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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曉筠 ] 晨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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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微弱的壁燈投射下,鐘荻蔚知道現在是清晨五點,窗外昏黑的天色裡正下著雨,一滴一滴的落著、下著,擾人而生愁。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了多久。

  今天是她三十歲的生日,也是她給何啟烈最後一次機會的日子,如果他還記得她的生日,如果他還「記得」她是他的老婆,如果他還在乎她,如果他還「知道」有她這個人,如果——

  生活中充斥著太多太多的如果了。她將頭輕靠在沙發的椅背上,秋日的清晨總是帶著點涼意,尤其是個下著小雨的天氣。

  她覺得涼。

  她感到涼。

  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知道真正的冷和涼意是來自何啟烈,來自她結婚三年的丈夫;她並不幸福的婚姻。

  她應該起身去加件衣服;但是她不想動。或許她的婚姻就是如此,明知道應該再加點什麼,但是雙方都太懶了,都不願意再花一丁點的時間和心力進去。

  她不知道何啟烈是否另有女人,她沒有去在意,更沒有探索過,他們雙方都成熟到各過各的生活,各有各的世界。有時候一樁太過理性和成熟的婚姻也會是一種危機、一個悲劇。

  至於她為什麼選擇在她三十歲生日過後的第一天,可能是一種想重生的心態吧!

  何啟烈是個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前途一片似錦,或許這也就是他把事業、工作看得比她和他們的婚姻來的重要的緣故。

  他忘了她的生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忘了每一個特別的日子,忘了每一個對她和他來說有意義而且是記憶深刻的時光。對他來說,除了病人,開不完的刀和會議,他心中還有她嗎?

  她有時會有一種荒謬的奇想,最好她能來一場車禍或者是意外,然後她就可以住進醫院裡,說不定這樣還可以天天見到何啟烈,說不定這樣還能挽回他們的婚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離婚的意願,這一部分必須取決於何啟烈,他倒是從來沒有離婚的意思。他的嘴上是沒說,但是他的心裡怎麼想的,連她這個他生活中最親密的人都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婚姻對他來說似乎是可有可無的,他把家當一個休息站,當旅館,徹夜不歸也不過是一通電話,有時候還是護士小姐幫他撥的,替他通知她。

  她只是一個花瓶。

  她就如同裝飾品一樣。

  沒有她,他的生活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她打量著客廳的四周,相信這個屋子少了她也無妨。她心中揣度著哪些東西她應該帶走,哪些東西她應該就留在原位,即使她帶走了什麼,何啟烈會注意到嗎?

  壁櫥裡一張她和何啟烈兩人合照的相片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她起身走到壁櫥前,順手打開了燈,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拿到眼前細看、品味、回憶。

  荷蘭是他們到歐洲蜜月旅行中的一站,要去欣賞荷蘭著名風車的入口處即有人拍照,等到欣賞完出來相片也沖好了,正待相片中的主人購買回去留做紀念,雖然價錢貴了一點,但是旅遊嘛!多半的人都掏腰包買了,她和何啟烈自然也不例外,他們還互相打趣彼此有多上相、多迷人、多漂亮,多快樂的一對蜜月中的夫妻。

  但是今天呢?

  她低頭看著相片,不禁一陣唏噓,淚水不由自主地滴落在相框上。

  婚姻真的是愛情的墳墓,無一倖免?

  她決定帶走這張相片,她沒有分家或向他要錢的念頭,她要帶走的也只是她私人的衣物,私人的用品和一些她覺得她該擁有的東西。

  天色漸漸地亮了,雨也停了。

  她緩緩又沉重地走向她和何啟烈的臥室,以後就是何啟烈一個人的臥室了,也該讓他嘗嘗自己一個人睡在那張大床上的滋味了。

  她是受夠了。

  何啟烈拖著已經在抗議的疲憊身軀走進電梯內。

  他好心的替同是外科的另一個大夫值班,因為那個大夫有嚴重的家庭問題要去解決,所以不管是站在朋友或是同僚的立場,他都應該伸出援手的。

  看著一層一層的燈亮,他知道自己的窩已近,也知道他的荻蔚此刻一定還在床上酣睡。

  結婚三年,他和他的老婆可說是聚少離多,常常不是在深夜就是清晨回家,開始她還會堅持的等,但是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懂得安排自己的作息,懂得照顧好自己。

  鐘荻蔚是個叫人放心的女人和老婆,她成熟,她不無理取鬧,她冷靜,她明事理,她是少有除了美貌還有內涵的女人,她是那種不會讓男人和丈夫厭倦的女人。

  如果說他非要挑她毛病的話,那可能就是子嗣的問題了。

  她不知道是在猶豫什麼還是遲疑什麼,始終不願意懷孕,始終有理由說服他,而他也自始至終的說不過她,事實上是他太愛她了。

  現在的男女多半不講「愛」了,一切都是以利益和金錢為出發點,有利可圖才在一起,床頭金盡就一拍兩散,大家都不相信愛情了,而一樁美滿的婚姻更加如同神話一般可稱之為傳奇了,合則聚,不合則離的態度和行為愈來愈明顯也愈來愈被提倡。

  電梯門開,他帶著笑意走出。

  他和他的鐘荻蔚可不是如此,他這麼想!

  拿出鑰匙,順便瞄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才八點,他可不想按鈴吵醒他的老婆,他寧可陪她好好睡到中午,然後溫存一下享用午餐,或者是享用午餐之後再溫存一下,次序是可以隨他們的心意和「當時狀況」而作調整。想到這裡,他的笑意更深。

  鐘荻蔚在床上是意個盡責的妻子和迷人的情人的綜合體,她讓自己一直是他唯一渴望和愛慕的女人,也只有她才能激起他的狂熱和慾火。

  情況不對!

  何啟烈一踏進屋裡就覺得不對勁。

  他的第六感在提醒他,心中立刻升起了警戒的心,屋內的一切都沒有變,相反的,陽光透過沒有拉上窗簾的窗戶射進,使得整個屋子閃亮、溫暖異常,但是在這般暖意之下,他陡然的湧起一股恐懼感。他幾乎是立刻就衝進了臥室裡。

  臥室裡空無一人,棉被疊得整整齊齊,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他立刻就知道這張床昨晚沒有人睡過。

  荻蔚在哪裡?

  他頹然的往床上一坐,怕事實會讓他的雙腳無法負擔他的重量。

  荻蔚沒有疊被子的習慣,她更有隨手丟衣服的毛病,她有本事讓臥室看起來像一個廉價衣服拍賣場。起初他也看不過去,覺得她懶,沒有效率,和她給人的形象不符,但是在她的「歪理」和撒嬌之下,他妥協了。畢竟他在家的時間不多,而她如果覺得這樣舒服的話,他也由她了。

  但是她人呢?

  昨晚他還托護士長打電話回來,她並不要交代要出去或回娘家的意思。

  她會去哪裡呢?

  他起身四處搜尋,想找她留下的紙條或任何有關她下落的訊息,他甚至到浴室裡搜尋,結果什麼都沒有。

  當機立斷,他立刻撥了荻蔚娘家的電話,或許昨晚她娘家臨時出了什麼事,她來不及通知他,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好過了一點。

  電話一直占線中。

  他掛上電話再撥,但是情形依然一樣。

  往床上一躺,他明明很累,明明需要好好的睡一覺,但是他睡不著,他習慣擁著荻蔚習慣嗅溫暖、柔軟的身體入睡,習慣嗅到她的氣息,習慣碰觸她的那種感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眼睛不經意的往梳妝台上一瞄,才發現整個台面上乾淨、空曠了不少,原來堆在那裡的瓶瓶罐罐,荻蔚的那些化妝品、保養品和音樂盒、珠寶盒全不見了,連他們的那張結婚照也消失無蹤。

  他猛的從床上躍起。

  這代表了什麼?

  他強迫自己走到衣櫥前,手有些顫抖的拉開了衣櫥的大門,心中仍抱著一絲的希望,他一定是想得太多了。

  衣櫥有一半是空的。

  屬於荻蔚的那一半是空的。

  事到如今,他的腦海裡已經組織出了一個大概,荻蔚要不是跟人傢俬奔就是離家出走了。

  私奔是不可能。

  那一定是離家出走了?

  他狠狠的捶了衣櫥的門,是他和荻蔚的認知有差距?還是他們對他們的婚姻有不同的看法?

  荻蔚對他們的婚姻覺得失望、寒心?

  她選擇一走了之?

  為什麼?

  怒火漸漸的凝聚、成形,一旦讓他逮到她,他不知道是要掐死她,還是把她放在大腿上痛打一頓,或是好好的愛她愛個夠,在床上解決所有的問題?

  她怎麼可以如此的對他?

  他沒有耐心等她聯絡,不管她決定怎麼做,不管她要到哪裡去,她總會讓她的娘家知道,說不定她現在就是在娘家,故意拿起電話要他乾著急。

  雖然她令他心急如焚,雖然她叫他又急又氣,但是他會原諒她的,女人總喜歡耍耍性子。

  不會有事的!

  鐘家一早就因為鐘荻蔚的到來而秩序大亂。

  做父親的鐘國城甚至請了一天的假,準備在女婿到來時充當和事佬。

  邱玉娟這個做媽的則始終眉頭深鎖,弄不清每個人眼中的神仙眷侶到底在鬧什麼彆扭,雖說婚姻就好像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是也不可能太離譜到哪!

  在她的心目中,她一直以為自己女兒嫁了個萬中選一的好男人,而何啟烈也的確表現得令她這個丈母娘沒有話說,但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女兒又為什麼會提著行李回家呢?

  鐘荻蔚知道自己的舉動嚇壞了每一個人,也許她的確有欠考慮,太貿然行事了,沒有給自己和何啟烈留一點退路,他們一定以為她已經離了婚,只是沒問出口。

  「我並沒有離婚。」她平靜的看著家人。

  「謝天謝地!」鐘迪安這個剛退伍的大男生誇張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害老爸和老媽的血壓升高了多少?」

  「迪安!」邱玉娟啐道。

  鐘迪安做了個鬼臉。

  「荻蔚!」夫妻之間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你也該把電話放回去了,說不定啟烈正急著到處找你!」鐘國城溫和的勸自己的女兒。

  「姐!不要只顧到你自己,說不定有人有急事要找我卻一直打不進來。」鐘迪安技巧的替自己的姐夫求情。

  鐘荻蔚放棄似的放回話筒,但是電話鈴聲卻沒有響起。她嘲弄的一笑。

  「爸!迪安,你們去上班吧!」

  「我已經請假了。」做父親的苦笑道。

  「我也是!」

  「你少偷懶!」邱玉娟可不含糊。「這裡沒有你插得上手或插得進話的地方。」

  「媽!我只有一個姐姐,你也只有一個女兒,我這個小舅子說什麼都應該留下來幫姐姐出口氣,說不定動口不行要動手時,我也比較年輕力壯。」

  鐘國城看了兒子一眼。

  邱玉娟則瞪著自己的寶貝兒子。

  鐘迪安立刻轉向自己的姐姐求救,結果鐘荻蔚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鐘迪安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

  「我乾脆上班去!」他總算死了心,不打算看好戲了。

  這會卻傳來急促的門鈴聲。

  「一定是姐夫來了。」鐘迪安立刻衝去開門。

  鐘荻蔚站起身,她不想在這個混亂又心浮氣躁的情況下和何啟烈碰面,反正也談不出結果。

  「荻蔚!你總要和他說清楚!」

  「你爸說的對!」邱玉娟鼓勵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冷戰或是一點夫妻間的小爭執,說開了也就沒事,不要把小事弄成大事。」

  鐘荻蔚輕歎一聲。

  何啟烈跟在鐘迪安的身後走進。

  「姐夫負荊請罪來了。」

  「迪安!」鐘國城威嚴的喊道:「上班去。」

  「爸、媽!」何啟烈朝岳父母打了聲招呼,之後視線就停在鐘荻蔚的臉上。

  鐘迪安知道適可而止,耍完寶了,把氣氛弄輕鬆了就該退場。「那我上班去了。」

  四人沉默的看著鐘迪安抓起鑰匙和安全帽離去。

  客廳裡因為鐘迪安的消失而顯得有些不自然和凝重。做長輩的不想插手太多,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管多了反而惹人嫌。

  「荻蔚!和啟烈說話啊!」邱玉娟催著女兒。

  鐘荻蔚既不說話也不看何啟烈,一個人就像一座石膏像般的呆立著,做著無言的抗議。

  邱玉娟看看眼前的狀況,朝自己的丈夫使著眼色。

  鐘國城會意的站起身。「啟烈!你留下來吃飯,我和你媽去買菜,你們好好的談談,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要賭氣。」

  何啟烈看著鐘荻蔚,然後點點頭。

  邱玉娟也站起身走到女兒的身邊,拍了拍女兒的肩,輕聲的交代:「人都來了,不要再使性子!」

  鐘家夫婦雖然有些不放心,但是還是把家留給他們小倆口自己去協調、解決、人多嘴雜。

  清完場了,客廳只剩下何啟烈和鐘荻蔚。

  何啟烈輕輕的走到了鐘荻蔚的面前,一臉疲倦莫名其妙的表情。「你是怎麼了?」

  「我無法再忍受了。」

  「你無法再忍受什麼?」他差點要動怒,但是知道生氣解決不了問題,他只好強迫自己心平氣和。硬是擺出一副講理的模樣。

  鐘荻蔚不是惹是生非的潑婦,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但是鐘荻蔚對他的風度和耐性顯然不領情,她走到了鋼琴邊,掀開蓋子,然後手指無聊的彈了幾個音符。

  何啟烈火大了。

  他一個大步到了鋼琴邊,粗魯的抓起了她的手,然後將鋼琴蓋用力的蓋上。

  「荻蔚!我一夜沒睡,在急診室裡值班,沒想到回到家裡老婆也失蹤了,也許失蹤是誇張了一點,但是你為什麼不交代一下行蹤呢?就算你對我或對這個婚姻有什麼不滿,我們可以像文明人一樣的拿出來討論啊!」他一口氣的說完。

  「昨天是我的生日。」她幽幽的一句。

  何啟烈愣了下,隨即他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他真是忙昏了頭,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難怪他的老婆要採取如此「激烈」的抗議,即使他再不懂女人,他也知道女人最重視那些什麼生日或結婚紀念日的。

  他帶著歉意,想將荻蔚擁入懷中,但是卻被她堅定的推開。

  「荻蔚!我是忙昏了頭,我向你道歉!」她露出了個她已看開的笑容。

  「荻蔚!我們可以今天補過生日。」他打起精神,一付興致十足的表情。「我可以找人幫我代今晚的班,我們好好的慶祝一下。」

  「不用了。」

  「不用了是什麼意思?」

  「不用的意思是你大可以去上你的班,我則過我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活!」她冷冷的說。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他想到。

  生日或許只是一個導火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老婆是「新仇加舊恨」,打算一次清算。

  他雙手叉著腰,一副打算逆來順受的表情。

  他的反應激怒了鐘荻蔚。

  原本她打算好好的和他來是一段感性的談話,卻沒料到他擺出一副容忍她,凡事讓她的神情,好像他是一個多委屈的丈夫,她則是一個多不知體諒的妻子。

  「何啟烈!你是個混蛋!」

  「荻蔚!」

  「你是個百分之百的混蛋!」她補充道。

  「你到底吃錯了什麼藥?」他寒著臉。「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只因為我錯過一次你的生日,我他媽的就成了百分之百的混蛋?」

  「你還是不懂?」她傷心的說。

  「你要我『懂』什麼?」

  她雙手抱著胸,眼神帶著悲哀,還有一絲的惋惜和感慨,她輕搖著頭。

  她的反應著實令他發慌,令他方寸大亂。

  是不是有第三者?他的心一驚。

  他抓著她的雙肩,既不理她的掙扎也沒有留意是否會捏疼她,他以一種致命的眼神望向她的眼睛。「不要跟我打啞謎,否則我不為我的行為負責。」

  她沒有退縮,依然不言不語。

  「荻蔚!不要逼我,我不想傷到你!」

  「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說出來!」他命令道。

  「我們的婚姻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

  「總之出了問題!」

  她是存心要逼他發狂的!他暗暗的在心中咒罵。

  「是你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我們的婚姻真的出了問題?」

  「你根本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

  「我根本不知道問題在哪裡!」他朝她吼道,注意到她痛苦的表情,他才鬆了抓住她雙肩的手。「荻蔚!可不可以明天在談這件事?先個我回家,讓我好好的睡個夠,讓我養足了精神,然後我們再談。」

  他得到的是鐘荻蔚一個冷漠的反應,她拿背對著他。

  「荻蔚!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到底有沒有第三者?」他屏氣凝神的問,反正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沒有!」

  「你肯定?」他不放心的又問。

  她猛的轉過身,怒瞪著他。「你是什麼意思?當我是出牆的紅杏?我不是問題的所在,你!是你!」她指著他。「不是我!」

  「我什麼都沒做!」他聲明。

  「何啟烈!」她覺得他是朽木,無法溝通也不可能瞭解事情。「不一定要有外遇,第三者或出軌,婚姻才會有裂痕。夫妻間的冷漠、疏離、性格不合、聚少離多,無法有共同的默契都可能造成婚姻的失敗。」

  「我懂了。」

  「總算!」她舒了一口氣。

  「但是照前晚我們在床上的情形看來,似乎沒有什麼冷漠、疏離、不合或是缺乏默契的狀況嘛!」他故意提醒她。

  她的臉一紅。

  「你承認了?」他微笑道。

  「那不是重點!難道除了那一件事,你就不能想點有關心靈或精神上的東西嗎?」

  「我看你是吃飽太閒!」

  「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她決不妥協。

  「你還是得跟我回家!」

  「除非你買個籠子把我鎖起來,否則我還是會走的!而且你硬帶我回去,只會使事情更加的惡化。」

  「告訴我你的打算。」

  「我想暫時就住在這裡。」

  「分居?」

  「你這麼說就這麼是。」

  何啟烈不知這是所有的女人都這樣,還是他的荻蔚特別,他根本無法捉摸她的反應。

  今天如果換做其他任何女人,應該會安心、寫意的在家當個醫生太太,每天無憂無慮的過著衣食不缺的生活,即使他忙,醫院也辦了很多的活動給她們這些醫生太太去參與,去打發時間。

  她到底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她到底還有什麼好去抱怨的?

  分居?真虧她想的出來。

  「你打算在這裡住多久?你爸、媽會怎麼說?」「要不然我可以到外面租房子。」

  「你別想!」

  她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荻蔚!我真的意外極了。」他深吸口氣,有些無可奈何。「我不知道你是這種想法,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快樂,你對當何太太這個角色很滿意,但是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你現在知道就好。」

  他研究著她,以一種三年夫妻,兩年交往,總共累積了五年的時光和瞭解在端詳著她。

  「我給你一個星期。」

  「不要給我期限。」

  「你是我的老婆!」

  「這是可以改變的!」她沒有威脅他或恫嚇他的意思。只是自然的反應出她的想法。

  「荻蔚!除非我死,否則你一輩子都是何太太!」他表明立場。她可以鬧彆扭,她可以耍耍脾氣,只要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但是分居或離婚就真的太過分了,她最好斷了那種念頭。

  鐘荻蔚其實也不願意事情惡化到那種程度,只是她需要時間和一些屬於自己的空間,好好的想一想,她或許需要一份工作,或許需要冷靜一陣子,好好的看她的未來,她不能再過沒有目的或是每天只等著何啟烈下班回家的日子。

  「你回去好好的睡一覺吧!」

  「沒有你在身邊,我哪敢奢望睡什麼好覺。」

  她才不會被他的三言兩語的話打動。「我們都好好的想想吧!」

  「我明天再來看你!」

  「再說吧!」

  她的回答令他心痛,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反駁她的話,她有她自己的邏輯和想法,她是個成熟、獨立的女人,不是幾句話就可以哄騙的,更不是幾句話就可以改變的。

  他可以等,隨便她要多久的時間。

  他可以給她耐心,她值得他付出。

  她永遠都是他的!

  「憶梅茶」的味道甜中帶酸,一壺可以喝上個半天。

  鐘荻蔚和顧欣在東區晃了半天,最後挑了家茶藝館。避開上咖啡屋的那些時髦仕女和人潮。

  口中喝著「憶梅茶」,鐘荻蔚的心情和茶沒有什麼兩樣,也是甜中帶酸,甜的是知道何啟烈依然在乎她,酸的是他們的婚姻是真的出了問題。

  顧欣點了龍井,她知道鐘荻蔚一定有什麼異樣,否則一個厭惡逛街的人不可能拖著她逛了一下午。

  「你說吧!」顧欣一副瞭然的模樣。

  「我只是想買幾套衣服。」

  「結果你什麼也沒買。」

  「沒有我中意的!」

  「別掩飾了。」

  「真的這麼明顯嗎?」鐘荻蔚撐著下巴,淡淡的一笑。

  「我瞭解你!」顧欣自負的說。

  顧欣和鐘荻蔚是因工作而結緣,即使鐘荻蔚因為結婚而辭去了工作,兩人依然保持來往,依然是好朋友。

  顧欣是屬於那種目空一切,自以為有些高人一等的女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對男人不屑一顧,老是把好男人都已經結了婚掛在嘴邊說的「不結婚的女人」。

  「說吧!荻蔚!」

  「我搬回娘家了。」

  顧欣很少有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的時候,她自認已經見過大風大浪、生活中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鐘荻蔚的確把她給嚇到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有唬你的必要嗎?」

  「愚人節已經過半年了。」顧欣還是一副不願意相信和接受的模樣。

  「顧欣!你不是當事人,也許在外人的眼中我們是一對無懈可擊、人人羨慕的夫妻,但是實際的生活情形你又怎麼可能清楚呢?」

  「別忘了你還是醫生太太耶!」

  「醫生太太也是人啊!」

  「他虐待你了?」

  「沒有。」

  「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沒聽說。」

  「他做了什麼叫你無法忍受的事?」「你別再猜了。」鐘荻蔚投降道:「他什麼都沒有做,他和以前並沒兩樣。」

  「那麼是你變了。」顧欣立刻下了結論。

  「我不知道。」鐘荻蔚自己想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想出個原因。她知道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個鐘荻蔚,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再忍受目前這種孤單、寂寞,老是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她不回打麻將,不喜歡逛街,更不喜歡東家長西家短個沒完,唯一的嗜好——看電影,也因為何啟烈的沒空而漸漸的改變,變成看錄影帶來消磨時間,但是看錄影帶和看電影不同,她覺得自己的快樂被剝奪,她覺得生活中只有乏善可陳和枯燥無聊。

  「荻蔚!你在發呆!」

  鐘荻蔚回過神,掩飾的低頭喝了口茶,甜中帶酸的味道令她覺得可口極了。

  「荻蔚!你怎麼捨得放棄像何啟烈這麼好的男人?」

  「你覺得他好在哪裡?」鐘荻蔚認真的反問。

  「他年輕有為,他英俊、帥氣,他忠一而不花心,他還是個多金的醫生,一個有這麼多優點的綜合體,在現今的社會裡不多見了。」

  「你只看到他好的一面。」

  「那你呢?」

  「我只知道他把空虛和孤獨的日子留給了我。」

  「你可以自己安排生活啊!」「永遠都是我自己一個人。」鐘荻蔚感歎!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顧欣的話並沒有安慰到她,反而叫鐘荻蔚更加的落寞,更加的覺得沒有人瞭解她的苦處,大家看到的都是表明的炫麗,體會不到她實際的悲哀。

  「荻蔚!你是真的打算離開何啟烈?」

  「可能。」

  「他會簽字嗎?」

  「很難!」

  「你就這麼搬回娘家,不怕其他的女人趁虛而入?」顧欣提醒道。

  「怕的話我也不會走了。」

  「你欠考慮!」

  「再留在那幢漂亮但沒有半點生氣的房子裡,我會窒息,我會發瘋,我會把屋裡能砸的東西全砸了。」

  「這麼痛苦?」

  鐘荻蔚不願再多說,話題到此可以宣告結束,即使分手也不該有惡言,更何況目前情況也不明朗,她沒有必要告訴顧欣太多,免得將來覆水難收,被自己所說過的話噎死了。

  顧欣知道鐘荻蔚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鐘荻蔚不稀罕當何太太,有的女人擠破的想取代鐘荻蔚的地位,說不定她自己就是。

  顧欣偷偷的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她實在倦了在社會中,在男人圈裡打滾,機會來了。

《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0-6-2 15: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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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 10:3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處理完最後一個病人,面對了一個早上的傷口和縫線,何啟烈有自己死過一次的感覺。

  第三天了。

  鐘荻蔚走了三天。

  他知道她是在她的娘家,但是她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他,沒有回到他們的家一次,好像他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似的,她真狠得下心。

  何啟烈總算體會到自己一個人守著一幢空屋子的感覺,所以他已經不怪鐘荻蔚的反應,但是她的氣也該消了,她到底打算氣多久呢?

  走在醫院的長廊上,他只有一股強烈想帶回荻蔚的心,他的生命中不能沒她。

  一個星期的時間太長了。

  他當初不該那麼不經考慮的說出來,現在他也不好拉下臉來硬去把她帶回家。

  忽然有人拍著何啟烈的肩。

  何啟烈不怎麼感興趣的偏過頭一看。

  「你怎麼了?看你這幾天一副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樣子,是不是老婆和人家跑了?」沈明偉打趣道,存心逗何啟烈開心。

  何啟烈沒有反應。

  「你到底怎麼了?」

  「我不想談!」

  「馬上就要陞官了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你要嘔誰啊?」沈明偉故作不滿道:「工作順利又有如花美眷,如果連你都不知感恩的話,那我們這些人都要找面牆一頭撞死算了!」

  「荻蔚回娘家了。」

  「結了婚的女人都會回娘家的。」

  何啟烈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沈明偉。「她不只是單純的回娘家,她有離開我的打算。」

  沈明偉呆住了。

  何啟烈和鐘荻蔚就像一對金童玉女般,上天特別搭配的一對夫妻,不管是郎才女貌或是緣定今生,總之沒有比他們再耀眼,再叫人看了舒服的夫妻,但是連他們的婚姻都會出現危機,這未免太不可思議,叫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怎麼去維繫他們的婚姻?

  「她真的回娘家了?」沈明偉再問。

  「走了三天。」

  「你沒有去接她回來?」

  「我答應給她一個星期的時間。」

  「我看你是想等她自己回來。」

  「或許吧!」

  「你到底做了什麼?外面有女人被她抓到嗎?」沈明偉故意用輕鬆的口吻說道:「小心一點嘛!」

  「去你的!」

  「別死要面子,去求求她、哄哄她,說一些好聽的話,女人要的只是這些而已。」沈明偉自以為聰明、高桿,對女人極有一套。「一束鮮花再加上一頓浪漫的燭光宴,她就心服口服了。」

  何啟烈搖搖頭,事情要是有這麼容易就好了,沈明偉太低估鐘荻蔚了。

  「你到底做錯什麼了?」

  「我把她的生日忘記了。」

  「她覺得她的生活空虛、孤單、寂寞。」何啟烈有些茫然的一笑。「我的工作就是這樣,她嫁給我之前就應該清楚的,我們又不是公務人員,朝九晚五的,她不該有那麼多的埋怨猜對。」

  「讓她懷孕嘛!」沈明偉眨了眨眼睛。「你們都結婚三年了,也該是時候了,有個小孩讓她去忙,她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閒功夫去想東想西。」

  何啟烈沒有回答,沈明偉的話正好觸到了他心中的創痛和隱憂。

  今天如果有個小孩的話,情況是否會有不同?

  「啟烈!你沒有問題吧?」沈明偉有些擔心的問。

  「你不要亂猜好不好!」

  「那就是你老婆——」

  「閉上你那張嘴!」何啟烈阻止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把關心我的這些時間和精力去管你自己的婚姻,說不定今天你的婚姻就不會出問題了。」

  「我看婚是離定了。」

  「明偉!千萬不要把離婚那兩個字掛在嘴邊。」

  「很難有救了。」沈明偉認命的歎了口氣。「我有挽回的誠意,但是我的老婆沒有,一個家不像家,我在家的時間已經夠少了,她在家的時間比我還少!」

  「再努力一下嘛!」

  「光我努力有屁用!」

  何啟烈真怕自己和鐘荻蔚也會搞到像沈明偉的婚姻那樣,夫妻倆都宣告放棄,沒有一方願意再試,再努力,再給對方一個機會。

  「啟烈!去娘家接回她,別給其他男人可趁之機!」

  「我不能言而無信!」

  「狗屎信用!等她心死的時候,你就來不及了。」

  何啟烈沉默著。

  兩人走到醫師休息室,何啟烈脫掉了身上的白袍,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了煙,他以口就煙,將煙含在口中,沈明偉為他點上火。

  「馬上就有一批護校女生來實習了。」沈明偉忽然精神一振,口氣一變的說道。

  「那又怎樣?」何啟烈吸了口煙。

  「心照不宣!」

  「那些小女生你還有興趣?」

  「當初要不是看在我老婆娘家的財力,她哪有當沈太太的資格!」沈明偉有些悻然的說:「醫生娶護士好像比較天經地義,順理成章。」

  何啟烈不想再鬼扯、打屁,他寧可抽空補足睡眠。但是精神上的苦楚誰能瞭解,怕失去鐘荻蔚的心情誰能體會?

  「你休息吧!」沈明偉也會察言觀色。「我只要說一句,快點去接回老婆!」

  逛完了重慶南路的書店,鐘荻蔚不知不覺的將腳步和方向移向新公園,今天這種帶著溫暖陽光的秋日午後,是很適合到音樂台前的椅子上坐坐,曬曬太陽。

  有時她不得不同情那些職業婦女或忙碌的家庭主婦,她覺得自己太過悠閒,太過輕鬆,太過好命了。

  將手中的書換了個手,找了張有樹蔭的椅子,優雅的坐了下去,好在今天穿的是不怕髒的牛仔褲。音樂台前的椅子疏疏落落的坐了些人,有年輕情侶,有孤獨的老人,有翹課的學生,更有些叫人猜不出職業的人,每個人都享受著自己的陽光和自己的寂寞。

  她微閉上眼,想假寐片刻。

  「卡嚓」一聲。

  鐘荻蔚自然的睜開了眼睛,誰這麼不禮貌的打擾別人的安寧?

