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清 -【我偏愛你】《全文完》

慕冰至

第十章

　　旭雍的臉上雖然沒有胡渣，但是那模樣跟幾天幾夜沒睡覺一樣，憔悴不堪。

　　看到這樣的旭雍，郢柔不禁畏縮了一下，他的眼神看來好冷哦！

　　她從沒見過旭雍發脾氣的樣子，他總是很優雅、很有教養的，是個都會型的雅痞，但是現在……

　　「旭雍，你看起來好幾天沒睡的樣子？你怎麼了？」郢柔怯怯地問，不敢想像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你意外嗎？」旭雍的臉色僵硬，半點笑容都沒有。「在你威脅映愛的時候，你就該想過我會有什麼反應了！」

　　「威脅？」她驚呼。「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旭雍，你是不是太累了？」郢柔依然一臉關心的模樣。

　　旭雍揉揉額頭，氣惱自己為啥從沒看穿過她的偽裝，是她的偽裝大成功？還是因為他從不認真看她？

　　過去他對郢霜都不甚在意，何況是郢柔！他只當她是未來的親戚吧！誰知郢霜死後她還是很有毅力地在他身邊，最後在兩家家長的默契下，對於愛情心灰意冷的他終於答應婚事，只是他從沒想過郢柔是個怎樣的人！

　　「你這樣不會太累了嗎？」旭雍凝視著她的眼睛，發現她在閃躲，他更確定小雯說的是千真萬確的。

　　「是不是映愛姐跟你說了什麼？她對我有些誤會，我也一直很苦惱，想要跟她好好解釋清楚的……」

　　「你夠了！」旭雍怒喝。

　　郢柔被他的氣勢嚇得一縮。

　　「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我愛的人是映愛，無論如何我都會娶她。如果你妄想傷害她，我會對你不客氣的。」這幾天的折磨讓他完全失去了耐性。

　　「你為何一定要娶她？你知道她不能懷孕嗎？」郢柔不甘心，她努力這麼多年，宣映愛卻是後來居上，硬生生地把她的成果奪走。

　　「郢柔，你適可而止吧！」旭雍生氣地說。「因為你知道映愛的身體不好，所以就針對這一點打擊她，甚至威脅要傷害孩子，當時是我不在場，否則我會接你，看你敢不敢傷害我的孩子！」想起還來不及認識就失去的孩子，他的心痛無可比擬！

　　郢柔被他嚇了一跳。

　　「為什麼你們都喜歡她？她有什麼好？你、夏媽媽都是！我努力那麼多年，你根本從不正眼看我。還有你媽，雖然夏媽媽嘴上沒說，但我知道她喜歡宣映愛！不公平！」

　　「你除了抱怨之外，可曾想過你為別人做過什麼？可以讓人家體會得到你的愛，可以讓人覺得有你愛著是一件幸福的事嗎？」

　　「難道她就可以？！」她不服氣。

　　旭雍用力點頭。「沒錯，她是可以。」想起她的勇敢，想起她哭著要留住他時的模樣，他的心就一燙。「她為了愛我，可以盡力去做一些她平常做不到的，那個就叫勇敢，你知道嗎？」

　　聽著他談論映愛的溫柔語氣，郢柔實在大受打擊。

　　他愛她！郢柔清楚地看見這個男人的心半點也不在自己身上。

　　「那又怎樣？」她嘴上仍不願意承認。

　　旭雍深深地歎了口氣。

　　「就憑你對映愛做的，我就想撕裂你！以後我不希望再跟你有任何牽扯，往後夏家也不歡迎你光臨，你最好別自取其辱！」他滿臉的陰狠，態度出乎意料的堅定。

　　她縮了一縮。

　　「夏伯伯不會答應你這樣做的。」她最後的擋箭牌是旭雍的父親，念在世交的分上，他是最希望旭雍娶她的。

　　「我爸若知道你怎麼打算對他的孫子不利，我想他趕人會趕得比我凶，不信的話，你不妨試試！」

　　郢柔沈默了。

　　旭雍大踏步走開。

　　她知道她此生是無法得到他了。

　　

