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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5:59: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夢語

  好端端的,突然出了這樣的事,賀蘭子珩很有些慌,本是在暗中護著的護衛不得不起個宮人的作用,合力急送蘇妤回宮去。

  速傳了御醫來,所幸是無甚大礙,只說是“心脾兩虛”,加之連日顛簸以致太過疲憊,故而暈厥。

  皇帝長鬆口氣,握著蘇妤有些微微發涼的手,直怪自己太心急了,該先讓她歇一歇才是。

  許是疲憊中本就身子虛些,目下一昏過去便更加虛弱了。入了夜,竟在無知無覺中發起燒來。燒得不高,卻一直沒醒過來。

  牙關緊咬著,連藥也難餵進去。縱使御醫一再擔保“並無大礙,即便不服藥也無事”,皇帝仍是難以放心。折枝好不容易把藥餵完了,皇帝的面色才緩和了些。

  “阿澈……”蘇妤一聲低低的輕喚,看過去,倒是仍沒醒過來。

  “你還是信不過我對不對?”蘇妤呢喃道。皇帝微怔,一時不知她指的是什麼,亦不知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夢裡對蘇澈說的。

  “我沒有殺那孩子。”她說。

  原來還是執著與這個。皇帝喟歎著,終是應了一句:“朕知道。”

  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猛地窒息。蘇妤微有些發白的嘴唇輕啟,虛弱無力地道:“我活得比你長了。”

  這句話他聽到過……是在他死後!他清楚地記得,在蘇妤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走向了妝台,從妝奩中取出那把他先前丟給她的匕首,割了腕……

  倏爾反應過來,之前的幾句話……亦是他死後聽她說過的。

  “阿妤你……”立時錯愕,曾經有過、卻又被他自己覺得可笑而擱下的猜測再度浮上心頭。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仍昏迷著的蘇妤,無法不覺得自己被上蒼戲弄得可笑——他以為他重活一世便可以好好彌補她一番,難不成……她和他一樣,也重活了一世?

  可若是如此……若是她也記得前世,自是該恨她的,那麼她一直以來的依順呢?

  都是騙他的?

  無盡的驚意與懷疑才心頭縈繞著,如同五味瓶被打翻一般,讓他心緒難言。

  折枝看他滯在那裡,也不敢出言打擾,小心地察言觀色著。但聽得蘇妤喉中並不舒服的一聲輕哼,賀蘭子珩幾乎是下意識地去拿起了旁邊的茶盞,慢慢將茶水餵給她,好像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那些煩亂。

  蘇妤又睡得安穩了。賀蘭子珩靜靜看著她,心知此時尚不是胡亂猜疑的時候。她病著,不管怎麼說都還是安心養病為上,其餘的事……等她醒後有的是時間去想。

  .

  如她真的和他一樣是重活一世的呢……

  皇帝走到殿門口,一聲長歎。抬頭望了一望,今天當真是天氣晴好,方纔那處的漫天星辰璀璨奪目不說,月色也很是皎潔。卻再沒了觀景的心思,滿心都是……若她當真是重活一世了呢?

  他要如何繼續和她相處……

  他要她開心,但不是要她強顏歡笑。如若她記得上一世、如若從前的種種都是假的,活得定然辛苦得很,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告訴她他也是重生的?

  這個念頭在賀蘭子珩心中停留了一剎那之後,他便退卻了。

  說不得,如若她當真重活了一世,對上一世的他必定存怨。如若不告訴她自己便是那個“他”,她興許心中還能平靜些,覺得只不過是重走了一世遇了不一樣的事;若是坦言告訴她,豈不是要她直面上一世負她最多的那人麼?

  有時候把唯一的一層窗戶紙戳破了、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未必是好事。

  假作不知、如從前一樣?似乎也不是個法子。還是那句話,他想要的結果,不是她強顏歡笑。

  .

  一眾御前宮人便看著皇帝在殿前一直站著、一直沉默著,直到破曉。蘇妤尚未醒過來,但已退了燒,御醫又搭過了脈,說是全然無事了。

  “陛下大安。”聽得問安聲,皇帝側首望過去,是嫻妃。輕一點頭,聽得嫻妃又道,“臣妾聽說昭儀病了……來看看。”

  可見是看出了皇帝面色陰沉,嫻妃的話語有些猶豫。皇帝頷首道:“還睡著,你去吧。”

  嫻妃又一福身,提步進了殿去。賀蘭子珩重重一歎,終是也回了殿中。

  嫻妃看了看蘇妤,不由得淺蹙了眉頭,低低道:“好好的……怎麼……”

  便聽皇帝說:“是朕的不是。”

  嫻妃不覺心裡一緊,覺得不該說這話,皇帝又道:“明知旅途勞頓,朕該先讓她歇歇的。”

  說得誠懇,儘是懊惱之意,是當真後悔。

  蘇妤隱隱約約聽到了耳邊的交談,卻好像無論如何醒不過來、睜不開眼,覺得渾身都酸痛難忍。也難怪如此,從沒騎過馬的人,昨天那一番疾馳之後往往都會覺得渾身的骨架都被顛得散了,時常要難受上一兩天。加之又猛地病了一場,便連睜眼也覺無力。

  子魚從她的被子底下鑽出來——也沒注意是什麼時候鑽進去的,看來已經在裡面陪她睡了好一陣子了。望了望皇帝又望了望嫻妃,子魚回過身爬到她身上,站在她胸前猶豫了一會兒,拿鼻尖碰了碰她。

  涼涼的。

  蘇妤清楚地知道是誰,只是無力得不願睜眼。可她不睜眼,子魚那涼冰冰的鼻尖便一下接一下地碰在她臉上,不僅涼涼的還癢癢的。

  又過一會兒,這感覺變成了兩個。

  ……非魚也來了。

  皇帝和嫻妃同時默不作聲地看著這兩個大白團,都在思量此時要不要把它們抱開。

  蘇妤終於忍不了了,費力地抬起手來,不留情面地把它們撥弄開,一扯被子把自己蒙在了裡面。

  “……醒了?”皇帝問了一聲,口氣如常,並未急著問她關於那些讓他心驚的夢話的事。

  蘇妤聞聲,又緩了一緩,徹底清醒了過來。又意識到方纔的交談中似乎還有嫻妃的聲音,揭開被子,強撐著抬了抬眼,還沒來得及完全看清面前的二人,子魚非魚便又跑上來搶了這視線。

  “……”蘇妤眼前只有它們,能感受到的氣息也只剩了它們的呼吸。

  “絲……絲……”子魚發著微弱的聲響,好像關切之語。

  眼前驀地一空,子魚在不滿的“咯咯”聲中被強抱開。皇帝把它擱在地上,自己坐到了蘇妤面前。非魚趴在蘇妤身上朝地上看了看,自覺跳下去找子魚了。

  好像被雪貂這麼一攪更不知該如何開口。皇帝在她榻前坐了許久,才問出一句:“感覺好些?”

  “嗯……”蘇妤的鼻音仍有些重,皇帝一笑,似是無意般地問她:“昨晚夢到什麼了?”

  夢到什麼了?蘇妤想了一想,覺得腦中發懵,似乎確實是做了不少夢,又一個都記不起來。

  認真地想了又想,她坦然回道:“不記得了……”又有些瞭然地問皇帝,“臣妾說夢話了?”

  “嗯。”皇帝一點頭,遂緩緩道,“你說……你活得比朕長了?”

  倏然明朗。蘇妤猛一抽氣,心知自己是在夢中不受控制地道出了前世,但是就這樣說出來……豈不是大不敬?

  未來得及說什麼,便聽得皇帝又問:“究竟夢見什麼了?”

  “臣妾……”蘇妤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壓著,讓她有口難言。她自知那話從何而來,決計不是詛咒皇帝早死的意思,但就這麼讓皇帝聽了去,不一定要怎樣想。

  “臣妾不是……”蘇妤有些慌,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定了定神祇道,“臣妾沒有不敬之意……”

  “……”眼見皇帝默了一瞬,她才要再開口說些什麼,他卻先道,“朕隨口一問,你好好歇著。”

  就如同她不怎麼解釋,他也不知如何發問才好。這麼一問便讓她生了誤會,可若直言問她“你可是重活了一世嗎?”——豈不更怪,萬一她不是,非得被他這想法嚇著。

  看得出她仍有心驚,賀蘭子珩淺一笑給她寬心說:“朕就是一時好奇,夢話麼,說什麼都當真不得,不怪你。”

  因知道蘇妤從前那些奇準無比的夢境,嫻妃看出了點端倪,猜想大概是蘇妤又做了什麼關於日後的夢,不過這一次說出來的夢話有些嚇人。

  不同於蘇妤因為往事而活得戰戰兢兢,依著嫻妃的性子,她總覺很多事情,都還是說了為好。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話如是不說,皇帝怕是真要難免去想,蘇妤是不是白日裡也曾想這些事、夜裡才說出這樣的夢話來,大概還不如告訴皇帝她是一直被夢魘困擾。

  再者,嫻妃讀閒書讀得多,總覺得古往今來,這能知前知後的奇人異士大有人在,西漢時便“前有東方朔,後有主父偃”——蘇妤雖不同他二人一般是學了周易才知那些事,而是因著做夢,但……結果也差不多麼。

  斟酌再三,嫻妃覺得自己讀的書多、知道的事情廣,皇帝橫豎不會比自己差了去。一番猶豫之後,她看向蘇妤:“姐姐,要不……那些夢……”

  跟皇帝直說了算了,也算不上什麼大事——總比被疑是詛咒帝王來得好些。前者許是失寵,後者搞不好就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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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6:58: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半明

  “阿梨!”蘇妤忍不住一喝,止了嫻妃的話。嫻妃噤了聲,蘇妤凝睇著她直搖頭,“我沒事了。”

  那事便莫要提了。

  嫻妃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她也知道,這麼多年來,蘇妤的夢一直都在。今日皇帝若真不怪便不提也罷,但若之後再出了類似的岔子,是個人便免不了要多心的。

  憑皇帝目下對蘇妤的寵愛,便是知她有這種異術也不至於賜死;可如是次數多了,等皇帝本就生了疑,後果如何便更加不好控制。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在這樣的時候,其中利弊愈發明顯。

  思忖良久,嫻妃未再看蘇妤,端端正正地朝皇帝福下身去,輕緩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自會斟酌好言辭,盡力不讓皇帝為此對蘇妤生厭。可就算皇帝知情後嫌隙難免,這話也非說不可。

  “阿梨……”蘇妤無可置信地看著她,不知她是什麼意思。心中自是不肯去想連嫻妃也要害她,可那樣的事……她為什麼要告訴皇帝……

  皇帝輕一點頭,復又回過身來,請撫了撫蘇妤的額頭,溫言道:“朕去去就回。你好好歇息便是,不必多想什麼。”

  此時的賀蘭子珩覺得,嫻妃能告訴他的最差的情況,也就是蘇妤確是重活一世了。

  皇帝和嫻妃離開了寢殿。蘇妤躺在榻上,覺得渾身都冷極了。她沒想到嫻妃會在此時把事情挑出來,更不清楚皇帝聽後會是怎樣的反應。無論宮中還是民間,都對這樣的“妖術”很是忌諱,難不成她上一世被誤會了一世、這一世還要死在上一世的記憶上?

  或者……便是不死,還會遇到什麼?

  失寵?回到從前的境地去?蘇妤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皇帝因此對她生厭,只會比從前更厭,從前他的態度已讓她吃盡了苦頭,這一次……

  失寵也還罷了,是不是還會牽連到蘇家?父親、蘇澈,上一世他們死在了這一年的秋天和她沒有關係;這一世,是要因她而死麼?

  無助感透骨,生生地激出淚來。

  “娘娘……”折枝看得微驚,全然不知蘇妤是怎麼了、更不知嫻妃這是要對皇帝說什麼,想勸也無從勸起,默了一默,只能說,“娘娘大病初癒……莫要動氣為好。”

  賀蘭子珩踏進殿門,看到的便是蘇妤側躺在榻上,縮著身子,雙臂緊緊攏著被子,可見是心裡害怕。眼見折枝在旁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皇帝揮手命旁人皆退下的同時又對折枝說:“折枝,你也出去。”

  “陛下。”折枝回身一福,縱是再不放心蘇妤,眼下也只能聽旨。

  皇帝步履穩穩地走向床榻,蘇妤抬了抬眼,目光空洞極了。身上仍是酸痛陣陣,蘇妤掙了一掙坐起身來,忍著淚口不擇言地解釋道:“陛下……不是嫻妃娘娘說的那樣……”

  賀蘭子珩在榻前站穩了腳,挑眉問她:“那是怎樣?”