  鐘荻蔚眼前站著一個有張混血兒臉孔,高大且英俊逼人的男生。一條已經有補丁的牛仔褲和一件格子絨布的襯衫,那麼的洋化,那麼的耀眼。

  如果目前的世界真的還有白馬王子的話,那真是非眼前的男生莫屬,精緻、分明的五官,尤其微笑時的一口白牙,那麼的健康,那麼的充滿了朝氣,是誰說台北找不到好看的男生?

  「如果打擾到你,我誠心的道歉。」他口齒清晰,一口標準的國語。「因為我實在無法錯過剛才那麼美、那麼感性的畫面。」接著他晃了晃手中的照相機。「職業使然,我是個攝影師。」

  鐘荻蔚只是給他一個不以為然的一笑。

  「我叫楊亞衡。」說完他由口袋裡抽出一張設計別出心裁的名片給她,並在她是身邊不請自坐。

  她還是沒有吭聲,只是將名片夾在剛買來的新書裡。

  「我在涼亭那邊替一群服裝模特兒拍照,其中一個大牌的對衣服有意見在大發嬌嗔,老闆正大力安撫著,所以我就四處走走、看看,喘口氣。」

  鐘荻蔚淺淺的一笑,看著前方。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冒昧,但是我又實在不願意放棄一張佳作。」他解釋道。

  但是他還是得不到任何來自她的反應。

  楊亞衡有些惱怒。

  他不敢說自己對女人百戰百勝或從來不曾嘗過敗績,但是他被打回票或受漠視的機會少之又少,沒有多少女人能拒絕得了他的魅力。

  剛剛那個發脾氣的大牌模特兒有一半就是因為他不買她的帳,沒有給她特殊的待遇所引起的。對他來說,工作就是工作,沒有人能左右他。

  他來自美國,不可否認,作風是有些洋化,但是他的堅持也沒有錯,今日的小牌可能是明日的大牌,今日的大牌如果恃寵而嬌,不知道敬業又諸多挑剔的話,很快就可能淪為明日黃花。

  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是一塊可造之材,身材纖細,五官典雅中帶著一絲冷漠和無法捉摸的神秘氣質,決不是一般的俗物。

  但是她為什麼不說話?

  莫非——

  他立刻否決掉自己的想法,這樣美的一個女人不可能是啞巴的,不過即使是,反正拍照不需要用到語言,五官、肢體的表現就是最好的語言。

  他必須肯定。

  「小姐!不知道你是不能開口還是懶得開口?」他幽默的問道。

  「我是不願意開口。」她回答。

  楊亞衡有股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她豈止會說話,她的聲音悅耳又動聽,輕柔而斯文。

  但是她說她不願意開口?

  「你打擾了我享受陽光和安寧的機會。」

  「我解釋過我的理由了。」

  「那是你自己認為的理由!」

  「我再道一次歉。」

  鐘荻蔚本想起身走開,但是她又著實不願意因為一個陌生人而撤退。

  「小姐!你有當模特兒的興趣嗎?」

  「沒有!」

  「你有絕佳的條件。」他可惜道。

  「我想你沒有仔細看看我臉上的皮膚和皺紋。」她沒有掩飾自己年紀的必要,她更沒有招蜂引蝶的習慣,而且她一眼就知道他是個年齡不到三十的『男生』,她何必沒事找事。

  「你很風趣,有消遣自己的雅量。」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愚弄自己。」

  「你這麼說太瞧不起人了。」他微怒。

  她從容不迫的一笑。

  「我既不是登徒子,也不是騙財騙色的混混,請你看清楚。」他從來沒有被女人這麼以為過,相反的,除了他這張俊臉,他有一顆再善良不過,再細膩不過的心。

  「隨你自己怎麼說。」她不願爭辯。

  「你有把聖人逼瘋的本事!」

  「你不是聖人。」

  「我也不會被你逼瘋!」

  「那最好!」

  楊亞衡站起身,他何必自取其辱,有的是願意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何況他還有工作等著他。

  「我必須回去工作了。」

  「很好!」她一副巴不得他快點走的摸樣。「祝你工作順利。」

  活到二十六歲,楊亞衡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和冷漠,他不甘心,說什麼他都嚥不下這口氣。

  「如果你想找我,名片上有聯絡我的電話和呼叫器的號碼。」他有些自信的低頭看著她。「女人的心是摸不準的,名片收好,以免有天你改變心意。如果我不在台北的話,你可以留下話,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台北的女人都這麼難纏嗎?」

  「你是從鄉下來的?」

  「你說紐約算不算鄉下?」他故作正色的一問。

  鐘荻蔚這會克制不了的露出一笑,他是個還算有幽默感而且有耐心的男生,以他的長相,他根本可以不必理會她的刁難和冷言冷語,但是他做到了。

  沒有理由的,她願意告訴他她的名字。

  「鐘荻蔚。」

  「你的名字?」

  「總不會是我媽的名字吧?」

  「相片沖好了怎麼交給你?」

  「寄到『台大』的外科給何啟烈醫生。」她站起身,想到椅子上的書,彎腰拿起書。

  「他又是誰?」

  「我的丈夫。」她迎上他的目光和錯愕。

  「你不可能結過婚,你看起來——」他震驚的接不出話,她沒有半點已婚女人的味道。

  「不要太相信一個人的外表和你自己的眼睛及知覺。」她像看小弟弟般的看著他。「有些人的掩飾和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楊亞衡還在和自己耳朵剛才所聽到的東西作掙扎、作整理。她真的結過婚了?

  鐘荻蔚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他不過是她今天的一個插曲、一個意外,雖然她搬回娘家暫住,並不表示她打算來上一段韻事,並不表示她將背叛何啟烈。

  看了看手腕上的鑽表——她二十九歲的生日禮物,何啟烈特別托人從瑞士帶回來的。還來得及看五點那場的電影,然後再回家陪父母吃個晚飯,她不再介意一個人去看電影,她不再介意自己總是一個人做一件事,她總算能面隊事實並接受事實。

  何啟烈有他的工作和病人。

  她則有她自己。

  鐘荻蔚穿著一件T恤從浴室走出,幸好她有一間套房式的房間,否則還真是不雅,東西方的標準不同,她現在又住父母家。拿著大毛巾搓揉著剛洗過的頭髮,她將桌上的吹風機插頭插進插座裡。要不是頭髮沒干就睡會頭痛的話,她實在沒那麼多的精力吹乾頭髮。

  一手甩著頭髮,一手拿著吹風機搖動,實在是一件頗煩人又枯燥的事,吹風機所製造的噪音又響。

  忽然有人從鐘荻蔚的手中接過吹風機,害得她差點放聲尖叫,猛一回頭。

  「我來幫你吹乾頭髮。」何啟烈溫柔的說。

  鐘荻蔚愣了三秒鐘,回過神,何啟烈已接下她原本極為厭煩的一件事,他左手輕柔的撥動她的頭髮。

  「為什麼這麼晚才洗頭?」

  「想洗就洗了。」

  「到美容院不是省事又省力嗎?」

  「我就喜歡這時候洗。」她有些賭氣的說。

  何啟烈縱容又有耐心的笑了笑。

  其實此時此景倒提醒了他一些甜蜜的回憶,剛新婚的那一段日子,他們常互相的替對方洗頭、吹乾頭髮,享受著夫妻之間的那種親暱和濃情蜜意,但是不知這自什麼時候開始,這項習慣慢慢的消失。

  是因為他日漸繁忙的工作?

  是因為他的疏忽?

  鐘荻蔚沒有說話,她拉了拉T恤,試圖多遮住一些自己光潔、裸露的腿。

  「你身上還有什麼我沒有見過或摸過的地方嗎?」他嚴肅、忍著笑意的問。

  「少低級!」

  「我說了什麼低級的話嗎?」他自認無辜的說。

  她生氣的走開。

  「你的頭髮還沒吹乾!」

  「了不起就自然干,晚一點睡而已!」

  何啟烈關掉吹風機的開關,整個室內陷入一片寧靜。

  兩個人沉靜的看著對方,何啟烈的眼神是那麼的灼熱,充滿了感情,充滿了渴念,他需要她,他需要她的愛和身體來滿足他的焦慮和他的不安。

  她是他的妻子和他一生的情人。

  鐘荻蔚也覺得慌亂,她需要一段時間來理清楚自己混亂的思緒,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投降,如果此刻屈服於慾念的話,那一切又會回到從前。

  臥室內的氣氛愈來愈親密。

  何啟烈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不要過來!」她低吼道。

  「拜託!荻蔚!我又不是要強暴你了!」

  「我說不要過來!」她堅持。

  他笑著,但是沒有停下腳步。

  她不想鬧笑話,到時候如果驚動她父母和迪安的話反而糗,畢竟他還是她的丈夫。

  在沒有第二退路的情況之下,她只好狠狠的瞪著他,想用凌厲的眼神阻止。

  他在她的面前站定,略垂下頭凝視著她,既不語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他在試她的耐力,他要讓她心神不寧,他想看看她會怎麼反應。

  「何啟烈!」

  「已經恨我恨到要連名帶姓的叫?」他邪邪的一笑,帶著挑逗的口吻說道。

  「你到底要怎樣子?」

  「我要你!」

  「但是我不要你!」她平靜的說:「起碼目前我不要你,所以不要想用你的體力或魅力來征服我。」

  「荻蔚!」

  「不要想說服我!」

  他的手輕輕的抬起她的下巴,另一手則百般纏綿的摩擦著她的臉頰,她的唇形,她的耳朵,她的頸項,他非常清楚她的每一個敏感的地帶。

  「不要!」她不怎麼認真的叫道。

  「真的不要?」他再問。

  「何啟烈!你到底想證明什麼?」她勉強的壓抑住自己,撥開了他的手。「不要把事情弄得更複雜,我們說不定會分居,甚至離婚。」

  他的臉色立刻拉了下來,一臉的無法相信。

  「分居?離婚?」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他挑逗、調情、溫存的心情立刻收拾殆盡。「我以為四天前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你為什麼還要存著這種心態?除了忙醫院的事,可能忽略了你,其他我自認為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就這點她無法和他爭辯,他也沒有理虧或站不住腳的地方,如果他真的外面沒有女人的話,他的確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

  「東西收一收,你今天就和我回去。」他強制的說道,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你命令我?」

  「就算是命令!」

  鐘荻蔚火了,她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人,他居然用那種把女人當次等動物看的口吻?

  她走過他的面前,冷哼一聲,然後往床上一躺,將棉被拉到下巴下面,閉上了眼睛。

  「荻蔚!這是挑戰嗎?」

  「我是不會跟你回家的!」

  他走到床邊,一言不發的將棉被往後一拉,然後抓起了她的手臂。

  鐘荻蔚睜開了眼睛,死命的和他掙扎著,兩人有些野蠻的扯成一團,她的T恤快要蓋不住她的臀部,她一方面要考慮到她的衣服,一方面又要應付何啟烈抓她的手。兩人似真似假的纏鬥,除了喘氣聲之外,也因為彼此軀體的貼近、摩擦和接觸而發出了呻吟聲。

  何啟烈已經忘了自己抓荻蔚的目的了,他只知道此刻她就在他的懷中,她的甜美,她的芳香,她誘人的氣息,他不要克制,他不要再壓抑。

  用力的扯下她一邊的T恤,露出了她白嫩的肩膀,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吸吮起來。

  鐘荻蔚咬著唇,她不要被挑起,她不要被引誘。

  「何啟烈!不要!不——」

  他現在耳朵裡哪還聽得進她的話,他的嘴由她的肩膀移到了她的嘴唇,舌頭靈巧的進入到她的嘴裡,不容她抗拒,不容她拒絕。他順手摟著她往床上一躺,手也由她的肩來到了她的大腿上,他的手顫抖,輕輕的撫觸著她柔滑的肌膚,他要爆發了!

  她半推半就的任由他吻著,任由他上下其手,畢竟他是她的丈夫,也是她依然深愛的人,就算他們之間有問題,有過結,但是也沒有到完全決裂或是沒有藥救的地步,所以有什麼不可呢?

  就在她打算任他為所欲為,而何啟烈也急著脫掉身上的衣服的時候,敲門聲卻響起。

  「我不相信!」

  何啟烈脫了一半的衣服的手僵住。

  鐘荻蔚立刻拉正衣服,輕咳了兩聲。

  「誰?」

  「老姐!你的電話!」

  「告訴迪安你已經睡了!」何啟烈半是哀求,半是命令的口吻。

  她只猶豫了一下下,然後看了他一眼。「我馬上出去接。」

  「荻蔚!」

  「你回去吧!」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不敢回答,她怕他會失去控制的決定捏死她。

  他站起身,將衣服穿回去,由他的表情和神態可以看出他有多憤怒、多生氣。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回家?」

  「不!」

  「如果你今天不和我回去的話,你就得自己回去,我不會再來求你,你知道我的脾氣!」何啟烈決定不再紳士,不再委曲求全,不再讓步,他的姿態已經夠低了,事不過三,他沒有再被拒絕的勇氣。

  「你走吧!」

  「姐!電話啊!」

  門外又傳來了迪安的吼叫。「顧欣等得快要睡著了。」

  何啟烈知道自己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他也有他自己的個性和脾氣,走到門邊,他手握在門把上。「回不回來隨你了。」

  「何啟烈!」

  「家門永遠為你而開,只希望你不要忘記回家的路。」

  他語重心長的說。

  門一開,他大步而去,留下呆楞的她。

  她隨手抓過一件睡袍在身上,目前她沒有思考的能力,她自己也為情所苦,她也一樣的不好受,但是不管她再怎麼難受,她都要把一切弄清楚,她記得那個下雨的清晨,她記得她是怎麼收拾行李離開的,一切都沒有變,她不回去!

  不是現在!

  不是明天!

  顧欣今晚始終一副心不在焉,好像張德奇並不在她的身邊似的,有些冷淡,有些厭煩的感覺。

  張德奇對顧欣始終是一本初衷,而且任憑她怎麼嘔他、氣他,他都一笑置之。

  「小欣!結婚的事你到底決定的怎樣了?」

  「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

  顧欣冷冷的轉頭看了他一眼算是回答。

  張德奇習慣了她的這號表情,所以專心的開著車,沒有和她計較。

  顧欣心中還有一個更好的計劃和目的,由昨晚的電話,她知道何啟烈和鐘荻蔚之間的裂痕愈來愈擴大,似乎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如果荻蔚不要那個傑出又數一數二的男人,為什麼她不能要?

  張德奇雖然是一家公司的主管,有自己的房子和車子,銀行裡也有一筆存款,但是比他條件好的男人成千上百。他是對她好。但是光是好不足以滿足她的要求,她的標準,這也是她遲遲不願意點頭結婚的原因。

  「小欣!你馬上就要三十了。」

  「三十又怎麼樣?」她口氣不太好的反問。「現在是什麼時代了?」

  「我是為你著想。」

  「真是多謝了!」她諷刺道。

  張德奇不知道顧欣這幾天是怎麼了,她對他似乎好像無法忍受似的,不管是說話或是言行,處處的顯露出她的不耐和乏味,好像和他在一起是酷刑似的。

  他們在一起也不是短時間的事了,不提他們親密的關係,光是那份歲月的累積和彼此之間的瞭解、默契,她就該早點下定決心,不要再拖延他們的婚事。

  但是她卻始終不肯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小欣!最近是不是碰到什麼不開心的事?」

  「沒有啦!」

  「但是你明明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她搖下車窗,讓風和車裡悶熱的空氣互相流通,這條她每天回家必經的道路已叫她厭煩不已,單調又醜陋的建築,低層次的住家和鄰居,她想跳脫這一切,她想成為仁愛路上的住客。

  「你好像對什麼都很不耐煩。」

  「我哪天不是這個調調?」

  「你自己真的感覺不出來?」

  「你想說什麼?」她一副極盡忍耐的樣子。

  他微偏過頭看了她一眼,知道如果自己再追問下去的話,她一定會翻臉,再激烈一點的話,她甚至會半路下車自己走回家,他領教過了,他不想再嘗試一次事後賠罪的那種苦。

  「你那個死黨鐘荻蔚最近怎麼了?」他聰明的換了個話題,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談別人的事比較不會有問題。

  「你操心別人那麼多幹嘛?」

  「小欣!你到底要我怎麼說?」

  「專心開車不行嗎?」

  他及時閉上嘴,每一個人的忍耐度都是有限的,他不想和她吵,他願意退一步,反正總要有一個人唱白臉,他不喜歡和女人吵架或是鬥嘴,沒意義嘛!

  車子停在顧欣家的巷口前。

  「不用陪我走進去了。」她丟下話,正打開車門要跨下車。

  「為什麼?」

  他抓住她的手臂。「我是不是哪裡惹你生氣了?大小姐!麻煩你告訴我一下好嗎?」

  顧欣知道自己的確是過分了一點,她放柔了臉上的表情,帶著點歉疚看著他。

  「有難題你可以跟我說。」

  「我只是心情不好!」

  「工作上的?」

  「不是!」

  「總不回是感情上的吧?」他開玩笑的說。

  她不敢有表情,不敢洩露一點她心裡的真正的想法,也許她和張德奇的感情已經食之無味,但目前也不到丟棄的地步,何況她的計劃八字還沒有一撇。

  張德奇還是陪她走下車,陪她回家。

  巷道裡是那麼的安靜,那麼的和諧,他始終弄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厭惡這裡,她一心只想住到那些高級住宅區,她也瞧不起他在三重的房子,嫌不夠有水準,格調和品質都不夠高級。

  唉!

  他在心中輕歎著。

  沒走幾步就到了她家公寓的門口,她朝他隨意的揮了揮手,一臉急欲上樓的表情。

  「小欣——」

  「你還有什麼話沒說?」

  「結婚的事——」

  「我會和家裡商量的!」

  她敷衍的說。

  「不要拖過今年好嗎?」

  他有些懇求的語氣。「一年拖過一年的,實在沒有什麼意思。」

  「那你娶別的女人好了!」

  她自負的說。

  「小欣!你又這麼說!」

  「快點回去!我要上樓了!」

  張德奇無可奈何的轉身走向他的車子,結婚以後就會好轉了,顧欣的脾氣一定會改好的,他不斷的如此安慰自己,也只有如此的想,他才會好過一點。

  顧欣踩著一階一階的樓梯,她要開始進行她的計劃了,她沒有心情去顧到張德奇的反應,即使會失去張德奇,她也要放手一搏了。

  畢竟她還是有勝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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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 10:3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鐘迪安踩足了油門,今天他是非要遲到不可了。

  要不是一早就聽訓,被母親嘮叨、數落個沒完,他也不需要在街上衝鋒陷陣,做拚命三郎了。

  念來念去還不是那些老掉牙的陳腐問題,他也不過才二十五歲而已,但是他母親卻老要他早日成家,好像他今年已經有三十五歲或是一輩子都不打算結婚似的,當初為什麼不多生幾胎呢?急著當祖母也不是這個樣子。

  就在他分神之際——

  等他回過神,只聽到一聲女孩子尖銳的叫聲,還有他自己摩托車的倒地聲,他迅速的爬起。

  慘了!

  他這下是真的慘了!

  眼前有一個女孩子正吃力的站穩,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牛仔褲的膝蓋已經磨破,正怒氣沖沖的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腿。「你到底有沒有駕照?你出門不帶大腦和心的嗎?萬一我的腿撞斷的話,你要拿什麼來賠?」

  鐘迪安知道錯在自己,一下又被搶白的想不出半句話來答,只能傻傻的看著這個伶牙俐齒、作風強悍的女生。她看起一副學生模樣,垂到肩膀的清湯掛面頭,修長但是平板的身材,不是挺美,但是很秀麗,很有自己的個性和主張的神韻。

  「你傻得不會說話了啊?」她凶巴巴的問。

  「對不起!你沒事吧?」

  「還沒有死!」

  他只能愁眉苦臉的一笑,一大早就碰到一個凶婆子,看來今天的運氣是不可能會好到哪裡。

  「要不要送你到醫院檢查一下?」

  「不必小題大做!」

  「是吧!」他立刻抓到了她的語病。「只是一點小擦傷而已,不需要什麼賠償吧!」

  周妍雲平常最恨這些騎車像玩命又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不僅罔顧自己的生命,也同時危害到其他路人的生命,出了事只知道一味的推卸責任,在醫院實習的這幾天,她看了太多不管是撞到人或是被撞著的車禍慘狀,讓她想好好的教訓他,出口氣。

  「精神賠償!」她叉著腰說。

  鐘迪安從小到大接觸過的女性不在少數,但是像眼前這個如此刁蠻,如此凶悍的女生還是首次僅見。

  「我看你的精神很好嘛!」

  「我或者有內傷也說不定!」

  「你又不是醫生,乾脆到醫院檢查看看就知道,你不要玩那種『假車禍,真詐財』的把戲!」平常他是不會如此的不知憐香惜玉,如果她一副受害佬的模樣,他或許還會汗顏,但是她明顯吃定他,想爬到他頭上的作風可讓他不敢苟同。

  「喂!你是什麼意思?」

  「問你是不是想詐財啊!」

  周妍雲睜大了眼睛,居然會有這種惡人先告狀的男人,她氣得吹鬍子瞪眼。

  「我姐夫是個醫生,我多少也有一點醫學常識,看你還有和人家吵架的精力,很顯然的你沒有多少事嘛!」

  「我告你!」

  「告我什麼?」

  「告你惡意撞人!」她得意洋洋的說,看了看四周圍觀的人群。「我隨便找幾個證人就可以證明,你撞了人還誹謗我有詐財的意圖!」

  鐘迪安也看了看四周,所接觸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台灣的社會有一種不成文的習俗,大車撞小車是大車的錯較多,小車撞到行人,無辜的更是行人了,反正不管怎麼說,他似乎在理字上都站住腳。

  他認栽了。

  「你說要怎麼樣?」他歎了口氣,碰到煞星也只有自認倒霉了事。、「知道自己錯了?」

  「你不要得寸進尺了!」

  「喂!說話客氣一點!」

  圍觀的人潮漸漸的散去,因為想到也沒有什麼精彩的畫面,一點小意外而已,而且肇事的男人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壞人之流的。

  「麻煩你把你的條件看出來好嗎?」他裝模作樣,一副低聲下氣的表情。

  周妍雲看著他那張粗獷又有個性的臉,粗粗的眉,帶著些傲氣的眼神,高挺的鼻子,很有一點電視上專演黑社會人物那個李曉傑的味道。

  她是不是該適可而止了?

  其實這件小意外也不能全怪他,她從巷子裡衝出來的時候,的確也沒有留意到兩方的來車。

  「還沒有想好嗎?」他嘲弄道:「我身上現在只有幾千塊的現金!」

  「誰要你的錢!」她惡聲惡氣的說。

  「難不成要我娶你?」他大吃一驚的叫道:「你只是擦傷膝蓋而已,這位小姐!想把自己推銷出去也不必用這種苦肉計嘛!」

  「你──────」她火冒好幾丈。

  「糾正我啊!我說錯了嗎?」

  「你去死吧!」

  「我一天多碰上一、兩個像你這樣的女生,我不出車禍死也會被嘔死!」

  周妍雲不想再多說,多說無益,何況她有沒有時間再浪費了,實習要算成績,她可不希望被護士長逮到修理她的機會。而且想到一會就能見到何啟烈醫師,她的心情也好轉了大半,她才不要在這裡和這個沒良心和沒同情心的男人吵。

  「算了!」她丟下話轉身欲走。

  「喂!」他喊住她。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對方的姿態一低他就不忍心,她凶他,他還可以硬下心腸,她一句算了了事倒叫他手足無措,覺得自己沒心沒肝又該死。

  「你真的沒事吧!」

  「我已經說過算了!」

  「我還是帶你到醫院檢查一下,說不定有什麼後遺症,我在醫院有熟人。」

  「我沒空!」她急著要走。

  「那你要去哪裡?我可以送你去。」

  「坐你摩托車?」她一副不敢恭維的樣子,瞄了瞄他的摩托車一眼。

  「我可以叫計程車送你去!」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

  「我和你沒仇吧?」他有些懷疑的問。

  「我哪會這麼倒霉!」

  「我們可不可以忘掉剛剛的那件小意外,交個朋友?」他誠心萬分的徵求她的同意。

  她一副懷著戒心的表情。

  「我叫鐘迪安!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他學著電視上方芳所扮演的一個角色的口吻。「我是無害的!」

  周妍雲笑了出來。

  「你一笑真是可愛多了!」

  「我真的要來不及了!」

  「你要到哪裡?」他耐心的再問一次。

  「『台大』醫院。」

  他的眉毛一皺,她是說真的還是逗他的?

  「我是那裡的實習護士!」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鐘迪安的臉上堆滿了笑意,真的就有那麼湊巧的事,別的醫院他不敢說,如果她是『台大』的實習護士,要打聽她的事未免太容易了。

  「你的芳名——」

  「周妍雲。」

  「哪一科?」

  「你問這個幹嘛?」她不解的問。

  「好奇嘛!想看看和我所想的符不符合。」

  「外科。」

  鐘迪安真的差點要高聲歡呼,他把摩托車扶正,他的運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好而已,是非常的好!

  「上車吧!」他說。

  「安全嗎?」

  「絕對安全!」對她不信任他的技術,他有些微怒。「我可沒有興趣再碰上一個凶女生!」

  她這次沒有和他計較,可能是急於趕到醫院的關係吧!

  鐘迪安跨上車,發動引擎.

  周妍雲小心翼翼的也跨上車,手正在考慮要放在哪裡,車後並沒有可以抓的東西.

  「我的腰借你。」他大方的說。

  「哼!」她拒絕。

  「掉下車別恨我!」他聲明。

  她決定不吃他那一套,但是由他發動車子的轟隆聲聽來,他決不是慢速的騎士之一,所以她識時務為俊傑的抓著他的腰,命比較重要。

  他滿意的呼嘯而去,女生就是女生。

  沖相片的暗房門被打開。

  楊亞衡看著沖洗出來的鐘荻蔚的照片,即使她星眸微閉,她還是靈氣逼人,有一股令人驚艷的意外。

  她提到了她的先生,她真是已婚的女人嗎?

  她是個快樂的已婚女人嗎?

  如果想要發掘出更多有關她的事,他勢必要去找那位何啟烈大夫,何大夫會願意和他合作,替他的疑問解答嗎?如果她真是何大夫的老婆,他貿然的找上門會不會造成家庭事件?

  如果她想,他可以把她的特色和風格塑造出來,她會是一個出色的模特兒,她可以令其他那些自以為有美貌卻腦袋裡空無一物的庸脂俗粉相形失色。

  他到底該不該去找那位何啟烈大夫?

  他真的只是想多發掘出一個模特兒?一個可以透過鏡頭表現出氣質和靈性的女人,亦或是為了滿足他自身的好奇和仰慕?

  在他的鏡頭下捕捉過無數美女的臉龐,但是以鐘荻蔚給他的感覺最難以忘懷。

  她令人注意的是她的氣質、而不是她那一張臉或是軀體,不知道她的丈夫是否也留意到這一點?

  她的丈夫又是個怎麼樣的男人?

  怎樣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楊亞衡快要被自己無窮無盡的好奇心給折磨死了,他將鐘荻蔚的相片收到袋子裡,看了看表,不知道沒有預約能不能見到那位外科大夫?

  他起碼要試一試!

  何啟烈將意外放進心裡,不動聲色的看著這個自稱是楊亞衡的男人,他更感興趣的是楊亞衡手中他老婆鐘荻蔚的相片。

  荻蔚怎麼會跑去給這個男人拍照?

  楊亞衡又為什麼拿著荻蔚的照片來找他?難道楊亞衡不知道他和荻蔚的婚姻?難道楊亞衡不知道他是荻蔚的丈夫嗎?

  「楊先生!你今天來的意思是——」

  「鐘荻蔚告訴我說只要把相片交給你,她就可以收到了。」楊亞衡不卑不亢的說。

  「我是她的丈夫。」

  「我現在肯定了。」

  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互相秤著對方的斤兩,也把對方當成是對手。

  「荻蔚怎麼會成為你相片中的人物?」

  「她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何啟烈希望自己的脾氣能控制到最好,但是如果楊亞衡再這麼語焉不詳,語帶雙關的話,那他什麼事都保證不了了。

  「她不知道我替她拍照,事先她根本無法阻止。」

  何啟烈高深摸測的研究著楊亞衡。

  楊亞衡到底有什麼企圖?他存的是什麼心?他這麼正大光的來找自己又代表著什麼?

  「你今年貴庚?」何啟烈突然出其不意的問。

  「二十六。」楊亞衡怎麼都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我的年紀和這件事又有什麼相干?」

  「荻蔚已經三十了。」

  「三十?」楊亞衡不信的重複。

  「上個星期剛過的生日。」

  「但是她看起來是那麼的年輕!」

  「不要被女人的外表所騙!」何啟烈總算出了口氣,瞧瞧楊亞衡那一副吃驚的模樣」這會他八成會打退堂鼓,什麼念頭都不會再有了。

  楊亞衡的內心衝擊不小,他一直以為鐘荻蔚只有二十四、五歲而已,但是就算她是三十歲,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

  「你找荻蔚有事?」

  「我只是想問問尊夫人有沒有從事服裝模特兒的興趣。」楊亞衡正色的說。

  「模特兒?」這次輪到何啟烈要啞口無言了,他怎麼都無法想像荻蔚走在伸展台前的景象,更無法捕捉荻蔚在攝影師和鏡頭搔首弄姿的表情。

  他的荻蔚不會!