　　•••

　　小雯提著一些食物抵達映愛的套房前，第N次看見旭雍站在門口。

　　她同情地看他一眼。「她不肯見你？」

　　旭雍的腳邊堆著一堆補品，他每天都來送東送西，但是映愛從來不肯見他。不僅住院時那樣，就連出了院都不肯見。

　　「你幫我把雞湯熱給她喝，我媽說女人流產……」說到這兩個字，他還會縮一下，這件事情給他的打擊也很大。「需要像坐月子一樣樸。還有，她不可以吹風，你幫我盯著……」

　　「我知道啦！你每天都要說一遍，煩不煩啊？」小雯沒轍地阻止他。「我會勸勸她。」

　　「她……好不好？』他的臉上寫滿落寞與疲憊。

　　小雯又歎了口氣。「真受不了你們兩個！我前世是欠了你們的嗎？一個每天在門外哀聲歎氣，活像一輩子沒睡覺的樣子；另外一個在屋子裏自閉，蒼白得像個鬼。真是……」

　　「你說映愛她……她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再去看醫生？還是我去問醫生……」他慌張了。

　　「停！」小雯阻止了他，以前她怎麼都無法想像堂堂「關宇」的創意總監會這樣神經兮兮的，可是最近她可是見識到不想再看了！「她還活著啦！就是很自閉啦！算啦，若她還不想通，我會把她敲醒的。」

　　「你不要對她太嚴厲……」

　　小雯翻了翻白眼。「不然你去！」

　　旭雍苦著一張臉。「她要是肯見我，我早就進去了。」

　　兩人正說著，電梯打開來，邵仲昕出現了。

　　「邵仲昕，你怎麼知道這裏？」小雯問。

　　「我聽說映愛身體不舒服，我來看她。」邵仲昕說。

　　「映愛心情不好，不會見你的。」小雯說。都什麼時候了，還來湊什麼熱鬧！

　　「可是我打過電話，映愛答應我來的。」他看了旁邊一臉陰鬱的旭雍，心裏有點竊喜。

　　小雯當然也看出來了，她踢了踢邵仲昕。「進去放下你的禮物就可以走了。」她示意地跟旭雍眨眨眼，要他放心！

　　其實映愛跟他提過邵仲昕追求她的事情，所以旭雍的警覺性十足。

　　結果邵仲昕順利進去，旭雍不放心地待在外面等，這一等就是一、兩個鐘頭。

　　「邵經理，你不是很忙嗎？」小雯終於聽不下邵仲昕聊的那些言不及義的話了。

　　邵仲昕當然瞭解小雯在趕人了，他一看映愛對他的來訪確實不大在意，連他跟她說話時，她都心不在焉，於是他也不想再自討沒趣了，他終於接受了自己追求失敗的事實。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啊！」邵仲昕終於告辭了。

　　好不容易邵仲昕走了，小雯終於忍不住問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見夏旭雍啊？」小雯雙手叉腰。

　　映愛的臉色白了白，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竟顯得有點透明了。她把頭別開，裝作沒聽見。

　　「你看你自己是什麼樣子？」小雯塞了一面大鏡子給她，逼她面對自己的模樣。「你想騙誰啊？如果你今天離開夏旭雍、不見夏旭雍可以過得很快樂，那麼我就認了，隨便你去！但是你瞧瞧你自己，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啊？」

　　「我……只是還沒復原，你沒必要說得好像我病人膏育。」映愛嘴硬地說。

　　『哦看也差不多了！」小雯翻翻白眼。「你每天讓他在外面等，這就是你要的嗎？是的話，為什麼你還是不快樂？為什麼你每天晚上都睡不著？」

　　心事被小雯戳破，映愛也不想再偽裝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忘記他對我的傷害……」

　　「那你去跟他說啊！」小雯吐了口氣。「你生氣、你憤怒、你傷心，你也要跟他說啊！我沒有要你一定原諒他，只是認清楚什麼是你要的……」

　　「我要的？」映愛恍恍然地喃喃自語。「我要的要不起，我注定一個人孤獨的……每個人都會拋下我離開，每個人……沒有一個例外！」

　　「停！」小雯抓起映愛的手。「你給我停止那些自怨自艾的對話！這不是我認識的宣映愛，宣映愛不是這樣一個膽小鬼！」

　　映愛掙脫她的手，躺回床上去，把自己縮成一團。「可是做膽小鬼省力多了，如果最終結果都是一樣，為什麼要那麼積極？」

　　小雯歎口氣，任她將自己窩在被窩裏裝死，隨即也跟著坐上床。

　　「映愛，你還記不記得你兩年多前做的事？你遇到自己的感情衝擊，當了逃兵逃到美國去。兩年多後你回來，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愛他，也在旭雍訂婚前成功挽留他。你沒有繼續當膽小鬼，你去面對自己的愛情，去追求。當然，一方面也算是幸運啦！因為有可能他已經娶別人了，而你一生都無法忘記這個自己造成的遺憾。」