  “臣妾只是……只是一時夢魘……”蘇妤說著下唇緊咬,心中也知這樣的解釋很是無力。

  “嘁”地一聲輕笑,皇帝斂身坐了下來,拇指在她臉上一拭淚痕,笑道,“多大點事?你嚇成這樣、嫻妃也說得小心,你自己告訴朕不就得了?”

  蘇妤微愕,只覺皇帝的反應也忒平靜了些,這麼容易便接受了這事?

  賀蘭子珩瞟了眼案幾上冒著熱氣的藥碗,隨意問她:“什麼時候送進來的?”

  蘇妤木訥地回道:“剛才……”

  剛才皇帝和嫻妃出去的時候,宮女送了藥進來,見了她的樣子連話也不敢說一句,折枝更是忙不迭地吩咐那人退下,一時也不敢勸她吃藥。

  “趁熱喝吧。”皇帝一笑,端起藥碗來,一壁吹著一壁又笑道,“別一驚一乍的。嫻妃早知道這事,這些年不也沒把你當個怪人看麼?怎麼到了朕這就不行了?”

  聽他口氣確是渾不在意的樣子,蘇妤才微微鬆了口氣,怔怔地看著他不言。皇帝兀自舀著藥吹著,俄而自己用嘴唇碰了一碰嘗了一口,隨即眉頭一皺:“好甜。”

  ……好甜?

  蘇妤一時未能回過神,皇帝看向她認真道:“真的,不信你嘗嘗。也不知這什麼方子,甜成這般。”

  皇帝遞了藥碗過來,蘇妤訥訥地伸手接過、又低頭訥訥地喝了一口……

  登時苦得神思驟然清明!

  黛眉蹙了半天才慢慢舒緩開,心中的一切疑慮倒是也隨之不見了。皇帝看著她的神情忍笑問說:“你每回發愣的時候,是不是都得找點什麼激你一下才回得過神來?譬如極苦、極辣的東西?”

  她才沒這毛病……

  蘇妤悶悶地喝著藥,心中是虛驚一場之後的慶幸,任由皇帝如何調侃她也認了。

  一碗藥喝完,藥碗剛擱下,一顆已然去了核的話梅便遞到了她嘴邊。蘇妤微啟朱唇含進嘴裡,一邊品著那甜味,一邊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問皇帝:“陛下當真不在意麼?”頓了頓又說,“不怕臣妾是什麼妖女禍國?”

  “妖女禍國……”皇帝琢磨了一番這四個字,反問她道,“你知道妲己麼?”

  蘇妤點頭:“知道,如何?”

  “嗯,妖女禍國,好歹得長成她那樣吧。”遂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番,有幾分藐視地道,“就你這點姿色,真是‘妖女’也不足以‘禍國’——光和妲己同姓沒用。”

  “……”不想則罷,這麼一想,她還真是跟蘇妲己同姓。

  看蘇妤破涕為笑,皇帝心裡也放心了些,但見蘇妤眉目一轉,低首笑說:“誰說臣妾光和蘇妲己同姓了?”

  皇帝怔道:“不然呢?”

  “妤和妲還同旁呢!”蘇妤嚴肅道。

  賀蘭子珩抬了抬眉毛,復又拿了顆話梅給她:“妤己姑娘,你再來一顆?”

  “……”

  在側殿時,聽嫻妃說罷蘇妤這些年來夢境的過往之後,賀蘭子珩反是鬆了口氣。不管怎樣,那些夢就算是老天有心讓她看到自己的命數又如何?既不清晰,他明明白白地讓她知道此後不會再應驗便是。總歸好過和他一樣重活一世、帶著完完整整的記憶,有著分分明明的愛與恨。

  嫻妃又說:“姐姐這些年過得不易。明知下一步要碰上什麼,卻還是得走下去。陛下記得她在炎夏被葉氏罰跪那日麼?就連那件事,她也是先在夢裡看到了些影子,卻還是避不過。”

  這些年她都是這樣過來的。賀蘭子珩心裡有些發悶,他全然不知道,上一世的蘇妤是不是也一直有著這樣可怕的夢魘。如若是有,那才更可怕,不同於這一次因為他的重生而有了種種的“不應驗”,上一世她如若也有這般的夢魘,便是一次次地應驗,從生到死。

  那是怎樣的痛苦。

  賀蘭子珩猶有驚意地一聲歎息:“朕知道了。”俄而又對嫻妃說,“多謝。”

  嫻妃告訴他的事雖是比他的猜疑要好上許多,賀蘭子珩仍是不得不多留份心——不說別的,既是夢魘了這麼多年,蘇妤信夢必定比信她多。

  而從嫻妃那裡聽來種種例子,賀蘭子珩知道蘇妤夢到的多是原該走的種種、而非他重生後改變的種種。

  如此說來……他先前和她擔保的不動蘇家,她大概也沒信多少吧?

  無聲一歎,賀蘭子珩說不清心裡是喜多些還是憂多些。

  “真不知是喜是憂。”同嫻妃一起品著茶的蘇妤,毫不注意儀態地環膝坐著喟歎道。

  嫻妃倒是正坐得規矩,悠悠說:“有什麼可憂的?這層窗戶紙捅破了、陛下又沒怪你,你也省得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掩飾什麼了,省事省心。”

  “省事省心。”蘇妤輕聲一笑,緩而搖頭,“在宮裡,哪有那麼容易省心的?何況……還有蘇家,有時候想想都累。”

  “那是你想太多了。”嫻妃便也不顧儀態了,身子向前一傾,用胳膊支了桌子,雙手托腮道,“你忘了你和陛下是夫妻了麼?——即便現在不是,他不是在用這份心對你麼?夫妻嘛,少點隱瞞就必定比多點隱瞞要好,沒有理由。”

  蘇妤微微蹙眉:“聽著倒是個理。”

  “本就是理。”嫻妃又笑道,“我看這樣就挺好,你和陛下好好過你們的,蘇家便是再不長眼……”嫻妃說著一滯,覷著她的眼色悻笑了一聲,“我不是說蘇家不好……總之便是你父親再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陛下顧念著夫妻之情也會給蘇家留條活路不是?反倒是若總小心謹慎得事事隱瞞,陛下總有厭了的一天,到時候,蘇家才真是死路一條呢。”

  嫻妃總是很懂這些大道理。誠然,她並不知蘇妤是重活了一世、如今面對皇帝時的心情也早不是僅有夢魘時那樣簡單。但即便如此,這些話也還是在理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要倚仗著皇帝在後宮活下去,蘇家更要倚仗著皇帝與她的情分求得個活路。

  “其實很多時候,你都大可不必擔心那麼多。”嫻妃微笑著直言說了自己的看法,“便是為了蘇家,你憂心的也太過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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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奇遇

  “我知道。”蘇妤說著搖了搖頭,“可我能怎麼辦?蘇家這個樣子,我爹不死心,心急之下指不定又要做出什麼無可赦的事來。”

  “巫蠱那事,陛下不也沒怪你麼?”嫻妃輕鬆笑道,“這事擱在哪一朝、哪一代,不也是無可赦的事?”

  “那多少是看在大長公主的面子上。”蘇妤淡淡道,“再說……到底也是葉氏先想懂事,將計就計罷了,我父親可不一樣。”

  “那給佳瑜夫人下藥的事呢?”嫻妃反問,“那可是你先動的手、佳瑜夫人將計就計罷了。結果呢?不還是偏著你些?”

  蘇妤一時沉默。是了,那事皇帝倒真是偏頗分明。不管怎麼說也都是她起了殺心在先才讓佳瑜夫人有了之後的種種安排,皇帝倒是也沒怪她。

  “楚氏的事,你就不該收手。”嫻妃冷笑,“不就是個和蘇家有點關係的宮女麼?瞧把你嚇的,要我說,總是除楚氏更要緊些。這後宮裡,你挨個數一遍也再找不出個比她更恨你的,偏她還是個冥頑不靈的主,任你怎麼解釋、任陛下怎麼說也還是認定了你害她的孩子。就這麼個人,留著她干甚?”

  聽得她這一通抱怨,蘇妤半句也駁不得,只得連連擺手道:“罷了罷了……是我小心太過還不成?嫻妃娘娘就當是姑且留那楚氏一命,等當年之事查清了再和她慢慢算賬不遲。”

  .

  因著得知了蘇妤的那些夢魘,賀蘭子珩不得不更加當心些,唯恐哪些事不小心和她那些夢碰上了,便又要讓她不得安寧。

  她擔心蘇家出事……

  皇帝想了一想,映陽離此處也不算遠,索性招蘇澈回來一趟,見一見蘇妤,讓她更安心些。

  接了急召的蘇澈半刻也未敢耽擱,一路疾馳到祁川,還道是有什麼要緊事,末了皇帝給了他一句:“你姐姐想你了。”

  蘇妤住的是後宮,蘇澈去見自不合適。可去皇帝的正了殿相見,蘇妤又難免有些拘著禮數。皇帝倒是提前安排好了,容蘇澈在殿裡慢條斯理地品完一盞茶,歇得差不多了,便扭頭向徐幽道:“去請昭儀吧。”

  不是請來正了殿,是請出行宮。

  太皇太后力薦的那家館子還沒來得及去呢。

  .

  蘇妤和蘇澈都覺得,馬車裡的氣氛奇怪極了。

  尤其是蘇澈,一邊和蘇妤是姐弟,一邊和皇帝是君臣,同時姐姐和皇帝還是夫妻——至少曾經是正經的夫妻。

  不住地抬頭瞟二人一眼,蘇澈怎麼都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兒。

  出宮吃頓飯?也不知皇帝這是哪門子心血來潮……

  .

  於是三人都整整一路沒有說一個字,沉悶得讓駕著車的徐幽幾乎要誤以為定是這姐弟倆中的哪一個觸怒了聖顏。下了車,幾人倒都神色如常。

  賀蘭子珩抬眼看了看面前這家不大的酒館,頭一個反應便是被太皇太后騙了!

  硬著頭皮走進去,莫說皇帝愈發覺得自己確是被太皇太后戲弄了,蘇妤和蘇澈更是奇怪他為什麼找這麼個地方……

  這館子開得狹長,不過五六丈寬的樣子,縱深倒有近二十丈。兩邊依牆各放著七八張木桌,其他的陳設……

  就沒什麼了。

  皇帝已到了強作鎮定的份上,心中暗道一句:如若真是被皇祖母戲弄了,此番便當是體察民情了!

  店中目下沒別的人,三人挑了張靠裡的桌子落了座,半天不見有小二來招呼,蘇澈四下看了一看,目光投向賬台。站起身走過去,只見一老翁正在其後的一籐椅上睡得正香。

  看了看老翁覺得擾人清夢不合適,看了看皇帝又覺得不擾這老翁更不合適。

  是以很客氣地輕敲了敲桌子,喚了一聲:“老伯。”

  那老翁睜開眼,只那麼一瞬間,眸光抖擻得讓蘇澈一震。轉而卻又暗了下去,仿如尋常老人般無甚神采,支著枴杖起來問他:“年輕人,吃飯啊?”

  “是,老伯。”蘇澈一抱拳,也不知該點些什麼,便道,“有勞老伯做些可口的來,銀錢不缺。”

  那老翁咳了兩聲,遂點頭應了,轉身往後廚走。

  蘇澈坐回去等著,又有三人進了店來。一見那三人,他們方覺出這小小一方酒館必有不同尋常之處——雖是狹小簡陋,後進來的這三位客人卻也都是衣著不凡,要麼玉冠束髮、要麼長劍在身,多少都是有些身份的。

  又等了片刻,飯菜仍沒上來,蘇澈見門口擺著兩隻大酒桶、旁邊還放著若干酒碗,明顯是客人如想喝酒便可取來的意思。就起身去取了來,三支碗盛滿酒擱到桌上,酒香撲鼻,蘇妤終於忍不住輕聲問皇帝:“陛下怎麼找的這地方?”

  賀蘭子珩環視一番,覺得這桌與桌離得太近,說起話來實在不方便,便用手指輕沾了酒在桌上寫道:太皇太后薦的。

  “……”蘇妤和蘇澈都一訝,各自飲酒不再言。

  旁邊一桌客人看了看他們,也自去盛了酒,遂過來同他們寒暄了幾句,相互敬了酒,繼續各等各的菜。

  又過須臾,終是走來一老嫗,端了六碗麵來,三碗給他們、三碗給了旁邊那桌。那麵條看著都不長,還歪歪扭扭的,連麵湯也無,蘇妤不覺眉頭淺蹙,不無好奇地問她:“這是什麼?”

