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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7:0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安胎

  在這同一個深秋裡,楚氏先前所住的韻宜宮一片蕭索,綺黎宮卻喜氣洋溢。蘇妤在吃食上自是小心起來,卻是難免犯饞。總會突然想吃些平日裡並不算愛吃的東西,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原因。

  “這孩子長大之後……必定是個嘴饞的。”偶爾和皇帝說起這情況,蘇妤一臉悲慼,“從沒這麼愛吃點心過……今天早上突然想吃玫瑰酥,結果竟一口氣吃了四個……”

  “……”賀蘭子珩無言地盯了她片刻,繼而一歎道,“吃吧,幾個玫瑰酥朕還供得起。”

  就當是兩個人一起吃了。

  .

  自有孕以來,蘇妤最不快的事,莫過於子魚被帶走了。有孕時確是不養為宜,皇帝便把子魚也抱去了成舒殿,和非魚一起養著。在蘇妤來成舒殿的時候,就讓宮人把子魚非魚一同抱走,說什麼也不讓她見,生怕她不小心傷了。

  可從有了這兩隻小貂開始,蘇妤就幾乎沒和子魚離開過,心裡自然是想的。是以往往去成熟殿時,十句話裡總有七八句是問子魚好不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弄得賀蘭子珩大呼嫉妒。

  “你能不能不要一開口就問子魚吃得好不好!”皇帝狠瞪著她道,“朕能虧了它麼?”

  “那……”蘇妤低著頭,滿臉不情願地咬著嘴唇,“陛下讓臣妾見見唄……”

  “不行!”斷然拒絕。半晌無聲,賀蘭子珩偏頭看蘇妤一臉的委屈,到底是心軟了,“今天……多給你講一章回《燕東俠》可好?”

  “……”蘇妤認真思量了一會兒,獅子大開口般地伸出了手,“五回!”

  “……”皇帝淡看著她,嘴角搐了一搐,輕抬下頷跟她討價還價:“一回半。”

  太摳門了……

  蘇妤可憐兮兮:“四回……”

  皇帝眉頭輕佻:“兩回半。”

  “最少三回!”蘇妤喊道,話音未落就聽皇帝急忙開口接著和她侃價:“三回半!”

  “……”鴉雀無聲。

  賀蘭子珩懊惱地扶了額頭,暗罵自己剛才一定是哪裡不對,把自己繞進去了。

  蘇妤憋笑憋了半天,終於笑了出來,笑得很是小人得志:“成交!”

  是以當日下午,蘇妤纖瘦剝鮮橙,吃得開心聽得愉快。且大抵是因為怕她“孕中多思”,皇帝沒敢斷在太吊她胃口的地方。

  故事講完,賀蘭子珩不吭聲地從她手裡搶了片橙子來吃,瞧著她這一副心情舒暢的樣子道:“高興了?”

  “嗯!”蘇妤欣笑點頭。

  皇帝在她額上彈了個響指:“高興了就回去歇著,朕還有事。”

  “諾!”蘇妤應得乾脆,依言起身往殿外走了。

  .

  九月末,禁軍都尉府指揮使沈曄與宮正司宮正張氏一併求見,入殿後,張氏先稟了事,皇帝的神色沉得可怖。

  張氏退下後,沈曄看著皇帝的這般神色,半天沒敢開頭。張氏方纔所言之事與雲敏妃有關,他這件事亦是。

  皇帝似是喚了許久,才開口問了話:“何事?”

  “陛下。”沈曄一揖,將折子遞了上去。並非沈曄的筆跡,是煜都送來的,賀蘭子珩微有兩分疑惑,打開折子看至一半陡然面色發了白,驚問沈曄:“怎麼回事?”

  “臣不知……”沈曄如實道。

  “你的人,你還敢說不知?”皇帝沉聲喝道,沈曄滯了一瞬,跪地拱手道:“陛下容稟……臣覺得,那興許並非禁軍都尉府的人。”

  他這話說得奇怪,奏折上明明寫了是禁軍都尉府的人做的,他為何會說不是?皇帝看了他須臾,冷聲說:“你把話說清楚。”

  沈曄卻是一陣子靜默,少頃才又道:“臣不在煜都,也不知其中細由,只是心中存疑,此事……出得太蹊蹺。”

  皇帝細一思量,也想起了些許舊事:“因為從前也有旁人查蘇家?”

  “是。”沈曄應道。

  那是在皇帝數月前下旨徹查蘇家時發現的。蘇家本在煜都,後來才遷到錦都,他們自是要去煜都查上一查。可在徹查的過程中,隱約察覺另有一撥人與他們一樣在暗查。因接的是密令,沈曄不好和那一方挑明此事,於是便問過皇帝是否另差了人前去,皇帝明言沒有。

  沈曄當時甚至疑到了太上太皇頭上,可細一想也知不會。另有人查無妨,到底沒礙到他們的事,便也沒再多管。

  如今,卻到底是出大事了。

  .

  賀蘭子珩心知此事不僅是“蹊蹺”,出在這個節骨眼上,簡直棘手極了。蘇妤有著身孕,必不能驚了她,現在怎樣的大事也大不過她的胎去,他知道輕重。

  “還有旁人知道麼?”皇帝問道。

  沈曄稟說:“除了禁軍都尉府的人,無人知道了。”

  “那就暫且擱下。”皇帝道。頓了一頓,又說,“雲敏妃有著身孕,此事先壓著,待她生完孩子再查。”

  “諾。”沈曄一揖,知是人之常情。何況皇帝膝下尚無子嗣,目下當然是讓雲敏妃安心養胎更要緊些。

  沈曄告退出殿,賀蘭子珩不覺緊攥了拳頭,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見。這樣的事……現在必不能讓蘇妤知道。他甚至覺得,能永遠不讓蘇妤知道才更好。

  真不知日後要如何告訴她。

  .

  因著皇帝格外重視她這胎,綺黎宮上下也就都分外小心謹慎,半點不敢讓她出岔子。御醫說胎像穩固,多走動走動也好,蘇妤也樂得四處走走,可每每出門,都免不了有一大幫人跟著,反覺心煩。

  仍時常去嫻妃處小坐,天漸漸冷了,嬪妃們也素來喜歡聚在一起說說話。嫻妃執掌了六宮之權,她宮裡本就是個頗受矚目的地方,又因蘇妤有孕,她造訪月薇宮時便更有諸多嬪妃前來道賀或是一表關切。既是巴結了蘇妤和嫻妃,又不違抗皇帝“不得去綺黎宮攪擾”的旨,兩全其美。

  蘇妤倒是沒想到佳瑜夫人也會上趕著來見她一面,宮人來通稟時,蘇妤與嫻妃相視一望,皆知不見也不合適,嫻妃便到:“請吧。”

  一眾低位嬪妃上前去見禮,她二人倒是皆坐著未動,待得佳瑜夫人走到近前時才作勢欠了欠身:“夫人安。”

  “雲敏妃。”佳瑜夫人清淺一笑便落了座,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道,“真是有日子不見雲敏妃了。雲敏妃有著身孕不便晨省昏定便罷,本宮想去綺黎宮看看雲敏妃,可陛下又有旨意不許任何人攪擾,這見一面可真難。”

  佳瑜夫人說著,始終溫和帶笑,彷彿素來與蘇妤相處和睦,故而數日不見便當真想念一般。蘇妤聽罷,回笑道:“夫人見諒。臣妾也覺陛下謹慎太過,弄得無人趕來綺黎宮,臣妾想找人說說話還要躲到嫻妃妹妹的月薇宮來。”

  自晉了妃位,她便和嫻妃位子齊平了,加之封號上多一字、年齡又略長於嫻妃,終於又可當眾這般姐妹相稱。

  對此,嫻妃最是鬆了口氣,直歎前幾年一聽蘇妤叫她“嫻妃娘娘”,心裡就說不出的彆扭。

  “雲敏妃就別怪陛下謹慎了,陛下還不是為你好?”佳瑜夫人抿笑,“如今是循例晉了妃位,若是當真能平安生下個一兒半女,本宮還等著和你同做夫人呢。”

  “‘當真能’?”嫻妃恰到好處地捉了這三個字,當著一眾嬪妃的面輕笑問她,“怎麼,佳瑜夫人盼著雲敏妃不能平安生子麼?”

  宮中之嬪妃真正相處和睦的本就不多,但至少也都粉飾著太平。這般當眾不給情面地捅破窗戶紙的實在少見,嫻妃與佳瑜夫人又都是掌權宮嬪,這咄咄逼人的話語一出,便是滿殿寂然。

  佳瑜夫人神色微凜,撫弄著護甲上的花紋輕輕笑道:“怎會?陛下盼著皇子許久了,本宮亦是。”

  “如此,臣妾便安心了。”蘇妤淺笑頷首,“夫人方才說想去綺黎宮卻礙著聖旨不敢去,那臣妾便去稟了陛下,這胎,還有勞夫人多照顧著。”

  這是她與嫻妃早已慮及的事。目下當初與她針鋒相對的葉景秋死了、最恨她的楚浣廢了,若還有非除她這孩子不可的人,便只能是竇綰。失子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從尋常吃食到安胎藥、甚至是熏香,都是可動手腳的東西,竇綰在宮中的勢力又從來不小,要防到面面俱到,太難、太累。

  還不如就索性把自己塞給竇綰,竇綰奉旨照顧她的胎,若是有什麼閃失,總是要受些牽連的。這就和陸氏有孕之時打的算盤一樣,雖則簡單,但多少能引得對方忌憚。

  同為後宮嬪妃,這些個伎倆佳瑜夫人倒也清楚,淡掃了她二人一眼,冷涔涔笑說:“雲敏妃既信得過本宮,如此自然好,本宮定當盡全力護雲敏妃這孩子平安生下來。”語中一頓,她瞧了瞧蘇妤微微隆起的小腹,淡淡又道,“雲敏妃安胎要緊,就不必去成舒殿走一遭了,本宮自己去找陛下請旨便是。”

  是要在皇帝面前一爭賢名。這倒無妨,由著她去便是。

  蘇妤莞然而笑,恭順地朝佳瑜夫人頷了頷首,曼聲言道:“如此,臣妾便先多謝夫人了。”

  佳瑜夫人應下此事便起座離開去成舒殿請旨了,在座有嬪妃忍不住低語著,皆想知道……雲敏妃這孩子,究竟能不能平安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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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事起

  佳瑜夫人當真在一絲不苟地照顧蘇妤的胎。

  幾乎日日都到綺黎宮,恨不得事事問道,幾乎比蘇妤自己還要當心些。

  晚上她離去後,折枝忍不住地竊笑:“估計闔宮也就娘娘還能讓佳瑜夫人如此,瞧她在別處威風的樣子,到底還是敵不過皇裔的份量。”

  “你當我是為了找她麻煩麼?”蘇妤輕搖著頭道,“數算起來,宮裡頭我最不想見的人便算她一個,不過是想她沒機會對這孩子下手罷了。”說著清冷一笑,“她照顧得是到位,可你沒看見她那眼神麼?若不是礙著這孩子,只怕她能活吃了我。”

  “後宮裡母憑子貴的,娘娘還指望旁人當真喜歡這孩子麼?在乎她那眼神幹什麼,總歸要好好把這孩子生下來。”折枝欠身緩緩道,“有了這孩子,不管是皇子還是帝姬,娘娘總是多個依靠。”

  蘇妤靜聽著她的話,俄而輕一點頭:“是。”

  看得出皇帝有多盼著這孩子。不同於陸氏有孕時他近乎冷漠的不聞不問,自打蘇妤有了身孕,皇帝就如同恨不能把一切最好的都給她一般。

  而這孩子……蘇妤也是盼著的。

  她一直很喜歡孩子,從上一世到這一世。上一世時,卻到底和孩子無緣了,他不喜歡她,她就沒機會有孩子。宮中有子女在側的嬪妃都不少,卻也都避著她,她連見一見旁人的孩子的機會都少。

  她仍隱約記得,上一世,宮中有個貴姬狄氏,生了長帝姬。長帝姬四五歲時有一次由乳母帶著出來玩,無意中到了她的霽顏宮,那是個很可愛的孩子,乳母也容易相處,那天蘇妤陪著長帝姬玩了一下午,只覺得是難得的開心。

  直至狄氏親自尋了來,因著位份比她這蘇貴嬪低上半品,到底說不得她什麼,卻是當著她的面斥了乳母,自還是不給她面子。

  後來,她也曾聽過有碎嘴的宮女對此事有刻薄的議論:“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在霽顏宮便夠晦氣的了,還要拖累著長帝姬一起晦氣。”

  那時她連爭也爭不得一句,如今,卻是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想要個女兒。”蘇妤的笑容有些飄渺,喃喃自語著,折枝微一怔,低言道:“娘娘別說這樣的話,畢竟還是皇子份量重些。”

  “是。”蘇妤輕輕點頭說,“但皇子太累了,日後還要爭那許多事。若是生個帝姬,我定然讓她開開心心長大,嫁個好夫家,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何況天家帝姬,到底不會如她一樣被貶妻為妾。

  餘光瞥見寢殿門口的珠簾晃動,是宮女挑開簾子,皇帝正走進來。蘇妤知趣地沒有起身見禮,猶坐在榻上一頷首:“陛下大安。”

  她只穿著一襲寢衣,淡淡的水藍色。髮髻上珠釵也卸盡了,長髮隨意披散著,柔柔弱弱的樣子。

  皇帝站在榻邊兩步遠的位子含笑端詳著她,片刻後,揮手示意折枝退下。折枝低頭一福,不作聲地退出殿去。

  “還不睡?”皇帝一笑。

  蘇妤低頭應了句:“不睏。”

  神色淡淡的,眉眼間有些許黯然。賀蘭子珩清楚是怎麼回事,兀自在她身邊坐下,又道:“生氣了?”

