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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公主擒夫{相公別逃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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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6: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稍晚,驚醒的藍風被窗外傳來的細小說話聲吵醒。聆聽片刻後,他發覺那刻意壓低的嗓音聽來很熟悉。
  
  他將阿曼緊摟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挪開,再輕輕抽出被壓在她頸下的胳膊,翻身起床。
  
  沉睡中的阿曼咕噥了一聲,彷彿不滿他的離開似地又往他身上靠過來,他趕緊將被角塞進她懷裡,以填補自己的空缺。
  
  阿曼滿意地抱著被子繼續沉睡,藍風卻被她那抹甜蜜的微笑吸引了。
  
  他俯身在她噘起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後悄無聲息地穿上衣服開門出去。
  
  今夜月光明朗,藍風走到廊柱邊,看到納葛和納嘉正在跟幾個男人說話。
  
  等看清楚那幾個人的面孔時,藍風不由大吃一驚,他們不是那兩次欲擄走阿曼的黑衣男人嗎?!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藍風狐疑地打量著他們,發現他們神態自若,與納葛說話的口氣也一點都不生疏,於是他靜靜地站在陰影裡觀察他們。
  
  那四個人中像領頭的,也是之前將阿曼接住的高個兒男人說:「今晚我們得多留神這裡,我家娃子(注)在山口處看到了葛山和曲布阿那個王八羔子,說帶了不少人!」
  
  「他們一定是衝著阿曼來的!這次不能再讓他們跑掉,得教訓他們一頓,你說對不對,大哥?」那個曾被藍風擊傷的粗壯男人對著納葛說。
  
  大哥?!藍風一怔,對啊,那男人名叫納果,難道他們是親兄弟?那麼這些「擄人」的行為只是一場鬧劇?難道又是一個騙局?
  
  跨火塘、收下「查爾瓦」、搶親……想到這一切都是事先設計好的騙局時,藍風的心一涼,從樓上翻身躍下落在他們身前。
  
  「啊,你真的會飛呵!」青布包頭上插著一根羽毛的年輕漢子驚訝地叫出聲。其它男人也明顯地對他不凡的身手敬畏有加。
  
  藍風不理會他們驚愕的目光,冷峻地看著納葛道:「我想大王子應該將這幾位正式介紹一下吧?」
  
  他口氣裡毫不掩飾的憤怒令納葛很難堪。
  
  「咳、咳!」他咳嗽數聲鎮靜情緒後,指著那幾個男人逐個介紹。「這是我三弟納左,四弟納山,五弟納果、六弟納川,二弟納嘉你已經認識……」
  
  藍風打斷他嘲弄地說:「其實這幾位我認識得更早,不是嗎?」
  
  兄弟幾個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那四兄弟的頭兒,看來深沉聰敏的納左對藍風說:「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麼,那樣做只是為了幫助阿曼達成她的心願。」
  
  「幫助?」藍風雙眉抖挑。
  
  一看場面不合,大王子納葛低聲對藍風說:「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別吵醒阿曼,能否換個地方坐下好好談?」
  
  藍風點頭,於是納葛將大夥兒帶到自己的小樓。
  
  一等坐定,兄弟們也不再隱諱,七嘴八舌地將經過大概講了一遍,藍風注意到在講述中,他們每個人都很少對自己的行為辯解,只是為阿曼說話。
  
  與這兄弟六人一席深談,令藍風對這幾位哥哥對妹妹的縱容和維護有了更深的暸解,由他們的態度和口氣不難發現,他們很愛妹妹,只要是阿曼要的東西,他們就是豁出生命也會為她取得。
  
  雖然他理解這些哥哥們對妹妹的溺愛,但卻不能平息心頭的怒火,畢竟受愚弄的人是他!
  
  他語氣充滿譏誚地說:「難怪她不讓我傷害你們!你們實在太縱容她,居然兄妹合力演了這出騙夫戲!」
  
  「她愛你,你不能以此傷害她!」兄弟中最少說話,也最粗壯的老四納山目光炯炯地看著藍風,彷彿在警告他如果傷害了阿曼,他將跟他算帳似的。
  
  藍風不悅地說:「你將她扔到空中時,為何沒想過會傷害她?」
  
  納山看看三哥納左。「因為我知道三哥能夠接住她。」
  
  「可你有沒有想過那樣做會嚇到阿曼?」他不能原諒這個蠻漢在樹林裡將阿曼突然拋起的行為,那確實嚇壞了阿曼。
  
  納山囁囁地不知說了句什麼。
  
  納葛插言道:「藍風,你要理解阿曼,她的出發點是好的……」
  
  「怎麼會是好的?將一個男人的自尊踩在腳下,這出發點是好的嗎?」藍風憤怒地打斷他的話,怒氣沖沖地看著他們。
  
  這時老三納左毫不客氣地說出一席話直擊要害。「這你能怪阿曼嗎?你從她十三歲起就糾纏著她不放,讓她愛上了你的「幽靈」。她生活在虛幻的愛情世界裡整整五年,難道她不痛苦嗎?!
  
  你認為她欺騙你,但你可曾想過,如果她不用這種方式留住你,你會待在她身邊嗎?你會注意到她嗎?你現在覺得被我們耍弄,於是恨我們,可是我們不過是不想讓她在虛幻的世界裡耗盡青春,想幫助她得到快樂,我們錯了嗎?
  
  如果換成是你,你能眼見著自己疼愛的小妹在期待與失望、夢境與現實的折磨中受苦而無動於衷嗎?!」
  
  顯然,這正是他們合力幫助阿曼的根本原因,但仍不能被藍風接受。
  
  他苦澀地問:「她在夢裡夢見的人真的是我嗎?我真是那個「幽靈」嗎?」
  
  納左毫不退讓地說:「阿曼說是,畢摩也說是,那就一定是!」
  
  「先不要忙著記恨阿曼或其它人,仇恨會掩蔽你的智能。靜下來聽聽你的心聲吧!」畢竟見多識廣,納葛並不感情用事,他客觀地勸導藍風:「阿曼是我們的親妹妹,我們看著她長大,她從來不會撒謊,更無害人之心。」
  
  最魯莽的納果說:「如果說世界上還有單純善良的人,那她就是阿曼!」
  
  ******
  
  夜深沉,熟睡中的阿曼突然被一股突如其來的不安驚醒,她猛地睜開眼睛。
  
  「藍風!」她往身側摸去,床上沒人!一陣恐懼襲上心頭,她拉緊被子坐了起來。
  
  就在這時,「擦」的一聲,床邊的油燈被點燃。衣著整齊的藍風正坐在桌邊,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藍風,你怎麼了?幹嘛坐在那裡?」阿曼驚訝地問,準備掀開被子下床。
  
  藍風立即阻止她。「妳不用起來,我只是想在走以前跟妳說幾句話。」
  
  「走?你要去哪裡?!」藍風冷淡的表情令她害怕,而他說的話也讓她迷糊。
  
  「去我該去的地方。」藍風彷彿沒有看到她畏縮的表情,冷冷地說:「臨走前我只希望聽妳對我說一次真話,妳能答應嗎?」
  
  阿曼的心在墜落、彷彿直直落向那深不見底的冰湖。她顫著聲說:「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沒有對你說實話?」
  
  藍風的眼裡精光閃爍,他咬牙切齒地問:「妳有嗎?」
  
  看到他鐵青的臉色,阿曼慌忙地說:「我就是一開始時沒有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想讓你送我回家嘛!」
  
  「還有呢?」
  
  「還有?」阿曼從夢中驚醒,早已慌了神,不懂為何入睡前情意綿綿的丈夫,睜開眼時卻變成一個凶狠的陌生人?
  
  她苦惱地皺著眉頭問:「藍風,你怎麼了?為什麼你說的話我都聽不僅?」
  
  藍風心頭的火氣更大了,他擱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努力克制心頭的怒氣。「聽不懂?妳是不是要我把妳那四個哥哥找來對質?」
  
  「啊!」阿曼驚呼一聲,終於明白藍風為什麼生氣,她驚慌地說:「我本來想要告訴你的……」
  
  「本來?!」藍風站起來,怒視著她說:「什麼時候?在妳要他們裝作強盜圍攻妳時?在妳要他們逼我完成所謂的「搶妻」鬧劇時?在妳設圈套讓我抱妳跨火塘時?還是送我披風時?或者,是在將妳寶貴的童貞獻給我時?」
  
  藍風的聲音越來越大,怒氣也越來越高張,而阿曼在聽到他一聲聲的指控時,臉上血色盡褪,蒼白如紙。
  
  隨著他語氣的加重,她覺得從他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鐵鏈一樣絞在她心上,越絞越緊,讓她痛不欲生。
  
  她想辯解,可是那些都是事實;她想告訴他那樣做只是為了得到他,因為她愛他!可是所有的話都堵在她的心頭,被那絞繩勒得無法吐出來。
  
  見她滿面淒然,藍風也很痛苦,但她一再的欺騙實在讓他寒了心,況且這個婚禮對他來說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此刻就更加覺得是出鬧劇了。
  
  於是他繼續惡狠狠地說:「從一開始妳就在佈局,從頭到尾妳都把我當作一個傻子!我無法相信妳居然敢這樣對我。妳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得到你的愛……」阿曼惶恐地說。
  
  「哼!」藍風冷哼一聲。「欺騙得來的婚姻會有真愛嗎?」說著他憤然轉身。
  
  「藍風!」阿曼不能讓他就這麼走掉,更不能讓他帶著對自己的誤會走掉,於是她大喊一聲,從床上跳下來,拉住他的手。
  
  「藍風,你不能這樣走掉,你得聽我把話講完……」
  
  藍風回頭,看到她袒露著身體,還光著腳站在冰冷的地上,心頭不由又竄起了另一種火焰。
  
  他惱怒地痛恨起自己,即使在這令他失望和生氣的時候,她的身體和她的美麗依然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穿上衣服!」他惱羞成怒地嘶聲低吼。
  
  早已被他的怒氣嚇得四肢發軟的阿曼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抹胸,她又羞又急地看著他,說:「你別走,讓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藍風沉默地走回床邊的木凳坐下,看著她隨意地套上一條燈籠褲,又將那件薄紗睡衣穿上。
  