  他決不會讓他的老婆拋頭露面的去當模特兒。

  「尊夫人的意思可能是希望得到你的同意。」

  「她已經答應你了?」

  「還沒有。」

  「那我勸你也可以死了心。」

  楊亞衡用不怎麼贊同的眼神看著何啟烈,他禮貌的和何啟烈談是給何啟烈面子,他們心裡都有數,鐘荻蔚不是那種讓人家牽著鼻子走的女人。

  「請問我要怎麼樣才可以聯絡上尊夫人?」

  「楊先生!你還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或許你應該先問問尊夫人的意思。」

  何啟烈實在想下逐客令,半個小時後他還有一個手術要做,他不能讓自己的心情受到外界影響而妨礙到他專業水準,他必須對病人負責。

  楊亞衡實在有喧賓奪主的嫌疑,他憑什麼這麼的篤定,這麼的坦然,他難道不怕他們夫妻反目嗎?

  「先生!等一下我必須給病人動手術。」

  「我馬上走。」楊亞衡站起身。「麻煩你將相片交給尊夫人,並且請她和我聯絡好嗎?」

  「她不會去當什麼模特兒的!」

  「讓她自己拒絕我好嗎?」

  何啟烈捏著手中的相片,他實在想當著楊亞衡的面將相片撕個粉碎,來表示他的憤怒和不滿。

  他一定要和荻蔚談個清楚。

  她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

  讓他吃醋、嫉妒?

  「那我走了!」楊亞衡走到門口,忽然又轉過頭來看著何啟烈。「留得住的是怎麼也跑不掉,會跑掉的又何必費心去留。」

  「荻蔚到底對你說了什麼?」

  「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我的感覺而已。」

  「你的感覺未免太豐富了!」

  「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楊亞衡似乎是存心挑釁,非叫何啟烈抓狂不可的意思,「你一定也知道她說不定會接受我的提議,你可以不告訴她我來過的事,但是台北這麼小,我和她終究有碰面的一天。」

  「那時她說不定有八十歲了。」

  「我願意碰我的運氣。」

  「你好像是存心的!」何啟烈冷漠的看著他。

  「存什麼樣的心?」

  「你自己心裡有數!」

  楊亞衡不再多說,打開門瀟灑、翩然的離開,難題和抉擇就留給何啟烈自己去傷腦筋。

  門一關上,何啟烈立刻就拿起話筒撥號,接電話的正好是鐘荻蔚。

  「荻蔚!你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開玩笑,今天晚上八點以前我會到家,我要你在家裡等我,不要想考驗我的脾氣,對你我都沒有好處,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你說個清楚!」

  話筒那端是一片寂靜的。

  「荻蔚!你到底聽到沒有?」他已經是用吼的了。

  「聽到了。」

  「回家等我!」

  「你最好是有要緊的事!」她的威脅語氣從話筒的另一端明顯的傳過來。

  「我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他的話才剛說完,荻蔚立刻連一聲再見也沒說的就掛掉了電話,他愣愣的拿著話筒一會,荻蔚現在有膽摔他的電話,看她晚上要怎麼向他解釋!

  眼前的景象令鐘荻蔚實在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知道何啟烈沒有潔癖,但是他起碼是一個愛乾淨的人,結果她眼前觸目所及的客廳簡直就如同災難現場一般。

  沙發上堆著他的襯衫、報紙、吃過的便當盒、啤酒罐,總之零星的東西一大堆,她幾乎要忘記原來清爽、高雅的客廳是什麼模樣了。

  難道男人都是這種德行嗎?老婆離家數天就立刻出問題,連何啟烈都一樣。

  她實在是看不過去,他現在應該能體會到她的好處了吧?她隨手收拾起客廳的那一團糟,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所以即使臥室成了垃圾堆,她也不會吃驚。

  客廳收拾妥當後,她走向臥室的門,轉開門把,她又吃驚了。

  臥室的景象好像她走的那天清晨一樣,枕頭、棉被都沒有被睡過的痕跡,梳妝台上已沾了些灰塵,整個臥室是那麼的空寂、那麼的冰冷,一點人氣也沒有,她不禁要懷疑這些天何啟烈是在哪裡睡的,客房嗎?或者是根本沒回來睡?

  她感到一陣的憤慨。

  她用力的帶上了臥房的門。

  怒氣沖沖的走回廚房,她拚命的刷洗著瓶瓶罐罐,即使廚房已多日沒有使用,但是她依然刷洗得非常起勁,那些鍋碗瓢盆被她洗得晶亮、光潔。

  廚房忙完還有一大堆的髒衣服,她表現的就像是何啟烈的專任傭人似的,她明明可以不做,她明明可以讓他生活在豬圈裡,結果她狠不下心,她的母性油然而生,何啟烈三十好幾了,但是忙碌的工作已經使他習慣於她的照顧,她的伺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她全部忙完已經九點了,而說在八點以前會回家的何啟烈卻不見人影。

  她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打開了音響,一邊聽起音樂,一邊喝著咖啡,她的耐心已經訓練出來了。

  沒一會耳邊傳來了大門的開鎖聲。

  何啟烈一路上幾乎是飛車回家的,沒有被交警攔下沒有被開紅單子是他的佛幸,他怕回到家裡已經看不到荻蔚的蹤影,好在——

  他的荻蔚正悠哉悠哉的坐在沙發裡看著他,而整個屋子和客廳也是煥然一新,恢復到以前的窗明几淨。

  「臨時和一個病人的家屬會談。」他先向她致歉。

  「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她一副冷淡的表情。

  「你還有其他的事嗎?」

  「我只是好奇你要和我談什麼。」

  「楊亞衡。」他放下他的公事包,將西裝隨手一擱,緊盯著她的反應。鐘荻蔚一副不清楚他說的是誰的表情。

  「那個攝影師!」

  她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真的去找你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相片交給她。

  她看了看相片,沒有滿意或不滿意的表示,只是將相片往茶几上一放。

  「願意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嗎?」

  「沒什麼值得說的!」

  「荻蔚!」

  「你和他還沒有說清楚嗎?」她譏誚的問。

  「我想聽聽你的說法。」

  「我已經都說沒什麼可說的了!」她站起身,怒氣沖沖的轉向他。「你到底希望聽到什麼?我只見過他一次而已,即使要發展外遇也還來不及,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好好的把握,可以嗎?」

  她是故意要說給他聽的,他安慰自己。

  不管她的過去怎麼樣,起碼她結婚之後始終是個安分、而且決不在外亂來的老婆,他有自信,她只是說著玩的。

  「荻蔚!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對這一件事的看法怎麼樣而已。」

  「沒什麼看法!」

  「他為什麼要纏著你,他想找你當模特兒。」

  鐘荻蔚原本一顆繃緊的心和表情剎時的開朗起來。

  她!

  模特兒?

  她笑了出來,而且有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一個三十歲的已婚女人,居然還能得到一個專家的青睞,她居然還能成為鏡頭獵取的對象?

  何啟烈走到鐘荻蔚的身後,摟著她的腰,而她也沒有排斥,因為她實在太開心了。

  「荻蔚,你是知道你自己的魅力的!」他順水推舟的捧著她,將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所以請你和任何男人都保持距離好嗎?」

  「我根本什麼都沒有做。」

  「你什麼都沒有做就這樣,如果你做了什麼的話那還得了?我不天天和那些無聊男子打架?」

  「你想偏了!」

  「楊亞衡只有二十六歲!」

  「他只有二十六歲?」她有些驚訝的問。

  「所以你不要心存幻想!」他警告道。

  她掰開了他抱著她的腰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她不喜歡他的那種口吻和語氣,如果他會擔心她的話,那他有沒有想過她的感受?

  醫院裡有的是漂亮的護士和女病人,而他留在醫院裡的時間又比留在家裡的時間長,他有沒有替她想過她是怎麼去克服她的恐懼?她害怕失去他的心情?

  「荻蔚!明天就是第七天了。」

  「我還不想搬回來。」

  「你到底想把事情搞到什麼地步你才滿意?你說嘛!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回來以後又怎麼樣?還是一個空洞、冷清的家,你還是忙你醫院裡的事情!」

  「我們可以生一個孩子,家裡如果有嬰兒的笑聲和哭聲,你就不會那麼寂寞了!」他極力的鼓吹,高齡產婦的滋味不好受,就算她不替他著想,她也該為自己著想。「你可以停止吃避孕藥了。」

  「我不會在這個時候懷孕!」

  「那你想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你一天至少可以給我十個小時的時候!」她明白的指出。「除了睡眠時間,有時候我一天和你說不到五分鐘的話,甚至一曾經一連三天待在醫院裡。我不要生一個小孩來折磨自己,一個人承擔所有的責任和時間!」

  她的話令何啟烈沉思。

  何啟烈無言的看著她,即使原先有共赴巫山的念頭和誘惑她的慾望,現在也全部冷卻了,她並沒有錯,他有什麼資格怪她呢?

  他知道他會留不住她。

  他必須讓她回娘家。

  他必須忍受暫時失去她的痛苦。

  「我送你回去。」

  她意外的看著他,「啟烈——」

  「與其讓你痛苦的待在這裡,倒不如等倒我有能力改變現狀時再接你回來。」

  她有些感動。

  「荻蔚!我愛你的心沒有變,我珍惜你的意念也不曾動搖,我只希望你能真正的快樂。」

  有一剎那她想留下來,但是她忍住了,她不要功虧一簣,她已經下賭注,必須等到勝負揭曉。

  顧欣走進外科的診療室。

  何啟烈有些意外,他的最後一個病人居然是荻蔚的閨中密友。

  「顧欣!怎麼會是你?」

  「何大醫生!好久不見了!」顧欣微笑的打著招呼。然後落坐。

  「你何必掛號、排隊,等個半天的。打通電話知會我一聲就好了,怎麼回事?」他用職業口吻問道。

  周妍雲站在一邊,不怎麼高興又帶著敵意的看著這個正和她心目中的偶像談笑風生的女人。

  她偷偷瞄了病歷一眼,快三十歲的老女人了。

  「前幾天打破了玻璃杯,收拾的時候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在一家小醫院裡縫了幾針,今天預定要拆線,所以我就翹了班,拿張勞保單過來了!」

  「準備東西。」何啟烈轉頭吩咐道。

  周妍雲立刻將拆線需要的器具和棉花、碘酒遞上。她不著痕跡的瞪著顧欣。何啟烈小心、仔細的幫顧欣拆線。「傷口不會很深,而且縫的技巧一流。」

  「好在不是在臉上。」顧欣自我調侃。

  「女人就只在意一張臉!」

  「荻蔚也一樣!」

  何啟烈只是笑笑。

  不到五分鐘,整個拆線的工作就完成了,他再用碘酒輕拭一遍。「OK!」

  顧欣滿意的一笑。

  何啟烈低頭在病歷表上做紀錄。

  「荻蔚還沒有回家的打算嗎?」

  何啟烈的手一停。「暫時沒有。」

  「其實我每次一逮到機會就勸荻蔚!」

  顧欣一副自己已經盡力的表情。「但是不管用。」

  周妍雲知道何大夫已經結婚,而且她也知道他的太太叫鐘荻蔚,原本他們是一隊令人既羨又妒的夫妻,但是目前出了一點小問題。

  她對她的上司只不過是一點欣賞加仰慕,再加上一點小女生的崇拜,但是即使她的閱歷和年齡尚淺,她還是可以嗅的出來這個叫顧欣的企圖心。

  顧欣是一個厲害的角色。

  「她需要一點時間。」

  何啟烈寬容的說。

  「荻蔚真是不知道惜福!」

  「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

  他換了個話題。

  「嫁誰?」

  「張德奇啊!你們不是交往了好些年嗎?」

  「老朋友而已!」她劃清界限,蓄意給自己製造機會,表示她還是可以被追求的。

  周妍雲的嘴嘟了起來,如果這個叫顧欣的女人真是何太太的好朋友,那何太太未免是交友不慎,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經成了自己好友的目標。

  怎樣的一筆帳啊?

  「何啟烈!什麼時候可以休息吃午飯?」

  「你就是最後一個病人了。」他指了指身旁的電腦。「它告訴我的!」

  「那我請你吃午飯!」

  「不要客氣了!」

  「一點心意嘛!」

  「何大夫!你一點鐘有個會議要開,是張主任召集的!」

  周妍雲明知道自己的多嘴可能回招來麻煩,但是她不忍心讓何啟烈被這種女人糾纏。

  顧欣瞪了年輕的護士一眼。

  「你聽到的!」

  何啟烈抱歉的對顧欣一笑。

  「我以為你會想和我聊聊荻蔚的事!」

  「我現在哪裡還有這種心情?」

  他將手中的筆一丟。「最近排的手術又特別的多,我真的不能怪荻蔚,我給她的時間的確是太少了。」

  「荻蔚該體諒你的!」顧欣選擇站在何啟烈這邊。

  何啟烈有些詫異。

  「荻蔚不是小孩子,她應該配合你,遷就你,體諒你的工作。」顧欣替他不平道。

  何啟烈開始懷疑女人的友誼了,他一直覺得顧欣應該替荻蔚說話,應該幫荻蔚指責他的,但是顧欣卻在荻蔚的背後捅了她一刀。

  女人真是令人費解。

  「那就下次了!」顧欣見風轉舵,今天不行還有下次,何啟烈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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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 10:40: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鐘家今天早上的餐桌氣氛有些奇特,大家都好像有求於鐘荻蔚似的看著她。

  鐘荻蔚不知道家裡到底是在進行什麼事,她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荻蔚!你和啟烈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邱玉娟關心的問。她不想插手太多女兒的事,所以即使女兒執意住在娘家,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老樣子!」

  「姐!姐夫既不嫖又不賭,工作忙也是萬不得已的事,你耍性子也要有個限度,否則哪天姐夫真要休了你的時候,你可不要向我們哭訴,沒有人同情哦!」鐘迪安認真的說。

  鐘荻蔚給母親和自己的弟弟這麼一說,胃口全消,原本桌上那顆鮮黃,令人食指大動的荷包蛋已引不起她的興趣。為什麼大家都向著何啟烈?為什麼都沒有人想想她今天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

  她放下了筷子。

  「荻蔚!我們都是為你好!」

  「媽!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邱玉娟有些為難。「你大姑前一陣子舊疾復發,她打算由『榮總』轉到『台大』,看你可不可以請啟烈多關照一下,知會一下你大姑那科的主治醫師,請他多花點精神。」

  「媽!你可以自己跟啟烈說。」

  「我比較不好開口。」

  「荻蔚!你就跟啟烈說一聲嘛!」鐘國城幫自己的太太搭腔。「你是啟烈的老婆,你的一句話比我們說十句還管用。」

  鐘荻蔚雖然滿心的不願意,但是也不好說什麼,她點了點頭。

  邱玉娟馬上一副放心的表情,心上的石頭也落了地。

  「姐!還有我!」鐘迪安也打蛇隨棍上。

  「你怎麼了?」

  「是啊!你要麻煩你姐姐做什麼?」鐘國城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一點小事!」鐘迪安有些不好意思。

  「什麼小事?」邱玉娟追問。

  鐘迪安看了看老爸、老媽,朝自己的姐姐使了使眼色,暗示荻蔚到廚房裡說。

  鐘荻蔚反正也吃不下了,所以拿起桌上的空玻璃杯和筷子,起身往廚房走,鐘迪安立刻如法炮製的跟了上去。

  「這小子不知道在搞什麼?」作爸爸的笑著問。

  「八成是和女孩子有關。」

  「你怎麼知道?」

  「我自己的兒子我還會不清楚嗎?」

  「那你可樂了!」

  廚房裡的鐘荻蔚正在沖洗杯子,而迪安則站在一旁,一副想幫忙的模樣。

  「說吧!小子!」

  「我要麻煩姐夫幫我打聽一個人。」

  「打聽誰?」

  「一個實習護士!」

  她一副啼笑皆非的樣子。「迪安!這種事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打聽呢?你姐夫是個醫生,你要他向一個小女生問東問西的,拜託!」

  「那個女生好傲,而且我已經向她誇下了海口我一定可以打聽到她的事,這下總不能向她承認說我沒有本事吧?會被她笑話、看扁的!」

  「迪安!你懂不懂以誠交往這句話?」

  鐘迪安發現他和自己的姐姐也有代溝了。這年頭還談什麼誠實或老實的,古板、守舊的好男生早就被淘汰了。女孩子大都喜歡狂野、會瘋、會玩,可以帶得出場,見過世面的男人。

  他姐夫因為工作上的緣故可以佔一點便宜,只要他老姐肯向姐夫開個金口,沒有什麼困難的事。

  「姐!幫不忙吧!」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去求他。」

  「可是你已經答應了老媽的事。」

  「那不一樣!」

  「姐!你只有一個弟弟耶!」他知道來軟的永遠都管用,他老姐的心最軟,只要動只以情,向來很少有被她拒絕的事。「我很少拜託你什麼,平常又都站在你這邊,也不惹是生非,你就幫我一次嘛!」

  鐘荻蔚沒轍了。

  雖然她不願意主動的去找何啟烈,更不願意求他為她做任何事,但是現在好像是非去不可了。

  她點點頭,表情有些不開心。

  鐘迪安一顆心立刻放了下來,少不得再拍拍馬屁,捧捧她。「姐!其實你明知道姐夫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你小指頭一勾,他怕不丟下所有的事來找你,只是你自己不願意這麼做,你喜歡擺出一副受到傷害,不願和人妥協,不願和姐夫溝通的樣子,拒姐夫於千里之外,連瞎子都可以感覺得出姐夫對你的愛!」

  「你不懂!」

  「我會不懂?」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等你結了婚以後就知道!」她倚老賣老,過來人的口氣。「不要把什麼事都看得那麼的簡單,那麼的主觀,很多事並沒有常理可徇,尤其是婚姻這回事。」

  他只有放棄的聳了聳肩。

  「放心!我會轉告你姐夫的!」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住?」

  「在趕我了?」

  「我哪敢!」他故作如臨大敵的惶恐狀。

  「算你還有良心!」她笑道。「早點出發去上班吧!不要每天都拖到最後一分鐘,然後才沒命的橫衝直撞,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

  「是!」他一副虛心受教的表情,然後走出廚房。

  廚房裡只剩鐘荻蔚一個人,她的臉上自然而然的滿佈憂慮,上一次和何啟烈見面的情形並不愉快,現在要她扯下自己高傲的自尊去請他幫忙,就算是她是他的老婆,她還是覺得有向他低頭的成分在。

  靠在牆上,她正苦思一個好的理由和怎麼去說開場白,她可以找沈明偉,反正沈明偉也算是熟朋友,但是這麼一來似乎又不給何啟烈面子,只會使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化,而他們夫妻失和的事更會被渲染開,造成了何啟烈在醫院裡的困擾。

  她好煩!

  她真想不理這些事!

  但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總是得去那麼一趟,她最好速戰速決,免得成天掛在心上煩,而且到醫院理談也不失一個好辦法,何啟烈不可能在醫院裡對她怎麼樣的。

  就今天了!

  站在路邊,正在為叫不到計程車而苦惱的鐘荻蔚,不耐煩的將皮包由一手換到另一手。

  計程車都到哪裡去了?

  忽然一輛並不是計程車的私家用轎車停在她的面前。

  她刻意的退後兩步,小心為妙。

  車門打開,楊亞衡走了出來,他摘下太陽眼鏡,笑盈盈的走向鐘荻蔚,不掩臉上的欣喜之色。

  「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再也碰不上你了!」

  鐘荻蔚只是禮貌的一笑。

  她那副保持距離的表情使他疑惑,不知道他的出現是否會為她帶來困擾?上次貿然的去找她的丈夫,是否為她帶來一場夫妻之間的戰爭?這是否就是此刻她和他一副疏遠、冷淡的原因?

  「還記得我吧?」他不得不提醒她。

  「怎麼忘得了?」她也不甘示弱的打著馬虎眼。

  他由上到下的打量著她。「你先生沒有找你的麻煩吧?」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們有沒有大吵一頓或是我有沒有被他毆打的話,那麼,答案都是沒有!」她氣定神閒的看著他。「我先生只是好奇你怎麼會對一個『老女人』感興趣,並且想找我當模特兒!」

  「又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像他一樣的低估你的魅力!」他既讚美了她,又不著痕跡的損了何啟烈。「我有我專業的眼光,透過鏡頭,你可以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女,也可以是一個天真浪漫的少女,你是一個模特兒人才!」

  「但是我沒有興趣!」

  「它可以拓展你的生活和視野,有時我們甚至會大手筆的到國外去出外景!」

  「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出國!」

  「我請你喝杯咖啡,我們找個地方聊怎麼樣?」

  她搖頭。

  「我沒有惡意或歹念!」

  「我還有事!」

  「不差這一點時間!」他不容她拒絕。「我真的是誠心的,不然我也不會去找你的先生,把你的相片交給他,更不會向他坦白我想請你當模特兒的意圖!」

  鐘荻蔚其實並不討厭這個叫楊亞衡的大男生,而且對他所提當模特兒的事也有些心動,畢竟她對這種千篇一律而且乏善可陳,沒有新意的日子已感到厭倦,說不定改變一下生活方式對她和何啟烈來說都好。

  她有些動搖了。

  楊亞衡除了拍照、攝影的本事之外,還有看人的本事一流,沒有女人會對他的提議不心動。

  即使是鐘荻蔚。

  「我只有半個小時。」她事先講明。

  「夠了!」

  「我無法保證一定同意!」

  「你可以先聽聽我開出的條件!」

  她實在找不出推托的理由了。

  除了點頭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動作。

  楊亞衡一臉的歡天喜地,不管鐘荻蔚是否已婚,不管她的年紀是不是比他大,她都是個令人想親近,想去相處的女人,他要把握機會。

  楊亞衡開出的條件實在令鐘荻蔚意外。

  「你可以有專任的化妝師還有替你打點一切的人,薪水我們是按件和按性質計酬,即使你是醫生夫人,我們也不會虧待你的,錢的方面一定讓你滿意!"

  「你甚至還不知道我行不行!」

  「一定行!」

  「你或許會失望!」

  「不要侮辱我的專業眼光!」

  「有些人中看不中用!」她不得不把醜話說到前面,她不希望到頭來他對自己的眼光感到悲哀。「你不要讓自己到時沒有台階下。」

  他自信滿滿的搖搖頭。

  她端氣咖啡杯喝了口咖啡,反正她已經給了他再考慮的機會,不管未來怎麼樣,他都不能怨她。

  咖啡屋的自動門開,走進門的居然是顧欣。

  顧欣正左顧右盼的想找個位子,結果一眼讓她瞧到了鐘荻蔚,她頗感意外的走向鐘荻蔚,結果一到鐘荻蔚的面前,她才發現原來鐘荻蔚有伴。

  「嗨!荻蔚!」顧欣打了聲招呼,然後看了看楊亞衡。「我不知道你約了人。」

  「顧欣!這是楊亞衡,他是個攝影師!」

  楊亞衡起身向顧欣致意。

  顧欣內含心機的點了點頭。

  鐘荻蔚又轉向楊亞衡。「我最好的朋友!」

  「顧小姐!一塊坐嘛!」他客氣的問,其實並沒有真的希望顧欣留下來的意思。

  有些女人一眼就能令人留下好感,有些女人則不,顧欣就是屬於後者。

  但是顧欣卻大剌剌的坐了下去,反正她約的人沒有這麼快就到,而她也想知道鐘荻蔚在搞什麼,放棄像何啟烈這麼好的男人,卻和一個小男生混。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她如果想要得到何啟烈,她勢必得要和鐘荻蔚玩遊戲,沒辦法!她是為了自己的後半輩子著想。

  「顧小姐!你要喝點什麼?」楊亞衡不得不耐著性子的問。

  「柳丁汁!」

  楊亞衡招來侍者,為顧欣點了果汁,他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應付起人來時卻圓滑而通情達理,他不敢說他一眼就能看穿顧欣,但他不喜歡顧欣的眼神和態度。

  有了顧欣的加入,鐘荻蔚和楊亞衡的話題自然的終止了下來。

  「你們聊嘛。」顧欣說:「如果因為我的出現而打擾到你們的話,那我換個地方坐好了。」

  「顧欣!你別鬧了!」

  「顧小姐!我和鐘小姐只是閒聊而已!」他不想讓顧欣知道得太多。

  「那你們原來聊些什麼?楊先生在哪一行高就?」

  「我是個攝影師!」

  「哇!時髦的行業嘛!你是怎麼認識荻蔚的?」雖然顧欣的語氣是漫不經心,但是她探刺的意思極濃,這或許是她和何啟烈進一步往來的契機,現在她實在顧不到和荻蔚的友誼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管哪一種情都是脆弱的,一旦有利益衝突時,必須先救自己,犧牲別人。

  「很偶然的一個機會!」荻蔚柔柔的一笑。「他說我有做模特兒的本錢。」

  顧欣立刻像演戲似的打量起荻蔚,興致勃勃的左看右看,東瞧西瞧的。「的確很美!」

  「顧欣!連你也糗我?」荻蔚忍不住的大發嬌嗔,「我們都幾年的朋友了,你還逗我開心?」

  「你是說楊先生沒眼光?」顧欣瞄瞄楊亞衡。

  「鐘小姐有股特殊的氣質,她很適合拍那些香水或化妝品的廣告,還有歐美服飾的紙上模特兒,只是我到現在還沒有說服她!」

  「你要說服的不只是荻蔚!」

  「顧小姐指的是何先生?」

  「你知道荻蔚的老公?」顧欣萬分訝異道。

  「我們見過。」楊亞衡胸有成竹,絲毫沒有迴避。「但是我想決定權在鐘小姐的身上。」

  顧欣看著荻蔚。

  鐘荻蔚只是笑笑聳聳肩,不做回答。

  「荻蔚!你要變成大明星了!」

  「顧欣!你真是瘋了!」荻蔚笑罵道:「好!如果我紅了的話,我一定請你當經紀人。」

  「行!那我的下半輩子不愁了!」

  楊亞衡沉默的看著兩個女人一搭一唱的扯著,雖然她們的年紀差不多,但是層次和靈性對他而言卻有天壤之別。鐘荻蔚充滿了靈氣、感性的美,像一塊需要琢磨、發掘的寶石。顧欣則美得刺眼而不協調,尤其那股侵略性、令人望而卻步。

  顧欣忽然看著前方。「我約的人來了。」

  「不是張德奇?」荻蔚順著顧欣視線看了看。

  「是一個客戶,談生意。」

  「我還以為你背著張德奇走私呢!」

  「荻蔚!你也學壞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荻蔚開朗的說,做人實在不需要太認真、太嚴肅,她已經學會了不那麼死板,也不那麼的要求自己了。

  「那我過去了。」顧欣起身說。

  楊亞衡又起身送顧欣。

  顧欣朝荻蔚眨了眨眼睛。

  一等顧欣走遠,楊亞衡坐下,他有感而發的一笑。

  「你選擇朋友的能力令人好奇。」

  「你在暗示什麼?」

  「你聽過最好的朋友可能就是自己最大的敵人這句話嗎?」他笑著問。

  「當然聽過!只是還沒有碰過。」

  「那你要小心了!」

  「你是指顧欣?」

  「我什麼都不指。」

  「不要在我的面前說我朋友的不是。」她鄭重的表明她的態度。「因為你不只是批評到我的朋友,間接也諷刺到我擇友的眼光,你不瞭解她,沒有資格論斷她的好壞,即使她真的有背叛我的一天,我也只是怪自己交友不慎,我不會去怪她!」

  「你真是可愛到家!」

  「不要說我可愛,那不是讚美,是諷刺!」

  「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一歎。

  「小心你的措辭就好!」

  「你真不好伺候。」

  「那我們馬上走,就當我們不曾認識好了。」她一副無所謂,落落大方的氣度。「不管有沒有認識你,不管當不當得成模特兒,日子總還可以過下去。」

  楊亞衡真是認了!

  「我等你的消息!」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做好決定哦!」

  「我等!」

  他的這一句話令她心悸,相信他沒有任何的意思,是她想得太多了。

  「我會盡快給你答覆。」

  楊亞衡一個感激的笑容。

  他對年輕、聒噪又沒有什麼大膽的女孩向來沒有一點胃口,相反的他欣賞成熟、內斂又懂得自己的女人。他知道鐘荻蔚的婚姻,或許他還有機會,他不敢預測未來的發展,但是從現在開始他就要投注心力下去。

  不去爭取永遠不會有收穫。

  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算!