  “沒有……”

  確是不至於到“生氣”的份上,心中卻也有些不舒服。好幾日了,皇帝沒來過綺黎宮,她偶爾去過成舒殿一次,卻也意外的被宮人攔了下來,說“陛下正忙著”。

  心知皇帝偶爾總會有格外繁忙的時候,說不上計較,可幾日來的不相見和前些日子的體貼總是差得多了些,一時竟有些不適應。

  她哪裡知道,賀蘭子珩實是被近來的兩件大事攪得不知該如何見她。

  一同無言地坐了一會兒,蘇妤方站起了身,說:“臣妾叫人來服侍陛下盥洗。”

  皇帝沒有說話,任由她叫來了宮人。

  收拾停當,她已在榻上安歇下來,賀蘭子珩掀開幔帳躺在她身邊,又端詳了她一會兒,淡笑道:“這幾日……還好?”

  “挺好的……”蘇妤點點頭,“佳瑜夫人照顧著,比臣妾還要上心。御醫也一直說胎像穩固,陛下不必操心。”

  “嗯。”皇帝一點頭,又說,“姑母聽說了這事,說要來照顧你。”頓了頓又說,“還有你姑母也說要來照顧你……”

  都是正經的外命婦,蘇妤哪裡用得著這麼多人照顧?也知皇帝大抵是想問她更想見哪一個,思量片刻,靜靜答說:“循理……不該勞動大長公主為此操心,可臣妾的姑母……”蘇妤搖了搖頭,有了先前暖情藥那事,莫說皇帝心中有結,她心裡也彆扭,更不想父親再做什麼,便道,“便還是只能勞煩大長公主了……”

  賀蘭子珩心下暗鬆了口氣,笑而應下:“好,朕明日去給姑母回話。你也不必覺得是麻煩她,姑母一向疼你,你能把這孩子平安生下來便是。”

  蘇妤復又點了點頭:“臣妾明白。”

  皇帝又“嗯”了一聲,湊近了一些。蘇妤不禁往後躲了一躲,皇帝一挑眉更逼近了她,一邊摟過她一邊道:“躲什麼躲?朕知道輕重,為了孩子,忍著!”

  口氣憐惜又無奈,蘇妤聽得一笑,遂又道:“臣妾還得求陛下個事。”

  “你說。”賀蘭子珩下頷抵在她額上,輕吻著她的秀髮,笑意深深。

  “待得這孩子生下來……臣妾想回家省親,可以麼?”

  分明地覺出皇帝摟著她的手狠有一顫,蘇妤一怔,雖知皇帝未必會答應,卻沒想到他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默了一默,蘇妤囁嚅道:“畢竟……臣妾的父親,是這孩子的外祖父啊……”

  她這要求並不過分,賀蘭子珩也清楚。不管他和蘇家水火不容到了怎樣的地步,讓外祖父見見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

  無聲歎息,賀蘭子珩把她緊摟在懷裡,竭力讓自己的話語聽上去不那麼敷衍:“自當如此……你先好好安胎便是,還有七八個月呢,朕來安排。”

  “多謝陛下。”蘇妤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欣喜,弄得他愈發半點高興不起來。

  除卻佳瑜夫人日日來照顧著,隨居綺黎宮的才人閔氏和宣儀溫氏也常來陪她說話解悶。閔氏比溫氏話多一些,是以交談之時,溫氏常是靜靜聽著,蘇妤刻意問道她了,才能聽她回幾句話。倒總是答得老老實實,沒什麼搪塞或是奉承言辭。

  如此倒也好,可見這溫氏沒什麼城府,她安胎便又多了一分安心。

  轉眼已近十一月,宮中愈發的冷了,暖爐早已用起來,各樣的冬裝也陸陸續續從尚服局送到了各宮。蘇妤屈指數算,卻反是為孩子做起了夏裝。這孩子大概會在次年的五六月份出生,正是炎熱的時候。

  她做這些做得很細緻,每每飛針走線時,心情也總是很好,時常能聽見她低低地哼著輕快的曲子,折枝卻總管著她不許她多做,生怕她勞心傷神。

  倒也都知道這安胎的日子無聊得緊,打聽到溫氏的針線功夫素來不錯,折枝與郭合便替蘇妤做了主,更時常邀其到德容殿小坐。多是晚上的時候,佳瑜夫人已回了長秋宮、蘇妤自己閒著沒事,溫氏來了,常常三兩句交談過後便很有眼力見地搶了她手中的針線活,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一邊替她做著這些事。

  這天溫氏卻沉悶得過頭了,一言不發地縫著手裡的東西,雖是一言不發,卻又時不時覷一覷蘇妤的神色,眼底有好奇也有些遮掩,彷彿是有不願讓她看出來的心事。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蘇妤便察覺出了不對,微蹙了眉頭,猶帶著笑意問她:“怎麼了?有事?”

  溫氏搖了搖頭,繼續一言不發地縫那件小衣服。

  “究竟怎麼了?”蘇妤看著她的樣子不覺一笑,追問道,“有話你直說便是,同住一宮本就該互相有個照應,你何必吞吞吐吐的?”

  “娘娘……”溫氏放下手中的針線,神色有些閃爍,“您說……若是宮嬪有子,那是這孩子要緊些,還是家中父母更加要緊些?”

  蘇妤想了一想,不明就裡道:“本是並不矛盾的事,何故拿來比較?可若非要我說……到底百善孝為先,還是父母要緊些。”頓了一頓,愈是不明地又問她,“怎麼?你家中出了什麼事麼?”

  “不是……”溫氏死死的低著頭,躊躇了好一陣子,將膝上縫了一半的衣服放到了一旁,起身離榻,端正謹肅地拜了下去,還未開口,人已有些發抖,語聲不穩地道:“娘娘……臣妾不知這些話該不該同娘娘講,可自聽說這事起,這些話便憋在臣妾心裡。每每見到娘娘,臣妾都覺得這樣的事無論如何不該隱瞞娘娘,可……可又覺得若是不說,日後娘娘必有憾恨……”

  “你說什麼?”蘇妤聽得心中有些發慌。

  溫氏重重一叩首:“臣妾聽說……臣妾聽說……”支支吾吾半天,溫氏既想告訴她那些事情又驚懼不已,最終也只一咬牙道,“臣妾不敢胡言……娘娘去問問家中之事,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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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知情

    溫氏言罷后就再不敢多說一個字,戰戰兢兢地叩首告退。這番話讓蘇妤已擱置許久的恐懼再度浮上心頭,家中之事……父親?蘇澈?

    自有孕以來她便格外嗜睡,這一夜卻清醒極了,輾轉反側,終於捱到了天明。急傳了郭合來,讓他即刻出宮一趟,去打聽蘇家究竟出了什麼事。

    .

    齊眉大長公主恰在這日進了宮,入了德容殿,一見蘇妤的面色便驚了一跳,當下便竄了火:皇帝說她這些時日胎像穩固、心情甚悅……便是這個樣子?

    「舅母安。」蘇妤蹲身一福。齊眉大長公主眉頭緊蹙地瞧了她許久,又環視殿中,細看了不少細節之處,才微微放下心來,覺得應該不是皇帝又薄待了她。

    「怎麼氣色這麼差?」大長公主的黛眉舒緩開些許,扶著她去落了座。蘇妤抿唇微一笑,說:「昨晚沒睡好,就沒什麼精神……」抬了抬眼,對上大長公主存疑的神色,蘇妤淡笑道,「舅母別擔心,這些時日都不曾這樣過,這是頭一回……」

    她說得誠懇,大長公主終是點了點頭,問她:「傳御醫來看過了麼?」

    蘇妤搖頭:「沒有那麼嚴重……歇一歇便是了。我這胎,陛下勞四位御醫一同照料著,直弄得我安不下心來。」

    「你懷的是皇裔!」大長公主的口氣重了兩分,分明有不滿之意,遂揚音喚了折枝進來,「去成舒殿回個話,雲敏妃身子不適,讓陛下速傳御醫來。」

    由不得她拒絕。

    .

    倒是佳瑜夫人先來了,向齊眉大長公主盈盈一拜,款款笑道:「大長公主萬安。臣妾聽說了大長公主今日要進宮,特著人備了大長公主喜歡的吃食,大長公主若不嫌棄,今晚可到長秋宮用膳。」

    「有勞夫人了。」齊眉大長公主神色淡淡的。竇綰與蘇妤的不合,便是不去刻意打聽也能猜得個大概,她也知蘇妤著意要竇綰照顧她的胎是為提防什麼,覷了猶跪伏在地的佳瑜夫人一眼,輕言道,「長秋宮,本宮就不去了。本宮進宮是為了照顧雲敏妃的胎。」

    拒絕得生硬而乾脆。佳瑜夫人微怔,遂又一拜,訕笑著起了身。一如前些日子般的噓寒問暖,她也瞧出蘇妤氣色不對,亦是即刻便吩咐去請御醫來,聽得宮人道已去請了才緩和了神色。

    蘇妤仍是憂心忡忡,滿心都在猜測郭合會打聽到怎樣的事回來。想著溫氏的神色與言辭,總覺必不是小事。

    難不成是蘇澈又出了什麼岔子?他在禁軍都尉府,兇險之事難免,從前亦受過重傷。

    就這麼胡亂猜測著,心底有一陣沒一陣地發慌,齊眉大長公主連喚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緩了緩神色,應道:「怎麼了?」

    「在想什麼?」大長公主看著她的樣子愈發地不放心。蘇妤抬眼看了看佳瑜夫人,垂眸答道:「臣妾在想……舅母今晚還是去長秋宮用膳吧。臣妾有著身孕,吃食上忌諱多些,怕舅母吃著不順口。」

    齊眉大長公主剛要出言,覺得她的手隔著被子輕在自己腕上一捏。看來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有意央著她去。因著佳瑜夫人在,她也不好當面多問什麼,目光在二人間一盪,便點頭應下了:「也好。那本宮用完膳便回來。」

    「好。」蘇妤抿唇莞爾,抬眉間一瞥佳瑜夫人,似見她有不同尋常的笑意在唇角轉瞬即逝,淺有一怔,也只好假作未見。

    .

    她就是想把齊眉大長公主支開,才好細問一問郭合,究竟出了什麼事。

    傍晚時分,皇帝卻進了德容殿,明明是冬天,額上卻有些許細汗,一見她便急道:「怎麼了?朕聽御醫回了話,說你的胎不太穩……」她還未及回話,皇帝一頓便又解釋道,「朕早想過來,可今日確是有事纏身……」

    「臣妾沒事。」蘇妤低著頭道,「有身孕的人,偶爾睡得不好罷了。御醫開了藥,已服過了。」

    那藥是有作用的,她的面色較之一早時已好了不少,皇帝微鬆了口氣,又問她:「姑母呢?」

    「去長秋宮用膳了。」蘇妤說著,回過頭看了看那一桌為她備的膳,卻沒有如常邀皇帝入席,反是囁嚅著說,「陛下,臣妾……」迅速想了一番理由,遂又續道,「臣妾今天身子不適,吃不下東西,想早點歇著……」

    不吃東西怎麼行?這是賀蘭子珩聞言的第一個念頭。但看了看她的神色,怕是強迫著她吃也不好。蘇妤又說下午時勉強吃了些,如此倒也還可以了。輕一點頭,他道:「那就早些歇著。」

    便攬了她要入寢宮休息,反被蘇妤一推:「陛下今晚別睡德容殿了……」

    「……怎麼了?」皇帝不禁微怔。自蘇妤有孕以來,雖是動不得她,他仍是十日里總有七八日要和她同眠,從沒見她說過什麼。

    蘇妤淺淺一笑,只說:「臣妾身子不方便……陛下在旁待著,心總有些提著……生怕……」

    蘇妤抬了抬眼皮遂又垂下,泛紅的臉頰讓他明白了她在擔心什麼——擔心他把持不住!