  那老嫗回道:“油潑抻面。”

  “……”蘇澈想了想,“還有別的麼?”

  那老嫗又道:“只有油潑抻面。”

  “……”賀蘭子珩不得不再度覺得,太皇太后還是在騙他。

  .

  面一入口,三人卻皆不得不承認這面委實做得不一般。勁道不說,味道也十足,辣椒油弄得很香,又不和面本身的淡淡香味相衝突。都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一時竟也心中誇讚不已。

  旁邊那三人吃得比他們要快些,臨走前又著意敬了他們一次酒,相互一揖離開。

  這酒不烈卻香醇,不僅皇帝和蘇澈喝著不在話下,便是蘇妤這樣邊吃邊喝,不知不覺也飲盡了一碗。蘇澈再度去盛了酒來,剛擱在桌上,卻有一隻小飛蟲不偏不倚地直直落進了蘇妤的酒碗裡。六隻小腳不住地劃弄著,弄得蘇妤還未來得及覺得噁心便被逗得一笑。遂拔了頭上的銀簪下來,輕輕將簪尖伸進酒中,“救”了那小蟲出來。

  隨手將簪子丟在桌上,蘇妤端起碗來要喝。嘴還未碰到碗壁,皇帝無意間一瞥那簪子,陡然抬手掀了她手中的碗。

  一聲脆響,蘇妤驚詫不已地看著地上的碎瓷:“陛……”

  已被皇帝舉到她眼前的簪子讓她立時三刻發不出聲來——那簪子伸入酒中的一截已然烏黑,和其他部分質地上佳的雪花銀黑白交映。

  砒霜。

  蘇妤與蘇澈俱有一驚,皇帝沉聲一喚:“來人。”

  頃刻間,便有數人擁進這小小的酒館中。那老翁和老嫗慌張地出來查看,立時便被抵在劍下。

  皇帝淡看著他們一聲玩味的輕笑:“下毒?黑店?”

  “這位公子。”那老翁避了避劍刃,說,“我們都是做正經生意的,這店也開了許多年了,好端端的,下毒做什麼?”

  那老嫗卻沒好氣地說:“須得知道當今天子正在祁川避暑,如此仗勢欺人,你們當心!”

  在場眾人皆覺得莫名一震,覺得這老婦的話語坦蕩極了,一時竟都有幾分相信當真不是他們下的毒。但皇帝未發話,到底誰也不敢把劍擱下。

  店裡一時劍拔弩張,又有客人到來,在店門口看了看,立刻識趣地離開了。

  皇帝站起了身,背著手看著他們,指了指蘇妤,口氣溫和地道:“這位是我內人,那位她弟弟,若不是你們下毒,總不能是我二人想害她。”

  老翁和老嫗一時都無言以對,連同蘇澈自內的一眾禁軍都尉府護衛,都靜等著皇帝一聲令下便取他二人性命,那老嫗掃了皇帝一眼,卻脫口而出道:“怕是你別的妾室鬧的吧?”

  ……她說什麼?這人瘋了麼?

  皇帝蹙了蹙眉頭,笑睇著她說:“何出此言?”

  那老翁卻也眼前一亮,遂向他道:“你讓旁人都退下,我們便告訴你是怎麼回事。”

  都退下?這二人當他們是傻子麼?

  賀蘭子珩按捺著怒意仍是笑說:“都是在下的親信,不用避著。”

  一陣安靜之後,便聽得那老嫗不快道:“當皇帝的,一碗水得端平。後宮裡厚此薄彼,總會鬧出大事來。”遂覷了蘇妤一眼,“這位……是陛下的寵妃吧?”

  “……”

  誰都無心回答蘇妤是不是皇帝的寵妃,眾人一時都震驚於這不起眼的老婦人到底從何處看出的皇帝的身份。

  賀蘭子珩面上一陣發白,終於還是揮手讓旁人都退下了。心覺奇怪得很,面色沉沉地問她:“你怎麼知道朕……”

  “陛下那玉珮。”老嫗指了指他腰間的白玉珮,“歷代天子相傳的東西,是不是?”

  “……是。”賀蘭子珩點頭承認。但那玉珮乍看之下實則並不顯眼,莫說個外人,便是朝中重臣甚至宮中嬪妃都鮮少有人一眼就能認出來的。

  一時反倒疑雲更深了,似不在意地問她:“進過宮?”

  那老嫗沒什麼好臉色地瞥了她一眼:“做過宮正!”

  登時大悟,也明白了太皇太后為何讓他來這地方了,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於是,蘇妤與蘇澈便眼看著皇帝對眼前這對老夫婦萬分尊敬地一揖:“失敬……失敬……”繼而又道,“這下毒之人……”

  “陛下去查方纔那另外三人便是。”老嫗喟歎道,“後宮真是半點平靜的時候也沒有……陛下帶著寵妃微服出宮,自是只有宮中之人才容易知道些。是誰指使的他們,陛下抓著審了便知。”

  .

  既是驚了禁軍都尉府,要查那三人再容易不過。不幾日便皆收入牢中,沈曄不住祁川,皇帝想著是關乎蘇妤的事,便索性交由蘇澈去審了。

  蘇澈嚴審了兩天,三人便皆招了供,供出的結果卻讓他不便再審下去,只得如實去向皇帝稟說:“此事……臣得避嫌。”

  皇帝掃了他一眼,笑問道:“是誰?”

  蘇澈將這兩天審出的供詞呈給了皇帝,皇帝看罷後沉了口氣,將供詞擱下,道:“傳朕旨意,宣禁軍都尉府指揮使速來祁川接手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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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6:58: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霧裡

  出宮去個不起眼的小館子吃麵險些丟了命,蘇妤想著便後怕,賀蘭子珩更覺懊喪不已——頭一回帶蘇妤去看風景,她暈了;第二次去吃麵,差點死了。

  沈曄在十幾日後到了祁川接手了這樁案子,蘇澈便告辭返回映陽了。這事皇帝一直壓著不提,除卻他們幾人外,鮮有人知道什麼,後續的事便是連蘇妤也不清楚的。此時見沈曄親自到了,心中方知此事必不簡單,心下難安地去問皇帝,皇帝卻不肯讓她多知道,拐彎抹角地岔開了話題,說到了開酒館的那對老夫婦。

  如此一提,蘇妤倒也當真好奇——那老婦進過宮不算稀奇,何以讓皇帝都對她見了禮?

  她一番追問不要緊,正好合了皇帝的意,溫和笑說:“日後常來正了殿,朕給你講故事,如何?”

  當日給她講了第一回,說那對夫婦的故事傳得甚廣,民間甚至有文人為他們著了書,名曰《燕東俠》。皇帝講得聲情並茂,蘇妤聽得出神,正到了要緊的地方,皇帝卻不講了:“朕還有事,明天繼續。”

  “……”蘇妤一時很是氣惱,又不好讓他誤了正事,只好蔫蔫地告退。臨走前倒是問了一句:“宮中可有那書麼?”

  皇帝道:“有啊,錦都和祁川的御書房都有,嫻妃那兒也有。”蘇妤剛想開口同他借來看,他卻已然道,“別要,不給你。”

  給了她,她豈不是要天天悶在自己房裡看書,還有他什麼事?

  於是蘇妤只好垂頭喪氣地告退了,眼看天色已晚,便想著次日去找嫻妃借書去。

  當日晚,正在亭子裡納涼的嫻妃忽地等來了旨意。大監徐幽親自來傳的旨,一見那明黃色的絲帛卷軸,嫻妃便肅然拜了下去。徐幽打開那卷軸,一聲不自在的輕咳,遂如常沉穩念道:“上諭……”

  然後又不自在地頓了片刻。

  嫻妃略覺奇怪地抬了抬頭,徐幽怎麼都覺得這旨雖是皇帝下的,但他若這般讀出來,讓旁的宦官宮女聽了去,他這大監日後便也毫無威信可言了。

  是以揮手讓一旁的宮人們都退下,徐幽清了清嗓子才又讀道:“上諭……嫻妃,那套《燕東俠》萬不可借給雲敏昭儀,朕有要事,欽此。”

  “……”嫻妃一時覺得,要麼是徐幽假傳聖旨了,要麼是皇帝失心瘋了。

  罷了,倒是言簡意賅,不就是一套書麼?還專程下道手諭,她不借就是了。

  鎮靜從容地叩首下拜:“臣妾遵旨。”

  如此,當蘇妤翌日晌午來找嫻妃借書一閱的時候,嫻妃想了一想,繼而認真地告訴她:“《燕東俠》?那書我早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敗興而歸。

  如皇帝所願,之後蘇妤便不得不每天找他“聽書”去,也算彌補了前兩次出宮均出現意外帶來的尷尬。一眾御前宮人不禁覺得每日總有那麼半個時辰,殿裡的景像極其奇怪——皇帝講故事講得繪聲繪色,雲敏昭儀聽得全神貫注、兩眼放光,旁邊時不常的還蹲著兩隻小貂一起聽,能不能聽懂就不知道了。

  御前哪個宮人都不聾,皇帝給蘇妤講故事的時候他們不想聽見也能聽見,是以若是哪一日斷在了極吊人胃口的地方,大監徐幽就會面臨大家次日都想搶著當值的情況。

  徐幽不禁長歎:怎麼這兩年,皇宮越來越不嚴肅了……

  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在《燕東俠》的故事講到第八回的那晚,楚氏怒氣沖沖地進了蘇妤的寢殿。蘇妤正品著茶回味著故事、連帶著猜測後續劇情,抬眼看了看她,抿笑道:“楚充華?稀客。折枝,上茶。”

  “蘇氏……”楚氏面色發白,冷涔涔地盯了她許久,俄而顫抖著抬起手來指著她斥道,“你敢害楚家……”

  “害楚家?”蘇妤微一愣,繼而倒也反應過來她大概是在說什麼,“你是說本宮在外被人下毒那事?聽說了些,好像是和你楚家有些關係,但那也是你們害本宮才是,何來本宮害楚家?”

  “你早就知道……”楚氏怒意不減,行上兩步又道,“我聽說了……你夢到過,你早就知道這些事,還是由著它發生,你早就想除楚家對不對……你根本容不下本宮!”

  楚氏很有些歇斯底里,蘇妤聽得一愕,並非因為楚氏在這裡給她胡安罪狀,而是……楚氏怎麼會知道那些夢魘的事?

  目下,宮裡應該只有三人知道那件事,嫻妃、皇帝,還有她自己。

  “你個妖女!”楚氏怒罵,“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對不對!怨不得陛下突然待你好了、怨不得葉家會被抓了那麼多把柄……你早就看得到!你早就有算計!”

  “誰告訴你的?”蘇妤森冷地逼問她,“誰告訴你這些的?”

  “是我恨你……是我要害你!你憑什麼拖上楚家!”楚氏喝問。

  蘇妤平靜了兩分,心知楚氏現在比她激動得多了,而她和楚氏所關心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如此爭下去也難有什麼結果,蘇妤忖度片刻,順著她的話道:“我拖上楚家自是因為知道你不可能放過我,我跟你說了我沒害你的孩子你又不信。”說著輕輕一笑,“斬草除根麼,不連你楚家一起動了我怎麼安心?”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承認得這麼容易、這麼透徹,楚氏反是驚得向後退了半步,緩了一緩道:“你……”

  “是,我早就看得到那些,每一天要發生什麼我都看得到。”蘇妤一邊說得神乎其神,一邊覺得真多虧了這些天去聽故事,讓她如今說起來也能“聲情並茂”,“你若心中不快,就去鬧得人盡皆知便是了。反正陛下也知道我那些夢,你去傳得人盡皆知,六宮上下就更會覺得一切都會按我的夢去走了。”她說著輕鬆地笑了,“我倒看看你楚家怎麼逃過一劫。”

  目下要緊的是把楚氏嚇住、讓她閉嘴,不然她這“妖術”的事傳遍了六宮,怕是連皇帝也難給她收場。

  楚氏雖是怒不可遏,但見她這般說得不疼不癢、彷若一切皆在一手掌控之中,懼怕之下反是不能再說什麼,憤然離開。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見,蘇妤終於出了一身的冷汗,叫來了折枝,將夢魘的始末、以及嫻妃同皇帝說了的事皆盡告訴了折枝,最後道:“宮中本不該有第四個人知道這事,楚氏卻拿著這事來質問我。你小心地去查查,是誰透的風聲。”

  自不是她自己說的,又覺得皇帝知道輕重,但……更不希望是嫻妃。

  下毒直接下到了昭儀碗裡、還是當著皇帝的面,禁軍都尉府上下不敢怠慢,又有沈曄坐著鎮,每一個細節都翻來覆去地審。結果倒是真沒牽扯上楚家太多,似乎只是楚氏一個人的意思。

  這樣的結果,卻讓沈曄怎麼想都覺得不對——不說別的,皇帝突發奇想帶昭儀出宮去,可見是不可能提前讓六宮都知道的。據說那地方皇帝不曾去過、昭儀也不曾去過,連大監徐幽都說從前聽也沒聽說過。可楚氏就這麼快的安排好了人、不著痕跡地把砒霜下到了蘇妤碗裡……

  她一個充華是後宮嬪妃,又不是江湖遊俠,哪來的這麼大本事?