  鐘荻蔚在走廊外站了好一會功夫,她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調適自己的心情,怎麼去敲外科辦公室的門。

  她知道何啟烈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但是她又不能佔他的便宜,她知道他是愛她的,但是他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不知道他該給她什麼。

  沈明偉從轉角走出,一眼瞧到了鐘荻蔚。

  「真是稀客!」他馬上迎上道。「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的?怎麼沒聽啟烈說?」

  「他在嗎?」

  「應該在裡面,你為什麼不進去?」

  「我也是剛到。」她掩飾的說。

  沈明偉也多少知道一些他們夫妻的事,所以他也不加以拆穿。「那和我一起進去吧!」

  他打開辦公室的門,荻蔚跟在後面。

  何啟烈正坐在桌前看一份報告,辦公室裡只有他一個人。

  「啟烈!看看誰來了!」

  何啟烈抬起頭,極為意外的看著鐘荻蔚,她為什麼會跑到醫院裡來找他?出什麼事?他立刻起身,一臉關心的來到了荻蔚的面前。

  「你沒事吧?」他摸著她的臉。

  她不好意思的搖搖頭。

  沈明偉清了清喉嚨。「我拿份檔案就走!」

  「沈明偉!」荻蔚抗議。

  「我留下來幹嘛?當電燈泡?」說著他從櫃子裡抽出了一份資料,確定無誤後。「你們好好的聊,我會在門口掛一張『請勿打擾』的牌子,這個辦公室完全屬於你們了,隨便你們想做什麼!」他暗示性的眨了一眨眼睛。

  荻蔚臉皮一薄的紅了臉。

  「你還真愛逗荻蔚!」何啟烈出面了,擁著他老婆的肩。「沒事你就走吧!」

  「真現實!」沈明偉抱怨。

  「滾吧!」何啟烈笑著說。

  沈明偉和荻蔚點了個頭,然後拿著檔案走了出去。

  辦公室只剩他們兩人了。

  「說吧!荻蔚!」他背靠著牆,懶洋洋的注視著她。「找我有什麼事?」

  「有點事請你幫忙!」

  「我做得到就幫。」他一句話。

  「我一個姑姑搖轉院到這裡來——」

  「沒問題!告訴我她的名字和要看的是哪一科,其他的交給我就好。」他替她說下去,明知道她的個性不喜歡求人。

  他的體諒讓她有點心痛。

  他的舉動更使得她的離家顯得負氣而不夠理智,他一逕表現得那麼文明而充滿了愛意,也許對他們的婚姻,他和她的看法不同,感受到的也不一樣。

  「就這樣?」

  「還有一件事,你知道意個叫周妍雲的實習護士嗎?」她淡淡的一笑問。

  何啟烈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幫我打聽一下她的事。」

  「你知道她?」

  「是迪安的一個朋友,大致情形我也不知道,他想麻煩你打聽一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她不想為難他。「我怕你問的不好的話會引起那個小女生不必要的誤會。」

  「這個我自己會注意。」

  「那就拜託你了!」

  他沒有回答,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盯著她看,他的眼光並不像是在看一個妻子,倒像是在愛撫一個情人似的眼神。分開了快兩個星期,如果不是考慮到他們目前所處的地方是醫院的辦公室,他就不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荻蔚!你還沒有回家的打算嗎?」

  「暫時還沒有。」她溫柔但不失堅決的說。接著忽然想到那天她回他們的家收拾的情景,臥室並沒有被他睡過的痕跡,她忍不住的眉毛一揚,帶著一絲的挪揄。「不過我看你也不寂寞嘛!」

  「說清楚!」他雙手鬆開的垂放於兩側,走到了她的面前。「我發現我們的認知差距甚遠,常常你想你的,我認為我的,結果明明同樣的一件事,我們的反應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要問你了!」她固執己見。

  「你把剛剛的那句話先給我解釋清楚。」

  「上次我們約在家裡談話,我因為看不慣那髒亂而將屋子打掃了一遍。」

  「你有一雙巧手。」他語帶雙關。

  「少肉麻!」說到這裡她就有氣,他居然還敢對她做性暗示,暗示她的雙手可以在他的身上製造出的那些「效果」。「我們的床你根本就沒有睡過,它的情形就和我離家時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變!」

  「我們的床?」他的氣也來了。「你還記得那是『我們的床』?」

  她不吭聲。

  他一張憤怒、氣急敗壞的臉。「如果是『我們的床』,就應該有『我們』躺在上面」結果你在哪裡?你在你家,你自己的床上!」

  「這不是我的錯!」

  「那是我的錯?」

  他看著她。「你想知道我睡在哪裡?告訴你好了,除了回去吃個東西,洗個澡,看看你是不是搬回來之外,其餘時間我都留在醫院,睡在醫師休息室裡,你滿意了吧?」

  鐘荻蔚呆住了,她不知道他會這樣,他的反應真是令她充滿了罪惡感和內疚感。

  「你什麼時候回家,我們就什麼時候一起睡在『我們的床』上!」他語帶諷刺,欲求得不到滿足的男人都會有的正常反應。

  他真的快被她逼瘋了。

  但是他的諷刺也同時激怒了她。「那我一個人睡在『我們的床』上的時候你怎麼說?當你在醫院留值或是到南部的醫院開會或出差的時候怎麼說?還有那新婚第一年你到華盛頓為期一個星期的外科手術講座呢?」

  「那不同!我是為工作!」

  「不要拿工作當你的護身符。」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你以為我喜歡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任你獨自的度過漫漫長夜嗎?」

  她咬了咬唇,仰頭看他。

  他長歎一聲,荻蔚真是把他的心都擰痛了,他或許真是太忽略她,只想到自己的工作和病人。荻蔚不發作而已,一發作就乾脆離家,給他來上狠狠的一擊,他或許是活該如此吧!

  試探性的,他握住了她的手,帶著請罪的眼神,他的確需要她的原諒。

  荻蔚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她喜歡他握著她的手時的那種感覺,充滿了被包容、被寵愛的感覺。

  由於她沒有拒絕,他一使力便將她帶進自己的懷裡,他順勢往辦公桌上一坐,讓荻蔚站在他的雙腿中。他捧著她的臉,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他不想克制了,哪怕這會是在辦公室裡,他拉下了她的頭,輕憐蜜愛的吻了起來,由於身體上親密的接觸,使得他們都有些忘形,有些過火。

  鐘荻蔚摟著他的脖子,身體微微的扭動著,和他的身體廝磨,只聽到他呻吟一聲,接著她發現自己被騰空抱了起來,她有些意亂情迷的看著他。

  他充滿愛意的眼正低頭回視她,他將她輕輕的往大沙發上一放,然後立刻動手要脫掉外衣——

  刺耳的電話鈴聲不受歡迎的響起。

  何啟烈呆住了。

  別又來一次!

  他真的會崩潰!

  鐘荻蔚緩緩的放下雙腳坐正,看著手僵僵的放在衣服上,猶豫不決的何啟烈。

  「你接吧!」

  「荻蔚──────」

  「別忘了你現在是在醫院,是上班時間!」

  電話鈴聲依舊在響,何啟烈詛咒一聲,表情陰鬱的拿起話筒。

  「喂!外科辦公室。」

  何啟烈接著和打電話的人交談起來,好像是在討論一項病情,他不忘做手勢要荻蔚稍安勿躁。

  鐘荻蔚知道自己最好趁這個時候走人,她不希望自己因一時的疏忽而製造一個意外的生命,她已停止吃避孕藥,現在更是危險期。

  她站起身。

  「荻蔚!」

  他用手蓋住話筒,輕聲叫她,「用不了多久時間,我馬上結束這一通電話。」

  她搖搖頭,朝他揮了揮手,她的腳有些不聽使喚的不願意離去,她必須鼓足全身的力量,不再看他,不再回頭,握著門把打開門。

  她還是走了出去。

  何啟烈恨恨的捶了一下辦公桌的桌面,上天何苦如此對他?

  電話早不進來,晚不進來,偏偏在這個要命的時候來整他,他真的這麼倒霉嗎?上天有意要如此的懲罰他嗎?

  百般不願和不耐的回到電話上。

  下次再有機會,即使天塌下來,他都不會去理會。

  公司小妹交了一封信給張德奇。

  張德奇不解的看了看發信的地址,這個筆跡好熟悉,好像是顧欣的筆跡!

  她寫信給他做什麼?

  他們要見面的話隨時都可以約,莫非她是要給他一個驚喜?

  亦或她已決定要嫁給他?

  他迫不及待的拆開信,臉上樂不可支的表情,他已經等了她好幾年,總算是等到了她的首肯,總算可以給自己一個交代,不要再做王老五。

  但是等信一看完,他臉上立刻失去了血色,好像受到了什麼大的打擊似的,他顫抖的手任由信紙墜落,心跳也急速的加快。

  顧欣不可能怎麼對他的!

  她不可能如此的殘忍,如此的絕情,不可能在這麼多年之後!一定是發現了某件他不知道的事。

  分手。

  顧欣不敢面對他,所以寫了一封情文並茂的信來告訴他。信中要求他忘了她,不要再去找她,他和她的情分和緣分已盡,希望他能念在過去的舊情不要去打擾她,她希望兩人都能留下一份美好的回憶,她的信寫得那麼完美也那麼的矯情。

  顧欣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張德奇此刻的心已經做不下任何的事,他哪裡還有心情,他必須馬上找到顧欣,他要問個水落石出才行,他已經計劃好了每一件事,只差她的一句話,結果他等到的卻是她提出要分手的信。

  他不甘心!

  他會堅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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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 10:41: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張德奇費了好大的勁才輾轉的找到了鐘荻蔚,結果荻蔚也什麼都不知道。

  「說不定她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荻蔚不怎麼擔心的說:「她這個人最喜歡整人了。」

  「會是這樣嗎?」

  「不會有事的!」

  「但是我打電話到她那,她的家人都說她不在,在她家門口站崗也等不到人,去她的公司,公司的人說她請長假,而連身為她最好朋友的你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擺明的,她是想和我斷的一乾二淨,讓我找不到她!」張德奇灰心的說。

  他的心其實就如同波濤起伏一般,翻攪奔騰的厲害,但是他又不能在鐘荻蔚的面前表現出來。他是一個大男人,他必須提得起放得下,不能讓人看笑話,何況沒有哪個男人真會癡情到為女人去死,他只是盡力而為。

  今天如果顧欣只是得了婚前恐懼症,他會諒解,但是如果她真是存心要離開他的話,他——

  他真的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這麼多年來他就是只有顧欣這麼一個女人,他可以想得瀟灑,說得瀟灑,但是他能做得瀟灑嗎?

  鐘荻蔚不知道顧欣到底是在搞什麼,她沒頭沒尾的丟下一封信就演出『失蹤』,連她這個身為顧欣最要好的朋友也不先通知一下,太不夠意思了。

  留下爛攤子讓鐘荻蔚來收。

  「荻蔚!你真的不知道顧欣的去處嗎?」

  「你要我發誓嗎?」

  「我不敢!」

  「張德奇!稍安勿躁,再等個一、兩天,說不定顧欣像一陣風的又出現了,」她除了安慰他,除了給他一些精神上的鼓勵之外,她是愛莫能助的。「顧欣真的沒有和我聯絡,我並沒有和她聯合起來欺騙你的意思。」

  他帶著歉意的點點頭。

  端起啤酒杯,他紅著眼眶的喝起啤酒,他的舉動著實令鐘荻蔚不忍。她知道張德奇在顧欣身上投資了多少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張德奇不曾和另外的女人來往過,甚至連看都不會看她們一眼,他真是全心全意的在對顧欣。

  「我會幫你找她的!」

  「謝謝你!」他有氣無力的表情。

  「振作一點嘛!」

  「我現在根本心亂如麻。」

  「我一定要好好的說說顧欣,替你出一口氣。」

  「不要!」他搖著頭。「不要怪她,她一定有她這麼做的理由,或許是我逼她逼得太緊,她還不會很想結婚,不能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你對她太過縱容了!」

  「何啟烈不也對你如此嗎?」他笑了笑。「顧欣老是告訴我你過得多好、多幸福,何大醫生又是怎樣的照顧你、寵愛你、順著你。」

  「她錯了。」

  「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張德奇實在是大打問號。「或者我應該說現在的女人到底是怎麼了?你們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你們到底要什麼?」

  他的話可難倒荻蔚了,就算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張德奇也不會是她傾訴的對象。

  這家情調小屋裡此刻正播放著一首十幾年前的老歌。

  「TWO OUT OF THREE ISN'T BAD"

  張德奇全神貫注的聆聽著這首歌,有些悵然。

  「怎麼了?」她問。

  「顧欣最喜歡這首歌了。」他解釋道:「她每聽一次就會對我說一次這首歌的內容,好像是有關一男兩女的愛情故事,新的始終不如舊的,這首歌裡的男的始終忘不了上一個女人,所以只能給現在的這個女人三分之二的他。」

  荻蔚有些訝然的感覺。

  「我不知道顧欣這麼欣賞這首歌的原因是什麼?」他看著她。「或者她是想藉著這首歌暗示我什麼?」

  「你又在猜測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女人都是這樣的!」

  「聽顧欣說你和何啟烈也有點問題?」

  「顧欣那個大嘴巴!」

  「她也是關心你!」

  「我沒有罵她的意思。」荻蔚笑著說:「夫妻之間即使再好,偶爾也會出點狀況的,生活中可能產生摩擦和爭吵的事太多了。彼此的觀念,對事情的看法,生活習慣,工作問題──────真要吵的話,可以天天的吵個沒完。」

  「你明明是一個理智、成熟的女人。」

  「婚姻卻是兩個人的事。」

  「給我一點信心好不好?」他求饒道。「連你都會這樣,那我和顧欣真的結婚的話,我都不敢去想像以後的狀況了。」

  「每個人處理事情的方法不同。」

  「你真的讓我悲觀起來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故作傷心狀。

  抒情、感傷的歌之後,換上了一首節奏輕快的舞曲。

  「不知道顧欣現在在哪裡,正在做什麼?」他一副放不下心的樣子。

  「她決不會有事的!」

  「你想會不會有第三者出現?」

  「不可能!你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說老夫老妻都不為過。」她脫口而出。

  「我也是這麼想,但是顧欣是不是也這麼想的呢?」

  這個她就沒有答案了。

  女人心,海底針。

  張德奇看看表。「顧欣家現在應該有人在了,我再去找找看,說不定可以問出點什麼。」

  鐘荻蔚這會還能說什麼?

  顧欣才是那個不知惜福、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不管怎麼樣,嫁一個愛自己的人,總比嫁一個你愛他的人強些,這似乎是不變的道理。

  顧欣會說卻做不到。

  如果她只是在逗張德奇;故意要讓急的話就更不必了,張德奇對她的愛即使是瞎子也可以感覺出來。想到這裡,鐘荻蔚猛然一驚,顧欣不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嗎?她就不會反省一下自己嗎?

  「我先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現在就住在娘家;離這不遠。」她率直、坦白的說。

  他搖搖頭,一副極為同情何啟烈的表情。

  「就是有你這個壞榜樣。」他似真似假道。

  「可能哦!」

  「拜託你為那些可憐的病人想想!」他糗她道:「何啟烈如果精神無法集中,說不定會開錯刀或開錯人,也許原先傷口可以縫得漂亮一點,說不定他一想到你,一個心亂就隨便的縫兩下交差。」

  她笑得肚都疼了。「你別逗了!他可是工作至上的人,不要說這種神話了!」

  「別低估自己對他的影響力。」

  她神色一整,不說話了。

  他則拿起帳單。「該走了。」

  周妍雲的一顆心就如小鹿亂撞,臉無法自主的滾燙起來,四肢也不有一些不聽使喚,整個人就如同是踩在雲端一般,亂不真實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

  何啟烈大夫真的約她一起吃午飯嗎?

  她真的沒有聽錯?

  忐忑不安的走向員工餐廳,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什麼壞事似的,低著頭不太敢看四周的人。

  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她猛的抬頭。

  「嚇到你了?」何啟烈溫和的說。

  「沒有!沒有!」她迭聲道。

  「那就走吧!」

  兩人一同走向員工餐廳。

  整個午餐過程都令周妍雲事後回味無窮,何啟烈大夫就如同她原先預料的一樣,溫和、親切又充滿了魅力,他始終謙和有禮,對她的事問的好仔細,好多。

  為什麼?

  難道他注意到她?

  難道他喜歡上她?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簡直不願意去面對其他的可能性,何大夫一定是喜歡上她了,否則他不會請她吃飯,更不會像身家調查似的詢問她。

  她覺得自己像長了翅膀似的,她有種要飛上青天,欲乘風而去的輕快感受。

  這一定就是戀愛了。

  不會錯的!

  鐘迪安站在台大的門前,五點整,分秒不差,他知道他馬上可以等到周妍雲。

  果然——

  周妍雲背著個小包包,手中拿著幾本護理方面的書,精神愉快的走了出來。

  「周妍雲!」他喚她。

  周妍雲給他這麼一叫才注意到鐘迪安的存在,她好心情的對他一小。「怎麼是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他挑挑眉。

  「你不用上班嗎?」

  「跑外務的比較沒有時間限制。」

  「偷懶就偷懶!」她嬌笑道。

  鐘迪安這下才真的發現周妍雲是個甜美、可親的女孩,她好像特別的開心,臉上的笑容特別吸引人,雖然他不知道她轉變的原因,但是他現在已打定了要追她的主意,所以他寧可她不是那麼的難纏。

  「請你吃飯。」

  「我要回家吃。」

  「打個電話回家說一聲就好了嘛!」

  「我的爸媽很嚴格。」她有些言不由衷,如果想要拒絕男孩子,搬出父母來總沒有錯。「我臨時打電話回家會挨罵的,你不希望我挨罵吧?」

  「得了!我知道你有兩個哥哥,你是家裡的獨生女,你爸媽把你當寶貝疼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罵你呢?換點高明一點的理由。」他得意的說。

  「你怎麼知道?」她大吃一驚。

  鐘迪安怎麼會知道呢?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他故作神秘。

  「你不會是我哪個同學的哥哥吧?」她懷疑的說,腦海裡拚命的搜尋她姓鐘的同學或朋友的名字。

  「不是!」

  「那你就不可能知道!」

  「我會算,更會讀心術。」

  「讀你個頭!」她笑著說:「說不定你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湊巧猜到的!」

  「我還知道你住在內湖。」

  周妍雲不相信讀心術,她只是好奇他的消息來源而已,是誰『出賣』了她?

  「還有呢?」

  「你父母都是公務員,你大哥年底就要到英國留學。」他悠閒篤定的說。

  不可能!

  他決不可能懂什麼讀心術,她才不會那麼好騙。

  「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如果你肯陪我吃一頓飯,我或許會告訴你。」他和她討價還價,吊她的胃口。

  「我最討厭勒索。」

  「我也是!」

  「那你就告訴我!」她急了。

  他故意四周東看看、西瞧瞧的,就是不願意看她的焦急,小女生就是這樣,好奇心強的要命,什麼事都非要追根究底一番,特別是和自己有關的事,就更得查個明明白白不可。

  「鐘迪安!你真討厭!你是去哪裡打聽道我的事的?我很少對人家談到我的家庭或我自己的事,我要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我一定要知道!」她撒嬌起來。

  「很簡單啊!吃飯!」

  「討厭!」她囔囔道。

  「你不會已經有男朋友了吧?」

  「我有!我有好幾打的男朋友!」她氣的口不擇言起來。「叫我的男朋友揍死你!」

  鐘迪安拍拍胸脯,一點也不畏懼的表情。

  周妍雲嘟起了嘴。

  「你嘟嘴的表情真是可愛。」

  「你真是死皮賴臉!」

  「我不勉強你,如果你不想吃就算了!」他誇張的歎了一口氣。

  「鐘迪安!你會有報應的,我希望老天讓你娶不到老婆,讓你打光棍一輩子。」她惡意的說:「我的話向來都很靈驗的。」

  「我如果要不到老婆正好可以等你畢業、長大。」

  「你做夢哦!」

  「說不定我會美夢成真!」

  「告訴你!我已經有夢中情人了。」她帶著一臉夢幻的口吻,而且也是存心要澆他的冷水。」他是每個女孩子的偶像、夢想、白馬王子,我們這些實習護士都好迷他,都希望能和他談一場戀愛。」

  「你是指哪個醫生?」

  「我幹嘛要告訴你?」現在可輪到她得意了。「所以我說你不用煞費苦心。」

  「真有這麼一個迷人的醫生?」

  她點點頭。

  「結婚了嗎?」

  「不告訴你!」她馬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大家互相不相欠,他可以整她,她也可以回擊。「怎麼樣?如果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事,我就告訴你那個醫生的事。」

  「吃飯的時候說。」他替她下決定。「不要討價還價,否則乾脆都不要說,我跟你就永遠好奇死算了。」

  她知道再爭下去他也不會說了,反正只是吃一頓飯而已,她又不會損失什麼,而且鐘迪安並不惹她嫌,他比那些娘娘腔的男人順眼多了。

  「好吧!」這會她倒是爽快。

  「你早說嘛!」

  「你活該!」她不忘嬌嗔的瞪了他一眼。

  鐘迪安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至於那個醫生是誰他倒不會太在意,反正他有自信!

  鐘荻蔚照著名片上的地址來到了楊亞衡的工作室裡。

  楊亞衡似乎並不意外見到她。

  「我以為你會更早來。」

  「我必須克服我內心和年齡上的恐懼。」她打趣的說。好幾次她都想向何啟烈提卻隱忍下來,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來,與其做不好被他取笑,倒不如先不要告訴他。何況拍出來的效果不見得合楊亞衡的意,如果真這樣,就讓楊亞衡自動宣佈放棄她。

  事情並未成定局。

  「現在有一個香水廣告要拍。」他立刻進入狀況。「不要緊張,只是紙上廣告,不會上電視,也不是真的廣告片,只是要拍出幾張唯美、會引誘不管男人或女人去買香水的照片。」

  「這麼快?」

  「誰叫你讓我等了那麼久?」他開玩笑的說:「化妝室裡有專人給你化妝、換裝,半個小時的時間夠嗎?」

  「你不覺得冒險?」

  「我不作沒有把握的事。」

  「我可能會搞砸一切!」

  「我不會給你有搞砸的機會。」

  有一會鐘荻蔚不知道該說什麼。楊亞衡對她那麼的有信心,他似乎認定了可以工作做好似的,她自己倒替他捏了吧冷汗。

  「去吧!」他指了方向給她。

  她點點頭,朝化妝室裡走。

  楊亞衡開始和工作人員忙著打燈光,調鏡頭,弄背景的畫面,一台大的電風扇正在一旁待命。他知道鐘荻蔚是新手,可能要多花一點時間進入狀況。

  他始終相信自己的眼光,鐘荻蔚她有實力,她有成為模特兒的條件,只要她肯投注心力下去,她絕對可以成為這一行的佼佼者,年齡一點都不是問題。

  他決心要拍出她最美、最感性的一面。

  他也要使這個法國品牌的香水紅透半邊天。

  美人和香水相得益彰。

  一個小時過去,但是楊亞衡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有些等待是值得的。

  剛剛想到這裡,鐘荻蔚出來了。

  就是這一刻!

  日後楊亞衡想起的話,他知道自己就是在這一刻愛上鐘荻蔚的。

  鐘荻蔚穿著一襲黑色貼身的真絲禮服,長及足踝,無袖、削肩、低領、簡單的剪裁,胸前一個閃閃發亮的鑽石別針,頭髮蓬鬆的高高梳起,留了一點劉海在額前,臉上的妝顯得神秘和冰冷,像極了一個外表冷若冰霜,但內心卻火熱的女人。

  她可以燃燒起所有男人的熱情。

  「這樣可以嗎?」鐘荻蔚不放心的問。

  「你沒有看到大家都呆了嗎?」

  「少糗我了!」

  楊亞衡自己都看得癡了。

  在鐘荻蔚身上,散發著光和熱,散發著一股女性醉人的韻味,她是個女人中的女人。

  何啟烈是個傻瓜,他得到了這麼個萬中選一的好女人,卻不知道好好的呵護,好好的珍惜。

  他的機會來了。

  「楊亞衡!可以拍了嗎?」她提醒他。

  他笑著點點頭。「你盡可能的自然,我會去捕捉你最上鏡的角度,至於你的臉部表情,你可以在腦海裡構思畫面,擦上了這種香水之後,你會希望給你所愛的男人什麼樣的感受,自己又有哪些情緒上的轉變,全部表現出來。」

  她還有一點遲疑。

  「你可以做到的。」

  她潤了潤唇,燈光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她顯得有些僵硬、蒼白。

  「萬事起頭難,第一步跨出去以後就好走了。」

  她武裝起自己,勇敢的點了點頭。

  「OK」他從鏡頭裡去看她。

  旁邊一位女工作人員大概的向鐘荻蔚解釋了一些小細節和步驟,怎麼樣才能上鏡頭。

  她擺出了個姿勢,極其自然、生動,好像天生就是吃這一行飯似的。

  「微微的一笑,帶點性感。」

  鐘荻蔚照做。

  「下巴稍微的抬高一點點,看著前方。」

  她和楊亞衡配合的天衣無縫,符合他的每一個要求,尤其是透過鏡頭看去,她更是有種奇異、超凡的美,她簡直就是為鏡頭而生的。

  卡嚓聲一聲聲的響起,每一個人都滿意極了。

  「換個髮型,補妝。」楊亞衡叫道,然後他走到鐘荻蔚的面前。「累不累?」

  「不會。」

  「累了就說,不要勉強。」

  「我不會委屈自己的!」

  「那就好!」他退後,讓化妝師去忙。

  他真的沒有看走眼,鐘荻蔚是個可造之材。撇開工作不談,她已深深的觸動了他的心弦,他不在乎她結了婚,他更不在乎何啟烈這個強勁的對手。

  他決定追。

  他決定要擁有鐘荻蔚,他和她不僅可以是工作上的拍檔,更可以是感情上的拍檔。

  「換景。」他下達命令,他真是想過了頭。

  工作人員又開始忙碌。

  化妝師退開。

  楊亞衡上前一步。「何啟烈知道嗎?」

  「現在還不知道!」

  「你沒有問過他?」他感到意外。「我一直以為你是經過了他的同意才來找我的,你不怕他知道後的反應?」

  「你怕嗎?」她笑問。

  「我又不是他的老婆,我怕什麼!」他平淡的說。

  「我只不過是業餘、玩票性質而已,還談不上是專業,更何況說不定我們合作沒多久就告吹,合作不下去,我最好等一陣子看看,說這麼早沒意思!」

  「有問題我可以替你出面。」

  「那問題才真的大了!」

  他深深的注視著她,感覺真是一件奇妙的事,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會對一個大他四歲而且結了婚的女人動心,雖然這在國外是司空見慣,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但是現在他們畢竟是在依然保守的台灣社會裡。

  他能打動她嗎?

  未來的路又是如何呢?

  他願意去面對一切的可能性。

  鐘家夫婦和何啟烈有些尷尬的看著對方,少了個鐘迪安攪和,氣氛熱鬧不起來,而這會已經十點鐘了卻依然沒有鐘荻蔚的影子。

  這叫鐘家夫婦不知道怎麼向女婿交代。

  何啟烈自己也不知道要搭什麼話,自己的老婆並不願意和他回家,結果這會天晚了,人卻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他自己都沒有面子,好像他是一個多失敗的老公。

  「荻蔚可能是和朋友看電影去了。」做丈母娘的急著替女兒打圓場,害怕事情和女兒的婚姻會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上次荻蔚姑姑的事謝謝你了。」

  「媽!你太見外了。」

  「啟烈!你要快點想辦法把荻蔚帶回去啊!」鐘國城實話實說。「我是很相信自己的女兒,但是她老往外跑,老住在娘家也不是辦法。」

  「是的!爸!」何啟烈不是不知道嚴重性,但是他要怎麼說服荻蔚呢?她不是小孩子,他既不能罵她也不可能打她,文的武的都不行。

  「荻蔚是愈來愈漂亮了,好像整個人脫胎換骨似的!」

  「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她了。」何啟烈有些難堪的說:「醫院裡的事實在是太忙了。」

  鐘國城同情的一笑。

  現代的人對父母的意見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視或是遵從,而他們為人父母的只能做友善的建議卻無法強迫或命令,所以一切還是操在年輕人自己的手中。

  邱玉娟正要再替女兒說話的時候,大門開了,一身光鮮亮麗的鐘荻蔚回來了。

  她臉上淡淡的妝,搭配上一身鵝黃的套裝,使得她看起來只有二十五歲的樣子,決不像是個三十歲結過婚的女人,美麗得嚇人。

  她也看到了何啟烈,點了個頭。

  何啟烈的擔心轉變成怒氣,尤其是看到他的荻蔚如此的耀眼、迷人的返家。

  她是做什麼去了?

  她又是和誰出去的?

  「客廳讓給你們了。」邱玉娟拍拍老公的背,示意他起身。

  「不!你們坐!」何啟烈立刻說道:「我和荻蔚到外面去談。」他看著荻蔚,眼神中有怒氣和命令的成分在,他明顯的是在爆發的邊緣,他知道荻蔚可以看得出來,更可以感覺的出來。

  鐘荻蔚點點頭,她是有些罪惡感。

  兩人一走到門外,何啟烈立刻發作開來。「你到哪裡去了?」

  「你來多久了?」

  「夠久了!」

  「我有點事情!」她含糊的一語帶過。

  「我當然知道你有事,是『什麼事』?」他不客氣的問,現在已經顧不到什麼風度了。

  「你是在暗示什麼?」她也生氣的問。

  「問你自己嘛!」

  「我又不是去做什麼壞事!」

  「那就只有你時間心裡有數了!」

  鐘荻蔚聽不下去了,她生氣的轉身想要進屋,她才不受這種氣,不接受這種審問。

  結果她的手臂被何啟烈狠狠的抓住,他的怒氣絕對不下於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荻蔚!我真的受夠了!」他朝她大吼。

  「那你想怎麼樣?」

  「我要你跟我回家,我要你安心的做你的何太太,我要你生一個屬於我們的小孩!」

  「我一樣都做不到!」

  「你做得到!」

  「你不是我!」她也不甘示弱的吼回去。「我要做我自己,我不會跟你回去,我對何太太的頭銜沒有興趣,我也不想生小孩。」

  何啟烈揚起手,只差一秒鐘他就打下去了。但是他畢竟還是忍住了,他沒有打過女人,他更不想是因為荻蔚來讓他破例。

  荻蔚不敢相信的看著她的丈夫,他真的想打她?他真的能忍下心來打她?