    皇帝一聲尷尬的輕咳,聽得蘇妤又續道:「平日里倒是無礙,今兒不是……本就沒歇好麼?」

    自是該讓她睡得安穩。賀蘭子珩笑而頜首,輕言道:「知道了,朕回成舒殿去,你好好休息。」

    .

    過了一刻,郭合回了綺黎宮,面色沉沉的又有些不安,入殿便命一干宮人皆盡退下,蘇妤與折枝相視一望,心中均是一驚。心驚之下已覺身子有些不穩,蘇妤的手輕搭在案,微使了力扶著,平靜問他:「如何?」

    「娘娘……」郭合神色猶豫,心下清楚這事不讓她知道為好。但她既是刻意讓他去打聽,多半已是聽說了些風聲,又如何瞞得住?

    伏地下拜,郭合狠一咬牙,道:「娘娘節哀……蘇大人,去了……」

    父親!

    折枝分明地聽到郭合話音落下間,蘇妤陡然抽了一口冷氣,身子向前一傾,折枝連忙上前扶了她。便覺她的手狠然在自己腕上一攥,牙關緊咬著又問:「怎麼回事……」

    「這……」郭合連頭也不敢抬,心虛無比地如實稟道,「坊間傳言……蘇大人去了煜都,被……被禁軍都尉府……當街誅殺……」

    當街誅殺……

    蘇妤只覺頃刻間連頭都要被撕裂開,一陣說不出的劇痛襲來,又似有一塊巨石壓在她的胸口,讓她連氣都喘不出。

    禁軍都尉府……

    那是直接聽命於皇帝的。原來,他到底還是容不下蘇家,和上一世沒有太多變化,是她奢求的太多。

    他一直在騙她……

    倏然間想起,在她同他說,待得孩子生下來時想讓父親一見,他攬著她的手陡有一緊。那時她只道是他對蘇家尚存芥蒂,故而有所不滿,卻沒想到……

    「當街誅殺……」蘇妤緊咬的牙關間擠出森然的冷笑。這些日子,她都那麼信他,相信他就算只是看在這孩子的份上,一時半刻也不會動蘇家。

    原來他根本就忍不了,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忍不了。

    「……娘娘。」折枝怯怯地喚了一聲,輕勸道,「娘娘節哀……順變,莫要動了胎氣……」

    「那我弟弟呢……」蘇妤抬起頭,神情有些渙散,「蘇澈呢?」

    郭合忙道:「沒聽說公子的事,應是無恙。」

    微一鬆氣。蘇妤扶著折枝的手想要站起來,卻覺眼前都是父親死在街頭的樣子,與靈魂飄散時看到他自縊的景象相重合,不停的在眼前晃動著。

    .

    皇帝剛回到成舒殿,有宦官匆匆來稟事,徐幽自是做主攔下了。但看了看是綺黎宮的人,皺眉道:「陛下在看摺子,什麼事?」

    「大人……」那宦官想是一路急趕而來,氣息很是急促,揖道,「雲敏妃娘娘動了胎氣……暈過去了。」

    「什麼?」沒待他繼續說,徐幽便驚得喝了出來,往裡瞧了一眼,壓低聲又問,「傳御醫了嗎?」

    「已請了……也去長秋宮急稟了齊眉大長公主。」那宦官回了話,又焦急道,「陛下這邊……」

    「你回去伺候著,陛下這邊我去說。」徐幽亦失了鎮靜,丟給他一句話便回了殿。

    .

    一路上,賀蘭子珩覺得一顆心都要撞出來。為了那孩子,更為了蘇妤。

    進了綺黎宮,宮人進進出出的,都很是忙碌的樣子。踏進殿門,齊眉大長公主和佳瑜夫人都已在了,正在一旁服侍著的幾個宮女,見皇帝面色沉沉,相視一望便都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阿妤……」賀蘭子珩疾步上前,到了榻前見蘇妤醒著,心下陡有一松。

    蘇妤的手涼極了,賀蘭子珩緊緊一握,對上她虛弱無光的雙眸:「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

    怎麼就動了胎氣?

    蒼白的面容上,一雙黛眉陡然一搐,蘇妤撫在小腹上的手一緊,被那突然襲來的疼痛激得幾乎要哭出來。

    孩子……

    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她知道,自己聽聞噩耗時雖是竭力控制著,那種悲痛卻根本抑制不住。

    又一陣劇痛,賀蘭子珩覺得被他握在手中的手忽地反握了他,指上用了十分的力氣扣了進去。

    「御醫!」一聲疾呼,剛剛將蘇妤安頓下來、目下正叮囑著宮女如何煎藥的御醫匆忙進了殿。一見蘇妤的面色便知不好,卻又覺得奇怪不已——雲敏妃自有孕以來,胎像一直是穩的,怎的今日突然動了胎氣,還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蘇妤一聲不吭,靜靜地感受著那一陣陣的疼痛,看著宮人們的焦灼忙碌。賀蘭子珩心焦卻又什麼也做不得,只得一直緊握著她的手,手背都快被掐破了也隨她的意。

    這是一種詭異的安靜,從深夜到黎明。蘇妤在昏與醒間往複多次,倒是昏睡時沒有惡夢、醒來時似乎也無力亂想什麼。

    她終於完全睡了過去,不再掙扎著醒過來,鼻息平穩。賀蘭子珩鬆開她的手,給她蓋好了被子,只覺方才她雖是沒吭一聲,卻必定痛得很,睡著了也好。

    看了看手上幾個青紫中透了血點的掐痕,再看看收拾著床褥衣物的宮人,他覺得心裡空得可怕。

    孩子沒了……

    突然就沒了,沒有任何徵兆。甚至昨日還好好的,蘇妤還給他看她給孩子提前縫製的小衫。

    「阿妤……」他手有些顫抖地撫上蘇妤的額頭,她仍睡得沉沉的,面上尋不出什麼痛苦,更不會感覺到他現在是怎樣的心緒。

    上一世,後宮佳麗三千,有過不同的寵妃,但他心裡從來沒真正有過誰。也正因如此,他的那些孩子……皇子在他眼裡便只是皇子,帝姬便只是帝姬。

    而聽聞蘇妤有孕時,他的那種欣喜是不一樣的。他在全然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在盼這個孩子,他和蘇妤的孩子。

    企盼之下,甚至常會莫名其妙地就出了神,明明還有正事要做,卻會忍不住地開始想,若是

    個男孩該叫什麼名字、如是女孩又該叫什麼名字……

    可如今,這孩子卻突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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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7:0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失子

  雲敏妃小產,這消息從宮中傳到宮外。禁軍都尉府中,沈曄聽聞此事不禁一愣,沉思片刻下了調令:“速差人去映陽,把蘇澈替下來。”

  蘇家近來的事太多了,必須讓蘇澈回來一趟才是。

  .

  蘇妤醒來時,正該是早朝的時候,皇帝卻仍在榻前。蘇妤怔了一怔,嗓音有些沙啞:“孩子……”

  她隱約知道那孩子保不住了,她的第一個孩子。

  “阿妤。”賀蘭子珩俯身攬住她,默了一默,仍是不忍將那話直言說出口,“孩子……還會有的。”

  耳邊一聲陡然掀起的痛哭震得他渾身一陣麻木,摟著她的手愈發緊了,卻半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這個時候,說什麼也不管用。

  “阿妤你身子還虛著……”終是勸了一句,卻很是無力。蘇妤好似有流不完的眼淚一般,也說不清是為父親還是為那孩子。

  身子被他摟著,她便下意識地想要掙開,又半分力氣也沒有。心下仍存理智地安慰著自己,這個時候哭不得,父親已死了,如若自己再這般哭出個好歹來……蘇澈怎麼辦?

  被摟在懷中的蘇妤漸漸安靜了,皇帝低頭看了看她,見她死咬著嘴唇,一副強忍著不許自己繼續哭下去的樣子。

  他也在忍著。雖是不像她在承受著失子之痛的同時還擔著喪父之痛,但失去這孩子,他心裡不比她好過。可目下她哭成這般,他總不能和她一起哭。

  賀蘭子珩輕輕放下她,讓她躺好,看她失神的樣子幾乎懷疑她還能不能聽進去話,仍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孩子的事……你不要多想了,好好歇著……別再傷了自己的身子……”

  好像突然變得很不會說話,覺得自己沒有哪句話說得有用。皇帝閉了口,靜默不再言。

  .

  “陛下……”蘇妤凝望著他,輕輕喚道。然後她說,“臣妾的父親……臣妾聽說他去了煜都……”

  不知為何,她忽然希望他能親口告訴她,告訴她父親被當街誅殺的事。讓她知道全部始末,讓她知道父親到底又做了什麼罪惡滔天的事讓皇帝非殺他不可……

  只要他給她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她便能接受。

  “煜都?”皇帝心中一緊,目光定定地看著她,一時在想她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應該不會,那件事只有禁軍都尉府知道,宮中又戒備森嚴,他已明言告訴了沈曄不可讓旁人知道,後宮如何會聽說?

  有些心虛,皇帝按捺著這番猜測又問了一句:“之後呢?”

  “……臣妾想見他。”蘇妤平靜地問他,“陛下召他回來可好?”

  賀蘭子珩心中“咯登”一聲,只覺自己進退兩難。蘇妤才剛小產,萬不能再告訴她蘇璟已死的消息;可若不說,他要如何拒絕她這請求?

  沉吟良久,皇帝沉沉地回道:“好,你先好好調養著,待出了月子,朕召你父親回來。”

  未留意蘇妤眼底劃過的一縷冷意,只聽得她回道:“謝陛下。”

  .

  這一番折騰,蘇妤連日來瘦了不少,但所幸調養得宜,倒是不至於落下什麼病來。皇帝仍是日日前來看望她,只覺她情緒不高,倒也無甚別的不對之處。

  為了給她分心、不讓她再想失子之事,皇帝讓人將子魚送回了綺黎宮。子魚好像感覺到些事似的,比從前乖了許多,不拆宮女的釵子撿珠子玩了、也鮮少跟著非魚出去搗亂,除了吃和睡,其他時間基本都是不作聲地靠在蘇妤身邊,兩隻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她,好似盼著她和自己說說話一般。

  “來。”蘇妤半躺著,架著它的前肢將它抱起來擱在自己胸前,子魚伸著腦袋碰了碰她的鼻子,蘇妤淺有一笑:“擔心我麼?”

  “……咯。”子魚又碰了一碰她,毛茸茸的腦袋在她臉頰上蹭著,似在有意地逗她開心。

  “陛下曾說他不信命……”蘇妤自顧自道,“現在我卻信了,有些命數……就是逃不過吧。”

  父親還是死了,死在這個秋天。較之上一世,只是換了個死法。

  “也是我傻,都聽到舅舅、舅母說了,他在徹查蘇家,竟還信他會放過父親。”蘇妤一手撫著子魚道,“可笑麼?喪父之痛,我居然就這麼承受了兩次。”

  若是一開始便沒有信他,心裡便有個數,聽聞此事的時候,她大概也就不會痛苦至此了。

  “絲……”子魚發出了有些不安的聲響,在她胸前轉了個圈,盤起身子趴了下去,兩隻眼睛仍盯著她。

  .

  新年又快到了。皇帝每一日都來,卻沒有任何一日告訴她蘇家的任何事,每次都如同全然無事般同她說笑著,想哄她開心。

  蘇妤常常目不轉睛地睇著他,竟有些好奇他為何能掩飾得這樣好。讓禁軍都尉府大張旗鼓地將她父親當街誅殺,在後宮,卻還能神色如常地同她笑談。這是怎樣的“君心難測”,又是怎樣的虛偽……

  還有蘇澈……

  原是答應了她秋時調蘇澈回來,以便讓她為蘇澈慶生。後來他說蘇澈手頭有事,要推一推——這倒無妨,那時她一切順心,又剛剛在祁川見過蘇澈一面,覺得不會有事,便欣然答應了;可現下,她失了孩子,二人又都失了父親,他還是半句未提讓蘇澈回錦都的事……

  他是不是又在瞞她什麼?

  她難免在想,蘇澈會不會也遭了什麼不測。可父親錯處不少,蘇澈的忠心皇帝卻是知道的,應該不至於……

  每天都活在無盡的驚疑裡,卻不敢直言問他。若說了這番疑惑,自也要說父親的死,但那事他是刻意瞞著她,她不該去打聽,又如何能問出來?

  .