  即使在他充滿恨意的目光下,即使她非常害怕,阿曼的動作依然優雅大方,那頭亮眼的秀髮隨著她的動作飄灑著,她繫緊腰帶,站在藍風面前。
  
  她的眼淚和恐懼像鞭子一樣抽在藍風心上,他彎腰粗魯地扯出一雙絨布繡花軟鞋扔在她腳邊,嘎聲命令道:「穿上!」
  
  阿曼急忙將腳套進鞋裡,急切地說:「藍風,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愛你……」
  
  「不要再說愛!」藍風打斷她,厲聲說:「這是愛嗎?不,這不是愛!愛首先是尊重!妳對我尊重嗎?妳將我玩弄在股掌之中,一再的欺騙我,將我們的感情當作一場鬧劇!妳以為身為公主就可以隨意玩弄別人的感情嗎?」
  
  「不,我、我沒有玩弄,那……那也不是鬧劇!」阿曼痛苦地說著,無助的眼淚似決堤的江水般滔滔不絕地流下。她跪在藍風的膝前,抓住他擱在膝蓋上的手。
  
  可是藍風將她的手甩開,毫不同情地轉開臉。
  
  天哪,這是那個在馬上將她擁入懷裡安撫、在木屋裡抱著她度過夜晚、在她哭泣時對她輕言細語,為她擦拭眼淚的藍風嗎?不,他不是!現在坐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滿懷怨恨,他不願意聽她訴說事實,甚至根本不想聽她說任何話。
  
  阿曼心如刀割,她努力壓抑住恐慌和傷心的感覺,想恢復往日的鎮靜。全黔嶺的人都知道她阿曼公主向來是頑固又驕縱,被她的阿爸和六個哥哥寵壞的女孩,但大家也都承認,她是一個善良甜美的好姑娘,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不是嗎?
  
  這次她也許真的做錯了,可是藍風沒有理由不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那妳說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是我?」藍風口氣生硬地問。
  
  哦,感謝天神,他真的給我機會了。阿曼寬慰地吁了口氣,帶著贖罪的心情,跪坐在腳後跟上,將十三歲起就困擾著她的夢境,及最近夢中情景突變,求教於畢摩而得知偈語等過程,詳細地告訴他。
  
  她還告訴藍風,自己已經在黔江邊尋找、等待他近十天,那天終於在謀山驛館附近與他不期而遇。
  
  講到這裡,阿曼毫不掩飾喜悅地說:「遇見你的那天,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令藍風深受感動,但他仍面容冷漠地問:「那天樹林裡的打鬥又怎麼說?」
  
  阿曼急忙說:「那天,我的護衛陪我去驛館找你,走到山道上,遇見我的四個哥哥,他們是因為聽說葛山要抓我而趕去渡口想帶我回家的……可是我已經找到了你,怎麼能輕易跟他們走呢?」
  
  「所以他們要抓妳是真的?」藍風不帶感情地問。其實他已經從安潔相納葛的口中得知,阿曼長大後一直是黔嶺王的對手們欲綁架的對象,所以阿曼才一直被保護得那麼好。
  
  阿曼抬頭看著他毫無表情的臉,誠實地說:「沒錯,是真的,如果那天你沒有出現,我一定被他們帶回家了……」
  
  藍風諱莫如深地看著她說:「那如果妳被他們帶回家,妳是否就不會再到處找我,即便我是妳夢裡的那個人?」
  
  「不!」見藍風終於肯看著自己,阿曼心情一陣激動,她熱切地說:「我不會放棄你的!而且我知道你的身世,我一定會去大琊國王宮找你的……」
  
  藍風嗤鼻一笑。「妳以為大琊國王宮是隨便進出的嗎?」
  
  阿曼認真地說:「不,我知道不容易,但是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況且——」她眼睛一亮。「我還有你的王后可以求呢!」
  
  聽到她堅定自信的話語,看著她慧黠的笑容,藍風發現心裡的怒氣正在漸漸消散,他趕緊轉開視線,重新凝聚心中的怒火,因為他不想這麼快就原諒她。
  
  「那幾個在樹林裡跟蹤我們的人,是誰?」
  
  「是奉父王之命保護我的護衛……就是他們陪我到謀山的。」
  
  「妳居然敢騙我說他們是獵戶?!」想到自己居然被這小女人耍得團團轉,藍風的氣再度燃起。「是妳暗示他們不許再跟蹤,所以他們才離開的?」
  
  阿曼默默地點點頭。
  
  「那披風呢?妳早算計好我會答應送妳回家嗎?」
  
  「不,那是我叫人送到江邊給我,因為我想一找到你就給你。」
  
  藍風嘲弄地說:「哼,為了我,妳還真費了不少心思!」
  
  阿曼紅了眼睛,低聲承認道:「沒錯。可是如果我不那樣做的話,你的眼裡會看到我的存在嗎?你的心裡會有我的影子嗎?」
  
  藍風撇撇嘴,加重揶揄的語氣。「妳以為現在我已經看到了妳,心裡已經有妳了嗎?」
  
  他的語氣很傷人,但阿曼還是勇敢地看著他說:「是的,我相信是的……」
  
  「就憑這點自以為是,妳就敢一再欺騙我?」藍風語氣低沉地說。阿曼的坦率直搗他的心防,令他又愛又恨!他轉開眼,直愣愣地盯著跳動的燈火。
  
  聞言,阿曼眼裡的光彩消失了。她很想握住藍風的手,告訴他她不是真的想欺騙他,可是她不敢,只能淒惶地問:「藍風,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藍風過了很久才說:「欺騙就是欺騙,沒有什麼可以原諒的。」
  
  然後他站起來,越過阿曼往門外走去。
  
  此刻的阿曼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去抓住他,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他了!由於她的任性和輕率,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最親密的人!
  
  此刻,流不盡的眼淚難洗她心頭的痛苦,說不完的歉疚道不盡她滿腹的悔恨,千萬句的呼喚難挽回那離去的腳步。
  
  不知道跪在那裡多久,阿曼突然看見床邊懸掛的披風,那件她懷著期待和幸福的心情一針一線繡製成的「查爾瓦」。
  
  她不由想起他們在木屋時,藍風曾說過的話:「等我離開妳後,我會盡量忘掉妳……」
  
  他現在已經離開她,那麼他一定在努力忘掉她……有什麼比被心上人忘掉更痛苦的事呢?!
  
  不,他不能忘掉我!我不能讓他忘掉我!不能!我是他的妻子,我愛他,今生今世我都不能讓他忘掉我!
  
  她猛地站起來,取下「查爾瓦」匆匆往樓下奔去。
  
  ******
  
  清風冷月,寂靜的山嶺間響起了細碎的蹄聲。
  
  阿曼戰戰兢兢地握著馬僮為她拴上的長長韁繩,牽著飛羽走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上。蒼峻的大山,黑黝黝的森林,密密矮矮的林莽……這一切熟悉的景色在夜色中顯得猙獰可怖,再加上對馬的恐懼,她全身的每一條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飛羽,我……哦,我知道你不……不會傷害我,可是我還是好怕你喔……」她近似哭泣般地背對著馬頭低聲說。
  
  「你不要氣我就這樣把你拉出來……因、因為我要、要把你送還給你的主人。他已經走了,因為他——他找不到你,所以我要把你送還給他……他很生氣,生我的氣,可……可是我真的沒有想要惹他生氣的……找到他後,你就隨他去吧。」
  
  涼涼的山風吹過,阿曼哆嗦著打了個噴嚏,她吸吸鼻子,又說:「我不該欺騙他,讓他……他對我失去信任。現在他走了,我送你去找他,但是你們不要忘記我,好嗎?我也不會忘記你們。如果可以,我會去看你們的……」
  
  她不停說話為自己壯膽,也發洩心裡的委屈。
  
  好像懂得她的恐懼似的,飛羽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靠近過她,只是安靜順從地按她的要求跟著她走。
  
  因為滿心的憂傷和一心想著要追上藍風,她匆忙出門時忘了身上只穿著薄紗睡裙和軟底鞋,根本不適合外出。此刻沁涼的冷風令她不住地打著寒顫。
  
  我得趕快找到他!把飛羽還給他!現在她明白自己的任性欺瞞傷害了藍風,將他對自己的愛扼殺了,於是她不再苛求藍風愛自己,她只希望他永遠不要忘記她,而要他做到這點,她就得放他自由,否則他只會更加恨自己……
  
  她知道飛羽被哥哥們藏在王族所屬的馬廄裡,藍風決計找不到。於是她先到莊園後院的馬廄,喚醒熟睡的馬僮,讓他幫忙為飛羽安放馬鞍並加了長韁繩,然後提心吊膽地拉著韁繩出門。
  
  守衛們看到公主天未亮就出堡,而且還牽著平日最讓她恐懼的駿馬,雖感到十分詫異,但也不能說什麼,只能為她開門放行。
  
  離開了熟悉安全的莊園,阿曼並沒有膽怯,她沿著通往黔江的山道快步走去。
  
  她相信藍風一定會先去七星堡找他的國王,那麼他就得到黔江去搭渡船,沒有馬,他可能跑不快,而且阿曼知道渡船要到日出時才會開船。
  
  她一定要趕上他!
  
  越往下走,沾滿露水的山路越加泥濘崎嶇,她已經絆倒好幾次了,腳上的扭傷也隱隱作痛,但她依然堅定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星月淡去,破曉了。
  
  山下的村落已清晰可見,但離黔江渡口仍有很長很長的路,她著急地希望能騎馬飛奔,可是沒有藍風在身邊,她哪有勇氣靠近飛羽?
  