  兩人都有些錯愕的看著對方。

  「荻蔚!我們為什麼會搞到這個地步?」

  「我不知道!」她低著頭說。

  「你可以改變現狀,你可以跟我回家!」他硬是拉下自尊。「我會盡量的把時間留給你,我會減少醫院不必要的外務,我會改變以前的很多習慣,我們可以回到剛新婚的時候。」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

  「你根本不願意和我配合!」

  「我答應了楊亞衡的提議,當他的香水模特兒,前幾天才完成的。」

  她坦白的道出,不想再瞞他。「最近我又接拍了一個美國涼煙的廣告,都是拍拍照而已,你不必擔心我會出現在螢光幕上,現身說法。」

  「你真的去當模特兒了?」他的臉皺成一團。「你沒有問題吧?」

  她討厭他這種態度,她憎惡他這種輕蔑的語氣。「過些時候,我們說不定還要到夏威夷去出外景。」

  「鐘荻蔚!你到底把我和我們的婚姻擺在什麼地方?」

  他質問道:「你居然連問都不問我一聲,我畢竟是你的丈夫,『何太太』!」

  「我自認沒有做錯事,而且這份工作可以帶給我成就感,可以帶給我自信,我不必每天在家數著日子,等你回家。」

  她理直氣壯,所以她據理力爭。「你沒有權利或資格阻止我。」

  「你為什麼不說你愛慕虛榮?」

  「我不是!」她否認。「我不是!」

  「那麼是衝著楊亞衡了?」他病急亂投醫,本能的下了一個結論。

  鐘荻蔚一副失望、心碎的表情,她萬萬沒有想道他的思想會這麼的狹隘,他竟會用那種想法去論斷她,她真的太失望了。

  何啟烈不願意認錯,他筆直的瞧著她。

  「何啟烈!我們最好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不要見面。」她穩住自己,平靜的回看他。「現在大家的臉都撕破了,我乾脆挑明的說,我不可能和你回去,如果你受不了,如果你覺得這段婚姻沒有再繼續的必要的話,我會無條件的簽字。」

  「不會有離婚!」

  他瘖啞的說。

  「你考慮看看吧!」

  她疲憊的應道。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他抱著破釜沉舟的心境。「你對我到底還有沒有一點愛?」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想也不想的。

  「那就不會有離婚!」他一個放心的笑。「暫時我不會再來看你,你自己好自為之了。」

  他給了她一個發自內心深處,充滿了愛意的眼神,然後落寞的離去。

  雨也就在這個時候滴滴答答的下了起來,她想把何啟烈喊回來,她想帶把傘去追他,但是她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雨落在他的身上。

  她做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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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 10:42: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顧欣背靠在何啟烈和鐘荻蔚家的大門上。她剛從澎湖回來,她也知道鐘荻蔚還住在娘家,所以她可以等,她可以耐心的等到何啟烈回來。

  她剛剛打過電話到醫院查詢,何啟烈大夫剛走,正在回家的路上。

  張德奇找不到她以後應該會暫時死心,而如果他還是不死心的話,她還有更絕、更傷人的辦法,總之她和張德奇之間是決不可能有結果的。

  她的目標已經鎖定了。

  電梯的門開。

  顧欣不太相信眼前走出電梯的那個頭髮凌亂、領帶歪斜,渾身無精打采的男人就是何啟烈。他以往的神采呢?他那股精力十足的勁到哪裡去了?

  鐘荻蔚一走,他就真的要活得像一具活屍嗎?

  何啟烈有些意外會看到顧欣。「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看你的啊!」她笑容可掬的說。

  「荻蔚不在。」

  「我知道。」

  他拿出鑰匙打開大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顧欣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但是迎接她的卻是一屋子的髒亂和霉氣,和她上次來的情況相比,就如同天堂和地獄般,好壞立見。

  「以前都是荻蔚收拾屋子的。」他輕聲的說。

  「我可以現在就幫你收拾。」

  「不必費心,過兩、三天又是這副景象!」他自嘲道:「反正我在家的時間也不多。」

  「你有被虐待狂嗎?」她瞅著他。「糟蹋了這麼好,這麼舒適的一間屋子,房子總沒有罪吧?!而且現在也有鐘點工人,即使沒有荻蔚,你還是可以過得像個人!」

  他依舊是一個嘲弄的笑容。

  「荻蔚真的不打算回來嗎?」她問。

  「你們最近沒有聯絡嗎?」

  「我出去度假了。」

  「真叫人羨慕。」他看了看她。「難怪你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你則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似的!」她挪揄他,但是語氣裡又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你需要一個能在你身邊照顧你、伺候你的女人。」

  「我已經有老婆了!」

  「可是她不在你的身邊。」

  何啟烈不知道顧欣是否話中有話,她是他老婆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她的語氣已經逾越了一個朋友應該有的範圍,她到底是存著什麼心?

  「顧欣!時候不早了!」

  「你是怕人說閒話呢?還是擔心荻蔚會突然的回來?」她大膽的說:「你怕的是什麼?」

  何啟烈真的是愈來愈不懂女人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荻蔚聯合顧欣要來試探他的,看看他是不是一個安分的男人,他何啟烈再不濟、再沒有格也不會對自己老婆的好朋友勾搭。如果不是出自荻蔚的意思,那顧欣的用意可令人懷疑了。

  「你怕造成誤會嗎?」

  「我是怕張德奇拿刀來砍我!」他故作一副輕鬆,唯有淡化眼前的狀況,才不會弄到大家都糗的地步,「他不是挺會吃醋的嗎?」「我們分開了。」她輕描淡寫的說。

  「你又在說笑話了!」

  「你要我怎麼證明?」她笑吟吟的看著他,眼神裡帶著決不會令人誤會的挑逗意味在。

  何啟烈暗叫不妙。

  他要怎麼收拾眼前的狀況?他不可能把她趕出去,他也不可能說什麼,到時候被她反咬一口的話,那他真是跳進黃河裡都洗不清,而他和荻蔚現在又處於冷戰期,他不會給荻蔚要和他離婚的借口。

  「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很累了!」他以為他這麼說的話,她應該會識趣的離去才對。

  「有什麼我可以為你做的嗎?」

  「沒有!」他拒絕的很直接。

  「再想想看嘛!」她簡直就是在挑逗他了,她自己知道,她相信他也能懂,她根本就是把自己送上門了。

  何啟烈現在確定了。

  顧欣打算搶自己好朋友的老公,這在現在的社會裡根本就不足為奇,他也不是很意外,只是有些遺憾荻蔚會交到這樣的朋友。

  他的臉立刻冷了下來,他沒有必要再對她和顏悅色了,因為她不值得他這麼禮遇。

  「顧欣!你最好回去了!」

  「你是在下逐客令?!」

  「對!這是逐客令!」他看著她的臉說。

  顧欣的表情一變,臉色也一陣紅一陣白的,難道何啟烈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還是他怕荻蔚知道?!

  「荻蔚不會知道的!」她強調,好像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願似的。

  「顧欣!這不只侮辱到我也侮辱到你自己,我不知道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的?難道我給過你暗示嗎?我給過你那種想法嗎?」

  她不語,雙拳握緊,似乎憤憤不平。

  「我一直以為你和荻蔚的友誼是永恆而真摯的。」

  「現在還是!」

  「那你怎麼解釋自己現在的行為?」

  「我做了什麼?」她狡猾的立刻話鋒一轉。「我們又做了什麼?我們什麼都沒啊!」

  何啟烈真是服了女人了,難怪會有『最毒婦人心』那句話的由來,他真是開了眼界。

  顧欣真是一個有心機而且城府極深的女人,只可惜這對女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女人傻一點反而好,起碼可以活得快樂、自在一點。

  電話鈴聲忽然擾人的響起,何啟烈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高興受到電話的『打擾』。

  他一邊拿起話筒,一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其實這是一通極為普通的電話,醫院裡打來詢問有關一個急診病人的病情,他原本可以用幾句話就交代清楚的,但是他沒有,相反的他說得又仔細又詳盡,並且交代了一些可能的後遺症或併發症,醫院那邊的人一定會很奇怪的。

  顧欣知道現在是她離開的好時機,她拿起皮包,她並沒有承認自己失敗,她只是暫時撤退而已,何啟烈不可能抗拒她太久的,他會需要一個女人的。

  鐘荻蔚曾經告訴她太多太多有關何啟烈的事和當醫生太太的好處,既然是能人財兩得,那她還有什麼好退縮的,有句台灣俚語『敢的拿去吃』,她會奉行到底。

  看到大門關上,何啟烈著實的鬆了一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掛上電話之後,他不禁沉思了起來,事情為什麼會變到這種地步?荻蔚如果再不回來的話,他真不敢想像往後的發展。

  顧欣會不會再來糾纏他呢?

  起身走到臥室內,房內的一切都沒變,他還是堅持不肯到他和荻蔚的床上睡,除非是他和荻蔚一起躺上去的,荻蔚早晚會回到他的身邊的,他會想出辦法讓她回心轉意的回來。他一定要!

  

  

  鐘荻蔚斜躺在一張道具床上,穿著一件含蓄但是仍能引人遐思的純白睡衣,現在要拍的廣告是一則巧克力的廣告,挺有創意的。

  一對情侶因細故吵架,兩人在冷戰,女主角躺在床上對著她的男友的相片發呆,忽然敲門聲響起,女主角衝過去開門,結果門外並沒有人,只有一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和一盒巧克力,女主角流著淚水,又是激動又是欣慰的看著巧克力,然後輕喚男主角的名字,男主角從暗處中衝出,兩人相擁,畫面停格。

  這是鐘荻蔚的第一支廣告,雖然在接下之前經過一番掙扎,但是接下之後反而坦然,雖然這和拍照不同,但是她相信她可以勝任的,尤其有楊亞衡給她打氣和出面替她接洽事宜,很顯然的那些香水和涼煙的紙上平面廣告已經把她推銷出去。

  在很多媒體和雜誌上都可以發現她的倩影,何啟烈會怎麼想?

  離上一次的爭執已經過了三個星期了,除了接過兩三通他打來的電話之外,兩人並沒有實際碰到面,再加上她又忙,幾乎都是和楊亞衡在一起,所以她也漸漸的得不到家人的諒解。

  有得必有失。

  她收拾起自己在工作時不應該有的心情,全力投入這支廣告片的拍攝工作,現在唯有工作可以治療她了。

  楊亞衡細心的注視著鐘荻蔚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他一直以為天天這樣的相處可以促進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是他卻大失所望。

  鐘荻蔚對他還是像對一個朋友一樣,並沒有因為她和何啟烈的『分居』而對他假以辭色;她把她和他的關係隔得清清楚楚的,一點問題都產生不了。

  他真是充滿了無力感。

  廣告拍完,鐘荻蔚懶洋洋的走向他。「那個傢伙要請我吃飯!」

  「哪個傢伙?」

  「男主角!」荻蔚現在把楊亞衡當她的另一個弟弟看。「他說他知道一家餐廳的氣氛和情調都不錯,叫『激情』,問我有沒有興趣去。」

  「你怎麼回答他?」楊亞衡並不替她操心,他知道她自有一套應付人的辦法。

  「我問他我的先生可不可以一起去。」

  楊亞衡笑了出來,兩人一起往外走。「結果他怎麼樣,有沒有知難而退?」

  「他問我我的老公是做什麼的。」

  「他這麼囂張?!」

  「我說我的老公是個賣豬肉的!」她自己說著也笑了出來。

  「他會相信嗎?」

  「你應該看看我說話當時的表情。」她像小女孩般淘氣的伸了伸舌頭。「我不知道他外表看起來斯文、冷酷,但是出口卻沒什麼水準、格調,有些人真的只能用眼睛說話,不能開口。」

  楊亞衡的心又開始波瀾起伏,她的話制止了他原來準備向她剖白的衝動,他不想也落得被她奚落的下場。

  「原來拍廣告很好玩!」

  「你等著看它出現在電視上的成品吧!」

  說到會在電視上出現,她原本一顆雀躍的心低落了不少,她不能不考慮到家人和何啟烈的感受,她是不是應該去和何啟烈溝通一下?

  還有顧欣,連她都找不到顧欣了。顧欣到底在搞什麼?就算是打算要和張德奇分開也不必這麼神秘嘛!連朋友都不要了嗎?

  「荻蔚!想不想去吃消夜?」

  「今天不了!我想去找顧欣。」

  「你那個最『要好』的朋友?!」

  「你為什麼要刻意的強調『要好』那兩個字?」

  「我不想多說什麼。」言多必失,他何必替自己樹立敵人。「我只希望你的眼睛能睜大一點。」

  「不要拐彎抹角。」

  「希望你不是那種只看你想要的,只聽你想聽的那種女人。」

  楊亞衡的話實在令她有如墜雲霧的感覺,他好像是在提醒她什麼,但是他又不肯明白的說出來,和她打啞謎,要她自己去猜、去想,她現在可沒那種精力。

  他為她打開車門。「何不約她出來?」

  「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那就先聯絡好再說。免得撲了個空。」他從另一邊上車,拉上車門,加熱引擎。「你已經累了一天了。」

  「也好!那就送我回家吧!」她說完後閉目養神,不願再交談的樣子。

  楊亞衡邊開車邊看著她,品味著她那份細緻的美,她為什麼不是他的?她為什麼不能屬於他?何啟烈能給她的,他也可以做到,他可以為她犧牲,他可以給她他大部分的時間,但是何啟烈做不到。

  微風吹亂了鐘荻蔚額前的頭髮,他本能的伸出手去撥開,他的舉動使她立刻睜開眼睛。

  「你做什麼?」

  「風吹亂了你的頭髮。」

  她側過頭看了看他,不太苟同。

  「你打算什麼時候提出離婚?」

  「誰告訴你我要離婚?!」她笑著說。

  「你既不打算回到他身邊,又不打算離婚,那你到底打算要怎麼做?吊每一個人的胃口嗎?讓人覺得無法捉摸很過癮嗎?」他的語氣中帶著指責和不滿。「你可不可以讓大家的日子好過一點?」

  「沒有人強迫你做任何事!」

  「你真的看不出我對你的感覺嗎?」他不想再隱瞞,說開了對大家都好過點。

  鐘荻蔚聽了只是把頭偏向窗外。

  「荻蔚!不要逃避問題!」

  「我把你當一個工作夥伴看。」

  「你可以再更進一步!」

  「我不會!」她忽然變的冷淡。「我不是出來尋找另一段感情或刺激的怨婦,我之所以接下模特兒和廣告這些工作只是想改變一下我的生活,只是想遠離枯燥,並不是要找出軌的戀情。」

  「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他捶了一下方向盤。「我只是希望能──────」他終究沒有說完。

  「你就像是我的弟弟。」她劃清兩人的界限。

  「不要說這種話!」他厲聲道。

  「這是我發自內心的感受!」

  楊亞衡實在說不下去了,他真受不了她老是拿年齡的差距來堵他的嘴。今天如果不是她令人難忘,令他無法克制自己,他早就拂袖而去,何苦苦他自己呢?

  何啟烈也是苦在其中的人。

  而這些痛苦全都是因為鐘荻蔚,她是禍首。但是他的心明天還是會和今天一樣,不會改變,只會持續,早晚他會拆除他們之間的藩籬。

  趁著假日,鐘迪安連拐帶騙的把周妍雲弄到「青青農場」來烤肉。

  他們那天誰也沒有問出任何名堂,他們依然保有著自己的秘密,他不敢說出自己和何啟烈的關係,免得給她抓到把柄,笑他沒有本事查。

  經過交談和相處,他真的發現周妍雲是個值得追求的女孩,她單純、善良,對世界和生活依然充滿了幻想和憧憬,對她的工作更充滿了熱愛,世界對她來說是彩色的,是多采多姿的,他羨慕她的心境。

  周妍雲來往的異性不多,來自父母和哥哥們的告誡也不少,她雖然想法簡單卻不容易被騙,她雖然涉世未深卻不輕易的動情,鐘迪安是一個好朋友,既然她這個假日沒有事又沒有輪到班,她倒是很願意出來踏青。

  烤肉的工作大都是由鐘迪安負責,而周妍雲所負責的就是把那些肉吃下肚裡。

  「你休息一下吧!」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能吃。」

  她舔了舔手指頭。「你會發現的!」

  他笑瞇瞇的看著她,女孩和女人的味道硬是不同,像荻蔚現在每天都像一個精雕細琢出來的美女,和以前的淡雅、自然完全不同,既然他姐夫都不開口了,他這個做弟弟的也只好保持緘默。

  她良心發現的丟了罐可樂給他。

  「你真的沒有男朋友?」他不放心的又問一次。

  「是沒有男朋友,不過你也知道有個人令我崇拜萬分。」她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所以你不要擔心,不會有嫉妒的男朋友找你算帳,可能的話只有我的哥哥們,不過既然你對我彬彬有禮,那就沒問題!」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企圖?」他逗她。

  「你有嗎?」

  「當然有!」

  她斜著頭,好像在揣測他會有什麼企圖。不過話又說回來,真正有企圖的人不一定說出來,說出來的話也不算是企圖了。

  所以她一臉的篤定。

  「你還真的不怕耶!」

  「我又不是什麼天仙美女,我怕你有什麼企圖?!」

  「這樣不好!」她幸好碰到的是他,別的男人不見得像他這麼的客氣。「你不是崇拜你們那科的一個醫生嗎?小心一點!」

  「你思想下流!」

  「你才是好騙!」

  她直起身,抓起身邊的木炭朝他丟去,木炭是砸不死人,但是起碼可以弄髒他,鐘迪安東躲西避的。「你有點風度好不好,一會還吃不吃烤肉?!」

  她放下原本在手中打算再扔的木炭,她是沒有必要那麼小題大做,他也是為她好,並沒有惡意。

  「謝謝你的『寬容大量』!」

  「我不希望聽到任何侮辱他或諷刺他的言詞,他不只是一個好醫生,更是一個好的學習對象,既沒有架子又和藹可親,我崇拜他是我的事,不許你說他壞話!」

  「好心沒好報!」

  「誰叫你多事!」

  他不打算再爭辯,拿起一塊香噴噴的肉往嘴裡送。

  「你真的沒有女朋友?」

  「只有女的朋友!」

  「少賣弄文字技巧,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又不會說什麼。」

  「真的沒有嘛!」他正色的說。「如果我有女朋友的話,今天我吃飽沒事帶你來烤肉乾嘛!」

  「你沒有妹妹嘛!」

  「少來!」

  「那你是存什麼心?!」她狐疑的問。

  他存心嘔她的搖搖頭。「不能告訴你,說出來你就知道防備了,那我的目的豈不是要失敗了!」

  她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容。「鐘迪安!不要跟我來這一套,我也許年輕,但可不是那麼容易上當的女孩,你無聊我也無聊,所以就一起出來玩了!」

  「原來你是因為無聊才跟我出來?!」他生氣的問。

  「不然你以為是為什麼?!」她好笑的說。

  鐘迪安或許不是大眾情人,但是他在女人圈裡面也算是個受歡迎的人物,她這麼『羞辱』他,實在會令他『抓狂』。

  「周妍雲!我在想是要殺了你還是把你賣掉!」

  「你這個人就不能聽實話嗎?」

  「我真的只是你無聊時解悶的對象?」

  她點點頭。

  「那個醫師到底好在哪裡?」他百思不解,她不過才二十歲而已,而一個醫生起碼要上三十歲,難道她有「戀父情結」?難道她對老男人有興趣?

  「他成熟,他瀟灑,他充滿了男人的味道,更何況他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醫生。」她舔了舔唇。「雖然他已經結婚了,但是他對老婆忠貞不貳,他——」

  「你連他忠貞不貳都知道?!」

  「我親眼看到的!」

  「你會不會想像力太豐富了?」

  「你不會懂的!」她懶得再說。

  「你的腦子要去檢查一下了,老男人有什麼好?而且他既然是個忙碌的醫生,他又有多少時間可以陪你?」

  「你又知道了?!」

  「我有個醫生姐夫!」

  「真的?!」她驚奇的說,然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你會知道我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有些懊惱,有些不爽。

  「你姐夫是哪位大夫?」

  「不告訴你!」

  雖然他沒有說,但是周妍雲自己把前後連貫了起來。她只對何啟烈大夫提過她的事,只有他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和家中的情形。

  難道——

  「我再問你一次,你的姐夫到底是誰?」她的小臉上佈滿了嚴肅和認真的神色。

  「何啟烈大夫。」他知道沒有再瞞她的必要,如果他和周妍雲繼續交往下去的話,她早晚也會見到他的姐夫。

  周妍雲其實已經心裡有數了,給他這麼一證實,內心反而踏實了下來,反正他早也就應該能聯想到的,何大夫怎麼可能會對她有興趣,他不過是替自己的小舅子打聽而已,害她還為了他的重視而高興得失眠了一夜。

  她真是太傻了!

  她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強忍住眼淚和心中的憤怒,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我要回去了!」

  「我們才來沒一會,還有一大堆肉沒烤。」

  「你自己慢慢的烤!」丟下話她轉身就跑。

  「周妍雲!」他措手不及的在她身後喊。「你在搞什麼?!」

  周妍雲沒有回頭,像身後有鬼追她似的一會就跑得無影無蹤。

  鐘迪安將眼前的烤肉架一踢,女人真是全世界最難懂的動物,五分鐘前還有說有笑的,五分鐘後就馬上臉色一變,好像他對她做了什麼似的,他也不過是說出他姐夫的名字而已,這有什麼——

  姐夫!

  他腦中靈光一閃。

  他找到答案了,他知道為什麼了,想通這點,他將腳邊的東西全部隨心踢個夠。

  鐘荻蔚很久沒有到顧欣的家中來了。

  顧家還是老樣子,標準的中產階級,顧欣媽媽對她也還是老樣子,客氣而且親切。

  「顧欣去洗頭,馬上就回來了!」顧太太笑容滿面的說:「你好久都沒來!」

  「沒有時間。」她微笑的說:「一方面也是懶。」

  「有寶寶了嗎?」

  「還沒有!」

  「該生了!聽顧媽媽的話!」顧太太有些抱怨,「你的年紀不小了,像我們顧欣怎麼勸都不肯嫁給德奇,真不知道她想拖到哪一年!」

  「她和張德奇——」

  「我也不知道!」顧太太好煩的樣子,「沒有人知道她的腦子裡在想什麼,她失蹤了一陣子,也是這兩天才回家的,回來了也不去知會德奇一聲,德奇是天天打電話來問;這個星期剛好到台中出差。」

  「哦!」

  「荻蔚!幫我勸勸她!」

  「我會的!」

  兩人正在交談時,顧欣已打開門進屋。

  乍然見到鐘荻蔚,顧欣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表情也不是很熱絡。「是你!」

  「來找你聊天。「鐘荻蔚倒是真誠的笑。

  「那到我屋裡聊!」顧欣領頭往她自己的房間走,一副並不是多樂意的樣子。看她走得又快又急,使得顧太太不禁也要搖頭。

  「顧欣這孩子最近真是變了。」

  「顧媽媽,讓我和她談談。」鐘荻蔚起身,往顧欣的房間走去,走進房裡後,她輕輕的帶上門。

  只見顧欣站在她的窗邊,視線望著遠方,有意逃避鐘荻蔚的意思。

  「顧欣!你近來好不好?」為什麼鐘荻蔚覺得顧欣離她好遠好遠的樣子,好像做賊心虛似的。

  顧欣不知道鐘荻蔚是來興師問罪或是有意要刺探她什麼,總之事情未明朗之前,她還是不要先洩自己的底。

  「你看起來不錯!」荻蔚又說。

  「你才愈來愈紅!」顧欣轉過身。「連廣告片的女主角都當上了,下一步呢?電影的女主角?拍連續劇?」

  「顧欣,你是在酸我嗎?」

  「我哪敢!」

  鐘荻蔚真想知道她和顧欣之間到底怎麼了?

  她得罪顧欣了嗎?

  她對顧欣做了什麼嗎?

  「顧欣!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的話,你大可以明說,我不希望你對我存著什麼芥蒂或誤解。」

  顧欣瞄著鐘荻蔚,看來荻蔚是不知道她和何啟烈的那段『插曲』,否則荻蔚不會是那個樣子。荻蔚似乎是真心來和她談話的,那麼她真是防衛過當了。

  想到這裡,顧欣立刻擺出一臉的歉意。「荻蔚!對不起!我想我是在嫉妒你。你除了有一個好老公,現在事業又是這麼的順利,怎不叫人眼紅!」

  「顧欣!你說的事業只是我運氣好而已,至於老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何啟烈等於是分居了,連你這麼瞭解我的人都還要損我!」荻蔚故作傷心狀。「你根本是存心讓我難過。」

  顧欣立刻走上前拉住荻蔚的手。「我道過歉了!」

  鐘荻蔚報以一笑,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顧欣暫時是放心了,只要荻蔚還不知道她的心態或目的,那她的計劃就還有補救的餘地,只要荻蔚和何啟烈的狀況還是沒有好轉,那她就有成功的機會。

  「顧欣!你和張德奇——」

  「沒有救了!」她放開荻蔚的手。「隨便坐吧!」

  荻蔚在顧欣的床沿邊坐下,順便也拉了顧欣一塊坐。

  「你不要反覆無常,張德奇已經快要瘋了!」

  「少誇張,又不是在演文藝片!」

  「你真的不要他了?」

  顧欣堅決的點頭,「而且別再問我為什麼!」

  「叫我怎麼能不問!」

  「你是張德奇的誰?」

  「顧欣!」

  「荻蔚!」她歎了一口氣。「我不要再過這種吃不飽餓不死的生活,他能給我的只是一份平淡、簡單的生活,嫁給他以後我還是必須出來工作,每天擠公車,每天受氣,回了家還得伺候他,打理一個家,我何必嫁得這麼痛苦!」她看著荻蔚。「你這個少奶奶不知道我們這些在外面奮鬥、掙扎的女人的心情,連你出來玩票性質的工作都做得有聲有色,還有個叫楊亞衡的貴人幫你,我要怎麼和你比!」

  「顧欣!你不必和我比!」

  「我有資格和你比嗎?」顧欣自言自語。

  鐘荻蔚垂下眼簾,事情真是這樣嗎?她真是那麼幸福的天之嬌女嗎?

  「我不會嫁給張德奇的,你可以轉告他死了心。」

  「你已經有比他更好的對象了嗎?」

  顧欣不語。

  「有嗎?」荻蔚追問。

  「應該算是有。」

  「我認識嗎?」

  顧欣幾乎就要脫口而說是『你的丈夫』,但是她終究忍了下來,沒有必要打草驚蛇,如果她真的能成功的話,她要叫荻蔚輸的沒有話說。

  「荻蔚!等事情有個結果之後,我一定會第一個告訴你的!」

  「那張德奇就這麼的算了?這麼多年的感情就這麼的一筆勾銷?毫不留戀?」

  「時間會沖淡一切!」顧欣有些諷刺道:「這年頭什麼都是假的,他是會難過,但是有用多久,他馬上就會從另一個女人那裡得到安慰,同樣替他操心!」

  「你也不會難過?」

  「人必須往前看,明知道是一樁錯誤的婚姻,我又何必做烈士,和張德奇做情人還可以,結為夫妻就不必了!」顧欣沉著的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也決不會去後悔今天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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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6-2 10:42: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走出了顧欣的家,鐘荻蔚的心境就像是籠罩了烏雲的天空似的,開朗不起來。

  她為顧欣的想法而難過,更突然的為自己和何啟烈的情形而感慨,因為照顧欣的說法,她真的是衣食不缺。傭人是她自己不願意請的,何啟烈的薪水也全部交給她支配,從不過問錢的去處,她住的是華廈,吃的方面也從不虐待自己,何啟烈本身又不是真的罪過有多大。

  想到這裡——

  她忽然有一股馬上要見到何啟烈的衝動。

  想也不想的就伸手攔了輛計程車,直奔「台大」。

  何啟烈正在研究一張患者的X片,沈明偉拿著本雜誌晃了進來。

  沈明偉將雜誌往何啟烈的桌上一丟。「你為什麼沒說你的老婆都當明星,上雜誌了!」

  何啟烈沒有吭聲。

  「拍得很美吶!我老婆開始要學抽煙,買你老婆廣告的那種香水了。」沈明偉滔滔不絕。「透過設計和鏡頭,你老婆如果早幾年去混這一行的話,現在當國際巨星鐵定不成問題!」

  「你有完沒完?」何啟烈放下手中的片子。「煩死人不償命是不是?!」

  「我是在讚美你的老婆耶!」

  「我感謝你可以了吧?!」何啟烈沒好氣的說。

  沈明偉攤攤手,忽然想到了何啟烈和荻蔚的「分居」還沒有結束,前途不太明朗、樂觀,現在鐘荻蔚走的又是比較複雜,多采多姿的行業,也難怪何啟烈要愁眉不展了。

  「啟烈!想開一點!如果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何不放她和自己自由呢?」

  「你可不可以說點別的?」

  「我是為你著想!」

  「我感激涕零可以了吧!」何啟烈有些不耐煩。「總不能有一點爭執和不和就鬧離婚吧?!再娶的一定會比前一任的好嗎?你不是老囔著要離婚的嗎?結果你離了沒有?」

  沈明偉有些自討沒趣。

  何啟烈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是沖了點。「我有個蠻複雜的手術要做,你來看看這張X光片。」

  沈明偉走了上前,湊過頭去一塊研究那張X光片。他看了半天。「可能會傷到視神經。」

  「但是不開刀的話,病人存活的機率更小。」

  「和家屬商量看看嘛!」

  「這個患者好像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何啟烈沉重的表情。「我真有點不知道要怎麼向他的父母開口,他們怎麼承受得了這種沉重的打擊!」

  「你只是醫生,不是神!做你該做的,其他的交給上帝就可以了。」

  何啟烈閉上眼睛,皺著眉考量,他的雙手交叉的擱於腦後,他聽到了敲門聲和關門聲,但是依然沒有睜開他的眼睛。

  「荻蔚!你真是愈來愈美了,美得叫人眼睛一亮!」

  何啟烈猛的睜開眼睛,真的是荻蔚!