  “過幾天就是除夕了。”皇帝說著有些歉意,“這宮宴免不得,不僅是宮中嬪妃,外命婦也要來參宴,還會有多位重臣。你……還得好好養身子。”

  實難開口。她還沒出月子,賀蘭子珩委實想陪著她過這個年,可那宮宴不辦不行,只能留她一個人在綺黎宮了。

  “宮宴散後,朕便來看你。”皇帝頷首道。

  蘇妤倚在榻上點了點頭,抿笑說:“臣妾沒事,陛下安心參宴便是。”

  “哦,這個……”皇帝將一個信封遞給她,“蘇澈的信。”

  信封仍是未拆開,蘇妤帶著幾分驚喜打開,取出信紙,一字字讀下去。一共三頁,字字都是蘇澈的親筆,他沒事……

  這信顯是在途中很走了些時日,回的還是她上次告訴蘇澈她有孕的那一封,蘇澈對這個長姐總是關心的,一個未成婚的男子,也不知在哪打聽了這麼多孕中需注意的事宜,絮絮地寫了許多。

  蘇妤看著,想哭又想笑,最後卻是沒哭出來也沒笑出來,只是平靜地讀完了。

  “這蘇澈……”銜笑一歎,蘇妤緩緩搖頭道,似無甚心事般道,“急著當舅舅了,臣妾是不是該勸他自己趕緊在映陽尋個好姑娘、待得及冠之後趕緊成婚?”

  “……”賀蘭子珩不由得心裡一沉,大抵猜到了蘇澈在信裡都寫了什麼。本是無大礙,可現下提這個,可見是揭了蘇妤的傷心事。

  蘇妤倒仍是笑意輕輕的,彷彿並不很在意這些,只是接到了弟弟來信很高興。她將信重新折好,裝進了信封,問皇帝說:“信使可還在麼?”

  皇帝一點頭:“在,這信剛送到。”

  “那臣妾給他回一封吧……”蘇妤坐起身,下了榻,兀自走到案邊。皇帝沒有跟著她,她給蘇澈回信的時候,他從來不看。多給她一份信任,她便能多一分心安。

  在案前靜坐了許久,蘇妤矛盾已久,不知該如何回他這信。相信皇帝並未看過這信,可既然還敢這樣無所顧忌地交給她,可見是清楚蘇澈也還不知父親已死的消息。

  望著眼前畫著紅格子的宣紙,蘇妤的神色間滲出幾分森然的恨意,恨意的明顯使得她不敢抬頭,只覺一抬頭便會被皇帝察覺。

  賀蘭子珩遠遠瞧著她,看她這信回得猶豫,倒是在情理之中。幾次提了筆又放下,不知是不是在斟酌言辭,想委婉地告訴蘇澈自己小產的事。

  終於落了筆,卻好像沒寫幾個字便又擱下了。繼而便取了信封出來,在信封上又寫了幾個字,就把信裝了進去,認真地封好了口。

  .

  蘇妤離座將回信交到皇帝手裡,皇帝掃了一眼,信封上是和從前一樣的四個字:蘇澈親啟。

  “看你就寫了幾個字?”皇帝笑問。

  蘇妤點點頭:“是。現在連寫幾個字都覺得累,意思到了便得了,想讓他得空時回來一趟……臣妾想見見他。”

  皇帝遂是笑道:“倒是省得朕再下旨讓他回來了。”

  又閒說幾句,皇帝便將信收起來,離開了德容殿。蘇妤躺回榻上,凝視著錦被出了神。

  那信應該即刻就會被交給信使,然後送去映陽、交到蘇澈手裡。皇帝傳過去的信素來比那邊送來的信要走得快些,蘇澈應該不幾日便能收到了。

  這確實是她回給蘇澈的最短的一封信,短到只有六個字:去靳傾,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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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7:0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紙條

  蘇澈的來信讓蘇妤心中一塊大石落下。翌日,她吩咐折枝去請了嫻妃來綺黎宮。想來又是因皇帝下旨不讓人擾她,她與嫻妃也有許多時日沒見面了。

  二人本就沒什麼說不得的話,此番一見面,蘇妤的話問得直接了當:“後宮裡出什麼事了麼?”

  這麼多天了,皇帝在她綺黎宮裡什麼也沒說過,好像她小產全然在情理之中一樣。可她明明從前胎像那麼穩,皇帝不可能半分疑也沒生過。

  起碼也是該下旨查了。

  “陛下賜死了溫氏。”嫻妃頷首坦言道。

  “溫氏?”蘇妤眉心一跳。頭一個念頭便是……莫不是皇帝知道她打聽了那些事?

  “是。”嫻妃點頭道,遂問她“在你小產前一日,她是不是來德容殿見過你?”

  “是來過。”蘇妤的眉頭蹙得緊了些,維持著鎮靜道,“怎麼了?”

  “那天她來見你的時候,香囊中擱了份量極重的麝香,才害得你動了胎氣。”嫻妃一聲輕笑,看向她短歎道,“你也太大意了……竟熬了一夜麼?”

  居然……

  微有些意外。她哪裡知道那時的不適和心慌竟有旁的原因,還道只是因為聽聞蘇家出了事故而難以安睡。心中還一直責怪自己心事太重,明明父親的事也有些預料,還就那麼悲痛得連孩子也沒保住。

  照嫻妃這樣說,溫氏捅出來的那些事倒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了。

  .

  “那你聽說了什麼別的事情麼?”蘇妤又問嫻妃。

  嫻妃愣了一愣:“什麼事?”

  “蘇家的事。”蘇妤抬眼道,“你聽說了蘇家什麼事麼?”

  “蘇家?”嫻妃不解之意更甚,想了又想,搖頭道,“沒有……姐姐指什麼?”

  “呵……”蘇妤一聲森笑,“果然。”

  明明是皇帝有意瞞她的事,後宮裡根本不該有人知道。連嫻妃這個位高權重的都毫不知情,那溫氏竟知道了,根本就不正常。

  蘇妤將始末一一同嫻妃說了,嫻妃聽罷後怔了又怔:“你是說……溫氏她……”

  蘇妤長沉了一口氣:“我原是奇怪,我動胎氣那天,只有折枝和郭合在房裡,陛下無論如何也該查查他二人。可現下,沒疑折枝不說,郭合也安然無恙,原來是查到溫氏的麝香去了……瞞天過海,也不知道是誰的高招。”

  聽出她話裡有話,嫻妃微微凝神:“不是溫氏的意思?”細細一想,自己便又道,“是了,她沒那樣的本事。”

  不是沒那樣的本事弄麝香,卻是沒那樣的本事去打聽皇帝要刻意瞞著蘇妤的事。可見是有人藉著溫氏的口說了這話,要的就是讓蘇妤這孩子死得無聲無息。

  如此想來,也未必就是溫氏的本意,搞不好她也只是中間遭了暗算的一環,對方不過想借她一用罷了,否則,她大抵不會傻到搭上自己的命來害蘇妤。

  “大世家。”蘇妤冷冷笑著,“竇家。”

  嫻妃沉默未言。雖只是憑空猜測,但也實在想不到旁人了。蘇妤的猜測有道理,嫻妃想著另一事,又不免歎道:“卻沒想到陛下非殺你父親不可……”

  “卻沒想到陛下會這樣殺了他。”蘇妤苦苦一笑,抬眸間有幾分厲色,“且先不說這個……這次我不想再便宜了竇家。”

  害了她的孩子,拿個溫氏來頂罪便想了事?

  “你要如何……”嫻妃面顯擔憂之色,“你剛剛失了孩子,可不能衝動行事啊……”

  蘇妤沉吟著。佳瑜夫人做的許多事,脫不開竇家相助;她卻無外力可借,從前是不敢借,現在已借不得。

  思量片刻,蘇妤問她:“溫氏那香囊……毀了?”

  嫻妃點頭道:“自然,不然還留著?”

  “那你見過麼?”蘇妤又問。

  嫻妃搖頭說沒有,驀地神色一滯,猜測到了幾分:“你是想……”

  蘇妤淡笑著看著她:“行不通麼?”

  “行得通……”嫻妃緩緩點頭,遂一笑說,“找宮正去。”

  .

  旁人會沒見過或是不曾留意那香囊,負責查這事的宮正司卻不會不知道。聽聞蘇妤要知道那香囊的樣子,宮正張氏便親手畫了圖出來,又在旁標注了顏色及用料。

  只是宮中常見的香囊,尚服局常做的東西,玉色的四合雲紋上繡著一個“福”字,下面綴著白玉珠和淡藍的流蘇。

  因知道蘇妤想做什麼,嫻妃來把那圖樣交給她的同時便拿了四合雲紋的布料和玉珠還有流蘇來,蘇妤將圖紙拿在手裡看了一看,便叫來了折枝:“這幾天什麼都別做了,連夜給我趕這香囊出來,越多越好。留著口別收,晚些再往裡放東西。”

  折枝看著那圖便知道不難,點頭應下,問她:“什麼時候要?”

  蘇妤笑意微凝:“除夕之前。”

  .

  蘇妤說“越多越好”,折枝哪裡知道多少合適。又知蘇妤大概有要事要做,不敢讓旁人來做,熬到雙眼烏青,終於在除夕前兩日縫了五十個出來給她。

  屏退旁人,折枝將用布兜裝了的香囊倒在蘇妤榻上,堆成了一堆。

  “咯……”子魚上床便要夠那香囊玩,蘇妤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它,朝折枝一笑說:“夠了夠了……你快去歇著,剩下的事,我請嫻妃來做。”

  是以那天綺黎宮大門緊閉,皇帝到了門口一看,便聽得宦官稟道:“娘娘說不想見人……”抬了抬眼,聲音低得幾乎不可聞,“包括……陛下……”

  “……”賀蘭子珩無言了一陣。想起昨晚蘇妤央他再多講一章回的故事,他成心氣她便死活不講……還真生氣了?

  一聲歎氣,皇帝轉身離開,只吩咐了那宦官一句:“告訴她,晚上若還不見人,以後就都沒得聽了。”

  .

  當晚,蘇妤乖乖地開了宮門,那故事委實被皇帝弄得頗吊胃口,讓她以後都沒得聽了她是斷斷受不了的。

  倚在榻上,蘇妤靜聽著皇帝講著,握了拳的手慢慢探到枕下,鬆開,又抽了出來。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蘇妤卻醒得比皇帝要早一些。闔目假寐,直至寅時的時候,終聽得身邊有了動靜。是皇帝要起身準備去上朝了。

  賀蘭子珩起身盥洗更衣後,拿起那枚自己睡前總會隨手擱在枕邊的玉珮。原已轉過頭去,卻又見到了什麼,重新回過頭來。

  枕邊露出了一縷流蘇,還有一個玉色的小角。好像是香囊的一角,看著有些莫名的熟悉。

  好奇地伸手去拿,小心翼翼地抽出來,沒有驚動蘇妤。待得那東西拿出,卻陡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香囊……是那溫氏的。他清楚地記得,因為便是這香囊取了蘇妤腹中孩子的命。當時他就覺得這玉色刺目極了,狠狠刺進他的心裡,一輩子都忘不了。

  這香囊卻意外的輕,且是扁扁的,好像並沒有裝什麼香料,更不會有麝香。他帶著幾分心驚將香囊翻了過來,背後透著些許紅色,就那麼一丁點,像是一點血跡。

  再仔細去看,有一個角開了線,似乎是原本縫好了又被撕扯開來。賀蘭子珩回頭看了蘇妤一眼,見她還睡著,揮手命旁的宮人皆退下了,鼓起了勇氣將那個口子撕得更大,裡面確實沒有任何香料,只有一張薄紙。

  那薄紙對折著,字是寫在裡面的,只透出些許看不清的痕跡。皇帝將紙打開,上面只有一個字……

  冤

  狠然倒抽一口冷氣。那微微發黑的紅色,分明就是血寫出來的。

  .

  “來人。”皇帝壓著聲喝道,徐幽連忙帶了人進來,只聽皇帝道,“速請高僧超度溫氏。”

  幾人均是一怔,皇帝睇了他們一眼,將那香囊與紙條遞給了徐幽。

  徐幽亦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去照辦。

  賀蘭子珩再度轉過身,看向蘇妤,心裡的恐懼逐漸化成無盡的擔憂。

  冤。是溫氏在鳴冤麼?找他,還是找蘇妤?

  他覺得自該是找他的,因為賜死的旨意是他所下,蘇妤連半句話也不曾多說過。

  但卻是為蘇妤賜死的她……

  .

  已醒過來多時的蘇妤,感覺到皇帝在吩咐了宮人之後,回身走到了榻邊,俯身吻了她後安靜離開。如常去上朝了,蘇妤睜開眼,輕輕一喚:“折枝。”

  “娘娘……”折枝入了殿,有些忐忑地問她,“陛下……看到了麼?”

  “看到了。”蘇妤點頭。

  折枝又道:“那……陛下信了麼?”

  蘇妤一笑,拿了的桃木手釧托在手裡:“你看這個。”

  桃木是辟邪之物。這手釧,傳言說是皇帝兒時曾在宮道上見過些東西,先帝為了保他無恙,便差人求了這手釧來。

  這麼多年了,皇帝是不是為了辟邪倒不一定,總之是戴慣了,從來沒離手過。

  今日就這樣留在了她枕邊,可見多多少少是信了。

  “存個疑就夠了。”蘇妤銜起一笑,“他疑溫氏為何鳴冤了,這事才更好被揭出來重查不是?”

