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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公主擒夫{相公別逃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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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2: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公主擒夫(相公別逃之四)作者:華甄

這美麗的外族女孩也太孟浪了吧?第一次見面就親了他?!
身經百戰的大將軍──藍風,什麼驚心動魄的場面沒見過,
卻被這小妮子搞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更過分的是,她竟把他當成保鑣,任性地要求他護送她回家──
算他倒楣吧!但好心送她回去後,他卻發現自己成了駙馬爺?!
可惡!他絕不讓這驕縱的公主耍著玩,她──勢必要付出代價!
就是他──那個在夢裡「騷擾」她多年的男人!
顧不得公主的尊貴身分,阿曼忍不住上前抱住他,還親了他……
她已經等他好久好久,為了多與他相處,只好「逼」他送她回家。
可這男人的態度比冰還冷、比石頭還硬,他──真的那麼討厭她嗎?
不、不,他是她命定的男人,她絕不允許他的視而不見!
只是……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他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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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2: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魁偉的身軀散發著力與熱,如子夜天空般深邃的黑眸傳送著無限深情,熟悉而令人心醉魂迷的氛圍將她緊緊鎖住,她渴望地伸出雙手,但他並沒有像過去那樣倏然消失,卻慢慢後退、漸漸淡去的身影融進冉冉升起的旭日……
  
  「啊,別走!」床上的女孩猛然坐起,迷茫的雙眼透過薄帳輕幔在昏暗的屋內尋找著那偉岸身影,可是一如往常般,屋內並無他人,只有滿室寂寥。
  
  「天神助我!」女孩手捧雙頰用力搓揉,好像要把那困擾她多年的身影搓掉。
  
  「哦,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從不讓我看清你的面容,卻總又擾人清夢……」她低喃著猛然掀開被子和紗帳,穿上衣服,匆匆離開房間。
  
  清晨的空氣清新濕潤,月兒剛剛褪去銀輝,天邊初顯魚肚白,群山之間寂靜而安詳,只有早起的鳥兒「啾啾」鳴叫著飛越樹梢,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女孩彷彿林中飄出的一朵紅色雲霞,她快步穿過樹林,走上那座樹木稀少,但開滿花朵的山崗。
  
  山崗神殿內供奉著他們偉大天神的大理石神龕前,一名面部清瞿,長眉淡須的年長男子正盤腿靜坐於石板上。晨曦灑在他飽經風霜的面龐上泛著紅色的光澤。當女孩走近時,他張開雙目,那是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睛。
  
  女孩踏上石板,虔誠地跪下對著神龕拜了拜,再轉向男子,俯身一拜。
  
  「又作夢了?」男子慈祥的笑容柔和了他過於嚴峻的面部線條。
  
  女孩點頭,從十三歲起,她就一直重複作著這個夢,夢中有個男子總是溫柔注視著她,除了那雙黑亮的眼睛外其它部位始終模糊不清。但他渾身充滿了神奇的力量,吸引著她不斷地靠近,可每當她要看清他時,他就如煙般地消失了!
  
  而今天他卻以那種緩慢的宛若告別似的方式離開她,令她非常不安。
  
  女孩將夢境說出後問道:「這次他融化在太陽裡了……是凶兆嗎?」
  
  男人不語地伸出雙手,女孩立即將青蔥玉手擱在他張開的大掌中。霎時,一道暖流貫穿於她的十指、雙臂,流遍她的全身,讓她心頭的焦躁與憂慮一掃而空,她不由自主地隨他一起閉上了眼……
  
  良久,男子緩緩地收回雙手,張開那雙洞悉天機的眼睛仰望天空歎道:「五年的等待終於要開花結果了。」然後低頭對女孩說:「他來了!在太陽升起的地方,長水白沙旁,藍天萬里,風湧東去。」
  
  「真的嗎?」女孩欣喜地睜大眼睛。「太陽升起的地方,長水白沙旁……藍天萬里,風湧東去……這是我將與他見面的地方嗎?」復誦著男子的話,女孩若有所思地問。
  
  女孩的聰慧令男子臉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沒有回答,只是語帶玄機地說:「去吧孩子,聽從妳的心,它會指引妳。」
  
  此時,旭日像情竇初開的少女,羞答答地從山尖出現,光華四射,給萬物帶來了生命的生機。
  
  女孩漂亮的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無限的憧憬,她腳步輕快地往山下走去。紅紅的太陽將她纖麗的身影投影在翠綠的山嶺,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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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噠噠噠——」
  
  清脆急促的馬蹄聲踏碎了滿山的沉靜,也將騎者焦慮忐忑的心情展露無疑。
  
  幾個氣度非凡的男人縱馬奔馳在籠罩著夕陽金輝的山道上。
  
  領先的是氣宇軒昂的大琊國國王南宮翔,與他並轡而行的是該國最具權勢、深得南宮翔信任的禁軍督統藍風,而著名的御前四大侍衛:春焱、夏嵐、秋無忌和冬虎則縱馬緊隨在他們身後。
  