  他老婆真是比以前更美了,現在的美是美在經過裝飾,經過專家的設計,儼然一副名媛淑女,大家閨秀的模樣。

  「啟烈!」她先招呼道:「沈明偉!我來的不會不是時候吧?!」

  「我們只是在聊一個病人的病情。」沈明偉上下打量她。「你這個美女來的永遠都是時候!」

  何啟烈還是沒有出聲,他在等荻蔚說明她的來意,他已經不知道能再和她說什麼了,再加上顧欣的「騷擾」,不知道荻蔚是否知道這回事。

  「我知道又是清場的時間了!」沈明偉善解人意的說:「你們慢慢的聊。」

  「不!我和荻蔚到外面談!」何啟烈不希望再一次的受到電話干擾。

  鐘荻蔚對沈明偉一笑,然後跟著何啟烈走出了辦公室。兩人漫步在「台大」醫院的草坪上,好像誰都不願意先開口,在打意志戰似的,何啟烈的態度是隨意而輕鬆,不由得使得她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你準備和我談什麼?」他偏著頭問。

  「只是想看看你!」

  「我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的重要、偉大了?」

  她沒有和他鬥嘴,雖然她現在身處的圈子多的是英俊、瀟灑又風度翩翩的男人,但是今天再看到何啟烈,她才知道那些男人缺少了些什麼。

  他們少了何啟烈的沉穩、練達和內斂、執著,從她對何啟烈的瞭解,使她幾乎可以看進何啟烈的心靈深處,他比那些男人多了一份實在和真實。

  她現在是體會出了,但是又能保證什麼,如果她回到她和何啟烈共有的家之後,他們以前的情形就不會再發生了嗎?何啟烈還是個醫生,他的工作和生活都沒有變,那麼問題是真的出在她的身上?!

  她怵然一驚。何啟烈突然覺得荻蔚好像沒有以前的伶牙俐齒和善辯。

  「是為了形象嗎?」他微諷道。

  「什麼形象?!」

  「不想在公共場合和我辯啊!反正現在我們是一碰面就會吵,好像你結婚三年的不滿都要發作、講開出來似的,但是你現在有點知名度,也闖出了點名堂,所以總要維護一下你那風格獨特、遺世獨立、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嘛!」

  「你是在諷刺我?!」

  「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他故作吃驚。「原來你只是因為想念我而來看我的?!」

  就算她原先真的是這種想法,現在是打死她她都不會承認了。他輕視她的工作,瞧不起她的一點小成就,他只希望她永遠在家裡等候他的歸來,他要一個傳統,不會有任何抱怨而且百依百順的女人。

  她做不到!

  她忍了三年!

  「你今天真的特別反常哦!」他明明看到了她的不悅,但是他還是不肯說一句好聽的話,也許在潛意識裡,他要報復她讓他受的相思之苦,及午夜夢迴渴望她、渴望有她在身邊卻得不到的那種滋味,他想要她想得發痛,但是她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他幾次低聲下氣的要帶她回家,他求過她,他甚至打算強行帶她回家,但是她都有辦法打擊他,叫他自知理虧的離去。

  她實在不必如此對他,整得他連每天回到他們共有的家和見到他們的床都覺得痛苦。

  鐘荻蔚的一腔熱情被硬生生的潑了冷水,她無話可說,她也說不出任何的話。

  「那我走了!」她準備離去。

  他出於本能的反射動作,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就這樣的走了?!」

  「不然還要我說什麼?」她的眼神中有一絲被誤解的哀怨,「反正話都被你說完了。」

  「算我剛剛什麼都沒說!」他懊惱道。

  「但是你說了!」

  「你不會當作沒有聽到嗎?」他強詞奪理道:「你難道還分不清什麼是氣話嗎?」

  她賭氣的看著他。

  「荻蔚!我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好不好?!」他的雙手撥了撥頭髮。「現在的我沒有工作情緒和工作熱誠,我睡不好,吃不好,我的注意力甚至已經不能太集中,因為有時別人一句無心的詢問或是看到你的照片都會令我強烈的想到你,你知道嗎?」

  她咬著唇。

  「我討厭你現在的工作,我討厭你拋頭露面,在攝影機和一大群人的面前賣弄你的性感和身體!」他佔有欲極強的抓住她的雙肩。「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她架開了他的雙手,退後了一步。她的情緒由喜轉怒,喜的是聽到了他的真心話,怒的是他對她工作的批評,他不該這麼武斷和自我!

  「你又來了!」他真想一把掐死她。

  「我的工作正好帶給了我強烈的自信心和滿足感,不管你的態度是贊成還是反對,都改變不了我!」

  「我是你的丈夫!」

  「對!只是我的丈夫,並不是我的主宰,更不是我的上帝!」她壓抑自己音量的叫道。

  「你在無理取鬧了!」

  「我認為我是據理力爭!」

  「你要爭什麼?!」他一手撐在牆上。「你三十歲了,你還想要揚名立萬還是征服全世界男人的心和視線?我以為你應該能看清這個現實世界的虛虛實實,知道什麼是你該珍惜、該把握的!」

  「你是說你和我們的婚姻?」她冷笑道。

  「難道不是嗎?」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不是?!」他銳利的看著她。

  她不做答,迎上他的視線。

  「荻蔚!賭氣解決不了問題也改變不了我們之間的情形!」他歎了口氣。「我真的好疲倦了。」

  她也是!

  她臉色漸漸的放柔,覺得自己是個麻煩,給他和自己製造了太多的麻煩。

  「你知道醫院裡已經傳開了我們的『分居』,每天都有一些比較大膽、前衛的護士或是女大夫想要『安慰』我,甚至連——」顧欣的名字差點自他的口中溜出來。「總之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如果你想你就接受她們的『安慰』好了!」

  「荻蔚!」

  「我無法給你的,我也不能反對你從別的地方獲得。」她酸溜溜的口吻,嘴裡說的大方,心裡卻已經詛咒無數次。

  「這可是你說的!」他也有意回敬。

  「對!正合你的意,對不對?!」她眼神一冷。「如果你『安慰』出問題的話,我隨時準備簽離婚協議書,夠意思了吧?!」

  何啟烈不想再針鋒相對下去,除了擴大他們之間的裂痕,對他們的事並沒有助益。

  「我必須走了。」她和他似乎心有靈犀,都知道在撕破臉、無法收拾前叫停。

  「你要去哪裡?」

  「回工作室裡。」

  「還是和楊亞衡一塊工作?」

  「他只是其中之一!」

  何啟烈知道自己必須有絕佳的風度和寬大的胸懷。「要我送你過去嗎?」

  「不用!我坐計程車就可以了。」

  「你以前不是不敢一個人坐計程車的嗎?」

  「我已經知道要怎麼保護自己。」她淡淡的嘴角一揚。「我長大了。」

  他聽了憂喜參半,以前她一個人多半不願外出,非要等到他,拖他一起。現在她獨立了,她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了,他就不再被需要了。

  「再見!」她輕輕的說,對他的口氣像一個朋友而不像一個丈夫。

  他已經不敢也不想再問她什麼時候回家。

  看著她高挑的背影遠去,他這會才留意到她走路的姿勢有多優雅、多性感,短裙下的美腿是那麼的修長,那麼的細緻、光滑,這一切曾經全是他的。

  現在呢?

  他真的不能再想了,否則他會被因她所撩撥起的慾望折磨死。

  張德奇站在一個不為人注意的小角落,看著一波一波的人群由這幢辦公大樓走出。

  現在是下班時間。

  他一定要等到顧欣,顧欣的母親偷偷的向他透露顧欣已經回去上班的事,只要他耐心的等下去,他一定可以等到顧欣。

  他沒有等太久,顧欣一身耀眼的白毛衣,碎花裙子,輕盈的走了出來。

  顧欣瘦了,臉上多了一份落寞,莫非她也是為情所苦?

  「顧欣!」他一邊喊,一邊走向她。

  顧欣停下腳步,該來的總是會來,她不能讓這一輩子都逃避他,而且光是一封信好像也不能把過去全部一筆勾銷,她應該和他談的。

  「德奇。」

  「你讓我等得好辛苦!」他深情的說道:「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這麼的任性,你就這樣的失蹤,到底是怎麼了?」

  「我們找地方說吧!」她無所謂的態度。「對面就有一家挺不錯的咖啡屋。」

  他無言的點頭,兩人站在斑馬線前等著綠燈亮。以往顧欣總是會勾著他的手臂,然後一副嬌態的抱怨台北的交通有多亂、多糟。現在的顧欣則和他保持著半步的距離,無視於來往的車輛。

  她似乎是真的變了。

  他要怎麼樣來挽救呢?

  咖啡送了上來,顧欣還是一逕的沉默,好像她已經沒有話可以跟他說似的,她的神情冷漠。已經不復昔日和他在一起時的甜蜜和喜悅之色,她好像對他感到不耐煩,好像沒有一點興趣了。

  他的心好慌。

  她真的就像她信裡所表示的那樣嗎?

  「顧欣!你是怎麼了?」

  「我在信裡已經說清楚了。」

  「為什麼呢?原因呢?」他急急的問。「我自認我沒有做錯事,更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緣盡情了。」她淡然的說。

  「不要文藝腔了,給我真正的理由!」

  「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顧欣!你現在還有這種疑問?!」他無法置信的說:「我們對彼此的瞭解甚至比對自己還清楚,再加上那麼多年的感情,你怎麼會認為我們會不幸福呢?」

  「時間的長短不能保證感情和幸福!」

  「顧欣!我不懂!不要咬文嚼字,不要盡說那些陳腔爛調,你真正決定和我分開的理由是什麼!」

  「我不適合你!」

  「這是廢話!」他憤怒道。

  叫她怎麼直說?!

  她怎麼能向他坦白她之所以要和他分開是因為何啟烈,是因為她還有當何太太的機會,是因為她還有可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做個令人羨慕的醫生太太。

  她決不能承認這些!

  「德奇!就是因為我還愛你,所以我不想害你,你沒有聽過『因為瞭解而分開』那一句話嗎?」她試著把話說的好聽一點。「我們可以做朋友,但是我希望你能淡化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愛情,那都過去了,去找其他那些比我更好的女孩,我不會嫁給你的!」

  張德奇呆呆的說不出話。

  「你會忘了我的!」

  「顧欣!如果你有不滿,你可以對我發脾氣,你可以罵我,如果你有什麼條件你大可以開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就是不要再說這些話。」

  她搖搖頭,表示無可挽回的決心。

  「有第三者嗎?」他顫聲問。

  「沒有!」她死不承認。

  「既然沒有第三者,為什麼你到現在才發現我們不適合?!那我們以前的一切全是假的了?!」

  「我們是當局者迷。」

  「你現在是旁觀者了?!」

  她看看他,低頭喝起咖啡,沒有必要再起任何衝突和爭執,何況張德奇錯的不多,他只是一個無辜者,如果今天何啟烈和荻蔚婚姻幸福的話,那她一定立刻嫁給他。但是現在有了一線生機,她不會放棄。

  「忘了我吧!」

  「你怎麼說得出這麼沒有良心的話?」

  「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就嫁給我!」

  「不可能的!」

  張德奇嚥了口口水,真的完了嗎?他們之間真的完了嗎?就像是癌症末期的患者,已經藥石罔效了嗎?

  他費力的想說點什麼卻說不出口。

  他著急了這麼久,等了她這麼久,寢食難安的折磨著自己,結果他等到她了,但是他同時也等到了一個致命的結局。

  她的的確確是不要他了。

  她和他之間是真的完了。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我願意等你,只要你給我一句話,我會等的!」他急切的看著她。「一年、兩年,我不急,我可以等到你點頭,我會毫無怨尤的等,只要你給我希望,不要讓我完全的絕望。」

  顧欣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覺得不忍心。現在像張德奇這樣癡心的男人簡直是絕無僅有,不大可能會有第二個了。

  她還是可以嫁他,她只需要點個頭。

  「顧欣!你再想想,我也許不是個十全十美的男人,但是我可以給你我全部的愛,我會把你看的比我自己還重要,你會是我的一切!」

  她猶豫了一會。

  萬一她和何啟烈沒有眉目,她還有機會碰到一個像張德奇對她這麼好的男人嗎?

  她碰得到嗎?

  張德奇沒有其他的法寶,除了用他的真心和摯愛來打動她之外,他已經別無他途了。

  「顧欣!給我一句話!」

  不!她不能再耽誤他!不能再讓他浪費更多的時間和愛;她咬著牙,今天必須結束一切。

  「不要等我!」

  他忽然像發瘋似的狂笑起來,他的笑聲惹來了一大堆沒有必要的注視,他不在乎,他現在還有什麼好去在乎的!他的狂笑中帶著淚水,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瀕臨崩潰的邊緣。

  「德奇!」

  「不要再說了!」他伸手制止,而且立刻止住了笑。「我不要再聽到你說的任何一句話。」他說完從口袋裡拿出了張五百元的鈔票。

  他將鈔票往桌上一扔,緩緩的站起身。「我求過你、等過你,只差沒有向你下跪,我自認已經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我沒有罪惡感,我也沒有內疚,畢竟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怨你、不怪你,甚至不會恨你,希望日後一天你不會怨你自己、怪你自己、恨你自己!」

  話說完,他的人也走了。

  顧欣不知道自己憋了多久的氣,等她吐氣時,她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抽痛、有多痛苦。

  完了!

  她和張德奇這次是真的完了。

  他會對她說出這麼決絕的話,那一切是真的完了。

  她的手緊握著咖啡杯,她不能掉淚,不能哭,這是她自己下的決定,是好是壞她必須認命。

  門鈴聲響起,正在看一本醫學雜誌的何啟烈一驚。

  荻蔚有鑰匙,她不需要按門鈴。來的人如果是顧欣的話,那他更不可能去開門,他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醜陋的感覺,即使他真的飢不擇食,他也不會選擇自己老婆的好朋友,可憐的荻蔚一定還被蒙在鼓裡。

  門鈴聲依然響著,來的人沒有放棄的意思。

  何啟烈動也不動。

  兩方好像在拔河似的,誰都不願先投降。

  「姐夫!」鐘迪安拍著門。

  一聽到是他小舅子的聲音,他立刻由沙發起身去開門,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

  門開。

  「我還以為你睡了呢!」鐘迪安走進。「我看到了你的車子。」

  「我在躲一個人,不太敢隨便開門。」

  「誰?!不會是我姐姐吧?!」鐘迪安打趣道。

  「你還有心情開我這種玩笑!」何啟烈苦笑的搖頭。「想想我這個姐夫待你不薄。」

  鐘迪安看看他。「是對我不壞,但是也成了我的情敵。」

  「情敵?!」何啟烈重複道,他弄不懂迪安的葫蘆裡賣的是哪種膏藥,沒頭沒腦的就是一句什麼情敵,他實在沒有猜謎的心情,「迪安!有話直說,我知道你們姐弟倆的感情很正常,而我敢拍著自己的胸脯說只愛你姐姐這一個女人,你會不會找錯了對象?!」

  「情敵是比較誇張了些,換成『單戀的對象』怎麼樣?」

  「『單戀』?」

  「周妍雲!」

  「那個安靜、笑起來甜甜的小女生?」他不解的說。「不是你要我幫忙的那個實習護士嗎?」

  「就是她!」

  「她單戀我?!」何啟烈有些不可思議。

  「你一猜就中!」

  何啟烈一臉的滑稽,他走的是什麼運?!走到餐桌前,他倒了一杯才剛煮好的咖啡遞給迪安。

  鐘迪安接過往沙發上坐,雙腿既舒服又不受拘束的往茶几上一放。

  「她告訴你的?」何啟烈在迪安的對面坐下。

  「我們原本烤肉烤的好好的,結果我一提到說我的姐夫是你以後,她就莫名其妙的跑了。」

  「這不能代表什麼,也許她只是有些怕我!」

  「姐夫!很多事用想的就可以得到答案,不必一字一句的非交代清楚不可。」他有些火大、惱怒的一歎。「一開始她就告訴我她非常崇拜一個醫生,把你形容的像神一樣,我沒有想到是你,因為可能性不大,沒想到真的就是你!」

  「我沒有給過她幻想,我甚至沒有誤導過她任何事,我希望你能清楚這點!」

  「姐夫!問題不是出在你的身上!」

  「那我放心多了!」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鐘迪安向何啟烈討教道:「現在情形好像有點複雜,我怕她會不理我。」

  「你追女孩子不是挺有一套的嗎?」

  「別諷刺了!」

  兩人相視一笑。

  「我和她談談好了。」何啟烈自告奮勇。「事情總要講開,否則大家都彆扭,我和她天天都必須碰面,現在調開她也說不過去。」

  「你如果調走她,她說不定會一輩子恨我!」

  「我知道要怎麼說才不會傷和氣或是傷她的心的!」何啟烈保證道:「這個小女生不錯,不會嘰嘰喳喳個沒完或笨手笨腳的,值得交往。」

  「我的眼光是不用懷疑的!」

  何啟烈忽然覺得年輕真好,回想起他和荻蔚談戀愛的時候也是充滿了刺激和歡樂,那段時間真好,問題是那些美好時光會再重現嗎?

  他們的婚姻對荻蔚來說是否代表了戀愛的結束,代表著一座感情的墳墓?!

  他的表情令鐘迪安有所不忍,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姐夫,姐姐她——」

  「我不想談我和荻蔚的事!」

  「你不怕她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引誘而迷失自己?」

  「我對她有信心!」

  「姐姐真該早點回到你的身邊,她不可能會碰到比你更好的男人!」鐘迪安替何啟烈抱不平。

  「她會回來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周妍雲不知道何啟烈大夫今天請她吃飯的用意何在,但是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和心理準備,最糟的結果也不過是調到別的科去。

  但是不管結果如何,她還是會活下去的!

  愈是不可能的事愈是會變成可能,她就怎麼都沒有聯想到鐘迪安和她心目中所崇拜的偶像竟然會是姻親,連做夢都沒有夢過這種可能性。

  但是事實就擺在她的眼前。

  何啟烈看著眼前的小女生,她盤中的食物並沒有動過多少,而她似乎也沉默得有些離譜。

  「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我不太餓!」

  「現在都下午一點多了,怎麼可能會不餓!」

  她搖搖頭,一副不吃就是不吃,他說什麼她都不會吃的模樣。

  這個小女生有個性!何啟烈在心中讚美道。

  他放下了刀叉。「昨天我還和你們的護士長聊起,她跟我是有志一同,我們都覺得你是最近這一批實習護士裡面最優秀也是最傑出的。」

  「謝謝!」她略垂下頭。「我盡力而為。」

  「你對病人很有耐心。」

  「我的本分!」

  「你可不可以看著我說話?!」他溫柔的提醒她。「看著你的腦門說話很奇怪。」

  她的臉一紅,有些勉強的抬起頭。

  「這樣好多了!」

  「你想和我說什麼?」

  「只是閒聊,你不要緊張,話話家常而已!」

  「又是應人所托的嗎?」她雖不明說,但是她相信他知道她指的是誰。「叫他死了心!」

  何啟烈笑了笑,這個小女孩倒是心直口快,處理感情的事不拖泥帶水又乾淨俐落,就像荻蔚二十出頭的時候,愛憎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我不叫你周小姐,直接叫你妍雲。」他先做個了漂亮的開場白。「緣分是一件奇妙的事,我們都看不到事情以後的發展,但是有些事似乎是一開始就注定好了的。」

  「我不相信什麼注定的事!」

  「有時不由得你不信。」

  她的眉一揚,沒有跟他抬槓。

  「我相信你多少一定聽過我和我老婆的事,我們的『分居』。」

  她點點頭,有些意外他會對她提起這種事。

  「人沒有經過相處和深刻的瞭解是不可能去發現一個人的優缺點,而今天事情會到這個地步,錯的較多的是我,因為我知道我老婆的個性。」

  他平鋪直述,沒有修飾他的內容。「所以在你眼中的一個稱得上完美或令你崇拜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可能缺點一籮筐。」

  她的臉不爭氣的紅了。

  他現在是在討論她。

  「你的年紀還輕,還不知道真正的感情是什麼,所以你很容易陷進一種盲目的偶像崇拜,經過數年以後再回首看看,才猛然發現自己有多可愛和可笑。」

  她忍著感傷,他正在打碎她的神話和幻想。

  「如果我說錯的話,可以糾正我。」

  「我贊成你的話!」她應付的說:「你說的正是一般小女生的心態。」

  「你不是小女生嗎?」

  「我不是!」

  「我覺得你是!」

  「那你就錯看了我!」她發怒了,像只被惹怒的小老虎似的。

  「我沒有什麼偶像崇拜的心理,我也不是那些見了帥哥就會尖叫或暈倒的小女生,我對你只是欣賞,欣賞你的為人處世,欣賞你的醫術和醫德,請你不要誤會我或是想歪我的感受!」

  「我不是這個意思!」

  「鐘迪安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告訴你的?」

  「他也沒有說什麼!」

  周妍雲的一張嘴嘟得好高,如果再給她知道的話,鐘迪安最好小心一點。

  她看了下表。

  「我們兩點要換班。」

  「你瞭解我的話嗎?」

  她站起身。

  「我又不是白癡,我也要這麼問你,你瞭解我的意思嗎?告訴鐘迪安,我會找他算帳的!」

  她氣呼呼的離去。

  何啟烈真是打心裡欣賞、喜歡這個小女生,但是鐘迪安要追上她的話,可還要有一番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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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鐘荻蔚在楊亞衡的陪同下參加一家食品公司的開幕酒會,純粹是見見世面,感謝這家老闆對楊亞衡的贊助,而她能有今天,楊亞衡居功厥偉。

  但是周旋在這些帶著面具,渾身又珠光寶氣又沒有什麼靈魂的人群裡,她除了空虛還是空虛。

  「大家都在問我你結婚了沒?」楊亞衡遞了杯香檳給她。「你叫大家驚艷,他們沒有想到你本人比照片和廣告上還要美。」

  「我們什麼時候走?」

  「我們才剛到而已。」

  「真是浪費生命!」她感慨。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她一會,然後眼尖的看到一個還算隱秘的小陽台,他用眼神向她示意,指了指陽台。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後點了點頭。兩人不著痕跡的向陽台走去,一路上和所有經過的人點頭、微笑,鐘荻蔚覺得自己的笑容都僵死了。

  陽台上散發著她的香氣,她醉人的氣息。

  「何啟烈是個傻子!」楊亞衡出其不意的冒出了一句話來。

  「怎麼說?」

  「他居然傻到會失去你!」

  「他並沒有失去我!」

  「那你對你和他目前的狀況要怎麼解釋?」

  「我不需要解釋!」她背倚著欄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事。楊亞衡!我們只是工作上的夥伴,是朋友,你不要過問一些你不需要知道的事!」

  「你明知道我是關心你!」

  「只限於友誼好嗎?」

  「我做不到!」即使會搞砸一切,他還是要向她說出他心裡的話。「我真的做不到,每天這樣看著你,和你早晚的相處在一起,沒有男人會不動心的,你是每個男人夢中完美的女神。」

  「注意到你自己說的『夢中』嗎?不要把你的夢帶到真實的生活裡來。」

  「你難道還不懂我的心?!」

  她拿背對著他,算是一種無言的抗議,她實在不可能去接受另一段感情,對像更不可能是一個小她四歲的男人,如果有火花的話,早就引燃了,但是沒有,她永遠無法把楊亞衡當一個情人來看。

  何啟烈可以。

  何啟烈不只是她的丈夫,更是她唯一的情人,分開愈久思念就愈深,他已經任她自己去下決定,所以如果有誰該跨出下一步的話,那也是她!

  「荻蔚!」

  「楊亞衡!不要再說這些!」

  「我自認條件並不比何啟烈差!」

  「沒有人要拿你們做比較!」

  「我可以給你比他更多的關心、時間和重視!」他明知道何啟烈最弱的就是這一點,他聰明的以這個作為訴求。「你和他在一起也根本就不快樂,否則你為什麼放著好好的醫生太太不做?」

  「你真毒!」

  「他既然不能全心的照顧你,為什麼不能由我來做?」楊亞衡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

  「我都說不可能了!」

  「難道你對我沒有好感?」

  「我對很多異性都有好感,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就得接受每一個男人的追求。」

  「我和他們不一樣!」楊亞衡的臉上有股超乎他本身年齡的睿智和成熟。「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什麼,我知道該給你什麼,我可以看到你的內心深處,不管你承不承認,你只是考慮道德輿論,你只是怕來自傳統的壓力,你對我並不去全然沒有感覺的!」

  「你太高估自己了!」

  「你明知道我沒有。」

  她側轉過來,「如果你再這麼執拗下去的話,我怕我們連工作都無法繼續合作下去了!」

  「荻蔚!這是死刑!」

  「誰造成的呢?」

  楊亞衡全身泛起一股恐懼感,他不敢想像如果她真的拒絕和他合作以後的情形。

  在一種絕望和失落的影響下,他給她來了個措手不及,猝然的將她拖進自己的懷裡,打算強行的吻她,他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麼無動於衷。

  鐘荻蔚在一陣驚惶過後,立刻開始反擊,保護自己,她除了拚命的掙扎,並且發狠的朝他的小腿骨踢去,她知道他一定會痛,但是她要踢醒他。

  果不出其然。

  他低聲慘叫,鬆開了她。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她真的踢了他?!

  「你不該這麼做的!」

  「荻蔚!我是情不自禁!」

  「這個理由沒有說服力!」她平靜的看著他。「你為什麼不把我的話當話?難道你把我的拒絕當半推半就?你以為我是腳踏兩條船的女人嗎?你希望自己是個候補者,專門填別人的空檔?」

  「夠了!」

  「這種行為要不得!」

  「我知道自己錯了!」

  「但是你卻寧願抱著試一次、賭一次的心情,說不定押對了寶?」她嘲弄道,一臉的失望。「我還以為你是特別的!」

  「我道歉!我失態了!」

  但是她好像沒有原諒他的意思,她的目光黯淡,除了濃濃的疲倦感之外,還有來自對四周的厭惡感,她忽然的想起了她和何啟烈的家。

  那是她一手佈置,融入了她的個性、心血和感情的家,雖然何啟烈給她的時間不多,但是他可以給她精神上的充實和安寧,回首過去,她好像真的錯了。

  「荻蔚!人都會犯錯的,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

  「你在做之前,為什麼不多想一下呢?」

  「我控制不了自己!」

  「那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楊亞衡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把這件事看得這麼嚴重,他又還沒有真的對她做什麼,她根本是在小事化大,存心要和他翻臉的。

  「荻蔚!你想拆伙就直說嘛!」

  「我想暫時休息一段時間。」她看著眼前的花園,看著波光粼粼的游泳池。「我覺得自己已經快要麻木了,已經搾不出任何東西和感覺。」

  他考慮中。

  「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他知道這會他是留不住她了。

  「讓我自己回去!」

  「很晚了。」

  「真的不會有問題!」她仰起頭看看他。「我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他無奈的佇立於陽台邊,佇立於寒風裡,他什麼女人不愛,為什麼偏去愛上鐘荻蔚呢?

  感情的事真的沒有常理可循嗎?

  他注定會是個失敗者,注定會是何啟烈的手下敗將嗎?他能扭轉劣勢嗎?

  他往大廳裡走,他需要酒,他不是一個有酒量的人,但是此時他需要酒的麻痺,讓他暫時的忘卻一切。

  還有荻蔚!

  何啟烈豎起衣領往停車場走,夜是愈來愈寒,愈來愈冷了,雖然家裡沒有荻蔚,但是起碼是個家,是個棲身的所在。

  他要哪一天才能睡在他和荻蔚共有的床上呢?突然的一個噴嚏,使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感冒了。

  他揩了揩鼻子。

  忽然由黑暗中走出了一個女人,他定睛一看。

  居然是顧欣。

  顧欣穿著單薄,而且好像在寒風中站了有一會功夫了,她的臉色發白,身體打顫。

  今天即使是個陌生女人,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脫下他的外套,所以他想也沒想的馬上脫掉他的西裝外套,披在顧欣的身上。

  「謝謝!」

  「你在這裡幹什麼?」

  「等你!」

  「顧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他苦惱道,在寒風中瑟縮。「我不是聖人,但是我也決不是吃窩邊草的男人,我上次就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你實在是辜負了荻蔚對你的信任!」

  「她不要你,我要你!」

  「這種感覺必須雙向,我不要你!」

  她一聲不吭的撲到了他的懷裡,毫不害臊的緊緊貼住了他。「荻蔚有什麼我沒有的?她的個性固執,她一旦離開你之後就不會再回來的,你不要奢存幻想!」

  他堅決的推開了她。

  「顧欣!你在羞辱你自己!」

  「我已經豁出去了!」她一臉的義無返顧。

  「張德奇明明是一個好選擇,他也許會等你一時,不可能等你一世,趁現在還來得及,嫁給他,掌握住你的幸福,免得後悔莫及!」

  「我和他已經講清楚了,如果這就是你操心的──────」她補充道:「我們已經一刀兩斷了。」

  「你真的這麼盲目?!」

  「何啟烈——」

  「我不會和你上床的,不要想用這個套住我!」他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有玩火自焚的傾向,我沒有!我也不打算有!」

  「荻蔚已經有楊亞衡了!」

  「不要造荻蔚的謠,他們只是工作夥伴。」

  「但是他們朝夕相處!」

  「我信得過荻蔚!」他沒有一點動搖的跡象,「相信荻蔚也信得過我。」「不可能還有你這種男人!」她咬緊牙根。「你這種男人應該絕種了!」

  「今天如果我並不愛荻蔚,我也許會像其他男人一樣的逢場作戲,花天酒地甚至拈花惹草,就和一般男人一樣。」他頓了頓。「但是我愛荻蔚,我珍惜我們的婚姻,一個婚姻的建立容易,如何維持下去卻是一門學問,不管眼前我跟荻蔚的狀況有多惡劣,只要希望還在,我決不做任何會毀掉我們婚姻的事。」

  顧欣有些動容。

  「一時偷情的代價遠超過一般人的想像。」他把一隻手放進西裝褲的口袋裡。「我可以抵抗任何的引誘,我也可以拒絕任何自動送上門的女人。」

  「我真的沒有成功的可能?」

  「百分之百的沒有!」

  「我向來是個不信邪的女人!」

  「你用錯地方了!」

  顧欣應該要放棄的,她現在再找張德奇還來得及,但是她不服輸,她樣樣都比不上鐘荻蔚,如果可以從荻蔚手中搶過何啟烈的話,她就沒有抱憾了。

  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撤退,她要繼續。

  「顧欣!不要再動歪腦筋了。」

  「我可能會來個玉石俱焚!」她威脅道:「三個人一起毀滅算了!」

  「這樣做誰有好處了?!」

  「我高興!」

  「顧欣!你是一個可怕的女人。」他有感而發,好像有點替荻蔚不值的意思。「荻蔚是怎麼對你的?」

  顧欣這時候已經沒有感情可以去想了,她一個人在寒風中站了兩個小時,為的是什麼?