　　映愛仍然窩在被子裏，一動也不動。

　　但是小雯知道她在聽。

　　「受了傷逃避的確比較容易，也合乎人的本能。但是，幸福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就拿你來說，你現在有個傻男人在外面苦苦地等你，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你的努力與勇敢，才能贏得他的愛！」

　　映愛埋在被窩裏的肩膀輕輕地顫動著。

　　「你已經逃過一次，不過很幸運的，你想要面對的時候還有機會。那麼平心而論，你是否也該公平一點，再給他一個機會。如果這個男人值得，你又何必計較太多？折磨他、推開他若是能讓你解脫，我不反對你做。但是你要問問自己的心，拋得下嗎？真的可以不再愛他了嗎？」

　　映愛的思緒跟著小雯的話語悠轉著--

　　「我知道你心裏還有我！」

　　「太遲了，映愛。」

　　「我知道你還愛我，不要放棄我，旭雍！」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充滿著感情，祈求再一次的機會。

　　「勇敢面對的報酬就是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雖然不見得保證得到，但是若不肯面對，那是不可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小雯說著坐了起來，緩緩離開，向在門口探望的落魄男人招手示意。

　　映愛的眼底已經爬滿了淚水，閉上眼，那淚珠就嘩啦啦滾下來。

　　一雙溫暖的手搭上她的肩，將她扶了起來。

　　她抬起蒼白的臉，無助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熟悉的臉龐。

　　那張臉憔悴不堪哪！

　　更多的淚水滾下來，他心痛地接住了一顆又一顆。

　　「不要哭，哭得我心痛。」旭雍將她的淚拭去，但新的淚水馬上又染濕了臉。

　　「是我不好，你罰我，怎樣都不該讓你受這種苦！我承諾要跟你建立一個家，我卻沒做到保護你的承諾，甚至親手扼殺了自己的孩子……」說到這裏，他的眼底滿逸的痛楚再也克制不住，淚意濕了他的眼。

　　她看著他眼紅了，兩人對視，想起無緣的孩子，淚眼相望。

　　「旭雍！」她哭著投入他的懷抱。

　　「不哭，寶貝！」他將她整個擁在懷中。「傻瓜，不哭！」他搖晃著她，撫慰著她，但自己的聲音卻是破碎的。

　　她埋在他懷中，盡情地哭著，蒼白細瘦的手指揪著他胸前的襯衫，顫抖著、悲泣著。

　　「他還好小，我還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就不見了！旭雍……我好想要那個孩子呀！」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我很抱歉，映愛！」他的聲音盈滿痛楚。

　　這一刻他們共同為死去的孩子悼念。

　　她知道他背負的遠比她想像得多，畢竟孩子是在眼前失去，親手推了她所造成的遺憾，對他來說要面對的傷痛恐怕比她還大。

　　想到這一點，她再也不忍心用責怪他的方式讓自己解脫了。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她哭著抬起頭，捧住他粗糙的下巴，撫摩著那一片滄桑，不舍地說。「你折磨自己折磨得夠了，停止責罵你自己吧！這也不是你願意的……不是你願意的……」

　　「可是我傷害了孩子，也傷害了你，只要想到這個……」他的臉扭曲。

　　她將手掌在他臉上攤平，-一地撫摩過他每一寸的痛苦糾結。「你這樣折磨自己，就是在傷害我，因為你是我最愛的人，我不要你痛苦！」

　　「映愛！」他將她擁緊，接著熱燙的唇隨即佔有了她。

　　她仰起頭，急切地回應著他。

　　這個彼此傷害的過程太苦了！

　　他們根本擔不起失去彼此的風險，那麼又何苦自我傷害呢？！

　　他的唇舌熱燙地席捲著她柔軟的嘴，那滿腔的愛與熱情在彼此之間沸騰……

　　為你，我傾盡一生無怨無悔。

　　有你的地方就有我的家，心不再漂泊，愛得到棲息……

　