  總不能是“夜觀天象發現皇帝會帶昭儀出遊”吧?

  難不成……幫著她做這事的不是楚家、卻是別的世家?

  沈曄一五一十地將此事同皇帝說了,等著皇帝定奪。皇帝也不免皺了眉頭,沈曄所疑有理,可正因有理,此事才棘手了——大世家不少,若說爭權,估計誰都想爭。但總不能隨隨便便地去查,一來會弄得人心惶惶,二來這也實在太費人力。這麼沒頭蒼蠅似的一查下去,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查個明白。

  皇帝便問沈曄:“這些日子審下來,可有牽扯哪家麼?”

  若是要查,自是該先查有所牽扯的。名正言順不說,一查一個准的可能也大些。

  沈曄默了一默,卻沉然應道:“並無。”

  “……”更難辦了。

  皇帝一歎,又說:“那就先查在祁川權勢大些的世家。”

  沈曄剛應了一聲“諾”,轉念一想又道:“可是……夏家一則和楚家不睦已久,大抵難以聯手;二來,夏家雖是在祁川一地勢力大些,卻沒本事把手伸進宮啊……”

  便又均是默然沉吟。

  蘇妤靜靜聽著,心中也是反反覆覆地把各大世家都數了個遍。有權有勢、又能把手伸進宮的……

  驀地想起楚氏那日的質問,蘇妤心念一動,抬了抬下頷輕道:“陛下……臣妾心中有個懷疑,卻不知查得查不得。”

  皇帝和沈曄俱有一愣,沈曄正查著這案子自是更急一些,忙問道:“誰?”

  蘇妤心下仍是矛盾著,俄而取了案上的毛筆,蘸了墨,提筆在紙上寫了個字給皇帝看。

  皇帝見字怔然,並未直接告訴沈曄,只問她:“為何?”

  “因為……”蘇妤頷首淡漠道,“那日她告訴陛下的事,本該只有陛下、她與臣妾知道,楚氏卻知了情。”

  皇帝長沉了口氣,思忖片刻,終將那張紙交給了沈曄:“先查這家。”

  沈曄上前接過,低頭一看,手上陡然一顫,險些將那張紙撕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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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6:58: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裡外

  沈曄握著那張只寫著一個字的紙條出了殿,沒想到皇帝要查阮家,還是蘇妤出的主意——後宮的恩怨糾葛他不清楚,卻也多少聽說這位雲敏昭儀與嫻妃最是親厚,如今這般……

  只得歎一聲後宮還真是波譎雲詭。

  蘇妤仍是每日到正了殿聽故事去,賀蘭子珩在此事上“陰險”得很,每天給她講的內容多則一回少則只有半回,講得倒是生動形象,卻耐不住幾乎次次都卡在關鍵的位置上。弄得蘇妤天天都恨得牙癢癢,心中忍不住罵皇帝忒不厚道,可又實在想知道下文,次日也只好乖乖再去。

  然則時日久了,蘇妤心中憋著一口氣,總要出一出才好。是以在皇帝晚上傳她去的時候,她不鹹不淡地丟了一句:“臣妾今日信期,不方便。”

  理由正當。

  可過了五天、十天、半個月……蘇妤還是這話,賀蘭子珩便忍不得了,陰惻惻地瞪著她道:“阿妤,你這信期半個月了。”

  蘇妤自知這謊話早晚得被戳破——且是眼巴巴地等著皇帝戳破。目下既是說了,她反是一笑:“那陛下先把那故事再給臣妾講講唄?”

  “……”皇帝拗不過她,敗下陣來,耐著性子拉著她坐下,繼續講那《燕東俠》的故事。

  那晚當值的一眾御前宮人都覺得心情甚佳,因為皇帝一口氣給雲敏昭儀講了整整三個章回,且停下的部分也沒有那麼吊人胃口。

  眾人暗自舒口氣,均覺得今晚可以安穩睡覺了,不會被那聽到一半的故事折磨得死去活來。

  賀蘭子珩看蘇妤聽得心滿意足,伸手攬向她的纖腰,孰料蘇妤的手在他胳膊上一握,頷首道:“臣妾今日當真信期。”

  “你……”皇帝切齒道,“半個月了!”

  “嗯,半個月前是假的。”蘇妤笑吟吟點頭,“陛下不信可以去查起居注。”

  ……哪來的如此明目張膽欺君的膽子。

  .

  自從出了砒霜一事,蘇妤就沒再去給佳瑜夫人問過安——不是她有意不去,是皇帝主動攔下了,理由自是“下毒一事還未查明,昭儀小心為好”。

  彼時蘇妤美目流轉,不解道:“這事可真不像和佳瑜夫人有關係。”

  “嗯。”皇帝點了點頭,“反正你本來也不想去問安,不是麼?”

  ……借口?

  .

  那事似乎再沒引起什麼別的影響,只是蘇妤已有些日子沒再去找過嫻妃,嫻妃似是察覺了什麼,也沒來主動找過她。

  二人偶然在宮道上碰個面,也都是互一福身客氣幾句了事,再沒有旁的什麼話。

  嫻妃到底也是宮中有權有勢的嬪妃,蘇妤不見她,自有人要上趕著見她。

  月上柳梢,偌大的院子裡靜靜的,只餘不時響起一聲的蟬鳴在夜空中迴盪。已經入夜,嫻妃倒仍在正殿裡坐著,而未去寢殿休息,似乎是在等什麼。

  過了須臾,有宮女輕輕叩響了緊閉的殿門:“娘娘,來了。”

  阮月梨默了一默,方道:“請吧。”

  殿門打開,一女子入了殿。這個時辰了,穿戴到仍整齊,入殿後恭恭敬敬朝嫻妃一拜,口道:“嫻妃娘娘大安。”

  “免了。”嫻妃道,那人起身間她輕輕一歎,才又說,“坐吧。”繼而吩咐宮女,“給充華上好茶。”

  楚氏銜笑落座了,二人相互無言許久,直到宮女奉了茶來、又退了出去,楚氏才清凌凌笑道:“嫻妃娘娘這麼晚找臣妾來,想是想好了?”

  嫻妃靜了一會兒,口氣生硬:“本宮不知道。”

  “不知道?”楚氏嫣然笑道,“不知自己的心思麼?”

  嫻妃不語。

  楚氏面露了然之色,品了一口盞中香茶,又輕輕言說:“娘娘該瞧得清楚事。這些年,娘娘是怎麼待那蘇氏的?陛下不喜她的那些日子,後宮裡人人都避著她,也就娘娘還待她好。如今得寵了,反過來就讓禁軍都尉府查蘇家,娘娘您自己說,她可顧及情分麼?”

  嫻妃聽而不答,楚氏頓了一頓,又道:“哪個世家落到禁軍都尉府裡不得查出點事來?娘娘您的阮家,就當真那麼乾淨?是,阮大人清廉,大抵尋不到什麼真真正正的死罪。但娘娘您也該清楚,好多事,是不是死罪,是憑陛下一念。如今陛下可著勁地寵那蘇氏,恨不能把她捧到天上去,她不喜歡的人,在陛下那兒還能落著好麼?”

  嫻妃凝神,一時猶未答話,一直是楚氏絮絮說著。她一邊說著,倒也一直觀察著嫻妃的神色,見嫻妃如此,可見心中有所動搖,頷首又莞爾續說:“娘娘愛讀書,大概比臣妾更清楚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敗在那些個小事上。便是遠的不說,近的……葉家,這例還不夠明白麼?想當初葉家在朝中呼風喚雨、葉景秋在後宮執掌鳳印,還不是死在一夕之間,若不是陛下還念著一些葉家往日的功勳,葉景秋怕是連葬也葬不得。”

  楚氏說著抬了抬眸,面上浮起些許凜然笑意:“娘娘,您的阮家……若論功勳,怕是還遠不及葉家吧?”

  一語中的。嫻妃蹙了蹙眉頭,開口有些艱難:“你不必說了。”楚氏住了口,等著嫻妃的話。嫻妃啜了口茶平復了一番心緒,向她道,“本宮會這個時候找你來,便已是想明白了。本宮自認這些年待蘇氏不薄——不止是不薄,本宮和充華透句底,這些年便是陛下再不喜她,本宮也是心中尊她為主母的。如今,是她不仁在先,本宮不能搭上阮家。”

  楚氏面露欣然,讚了一句:“就知娘娘是明白人。娘娘的阮家、臣妾的楚家,豈有敗在她手上的道理?且不說她蘇家苟延殘喘,便是她,也不過是個貶妻為妾的罷了,哪能由著她這麼折騰?”

  這番話說得輕蔑分明,嫻妃不喜這樣露骨的說法,緩緩點頭,只應了一聲:“是。”

  楚氏覺出她的不快,一時有些訕訕。啞了啞聲,復又笑道:“禁軍都尉府查得緊,我們也再耽擱不得,早早收拾了她才好,以除後患。”

  此番嫻妃更是只點了頭,連一個字也沒有應。但有她點頭便足矣,楚氏志得意滿地起身,深深一福道了告退。

  .

  送了楚氏離開,嫻妃身邊的掌事宮女方回了殿,輕笑著說:“真瞧不出,楚充華竟還能言會道。”

  “她哪有那樣的本事?”嫻妃森笑,“她若有本事算計這些,早在昭儀失寵那兩年,她就報了失子之仇了,何至於等到此時?”

  那宮女略一思索便知其意,點頭道:“也對,那……”

  “可見後面是有人教著她的。”嫻妃說著又一聲嗤笑,“這人倒也會找人用,用她除蘇氏再好不過,本就恨之入骨。”

  “也不知她究竟想幹什麼。”那宮女含笑說,嫻妃淡淡道:“且先由著她安排去,不急於這一時。”

  “那昭儀娘娘那邊……”那宮女說到一半壓低了聲。

  嫻妃想了一想,提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了一筆便交給她,道:“想個法子遞過去,別讓人起了疑。”

  “諾。”那宮女一福,將那張紙折成了小小的一塊,藏在袖中便告了退。

  .

  長久以來,晨省昏定似乎成了一種時間上的尺度。如今沒病沒災又不用晨省昏定,蘇妤反倒過得有些亂。眼看已近子時卻還是半點不睏,很有耐心地陪子魚玩著。

  也不知子魚近來哪學的這玩法,時不常地叼個玉珠之類的東西交給她——一看就是又拆了哪個宮女的首飾。交給她之後,便要她扔,然後它很是愉快地跑回去撿回來,她再扔、它再撿……

  週而復始,往往能玩上一個時辰不嫌累。

  那些珠子大多不大,最大的一顆也不過拇指大小,容易丟不說,只怕還容易被子魚吃下去。是以過了兩三天,蘇妤覺得讓子魚天天這麼去拆宮女的首飾不是個事,又怕它誤食喪命,索性縫了個布的給它。

  它玩起來就更開心了……

  一來二去已玩了很久,子魚的呼吸聲都有些粗了,還是沒玩夠的樣子。蘇妤把它舉起來笑道:“乖,不玩了,睡覺吧。”

  “……咯。”子魚的小粉鼻頭搐了一搐,意思是不情願。

  “聽話。”蘇妤把它放回地上,自己則站起身,準備傳宮人來服侍盥洗。

  “咯……”子魚卻扭過頭,朝她輕叫了一聲,回過頭望了望門口,又輕叫一聲。

  “折枝。”蘇妤見狀一喚,“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外面。”

  且子魚這反應,估計還不是熟人。

  遠遠聽到折枝應了,好一陣子沒動靜,過了一會兒入了殿來,蹙著眉頭看著手裡那張紙道:“是嫻妃娘娘送來的,不過……不過就一劃,一個朝斜的拱形……”

  ……朝斜的拱形?蘇妤一聽,也不明白嫻妃到底什麼意思了。面臉疑惑地走過去探頭一看,即是一邊笑著一邊奪過了那張紙,嗔怪道:“笨!看反了!”