  想到藍風對自己的鄙視和恨意,阿曼禁不住傷心落淚,但她一點都不怨他,還是很喜歡他崇拜他。在她眼裡藍風是天下最能幹的男人,她相信無論多大的難事他都能應付自如,彷彿天下沒有難住他的事。
  
  在她心裡,她也會永遠記得那個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的男人,那個手捏繡花針為她挑剌裹傷的男人。
  
  「喔,藍風,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你!」
  
  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回憶著與藍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阿曼忘了寒冷,忘了恐懼,她深情地對著空寂的山林低聲述說對藍風的愛語,多麼渴望山風能將她的話傳到早已走得遠遠的藍風耳裡。
  
  突然,她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起先她以為是藍風,但又想到藍風沒有馬,而且他已經離開很久了,不可能還在她身後。
  
  「會是哥哥嗎?」當她想到可能是哥哥們追來時,不禁有點高興,因為哥哥們可以幫她把飛羽送去黔江邊給藍風。
  
  於是她急切地回頭張望。果真在拂曉的晨曦中,她看到婉蜒盤桓的山道上,有一隊人馬正急速地朝自己飛奔而來。
  
  「哦,一定是哥哥!」阿曼心喜地想要大聲喊他們,可是當她瞇起眼睛仔細看時,竟看到領頭的葛山,再看他身邊那個粗壯的男人,她的心涼透了。
  
  「曲涅蒙王子?!」她驚呼一聲,身上竄過一陣哆嗦。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飛羽靠近,彷彿飛羽是此刻唯一可以幫助她抵擋惡魔的救星。
  
  天哪,他們一定在這裡守候多時了,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該怎麼辦?雖然山道彎曲,他們距離還很遠,但以他們的速度,自己怎麼也逃不掉的!
  
  阿曼四處尋覓,想找一個山洞藏身,或找一處灌木躲起來,可是她舉目四望,滿山的密林,哪裡有山洞?
  
  於是她費力地牽著飛羽往路邊的叢林走去,希望能躲過這一劫,可是才走幾步就發現行不通,因為那裡荊棘叢生,才走進去,她的頭髮和衣服都被刮破,護著臉的胳膊也被劃出了血痕,而高大的飛羽也寸步難行。
  
  她只好退出來,可是這一耽擱,那隊人馬更近了。
  
  她清楚地看見在葛山和曲涅蒙大王子曲布阿臉上得意而淫蕩的笑容。
  
  作者註:「娃子」即指私家奴隸,諾蘇族的奴隸制度非常長久,一直延續列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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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天哪!藍風你在哪裡?快來救我啊!」她急切地低喊著。
  
  震耳的馬蹄聲更清晰了,對那幫惡人的恐懼戰勝了對馬的恐懼,阿曼橫下心,哆嗦著靠在飛羽身邊,顫聲說:「飛羽,求你不要讓我摔下來,我以後一定好好地對你,不再怕你、罵你,請你帶我去找你的主人,好嗎?」
  
  說完,她奮力抓住馬鞍往馬背上爬去,可是馬太高,她爬不上去。
  
  「哦,飛羽,求你讓我上去吧……」她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天神救我!飛羽,救我!」阿曼喃喃地念著,將飛羽牽到路邊的石頭前,站上去閉著眼睛奮力一躍,果真躍上了馬背,可是用力太猛,她竟從馬的另一側摔了下來。
  
  「喔,我真是個大笨蛋!」她憤怒地罵著自己,再次繞過馬身,站在石頭上。
  
  此時她已經可以聽見葛山的聲音了。
  
  「阿曼,妳跑不了的,那是匹大馬,是妳從小就害怕的大馬耶!」
  
  「可惡!」阿曼心裡咒罵著,憤怒再次戰勝恐懼,她再一次往飛羽背上躍。這次,她沒有失敗,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飛羽,快跑,不要讓那些壞蛋抓到我!」她學藍風的樣子,抓起馬韁一提。
  
  人日「寶馬通人性」,此話一點也不錯,當阿曼才在馬背上坐穩,飛羽已經邁步揚蹄,踏著矯健的步伐,往山下奔去。
  
  阿曼身子歪斜,趕緊抓住韁繩,伏在馬背上隨著牠的節奏顛簸,心裡默默地祈禱:「萬能的天神救我!慈祥的畢摩救我!親愛的阿爸阿哥救我!我不要被那些惡魔抓住!我就是死也不要讓他們碰我!」
  
  沒跑多久,她就發現飛羽是匹非常聰明的馬,自己根本不用控制牠,牠知道如何避開追捕,自己只需坐穩就行。
  
  於是她努力坐好,不斷地祈禱著,希望天神能保佑她躲進村落,逃過此劫。
  
  可是她的祈禱沒有靈驗,在她前方突然竄出一隊人馬,堵住了通往村莊的路,領頭的正是無惡不作的大淫棍曲布阿。
  
  前有淫棍,後有色狼!阿曼身上的血液瞬間被冷凍似地凝固了。
  
  就在她自忖無路可逃時,飛羽突然長嘶一聲,掉頭往右邊的岩石奔去。
  
  兩個惡魔狂笑著率眾朝她包夾追來。
  
  但飛羽的速度是那些尋常馬匹根本無法比的,所以他們始終無法追上她,一大群人馬在山嶺上拚命追逐。
  
  「放箭射馬吧!」葛林高聲喊。
  
  曲布阿立即大吼:「不行,你看不出那是一匹寶馬嗎?老子美人駿馬都要!」
  
  「可是天亮了,山虎會發現的……」有人提醒。
  
  「怕什麼?!他們離我們遠著呢!」色迷心竅的曲布阿狂妄地大叫。
  
  阿曼聽這無恥之徒居然還想奪藍風的愛馬,早已怒火中燒,但她無暇回頭,也不敢開口罵他們,怕自己一分心會從馬上摔下。她全神貫注地維持自己在馬背上的平衡,本能地回憶起八歲前所學的騎馬要領。
  
  倉促奔跑中,阿曼已經分不清她目前所處的位置和奔跑的方向,只知道飛羽正帶著她往相反的方向跑,而她此刻也只求離開那幫壞蛋越遠越好。
  
  曲布阿仗著人多,眼看無法追上她,就高聲命令手下分散開來圍堵飛羽。
  
  「老子要活人活馬!」他狂叫。
  
  面對包圍,飛羽馱著阿曼突破了一個缺口,往另一側較為開闊的高坡奔去。
  
  曲布阿得意地下達命令。「散開,將她圍住!那裡是個懸崖,看她還能往哪裡跑?!」多次潛入黔嶺王的領地,他對這一帶地形早已熟記於心。
  
  阿曼不理會他,仍然由著飛羽將她帶上光禿禿的山崗。
  
  這裡果真是處懸崖,飛羽焦躁地停在崖邊仰首悲鳴。
  
  面對腳下松濤起伏的山谷,阿曼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很高興,因為她寧願死,也不要被他們抓住。
  
  而當她抬頭遠眺時,發現她對面的那片茶山上正是她的家——「黔嶺王族」莊園。
  
  阿曼從沒來過這裡,今天才發現,從這裡看過去,她的家竟是如此清晰美麗。此刻,朝陽從薄雲中透出,將一抹五色霞光揮灑在翠綠環繞的城堡上,使之如詩如畫。
  
  阿曼不理會已經逼近的危險,面對眼前的懸崖和美麗的莊園,心情異常平靜。
  
  沒有失望、沒有恐懼、也沒有憂慮,她知道這是天神的旨意,讓她在失去心愛的丈夫後,死在她可愛的家園。
  
  她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對藍風說一聲「對不起」……
  
  ******
  
  拂曉前,是露水最重的時候,山林裡環繞著一層薄薄的白霧,淡淡的月光從枝枒間隱約顯露出來,斜映在霧氣上,泛出幾絲淡藍的光暉。一對野斑鳩緊緊依偎站在松樹枝上,風一吹,就有水珠子從松針上灑落下來,冷得牠們淒楚地叫了幾聲:「咕咕咕——咕。」
  
  那叫聲令寂靜的山嶺陡增幾分淒涼,坐在山泉邊的藍風聞聲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聽阿曼講完一切後,他離開了房間。因為他無法在阿曼悲傷的目光下思考,更無法面對她的美麗而無動於衷,但此刻的他需要獨自冷靜地思考。
  
  短短幾天來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也太離奇,於是,他來到無人的山裡,面對那一彎淡淡的月亮和寂靜的山林,整理心中的紊亂。
  
  望著山間隱約可見的盤山小道,藍風知道如果自己願意,他可以沿著這條小道一直走去,走到黔江邊,搭乘清晨的渡船離開黔嶺到七星堡去。等找到他的國王和夥伴們後,永遠不要再回到這裡,永遠將這裡的一切忘掉,就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麼,他的生活依然會像以前一樣愜意而自在。
  
  可是,他能做到嗎?他可以忘記阿曼,當這裡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不、他做不到!他不可能離開阿曼獨自回大琊國。而且他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也都將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腦海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離開愛馬固然令他十分不捨,但離開阿曼更令他心痛欲裂,可是想到她對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戲弄與欺騙,他的自尊心又受不了……
  
  阿曼今晚再次講起她的夢,這次他聽得很認真,卻更令他震撼。自己居然從她十三歲起就闖入她的夢境,成為她苦戀多年的「夢中情人」,他覺得匪夷所思,她說的是真的嗎?
  