  她扯下了她的自尊,赤裸裸的把她的目的和用心搬上了台面,她不是要給他拒絕的,她已經是霸王硬上弓,這件事非成不可,必要的時候,她可以對荻蔚捏造事實;叫荻蔚對何啟烈徹底的死了心。

  女人總是相信女人的。

  何啟烈的坦然變成了擔心,他不知道顧欣會使出什麼手段,他是不是該告訴荻蔚這一件事,叫她提防?

  控制不了的,他又打了個噴嚏。

  顧欣打開皮包要拿面紙,但是何啟烈比她更快的已經掏出了自己的手帕。

  「你需要一個女人來照顧你。」她帶著母性的溺愛口氣。「一顆細緻的心,一雙靈巧的手,我可以做得比荻蔚好上千倍,我會把全副心思,所有精力花在你的身上,我甚至不介意和荻蔚共同擁有你,只要她肯!」

  「你是瘋了!」

  「我很正常!」

  「正常的人不該說出剛才那些話!」

  「我句句發自肺腑。」

  何啟烈不想在和她扯下去,說不定等一下她扯開喉嚨的說他強姦,他終於承認她是個什麼話都說得出口的女人,她惹不得。

  他掏出鑰匙打算打開車門。

  「帶我回去!」她哀求。

  「顧欣!你在侮辱你自己,你明明不是那種下賤的女人,你受過教育,你也算是小家碧玉,不要在出醜了,給自己一點顏面,有一天你會感激我的!」他順利的打開車門。「原諒我不送你回去。」

  「你會後悔的!」她寒著一張臉。「你一定會為今天的事付出代價。」

  他坐上車,帶上車門,這年頭瘋女人特別多,只是他沒料到顧欣也是其中一員,既然他沒做錯事,問心無愧,他就心安理得了。

  顧欣傷害不了他的!

  他發動引擎,一分一秒都不敢再做停留,裡顧欣遠一點才是上上只策。

  顧欣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停車場上,她的身體是冷的,但是一顆心卻充滿了火熱的復仇之念。摸著身上何啟烈的西裝,嗅到了他的氣息,他獨特的男人味,她已經心裡有數了,王牌要打出去了。

  何啟烈獨自一人的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靜靜的品嚐著他點的酒,偶爾來上一杯既可以去寒又可以解愁。

  「威士忌一杯!」,有人在何啟烈的身邊坐下。

  何啟烈不經意的轉頭一看,居然是楊亞衡!

  楊亞衡的吃驚程度絕對不亞於何啟烈,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有緣的話到哪裡都碰得到面。但是今晚他們的碰面不能說是一件好事,因為彼此都有一臉醋意和敵意。

  何啟烈轉回頭,他實在無法太有風度,除了視而不見之外,他又能如何?

  楊亞衡淺嘗了口酒之後——

  「何大夫!」他先打了招呼。

  「楊先生!」風度還是要有,不管他們之間對對方存有哪些感覺,他不能失禮,何況楊亞衡都主動招呼他了。

  「不介意和我聊聊吧?」

  「隨便!」何啟烈輕咳了幾聲。

  「你感冒了。」

  「小感冒而已!」

  楊亞衡支著臉頰,打量著何啟烈,他要知道何啟烈到底有哪些魅力可以留住鐘荻蔚,何啟烈是一個很傑出的男人,但是以荻蔚現在接觸的異性看來,有的是一流條件的男人,她為什麼還這麼執著呢?

  何啟烈吸引女人的地方到底在哪裡呢?

  「我想問你一個私人問題。」楊亞衡說。

  「我不保證我一定會回答你。」

  「你出過軌沒有?!」楊亞衡大膽的問。

  何啟烈聽完之後只是莫測高深的一笑,他不知道這是楊亞衡自己想知道的呢?還是替荻蔚來試探他的?

  所以他沒有回答。

  「何大夫!你是不願意回答還是不能回答?」

  「誰想知道?」

  「我!」

  「不是荻蔚?」何啟烈有些挪揄的笑。

  「你為什麼會認為是荻蔚呢?」

  「因為我們已經『分居』了三、四個月,難道她一點好奇都沒有嗎?」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認為的,這個問題純粹是就一個男人的觀點去問的。」楊亞衡抓起放在桌上的煙,在何啟烈的眼前一晃。

  何啟烈抽出一根,點上火。

  楊亞衡也懶懶的抖出一根煙,自己點火抽著。

  「雖然我的答案或許會令你竊笑,或許你會嗤之以鼻,但是我也只有實話實說──────」他故意拉長最後一個字的音調。「沒有!」

  「沒有?!」

  「是真的沒有!」

  「何啟烈!」楊亞衡連客氣的稱謂也省掉了。「如果我發誓我決不會對任何人說,特別是荻蔚,你肯不肯再回答一次這個問題?」

  「我沒有說謊的習慣。」

  「但是好像不太可能嘛!」

  「如果你非要這麼堅持你自己的想法,那我又有什麼好說的!」他搖搖頭,然後又是咳嗽聲。「我正好是一個愛老婆又忠實的好丈夫,婚姻對我來說是神聖的,我既然走進了禮堂,給荻蔚套上了戒指,我就不會做任何傷害到她的事。」

  楊亞衡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聽一則神話,或許何啟烈正如自己所說的這樣,否則荻蔚不可能即使對何啟烈失望了,但是卻又捨不得離婚。

  「荻蔚一開始就和我講明了,她什麼都可以忍受,獨獨是一個不忠的丈夫,她絕對不會要,所以我可以犯一千個、一百個錯,但是我絕對不會出軌。」

  楊亞衡瞭解了。

  「荻蔚好嗎?」何啟烈關懷的問。

  「目前有些情緒低潮。」

  「她適合呆在家裡,適合生活在自己的城堡裡。」何啟烈一副對自己的老婆知之甚深的表情。「外面的世界或工作或許可以給她帶來暫時的新鮮感,但是她終究會厭煩的,她會回來的!」

  「你這麼有把握?」

  「她是我老婆!」

  「但是你並沒有好好的照顧到她!」

  「這只是你的看法。」何啟烈不厭其煩的解釋。「夫妻之間的事不是第三者能瞭解的,荻蔚當然有她的不滿,否則她不會暫時離開我,不過我一直都知道她會回來的,因為我們有愛!」

  楊亞衡將杯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難道他真的沒有一點機會嗎?荻蔚永遠不會背叛何啟烈,永遠都屬於何啟烈嗎?即使他為她做了再多的事都沒有用?!

  「楊亞衡!」何啟烈換上對朋友的口吻。「你可以當荻蔚的朋友,你們可以一起工作,她可能也會向你傾吐她的喜怒哀樂,但是她決不會和你發生戀情。」

  「你不要太篤定!」

  「我不輕易說我沒有把握的話。」

  「感情會變的,人也會變的!」

  「荻蔚不會!」

  「女人的心尤其是善變!」

  「荻蔚不會!」

  「天底下沒有理所當然的事。」楊亞衡愈說愈火大,愈說愈挫折。「沒有永恆不變的事,我相信特別是在目前的社會裡,你不要活在自己的想像裡。」

  「你不會懂的!」

  楊亞衡真想給何啟烈一拳,他快要被何啟烈的自信給逼瘋了,他能給荻蔚的比何啟烈能給的還多,他甚至可以帶荻蔚回紐約,把她介紹給全世界。

  「楊亞衡!把心思放一些在其他女人的身上吧!」

  「如果能的話,我早就做了。」

  「不怪你,荻蔚是值得一拼的!」

  楊亞衡又做手勢要酒保加酒。「你還要不要?」

  何啟烈搖搖頭。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楊亞衡平時倒沒有嘮叨的習慣,今天也反常了。

  「沒有了荻蔚,家裡就像一座冰冷的地獄,安靜的嚇人,我習慣一邊看我的書或報告,一邊看著荻蔚。」

  「真動人!」

  「除了醫院就是家裡,我只有這兩個地方可以跑,但現在這兩個地方都同時折磨著我,因為它們好像不能並存了。」何啟烈一歎。

  「你不會辭掉工作吧?」

  「沒有半點可能,荻蔚最後還是會諒解我的!」

  楊亞衡其實也已經可以預知結果了,他愈早體會這項事實就可以愈早解脫。

  何啟烈吸了吸鼻子,感冒似乎有加重的趨勢,他放了一千元在桌面上。「今天算我的,我必須先回去了,明天一早還有個手術要做。」

  「自己保重!」

  「謝謝你!」

  「只是一句關懷話而已!」

  「我是指謝謝你為荻蔚所做的一切!」他伸出手。

  兩個男人用力的握了握對方的手。

  何啟烈抓起外套,瀟灑自然的離去。

  楊亞衡知道自己今晚要醉倒在這裡了!

  幸虧有自己姐夫的鼎力相助,否則鐘迪安也不會有周妍雲內湖家的地址。不過即使有了地址,他也是費了好大的一番勁才找到的。

  手按著門鈴,心裡倒有些七上八下的。

  來開門的是個粗壯又短小精悍的男人,他上下的打量著鐘迪安。「你找誰?」

  「周妍雲!」他誠惶誠恐的說。

  「你找我們小周?!」

  鐘迪安點點頭,心裡卻不禁好笑不已,一個女生居然被喚做『小周』,不過對周妍雲的某些個性來說是挺貼切的,她的確有不少男性化的一面。

  「你又是誰?!」

  「我是她的一個朋友。」

  這應該是周妍雲哥哥的人好像有些懷疑。「你是她哪邊的朋友?」

  「醫院裡的!」鐘迪安順口胡謅,反正這個傢伙應該不會真的去查,保護妹妹也不是這種保護法。

  「醫生?!」

  「對!」鐘迪安硬著頭皮的點頭。

  「好!」總算他肯放行了,他朝屋裡喊著:「小周!外面有個醫生找你!」

  「來了!」屋裡傳來了回應。接著周妍雲蹦蹦跳跳的跑出來,她一直以為是何啟烈大夫,沒想到是鐘迪安。

  她愣了有一會。

  「小周!」周妍雲的哥哥意識到不對勁。「這小子難道不是醫生嗎?」

  鐘迪安向周妍雲使眼色,希望能得到她的配合,他怕周妍雲的哥哥臉一翻,給他一頓毒打,有些人把妹妹當寶貝一樣的守著、護著,他或許使了點小聰明,但是還不該被毒打的境遇。

  周妍雲知道自己哥哥的火爆脾氣,她立刻對鐘迪安施以握手。「他是遠大夫。」

  「真的?!」

  「你進去吧!我有些話要和遠大夫談!」

  周妍雲的哥哥不情不願的往屋裡走,還不時的回頭瞄瞄鐘迪安,好像在警告他什麼似的!

  鐘迪安在確定自己安全之後。「你沒說你有個恐怖、有保護欲的哥哥。」

  「那你應該再見我的另一個哥哥!」

  「天啊!」

  「你來做什麼?!」她板起面孔。「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沒事去對何大夫說了什麼鬼話?!他還以為我沒有他八成會活不下去,見了他就會暈倒吧?!我這筆帳還沒有和你算呢!」

  「你明明『暗戀』他!」

  「我還『暗戀』你呢!」她生氣的說。

  「歡迎!我給你『暗戀』!」

  她咬著牙,實在是佩服他的耐心,居然找到這裡來了,可見他對她還是有一點點誠意的。

  「你到底找我幹嘛!」

  「看看你現在怎麼樣了。」

  「沒病沒痛,活得好好的!」

  「你說話還真俏皮!」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一臉的寵愛。「真是個小女生。」

  她一掌拍掉他的手。「如果你皮癢、欠揍的話,那我會很樂意請我哥哥出來修理你。你憑什麼一副我男朋友的樣子?我的鼻子是可以隨便給你捏的嗎?你看場合好不好?這是我家門口!」

  他無奈的聳聳肩。

  「沒事你就走吧!」

  「你真的還在生我的氣?」

  「我才沒有那種閒功夫!」

  「那我這個星期六請你看電影!」

  「沒空!」

  「星期日呢?」

  「值班!」

  「那我到醫院裡陪你!」他說什麼都有鍥而不捨的耐心。「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製造一次小車禍,你總不能拒絕照顧一個病人吧?!你躲不掉我的!」

  「你真是有病!」

  「你就可以醫的!」他嬉皮笑臉道。

  「你既然有時間和我在這裡磨菇,為什麼不去看看你姐夫的病呢?」她認真的建議道。

  「我姐夫病了?!」他懷疑的看著她。

  「重感冒,整天咳個不停的,而且臉色不好,加上疲勞過度,沈大夫要他請假在家休息,他死也不肯。」周妍雲也勸過,站在一個護士的職業立場,但是他沒有接受。「或許你可以說動他吧?!」

  「那要我姐姐才管用!」

  「那就找你姐姐去啊!」

  鐘迪安點點頭,暫時把這個問題擱在一邊。「那我們怎麼辦?!」

  「誰跟你是『我們』?!」她生氣的低吼道:「少馬不知臉長了。」

  「何大夫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多操心一點我們的事吧!」她愈火,他就愈想逗她,在言語上佔點便宜。

  「給我滾,不然我要叫我哥哥了!」

  「周妍雲!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哄道:「給我一個面子啦!你明知道我是一個沒有任何威脅性的男人,更何況我有我姐夫這張保證書,如果我不好的話,他也不會勸我來追你,他一直覺得你配我正好,鼓勵我決不能退縮,一定要死纏爛打到底。」

  「你真不要臉!」

  「我是卯上你了!」

  她把門當著他的面用力一關,差點碰上他的鼻子。

  正在他苦笑之際——

  門又開了。

  「後悔了吧?」他得意洋洋道。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是空手道三段!」

  「你還是南京東路二段呢!」

  她給他的話一激,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她又想忍又想笑,結果掙扎了半天還是盡情的笑了開來。

  「星期六晚上我在『台大』門口等你。」

  「我什麼也沒有答應!」

  「那是你的事!我反正等到你出來為止,超過半個小時,我就到醫院裡的廣播『警告逃妻周妍雲,你的老公在服務處等你』,這招夠狠毒了吧?!」他對自己的敏捷反應自豪不已。

  「你敢?!」她尖叫道。

  「你等著吧!」他揮揮手,不再和她抬槓。「六點!不要遲到!」

  鐘迪安跨上摩托車,車子一發動就急馳而去。

  周妍雲雖然板著臉,但是門一關上,她的臉上就露出了一臉的笑容,她發現鐘迪安自有他的可愛之處,可以試著來往看看。何啟烈是一個可以崇拜的對象,但是生活裡需要的是真實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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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鐘荻蔚左手提了一鍋雞湯,右手拿了一籃水果,有點怯生生的站在自己的家門口。

  她和何啟烈的家門前。

  她由自己的弟弟那裡知道了何啟烈重感冒的消息,是躊躇了一會,但是她還是決定自己應該盡到一個做妻子的本分,她應該回來照顧他,於情於理她都該回來。她將水果籃往地上一放,掏出口袋中的鑰匙。

  手正微微的發顫,她已經有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沒有踏進這個家一步。

  門一開,她拿起水果籃,走進屋裡後,輕輕的用腳帶上了門,只見何啟烈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身上只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手中還抓著一本原版的醫科書籍。

  她的心一陣不忍。

  他為什麼不到床上去睡呢?他這麼折磨自己又能改變什麼?只是折騰自己的身體而已。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靈巧的走到了沙發前,想要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之下拿走書本。

  但是他還是醒了。

  「荻蔚?!」他眨著惺忪的眼睛,怕自己在做夢。「真的是你?!」

  他沙啞、粗糙,帶著鼻音的語調叫她忍不住的一聲長歎。「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模樣!」

  「現在流行感冒!」只要能使她回到他的身邊,他不在乎多得幾次感冒。

  「你還嘴硬?!」她有些氣憤道。

  「你忘了我是病人?」他耍賴。

  「我燉了一鍋雞湯,還有——」她說了一半的話忽然接不下去了。她被何啟烈那種深沉、火熱、飢渴的眼神給看的說不出話,她知道他的飢渴是她而不是食物,他們分開了那麼久。

  何啟烈由沙發上起身,他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她,他視線已經牢牢的鎖住了她。

  「荻蔚!」他啞著嗓子輕喚一聲,半是因為感冒,半是因為情慾。「你知不知道已經多久了?」

  她失了神似的點點頭。

  「你想我嗎?」

  「我想,但是這改變不了我們之間的問題!」

  「離開我就能解決問題嗎?」他平和的問。「你消極的逃避問題並不能使我們之間的問題好轉,你應該留下來積極的和我面對問題,你走得夠久了,難道還想不通嗎?難道你還留戀外面的那個世界?留戀那種每天打扮的像公主或貴婦的生活嗎?」

  她無言。

  「你該回來了。」

  「你並沒有變!」

  「你怎麼知道?」

  「我就不知道你做了什麼改變!」她轉身走向另一端,她不能被慾望沖昏頭。「你還是一樣的忙,你還是一樣的工作,你根本一點也沒變!」

  「以前我不知道你並不快樂,以前我並不瞭解你心裡到底是在想什麼,但是我現在知道了,也許我的工作沒有變,但是我變了!」他拚命的強調這一點。「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證明呢?」

  她癡癡的看著他。

  「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嘛!」

  「我放棄了!」

  「你到現在還這麼說?!」他這次是真的爆發了。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會這麼的固執不通,這麼的冥頑不靈,這麼的令人生氣,這麼的叫人「抓狂」。

  他衝到了她的面前,抓起她的手臂往臥室裡拖。

  「你要幹什麼?!」她尖著嗓子的問。

  「要你履行做妻子的義務。」

  「你敢?!」

  「我已經沒什麼好不敢的了!」他給了她一個毫無憐香惜玉味道的笑容。「我對你客氣,對你容忍,你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可見來軟的已經行不通,或許我是應該換個方式了。」

  她抓著沙發的椅背,企圖阻止他的意圖,她不想大叫大嚷,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多排斥那一件事,但是她不要在這種情形之下,她不要!

  「荻蔚!這是你自找的!」

  說完,何啟烈攔腰將她一把抱起,大步的往臥室裡走,他的目光堅定,今天晚上是不可能「放過」她了!

  「你是個禽獸!」她被他抱得好緊,緊得動彈不得。「我會拚命掙扎!」

  「那你就掙扎吧!」

  「放開我!」

  她不忘做最後的努力,大聲尖叫。

  「要叫等一下讓你叫個夠!」他許下承諾,並且給了她一個帶著邪門的笑容。

  鐘荻蔚在氣憤中還是帶著一絲興奮和期待,她嘴上說得難聽,其實她的心裡又何嘗不是和他一樣,她有點噁心的覺得自己不過是在演戲,是在給自己「事後」找理由的借口。

  他和她一起往床上一躺,他壓在她的身上。「不說話了?舌頭被貓咬掉了?」

  「你勝之不武!」

  「沒有人要和你打仗!」他一邊為她打開衣服的扣子,一邊用眼神作著巡禮。「你真是愈來愈美!」

  她瞪著他。

  「荻蔚!眼神溫柔一點嘛!」

  「要做就快一點!」

  她故作不耐煩的喊道。

  「你會和我一樣的樂在其中。」他脫掉自己的衣服。「哪一次不是這樣呢?」

  她的目光一變,帶著一絲的嬌羞和鼓舞,沒有必要再偽裝下去了。

  她要他的程度就和他要她一樣。

  這一場男女之間的戰役還有得打呢!

  楊亞衡看著咳嗽,臉色有些蒼白,即使連用濃妝也掩蓋不住疲倦神色的鐘荻蔚。

  「你昨天晚上到底做什麼去了?」

  「那是我的私事。」

  「怎麼才一天你就感冒得這麼嚴重了?」

  「現在流行感冒。」她面不改色的說。

  楊亞衡知道自己沒有追問的資格和權利,要不是他知道何啟烈和鐘荻蔚是處於分居的狀況,他願意用他的身家財產去賭,賭何啟烈和鐘荻蔚昨天晚上是在一起度過的,否則不可能這麼巧。

  想到這裡,他研究著她。

  「你看什麼?」她帶著鼻音的問。

  「你有些異樣。」

  「是嗎?」她有些做賊心虛的樣子。

  「不能談嗎?」

  「我不想談。」她一口拒絕。

  「那我就更加好奇了。」

  「你家的事!」她把頭轉開。

  現在是工作人員換景的空檔,鐘荻蔚今天實在沒有工作的情緒,一方面是因為感冒,一方面是因為『累』,何啟烈千不該萬不該把感冒傳染給她。

  但是工作已經排定了,也有一定的進度,否則她早就請假在家休息了,她的老爸、老媽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一夜未歸的事,可見他們是知道她在哪裡。

  她真是夠糗的了。

  楊亞衡看她不知道想什麼想出了神,而且一副體力不勝負荷的樣子。「今天就拍到這裡好了。」

  「算了!速戰速決!」

  「可是今天我拍不出你最美的一面。」

  「我不在乎!只要快點結束。」

  「我在乎!我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鐘荻蔚只覺得頭昏腦脹,她實在好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今天早上她在沒有驚動何啟烈的情況下,偷偷的起身離去,她無法預料他的反應,但是經過了一個刺激、浪漫、火熱的夜,他不該對她還有氣。

  她的確需要休息。

  一個工作人員朝楊亞衡做了個OK的手勢。

  「你沒有問題吧?!」

  「只要你快點拍完。」她站起身。

  今天拍的是一種名牌的手錶,在國外是名牌,但是在台灣還沒有什麼知名度,而現在是要靠鐘荻蔚來襯托名牌,標榜美女名表相得益彰。

  有時她會後悔答應楊亞衡走入這一行,一開始的新鮮感已經消失,剩下的就是姿勢、記詞,重複一次又一次乏味的工作、動作。

  就像這會她站在鏡頭前,雙手托腮,要擺出一副淑女高雅、脫俗的氣質,只要經濟獨立、有信心,對自己的魅力存著肯定態度的女人都適合這種表。

  拍著拍著,忽然有一個人走進現場。

  鐘荻蔚原本當是自己眼花,但是定神一看,她忘了此時此刻她應該有的表情。

  「停!荻蔚!」楊亞衡叫道:「不是這種表情。」

  她還是有些錯愕的樣子。

  楊亞衡順著她的視線一看,才知道何啟烈此時就站在他的左後方。

  何啟烈向楊亞衡點了點頭。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楊亞衡問。

  「只要有心,不會打聽不出來的。」何啟烈看一看荻蔚。「我給她送東西來了。」

  楊亞衡一頭霧水,以前沒有這種情形過。

  鐘荻蔚走近他們,她最好是出面了,免得等一下場面失控,她不希望有任何的笑話發生。

  「你來做什麼?」她偽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同時吸了吸鼻子。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感冒。」他一副意料中的事。「今天早上你也不叫醒我,我那裡有一些感冒藥可以給你,我這趟是來對了。」他將藥交給她。「三餐飯後吃,多休息、多喝開水,我不打擾你工作了。」

  他沒有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來時像一陣風,去時則像一場及時雨,來得快也去得快。

  鐘荻蔚已經傻傻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楊亞衡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看何啟烈又再看看鐘荻蔚。

  今天早上?!

  那麼昨晚一整夜呢?

  何啟烈走走又回頭。「如果你今天還要回我們的家的話,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

  他走了。

  而鐘荻蔚恨不得有個地洞好鑽進去,有些工作人員並不知道她已經結婚的事,她又被一些熱心人士把她和楊亞衡湊在一塊,現在可好了,他們會怎麼想?特別是這會全場鴉雀無聲,氣氛沉悶。

  「荻蔚——」

  「我什麼都不回答!」

  「去做你們的事!」楊亞衡吩咐四周的人回到自己的工作上,他可不希望有一大堆的聽眾。

  人群漸漸的散去,雖然好像是要忙自己的事,但是所有的人全豎起了耳朵。緋聞和醜聞於是一般人最有興趣的東西,可以拿來茶餘飯後消遣的。

  「難怪你今天會這麼『疲倦』!」

  「我感冒了。」她死鴨子嘴硬。

  「只是『感冒』?!」

  「你不覺得你自己問得太多了?」她不耐煩的頭一偏。「越界了吧?!」

  「我知道你們還是夫妻──────」

  「那你就什麼都不必再說!」她非常不禮貌的插嘴道:「不管我和何啟烈做了什麼那也是我們的事。」

  「荻蔚!我以為你們已經無可挽回了!」他失望的說,他還來不及告訴荻蔚他和何啟烈在酒吧碰面,雖然他能瞭解何啟烈愛妻的心情,但是他以為荻蔚應該已經是死了心。

  原來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永遠也不可能得到荻蔚了。

  他的情緒頓時的沉到了谷底。

  「你不要一副死了你最好的朋友的那種表情。」

  「你一輩子都無法體會出我此刻的感覺。」

  鐘荻蔚其實不是體會不出,她也相信「日久生情」這一句話,但是她已經沒有男女之情可以再付出了,何啟烈就是她的唯一,不管風氣再怎麼變,婚外情再怎麼流行,決不會是她!

  她一直有這種自信。

  相信何啟烈也是如此。

  「今天就到此為止。」楊亞衡命令一下,他哪裡還有工作的情緒,他需要一個地方療傷,他需要靜靜的想清楚一些事。「如果你需要人接的話,找何啟烈!」

  她自嘲的一笑,轉身走向化妝室。

  楊亞衡一個黯淡的神情。

  他比死了一最要好的朋友還難過。

  張德奇的身邊挽著一個相貌普通,但文靜、含蓄的女孩,兩人狀似溫馨的走在一起。

  鐘荻蔚正好從一家百貨公司走出來,三個人不經意的撞在一塊。

  「對不起!」鐘荻蔚立刻道歉,結果一看居然是張德奇,而旁邊的女孩卻不是顧欣,難道他們真的完了?!

  張德奇對荻蔚一笑,然後低頭和身邊的女孩交談數句,那女孩溫柔、順從的點了點頭,然後走進百貨公司裡。

  「我叫她先進去逛一會。」

  鐘荻蔚尷尬的點點頭。

  「你不介意站在路邊聊一會吧?!」他詢問道。

  「當然不會!」她立刻說。

  張德奇的表情平靜,沒有做了虧心事的樣子。「她是我一個同事的妹妹,在當會計。人不是很漂亮,但是個性沉靜、內向,我們相處得很愉快。」

  「顧欣呢?」

  「我沒有再去找她。」

  「你明知道她只是做做姿態而已!」荻蔚既替顧欣急,也替張德奇急。「她是愛你的!」

  「荻蔚!有時我不禁要懷疑你是不是真的瞭解她。」他感慨的看看她。「顧欣也許並不像我們所想的這樣,我們都自以為已經碰觸到了她的內心世界,說到了她的內心世界,說不定我們都錯了。」

  「你會和剛剛那位小姐結婚嗎?」

  「可能性很大。」

  「你能忘得了顧欣嗎?如果你只是為了要氣顧欣的話,那對那位小姐就太不公平了。」

  「你小看我了。」

  「你和顧欣有多年深厚的感情!」她實在不想顧欣和張德奇這麼多年的感情譜下休止符,站在朋友的立場,她必須幫他們。

  「那都過去了。」

  「張德奇!你不是寡情的人!」

  「我不是,但是顧欣是。」

  「她一定有苦衷!」荻蔚堅持道。

  「我想她一定是碰到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張德奇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醋意或埋怨,完全的釋懷,完全的坦然。「我除了祝福她之外,實在不想再為她傷感了,她已經做了選擇,我不能再改變她。」

  荻蔚到這會才真正的放棄。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想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了。」

  「你和何啟烈呢?希望不要像我和顧欣一樣。」

  「不會吧!」

  「那就好!你們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

  那個和張德奇一起的小姐已經逛出來了,但是她默默的佇立於一邊,臉上還帶著微笑,沒有等人的不耐煩,或是自己的男伴和其他女人說話時的嫉妒,她始終是一逕的溫柔、大量、沒有心眼的樣子。

  鐘荻蔚再看看那個女孩,她沒有顧欣美,但是她有很多顧欣所沒有的優點,男人如果要娶的話,是應該娶像她這樣的女孩。

  張德奇的抉擇沒有錯。

  今天如果說誰有損失的話,那也是顧欣,因為顧欣失去了一個好男人、好丈夫。

  「你會寄紅帖給我吧?!」

  「那是一定的!決不會漏了你。」

  她歎了一口氣。「我替顧欣可惜。」

  張德奇笑了笑。「那我過去了,不好意思讓她等太久,雖然她沒有什麼脾氣,但是她愈是這樣,我就愈會要求自己,不要讓她受一點委屈或是不快,她真的是個好女孩。」鐘荻蔚真的懂了。

  「如果你看到顧欣,替我帶上我的祝福。」

  「我也會告訴她你已經找到你真正的幸福。」

  張德奇朝荻蔚揮揮手,含笑的走向一直在耐心等他的那個女孩,兩人手牽著手離去。

  鐘荻蔚為之動容。

  其實不管是感情或緣分,誰會跟誰是早就注定好的,無法強求,有些人談了多年戀愛,甚至已經海枯石爛,但是還是沒有結局。

  看開一點吧!

  看淡一點吧!