  這一步是嫻妃所不知的。蘇妤思來想去,總覺得此番做法比直接算計去長秋宮更有用一些。是皇帝下的旨,總是讓他親眼見了才多幾分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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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信箋

  依著蘇妤與嫻妃商定的,這些個香囊,會陸陸續續出現在長秋宮各處。佳瑜夫人收買溫氏也好,或者僅是利用也罷,那些事情絕不會是她一人做的,必有宮女知情。有人知情便會有人心虛,神鬼之說有素來令人忌憚,總能使一些人露出馬腳來。

  她提前一步讓皇帝見了那香囊,嫻妃卻在當日下午去了綺黎宮,面色不善地往她面前一坐,半天沒有說話。

  “怎麼了?”蘇妤黛眉淺蹙。嫻妃掃了她一眼,正色道:“你有安排沒告訴我。”

  “……”蘇妤一默,應了聲,“是。”

  “你算計陛下!”聽她承認,嫻妃怒然而喝,“你到底知不知自己在做什麼?賜死溫氏的旨意是陛下親口下的,闔宮都知道,你成心讓陛下下不來台麼?!”

  蘇妤未語,面色冷冷的。嫻妃靜了一靜又道:“就算是陛下處死了你父親,可你父親做過什麼你很清楚。讓長秋宮生事,已足以迫使陛下重查你小產一事,你幹什麼要把計動到他身上?”

  蘇妤仍未說話,嫻妃忍不下去了。她覺得這些日子以來,蘇妤的所作所為讓她愈發不明白了。闔宮都看得出,皇帝對蘇妤用了怎樣的心思,蘇妤承著失子之痛她明白,卻沒想到明明可以直接揭出長秋宮,她卻還要成心讓皇帝也不好過。

  “你知不知道這事一旦被查出來,你是多大的罪!”嫻妃冷睇著她切齒道,“就算你不怕死,蘇澈呢?”

  “蘇澈去靳傾了。”蘇妤答得平靜,“他不會回來了。”

  “你……”嫻妃氣結。看得出蘇妤這是支走了蘇澈,給自己圖了個心安。

  “你到底想如何?”嫻妃挑眉直言問她,“巫蠱的事、避子湯的事……你不能指望陛下忍你一次又一次。你想找佳瑜夫人尋仇我可以幫你,可你不能……”

  門外的腳步聲讓二人的交談戛然而止,一併偏頭望過去,聽得宦官語聲傳來:“雲敏妃娘娘,陛下吩咐,蘇公子回了錦都,今晚可留在綺黎宮用膳,娘娘提前備著吧。”

  “你說什麼?!”連嫻妃都不由得大驚,怔怔地望向蘇妤——不是剛說蘇澈去靳傾了麼?

  .

  離宮的蘇澈,心中五味雜陳。皇帝本有意留他在宮中見一見長姐,可有了那些事……他思來想去,那些事還是盡快說清為好。

  半個多月前,他接了沈曄的急令,命他速回錦都,原因有二:一是他父親去世了;二是他長姐小產了。

  於情於理,他總得回家一趟。

  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在梧洵歇下了腳,卻被急趕而來的信使攔了去路。信使交了封信給他,說是皇帝親筆,本該送去映陽,半途聽聞調令,又只好追了過來。

  他拆開信,分明是長姐的筆跡,只有六個字:去靳傾,別回來。

  出了什麼事?

  蘇澈心下暗驚,便放慢了腳步,又刻意打聽著,方聽聞父親竟是被當街誅殺的,且“兇手”不是別人,正是禁軍都尉府。

  難不成沈曄調他回去只是個幌子,實則是要趕盡殺絕麼?

  蘇澈恐懼不已,一時也想許是真該走為上,去靳傾,或者去更遠的地方,總不能坐以待斃。

  但……他若走了,長姐呢?

  如若真是為了“趕盡殺絕”,他這一跑,豈不是把長姐往死路上逼?

  一夜的輾轉反側,天明時,他卻還是上了馬,照舊返回錦都。

  不知皇帝為什麼殺父親,但長姐是後宮嬪妃,不應牽連到她。他這個做兒子的要被連坐,倒是沒什麼可說。

  .

  從踏入錦都城的那一刻起,蘇澈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了。正是太陽初升的時候,剛剛走出坊門的百姓們便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鐵青著臉疾馳在大道上,一路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依稀能看出曳撒上的紋樣,是禁軍都尉府的人。路人紛紛避讓,蘇澈一路直入皇城。

  一直很平靜,沒有任何人前來攔他,更沒有人要取他性命。直到他入了宮,皇帝剛好下朝,朝服都未來得及換,正從宮娥手裡接了茶水來解渴,見了他一笑,隨口吩咐免禮,又讓人賜坐上茶,自己則回了寢殿去了。

  蘇澈坐了片刻,方見皇帝換了身常服出來,再度端端正正地行禮下拜。

  “免了。”皇帝笑道,“夠快的。”

  “是……”想著父親的死,蘇澈難免聲音有點發沉。皇帝看了看他,“沈曄跟你說了?”

  蘇澈又應道:“是。”

  賀蘭子珩端詳著他,心知有自己的旨在,沈曄不會告訴他蘇璟怎麼死的。輕一笑又問:“你自己沿途也沒少打聽?”

  “陛下……”蘇澈神色一慌,皇帝睇了他須臾,肅容說:“朕不管你聽說了什麼,告訴你,這事跟禁軍都尉府、跟朕一點關係都沒有。朕要殺你父親,要麼賜死要麼問斬,用不著這樣的手段。”

  “陛下恕罪。”蘇澈忙跪了下去,惶然一拜,剛要解釋上幾句,皇帝已然道:“行了,晚上去綺黎宮用膳吧。”頓了一頓又囑咐道,“別跟你長姐說這事。”

  蘇澈微怔。他在禁軍都尉府做事不是一兩天了,不管要查的人是誰,蛛絲馬跡的線索從來不能輕視。他就不信那封信跟這事無關,若不是怕他回來同樣慘遭殺戮,長姐怎麼會讓他跑?可皇帝……覺得長姐還不知情麼?

  思索須臾,蘇澈猶豫著問了皇帝一句:“長姐……還不知道?”

  皇帝瞟了他一眼:“你長姐剛失了孩子,朕能讓她知道麼?”

  “可……”蘇澈聞言,反倒心底越發不安了。這事忒蹊蹺,兩方的反應截然相反,必有那一環對不上。躊躇良久,蘇澈又一拜道:“臣有一事稟。”

  “你說。”皇帝道。

  蘇澈伏地又說:“陛下恕臣無罪。”

  賀蘭子珩瞧了他一眼,“恕你無罪。”

  蘇澈又道:“陛下恕長姐無罪。”

  “……”賀蘭子珩心中生疑了,不知是怎樣的事情——按說蘇澈今日才回錦都,怎的就有了和蘇妤有關的事?一陣子沉默,皇帝淡然道:“有事就說,別賣關子。”

  沒有責備之意,卻容不得他再多半句廢話。

  “陛下……”蘇澈不敢說,誰知道他二人之前到底出了什麼樣的事。若他這樣說了,皇帝當真一句話發落了蘇妤可怎麼辦?

  “恕你長姐無罪!”皇帝沒好氣道,倒要聽聽到底是什麼事讓蘇澈怕成這樣。

  蘇澈一叩首,道了聲“謝陛下”,緩緩從懷裡取了封信出來,呈上。

  賀蘭子珩將信封接到手裡,瞟了一眼便道:“這不是你長姐前些日子寫給你的?”

  “……”蘇澈有些吃驚,“是……陛下看過?”

  “沒看過,你長姐給你寫的信朕都沒看過。”遂將封口處撐開,取出那信之前仍不忘對他說一句,“這是你讓朕看的……”

  “嗯。”蘇澈連忙點頭。看著皇帝帶了幾分不明之意取了那信紙出來,打開一看,神色立變。

  “啪”的一聲,信紙被拍在案上,蘇澈屏息不敢吭聲。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他:“怎麼回事?”

  蘇澈一揖,能給皇帝的答案卻只能是:“臣……不知。”

  .

  雖不知蘇澈為何還是回來了,蘇妤仍是命人備好了一桌子飯菜。晚膳時分,卻遲遲不見蘇澈到來。心下不住猜測著,不知是因何事耽擱了,嫻妃一直陪著她,在旁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嘲諷道:“心虛了?”

  “……”蘇妤暗橫她一眼。沒來得及開口,卻聽外面一聲嘹亮的“陛下駕到”。

  與嫻妃相視一望,二人皆起身到殿門口迎駕。

  “陛下大安。”齊齊下拜,蘇妤未見蘇澈的身影,心下擔憂更甚了。皇帝也一反常態地在她們面前停了一停,才道:“嫻妃回宮去。”

  “……諾。”聽出皇帝的口氣不對,嫻妃心中一緊,看了蘇妤一眼卻多言不得,躬身退去。

  .

  賀蘭子珩自然是生氣的。一直以來,他不看蘇妤與蘇澈間的書信往來,是想她心安,也是相信她不會做不該做的事。她卻是利用了這份信任,在他眼皮子底下讓蘇澈走。

  一個熟悉的信封被擲在蘇妤面前,蘇妤一怔,即有一陣窒息:“陛下……”

  “你自己說。”皇帝看著她,目光是許久不曾有過的森然,“‘去靳傾,別回來’——你安的什麼心?”

  蘇妤一時不知如何解釋。皇帝淡看了她半晌,冷笑又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起碼在寫這信就知道了是不是?虧得你在朕面前裝這麼多天,剛小產完的人,你也不嫌累!”

  好像已有許久沒在蘇妤面前說過狠話,賀蘭子珩這次是委實著惱,明知她現在十有八九擔心著蘇澈是否無恙,卻連跟她多解釋半句的心都沒有。

  “你是不是拿準了朕不會動你?”皇帝說著,口氣狠厲,“蘇澈是禁軍都尉府的人,你知不知道他若逃去了靳傾,是多大的罪?”

  從這封信重新出現在她面前開始,她就覺得自己沒的辯了。跪坐在地,一聲不吭地聽皇帝說著,答不出話來。

  “啞巴了?”皇帝冷然輕笑,“現在知道怕了,你讓蘇澈跑的時候怎麼半點不怕?”

  “陛下要臣妾怎麼辦……”蘇妤強撐起笑容,“那是臣妾的弟弟……讓臣妾看著他死麼?”

  皇帝目光微凌:“朕沒想殺他。”

  “可父親已經死了……”蘇妤顫抖道。

  皇帝重重沉下一口氣,心知有些話縱使狠了些,也還是先說明了為好。蘇妤一直為蘇家戰戰兢兢的,他也一直顧著她這些想法,目下的這意外卻足以讓他們撕破臉,若不是蘇澈大著膽子如實說了,日後難免收不了場。

  “蘇妤。”皇帝冷睇著她,口氣毫無緩和地一字字道,“第一,朕沒殺你父親,是誰假借禁軍都尉府的名號做的,朕也想知道;第二,朕從前對你有虧欠,對蘇家卻沒有。你念著你的家人是人之常情,但你最好有點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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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談心

  蘇妤驚得倏然抬起頭:“陛下您沒……”

  “朕沒殺你父親!”皇帝怒然,“你既是早就知道,你問過朕麼?哪怕你是傷心,你在朕面前提過一句麼?”

  從來沒有。一直瞻前顧後地不敢多言,想讓蘇澈避開,想自己去找佳瑜夫人尋仇,卻從來沒想過要直言問上皇帝一句。

  “朕是有兩年待你不好,可算起來,待你好也有兩年了。”皇帝一聲自嘲般的輕笑,“朕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堪,一點也不值得信任?”

  賀蘭子珩有些承不住。這不是頭一次發覺蘇妤不信他了,但從前……畢竟是他的轉變太突然,如今他覺得他們已相處得那麼融洽,蘇妤都已有過身孕了,原來竟還是不肯多信他半分。

  “連蘇澈都知道先問朕一句出了什麼事!”皇帝道,“你就非得擅自做主?你早一天告訴朕你知道你父親的事,即便真是朕殺了他,你覺得朕能把你如何?殺你滅口不成?”