  看反了?折枝發懵地看過去,見蘇妤將那張紙轉了過來,折枝扔不明白什麼意思——那上面只是一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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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兩面

  蘇妤看著那一撇,無比輕鬆地舒了口氣,瞧了瞧地上抬眼望著她的子魚,手裡抖了抖那張紙,眉眼帶笑道:“別看了,不是吃的。”

  “……咯。”子魚委屈地離開了。

  折枝一頭霧水,倒是也沒問什麼,心知如若是該跟她說的事,蘇妤自然會同她說。蘇妤不說,她也就自覺不問。

  .

  七夕漸漸近了,宮中年輕的宮娥們總是很喜歡這節日。但凡待人寬和些的嬪妃,這一日總會許她們過得輕鬆些,在院子裡三五成群地拜織女、乞巧,也是其樂融融。

  可雖說是“漸漸近了”,也還有半個多月才到,晨起,折枝抬眼一掃正在廊下竊竊私語的兩個小宮女便沒了好臉色。踏出門去喝道:“幹什麼呢?做事還有沒有點規矩?這是你們閒聊的地方?”

  二人連忙回過身來一福,又跪地謝罪道:“女官恕罪……”

  蘇妤也隨著出了門,看了眼二人攏在袖中的手,衣袖處褶皺奇怪,可見是藏著東西。淡淡一笑,蘇妤隨口問她們:“手裡藏著什麼呢?拿來本宮看看。”

  “娘娘……”兩個小宮女猶豫著相互一望,各自伸出手來,手裡原是個針墊,上面整整齊齊插著一排針,均是針眼朝上。有一根線穿了四五根針過去,又還有七八根沒穿。

  蘇妤拿在手裡看了看,一笑後便遞了回去,打趣道:“還有這麼多天才七夕,這便練著乞巧了?小心到了那天累得眼神不濟,什麼也看不清楚。”遂一頓又笑說,“起來吧。”

  “謝娘娘。”二人清清脆脆地道了聲謝站起身來,笑回說,“本也不想這麼提前練著,不過七夕那天纖素姐姐要來,穿針的工夫一等一的好,若是不先練一練,便是輸定了。”

  本是隨口的說笑,蘇妤卻陡然神色一變,明顯得那二人都分明瞧出不對,立時噤聲不敢開口。蘇妤靜了好一陣,方冷然道:“如是再和月薇宮走得這樣近,就別再在本宮身邊做事了。”

  二人誰也不知蘇妤這是哪來的火氣,只剩下伏地謝罪的份,蘇妤轉身便走,端得是氣得不輕的樣子。折枝回身看了一眼,低頭又斥了二人一句:“不長眼!不知娘娘近來和嫻妃不睦麼!”便連忙追蘇妤去了。

  .

  蘇妤待宮人素來和善,鮮見她跟誰動怒。這次卻不僅是怒了,回了殿摔了茶盞不說,竟還下旨那二人每人杖責二十。折枝千勸萬勸也沒用,片刻之後,告饒聲、慘呼聲幾乎驚了整個祁川行宮。

  自然,過不了太久,蘇妤動怒的原因亦會傳遍行宮,闔宮都會知道,嫻妃和雲敏昭儀已是水火不容之勢。

  入了夜,折枝打著燈籠引著路,與蘇妤一起到了寢殿的後面。後院有不少房間,均是宮人所住。

  叩了叩門,也沒等有人來開,折枝便逕自推開了門,又退至一旁請蘇妤進去。

  “昭儀娘娘。”正伏在榻上的兩人抬了抬頭,面色有些發白,精神倒也還好。

  蘇妤頷首一笑:“受苦了。”

  說著擱下了手裡拎著的食盒,端了兩碗藥出來擱在榻邊的矮几上,溫聲道:“趁熱喝。”

  “娘娘……”二人均有一愣。她們都知原本的計劃是打完了不許用藥,透出風去方能讓眾人知道蘇妤因著砒霜的事與嫻妃不睦到了怎樣的境地。目下這藥……

  “別耽擱了傷。”蘇妤低眉道,“這種傷可大可小,別落下病來。本宮用不著你們搭上命做戲。”

  也沒敢多留,蘇妤待她二人喝完了藥,便收了藥碗走了。至於為何最終還是變了主意,自是因這“杖責二十”可苦頭她吃過。上一世竇綰便是下旨打完了了事,完全沒有請太醫來給她治傷。倒是沒留下什麼大毛病,但時時腰疼終歸也不舒服。

  這兩個宮女比她年紀要小多了,只怕更容易落下毛病來,豈不耽誤她們出宮後嫁人了?

  .

  七夕那日,祁川行宮鬧出了大事。

  原是各宮都小聚著慶賀佳節,蘇妤所住的宜雲閣裡,卻有個宮女吃了小半塊點心後便中了毒昏迷過去。所幸尚有得救,太醫看過後連忙開了方子。

  一個宮女的死活倒不至於驚動行宮,但那點心本是為蘇妤做的,蘇妤因著天熱不願吃甜膩的東西才賞了下去,便出了這樣的事。

  換言之,這關乎蘇妤的死活。

  而這已是她月餘來第二次“躲過一劫”,頭一次是在宮外的酒館中被人下了砒霜,這一次是什麼毒則還不清楚。

  一時弄得陣勢不小,各宮嬪妃無一例外地全到了宜雲閣以表關心,宮正司扣下了各樣人證物證。不僅如此,皇帝甚至直接傳了禁軍都尉府的人來,如若與那頭一次的事有關,便一併查了。

  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陣仗,宜雲閣裡的氣氛沉肅極了,很有點“三堂會審”的意思。

  因是眼見了那宮女中毒後的樣子,蘇妤後怕之下手心裡全是冷汗,不住地發著抖。皇帝握著她的手眉頭緊蹙,待得宮正張氏問了折枝幾句、問出了那點心是誰做的之後,直接帶了人進來。

  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還未被問話便已面色慘白如紙,可見是有所心虛。

  殿中一片死寂,皇帝冷睇她須臾,俄而問道:“誰讓你下的毒?”

  那宮女發著抖回道:“奴婢沒有……”

  “都有人中毒了還說沒有?”蘇妤剛要開口,楚充華卻搶了她的白,輕笑一聲又道,“送宮正司去。”

  蘇妤聽言掃了她一眼,卻冷涔涔道:“何必再勞宮正司?直接送禁軍都尉府去。”

  言外之意,是疑這事與楚家或是與嫻妃有關。

  那宮女聽得渾身一栗,伏地不敢言。蘇妤緩了一緩,遂淡淡又問:“到底受何人支使,你在這說了,本宮留你全屍。”

  話音未落,忽聞腳步急促,嫻妃疾步進了殿,瞟了那宮女一眼卻未停步,逕直走到蘇妤跟前道:“昭儀,不是本宮要害你。”

  眾人皆驚,奇怪這是哪一出,不明白嫻妃為什麼入殿便是這話,焦灼到甚至沒顧上向皇帝見禮?

  蘇妤亦是面露不解,疑惑至極地看向她:“嫻妃娘娘?”

  嫻妃緩了緩神,方退開了兩步拜了下去,稟道:“陛下,這宮女是去年采擇家人子時,阮家獻進宮的。但她做出此事,絕非受臣妾指使。”說著睇了眼那宮女,眸光森冷難掩,“臣妾沒見過她。”

  這話說著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效果,蘇妤一時未有什麼反應,皇帝便先吩咐了去查這宮女還在何處做過事。

  查出的結果,卻是她在到蘇妤身邊之前,曾侍奉過嫻妃。

  一時更無人敢說話,眾人面面相覷著,等著皇帝發落。當初葉景秋也幾乎是一夕間便敗得徹底,看樣子,這回嫻妃會敗得更徹底。

  四下靜默中,忽聽蘇妤開了口,神色有些恍惚,聲音倒是有力:“嫻妃不會害臣妾……”

  這話顯是對皇帝說的,皇帝看向她,她又道了一遍:“嫻妃娘娘不會害臣妾。”

  一眾嬪妃都看向她,等著她後續的解釋。蘇妤想了一想,站起身到嫻妃身邊也拜了下去,繼而道:“臣妾信嫻妃娘娘斷不會做此事。陛下可記得臣妾因著砒霜一事求陛下徹查阮家麼?那便是因臣妾心中有疑、嫻妃娘娘為讓臣妾釋疑才提了這要求。娘娘說清白與否,一查便知。”蘇妤說著露了笑意,一拜又道,“都說世家總有不可告人之事,嫻妃娘娘連禁軍都尉府去查都不怕,如何會做這樣的事情?清者自清,做到嫻妃娘娘這個份上便也足矣了。”蘇妤說著抬了抬頭,看向了皇帝身邊的沈曄,問他查了這許多日子,可查出阮家有什麼不對之處沒有。

  沈曄一揖,沉穩謹肅地答說:“並無。阮家不僅和砒霜之事並無牽扯,甚至連小錯也難查到。”沈曄言罷苦笑了一聲,“若不是當真清白,臣只好讚一句阮家藏得太深、讓我禁軍都尉府無計可施。”

  最後一句讓殿中有了些笑聲,氣氛輕鬆了幾分,佳瑜夫人蹙眉道:“都說你和嫻妃不睦,如今這出,昭儀到底何意?”

  “和嫻妃不睦?”蘇妤面露訝色,“夫人何出此言?臣妾還道六宮皆知……臣妾與嫻妃娘娘是最合得來的。”

  話說至此,楚充華終是按捺不住,急道:“胡說!前些日子你明明因著嫻妃杖責了兩個宮女……”

  “那是因為她們語中對嫻妃不敬啊。”蘇妤說得理所當然,“臣妾正宮規罷了,怎的無端傳出與嫻妃不敬的話來?”

  幾番對答,聽得闔宮雲裡霧裡——對於蘇妤責罰宮人那件事,人人聽到的傳言都是一樣的。但見她此時滿臉的茫然,難不成真是道聽途說之下眾人都被騙了?

  “你和嫻妃……沒有生出不快?”連皇帝也覺得疑惑。

  蘇妤萬分肯定地答道:“並沒有……”轉念一想又道,“如若非要說有,便也只是臣妾想跟她借的書她不肯借了……可這點事,何至於讓她起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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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6:59: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明暗

  事情當然不是這麼簡單。

  那日她和皇帝提起徹查阮家的時候,對嫻妃確是存了疑,思來想去都覺得若是嫻妃沒有將那事說出去,楚氏根本沒有理由知道。

  是以她想讓皇帝查阮家是真的,且根本不是適才所說的“嫻妃娘娘為了讓臣妾釋疑才提了這要求”。

  本是想著查一查便是,跟誰也不說。若查出是嫻妃,皇帝自由決斷;若不是,她也就放了心,省得疑神疑鬼。

  接下來的事卻出乎她所料。不過兩天,嫻妃便親自登門找到了她,目不轉睛地看了她半晌之後,問了一句:“你懷疑我?”

  “……什麼?”蘇妤一時當真是愣住了。照理說,禁軍都尉府辦事謹慎,萬不會走漏了風聲。那日她也怕御前會不會有人出去亂說,故而特地多了個防心,寫了個字給皇帝看、皇帝轉手便交給了沈曄,根本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可目下……嫻妃不僅是知道了禁軍都尉府在暗查阮家,還清清楚楚地知道是蘇妤出的主意,實在反常。

  相視無言片刻,嫻妃帶著幾分賭氣之意地在她面前坐了下來:“真不知你怎麼想的……罷了罷了,查就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這如同兒時閨蜜間吵架的言辭,反倒說得蘇妤很是不好意思,沉吟片刻,方將自己為何生疑說給她聽,末了亦是直言道:“那事除了你知、我知,便只有陛下知。自不是我告訴楚氏的,我若說是陛下,你信麼?”