  想到她有可能是騙他時,他感到背脊升起了一股寒意,但是幾乎同時,他眼前浮現了阿曼清澈坦然的雙眼,任性卻毫無心機的笑靨。還有從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大聲宣告「你是我的」。而後,她也從來沒有隱諱對他的佔有慾。在他們洞房時,她全心地付出,表現出的強烈情感和如火般的熱情也是真實的,那激情同樣深深地鐫刻在他的心底。
  
  藍風對自己說:「不,阿曼不可能編造出那樣的夢境,我也絕對不會愛上一個攻於心計的女人!」
  
  愛?對她的情感是愛嗎?藍風仔細思考著。
  
  不管他承不承認,對阿曼的愛其實早已在他心中萌芽,如同腳下的清泉水般清澈見底,汩汩流淌在他的心中。當他一次次細心地為她包裹傷口時、當他心急如焚地想拯救她於危難時、當她的淚水如重錘般砸在他胸口令他感到疼痛時,他已經愛上了她。只不過他一直刻意抑制,拒絕正視它的存在而已……
  
  確定自己對阿曼的情感後,藍風覺得需要找個人談談,而那個人正是將自己身上從未示人的護身偈語告訴阿曼的人。
  
  於是他匆匆回到莊院,向守門的衛士打聽畢摩的住處。然後按照衛士的指引,往設立在山崗上的神殿急步奔去。
  
  儘管夜已深,畢摩仍未休息,並且對藍風的出現絲毫不感意外。
  
  藍風也不客氣,行禮後,開門見山地說明深夜造訪的原因。畢摩對他終於明白自己情意感到欣慰,並解答藍風不少的問題。
  
  兩人正相談甚歡時,畢摩突然臉色微變,要他回去照顧阿曼,但卻不告訴他原因。
  
  懷著釋然又急切的心情,藍風趕回房間,只覺得有滿腹的話要對阿曼說。
  
  可是阿曼不在屋內,他看到她的衣服鞋子還在,燈也沒熄滅,心想她不可能走遠,也許是她心裡有委屈而到她父王或者哪個哥哥處尋找安慰去了,於是他坐在床沿等她。
  
  房裡十分寂靜,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便是燈芯偶爾發出的啪啪聲。油燈裡的火焰又長又明亮,燈影緩緩地沿著牆壁往上爬。
  
  藍風的心情突然變得十分煩躁,而且有種非常不安的感覺,他推開窗戶,發現天已破曉。
  
  「她到底去了哪裡?」他吹滅了燈火,決定出去找她。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了,納葛緊張地喊他:「藍風,快跟我們走!」
  
  看到一向都很穩重的納葛慌亂的神情,藍風吃驚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這混蛋!」納山突然從納葛的身後擠進來,忿恨不平地罵道:「我們將她好好地保護了十八年,才交給你一個晚上她就出事,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該死的就得償命!」
  
  「阿曼?」藍風身上的血液彷彿突然流盡,他臉色煞白地一把抓住納山說:「阿曼怎麼啦?我正在等她……」
  
  「你這小子還裝蒜!」納山說著揮動起拳頭。
  
  藍風一把抓住他的拳頭厲聲問:「阿曼到底怎麼了?」
  
  「納山,不要再吵,沒時間了!」納葛拉住四弟,匆匆對藍風說:「馬廄小廝來報,阿曼牽走了你的坐騎說要把牠送還給你。小廝起先以為你們一時興起好玩,便未來報,後來想想不妥,才來找我,我們查問門衛,說阿曼早已帶馬離開了。」
  
  「牽馬?老天,阿曼怕馬呀!」藍風震驚得無法想像,阿曼如何能獨自牽著飛羽走在夜路上。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竟逼得她三更半夜去那個十年來她都不曾進去過的馬廄,更別說還牽走那令她怕得要死的畜生!」納山低沉的嗓音裡充滿了憤怒。
  
  藍風心裡立刻明白,阿曼一定以為他一氣之下離開了,想牽馬去追他!
  
  唉,這個小傻瓜!他暗歎一聲,也不再說話,搶先往門外奔去。
  
  「接著,騎這匹馬!」早已等在院裡的納嘉,一看到他就沒好氣地扔給他一付韁繩。而其它兄弟們個個面色難看,看著他的樣子彷彿想將他五馬分屍。
  
  納葛輕聲對大家說:「安靜,不要驚動了阿爸,出去後再騎馬!」
  
  說完,輕輕牽著馬走出了莊門,其它人也靜悄悄地跟著。
  
  莊外已經有一隊武裝好的兵馬在等待,看到他們出來,便紛紛上馬。
  
  納葛問藍風:「阿曼會往哪裡去追你?」
  
  「黔江渡口。」藍風簡潔地回答並翻身上馬。此刻他無心理會那些惡狠狠的目光,他心裡早已被悔恨愧疚和焦慮所佔滿。
  
  納葛命令道:「我們分兩路,一路由我帶領去黔江,一路由納嘉帶領往蒲武,萬一阿曼被葛林抓住,那他一定會往那邊逃。」
  
  無人說話,很有秩序地分成兩隊,往山下走去。一直到離開莊園很遠後,納葛才允許大家放馬奔馳,而納嘉帶領的那隊人馬也由岔道往西奔去。
  
  晨曦顯露,東方天際出現了一抹亮麗的紅雲,整個山嶺都沐浴在彩霞之中。但驅馬奔馳的人們誰也無心於眼前的美景,此刻,還有什麼比找回他們的阿曼公主更重要呢?
  
  藍風更是憂心如焚,他恨不得能馬上飛越山嶺,奔到黔江邊。可是他此刻騎在胯下的不是他那日行千里的寶馬,儘管牠已經竭盡全力奔跑,仍令藍風充滿了挫敗感。
  
  就在這時,一聲熟悉的馬嘶聲傳來,藍風立即停住了馬。
  
  「飛羽!是阿曼!」藍風大聲地告訴納葛等人,他們都停馬傾聽辨別著方向,然後納葛的臉色變了。
  
  「老天,北面是絕壁啊!」納山最先點破了大家不敢說出來的事實。
  
  藍風轉眼看著納葛,希望得到證實。
  
  「沒錯,那裡是絕壁!」納葛沉痛地說。「希望只是你的馬在那裡。」
  
  藍風沒說話,他掉轉馬頭往北面奔去,他知道阿曼一定與飛羽在一起。
  
  於是大家都跟著他調轉馬頭往那裡奔去。
  
  接著,又傳來一聲聲飛羽的嘶鳴,那聲聲悲鳴令藍風、納葛等人更加用力地催趕著坐騎,而藍風心膽欲裂,因為只有他聽懂飛羽所傳達的訊息。
  
  他放棄了循著崎嶇山道東轉西繞的路線,直接穿越農田和灌木往北坡插去。
  
  納山大喊:「藍風,你瘋了?那裡沒有路,馬會被扎傷的……」
  
  藍風彷彿沒有聽見似地一路使勁夾踢著坐騎,拚命往田地裡、果林茶樹裡奔。幸好他胯下的馬雖不及飛羽,但也是匹好馬,才能在他玩命地驅趕中不倒。
  
  他耳裡充滿飛羽不絕於耳的嘶鳴聲,他眼前是阿曼身陷危機時的各種畫面,他除了死命驅趕著疲憊的馬外,只能不斷地祈求:阿曼,我來了,等著我!妳不會有事的,既然我能將妳從葛林、曲涅蒙公主手裡救回來,那我也能將妳從今天的困境中救出來!
  
  他不斷地祈求著,一邊張大眼睛尋找。
  
  納葛見他那樣瘋狂地奔跑,只得命令其它人依然循路而奔,自己帶了兩個隨從尾隨藍風身後穿過果園,往北面奔去。
  
  當他們穿過農田、果園,進入茶山後,視野頓時大開,他們立刻看到對面的山坡上一群人馬正在追逐著一人一馬,並漸漸把他們往懸崖逼去。而那被追逐的馬正是飛羽,騎在牠背上的竟是有嚴重恐馬症的阿曼!她的粉紅色紗裙在翠綠的山間格外十分顯眼。
  
  「阿曼?」納葛驚呼。「阿曼騎馬?天哪,那是怎麼發生的?!」
  
  藍風沒有說話,但他明白,是阿曼對他的愛讓她克服了對馬的恐懼,他的心在這一刻被深深感動,他的眼眶濕了。
  
  阿曼別怕,我來了!
  
  藍風在心裡吶喊著,加快了馬速,不顧一切地往那懸崖奔去……
  
  飛羽駐足在懸崖邊,再次仰天長嘶,彷彿為自己將背上的女孩帶到這絕境而悲傷。
  
  曲布阿和葛山得意地笑著,騎馬向阿曼走來。
  
  「站住!」她大喝一聲,對已經走上山坡的兩個人說。「你們再敢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不要,阿曼,不要跳下去!」葛山緊張地阻止她,轉頭對曲布阿說:「王子等一下,她是認真的。」
  
  曲布阿滿臉不快,但他看看阿曼決然的神態,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住了馬。
  
  阿曼緩緩從馬背上滑下地,此刻她不再害怕飛羽,反而對牠有一種非常難捨的感情,她將綁在飛羽身上的「查爾瓦」拉好,撫摸牠的耳朵低聲說:「飛羽,謝謝你把我送到這裡,這裡是我最好的歸宿,這樣我就不會被那些惡魔糟蹋了……你要趕快跑,去找你的主人,快跑吧!」
  
  可飛羽搖搖頭,不停地仰頭長嘶,阿曼不忍再聽牠的悲鳴,再次催促飛羽離開,可是牠只是一直嘶鳴,遲遲不願離開。
  
  晨光照亮了整個翠綠的山嶺,曲布阿注視著站在坡上的阿曼,被她的美麗所震撼,他貪婪地看著她裹著輕紗薄裳的身軀,眼裡露出色瞇瞇的目光,而那種目光同樣出現在葛山眼裡。
  
  「王子,快看,黔嶺王族的人來了!」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有人驚慌地大喊起來。
  
  曲布阿和葛山也已經看見在他們對面的山道上,幾個人正快馬加鞭地朝這裡奔來,然而隔著峽谷,他們倒是不緊張,但後面的追兵就麻煩了。
  
  不過曲布阿知道他們還得繞過一段蜿蜒盤旋的山路才能追到,於是他厚顏無恥地對阿曼喊話,並趁機往上走。
  
  「阿曼公主,只要妳乖乖地跟我們走,我們絕對不會傷害妳的族人。」
  
  知道自己已別無選擇,阿曼使出全力猛地在飛羽背上拍了一掌,大聲叫道:「飛羽,你快跑吧!」
  
  突然被打的飛羽吃痛一驚,嘶鳴怒吼,像一頭發狂的野馬般往山坡下奔去。曲布阿也無暇顧及寶馬,因為阿曼已毅然決然地走向絕壁。
  
  「阿曼,不要跳!我來了——」
  
  熟悉的呼喚傳來,阿曼的心頓時活了過來!她驚喜地抬頭,難以置信地大喊:「藍風?!是你嗎?」
  
  然而,就在這時曲布阿和葛山幾乎同時驅馬奔上來,葛山已經跳下馬向她撲了過來。阿曼來不及確定藍風的聲音,只能對著山嶺喊道:「藍風,對不起——我愛你!原諒我……」然後她奮力跳下了山崖。
  
  葛山撲過去想抓住她,卻沒能抓到,反倒因為太靠近邊緣又踩到松石而墜落懸崖!
  