  人生就是這樣。

  「顧欣!你神秘兮兮的把我帶進房裡幹嘛?」

  因為顧欣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鐘家,所以邱玉娟免不了關心的多詢問了一些有關顧欣的事。顧欣禮貌的回答了一會,然後示意荻蔚到房裡。

  顧欣一進房裡就把她今天帶來的一個大袋子放在桌上,然後表情帶著挑戰和詭異。

  「荻蔚!你自己看看!」

  「什麼東西?」

  「你看了不就知道!」顧欣賣個關子。

  鐘荻蔚打開袋子,原來是一件男人的西裝,她看看顧欣。「你給我看男人的西裝幹嘛?要送人的嗎?要我給你意見嗎?」

  「你仔細的看清楚!」

  「這麼神秘作什麼?!」

  「你不覺得眼熟嗎?」顧欣站到荻蔚的身邊,將西裝從袋子裡拿出來抖開。

  荻蔚認真的打量起這件西裝,而且有愈來愈眼熟的趨勢,既然不會是她父親或弟弟的,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了——何啟烈!

  荻蔚的表情馬上一變,顧欣娶哪裡弄來何啟烈的西裝?顧欣的用意又是什麼?

  「你想到了吧?!」

  「是何啟烈的。」

  「你不好奇為什麼會到我的手上?」顧欣現在的口氣或姿態已經不是荻蔚的最好朋友,倒像是要來向荻蔚搶丈夫的囂張女人。

  顧欣的態度叫荻蔚吃驚不已。

  「荻蔚!這還不夠明顯、清楚嗎?」顧欣一副理所當然、沒有半點羞愧和對不起朋友的罪惡感。「我不想再瞞你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不能再和他這麼下去,你們分居了,該是做一個解決的時候。」

  「我不信!」荻蔚喃喃自語道。

  「你要親眼看道我們在床上才相信嗎?」

  「何啟烈不會這麼對我!」

  「男人!」顧欣笑道。

  荻蔚往床沿一坐,她失神的看著顧欣,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他們不可能會這麼對她的。

  可能嗎?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事嗎?

  「荻蔚!我沒有撒謊的必要。」

  「多久了?」

  「快一年了!」顧欣胡亂的謅出一個時間,反正說幾年效果都是一樣的。鐘荻蔚咬著嘴唇,呼吸顯得不暢而且急促,她正在接受這個訊息,這個「事實」,如果它是事實的話。

  「你希望我怎麼樣?」

  「荻蔚!這個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何啟烈向你承諾過什麼嗎?」

  「他說必須先解決掉和你之間的關係。」

  荻蔚的手抓著床單,何啟烈真是那種男人嗎?如果她對他的瞭解足夠,她相信他不會做出那種事,但是顧欣有憑有據,連何啟烈的西裝都帶來了。

  她到底該相信什麼?

  「荻蔚!這種男人不能要了。」

  「你為什麼到今天才告訴我?」她理智的問。

  顧欣被問住了,她一直以為荻蔚會又哭又鬧的吵著要和何啟烈離婚,但是荻蔚沒有;荻蔚還能冷靜的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不忍心。」

  「那你現在就忍心?!」荻蔚輕哼一聲。「我們到底是怎麼樣的朋友?!」

  「我並不自豪我對你所做的。」

  「你和何啟烈是怎麼開始的?」

  「自然就開始了。」

  「他引誘你?」荻蔚必須知道,否則她會發瘋,她會殺了他們兩個。「他挑逗你?」

  「我們是互相引誘的吧!」顧欣大言不慚道。

  「顧欣!你讓我覺得噁心!」

  「總比你自己發現的好!」

  荻蔚站起身,慢慢的走向梳妝台前,她由鏡中看著顧欣。「我向你是已經決定和我切斷我們的友誼了。」

  「難道你還願意繼續?」

  荻蔚搖頭。

  「所以說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顧欣沒有一點難過的表情,她已經被其他東西蒙蔽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思考。「反正天下沒有永恆不變的感情,即使是友誼。」

  「值得嗎?」

  「你是指何啟烈?」

  「對!我是說何啟烈值得你犧牲掉我們的友誼嗎?」荻蔚真是百思不解。「天底下的男人那麼多,何況你還有個對你此情不渝的張德奇,你沒有理由在跟何啟烈來上一手,你可以拒絕的!你有很多強而有力的拒絕理由,但是你沒有。」

  「現在說這些沒用?」

  「我要知道為什麼!」荻蔚終於失去控制的吼了出來。「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怎能如此的對我?」

  顧欣無話可說的聳聳肩,她也對自己的行為不齒,但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繼續往前。

  「荻蔚!你看著辦吧!」顧欣準備離去。

  鐘荻蔚衝過去拿起被扔在床上的西裝。「請你帶走這一件衣服。」她將衣服交到顧欣的手裡。

  顧欣和荻蔚四目相接。

  「對不起!」顧欣發自內心的一句。

  「你走吧!」荻蔚勉強的說。

  門帶上。

  鐘荻蔚崩潰的趴在桌上哭了個死去活來。

  離婚協議書被鐘荻蔚平攤在桌面上。

  何啟烈不知道這又是什麼新的把戲?那一夜明明好的要命,他甚至相信他和荻蔚馬上就要結束分居的窘境,重新開始一份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結果他等到的是一份離婚協議書。

  「荻蔚!這是什麼意思?」

  「你識字吧?!」

  「你又出狀況!」他敲著桌面。「你要怎麼樣才能滿足?」

  「簽字!」她冷漠道。

  「我不會簽。」

  「那我就馬上讓你戴綠帽子!」她出言威脅道。

  何啟烈真的不知道女人到底是哪種動物?荻蔚原本不是這種無理取鬧、不可理喻又無聊的女人,但是她現在盡做些只有那些女人才會做的事。

  「省掉綠帽子的事,我會先宰了你!」

  「如果我的個性和你一樣的話,那你現在已經死了。」她毫無感情的說:「你不會在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吧?!」

  「我做了什麼?」

  「不要裝了!」

  何啟烈憤怒的一把抓起桌上的離婚協議書,當著荻蔚的面,憤怒的撕成碎片。

  「我可以再寫一份!」

  「那我就再撕!」

  鐘荻蔚眼看似乎談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乾脆起身。「我找律師來和你談。」

  「你找誰來都沒有用!」

  「何啟烈!」她把傷心放進心裡,她決不會做一個感情上的弱者。「很多話我在一開始就和你說清楚了。我無法忍受感情上的不忠實,你有本事走私就不要被我發現,一旦被我發現了,那就什麼都不用再說。」

  「我走私?!」真是天大的冤枉。

  「你還要我來告訴你是和誰嗎?」

  「和誰?!」他問心無愧。

  鐘荻蔚實在不相信何啟烈是這種死不肯認錯,而且死賴到底的男人,或許她不太相信顧欣,但是顧欣沒有必要拿自己的名譽和她們的友誼去下賭注。

  荻蔚再一次的打量著屋子,這一次她走出之後,可能不會有再回來的一天了,她要和這層她生活了三年的屋子永別了。

  「荻蔚!你為什麼不爽快的說出來,說不定這其中有問題、有誤會。」

  「好!」荻蔚也豁出去了,反正她現在是丈夫和好朋友都要一起失去。

  「顧欣!」

  「顧欣?!」

  「我那個最『要好』的朋友!」她咬著牙的刻意強調。「你沒有話說了把?!是她帶著你的西裝,親口來向我表白、招供的,她可能是等不及要做何太太了。」

  何啟烈全弄懂了。

  這一切原來是顧欣的詭計,他的好心竟被她拿去利用,這年頭難道好人真的不能做了嗎?

  但是更令何啟烈生氣的是荻蔚居然不信任他,居然把他想得那麼下流,他再沒品,道德再敗壞,他也不可能會和顧欣發生一點事,荻蔚為什麼不懂呢?這麼些年的瞭解竟不敵顧欣的幾句謊言?

  「荻蔚!你令我痛心。」

  「何啟烈!這句話由我來向你說好嗎?」她惡意的嘲弄道:「無辜、受傷害的人是我。」

  「你一直是個聰明、理智由條理清晰的人,你這一次為什麼會錯得這麼可笑?」

  「你敢說你沒有?!」

  「顧欣是個──────」何啟烈實在不想罵出那麼難聽的字眼。「她有心機,你難道不知道她很高興我們分居嗎?她巴不得我們的關係破裂,但是她沒有想到即使天下的女人全死光了,我也不會對她有一點感覺。」他停了下。「我一直沒有對你提起她對我的幾次『誘惑』,那件西裝我在醫院的停車場來裡借她的,天氣涼,她卻捨棄衣服,企圖用性感的曲線來打動我。「

  荻蔚聽了實在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你如果不信的話,問顧欣。」

  「她說你們私下來往了快一年。」

  「你居然全信了?」

  「我怎麼能不信!」

  何啟烈搖搖頭,他是那麼的相信荻蔚對他的判斷,他以為她會當場駁斥顧欣的說話,站在他的一邊。

  但是她做的卻是去搞了一張離婚協議書來。

  他還能說什麼?

  他忽然對荻蔚和他們的婚姻充滿了絕望。

  「好吧!」他痛下決定。「如果你是真的想離婚的話,麻煩你再去擬一張離婚協議書來,這次我一定簽了,我會讓你自由的。」

  事情急轉直下,令荻蔚措手不及,看何啟烈的悲痛程度,他似乎是真的被顧欣誣賴的,而他現在也真的對她失望了。

  她真的錯怪了他嗎?

  她真的一手毀掉了他們的婚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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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 10:45: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電影院的散場人潮。

  鐘迪安、周妍雲和人潮一塊出來,兩人都被擠得有些灰頭土臉,難得一見的超級強片。

  「叫你去看MTV你不要,和一大群人擠擠的。」

  「MTV哪有到戲院看的臨場感和真正看電影的感覺。」她辯道:「而且兩個人關在一個小房間裡,說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你自己心術不正。」

  「你才是別有居心。」

  鐘迪安禮讓的不和她鬥嘴,反正辯贏了也是輸,倒不如自己保持風度,逞口舌之快是沒有一點好處的。

  兩人默契極佳的一起走向標榜五百CC的木瓜牛乳店,周妍雲還是點她的綠豆沙牛乳,鐘迪安則叫了綜合果汁。

  「你姐夫最近好奇怪,工作的情緒低落,而且動不動的就吼,就罵人。」

  「我姐姐也差不多。」

  「發生了什麼事?」

  「問也問不出來。」他攤攤手。「反正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不會這樣,我姐姐雖不是樂觀開朗型的人,但是也還不至冷冰冰或是暴躁不已,但是最近真的反常了很多。」

  「何大夫也是。」她的眉頭聚攏。

  「小周!你的夢應該醒了吧?!」

  「什麼夢?!」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夢。」他意有所指,而且目光如炬。「我和你說了那麼多他們之間的事,也向你分析過他們的個性和他們之間刻骨銘心,沒什麼可以拆散他們的那種愛情,所以你最好不要做夢了。」

  「我早就不做了。」

  「你沒騙我?!」

  其實周妍雲也不是那麼想不開的女孩,欣賞、崇拜是一回事,真正的相處又是另一回事。更何況鐘迪安這個傢伙很有趣,既幽默又對她呵護備至;她不會傻到把真正對她好的人推拒門外。

  「我吃飽沒事!」她笑道。

  鐘迪安已經有個底了,今年周妍雲就可以自護專畢業,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一對情侶走進禮堂前只要有大致上的瞭解匡可,交往得太深或是太久都是一大致命傷,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周妍雲呢?

  「你畢了業有什麼打算?」

  「當護士啊!」

  「除了當護士呢?」

  「或許再念點書。」

  「不考慮結婚?」

  「我才幾歲啊?!」她不依的囔囔道。「二十二歲而已!這年頭已經很少有女人在二十五歲之前結婚的了。」

  「你不能特別嗎?」

  「我為什麼要特別!」

  「如果給你碰到一個值得的男人呢?」

  「在哪裡?」她立刻做出一副搜尋的樣子。「我沒有看到有這個人嘛!」

  鐘迪安為之氣結,她就是有辦法讓他生氣。

  「小周!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她一副要絕倒的表情。「別逗了!」

  「我不要你考慮太久,明年我就二十九了,二十九歲的男人有習俗不討老婆,所以我希望在今年年底就把事情定下來。」

  「那你可能找錯人了。」她正色的說。

  「我真的找錯了嗎?」他不給她逃避的機會直盯著她。「你還有一段時間可以考慮,可以觀察我。」

  「鐘迪安!這樣我的心理壓力好大。」

  「得了!」他又幽默起來。「你應該要慶幸你已經把自己推銷出去,已經有一個可能的人選,不怕到時候嫁不出去了。」

  「你去死吧!」她低聲咒罵道。

  「你自己好好的想了!」

  「我現在還比較操心何大夫的事。」她暫時把自己的問題放在一邊。「我怕這麼下去的話,對病人或他自己本身都不好,昨天的一個手術他就差點出錯了。」

  鐘迪安搖頭一歎。「女人真是禍水。」

  「活該淹死你們。」

  「我會留意的。」他保證道:「而且我媽媽好像並不擔心的樣子,反正事情早晚會有解決的方法,並且快了。」

  「那就好,不然我每天真是膽戰心驚。」

  「我會知會我姐夫一聲。」

  「不要!」她馬上反對。「我不要特殊的待遇。」

  「隨你了。」他反正拿她沒轍。「也許現在叫你考慮未來還嫌早,但是有空就想想好嗎?」

  「會的啦!」她應道。

  周妍雲知道她該怎麼去做的。

  不過今天無法保證明天,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她只能學著珍惜眼前的一切了。

  顧欣帶著一顆不安的心,但是不安之中又夾雜著興奮,因為約她的人是何啟烈。

  是不是她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呢?

  何啟烈要對她說些什麼呢?

  她入座時,何啟烈只是一臉凝重的抽著煙。「我只說幾句話,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她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顧欣!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我也懶得去研究,更沒有時間去分析你的心。」他顯得自在,處之泰然。「不過不管我和荻蔚會不會因為你惡意的謊言而離婚,反正一定沒有你的份。」

  顧欣臉色一白。

  「我厭惡你這種女人,我寧願去死或是去當和尚也決不會碰你。」

  「何啟烈!你不要太過分!」顧欣開始要保護自己。「你不必把自己捧得那麼高,鐘荻蔚不要的男人我也沒有興趣接手。」

  「那你純粹是看不慣別人好了?」

  「或許說我是在考驗你們夫妻的感情吧!」她狡猾的馬上變了一種心態和一套說法。「你們不是恩愛逾恆,沒有什麼可以拆散的嗎?但是只要一點謊言,你們還不是和所有的夫妻一樣,照常走上分手之途。」

  「你這個爛女人!」

  「請你注意口德!」她冷冷的糾正道。

  「你居然會這樣對自己的朋友!」

  「現在還有什麼朋友的?!」

  何啟烈總算領教到了,顧欣不惜玉石俱焚,反正她什麼都撈不到了,乾脆就毀得一乾二淨,她自己也心裡暢快一些,她根本不在乎去傷到什麼人。

  「你都說完了嗎?」

  「說完了。」

  「很好!」她揚起下巴,高傲的看著他。「輪到我說了。你和荻蔚失去了彼此,但是我還有一個對我忠心不二的張德奇,所以真正該得意的是我,你可以在三、四十年後再和荻蔚回首從前,抱頭痛哭吧!」

  「你沒有心!」

  「不!我曾經有,我也曾經想把我的心獻給你,但是你不要,所以你不能怨我。」

  何啟烈承認自己敗給了顧欣。

  他鬥不過顧欣。

  他鬥不過一個有心機、城府深的女人。

  漫步在仁愛路的林蔭道上,他只有一股濃厚的悲哀感,年也過了,春天也來了,但是他生命中的冬天才剛剛開始。

  他已經不想費心的挽回什麼,他對一切已經寒了心,除非是有奇跡出現了,要不然他和荻蔚之間的愛和婚姻也將隨風而逝了。

  顧欣一離開和何啟烈約定的地點,立刻攔了車趕到張德奇的上班地方,她要告訴他她願意嫁他,她要告訴他她已經不再猶豫了。

  張德奇一定會等她的。

  她有這等把握。

  她心急的在會客室裡來回的踱步,想到以前自己對張德奇的態度和她說過的話,說她一點都不擔心又不太可能,但是她相信只要對他和顏悅色,只要她撒撒嬌,一切就會回到從前。

  她必須這麼想,這麼安慰自己。

  張德奇走進了會客室。

  「德奇!」她激動的喊,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

  「是你。」張德奇淡然的說。

  顧欣滿腔的熱情被澆熄,張德奇的態度和以前完全的不同,徹底的不同。

  「德奇!你不高興見到我嗎?」她撒嬌的問。

  「我很高興見到你,你等一會,我去拿樣東西就來。」他笑著說,然後走出會客室。

  顧欣的心一寬。

  張德奇還是一直在等著她,他根本就無法忘掉她,她現在完全不操心了,他一定是去拿要給她的戒指。然後當場向她求婚,討論結婚的事。

  一定是這樣,不會有錯。

  她的臉上堆滿了笑意,她一直是個勝利者。

  張德奇很快的就來了。「這個給你。」

  顧欣疑惑的接過一張紅帖,是誰的?張德奇給她看這個幹嘛?!莫非是要約她一塊去?還是那個她和他共同的朋友要結婚了?她打開喜帖,一看名字之後,她差點當場給暈了過去。

  「你沒事吧?!」張德奇笑著問。

  「這個叫『王美儀』的是誰?!」

  「我的未婚妻。」

  「你什麼時候訂的婚?」

  「上個月月底。」

  顧欣不知道自己是大笑一場好呢?還是痛快的哭個過癮?

  誰來告訴她該怎麼做呢?

  「顧欣!你好像很意外?」他總算逮到了一個替自己出口氣的機會。「我曾經三番兩次的厚著臉皮求你,你『失蹤』,我等你回來,你每拒絕我一次,我就再試一次,我只差沒有哭著跪下來求你了,你還記得嗎?」

  「那是以前的事!」她急忙澄清。「那時的我不成熟,我沒有想清楚。」

  「現在你成熟,你想清楚了?!」

  她點點頭。

  「不過太晚了!」

  「德奇!」她哀求道。

  「你現在就算叫我上帝也沒有用!」他殘忍的說,但是他並不覺得過分,想想她以前是怎麼對他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覺得自己受夠了,對得起她了,可以解脫了。

  「德奇!不要這樣對我!」手中的喜帖落地,她委屈兮兮的抓著他的手。「過去的我們就當是一場噩夢,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你可以和那個女人解除婚約。」

  「你當你自己是誰?!」

  「我——」她被他問住了。

  「你只是一個冷血、絕情,只顧自己不顧別人感受的女人。」他冷冰冰的看著她,好像今天要清算一切。「我傻了這麼多年,你以為我會傻一輩子嗎?」

  「但是你說你會愛我一輩子。」

  「你值得我用一輩子去愛嗎?」

  顧欣這會才知道她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全輸掉了,不管是友誼或感情,每一個人都要離她而去,沒有人願意要她,連她最有把握的張德奇也是如此。

  「顧欣!不要妄想吃回頭草了。」

  「你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你給過我嗎?」

  「你答應過你一定會娶我!」

  「你居然敢搬出這種話來說?」他搖頭冷笑。「如果你要到五十歲才肯點頭嫁我,我就得無怨無悔的等到你五十歲嗎?如果哪天你移情別戀,我是不是還得自動的拍拍屁股走人,不要礙你的事?」

  「我從來沒有想過嫁別人。」她做違心之論。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

  「我可以發誓!」

  「你發誓就像放屁一樣!」

  「德奇!求求你娶我。」顧欣已經顧不得面子了。「我愛你!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你始終是我唯一考慮的對象!」

  「你真是什麼噁心的話也說得出口。」

  「你如果娶別人怎麼向我父母交代?」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親自向他們解釋。」他不為所動,「他們會諒解我的,倒是你自己,你自求多福吧!」

  沒有希望了。

  張德奇這回是真的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要想說服他了。「顧欣!我不想再說什麼,今天會到這個局面也是你自己惹出來的,雖然我還是不知道你原本一直不願意嫁給我的原因,但是我真正也沒興趣知道了,你自己好好自重,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可以救你了。」

  顧欣沒有回答,落寞的轉身,往會客廳的大門走,她會撐下去的,她不會在他的面前被擊倒。

  她不信她會嫁不出去。

  她要趕在他之前舉行婚禮。

  她要做給大家看,她顧欣的行情正好,沒有什麼好操心的,她要做給每一個人看。

  楊亞衡思前想後了半天,他決定他還是暫時離開台灣比較好,他已經沒有和荻蔚共事的能力了,她是何啟烈的,他一輩子都不要奢望。

  離開是最好的決定,一等他處理好一些大小瑣事,他要立刻回到紐約,離開這個傷心地。

  鐘荻蔚輕敲了敞開的門。

  「不要客套了!進來。」他溫柔的說:「我想我必須告訴你,我馬上要回紐約了,短期內可能不會再回台灣,所以有關你拍廣告或是拍照的那些事宜,我已經交給了一個我信得過的朋友,你大可以放心。」

  「你要走了?」

  「紐約有更好的工作等著我。」

  「也好。」她臉色有些憔悴,但是渾身卻散發出一種強烈的母性光輝。「那裡的工作環境和合作的對象說不定比較適合。」

  「我是為你走的!」

  「不要這麼說!」

  「台灣對我而言是個傷心地!」

  「你太誇大事實了。」

  楊亞衡低下頭,既然談不出結果的話,他乾脆整理他的東西,他似乎一刻也待不下了。

  「我懷孕了。」她丟下一顆炸彈。

  他的手一僵,緩緩的抬起了頭。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懷孕了。」

  「何啟烈的?!」

  「還可能是別人的嗎?」她笑著問。

  「他知道嗎?」

  「不知道!」她疲憊的笑容,害喜的情形並不是很嚴重。「我還沒告訴他。」

  「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鐘荻蔚把顧欣告訴她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說給楊亞衡聽,也把何啟烈的說法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或許楊亞衡可以給她一個建議。

  「荻蔚!按理和我自己的私心,我應該鼓勵你和何啟烈離婚,但是我相信何啟烈,他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你幫他說話?」

  「我只是說出我的觀點。」

  「楊亞衡!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了。」荻蔚對這個男生真是有了另一層新的體認。

  「我希望能得到你,但不是不擇手段。」

  「來生吧!」她打趣道。

  「我以為你來生還是希望和何啟烈。」

  鐘荻蔚忽然的沉默了下來。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我們都差點離婚了,我實在不想告訴他。」

  「荻蔚!你不說他早晚還是會知道,到時等他自己發現了又是一場爭吵,其實我知道你心裡相信的也是他,你為什麼不肯承認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風度,但是他確實是欣賞何啟烈,所以他願意昇華他的愛。「告訴他吧!我還等著當乾爸!」

  荻蔚聳聳肩。

  「我看你也可以從廣告界和拍照這一行退『癮』了。」他瞭然的說:「何啟烈知道你懷了他的小孩之後是不可能再讓你出來拋頭露臉了。」

  「我也決定『退休』了。」

  「荻蔚!不管怎麼樣,我都很高興我們曾經認識、瞭解並進而共事,我一定會記住你的!」

  「說的像生離死別!」

  「荻蔚!你知道我走得很不得已。」

  「楊亞衡!我寧可要你的友誼。」她嚥了口酸水回去,有點想吐。「不是每一對男女都必須做情人,不管你是在台灣還是紐約,你都是我的朋友。」

  「也只有如此了。」

  「大概什麼時候走?」

  「現在得等到你和何啟烈有個美滿的結果才走了。」

  「萬一沒有呢?」

  「那我就有理由不走了。」

  「楊亞衡!多的是美女可以給你挑。」她實在不願意看他這麼執著,有些人對感情就是那麼的死心眼,那麼的腦筋轉不過來。「我不會有內疚感,所以你不要以為我會良心不安。」

  「荻蔚!」

  「好了!不跟你鬼扯了,我要到醫院做檢查。」

  「我陪你去!」

  「你要我跳到黃河裡都洗不清嗎?」她笑罵道:「喝滿月酒的時候再來。」

  「要等那麼久?!」

  「等你這個乾爸飛黃騰達羅!」

  「我一定會去的!」

  鐘荻蔚點點頭,或許她會有好一陣子都不會再見到楊亞衡,不過有離別才有相聚,她會等到那一天的,眼前最重要的是她和何啟烈之間的事。

  他們之間的結要怎麼打開呢?

  又是一個下雨天。

  只是現在是黃昏而不是清晨,但是天色依然陰暗。鐘荻蔚什麼都沒帶,只帶回了她離去時帶的那張相片,她和何啟烈在荷蘭被拍的相片。

  當初走的時候帶走它,現在回來了也應該帶它回來。

  昨晚她接到了顧欣的電話,意外的知道顧欣已經閃電的嫁人,嫁給了一個離了婚有三個小孩的男人,如此戲劇化的轉變叫荻蔚一時啞口無言。

  顧欣還向她承認了她所捏造的事,希望能得到她的諒解,而她也答應了,但是她們所失去的友誼是永遠也不可能會再回來了。

  她不知道何啟烈會不會原諒她。

  他會生她的氣嗎?因為她對他的不信任?

  在等他返家的這段時間,她照例把屋子徹頭徹尾的收拾了乾淨,並且煮上了一頓晚餐。她已經瞭解到做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的可貴之處。

  門開了。

  何啟烈一眼就看到了荻蔚,也看到了那張相片,他原本還納悶相片被她收到哪裡去了,如果今天相片出現了,是不是表示她也會留下來,而他雖然暗自欣喜,但是他還要等她自己說出一件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荻蔚!」

  「啟烈!」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弄了晚飯。」

  「你怎麼會想到回來弄晚飯呢?」

  鐘荻蔚很少有詞窮的時候,但是這會她硬是想不出半個理由,半個她自己說了不會覺得可笑的理由。

  「不會是先禮後兵吧?!」

  「怎麼說?」她不解。

  「先把我餵飽了,然後好哄我簽離婚協議書。」

  她本來要發作,但是忍了下來,搖搖頭。

  何啟烈實在不想逗她,特別是她正在懷孕,他注意著她的腹部,這個愛情結晶是那一夜製造出來的,要不是婦科大夫和沈明偉聊起荻蔚去檢查的事,他也不會知道,沈明偉已經申請要當小孩的乾爸了。

  那一夜他至今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那種火熱的感覺至今仍未消除。

  鐘荻蔚自食惡果,有些委屈的看著他。

  「你坐下吧!不要一直站著!」即使他不是婦科大夫,他也知道孕婦要少動,多休息。

  她看看他,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了?

  「坐下!」他溫柔的壓下她的肩,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什麼話可以坐下來說。」

  「顧欣閃電結婚,但是嫁的人不是張德奇,另外楊亞衡要回紐約去了。」

  「真是叫人意外!」他坐在她的身邊。

  「聽迪安說他和你身邊的一個實習護士已經漸漸的進入了狀況,遠景樂觀。」

  「好消息!」

  「張德奇也結婚了。」

  「還有沒有其他的消息?」他看看她。「一次說完,然後我們把時間拿來談談我們的事。」

  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例如什麼?」

  「例如我們要給小孩取什麼名字。」

  她不得不睜大眼睛了,她半轉過身的看著他,「是誰告訴你的?」

  「我的那些同事都知道我要當爸爸了!」

  「我以為吳大夫不記得我了!」

  「你不是那麼容易叫人遺忘的人。」

  他知道了!她有些好笑的想著,而他也沒有到她家去看她,得等到她自己回來,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呢?而他剛剛也提到了離婚協議書——

  他知道她有小孩了還是想離婚?

  她一驚。

  他被她臉上的驚惶嚇到。「你怎麼了?」

  「你要離婚?!」

  「誰說的?!」

  「那你為什麼不來接我回家?」

  「因為我知道你會回來!」他擁著她的肩。「我要你自己回來,我要你是因為你愛我而回來。」

  「你不怪我誤會你?」

  「我對你從來都沒有氣。」

  她輕輕的往他的肩頭一靠,事情就這麼輕易的雨過天晴,他們找回了自己,也找到了方向。

  更找到了他們日後真正的幸福。

  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腹部,唇則在她的耳畔輕語。

  她被他的話惹得紅了臉。

  「醫生沒說不准吧?!」

  「但是晚餐——」

  「晚餐只好等了。」他抱起了她。

  一場戰爭就這麼的結束了。

  在臥房裡結束了。

  何啟烈和鐘荻蔚帶著剛滿足歲正在牙牙學語和學步的兒子來參加了鐘迪安和周妍雲的婚禮。

  周妍雲拗不過鐘迪安的纏勁,在每天情書、鮮花的攻勢之下,連她自己也沒有預料這麼早會走進禮堂的情況下結了婚。

  婚禮既簡單有隆重。

  張德奇也帶著老婆和小孩來湊熱鬧;他沒娶顧欣是對的,聽說顧欣後來離了婚,在一家酒廊裡當公關小姐,每天紙碎金迷。

  楊亞衡也回來台灣看過他的乾兒子數次,和何啟烈也培養出了一份感情和默契,兩個男人已能勾肩搭背的相稱『哥兒們』了。

  鐘荻蔚至此覺得人生再美好個過了,令她遺憾的只有顧欣,不過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和際遇!

  接著她把視線放在今天的伴娘上,一個素面清麗,長髮及腰的女孩,說不定可以和楊亞衡來電。

  何啟烈知道自己的老婆在打什麼主意。

  「荻蔚!你紅娘還沒有當過癮嗎?」

  「這次一定成!」

  「你哪一次不是這麼說!」

  「看我的!」

  何啟烈沒功夫和老婆抬槓,他那個寶貝兒子正搖搖晃晃的奔向他,他一把抱起兒子,所有的滿足和幸福全寫在了臉上。

  夫復何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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