慕冰至

尾聲

　　下午三點多，午後的陽光從透明的窗戶透進來。冬日的太陽讓人只想懶惰地伸個懶腰，尤其是星期日的下午。

　　但是有人可沒那麼好命。

　　「這一點圈起來是什麼意思啊，老婆？」

　　夏旭雍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平添了幾分書卷氣。他的面前放了一台筆記型電腦，電腦裏的開著的不是繪圖軟體，不是程式，而是文書處理軟體。

　　他手上拿著一疊企劃案的草稿，指著上面圈得亂七八糟的痕跡，滿臉困惑。

　　「就是那一行拿掉啊！我直接看電腦比較快啦！」映愛捧著大肚子，就要橫過他去看電腦。

　　「不要！」他緊張兮兮地把她拉回去。「我來就可以了，寶寶不可以接觸輻射線，你離電腦遠一點，你喝你的果汁。」

　　映愛皺皺眉頭，順了他的意坐了回去。

　　「哈哈！」坐在映愛對面喝咖啡，看著好戲的小雯又笑出來。雖然這些劇碼已經上演了好幾個月了，但是她每次看見夏旭雍那個樣子還是想笑。「誰想得到堂堂的創意總監喜歡當文書小弟，幫我們宣大小姐政企劃案哪！」

　　「閉嘴！喝你的咖啡。」旭雍頂了她一句。「不要嚇到我的女兒了。」他寶貝地拍拍映愛的肚子，前後語氣差別很大。

　　小雯不禁翻白眼，誰能想到這個男人這麼婆媽？！

　　再說早就知道是兒子了，這傢夥還是不死心，天天盼著生出女兒。

　　當他知道映愛再次懷孕的時候，差點沒有緊張得把房子掀了！根據映愛的形容，那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

　　這幾個月看到他那緊張兮兮的樣子，不用映愛形容，她也多少想像得出來那誇張的程度。

　　真想把他拍下來，拿去給關宇的那些女人看，保證她們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形象整個破滅！

　　「不用管他啦！我們喝我們的果汁跟咖啡！」映愛已經習以為常了，幸好不久就可以生下肚子裏的寶貝了，否則她會被他的緊張給煩死。「他現在被我訓練得很好了，上次幫我寫的企劃案還一直被稱讚呢！」

　　夏旭雍皺皺眉。「這也拿出來說。」他抗議了耶！

　　兩個女人交換一個彼此知道的眼神。

　　「哈哈！」還是忍不住笑出來了。

　　「你太神經緊張了吧？醫生都說經過調養後，映愛的身體已經好多了，若是生產過程有困難，馬上就採取剖腹產，也沒什麼危險，你還每天神經兮兮，煩不煩啊！」小雯調侃著。

　　旭雍像是沒聽見似的，兀自做自己的工作--其實是映愛的工作啦！因為她不想放棄工作，偏偏旭雍又捨不得老婆累，不讓老婆接觸電腦，怕輻射影響孩子，所以這些「小事」就讓他一肩挑起了。

　　「就跟你說你太緊……」映愛說到這裏，臉色微微一變。「老公，我忽然發現一件事，我必須對你坦白，但是你保證不激動？」

　　旭雍看到她那麼嚴肅，也跟著嚴肅起來。

　　「這個秘密跟別的男人有關嗎？」

　　男人？算吧！

　　映愛點了點頭。

　　「那你不要說好了，我不想知道。」他想當鴕鳥。

　　映愛忍不住想笑，但這一笑可又有點痛苦。

　　「可是我非說不可耶！」她嬌聲說。

　　只見他渾身一僵。

　　一旁的小雯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想映愛是要告訴你，她要生了。」

　　豈料這簡直像是投下一顆原子彈一樣，旭雍跳了起來。

　　「要生了？那怎麼辦？怎麼辦？」他開始在屋子裏兜轉著。「救護車、救護車！」他喃喃念著。

　　「不用啦！我還沒有陣痛得很密集，有得是時間準備好要用的東西，然後再開車到醫院去。」映愛安慰著他。

　　「開車？怎麼能開車？你都在痛了！」他鬼叫著。

　　兩個女人大笑出聲。

　　「是你開啊，又不是我開。」映愛受不了了。「我看你別開，太危險了。小雯你去開車吧！」

　　「沒問題！」小雯慨然允諾。

　　映愛無奈地看著旭雍還在屋裏轉著，她想等她進產房，他可能會先昏倒在一旁。無妨啦，她問過了，婦產科現在還有空病床，她交代過醫生、護士，到時候會給他一張床的。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