  「阿曼!」
  
  峽谷兩側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嚇呆了。而藍風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更是震撼著翠谷林莽,融進了天地山水之間。
  
  眼睜睜看著阿曼直墜崖底卻無能為力,藍風覺得天地頃刻間一片黑暗,他彷彿失去理智似的狂吼著,飛身棄馬,縱身跟著跳下了懸崖。
  
  「藍風!」納葛驚叫著跳下馬想阻止他,可是當他撲到懸崖邊,腳下除了樹搖葉動、落石沙沙滾落外,哪裡還有藍風的身影?
  
  曲布阿雖然惋惜美麗的公主就此香消玉殞,但他沒有時間哀悼,因為黔嶺王族的六兄弟及他們的隨從已經帶著無以抗衡的氣勢吶喊著衝殺過來。
  
  他慌忙跳上馬,吆喝一聲,率先往密林中逃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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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6: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幽靜的山谷,綠樹交映,雲霧繚繞。隨風飄零的落葉為長滿青苔的地上,覆上一層厚絨般的黃色地毯,樹梢不時傳來幾聲單調而淒涼的鳥鳴。
  
  藍風艱難地在密林裡尋找,不放過任何一處。他的臉上有幾道滲血的傷口,身上的衣服也多處被刮破,可是他毫不在意,他眼裡的傷痛和絕望令人不忍卒睹。
  
  「天神,請給我一個機會,不要讓她就這樣離開我……」他的心千百次地吶喊著,祈求著。他多麼希望有奇跡發生,希望有一棵樹,或者一蓬灌木接住了她,讓他能有機會挽救她的生命。
  
  當他看到阿曼騎著飛羽躲避追兵時,藍風真正的清醒了:他愛她,甚於自己!他多麼希望時間能夠倒轉,讓他們重新來過,那麼,他一定會好好地接受她的愛,信任她的愛!他恨自己為什麼非要在即將失去她時才認清這點?
  
  他在谷裡找尋了很久,除了發現摔斷頸子的葛山外,並沒有發現阿曼。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藍風回頭,看到納葛六兄弟正帶著人穿過樹林走來。
  
  「藍風!」一看到藍風,納葛激動地奔來,一把抓住他上下打量,聲音哽咽地說,「我們還以為你……」
  
  「以為我跳崖死了?」對他毫不掩飾的關心,藍風也很感動。他克制心裡的情緒說:「不,我還不能死,我一定要找到阿曼。」
  
  「阿曼……這麼高的山崖,而且到處是石頭……」看過葛山殘缺的屍體後,納葛實在不敢想阿曼的情況。
  
  藍風眼眶發熱,堅決地說:「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阿曼!」
  
  看到他往峭壁上攀去,納葛急忙問:「你幹嘛?」
  
  「她也許落在了半山腰……」藍風的聲音漸漸變小。
  
  納葛他們也不耽擱,立即分散開搜尋,納山和納果也攀著枯籐往山壁上爬。
  
  在山腰一塊凸出的岩石上藍風找到了一隻紅色軟底鞋,正是昨天晚上他扔給阿曼命令她穿上的……他的心痛苦地緊縮。
  
  噢,我到底怎麼了?我為什麼不先安撫她後再出去呢?想到自己那時的怒氣,藍風更加痛恨自己愚蠢的自尊心,他呻吟著將那只鞋緊緊地抱在懷裡,彷彿將哭泣的阿曼抱在懷裡似地。
  
  「啊,阿曼在那裡!」納果驚恐的尖叫在山谷中顯得異常剌耳。
  
  「在哪兒?」山谷裡傳來納葛的聲音,引起一陣陣回音。
  
  「雙龍松!」
  
  「雙龍松?!」
  
  「天哪,怎麼會?……」
  
  山谷內先是一陣嘩然,接著是混亂的腳步聲往那棵老松奔去。
  
  藍風趕到納果身邊,順著其視線望去,不由倒抽了口涼氣,明白何以大家會有如此反應。
  
  只見在蔚然深秀的密林中,有一株葉茂根深的古松特別引人注目,它不僅高出其它樹木,而且狀如雙龍相纏,枝葉扶疏,直指蒼穹。
  
  而在樹頂,一抹紅色的身影掩映在綠葉中,顯得如此醒目,先前藍風之所以忽略那裡,是因為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谷底及懸崖附近的樹木,根本沒有想到阿曼會落在遠離絕壁,位於谷中的那棵千年古松上,這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但藍風此刻顧不得那麼多,他運足內力,雙足往石壁上一蹬,抓住柔韌的籐蔓,往那棵雙龍松飛蕩而去。
  
  阿曼平靜安詳地躺在舒展開的枝葉上,彷彿是在熟睡中被人從床上抱到這兒來似的。
  
  藍風抑制著心底的激動和惶恐不安,將自己傷痕纍纍的雙手在衣襟上擦擦,輕輕拉緊她身上的睡裙,撥開她面頰上的髮絲。她的面色蒼白,雙目緊閉。
  
  「阿曼!」藍風輕喚她,可她毫無反應,只是安睡著,嘴角彷彿還掛著淡淡的笑。
  
  藍風俯身輕吻她的唇,卻被那滲入心底的冰涼嚇了一跳。
  
  他急忙用手撫摸她冰冷的臉頰、額頭和鼻翼,竟感覺不到她的鼻息,摸不到她的脈動,他驚恐地在她冰涼的身上摸索,並大聲喊道:「阿曼!醒來!妳不能死,我不准妳死——」
  
  她卻仍然毫無反應。
  
  他再將耳朵貼在她的胸口,過了很久很久才感覺到她微弱的心跳。他激動地抱起那柔軟而冰涼的身體,欣喜地在她耳邊低語:「哦,感謝天神!」
  
  一聲激昂的馬嘶傳來,藍風回頭望,只見在懸崖上,在阿曼跳下的地方,飛羽正昂首朝天,發出悲哀的嘶鳴。在牠身邊,納葛六兄弟及其率領的兵丁,還有所有聞訊而來的族人們都焦慮地等待著他們。
  
  藍風的眼淚終於從眼眶裡湧出,滴落在阿曼的臉上。
  
  他脫下身上的外衣將阿曼包住,然後再扯斷一節青籐,小心地將她纏在自己身上,他知道回程會更加艱難,但是有阿曼在懷裡,他的心已不再彷徨和空虛。
  
  他拽住挑選出的籐蔓,再次使出「登雲步」,在樹木間跳躍,然後竄上懸崖。這次,不僅他手上的裂口更大,而且為了不讓阿曼受到震動,他不敢做大的騰躍,又用自己的身體護著懷裡的她,於是鋒利的岩石與橫長在崖壁上的樹木在他腿上、背上留下了更多的傷。
  
  「阿曼……」
  
  「阿曼公主——」
  
  人們蜂擁而來,但看到蒼白而軟綿綿的的公主時,每個人都哽咽難語。
  
  納山走到藍風身邊想接過阿曼,但藍風晃身避過,不讓他碰阿曼。
  
  「都是你害的!」傷心的納果走近,一舉打在藍風的肩上,讓早已筋疲力盡的藍風踉蹌了兩步。但他很快站穩,擔心地看看懷裡的阿曼,然後一言不發地看著被納葛與納嘉拉住的納果。
  
  「都是你,不然阿曼不會死……」納果再也無法壓抑地哭號,掙脫哥哥們的束縛,跨上馬飛奔而去。
  
  他的哭聲引發了一片痛楚無比的啜泣。大家為可愛的公主一夕之間命喪黃泉而哭泣,也為這個渾身是血,滿臉痛苦的男人哭泣。
  
  對那些淒慘的哭聲,藍風彷彿充耳不聞,他繞開人群走向飛羽,嘴裡喃喃地念著:「阿曼不會死,她不會死的!」
  
  納葛示意不准任何人再去阻擋他的路。
  
  當藍風再次抱著阿曼坐在飛羽背上時,阿曼沒有像以往那樣緊緊地環抱著他。他的腰雖輕鬆了,可他心中的痛楚卻無法用言語表述。
  
  飛羽彷彿明白主人的巨大傷痛,牠默默地踏出堅定平穩的步伐往山坡下走去。
  
  藍風俯視著懷裡的阿曼,將她的手環在自己腰上,說:「我知道妳好勇敢,不再怕飛羽了,可是我還是想要妳抱著我,就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阿曼無語,她的手無力的垂落在馬側。藍風滾燙的淚水落在她的臉上、手上。
  
  「好吧,妳這個貪睡的小懶蟲,今天我就容忍妳的任性——」藍風取下阿曼捆綁在馬背上的披風,蓋在她的身上,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哽咽地說:「我們回家後,妳得醒來!妳不能在欺騙我以後輕易逃掉……」
  
  當阿曼跳下懸崖的瞬間,她的心是滿足的,因為在她死去前她聽到藍風滿含深情的呼喚。「阿曼……我來了!」
  
  啊,多美的聲音!她真想抬頭看清藍風的身影,可是一條黑影突然竄到她的面前。
  
  「虎!老虎!」她大吃一驚,本能地想避開,僅僅是閃念間,她的胸口遭到重重的一擊,身體立即像四分五裂般地散開,然後她失去了知覺。
  
  當她緩緩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飄浮在空中,四周全是輕如霧靄的白雲。
  
  她驚訝地想站起來,身子卻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她伸手四處摸,手臂竟毫無阻礙地穿過雲層,周圍一切都是空的。
  
  哦,我死了嗎?這裡是什麼地方?她恐懼地自問。
  
  看看全身,除了手臂上的幾道刮傷外沒有其它傷口,再動動筋骨,卻沒感到疼痛……她更加困惑了。
  
  就在這時,一道燦爛的霞光破空而來,霎時雲開霧散,一個莊嚴慈祥的老者攜萬道金光向她走來。
  
  「啊,天神!」阿曼敬畏地看著那熟悉的面容欲起身施禮,卻身不由己。
  
  「不必拘禮。」天神長眉微揚,不失幽默地說:「況且妳也無法鞠躬施禮。」
  
  沒想到萬能的天神如此隨性,阿曼不由大瞻地問:「我為什麼不能走動呢?」
  
  天神平和地說:「因為妳只是魂魄而非肉身。」
  
  「尊敬的天神,我已經死了嗎?」阿曼眼裡噙著淚水問。
  
  「那要看妳的肉身能否康復了。」看到她的模樣,天神不免心生憐憫。「妳跳崖時,神虎去救妳,沒想到妳竟躲避,於是神虎撞傷了妳,令妳五臟挪位、魂魄離體,為了守住妳的真元,牠只好將妳的肉身托放到大松上……」
  
  「我的魂魄已散了嗎?」如果魂魄已散,她不僅今生今世與藍風無緣相守,也再無來生來世。想到這,她心裡一片淒然。
  
  天神安撫她:「不,只要真元還在,妳的魂魄暫時就不會散。」
  
  「真的?」阿曼的心裡又有了希望。「那我何時能回去?」
  
  「這要等妳的五臟就位,方可接納魂魄歸體。但如果三十天內不能讓魂魄歸體的話,真元將自行消散,妳就再也不能投生輪迴了。」
  
  天神的一番話,說得阿曼的心沉甸甸的,她不知道畢摩能否在三十天內治好自己的傷,可是她多麼希望能看看家人,看到藍風啊!
  