  「王上,進入黔嶺了,今晚就在謀山驛館歇一夜吧。」藍風迎著飛揚的風塵指著山下建築大聲對南宮翔說。見他眉頭深鎖,又道:「馬也得喘口氣啊。」
  
  其實藍風真正關心的是他的主子。
  
  自從發現他們可愛又頑皮的王后娘娘私自出宮後,王上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他的煩惱和震怒令王宮籠罩一層寒霜,大臣和侍衛們都噤若寒蟬。
  
  王上將宮裡的事務交代清楚後,他便帶著他們幾個貼身將士踏上了尋妻之途。
  
  他們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從王上的神色看,若無人勸阻,他恐怕是想連夜渡過黔江,對此藍風不得不直言相諫了。
  
  南宮翔看了看山頭只剩半張臉的太陽和遠處的白色河流,心知趕夜路過黔嶺確實是不智之舉。於是他點了點頭,稍稍勒住馬韁放慢了坐騎。
  
  他們一行人的到來,吸引驛站所有人的目光,不僅是因為他們個個氣質獨特,打扮不俗,更因為他們的坐騎都是天下難得一見的駿馬。
  
  他們剛在門前站定,驛站管事立即迎上前來為他們牽馬。
  
  冬虎隨其同去照料馬匹,夏嵐、秋無忌警戒地巡視四周環境,春焱與藍風伴著南宮翔進了屋。
  
  「王上,可還記得這條路?」待一坐定,藍風指著窗外那條蜿蜒於群山間的山道和遠處似一條白色絲帶般環繞群山的黔江,問著南宮翔,意欲化解他的憂愁。
  
  南宮翔輕聲說:「怎麼不記得?當年師傅清元道長就是帶我們從這裡越黔嶺、渡黔江、越桂都、攀過羅霄山,最後到達武當的……」回憶起當年,他頗多感慨。「那彷彿還是昨天的事,可轉眼已經十幾年,師傅也歸隱好幾年了。」
  
  「是啊,想必當年的景物多有改變了。」藍風感歎道。
  
  「唉,水娃從未離開過大琊山,如今這亂世她哪能應付得了?」想起不諳世事,單純善良的妻子,南宮翔的心情就無法安寧。
  
  十天前,水娃的神仙師傅以山鷹傳信,送來了她師伯的遺書。讀信後,她即提出要去粵桂一帶尋覓她孤獨無依的師妹。雖不想讓初懷身孕的她過於勞累,但南宮翔仍答應安排好國事後陪她同去。
  
  可水娃無意讓他因私誤國,竟在三天前私自離宮!握著她留下的字條,看到空空如也的寢宮,南宮翔的心就像當年得知她死訊時一樣痛,他無法忍受與她分離,更擔心她的安危。
  
  況且,他們這一路追來,毫無她的蹤影和消息,叫他怎能不著急?
  
  見他劍眉深聚,藍風勸慰道:「王上不要太憂慮,我們一定能很快找到……」
  
  「啊——」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出現在他視線裡,藍風毫不猶豫,翻身從窗口飛躍出去。
  
  南宮翔和衛士們不知他發現了什麼,急忙尾隨而去。
  
  「水妹子!」遠遠看到那抹紅色身影就要消失在山道轉彎處,藍風著急地大聲喊著,猛地飛撲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水妹子!」
  
  那女子被他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立即回過頭來。「你是喊我嗎?」
  
  藍風一看那人不是水娃,而是個漂亮的諾蘇族少女,不由十分失望。
  
  「藍風,你認錯人了!」緊追而來的南宮翔喊著他。
  
  那女子體形確實與水娃有幾分相似,都很嬌小纖細,也穿一襲紅色長裙,但寬大的裙襬正面繡著美麗的花鳥圖案。
  
  呃,要是早看到這個就不會認錯了!藍風心想。「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他尷尬地鬆開握著她胳膊的手,往後退開。
  
  女孩只是帶著驚異與興奮的表情看著藍風微笑,她有一雙稍稍上揚的大眼睛,非常嫵媚,顧盼生輝,黑白分明的眼眸轉動間顯得慧黠和機敏;而她上翹的嘴角令她看起來即頑皮又活潑。
  
  女孩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天啊,那對熟悉的眼睛,高大魁梧的身材,正是在她夢中出現千百次的人,不由芳心大喜。
  
  「藍風?你的名字叫藍風嗎?!」面對相貌堂堂,英武瀟灑的心上人,女孩的心在狂跳,在吶喊:藍、風——藍天萬里,風湧東去,就是他!
  
