一堆來,這蠢兒子竟然被逼得露了馬腳,說了真話!

  真是笨死了,氣死了!

  全怪自家那個蠢婆娘,眼饞娘舅家那些銀子,把孩子接進來一塊住,這不就住出問題來了嗎?

  許禮誠無處可躲,心裡卻一點也不服氣,他自認是官大人家的嫡子,竟然要去娶一個庶女,論模樣、論才學,楚維瑤哪裡比得過表妹?

  自從結了這門親,許禮誠出門都感覺低人一等。

  從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能有什麼好貨色?讓他在同窗跟前都抬不起頭來。

  許大人打得極凶,兩眼紅光,瞅見角落收著一隻雞毛撣子,衝過去捏在手中,對著許禮誠一頓猛抽。

  許禮誠吃痛,再也忍不住,跳起來抓著雞毛撣,吼道:「一個姨娘養的東西,做妾都是抬舉了!」

  許大人一口氣噎著,臉上的肥肉抖了兩抖,僵硬著脖子扭頭去看楚倫灃。

  楚倫灃整了整衣角:「不用你們抬舉,既然看不上小女,我接回來就是了。」

  說罷,起身出了書房,兩耳不聞裡頭兩父子的爭執聲。

  許禮誠的這句話,自然是傳到了頤順堂裡。

  楚維琳驚愕不已,她倒是沒想到,許禮誠的理由這般簡單,這般可笑。

  按尋常來說,楚倫灃一個正五品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許大人為正六品鴻臚寺司丞,在京城這個官宦多如牛毛的地方,算不上什麼大的差距。

  楚維瑤以庶女配嫡子,似乎是沾了些便宜,可楚家豈是許家能比?

  楚倫灃這個父親的官職不算大,可楚證賦官拜從三品,又是都轉鹽運使這樣的實差肥差,楚家是世家,代代出秀才進士。

  許家本是小戶人家,供出一個進士走到這個位子已屬官運亨通,便是叫嫡子娶庶女,能靠上楚家這座大山,怎麼不算是大賺了的?

  偏偏許禮誠不這麼認為,真真是鼠目寸光。

  楚維瑤還被蒙在了鼓裡,翌日幾個姐妹過去探望她時,她紅著臉道:「許家……父親真想我和離嗎?這和離了,我能去哪裡?若許家來迎,還是讓我回去吧,他們曉得我不是娘家無人,以後不會再如此了。」

  楚維琛性子急,本就是被李氏哄了許久才不情不願來探病的,聞言哪裡忍不住:「昨日許家已經來過了,二姐姐還是別做青天白日夢了,許禮誠說,他看不上二姐姐是庶出的,丟了他的人。話說到這份上了,你還要回去?你要是回去了,我們幾個還怎麼做人?不如一道做姑子去,好過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什麼?誠郎他、他這麼說我?」楚維瑤猛搖頭,哀哀道,「不會的,他只是叫別人迷了心竅,不是嫌棄我……我是他八抬大轎進門的妻子,便是有了其他人,也絕對越不過我……」

  「越過你做什麼?打死你就行了!你看看你這一身的傷,他哪裡把你當妻子看!便是對下人,也沒有這麼任打任罵的!」楚維琛氣急,「他不僅罵你,還罵你姨娘,做妾都是抬舉你!」

  楚維瑤幾乎吐血:「他竟這般說我……你們也這般說我……我沒有讓你們做姑子,你們這是在逼我去做姑子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楚維琳怕楚維琛再說下去,楚維瑤會撐不住,勸了楚維琛之後,又道:「二姐姐,別做糊塗人了,你要去許家尋死,也要顧及著這楚家上上下下的臉面。」

  楚維瑤靠著錢媽媽垂淚,錢媽媽哭著勸她:「我的好姑娘,想開些吧。那裡是虎狼之地,這兒總歸有姨娘是疼你的,老爺和太太也是疼你的。」

  後頭這一句,自然是看著楚維璦在才加上的,楚維琳掃了錢媽媽一樣,突然覺得她的眉宇有些說不出的熟悉之感,尋思了會兒卻又想不起來像誰,只能作罷。

  等出了楚維瑤的屋子,楚維琛冷冷瞪了楚維琳一眼:「你不該攔著我,你看看二姐姐說的什麼話!哪是我們在逼她,分明是她在作死!就該狠狠罵,罵醒了才好。」

  「若罵得醒,我定不攔著你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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