  彷彿明白阿曼的心思似的,天神對她說:「神虎會帶妳去看看妳的家人。」
  
  隨即一揮手,那只曾嚇到阿曼,又將她托到大松上的神虎輕巧地從雲端跳出。牠頑皮地對著阿曼搖動碩大的頭,可是這次阿曼不再害怕,反而對牠笑笑,說:「謝謝你,神虎,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早已不在人世了。」
  
  神虎再次搖頭擺尾,然後竄到她身下。
  
  阿曼只覺得身體輕飄飄地動起來,然後在她眼前出現了她熟悉的房屋,熟悉的一切。她看到神情悲慟的阿爸、哥哥,拉拉,還有很多人,她也看到自己正躺在床上,那張她與藍風成親的床上,畢摩正坐在床沿為她診脈。
  
  而藍風,那個她深深愛戀的男人正站在門外與她的四哥、五哥面對面站著。
  
  「天啊,他的臉為什麼有那麼多傷痕?他身上怎麼有血跡?」她心痛地問。
  
  「那是他救妳時受的傷。」沒想到飛虎能說話,雖然阿曼很吃驚,但她此刻顧不上這個,因為她看到令她更加心碎的事——畢摩將阿曼的手腕放下,面色沉重地走向屋外等待的黔嶺王和其它人。
  
  「大王,準備公主的後事吧……」他悲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藍風的一聲暴喝打斷了。
  
  「不!阿曼沒有死!我會救她!」說完他往屋內衝去,卻被納果和納川攔住。
  
  納果大聲吼道:「你不要靠近她,如果不是你,阿曼她不會死!」
  
  「連畢摩都救不了,你有何本事?」納川也緊守著門,淚流滿面地怒視著他。
  
  藍風早已被畢摩宣佈的消息擊垮了,他痛苦得忘了他們有著一樣的悲傷,此刻他將擋住他走向阿曼的人統統視為敵人。
  
  於是他雙目赤紅地握緊拳頭,全身肌肉緊繃,渾身充滿了騰騰殺氣。
  
  所有的人都戒備又驚懼地看著他。
  
  「藍風,不要!他們是我的哥哥,是愛我疼我的哥哥,你不能傷害他們啊!」阿曼目睹這一切卻無力阻止,只能哭泣地叫喊,她嗓子嘶啞,可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藍風。
  
  怒氣衝天的藍風在運功雙掌時,忽然心底彷彿傳來阿曼哀傷的哭泣:「藍風,不要!他們是愛我疼我的哥哥,你不能傷害他們啊!」
  
  他的臉色遽變,聚集全身的勁道隨即散去,他頹然地哀求道:「請讓我進去,阿曼是我的妻子,你們無權阻止我!」
  
  也許是他驟然改變的神態震撼了他們,也許是他哀傷的語氣感動了他們,納果和納川無語地退到一邊,藍風進了門,毫不猶豫地將房門關上。
  
  只有在這時,他才讓自己的脆弱表露無遺,他跪倒在阿曼身邊,用他溫暖的唇輕吻她毫無生氣的面頰,將頭埋在她冰涼但仍柔軟的頸間,雙手緊緊握著她的手,肩頭不斷的抽動。當他抬起臉來時,他憔悴的面頰上滿是淚水。
  
  藍風的心痛苦萬分,他不敢相信昨夜那個熱情洋溢的女孩會在某個時候,也許是今天或者明天,就要永遠停止她的微笑與眼淚:水遠地離開他……
  
  「喔,不——」他握住阿曼的手喊道:「阿曼,如果妳死了,那我怎麼辦?」
  
  他淒涼的聲音令拉拉難掩傷痛地急步奔離房間,令飄浮在空中的阿曼心碎成片片。
  
  「喔,藍風,我沒有死,我在這裡!」她大聲地叫喊,可是他無動於衷;她又轉向屋外的阿爸和哥哥們,大聲地呼喚,可是他們都在哭泣,無人理會她。
  
  神虎勸她:「別喊了,你們身處兩個世界,他們是無法聽見的。」
  
  「喔,萬能的天神,求你幫助我,不要讓愛我的人傷心!」阿曼哭泣著走向藍風。
  
  「藍風,我沒死,有你在,我怎麼捨得死呢?你說我是你的妻子,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肆意流淌,阿曼無助地哭泣。
  
  「你們無法溝通,他們也看不見妳。」神虎無奈地帶著她往天庭飛去,讓她遠離了自己深愛的人們。
  
  當嘴裡嘗到苦澀的淚水時,藍風以為是自己的淚,可是越來越多的淚水湧入他的唇間,他驚訝地抬起頭,注視著眼前這張依然俏麗動人的臉,他擦乾淨她臉上的淚痕,果真看到新的淚水不斷地從她緊閉的眼裡流出。
  
  他的心狂喜地跳動,他緊緊地抱住阿曼。「阿曼,喔,阿曼,妳沒有死,我知道妳不會這麼狠心地離開我……」
  
  他跑到門口,拉開門大聲喊:「阿曼沒死,她在哭,她在流淚啊!」
  
  悲傷的人們蜂擁而來,黔嶺王幾個大步跨入房間,他一夜之間蒼老許多的臉上老淚縱橫。
  
  畢摩再次握住阿曼的手腕,閉目切脈,再探手入被。
  
  對他大膽的舉動,其它人毫無反應,藍風卻往畢摩身前跨了一步,納葛急忙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片刻後畢摩張開眼睛困惑地沉吟道:「方纔切脈,公主內關穴、腹溝動脈均未能觸及,故我判公主傷勢難治,勸大王備公王后事……但此刻再切,內關穴震動,腹溝脈仍無法觸及,這倒是從未見過的事。內關震動,顯示公主五臟受損嚴重,但腹溝無動,則意味著傷者無治……」
  
  「那阿曼還有救嗎?」黔嶺王急切地問,所有人都將企求的目光投向那天神的使者,他們最信任的智者。
  
  然而畢摩微微搖頭,令他們的希望化為泡影。
  
  畢摩再俯身細看阿曼的面色,觀察她的呼吸,最後哀聲歎道:「雖內關有力,但公主面無血色,氣息微弱……再看她的口腔——」
  
  說著,他托起阿曼的下巴,想扳開她的嘴巴,可是怎麼都扳不開。
  
  藍風怕他傷著阿曼,急忙接手,只見他兩指稍壓,阿曼的嘴就張開了。畢摩詫異地看看藍風,但也沒說什麼,立即俯身查看,並臉色遽變:「果然,公主內臟受創,血流倒灌……」
  
  話沒說完,殷紅的血從阿曼口中湧出,藍風急忙抓起枕邊的手帕細心地為她擦拭,很快,整張手帕都被浸紅了。
  
  看到那血,黔嶺王相眾王子都唏噓不止、淚如雨下。
  
  「畢摩,難道沒有辦法救她了嗎?」納葛不甘心地問。
  
  畢摩無力地搖頭。「我們唯一可做的就是讓她安靜地走。」
  
  ******
  
  日子一天天過去,阿曼的情況毫無變化。莊園內失去了往日的安寧,也沒有歌聲、笑聲,每一天大家都期盼從畢摩的臉上看到公主好轉的訊息,可是每一天他們都失望了。
  
  靜寂無聲的夜,清風將憂愁傳向山的遠方。
  
  藍風坐在床邊,他臉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但他心上的傷口卻難以癒合。他沒有焦點的眼愣愣地凝望著窗外,晦暗的心情一如對面山頂上濃厚沉重的雲。
  
  良久,他將目光轉到床上平靜地躺著,彷彿沉入一個長長甜夢的睡美人。
  
  「阿曼,別睡了,整整二十九天了,醒來吧。」藍風輕輕地抱起她,邊為她翻身揉捏,邊傷感地同她說話。「妳又作夢了嗎?夢中有我嗎?」
  
  「啪!」突然一聲清脆的聲響,一顆珠子滾落在地上。
  
  藍風俯身撿起一看,原來是當初水娃妹子給阿曼的那顆寒寧珠。
  
  摩挲著那光滑的珠面,藍風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了當初南宮翔對阿曼說的話:「這可是既能做裝飾,又能祛毒治內傷的名貴珠寶……」
  
  「治內傷?!」藍風的心「怦怦」狂跳,彷彿在黑暗裡看到了一線光明。
  
  看著這顆鴿卵大的珠子,見它色澤光亮,堅硬如石,不像是能夠吞服的藥丸。他真後悔當初沒有問清楚這顆珠子的使用方法。現在就算立即派人去求答案,恐怕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阿曼此刻是命在旦夕,怎麼可以等呢?
  