  啞口無言。這樣的扭轉全然出乎蘇妤的預料,皇帝的盛怒讓她很有些懼,更加不敢開口。

  賀蘭子珩看著她的神情,話也說得差不多了,心中亦平靜了些。各自靜默了一會兒,他帶著兩分餘怒往內殿走去,丟給她一句:“進來。”

  蘇妤一怔,忙不迭地站起了身,隨他進去。

  心知她跟在身後,賀蘭子珩入殿後驀地轉回身來,弄得蘇妤一驚,也連忙停了腳。抬頭看了看他,復又低下頭去。

  “有話就說!”皇帝現在是看著她這有話不敢說的樣子就生氣,“再有話不說地自己瞎琢磨,就別怪朕不給你留情面。”

  “陛下……蘇澈……”蘇妤不安道。

  “蘇澈沒事。”皇帝冷聲回道。緩了口氣,目光在她面上劃了又劃,“你告訴朕,朕到底做了什麼讓你信不過到如此份上的錯事?”

  思來想去,他都覺得在先前的兩年裡,尚無什麼事會到這個份上。便是貶妻為妾讓她始終心有隔閡,也不該是在這麼久的相處後還有這樣的不信任。

  “你坐。”皇帝掃了眼面前不遠處的案幾,蘇妤行過去坐下,他也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略顯蒼白的面色,舒了口氣道,“今天把話都說明白了,你想問什麼隨便問。”

  .

  蘇妤沉吟片刻,輕輕開了口:“擅作主張是臣妾的不是,但父親的事……臣妾是不敢問,陛下您卻是有意瞞著臣妾的。”羽睫輕覆,復又道,“若不是知道陛下您有意不肯讓臣妾知道,臣妾便不會繞個彎子再去打聽……”

  賀蘭子珩微有一啞,遂道:“朕那是怕你動了胎氣。”

  “可陛下您不說,正好讓人拿來算計了不是?”蘇妤一哂,“正好您瞞著、打聽來的事又都說是禁軍都尉府做的……如是陛下碰上這樣的事,陛下信哪一邊?”

  這回輪到了皇帝沉默未答,蘇妤笑了一笑,又說:“禁軍都尉府本就是只聽您的旨意,在打聽到了這樣的事後,臣妾怎麼敢問陛下……又怎麼問陛下?”

  “是,臣妾知道陛下您不欠蘇家的……可那是臣妾的家人啊,臣妾怎麼可能任由著他們死了、自己什麼也不做?”蘇妤低著頭,緩緩說著自己的心思,“臣妾知道陛下待臣妾好,臣妾也想信陛下。可宮裡勢力這麼錯綜,朝中更是,陛下您總有您的權衡。您要顧全您的大局,臣妾只想保住蘇家……臣妾又如何知道,在您的‘大局’裡,哪句話是容得臣妾問的、哪句是不容臣妾問的?您怪臣妾不說,可臣妾卻怕言多必失……”

  賀蘭子珩無聲地打量著她,試著體會她這番掙扎的心思。想想也知道,這麼活著必定是累。朝中的大世家不少、有女兒在宮中為妃的也不少,歷朝歷代都是。如是旁人也還罷了,偏是她蘇家……根本無法與之和解的一家。他打壓著蘇家,蘇家拚命想要東山再起,被夾在中間撕扯著的便只有她這個蘇家的女兒。賀蘭子珩也清楚,不管蘇璟在那兩年裡有沒有管過蘇妤的死活,蘇妤這性子都是絕不可能丟下家人不顧的,她顧忌得太多,又無外力可借,就自始至終都一個人硬拚著,只想讓父親和弟弟安穩地活下去。

  蘇璟卻還是死了,姑且還可以認為是死在禁軍都尉府手裡的。

  賀蘭子珩懊惱一歎,心念一轉,問道:“你是如何想到去打聽這事的?”

  “是溫氏……”蘇妤頷首如實道,“那晚溫氏告訴臣妾,臣妾家裡出事了。臣妾當然要去弄個明白……後來想想,怕是有人有意要臣妾聽說這些罷了。”

  果然是徹徹底底地成了旁人的話柄,還不如他早些告訴她。賀蘭子珩思量著,叫來了徐幽:“傳沈曄和蘇澈,來綺黎宮。”

  “陛下……”蘇妤一愕,“這是後宮……”

  皇帝斜了她一眼:“這不是為了讓你知根知底麼?你沒出月子又不能出門。”

  “……”蘇妤默了。

  .

  正在祠中給父親上香的蘇澈聽了皇帝的急召,又聽說是去長姐的綺黎宮,一時心焦不已,不知是出了什麼大事。

  匆匆隨來傳的宦官進宮,在宮門口恰巧遇到沈曄。

  “沈大人……”蘇澈一揖,見沈曄的神色有點奇怪,怔了一怔。

  沈曄拽過他,咬牙低語了一句:“在禁軍都尉府這麼多年,頭一回進後宮議事!”

  “……”蘇澈心說了一句“我也是”。這一路走得都很彆扭,夜晚的皇宮靜靜的,兩名宦官為他們掌著宮燈,沿路有宮女經過,退到一旁福身讓道,然後便會傳來他們隱約能聽見的竊竊私語。

  .

  德容殿裡,賀蘭子珩還在和蘇妤交著心。終於直言問她“活得這麼矛盾,你就不想個別的出路?”

  蘇妤一懵,遂啞笑說:“別的出路?若要尋出路,左不過是兩邊要放下一邊,要麼是蘇家、要麼是陛下,陛下覺得……臣妾能放下哪一邊?”

  似乎也確是。

  賀蘭子珩聽罷思量著,忽地笑了。蘇妤望著他愣了愣,聽得皇帝說:“不錯麼……到底不是把朕擱下了。”

  “……”面上微紅,蘇妤覺得自己剛才說了不該說的話似的,又讓他有了調侃的機會。

  又各自默了會兒,皇帝斟酌的道:“你蘇家的事……朕也跟你交個底吧。”

  “……嗯?”蘇妤輕怔。這是二人間有意避著的話題,如今他倒是主動提了。

  “從頭開始說……”皇帝回思著笑了一笑,那些事於他而言實不止過了四五年,而是上輩子的事了,“先帝還在位的時候,你父親想推朕的三弟做太子。後來此事未成,原因有二,一是先帝不肯,因三弟是庶子;二是……朕娶了你。”

  皇帝說著覷了她一眼,蘊笑說:“當時朕是真不樂意娶你,你蘇家權勢滔天,朕娶你做太子妃,等於又捧了你蘇家一把,日後指不准要怎麼被你爹捏在手裡;可若朕不娶,三弟必然上趕著娶你,到時候太子之位會不會易主,朕就不知了。”

  蘇妤面色訕訕。聽人當面說著自己從前是如何如一奪位籌碼一般被爭來爭去總是不舒服的事。昔年她還只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貴女,對這些的唯一接觸,便是有一日聖旨到了,封她做了太子妃,她根本不知從那時起,這背後便是波濤洶湧。

  “後來……你父親為了握權,結黨營私,還暗殺重臣。”皇帝如今提起這事,輕笑中仍難掩冷意,“那會兒先帝病重,朕還是太子。先帝選了四個輔政大臣,一個月內就死了兩個——你父親這不止是暗殺,這是挑釁。”頓了一頓,皇帝凝視向她,又道,“過了沒多久,就出了楚氏失子的事——如今說來,朕承認確是朕當時對你存著偏見沒有好好去查,但就當真能全然怪在朕的頭上麼?你蘇家當時權勢滔天,朕便是對你毫無偏見……讓你做皇后也未必是對的。”

  所以那事出得剛剛好,他因為偏見沒有好好去查,也根本就不想查。

  “朕繼位之後,撤換的第一個人就是禁軍都尉府的指揮使。”皇帝平淡道,“把人都擱到這個位子上了,你父親本事當真不小。”

  蘇妤聽得心驚,這些事是她從來不知的,兩邊都在刻意瞞著她。

  “那陣子朝中動盪極了,人人都看著,不知道會鬧出什麼大事來,朕也不知道。好在沈曄也是有本事的,把禁軍都尉府自上而下徹底換了個遍,才有了今天。”皇帝說著不覺輕笑,“所以你知道剛說讓你弟弟進禁軍都尉府的時候,沈曄為什麼那麼不樂意了?他是實打實地和你蘇家鬥過。”

  那時,沈曄甚至神色陰鬱地問過他:“陛下,臣最近……沒犯什麼錯吧?”

  簡直覺得皇帝在成心找他麻煩。

  “後來手裡有了禁軍都尉府,才壓住了你蘇家,還是藉著楚氏失子的幌子,一路查出之前的暗殺,才貶了你父親。算是‘擒賊先擒王’吧,再之後,蘇家的勢力也就慢慢瓦解了。”

  蘇妤頷了頷首,餘光瞥見郭合外殿外一揖,側首望去,郭合稟說:“陛下,沈大人、蘇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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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7:01: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豁然

  皇帝點頭:“傳吧。”

  二人入殿時便見皇帝與蘇妤起身離座,遂一揖,其道了一聲:“陛下安。”

  大約是因蘇妤是蘇澈的長姐、於沈曄而言卻還是個外人,四人中,沈曄顯得尤其不自在。

  皇帝想了想,掃了一眼那半點沒動的晚膳,笑而吩咐重新傳膳來,又對沈曄與蘇澈道:“估計正好擾了二位用晚膳,邊吃邊說。”

  “……”這次輪到了三個人都很不自在。

  蘇妤的視線在幾人間一蕩,福身說:“陛下議事便是,臣妾回寢殿歇著……”

  蘇澈還罷了,沈曄到底是外臣,怎麼說都不合適。眼看著蘇澈和沈曄都顯得彆扭極了,明顯就是因為有她這宮嬪在。

  賀蘭子珩卻一握她的手,淡言了句:“你的綺黎宮,你躲到哪兒去?”

  只好依言一併落座。

  宮人重新布了菜來,一席變三席,皇帝與蘇妤同坐一席,蘇澈和沈曄則分坐兩旁。蘇澈的目光不住地打量著蘇妤和皇帝,看得皇帝一笑:“沒事,剛跟你長姐說了些舊事,不必擔心她。”

  “諾……”蘇澈一應,低頭吃了口東西。

  “沈曄。”皇帝喚了一聲,沈曄抬了抬頭,倒是沒什麼刻意的聽命的舉動,仍是穩穩坐著,聽得皇帝問道,“蘇璟的死,你查出什麼來沒有?”

  沈曄聽言便是懊惱一歎:“沒有。蘇家早年得罪的人不少,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只怕想要他命的人……多了去了。”沒有理會蘇妤的神色,沈曄繼續說道,“臣已查過當年命喪蘇璟之手的那兩位大人家中,又查了前陣子因雲敏妃娘娘而遭徹查的楚家,沒什麼進展。”

  “查竇家。”皇帝聽罷,噙笑回了他三個字。莫說沈曄,連蘇澈也陡然一愣:“竇家?”

  皇帝點了點頭,向蘇澈道:“你姐姐小產,麝香是一個因由,還有個助力,是有人讓她知道了你父親的死。朕有意瞞著的事,就這麼從外頭傳到了內廷,意味著什麼,你們兩個人應該都知道。”

  沈曄與蘇澈視線一觸,倏然明白。本不該讓後宮知道的事卻傳進了後宮,這兇手大抵和後宮中傳此信的人有關。竇家,目下從後宮到前朝權勢最大的世家,太有能力去安排這種事了。

  沈曄細細一想,卻又覺得不太明白,直言問道:“竇家沒必要……要害皇裔,麝香足矣,若不然還可以用旁的藥——這些事宮正司比臣清楚。臣是想說,就為害個沒出生的孩子,何苦買兇殺人、還鬧到煜都街頭?兜著麼個大圈子,左相大人最近太清閒了?”

  一時皇帝也想不明白了。這法子確實太大動干戈,就算是拿準了蘇妤一直放不下蘇家,比這容易的法子也多了去了——何況那麝香的香囊已經順順利利讓她見了,想再多下一劑藥是什麼難事?

  .

  “為了離間……”良久的寂靜之後,蘇澈說了個猜測。雖是猜測,他卻說得鏗鏘有力,看了看沈曄,續道,“蘇家是我長姐的軟肋,拿蘇家離間長姐與陛下,是最易成的。”

  換言之,是為了后位。

  後一句蘇澈倒是沒直說,沈曄卻有幾分不信,質疑道:“便是你父親沒了,雲敏妃娘娘當真會為此不肯見陛下、甚至不要后位麼?”

  倒是沒不肯見陛下,但……蘇澈無奈一笑:“沈大人那是不知道,長姐想讓臣叛逃來著。”

  “……”沈曄訝然看向蘇妤,皇帝輕笑著也看向蘇妤。蘇妤死死低著頭,俄而悶悶道:“避不面君倒不至於……然則大人想一想,如若本宮當真一直誤會是陛下當街誅殺了父親,平日相處間,何能沒有隔閡、沒有表露?日子長久了……”

  日子長久了,皇帝總能覺察得出來這樣的疏遠。二人本又確是一個不肯主動說、一個不敢主動問,若不是讓蘇澈叛逃的事把皇帝的話激了出來,他們估計就要一直蒙在鼓裡,為這事計較一輩子,其實都冤得很。

  “竇家……”沈曄斟酌著,想著自己對竇家的種種瞭解,旋是又蹙眉道,“左相做事,素來是謹慎的,也在朝為官這麼多年了。便是為了把女兒推上后位,何至於用這麼……急躁的手段?當街誅殺、直接挑撥陛下和雲敏妃娘娘,他對佳瑜夫人封後的事未免也太沒把握……”頓了一頓,沈曄起身一揖,“陛下恕臣冒昧,陛下您……待佳瑜夫人……很不好麼?”