  皇帝當然也沒有理由,唯一的疑點就只能在嫻妃身上。

  嫻妃也沒反駁,不得不承認蘇妤的懷疑到底是有道理的,默了片刻,緩緩道:“那就由著禁軍都尉府查吧,結果如何,你等著看便是。”

  看得出嫻妃不高興,說了這話就頭也不回地出了殿。這一遭弄得蘇妤心中煩了起來,這些年,到底還是嫻妃同她最好,平白失去了這摯友心中有愧;可若就此不查……亦是心中難安。

  到頭來,蘇妤尋了個折中的法子,找了機會在沈曄從正了殿告退時攔住了他,對他說:“阮家的事,有勞沈大人……”

  沈曄立時眉頭一挑,還道是要做栽贓陷害之類的事,蘇妤卻說:“如是查出了結果,煩請大人先知會本宮一聲,再往陛下那兒稟。”

  這倒是不費事。

  要說這阮家在朝為官多年,乾淨成這樣也委實不易。沈曄查得過程中就已驚得夠嗆——莫說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跟阮家沒關係,這阮大人的俸祿有泰半都拿去接濟了窮人。不僅如此,看著履歷,沈曄看得出這阮大人在朝為官最初的那些年混得不濟明顯是被同僚排擠的,追其原因,是他太不願意和同僚同流合污。

  這麼個在官場上都混得清白的人,反倒給後宮嬪妃下毒?

  說不過去。

  查完了此事的沈曄長鬆了口氣,看來原本預料的腥風血雨是來不了了。寫好了折子準備次日呈到御前,更差人立時三刻就把始末告知了蘇妤。

  當晚,沈曄卻收到嫻妃的信,信中要求他將此事暫且壓下,過些日子再稟。

  沈曄是忠於皇帝的,讓他作假他斷不會。但這種無傷大雅的“暫且壓下”,做也就做了。何況那砒霜的事還未完全查明,阮家這一道不過其中一小小查去,稟不稟這一句都沒什麼大礙。

  凝睇那信良久,沈曄燒了信紙,只將信封收進了抽屜裡。

  讓他把此事“暫且壓下”的決定,卻是蘇妤和嫻妃一同做的。那日蘇妤放心之餘,自是要厚著臉和嫻妃賠不是去,嫻妃可不好哄,任她在旁邊說得口乾舌燥,愣是一個字都沒還她。

  蘇妤簡直要哭了,絞盡腦汁地想了一番,起身去了嫻妃的小廚房。

  於是下午的時候,她又口乾舌燥地說了許久,嫻妃一壁悠哉哉地吃著點心,一壁神色平淡地聽著她賠不是。眼看著夕陽西斜,嫻妃垂眸起了身,睇了她半天,道:“正好陛下這些日子也不讓姐姐去晨省昏定。我這兒有新進的六安瓜片,姐姐嘗嘗吧,我得先給佳瑜夫人問安去。”

  口氣隨意,倒是消了氣的樣子。

  見她離開,蘇妤想了想,覺出她大抵還是有什麼話要說才故意提了品茶之事留她,便不急不躁地留下等她,嫻妃回來後果然道:“我想了想,讓沈大人把這事擱一擱可好?”

  蘇妤微訝,嫻妃輕聲一歎,解釋道:“不管楚氏是如何知道的那事,如今她既是知道了,對你便一定是不利的。你不除她,她早晚把那事挑出來,這些個‘邪術’,陛下可以不在意,但滿朝文武能不在意麼?到時候你找誰算賬去?”

  這話說得不錯。蘇妤以楚家安危唬住了楚氏一時,卻唬不住她一世。假若哪一天那些夢魘被揭出來,只怕皇帝不殺蘇妤就平不了民憤。

  “就此除了她吧。”嫻妃歎道,“不然提心吊膽的。”

  如何除卻要有個法子,蘇妤看著嫻妃的樣子,心知她估計都琢磨得差不多了,便笑道:“別拐彎抹角了,有話直說。”

  嫻妃遂白了她一眼,繼而道:“她現在必是急著除你的。為了楚家,她也不敢耽擱太久,必定見縫插針。可因為砒霜的事,她又已在風頭浪尖上,必不敢親自動手。”

  蘇妤聽言挑眉:“所以呢?”

  “所以你說若是現在有個人跟你反了目,她不是正好拿來用麼?”嫻妃道。

  蘇妤便瞭然地笑了。亂了陣腳的人最易被戳到軟肋,楚充華現在為了護楚家,顯然沒有太多時間去選幫手。

  是以她們暗地裡把“禁軍都尉府在查阮家”的消息散了出去,加上一句“是雲敏昭儀出的主意”,便足以讓楚氏來嫻妃這裡挑撥離間了。

  嫻妃在宮中有權有勢、阮家又是大世家,楚氏只道是上天賜了個幫手給她,哪知道從她去試著說服嫻妃那日起,就全著了二人的道。

  她來費了力說服,嫻妃也算心裡真有了底,知道自己和蘇妤那日的猜測並無錯。當下寫了東西讓人送去,告訴蘇妤:八字有一撇了。

  那麼她們自會來寫那一捺。

  “佳瑜夫人是個曉得輕重的,必不會為她辦這事,卻免不了要給她出謀劃策,好歹面子上要過得去。”那天,和嫻妃“密謀”時,蘇妤淡笑道。

  果不其然,楚氏造訪時的那一番話,一聽就不是她自己能想得出來的。彼時嫻妃只是靜靜聽著,揣度著若是自己當真心有動搖該有怎樣的反應、該說怎樣的話,假戲真做,做得十分到位。

  同時心裡更加明白,不論楚氏要做什麼,必定會把自己推在前頭。她雖是想除蘇妤,但自己這個嫻妃……在她眼裡肯定也是不存在最好。

  拿準的,也就是這一點。

  眼見楚氏給她帶來的那宮女雖然目下是在蘇妤身邊服侍著,卻是采擇家人子時阮家送進宮的,嫻妃心中冷笑,楚氏這是想把這髒水全潑在她身上。

  這主意八成還是佳瑜夫人出的。

  卻不言不語,沒揭穿她半分半毫。楚氏想怎樣做,她便怎樣做。另一邊更與蘇妤一同做著戲,讓闔宮都以為她們當真是要鬥個你死我活。

  表面上,楚氏讓她幫忙的事並不多,不過是借她這掌權宮嬪行了個方便,想法子弄了藥進來;暗地裡……

  蘇妤把楚氏查了個底掉,非常清楚她給那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宮女改了典籍,做出了她從前在嫻妃身邊做事的假相。

  到時候毒死了蘇妤、所有矛頭都指向嫻妃,加之禁軍都尉府本就查著阮家,即便楚氏此前也被查著……大概也能把罪名脫去大半。

  只不過,這改換宮女典籍的事……

  “她當就她會改?”蘇妤一聲不屑的輕笑,“我用過的招了。”

  可見楚氏在宮正司也是有人脈的,不然也做不來這樣的事。是以聽得蘇妤這樣說,折枝還以為蘇妤這是要借宮正的手再把典籍改回去,蘇妤倒是沒這麼做。

  是以目下,一切事情都照著二人的意願一步步地走了下來,眾人都以為她們反目的時候蘇妤宮裡出了事、嫻妃看似心虛地出來解釋,然後……當著闔宮的面,蘇妤竟萬分誠懇地在替嫻妃說話。

  蘇妤方纔的那一番解釋最多能讓眾人消三分的疑,靜了一靜,便有人猶豫著斟酌道:“若是如昭儀娘娘所言,聽著倒真不像嫻妃娘娘做的了。臣妾等亦是知道嫻妃娘娘的為人,只是……只是這宮女,可是確為阮家送進來的人、又恰好在嫻妃娘娘宮中服侍過,如此這般……”那人說著,聲音有些低了下去,到底是呢喃著把話說完了,“若說和嫻妃娘娘沒關係……此事未免也太巧了。”

  何況嫻妃剛才那樣子分明就是心虛得在掩飾什麼。

  蘇妤低著頭,眉頭淺蹙,好像在仔仔細細地思考著什麼,過了許久才抬頭看向徐幽,問他:“徐大人,這宮女的典籍可否讓本宮一閱?”

  徐幽見皇帝點了頭,便將那本冊子交給了蘇妤。蘇妤翻了一翻,俄而一訝道:“你是兩個月前才到本宮這裡服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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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欺人

  “……是。”那宮女應道,疑惑不明地看著她。蘇妤淺笑著“哦”了一聲,闔上冊子緩緩伸手遞給她,笑意微凝說:“那為何這上面寫著,你是去年臘月從月薇宮調到的綺黎宮?”

  那宮女聞言大驚,啞了半天慌亂地掩飾道:“奴婢……奴婢記錯了……”

  “記錯了?”蘇妤面色一冷,“兩個月前天氣已漸熱,你竟能和寒冬臘月記錯?這般的記性,真虧得楚充華敢用你!”

  最後一句顯是嘲諷之語,楚充華神色一滯,強自鎮定著辯道:“這事跟本宮有什麼關係?昭儀娘娘應是也看見了,嫻妃娘娘從入殿便緊張得很,昭儀娘娘便是不疑她,也不該疑到臣妾頭上!”

  眾人便又看向嫻妃,是的,引得眾人生疑的並非那宮女是阮家送來的或是在月薇宮中服侍過,而是嫻妃從入殿之始便緊張得一反常態,似乎刻意掩飾著什麼。

  蘇妤與皇帝也同時看向嫻妃,等著她解釋方纔的失態。

  嫻妃跪了這許久未言,神色倒已恢復平靜,微微一笑,先頷首向蘇妤道了句:“昭儀肯信本宮便好。”遂頷首一拜,朗聲向皇帝道,“陛下,臣妾與昭儀素來交好,在昭儀……不受陛下喜歡的那些時日裡亦是暗中助著她些,故而月薇宮上下都對昭儀的事十分上心。約莫半月以前,有宮人無意中提了一句,說見昭儀身邊一宮女和楚充華那邊走得近。臣妾想著昭儀和充華素來不和,便留了個心,叫人加小心盯著;又因昭儀剛在外歷了些險事,臣妾怕這事再讓她無端心煩便未告訴她。”嫻妃一邊說著,一邊有意無意地掃了楚充華一眼,繼而又道,“不日前,臣妾才知這宮女竟是阮家去年送進宮的,讓人再去查典籍,宮正司卻屢次推脫著不許查。宮正女官近來又是格外的忙,直至今日臣妾才得以見了女官一面,查了典籍,才見這宮女不知何時竟在月薇宮服侍過了。”

  嫻妃慢條斯理地說著,不慌不忙的口氣沉沉穩穩,尋不出半點說謊的跡象。語中一頓,嫻妃復又抿起些許笑意,續言道:“這邊正和宮正女官細查著其中是否有不對之處,便聽得宮人來稟說昭儀這裡出事了。先差了人來打聽,誰知竟正好和這宮女有關。臣妾心知典籍上所載是這宮女為阮家送入宮中、又在月薇宮侍奉過,自擔心昭儀誤會,故而心急了些。”

  嫻妃說至此,蘇妤抬眼看向郭合,郭合忙揖道:“是,方才嫻妃娘娘身邊是有人來打聽過……正亂著,臣便未來得及稟給娘娘。”

  皇帝則掃了宮正張氏一眼,這才注意到她適才是同嫻妃一起進來的。

  如此看來,嫻妃所言倒是不假。

  “都起來。”皇帝似是仍思量著始末,先叫二人起了。蘇妤和嫻妃相互一扶,繼而才搭了宮女的手各自起來。退到一旁,二人皆不動聲色地瞧了楚氏一眼,見她沉靜的面容細看之下有些發白,各自淡笑不語。

  .

  “把楚氏宮裡的人扣下。”皇帝在許久的沉默之後發了話。在座嬪妃中心思機敏的一聽這話便變了神色,皇帝鮮少直呼嬪妃閨名,多是喚位份。如今一句聽似無意卻生分極了的“楚氏”,簡直讓人覺得這是廢位賜死的前兆了。

  “這宮女……”皇帝說罷又睇了那宮女須臾,方道,“別交宮正司了。沈曄,你禁軍都尉府一併查了吧。”

  .

  好像一切都順利成章,直待眾人散後各自回想起來,才不禁有幾分訝然:本是都以為嫻妃今日要獲罪了,怎的矛頭在幾句對答間便轉了向,齊齊地指向了楚氏。

  宜雲閣裡安靜下來,蘇妤留了嫻妃小坐,賀蘭子珩見狀很是沉悶了一會兒,見蘇妤還是沒有讓嫻妃離開的意思,他就只好識趣地離開了。

  “楚氏還以為她能一石二鳥。”嫻妃輕輕笑著搖頭道,“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本事。”

  蘇妤則是帶著笑意歎息悵然,亦是搖著頭說:“憋屈啊憋屈。本是想等著當年之事真相大白的時候看楚氏如何反應,如今……怕是她等不到那天了。”

  嫻妃笑而未言,蘇妤淡瞟了她一眼又道:“你還沒告訴我,沈大人暗查阮家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嫻妃挑了挑眉,“你當阮家傻麼?禁軍都尉府查過來了我們能不知道?”