  「能做裝飾,能祛毒,能治內傷……」他把玩珠子,反覆琢磨著南宮翔這番話的意思,再想起以往的一些經歷,他心裡若有所悟,決心一試。
  
  他將珠子置於掌中,雙掌合力,運氣碾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無法施力於珠。於是他只好找來拉拉,要她為自己找一付碾藥的研臼。
  
  最初,拉拉和其它人一樣對藍風很不諒解,認為都是因為他,才使公主遭此劫難。但後來看到他的悲痛和不顧自己的傷勢,不眠不休地照顧公主,大家被他的真情感動,就連最倔強的納果也對他轉變了態度,於是沒有人再怪他,並且都很關心他。
  
  拉拉很快送來了大理石做的研臼,藍風先將珠子研成粉末,再將其溶於水調成液狀。然後托著阿曼的頭,在拉拉的幫助下將液體慢慢地餵進阿曼的嘴裡,然後輕點她的穴道,讓她將液體吞嚥下去。
  
  儘管拉拉不明白這是什麼藥,但仍按照藍風的指示幫助他。
  
  將阿曼放回床上後,藍風感激地對拉拉笑笑。
  
  隨後他坐上床,將雙掌平貼在阿曼腹部的氣海穴上,閉目運功催動她體內的血液流動,以幫助靈藥發揮療效。
  
  看到藍風逐漸漲紅的雙頰和額頭上不斷泌出的汗水,拉拉不敢離開,她安靜地坐在旁邊,看護著這兩個孩子。
  
  時間慢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藍風感覺到他手下的肌膚漸漸有了熱度,且感到阿曼的脈搏有了明顯的震動,他的心踏實許多,更加專心地運功。
  
  汗水從他的額頭流下,他的胸口和背脊都濕透,頭上冒出騰騰白氣。
  
  一直守候在他們身邊的拉拉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白,擔心地往門外走去。
  
  不久,畢摩、大王和幾個王子們都來了,他們震驚地看到藍風盤腿端坐在阿曼身邊,雙手置於阿曼腹部,滿身大汗,臉色蒼白,一層淡淡的白色霧氣環繞在他的頭頂。而阿曼雖然依舊閉目安睡,但她的臉上已經泛出紅色的光暈。
  
  「藍風……」納果正要開口,卻被黔嶺王制止。
  
  「安靜!」黔嶺王面色沉重地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大家都看向替阿曼把脈的畢摩。
  
  畢摩放下阿曼的手,輕聲說:「不要急,他是在為公主療傷。」
  
  霞光普照的天界,天神對神情落寞的阿曼說:「公主殿下,妳那麼哀傷,如何去見妳的夫君和父兄呢?」
  
  阿曼抽泣著說:「見到他們又怎麼樣?他們都看不見我……」
  
  「他們現在可以看見妳了,妳要不要回去呢?」天神微笑著說。
  
  「要,我當然要!」阿曼聞言,精神一振,急切地看著和藹可親的天神。
  
  「那好,妳回去吧。」
  
  「真的嗎?」阿曼驚喜萬分地問。
  
  「是的,時辰已到,元神即散,妳趕快歸體吧!」天神說著一揮手。
  
  一片雲霧展開,阿曼看見了黔嶺王族莊園,她興奮地大聲說:「謝謝天神!」
  
  「不,妳該感謝妳的丈夫和愛妳的人,是他們給了妳機會。」
  
  天神慈祥的聲音將她送入一個如夢似幻的意境,接著她聽到許多人的驚叫聲,同時感覺到渾身暖暖的,十分舒坦。
  
  「看,阿曼的眼睛動了!」
  
  「她的手也動了耶!」
  
  「藍風,你可以收功了……」
  
  在一片吵雜聲中,阿曼緩緩張開眼睛,看到一張張她熟悉並摯愛的面容。
  
  看到她睜開眼睛,藍風終於如釋重負,將近十個時辰的運功耗盡了他所有的能量,數十天的焦慮終於在此刻得到全然釋放。
  
  「阿曼!」他雙手緊握著她的手,淚水奪眶而出,然後頹然倒下。
  
  「藍風……」阿曼虛弱地喊。
  
  「藍風!」納葛眾兄弟大聲喊。
  
  畢摩將藍風扶平,讓他躺在阿曼身邊,輕聲說:「不要急,他只是疲勞過度,再加上激動,所以暈倒了,好好睡覺後就沒事了。」
  
  「藍風……」阿曼沙啞地喊著,流著淚伸出了手。
  
  黔嶺王將女兒的手放進藍風的大掌中,對她說:「給他力量,我的孩子,就像他所給妳的!」
  
  天亮了,愁雲慘霧終於消散,黔嶺王族莊園的人們也恢復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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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4-12-24 01:47:1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細雨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啪」的聲音,桌上的油燈在牆上搖曳出一個個變幻的光影。
  
  藍風平躺在床上靜聽窗外的雨聲,覺得平靜而祥和。等過幾天,阿曼再強壯一點時,他們就該上路了,想起蒼峻的大琊山,熟悉的王宮和所有的一切,他的心充滿了感慨,彷彿離開那裡已經很久了……
  
  突然,一隻手揮打在他的身上。
  
  「阿曼?」他側頭看看身邊的人兒,不由寬心地笑了。阿曼正抱著他的胳膊,側著身子,將頭壓在他的肩窩沉睡著。燈光下,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不再蒼白,貼著他的身子也是暖暖的,自從三天前醒來後,她正在迅速地恢復健康。
  
  藍風輕輕地將她的手塞進被子裡,想到她曾經那麼接近死亡,他仍心感悲傷,他真誠地感謝天神送回了自己的最愛!
  
  拂開阿曼面頰上的幾根髮絲,一如這一個多月來的每個夜晚一樣,他輕輕地親吻她,靠近她,感覺她的呼吸,查看著她的睡容,只有在確定她安全地活著時,他的心才能平靜。他是那麼地害怕她在不知不覺中就離開了人世,害怕自己來不及救她……
  
  今夜的她看起來美極了!美麗的臉上透著誘人的紅暈,而她的嘴唇幾乎與初次見到她時一樣紅潤。想到自己再也不會離開她,藍風的心漲滿了對她強烈的愛,他將她抱緊,害怕稍一放鬆就會再次失去她。
  
  「藍風,我好愛你!」阿曼近似呢喃的低聲說著,趴在藍風的身上。
  
  看到她正張著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眼裡波光閃動,藍風的心臟猛地跳動,他將她緊緊地抱住,柔聲說:「我也愛妳!」
  
  「有多愛?」阿曼虛弱地躺在藍風懷裡,語氣卻恢復了往日的調皮。
  
  她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一個距離,問:「有這麼多嗎?」
  
  藍風沒有回答,抓起她的手塞回被子裡。
  
  阿曼不依,堅持地問:「告訴我有多少嘛!」
  
  藍風貼著她的耳朵說:「非常非常多。」
  
  「我要知道有多多?」阿曼的手不老實地在藍風身上滑動。
  
  藍風握住她的手,說:「不行,妳才剛剛恢復……」
  
  阿曼仰起頭,將自己的嘴唇獻上,說:「我很好,我想知道你有多愛我!」
  
  於是他不再給她機會,只用一個個纏綿的吻證明他的愛有很多很多!
  
  而阿曼也不再說話,她已經知道這個男人愛慘了她,就像她愛慘了他一樣。
  
  但心裡還有個結未解開,於是阿曼在迷失自己之前,掙脫他的親吻輕聲說:「藍風,你原諒我之前對你的欺騙了嗎?」
  
  藍風注視著她。「只要妳保證今後無論大小事再也不欺騙我。」
  
  「無論大小事?」阿曼眨眨眼,不太確定地說:「萬一、萬一我不小心又做錯了,怎麼辦?」
  
  藍風毫不遲疑地說:「那我就把妳壓在腿上打屁股。」
  
  「打?你真的會打我嗎?」
  
  「當然,如果妳敢騙我。」藍風的手滑到她的臀部,笑道:「要不要試試?」
  
  「不要!」阿曼笑了,舉起手慎重地道:「以先祖的名譽發誓,我永遠不會再欺騙你!也不再任性和亂發脾氣……」她的誓言中斷了,因為藍風的唇堵住了她的唇,熱烈地擁吻著她。
  
  世界消失了,窗外的黑暗和雨聲,室內的溫暖與燈光統統消失在他們忘情的吻中。只有愛情的光芒閃耀在他們彼此的心裡,賦予了他們永恆的生命……
  
  ******
  
  數月後,大琊國王宮美麗的大草坪上,數匹駿馬正在盡情飛奔。
  
  一邊的山坡上,圍觀的人群在高聲吶喊助威:「公主加油!公主加油!」
  
  旁邊一把巨大的大傘下放置著幾把鋪著軟墊的太師椅,其一坐著的美嬌娘正是剛生下小王子,過完滿月沒幾天的大琊國王后水娃,在她身側的是氣色紅潤、面貌清瞿的太上王南宮昊,貼身侍衛及丫鬟們則圍繞在他們身邊。
  
  「啊,看我的丫頭多厲害,沒準能跑第一呢!」南宮昊笑逐顏開地說。
  
  「是啊,老爺子,這可是王后娘娘的功勞喔!」南宮昊的侍衛常林高興地說。
  
  「哪裡,我不過就指點了一下罷了,阿曼公主天生是馭馬好手,只是幼時受了驚嚇,後來缺乏練習而已。」水娃謙虛地說,心動地看著眼前一幕道:「要是我也能騎上疾風……」
  
  「想都別想!」南宮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眾人大驚,奴僕侍女及侍衛們紛紛行禮。
  
  南宮翔沒注意到大家驚惶的樣子,只忙著將丫鬟霜兒手裡捧著的長毛斗篷接過來,替水娃穿上,責備道:「哪有剛生過孩子就騎馬的女人?還連斗篷都不穿?」
  
  「我不過說說而已嘛……而且我也不冷。」水娃說著對南宮昊吐吐舌頭。
  
  南宮翔在妻子身邊的座位坐下後,看著山坡下問:「這是在幹嘛?」
  
  「這是後宮大賽。」南宮昊得意地說:「我那傻女婿在哪兒?他該來看看咱公主的騎術,以後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與活潑可愛的水娃相處日久的南宮昊,自從認了隨藍風回來的阿曼為義女後更是童心大長,常與兒媳、女兒串通起來以捉弄別人為樂事。
  