  若不是一碗水端得太不平,何至於?

  “咳……”一聲尷尬地乾咳,皇帝不自然地掃了沈曄一眼,不知怎麼跟他說這個實情。蘇妤都聽得奇怪了,想了想說:“並沒有。陛下待六宮……都挺好的。”

  “……是。”皇帝應得很敷衍。他總不能告訴沈曄,自己當時迎娶佳瑜夫人進宮只是因為六禮已經過了兩步、退婚不得,實際過了這麼些時日都沒有過敦倫之好。

  傳出去不是成了個大笑話……

  心知這事足夠逼得竇家不按常理辦事,索性不同沈曄多做解釋,只道:“旁的原因朕隱約知道些。你和蘇澈先去查著,十之八九就是竇家。”

  若不是,便是還有另一方勢力從後宮到前朝都在、他們卻都疏忽了。

  “諾。”二人欠身應下。蘇澈自顧自地倒了杯酒,一邊喝著一邊琢磨著。這事當然要好好去查,眼下他卻更是關心長姐與皇帝到底是怎麼回事。總覺放心不下,又不好去問。

  抬眼間,正見皇帝執著給蘇妤夾了菜擱進她面前的碟子裡,蘇妤微微一笑,這樣的相處看上去正常極了。

  .

  嫻妃次日一早就去了綺黎宮,連長秋宮的晨省都沒去。一見蘇妤便急問:“如何?昨晚被陛下的臉色嚇壞了……聽聞後來還傳了沈大人和蘇公子?”

  “是。”蘇妤點了點頭,“也沒什麼。陛下和我說了好多蘇家的事……”

  “蘇家的事?”嫻妃微訝,遂打量著她的神色道,“那你現在如何?”

  蘇妤手裡正打著一隻平安結,聽言手中一滯,想了想輕輕道:“我能如何?好好作我的嬪妃便是了……從前只覺陛下對蘇家打壓太過,其實其中的好多事都是我不知道的,呵……”略有疲乏地一笑,蘇妤又說,“哦……我父親的死和陛下應是也沒什麼關係。”

  懨懨的神色,分明是晚上沒有睡好。

  昨晚聽說的事,太多了,讓她一時甚至難以接受。晚上躺在皇帝身邊,她目不轉睛地看了他的睡容好久。這個人……

  她因為蘇家的事怨了他那麼多年,在他真心實意待她好的時候都難以信他。如今卻突然聽聞了這麼多條大罪,還有父親的真實死因。

  蘇妤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又暗自慶幸這層窗戶紙到底是戳破了。

  她小心地往他身邊湊了一湊,抬手試了試他的鼻息,確定他睡得安穩,便從枕下摸了那桃木手釧出來,想擱到他枕邊去,明日他一併拿走便是。

  那件事裡,雖是迫他重查溫氏為主,卻也有她因為父親的死對他存怨的算計。今日方知這般算計不該有,趁早作罷為宜。

  他好像察覺了什麼,搭過手來捉了她的手腕,迷迷糊糊地問了她一句:“怎麼了?”

  “陛下……”蘇妤手裡猶握著那手釧,帶著幾分怯意說,“這手釧……陛下拿回去吧……”

  “什麼?”賀蘭子珩睜開眼,看了看她緊握在手的東西。

  “溫氏沒有鳴冤……沒有鬧鬼。”蘇妤低言道,“是臣妾做的……臣妾知道有隱情,想這樣把竇家牽出來……”

  她默了一默,皇帝凝視著她問:“說得這麼明白,不怕朕怪你了?”

  “是臣妾的不是……”蘇妤聽得出皇帝沒有怪她的意思,這話倒也真心實意。嫻妃都看不下去這樣的算計了,便是皇帝當真不悅了,也是她自己的錯。

  皇帝一笑,拿了那手釧過來,擱到一旁復又轉回身來,攬著她道:“罷了,知道這些日子你心裡不好過。那事……也怨朕沒主動告訴你,才成了旁人的計。”

  “臣妾想回家看看……”蘇妤說。皇帝輕怔,她又道,“回去給父親磕個頭、上柱香,以後蘇家如何,臣妾便不多想了……蘇澈能安心做事便做、如是也要如父親那般權欲熏心……誰也幫不了他。”

  這是……想開了麼?皇帝有些錯愕,沒想到在聽罷那些話後,蘇妤會做出這樣的決斷。

  “陛下不必這麼驚訝……”蘇妤苦苦一哂,“陛下說得是,這麼活著太累。臣妾一直哪一邊也不願放下,因為覺得蘇家罪不至此,總想著許還有出路……如今父親去了,臣妾放得下放不下都已如此,蘇澈……如今看事情比臣妾還要明白些。”

  在皇帝仍有訝異的目光下,蘇妤也有些心虛:“臣妾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

  目下嫻妃的神色,比皇帝還要訝異些:“你……你就這麼都說了?”

  蘇妤面無表情地一點頭:“嗯。”

  “……”所謂“豁然開朗”……就是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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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7:01: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往昔

  除夕夜,輝晟殿照舊一場宮宴,蘇妤則在德容殿中安心坐月子。紅色的線繩在手中翻來覆去,打成精巧的平安結。

  今年,自然而然地少了一個——父親去了。

  仍是叫人將舅舅與舅母的送去了輝晟殿、蘇澈和姑母的掛去樹上,餘下的那一枚,也還是自己悄悄收著,思來想去要不要給他。

  已有太多的麻煩是因為二人皆不肯說而出的,自那晚之後,蘇妤覺得縱使他是皇帝、她怕言多必失,可這麼加著隱瞞也實不是法子。

  打從心底想慢慢地將事情告訴他。如是他當真全都不在意,日後她也可大鬆口氣,也許有朝一日連自己重獲一世的事都可告訴他。

  .

  齊眉大長公主在宮宴散之前就來了她綺黎宮探望,入殿便見蘇妤隨意地躺在榻上,凝視著手裡的平安結正發呆。信步走過去,大長公主猛地伸手一奪,見手裡的東西突然沒了,蘇妤才反應過來。

  “舅母……”有些訕訕地要起身見禮,大長公主無所謂地一攔她,手中把玩著那枚平安結在她榻邊坐下,淡笑道:“年年除夕如此,你不給他,打來有什麼用?”

  蘇妤頷首不言,大長公主掃了她一眼,又說:“陛下把這陣子的事都跟我說了。”

  蘇妤咬了咬唇,輕言道:“舅母……我想放下蘇家。”

  “我知道。”齊眉大長公主點點頭,長緩了口氣道,“蘇家這些年讓你掙扎太多,放下也好。”凝睇她的神色半晌,又道,“你是不是還是在和陛下的相處上……有些猶豫?”

  “是。”蘇妤點頭認了,訥訥道,“我知道陛下待我好,也想信他,可……從前的事太多了。從最初開始想,婚後的那陣子他待我同樣極好,後來也是說翻臉便翻臉……想著這個我便覺得自己賭不起再試一次。”

  就如同一朝被蛇咬便會十年怕井繩,都說君心難測,不知有幾個敢把心交付給皇帝的。

  齊眉大長公主沉吟著,覺得她這種膽怯也在情理之中。思量片刻,緩言道:“這話……早兩個月我都不能拿來勸你。如今和你們剛成婚時到底不一樣了,你父親去了,你和陛下這死結,沒了。”

  .

  宮宴散時已很晚,賀蘭子珩仍是去了綺黎宮。和先前兩年一樣,入了宮門便見枝頭平安結,在宮燈幽暗的映照下,能看出比之前少了一個。抬頭瞧了瞧就不再多說什麼,提步往德容殿去。

  “陛下大安。”蘇妤端端一福,覺得皇帝伸過來扶她的手涼涼的,便道:“折枝,快上熱茶來。”

  皇帝聽得一聲嗤笑,渾不在意地進了殿去,四下看了看回過頭來問她:“姑母呢?”

  “……走了。”蘇妤回道,“說舅舅還等著她一同回去,便沒多留。”

  皇帝“哦”了一聲,接過折枝遞上的茶啜了一口。蘇妤走過去,躊躇著要如何開口,便悶悶地站在皇帝身側。

  賀蘭子珩被她看得不太自在,不知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端著茶盞的手滯住,也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陛下……”蘇妤鼓足了勇氣才發出點聲響,“外面那平安結……”

  “嗯……”皇帝不由得朝殿外看了一眼,遂道,“朕看見了。”

  想起方才見著少了一個,以為她要說什麼關於她父親的事,一時覺得很是緊張。

  “臣妾……”蘇妤不知該怎麼說了。臉上微微發了熱,指甲在袖中掐了自己半天。最終一歎放棄,什麼都沒說,從袖中取了那最後一枚平安結出來,遞到他面前。

  “你……”賀蘭子珩陡有一愕,看著那平安結眼眸一亮,很是怔了一怔才拿過來,讚了句,“很漂亮。”

  “陛下喜歡就好……”蘇妤心情平緩了些,微微一笑。

  皇帝低頭把那平安結墜在了絛上,蘇妤自然而然地伸手幫他整理著,皇帝笑說:“去年見了時就想問你,有朕的沒有……今年可算是有了。”

  正理著流蘇穗子的手一滯,聽得蘇妤低低說:“其實……年年都有。”

  “……”又是件一個不說、一個不問的事,所幸只是件小事。

  .

  二人一起進了寢殿,皇帝掃了眼床榻,輕一笑便猛將她抱了起來,至了榻邊才把她擱下。

  “陛下……”蘇妤驚慌不已,連忙躲去了裡面。皇帝睨著她笑道:“知道你還沒出月子,安心躺著,說說話,可好?”遂自顧自地也躺下了,又說,“就怕失手傷了你,朕今晚可是一口酒都沒敢喝。”

  蘇妤放了心,慢慢湊到他身邊,皇帝凝視著她,微笑道:“嗯……剛才是朕央姑母來跟你說說的。”

  “……猜到了。”蘇妤一頷首,覺得皇帝這般神情,好像是有什麼要事要同她說。

  “早在佳瑜夫人進宮的時候,朕便跟姑母明言過要好好待你……她估計也沒信多少。”皇帝啞笑著頓了一頓,續道,“那天跟你說起蘇家的事,其實還有件事……朕一時沒敢說。”

  “什麼?”蘇妤黛眉淺蹙,顯得有些許不安。

  皇帝的手指自她眉間劃過,笑言道:“朕先把話說清楚了,今天告訴你了這事可不是要找蘇家算賬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知道,蘇家的事朕斷不會怪到你身上去。”

  “陛下請說……”蘇妤驚疑不定地望著他。皇帝微斟酌了一番言辭,避開了她的視線,枕著手望著床梁道:“當年楚氏失子的事……宮正司其實早查出來了。”

  蘇妤心下一緊。心知皇帝有意給她洗清這罪名,如今查出來了卻不說,不知結果是什麼。

  “確是和你無關。”皇帝說著笑得無奈,“卻是你蘇家做的。”

  猛抽一口涼氣。蘇妤怔了許久,仍有些不可置信:“父親……”

  皇帝沉然點頭:“是。”

  .

  頃刻間,便無可抑制地哭了出來,哭得皇帝手足無措。將她摟進懷裡,哭笑不得地勸著她說:“好了好了,過去的事了……不用哭這麼厲害吧?你父親做得比這過分的事多了去了……”

  那滿心的委屈根本止不住。皇帝不知道,在她最難的那兩年裡,最初還能見到她的姑母紀蘇氏的。她不止一次地和紀蘇氏哭訴過,她沒有害那孩子,皇帝卻無論如何不肯信她。

  紀蘇氏待她一直很好,她相信這些話姑母是和父親說過的,父親卻沒解釋過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這件事實際上是蘇家做的。就讓她這麼活在無盡的委屈和不甘中,兩年有餘,若是皇帝沒有突然轉了性,她便要那樣過一輩子——且她也鑿鑿實實地那樣過了一輩子,直到自盡。

  是以此時,覺得那兩年過得可悲可笑。因為不知實情,她滿心期盼著,也許總有一日,事情還會水落石出,一切都會不一樣的。殊不知待得“水落石出”,竟是這樣的答案。還不如早早讓她知道實情,她便不會再有那些不著邊際的期待,即便是心灰意冷,活得也比那時自在些。

  她那兩年多的執著與不甘算是什麼?

  父親……早就徹頭徹尾拿她當個棄子看了麼?