  “我指的不是這個。”蘇妤輕蹙了眉頭,“我說的是,你怎麼知道是我的主意?”

  “嗤……”嫻妃一笑,卻是悠悠地回了她一句,“別問。”

  目下這事倒是無關緊要了,管她怎麼知道的,總之禁軍都尉府也查清楚了,她確無心害蘇妤便是。蘇妤默了一默,又道:“那楚氏到底怎麼知道的夢魘之事?”

  “……這個我怎麼知道?”嫻妃不悅道,“你疑我的時候問我、知道不是我的時候還問我,你講理麼?”

  “……”蘇妤啞啞一笑,“我……隨口問問,嫻妃娘娘息怒!”

  “嗯……”嫻妃顏色稍霽,蹙眉思忖了片刻,緩緩道,“其實也不一定是什麼刻意的設計,宮裡素來人多口雜,我和陛下說的那天雖是遣退了旁人,倒也不一定就無人大著膽子偷聽。所謂隔牆有耳麼……”

  防不勝防,也就見慣不怪了。

  嫻妃望了望窗外的朦朧月色,笑歎道:“今日七夕,再過月餘就是中秋了……這秋天,不好過。”

  “所以說是‘多事之秋’。”蘇妤輕笑著聳了下肩頭。本也差不多該回錦都了,出了這樣的事更是要回去後才更好查,如此一來,更顯得這秋天的皇宮不會平靜。

  .

  從上次的砒霜到今次七夕的下毒,要緊的人證都在禁軍都尉府手裡,宮正司落得個清閒。張氏難得歇上一歇,蘇妤便將她請到了宜雲閣中小坐,又親手做了幾道精緻茶點,算是道謝。

  張氏也不見外,喝了口茶歎道:“後宮要鬥也就罷了,如今還個個都拿宮正司辦事了?”

  蘇妤在先、楚充華在後,都藉著宮正司做了個假,改換了宮女典籍,想瞞天過海。蘇妤聽了張氏這番抱怨悻悻一笑:“姐姐別埋怨……只怕歷來後宮也都是如此,但凡勢力紛雜,掌著戒令刑責的宮正司想獨善其身怎麼可能?”

  “……昭儀娘娘倒是理直氣壯啊!”張氏笑道,抿了口茶問她,“當年楚氏失子的事……”她看了一眼蘇妤,蘇妤一怔:“怎麼了?”

  張氏搖了搖頭,只道:“不好查呢。”

  .

  一行人回宮之時,與來時的情勢大相庭徑——來祁川時楚氏雖已不得寵、從前已降過位份,但到底還位居充華,有宮人小心服侍著;如今卻正被查著,背著毒害九嬪之首的嫌疑,一路上都不得自由,走到哪都有人看著。

  蘇妤因和她位份差得不多,馬車也離得近,不願見她便索性不下車了,在車裡逗著子魚樂得清閒。

  她有意避著楚氏不下車,賀蘭子珩卻在去找她時和楚充華“撞”了個照面。看著楚氏穩穩下拜的樣子,皇帝心裡清楚這是有意要見他的。

  足下一頓,心覺無話可說,提步要走,卻聽得楚氏踟躕著喚了一聲:“陛下……”

  皇帝本沒停腳,楚氏倒也不顧,聲音大了兩分,逕自說道:“臣妾就一句話……那蘇氏當真就那麼好麼,好到值得陛下不顧當年之罪,好到可以除掉葉家、如今又輪到楚家?”

  賀蘭子珩猛地滯住。楚氏這般語聲朗朗的言辭,不少人都聽得見。他如由著她這般說而不解釋,旁人的恨也好、怨也好,便只會加到蘇妤頭上。

  回過身,皇帝瞟了她一眼,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她值得多少你不必管,你只要清楚自己做過什麼便是。”

  楚家也好、葉家也罷,當中雖有他對蘇妤的偏袒,卻也實是他們動手在先。皇帝這話說得算是很明白了,楚氏沒起身也沒回頭,只是輕笑了一聲,又道:“陛下,她一個棄婦……”

  “楚浣!”皇帝狠然一喝。蘇妤的馬車就在幾步之外,楚氏說的這些,她都聽得到。

  棄婦。這是每每有人提起時,蘇妤都會心中刺痛、賀蘭子珩都會心虛不已的兩個字。這兩個字,在他們相處融洽的這些日子裡,不會有人輕易去揭,心底卻也知道這兩個字始終都在,她被貶妻為妾的恥辱始終都在。

  楚氏淺淺一笑,倒沒再繼續說“棄婦”之事,轉而幽幽道:“臣妾很清楚自己做過什麼。臣妾就是看不得她好、就是想讓她給臣妾當年那孩子償命。可蘇家做過什麼,陛下忘了麼?”楚氏微偏過首,淡淡又說,“先帝病重那兩年,蘇家做過什麼,陛下忘了麼?若不是先帝器重陛下、始終不肯改立儲君,她可還會是陛下的妻子?如今……陛下反倒覺得對不起髮妻了?”

  夏末已不再炎熱的風輕輕吹著,吹得蘇妤本怒意漸生的心中微起了驚恐,她聽到楚氏在外一字字繼續說著、說著那些足以讓皇帝與她再生隔閡的話:“蘇家如此,陛下還當他家的女兒會真心待陛下麼?又何必……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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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落音

  “呵……”蘇妤氣得一聲冷笑,起身便要下車,折枝忙是一攔:“娘娘……您還是別去的好。”

  蘇妤笑意更添了兩分,咬牙道:“憑什麼光由著她說了?”

  從前皇帝厭她、不肯信她,故而她無話可說、說也白說;今時不同往日,再單憑著旁人去說,她憑什麼吃這啞巴虧?

  下了車,車旁的宮人見了她俱有一驚,倒是誰也沒上前攔她。蘇妤行到皇帝身後兩步遠的地方駐了足,盈盈一福,道了句“陛下安”。

  見皇帝微側過首來,蘇妤方又行上前去。立於皇帝身側淡看了猶背對著二人、長跪不起的楚氏片刻,啟唇一笑:“楚充華如今真是愈發糊塗了。充華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便好,本宮與陛下如何,什麼時候輪到充華來置喙?若說當年,陛下是太子、本宮是太子妃,充華你不過一媵妾;便是如今,本宮位列九嬪之首,充華位份低本宮足有一嬪,也配得議論本宮的事麼?”

  賀蘭子珩斜睨著蘇妤的神色,分明覺出她一張臉冷如覆霜,是當真因楚氏那話而不快了。

  楚氏沒想到蘇妤竟當真有膽子下來在皇帝面前同她這樣爭個明白,只覺被她這生硬的口吻逼得心中一陣發慌,一緩神後又強撐著駁道:“昭儀娘娘絮絮地說了這麼多,左不過是心虛了吧?陛下待娘娘好,娘娘您卻從來不曾真心待過陛下,對不對?”

  沒有聽到回應。楚氏一笑,又道:“您不過是和您的蘇家一樣,一貫善於見風使舵,但凡能得到的好處便絲毫不會放過。真心?您當真知道這二字怎麼寫麼?”

  最後一句已是實實在在的譏刺了,蘇妤卻終是有些心虛難免——這些日子,她與皇帝相處和睦不假,她頗是喜歡這樣的相處也不假;但她也說不清楚這其中到底有沒有“真心”二字,畢竟是存著上一世積攢下來的恨意,雖是能不提便不提、能不想便不想,可她偶爾心中也會問自己:這樣的恨,當真還有能消逝的一天麼?

  而若不能消逝,可還能有愛麼?

  沉而未答,卻聽得皇帝輕輕一笑:“她有真心與否,朕比你清楚。在兩次下毒之事查清楚之前,充華還是不要多管閒事。”

  蘇妤的真心……至少他自以為是清楚的。上一世他看著她在他死後殉了,那樣的痛苦絕不會是假的。

  哪怕蘇家讓她嫁給自己的初衷確是另有所圖、哪怕假若先帝另立旁人為儲她可能就真的會嫁與旁人為妻……

  但她那份心,決計是真的。

  “扶充華上車。”皇帝淡聲吩咐了旁邊的宮人一句,便不想再繼續這樣的爭執了。一手執起蘇妤的手,一言不發地拉著她也上了車——卻是沒去她的馬車上,而是直接往御駕走了。

  .

  “別多心。”馬車上,皇帝隨口道。蘇妤一怔後笑說:“不是該臣妾說這話才對麼?”

  皇帝便又說:“朕沒你那麼容易多心。”

  還有三四日才能到錦都,而在這三四日裡,蘇妤便這麼被皇帝“扣”在他的車上了。

  .

  禁軍都尉府已提前帶著人證物證回了錦都,沈曄雷厲風行地將相關人員查了個遍,待得皇帝回到宮中的時候,除卻楚弼這個兵部尚書沈曄沒敢擅動,餘人的供詞都差不多了。事情已算得很清楚,就是楚氏指使,另有些許意欲巴結討好楚家的人從旁協助。

  審到了這個份上,雖是楚弼還未認罪,但若皇帝想直接發落,旁人也說不得什麼了。

  供詞呈上去,賀蘭子珩沒有什麼驚訝,這結果算是意料之中,抬眼便下了旨:“楚弼革職查辦。”

  沈曄領旨告退,皇帝又喚來了徐幽,淡言道:“傳旨下去,充華楚浣意欲毒害昭儀,著廢充華位,賜死。依貴姬禮葬。”

  “諾。”徐幽一應,即帶了兩名宦官同去傳旨。到了韻宜宮門口時,卻恰巧碰上蘇妤和嫻妃。

  “嫻妃娘娘大安、昭儀娘娘大安。”徐幽長揖道,二人輕一頷首:“徐大人。”

  蘇妤看了看他手中的明黃色絲帛卷軸,不禁神色微有凝滯:“什麼旨意?”

  徐幽欠身稟道:“廢位,賜死。”

  好快。

  二人相視一望,嫻妃銜笑問徐幽:“大人可否稍候?本宮與昭儀恰有些話想問充華,如是這旨下了……”

  楚氏一死了之,怕是問不出來了。

  .

  見徐幽點頭應允,二人便先一步進了殿。

  楚氏被嚴加看管著,殿中的宮人見了她們都默不作聲地行了一禮,嫻妃揮手命他們出去,又逕自移步闔了門,蘇妤已施施然落了座。

  “這剛回宮,昭儀不到陛下那兒邀寵去,倒本宮這韻宜宮尋什麼晦氣?”楚氏沒什麼好臉色,自顧自地抿了口茶,話語冷冷。

  “你也知道你這裡晦氣?”蘇妤含笑反問。遂環顧了週遭,又笑道,“好好的韻宜宮、好好的一宮主位你不好好守著,非做這罪無可赦的事,才是自找晦氣。”

  “還用不著你來教訓人。”楚氏冷笑,“我說過了,我就是看不得你好。沒能要你的命是我失算,我卻不後悔。”

  “你可以不後悔。”蘇妤笑吟吟地睇著她,“卻是白白拖累了楚家。”眼見她面色一白,復又說道,“聽聞陛下剛下了旨,楚大人被革職查辦了。歸根結底還不就是因為你幹的這些事?子女再不孝,也就是做到你這份上了吧?”

  “你倒是孝。”楚氏懶得多應付她這番譏刺,只冷聲說,“我倒看你能護蘇家到什麼時候。”

  蘇妤笑喟一聲,搖了搖頭:“不說這個了,本宮有話問你。當日嫻妃和陛下說的話,你怎麼知道的?”

  她問得直接,楚氏神色一凜,打量了她半晌才說:“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告訴你?”

  “憑我能讓你體面地再活些年。”蘇妤一笑,“我可以去求陛下留你個位份,只要你不再生事,安心過自己的日子便好。”

  “就如同你從前?”楚氏譏笑,“你該清楚沒有聖寵就不可能在宮裡活得‘體面’。”

  蘇妤自是清楚,也大抵料到楚氏會這樣說。清凌凌的一聲笑,嫻妃搖著頭接口道:“你犯什麼傻?昭儀的意思你還不明白麼?這些事,罪全在你。你雖是動用了楚家的人脈,楚大人卻並不知多少。如若陛下連你也不發落,楚家自然更不會有什麼大事。”嫻妃緩了口氣,凝睇著她又道,“這算是給你楚家的最後一個機會了。若不然,這樣的事就算陛下要連坐你全家,滿朝文武也說不得什麼。”

  威逼利誘,蘇妤和嫻妃都不信她能不接受這樣的交換。用一個於她而言已無關痛癢的實情換全家平安,多划算的事。

  .