  此刻從他閃動的眼眸裡,南宮翔已經預見到藍風的麻煩來了。不過他倒挺樂意見到總是嚴肅刻板的都統將軍能不時地被戲弄一下。
  
  見南宮翔抿嘴不語,南宮昊和水娃正要再問,卻看到藍風正大步走來。
  
  而那邊的比賽已到了最後關頭,沒看見藍風的人們繼續高聲吶喊著:「公主加油!飛羽加油!」
  
  那匹赤色駿馬果真不負眾望,一馬當先衝過了終點。
  
  「哦,飛羽贏了!阿曼公主贏……」僕人順子、來富也回頭歡呼,可一看到藍風鐵青的臉時,他們都把未出口的話吞回肚子裡,偷偷看向太上王。
  
  南宮昊笑著對藍風說:「傻女婿,你可不許責怪我女兒,你既然將寶馬送給了她,怎能不讓她騎呢?你將她保護得太好,反而會使她失去了快樂,讓她盡興玩玩沒什麼關係!」
  
  「是。」聽到太上王如是說,藍風只好允諾。但心裡卻暗惱阿曼的任性,回國後因見她喜歡飛羽,才將那匹由自己親手馴服的寶馬送給她。她還信誓旦旦地表示為了不讓他擔心,她不會騎快馬,可現在卻以這種不要命的速度奔跑!
  
  這時,阿曼已經帶著獲勝的喜悅騎著飛羽向他們奔來。
  
  看到她容光煥發的模樣,藍風怒氣全消。其實他也知道,無論她做了什麼,他都無法真的對她生氣,因為對她的愛早已深入到他的骨髓,他只想讓她快樂平安。
  
  當初他用王后給的寒寧珠救活阿曼後,她迅速康復,就在他準備帶她回國時,南宮翔與王后及四衛士突然出現在黔嶺王族莊園,令他又驚又喜。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黔嶺王派人送信給他們的。
  
  南宮翔在得知藍風與阿曼之間的一切後,欣然允准了他們的婚姻,並以證婚人的名義,正式與黔嶺王互定聯姻盟約,交換信物,然後在諾蘇族人熱烈的歡送中,他們啟程返回大琊國。
  
  阿曼與南宮昊一見如故,南宮昊堅持收她做義女,並舉行了隆重儀式,詔告天下,從此阿曼不僅是黔嶺王族的公主,同時也成為大琊國公主,藍風成了駙馬爺,受封領地和豪宅。
  
  當阿曼看到藍風在場,並嚴肅地看著自己時,喜孜孜的表情變得有點僵硬。她怯怯地跳下馬,走到水娃和南宮昊中間,將手在衣襟上擦擦,不知該說什麼。
  
  「阿曼!」藍風的聲音令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知道他不高興了,於是她沒敢回頭,只是看看南宮翔,發現他的眼裡閃動著笑意。
  
  她裝作沒有聽見藍風的話,對南宮昊說:「父王,我贏了耶……」
  
  「阿曼!」藍風這次的聲音恐怕連三里外都能聽見了。
  
  阿曼不得不轉向他,皺眉說:「你真是個粗人,沒看見我在跟父王說話嗎?你懂不懂君臣之禮?」
  
  藍風不理她,繼續命令道:「我叫妳過來!」
  
  阿曼不動,南宮昊拍拍她的手,寬慰她道:「去吧,他不會吃了妳的。父王和王兄、王嫂都在這裡呢!」
  
  這下壯了阿曼的膽,她走到藍風面前,仰頭看著他,當接觸到他凌厲的眼神時卻慌了,急忙說:「我發誓,我沒有騙你,我昨天真的、真的沒有想過和人賽馬,但今天高興起來就忘了,來、來不及先跟你說,這只是小小的錯……」
  
  看到藍風危險地瞇起眼睛,她更慌了。「喂,就算我騙了你,你也不能打我,因為、因為……」說著她往後退靠近飛羽,看到藍風向她走來時,她大聲說:「我肚子裡有個小藍風喔,你不可以打我的……」
  
  說完,她利索地跳上馬,駕馭著駿馬往山坡另一側奔去,全然不管她扔下的這句話對他人造成怎樣的震撼。
  
  「她、她說什麼?」藍風的心狂跳,他遲鈍地問。
  
  南宮昊笑道:「她說我的外孫正在她肚子裡喊救命呢!」
  
  南宮翔更是站起來推了呆若木雞的藍風一把,說:「還不快去安撫她,此刻小藍風面臨的危險不是騎馬,而是恐懼!」
  
  「天哪,這個蠢女人居然什麼都不告訴我,還敢那樣子騎馬……」藍風失控地大叫著快步追去。
  
  看著他慌亂的背影,南宮翔哈哈大笑起來:「哦,真沒想到在這宮裡,居然有個男人和我有同樣的命運。」
  
  看到水娃美目圓睜地瞪著他時,他毫不收斂笑意地一把將她抱起來,道:「不過我相信,那個男人也會像我一樣甘之如飴!」
  
  聞言,大家都笑了,只不知那個正追著駿馬奔跑的男人是否真的甘之如飴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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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7:36 |只看該作者
  愛無悔、情無限 華甄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一首古老的最真摯,也最悲淒的情歌。
  
  在寫完《公主擒夫》後,我腦海裡久久迴盪著這首詩文,生命無常,人們最終都將經歷生死離別。然而無論生死,我只願與你相愛,牽你的手,伴隨你共同走向衰亡。這,就是這首詩訴說的真情,從古到今,這真情撼動了多少有情人的心!
  
  阿曼公主與藍風將軍的愛情正是演繹了這種「死生契闊」的淒婉。
  
  讀完這本書,不知各位讀者是否能接受阿曼這個人物?對此華甄想對各位坦白一點,其實在寫水娃與南宮翔的愛情故事(請見「相公別逃系列之二」《美人戲夫》)時,阿曼公主的形象已經在我心中成形,但那時我始終猶豫,怕拿捏不準尺度,將頑劣可愛的阿曼寫成了欺騙刁蠻的「惡女」,那就非我所願了。
  
  但要捨棄醞釀已久的人物及故事又令我如鯁在喉。於是在完成《丫頭追夫》後,我還是很快地將阿曼與藍風的故事用文字記錄下來,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寄出了稿件。所幸編編沒有讓我久等,很快就給我一個肯定的回復,她的來信確實令我雀躍萬分。
  
  現在,我將懷著忐忑、期待的心情渴望得到讀者朋友們的認可,那麼以後我也許還會有類似「正」、「邪」之間的酷公子刁小姐與各位見面喔!
  
  彝族有著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其支系繁多,早期大多自稱「諾蘇」人。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文字和宗教,約在公元十三世紀,彝族先民進入了奴隸制社會,整個社會主要靠家支維繫,有森嚴的等級制。「畢摩」為彝族傳統社會中最有知識的「智者」,是人與神、人與祖先的中介,既是宗教職業者,又掌握著彝族醫藥治病救人的技藝,深受族人尊敬。
  
  生活在這樣等級森嚴的社會裡,貴為公主的阿曼並不貪戀權勢所帶給她的一切享受,她只是渴望獲得愛情。
  
  賽裝節是彝族姑娘們展示才藝及青年男女相互試探,表達愛慕之情的節日。同其它姑娘們一樣,阿曼也精心地將彝山的花草樹木鳥蟲繡在自己的衣服上,為心上人做成一件件的衣裳。
  
  然而在節日那天,當其它姑娘們穿上自己精心繡的漂亮服裝,吸引異性時,阿曼的心中只有她夢中的情郎,她從不以她的美貌和精美的繡品招惹年輕人,她癡癡地等待著也許一輩子也不會出現的情人,傻傻地愛著一個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的情人。
  
  一年又一年,看著同伴們相偕成雙,締結姻緣,阿曼不為所動,依然將濃濃的深情灌注在心中那個模糊的身影上。
  
  對於愛情,阿曼沒有猶豫和選擇,她的愛情之火在見到真實的藍風之前就已經被點燃了,藍風的出現不過是為她的燃燒增加了助力。因此對她來說看到藍風的那一剎那,「你是我的!」是再自然不過的宣言。而從那一刻開始,她的愛情不再只是一場夢,她的心因此充滿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
  
  她義無反顧地投身於愛情的火焰中,不僅全心地燃燒著自己,也努力地點燃對方,她是那麼急切地要與藍風共同燃燒,渴望像鳳凰涅盤那樣在燃盡生命後獲得新生。於是她設下了一個個「陷阱」,引藍風走入了那灼熱的火圈,以至於將自己置身於萬劫不復的險境……
  
  哦,任性妄為的阿曼公主!
  
  可是我們能指責她的任性嗎?能批評她的妄為嗎?在愛情的世界,本來就充滿了「糊裡糊塗」的戲碼,理性冷靜的情感絕對不是愛情。阿曼對愛的付出是毫無保留的,是無怨無悔的。
  
  正因如此,當她相信藍風不能原諒她而離開時,她心裡沒有怨恨,只想要成全他,讓他走;當她身處絕境,為了忠實她的愛而毅然跳下懸崖時,她是平靜,甚至是快樂的。她對愛情的執著和一往情深令人感動。
  
  愛情是雙方面的,如果沒有另一方的參與,愛情是悲哀的,沒有結果的!幸運的是,阿曼的愛不是單方面的,藍風對她的感情在一點一滴地累積,最後昇華為愛情。
  
  他對阿曼的感情同樣情深意重,而那份感情正如《敦煌曲子詞》中一首無名氏寫的《菩薩蠻》描述的一樣,充滿了盤石般的信念和火焰般的熱情:「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這首詩裡,男人以現實中不可能出現之事,宣示自己不可變異之心,表現了對妻子、對愛情的堅貞不渝。人生得此深情,何憾之有?!
  
  願天下有情人,都能在無悔的付出中得到無限真情!
  
  華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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