  .

  賀蘭子珩無法體會她這心緒,只怕她如此不管不顧地哭會哭壞了身子。溫聲勸了半天,蘇妤忽地從他懷裡掙了出來,坐起身子緩了一緩,信手擦了把眼淚,乾笑了一聲說:“盼了這許久……原還是本就該背著的罪名。”

  彼時她是太子妃,她的家族害了妾室的孩子,這便是她脫不了的罪,無可厚非。

  “阿妤……你不必這麼想。”皇帝猶自倚著,默了一默,道“一直沒讓宮正司說,就是因為此事一旦說了,在旁人眼裡,你便決計脫不開干係。但旁人怎麼看是一回事,朕知道此事加到你頭上太冤。”沉沉一歎,皇帝又續道,“所以這事……你知道、朕知道,便罷了。朕不怪你就是。”

  “怪不得楚氏恨了臣妾那麼多年……”蘇妤啞啞地說,“臣妾還覺得是她冥頑不靈,任臣妾、任陛下怎麼解釋都沒用。這般看來……她倒是對的。”

  “來。”皇帝攬過她,又徐徐笑說,“事情分開說。楚氏那般記恨你或可不論對錯,但她在想下毒害你到底是她的不是。你如是為此反覺對她有愧,便沒有必要了。”

  “嗯……”蘇妤點了點頭,伏在皇帝心口上,心思複雜已極。

  “這事,朕也會把實情告訴蘇澈,你們心中都有個數,省得再胡亂去猜。”皇帝一笑又說,“朕讓蘇澈在錦都多留了些時日,你回去省親時也好有個人陪著。”

  一瞬間簡直不想回去給父親上這柱香了。因父親的野心,她受盡厭惡苦了兩年有餘,父親卻對此毫不做解釋,明明知道她心中過得多麼掙扎煎熬卻半句實情也不透給她。

  低頭看著她面色黯淡,賀蘭子珩將她的心思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笑而道:“別琢磨著不回去。”

  蘇妤一愣。

  “你父親有罪歸有罪,要治罪是朕這皇帝的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便只是為謝他養育之恩,你也得去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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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13 17:01: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元宵

  蘇妤在正月初二時踏入了蘇府的大門。

  說來也巧,本不是刻意挑了這日子,出了宮門才想起來,民間若是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多也是在正月初二這天。

  只是她父母皆已不在,這番回家,只是為了給父親上香。

  步入正廳,蘇妤長沉下一口氣——依稀記得,上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父親,就是在這裡。那時葉景秋還活著,離開蘇府時就找了她和沈曄的麻煩……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像並沒有很久,又似乎恍如隔世。

  也是那一次,她第一次覺出父親的野心比她想得還要可怕,字裡行間皆是對“蘇家”這兩個字的關心,對她與蘇澈的情況反是淡漠。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乎的就已完完全全是所謂的“蘇家”、是權力、是虛名,而不是他們這一雙兒女了。

  那次,蘇妤和父親不歡而散。

  .

  又是一聲歎息。蘇澈一直在旁靜默著不言,終於走上前來,勸慰道:“長姐節哀,父親……”

  “阿澈。”蘇妤打斷了他的話,平平靜靜地道出六個字來,“父親死有餘辜。”

  “長姐?!”蘇澈錯愕不已地看著她,神色雖是平靜的,語聲卻分明有著微微的顫抖。蘇妤亦看向她,告訴他說:“父親走了、我是嫁出去的人,蘇家只剩下你了。你記著,日後萬不可和父親一般,爭權爭到對旁事皆不管不顧。人活一世,權到底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為此連親人都搭上,不值得。”

  “……諾。”蘇澈思索著蘇妤的話,並不知她為何會有這番告誡,心下卻明白這番話決計是對的。

  “父親這輩子都是為了蘇家。”蘇妤說著,有一聲聽上去很刻薄的冷笑,“什麼是‘蘇家’?不是這宅子,不是門上那塊牌匾,我們做後人的才是‘蘇家’。可他為了個虛名,連我們也可以搭上。”

  蘇澈默然。時至今日,許多事他知道得並不如蘇妤清楚,但這些感受他亦是有的。在前幾年裡,父親早已不是他們兒時記憶中的樣子,所以他曾勸過蘇妤,不要被蘇家牽絆太多。

  只是那時,他沒有勇氣告訴蘇妤——為了父親,不值得。

  .

  那天蘇妤在祠堂中為父母上了香。有滿心的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也只是再次叩了頭,說了一句:“母親,我從此會活得隨心。”

  她對母親的記憶停留在五歲。五歲時,母親霍念生了蘇澈後,撒手人寰。

  許多道理,母親曾經早早地就教過她,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了,唯有一句還記得清楚:“人這一輩子,無論是窮是富、是男是女,終歸是為自己活著的,活得隨心,別委屈了自己。”

  據說母親一輩子就活得隨心,去過自己想去的地方、嫁過自己想嫁的人……現在想來也幸運無比,在父親被權欲迷眼之前母親便走了,之後蘇家的許多劫難她皆不知。

  而這一句話,蘇妤卻僅僅是記得,從來做不到。她甚至不明白,母親怎麼能做得到。母親從霍家到蘇家,也是一生都在大世家中度過的。那樣錯綜的勢力,母親如何能“活得隨心”。

  如今才知,不過就是一念之差罷了。不試著去握緊什麼,自己便輕鬆了。

  因為該握不住的,早晚也是握不住,何苦強求那一時。

  .

  皇帝知她自小產後又有諸事攪擾,難免心情煩悶,故許她隨意在蘇府多住些時日,不必急著回宮。

  轉眼就已是元宵,那天蘇澈說:“長姐,晚上我去西市燈會。”

  好像只是跟她打個招呼,全然沒有問她是否同去的意思。蘇妤心思一動,蘇澈一個即將及冠的男子,平白對燈會有了興趣?當下也沒多問,應了聲:“哦,去吧。”

  其實皇帝在她出宮前特意叮囑了,如是願意,就隨便出去走走,也不必大張旗鼓地備儀仗,隨性即可——反正只要她出了府門,暗中自有他的人護著她。

  蘇妤卻怕節外生枝,寧可不出府門。

  蘇澈在中午就離了府,蘇妤更加無事可做,褪衣上榻好生睡了個午覺。

  睡意迷濛間,聽到外面有不同尋常的動靜,又覺困頓不已,全然睜不開眼。

  過了一會兒,好似聽到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心想反正都是府裡的人,要不然就是從宮中帶出來的宮人,猶是懶得搭理。

  .

  賀蘭子珩在榻前笑看了她半天,繼而低頭瞧了瞧,順手解了絛上她為他打的那枚平安結,因結下繫著流蘇,剛好拿來一用。拎起來將穗子垂到她頸上一晃,蘇妤半睡半醒中覺得一陣癢,禁不住地笑醒了,坐起來一訝:“陛下?”

  “元宵佳節,你就在府裡悶頭睡覺?”皇帝睇著她一臉不滿,“你這‘省親’合著就是換個地方接著坐月子?”

  “……”蘇妤訕訕地取過衣裙換上,沉悶道,“不然呢……”

  “晚上朕帶你看燈去?”皇帝噙笑提了個議,“聽說元宵的時候西市總很有意思。”

  ……西市。

  蘇妤美目一轉,思量著道:“東市吧……”

  皇帝面露不解,蹙眉道:“據說西市更漂亮些?”

  “嗯,是,但是……”蘇妤默了默,如實把早上蘇澈的話同皇帝說了,又道,“陛下您說……如若蘇澈當真是去會哪家的姑娘,見了咱們豈不……”

  豈不壞了好事?

  皇帝恍然大悟,頷首一笑說:“行,東市就東市吧。”

  .

  蘇妤進來愈發覺得蘇澈對很多事看得很透,實在聰明。今日這一番,卻證明了……再聰明的人,也有“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時候。

  這廂她正和皇帝隨處走著看著,迎面走來的一雙人讓她腳下一滯。蘇澈腳下也一滯,當即就要帶著旁邊的姑娘轉身離開,回家再和蘇妤解釋去,皇帝卻也看了過來。

  這怎麼回事……

  賀蘭子珩壓聲問了蘇妤一句:“這是東市對吧……咱沒走錯……”

  “……沒錯。”蘇妤也覺得奇怪了,怎麼這有意避著還能撞個正著?

  蘇澈硬著頭皮走過來,剛要見禮,皇帝顯得隨意實則刻意地伸手在他肩上一搭,笑道:“蘇公子,多日不見。”

  “……”姐弟倆都明白皇帝什麼意思,蘇澈卻一時還是有點懵,雖是沒再向皇帝見禮,還是向蘇妤一頷首:“長姐。”

  旁邊那姑娘聽得登時臉上一白,望了望蘇妤,又看向蘇澈:“蘇公子……你長姐不是……”

  不是後宮嬪妃麼?

  蘇澈回過神來,恨不能當街抽自己一巴掌。果不其然,那姑娘回了回神便是一凜,訝然看向皇帝:“那這是……”

  心知瞞不過,賀蘭子珩平淡地一摟蘇妤:“帶內子出來走走,二位別在意。”

  “……”那姑娘生生驚得明知眼前之人是誰也沒行下禮去,便見皇帝仍摟著蘇妤,沉下臉朝蘇澈道:“過來。”

  三人避開了那位嚇得夠嗆的姑娘,賀蘭子珩無奈地咬牙向蘇澈道:“你怎麼這麼實在?”

  “臣只是……沒反應過來。”蘇澈悶聲答道。

  “……你在東市幹什麼?”蘇妤不快道。

  “昨日聽陛下說了今天若無事便待長姐出來走走……心說西市更熱鬧些,若再告訴長姐我也去西市,長姐必定會尋去,剛好避開……”

  誰知道,二人就是為了避他,卻正好在東市撞了個照面。

  蘇澈後悔不已,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賀蘭子珩卻無心理會他這情竇初開被人撞個正著的羞赧,陰沉著臉道:“你記著,若是有旁的朝臣知道了朕和你姐姐逛市的事,你和那姑娘這輩子別想留在錦都了。”

  “……”蘇澈心下一驚,沉然應道,“諾……”

  .

  皇帝的這番緊張讓蘇妤察覺出了些不對,待得蘇澈與那姑娘離開,便直言問道:“怎麼了?陛下這般謹慎,可是出了什麼事?”

  “這不是查上竇家了麼。”皇帝冷笑,“也不是好惹的,背地裡跟禁軍都尉府較勁,自也免不了四處找朕的錯處。”

  說著又忍不住道了一句不滿:“當皇帝就這點不好——按說天下都是朕的,朕帶你來逛個燈會還得避著人。”說著也沒待蘇妤再開口,視線落在旁邊一小鋪上,轉而笑問,“吃元宵麼?”

  “……吃。”

  元宵五個一碗,白白圓圓的小團呈進青瓷的小碗裡,旁邊置著幾張木桌。二人一併坐了,蘇妤舀著元宵吹著熱氣,笑吟吟道:“今年回家便犯了懶,往年在宮裡臣妾都自己做著吃。”

  “手藝不少。”皇帝笑道,咬了一口湯匙裡的那枚元宵便蹙了眉頭,蘇妤見狀一笑:“花生?”

  “……是。”

  賀蘭子珩獨不愛吃花生餡的元宵,蘇妤剛入府不久時見過一次便留了心,倒是連她自己也沒想到一直記到現在。

  偶爾有這種情愫表露的時候,心下總難免覺得羞怯難堪,悶頭把元宵擱進嘴裡,貝齒一咬,牙間硌出的一陣劇痛疼得渾身一木,登時兩眼含淚。

  賀蘭子珩本是翻弄著下一顆元宵,暗說可別又是個花生的,餘光瞥見蘇妤神色不對——下頷微抬,雙唇緊抿,淚盈於睫。

  很是一愣:“怎麼了?!”

  蘇妤緩了緩口中的痛感,低頭抬袖一擋,吐了個東西出來。

  衣袖拿開,是枚銅錢。上書有“永昭通寶”,還是太上太皇在位時造的錢幣。

  便聽得旁邊的攤主道了一聲恭喜,告訴二人這是好兆頭,這一年必定事事順心如意,且把兩碗元宵錢免了。

  “一點也不像好兆頭……”蘇妤淚眼婆娑地揉著仍有酸痛的臉頰,賀蘭子珩則一本正經道:“是好兆頭,當即省了兩碗元宵錢。”

  “……”蘇妤悶頭小心翼翼地去吃下一個。

  賀蘭子珩凝睇那枚銅錢須臾,心中喟歎一聲,如真是好兆頭,便佑今年莫要再生什麼事端。紛雜萬事,都順順利利地處理了才好。

  永昭通寶……

  賀蘭子珩不自禁地想起太上太皇與太皇太后的相處,不覺一笑,如是預示著相處和睦,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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