  “我不會告訴你。”靜默了許久之後,楚氏終是做了決斷。微顫地語聲道出了她的掙扎,頓了一頓,又斷然續言道,“我不會告訴你,你就繼續不安下去好了。”

  “你……”嫻妃一愕,俄而惱怒道,“你為了算計她,連楚家也不顧了麼?”

  “她殺了我的孩子。”楚氏死死盯著蘇妤道,“你知道看著那已成型的孩子就這麼沒了是什麼感覺麼?”

  楚氏說著,嗓音嘶啞地乾笑:“那麼小……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一點氣息都沒有,渾身是血……”

  “我沒有害你的孩子!”蘇妤一如既往地駁道,只覺這楚氏簡直頑固不化,說了多少次了,就是半句都聽不進去。

  “我隨你怎樣說……”楚氏森冷笑道,“你毀了我的一輩子……這一世,再沒有什麼比那孩子更要緊的了,包括楚家……”她緩緩闔上眼簾,唇齒間又迸出一聲冷笑,“陛下也好、楚家也好……沒有人再在乎那孩子了,但我不能不在乎……”

  然後她續道:“蘇妤,那兩年沒能要你的命,是我疏忽。”

  如此徹骨的恨意,較之當年半分未減。當年剛失子的楚氏也是這樣發白的神色,眉眼間的恨讓她再無愧再無辜也渾身發冷。如此這般,看來真是從她嘴裡問不出什麼了。

  可如今畢竟與當年不同,當年太子的皇帝坐在楚氏榻邊,半句不肯聽蘇妤的辯解;如今,畢竟是蘇妤得寵了。

  “你既不給本宮這面子,就不能怪本宮了。”淡漠而笑,蘇妤的視線向殿門處瞟了一眼又隨即轉了回來,“徐大人就在外面,是來傳旨的,廢位,賜死。”

  “你當本宮怕死麼?”

  “我知道你不怕。”蘇妤了然抿笑,“不過既然如此,本宮便去求陛下留你一命,讓你在冷宮裡住著便是了。你若有膽子自盡,本宮必定費盡口舌也要讓陛下因此再治楚家的罪——楚家便是沒那孩子重要,你也不必如此拖全家下水吧?”

  “你……”楚氏杏目圓瞪,蘇妤輕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話,兀自繼續道:“你就好好在冷宮等著,等著當年的事查明便是。”頓了一頓,蘇妤帶著三分真心實意的好奇問她,“本宮真想知道,如若最後當真查明並非本宮害的你的孩子,你如何?”

  短短的一瞬思量,楚氏冷涔涔笑答:“如若當真冤枉了你,我向你叩頭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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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6:59:50 |只看該作者
卷四‧至疏至親夫妻

第九十九章:大喜

  蘇妤拿了徐幽手裡的聖旨回成舒殿、央皇帝暫饒楚氏一命的時候,賀蘭子珩猶疑不定地看了她半天,暗說發善心也沒有這樣發的,那楚氏分明是不取她性命不罷休。

  蘇妤對上皇帝的神情眉眼帶笑:“她恨臣妾,不過是為昔年之事,臣妾便想等那事查清了,人證物證皆拿給她看,看她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原來是在爭這口氣。

  “嘁。”皇帝淡掃著她輕笑了一聲,取了她雙手托著的那明黃的絲帛卷軸來擱在了桌上,又想徐幽道,“去傳旨,楚氏廢充華位,打入冷宮。”

  當真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改了口。徐幽趕忙一揖,復又傳旨去了。

  .

  秋風溫溫和和地拂過錦都,在梢頭枝葉上拂出片片金黃,皇帝含歉告訴蘇妤:“差不多該召蘇澈回來了,只是他手頭正有事查著,再耽擱幾日。”

  蘇妤抿唇莞爾:“沒事的……臣妾也不過想幫他慶個生罷了,前些日子剛在祁川見過,現在不回來便不回來吧……”

  一切平靜,蘇妤久懸了的那顆心放了下來,今年秋天,蘇澈無論如何不可能再遭那腰斬的事。

  .

  從八月伊始至中秋已過,皇帝已一連召了雲敏昭儀近二十日。蘇妤起初有些忐忑,倒是始終沒開口勸皇帝見一見旁的妃嬪。從前她是太子妃時在這樣的事上處理得很是賢惠溫和,如今……這賢惠之名誰愛擔誰擔去,她又不是皇后,皇帝要寵她,她便樂得做這寵冠六宮的寵妃。

  晨起用罷了早膳,折枝給她沏上了漱口的香茶,笑言間不無幾分擔憂地道:“娘娘盛寵如此,傳出宮去,朝臣們又有得不樂意了。”

  蘇妤輕吹著茶氣,聽言一笑:“樂意不樂意,我都已經在這九品之首的位子上了。如今再想說廢我,他們就費工夫去吧。”

  如此又過了三四日,皇帝仍是到了晚上就召她去,最近的兩日卻是沒有碰她。這日皇帝摟過她的時候,她一握皇帝攬在她腰上的手:“陛下……”

  皇帝遂了然笑說:“知道你這幾日信期,睡吧。”

  倒是連日子都記住了。

  蘇妤卻搖了搖頭咬了唇說:“陛下可否……傳御醫來一趟?”

  “怎麼了?”皇帝疑惑地看著明明氣色不錯的她,仍是難免擔憂地蹙了眉頭,問她,“身體不適?”

  “也不是……”蘇妤低著頭喃喃道,“信期……沒來。”

  她的信期一向極準,從沒出過岔子。是以前兩日未來心中便生了疑,當即傳了醫女來,那醫女把了半天脈卻也沒個肯定的說法,只說“可能是有了”。

  今日已是第三日,仍是半點跡象也無,便同皇帝說了,皇帝聽罷訝了半天,才斷斷續續道:“你……你是說……”

  蘇妤抬眼間,恰對上他的滿眼喜色,登時面上一紅,垂首如實回道:“不知道……叫醫女來問了問,醫女也沒個准話。”又抬了抬羽睫說,“所以才想求陛下傳御醫來瞧瞧……”

  她說得平靜,皇帝反倒平靜不下來。御醫當然是傳了,且是把四位御醫皆傳來了。四人入宮間皆覺心驚,太醫院總共設御醫四人,這四人可說是整個太醫院、乃至整個大燕中醫術最好的,平日裡不管怎樣的病,傳一人去便也夠了,這是頭一次四個人一起奉旨入宮。

  難不成……皇帝突然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病?

  心中各自猜測著,誰也不敢問上一問。入了成舒殿,見皇帝二話不說便讓給雲敏昭儀請脈、而這位雲敏昭儀也是氣色甚好……四人相互遞了個眼色,心裡有了個大概。

  各自請了脈,本已是心中都有了定數,保險起見仍是討論了幾句,方一併拜道:“恭喜陛下、恭喜昭儀娘娘。”

  確是有孕了。

  雖是心中本已有數,聽得御醫這樣說,蘇妤還是難掩喜悅,而賀蘭子珩幾乎覺得……這輩子值了!

  .

  是夜,賀蘭子珩擁著蘇妤卻久久沒有睡意,見他不睡,蘇妤也睡不著,抬眼望著他喚了聲:“陛下?”

  “嗯?”賀蘭子珩低眉看她,遂在她額上一吻,輕言道,“還不睡?你現在可得好生歇著。”

  蘇妤則說:“陛下明日還有早朝……”

  “知道。”皇帝低笑一聲,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朕就是在想明日早朝的事。明日早朝時將此事告知文武百官,封你妃位;過四五個月胎像穩了便冊后,誰也別攔著。”

  蘇妤聽得心裡一緊。她敢告訴皇帝,就沒想像旁人那般先瞞下來、自己先小心翼翼地安胎。她要的就是人盡皆知,如此雖是想下手的人多了,但闔宮上下也謹慎許多,要得手也未必容易。

  可是……

  “陛下不必急著冊后。”蘇妤乏然喟歎。心知自己的三次晉位都隱了不少議論,封得越高,這議論就越激烈。只怕明日提了封妃,便又要有朝臣諫言阻攔,若再急於冊后……太難。

  “這孩子必須是嫡子。”皇帝的手撫上她仍扁平的小腹,語聲沉穩而堅定,細尋之下卻含著兩分歉然,“他本也該是嫡子。”

  若是當初沒有廢她,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她是皇后、這孩子自是嫡子。可就為他廢了她,如今才會有這許多麻煩,這是他自找的麻煩,該是由他去解決妥當,而非有她擔著。

  蘇妤靜默良久,俄而眉目輕垂說:“是男是女還不知呢,若……”

  “若是女兒,也得是嫡長女。”皇帝不由她多說便接了話,復又吻了她,“你安心睡吧,不用你操心。”

  .

  他自不會直接在朝上提冊后之事,既是要等胎穩了再冊,便等到胎穩了再說——若不然,必定與朝臣們爭得不可開交,如若逼急了哪一個,只怕最後受罪的還是蘇妤。

  今日便只提封妃不說冊后,一步一步來,走穩了便是。

  議完了政事,皇帝緩了口氣,悠閒地用手支了額頭,平淡道出:“昨晚急傳了御醫,雲敏昭儀蘇氏有孕了。”

  殿中一片騷動,過了一陣子才有朝臣揖道:“恭喜陛下……”

  皇帝又說:“嬪妃有孕依例晉位,朕本來自己做主便是。不過也知道諸位對昭儀偏見不淺,特來打個商量。”

  說得輕巧隨意卻客氣,誰都聽見了那句“偏見不淺”,自都清楚皇帝這話什麼意思——她都有孕了,就該晉位,誰攔著,就是因為偏見。

  默了半天四下無聲,還是左相竇寬先開了口,一揖道:“不知陛下……想晉蘇氏何位?”

  本是不用商量的事情非來“打個商量”,怎麼聽都覺得話裡有話,難不成是想直接冊后了?

  竇寬問出這話後,殿中好一陣沉默。眾人都覺得在這樣的沉默之後,皇帝的答案大抵就是:“冊后吧”。然後就免不了一番爭執,一時甚至已有人忍不住在猜,女兒位居夫人的竇寬,會不會當堂以死相要阻攔此事。

  可在這長久的靜默之後,皇帝卻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她現在是昭儀嘛,冊妃位便是。”

  ……如此而已?

  又是好一陣安靜。

  賀蘭子珩十分清楚這安靜是為何,必是因為他的答案與眾人的猜測背道而馳了。好笑地看了一種朝臣半晌,他才似是不解、不耐地又開了口:“眾卿什麼意思?”

  眾人不免看向竇寬。竇寬卻也是愣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冊妃位?”

  “……”皇帝無言了一瞬,繼而理所當然地反問他,“不然左相覺得如何合適?”

  還能怎樣合適,當然是這樣最合適。都知道皇帝有冊蘇氏為后的心思,此番蘇氏有孕,眾人皆以為必是要借此冊后了,頂不濟了也得冊個夫人,和佳瑜夫人竇綰並駕齊驅去。

  如此看來……這雲敏昭儀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也不過爾爾嘛!

  竇寬心中大慰,躬身一揖,很是配合:“蘇氏本居昭儀位,有孕封妃,合情合理。不過……封號可還要令擬?”

  皇帝道:“不必了。”

  竇寬又問:“那便直接著禮部籌備冊禮?”

  皇帝挑了挑眉,又道:“也不必了,她得安胎。”

  甚好甚好。竇寬全然放了心,相信了皇帝沒動什麼“歪心思”,想了一想,又說:“陛下尚無子嗣,蘇氏有孕是大事,可要重修一番寢宮?”

  賀蘭子珩暗中咬了牙,心道你這試探起來還真是沒完,硬要試出自己對蘇妤是怎樣的心思是不是?

  輕有一笑,皇帝道:“左相大人糊塗了。蘇氏有孕,如若大修寢宮,她如何安胎?住到哪裡去安胎?”微一停頓,皇帝口吻中添了兩分狠意,“你女兒的長秋宮麼?”

  分明是不耐他這一番試探了。

  竇寬聽出皇帝的不快,肅然一揖,道了聲“陛下恕罪”,不再多言。

  此事便這樣定了,冊封旨意下到了禮部,又曉諭了六宮,蘇妤順順利利地到了妃位。

  唯一不同尋常的細節,大抵只有禮部官員中心思比較縝密的才能注意到了。那道聖旨上每一個字都是皇帝親筆所書,蒼勁有力的筆畫間,欣喜之意依稀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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