  藍風神色漸漸恢復自然地說:「對,我叫藍風……多有冒犯,還望姑娘包涵。」
  
  「沒關係,可是我叫阿曼,不叫「姑娘」。」女孩灑脫地說。
  
  「啊?」藍風一愣,忙又道歉。「對不起,剛才冒犯了阿曼姑娘!」
  
  阿曼突然墊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促狹地說:「這下我也冒犯你了,我們扯平。」
  
  她大膽突兀的舉動讓在旁的幾個男人大吃一驚,藍風也不禁漲紅臉。他窘迫而惱怒地揮手拭了一下被她親吻的面頰,指責道:「姑娘孟浪了!」
  
  他轉身走回南宮翔身邊,不想再看那女孩過於明亮的眼睛。
  
  可阿曼並沒打算放過他。她大聲說:「藍風,你是我的,我們還會見面的!」
  
  藍風黑著臉說:「妳在說什麼啊?我可沒想再跟妳見面!」
  
  姑娘毫不介意地揮手道:「等著瞧。」說完就往山徑走去。
  
  藍風皺著眉頭看著她的背影。
  
  看到一向瀟灑冷硬的藍都統大人表現出少有的倉惶失措,四大衛士都笑了。
  
  藍風瞪了笑得最大聲的冬虎一眼。「再笑?嘴巴就裂到耳根去了!」
  
  「藍大人被美女玉點,艷福不淺嘛,香吻滋味如何?」冬虎不管,仍一徑地笑。
  
  夏嵐故作一本正經地說:「藍大人要小心,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很不對喔!」
  
  「有什麼不對的?」藍風悻悻然地說。
  
  沒等夏嵐回答,一向鐵口難開的秋無忌竟也開口道:「就像貓看到魚蝦,狗看到肉骨頭時——賊亮賊亮的。」
  
  夏嵐立即點頭附和,冬虎笑得更大聲了。
  
  藍風的嘴角下塌,又氣又惱地罵道:「你們幾個是皮癢了嗎?拐著彎損我,我堂堂一國大將軍,居然成了魚蝦、肉骨頭啦?」
  
  最持重嚴謹的春焱也無視藍風的慍怒,自顧自地說:「也許是可以依托的山,可以仰賴的天!」
  
  藍風頓時傻了眼、苦了臉。
  
  這次就連南宮翔都大笑起來了。
  
  藍風只得幽幽地說:「算了,能博君一笑,為臣的也算是盡忠報國吧!」
  
  南宮翔忍住笑,拍拍他的肩。「那姑娘不是已經宣佈我們藍大人是她的了嗎?那麼到底是她的什麼呢?咱們還是照那位姑娘說的「走著瞧」吧。」
  
  藍風沉默地由著他們打趣,反正他確信再也不會見到那個阿曼姑娘了!
  
  第二天,他們開始穿越諾蘇人統治的黔嶺。
  
  對黔嶺王,南宮翔、藍風等人瞭解得並不多,畢竟不同民族有不同的生活習俗,而且險峻的山川阻隔也使彼此有了很大的距離。但他們知道諾蘇族是以父系血緣?基礎而組成的宗族部落。
  
  蜀漢時,諾蘇人首領因助諸葛亮南征獲勝,而被蜀國帝君封為「黔嶺王」,是世襲的王位,可獨立立法、設官、豢養兵丁,統治著整個黔嶺地區,權勢極大。
  
  此次出宮是微服簡出辦私事,所以南宮翔不想驚動黔嶺王,只希望安靜地通過這個地區。越過這片山水,便是他與藍風的同門師弟滕志遠的地盤,到了那兒,尋找水娃會方便得多。
  
  黔嶺地形多樣——山勢險峻,森林幽邃、翠峰環拱,濃密的巨木將炎炎烈日擋在林外,免去他們遭受酷暑之苦。
  
  「救命啊!」行走間,突然前頭傳來一聲尖銳的女子叫喊聲。
  
  「我去看看,你們小心保護王上!」走在前頭的藍風對四衛士匆匆交代一句後,策馬往聲音處奔去。
  
  在一片略微開闊的林地裡,幾個身著黑長衣,包著青布包頭的男子正圍著一個紅衣女子,其中一個大漢抓住了她的手,女子奮力掙扎。
  
  藍風毫不猶豫地飛身下馬,大喝一聲雙掌猛推,將那幾個男人震退。然後長臂一伸,女子已被他攬至身側。
  
  「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成何體統?!」
  
  嚇,不愧是一國之將,氣勢果真不同凡響,一聲厲喝就鎮住了那幾個男人。而更重要的是他在危機關頭出手救她!依偎在藍風懷裡的阿曼心裡甜甜地想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動地喊:「藍風!」
  
  聽她喊出自己的名字,藍風低頭一看,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那女子竟然是昨天他確信永不再見的阿曼姑娘!
  
  「你是什麼人?為何管我們的事?」沒等藍風說話,為首的一個年紀與藍風差不多的精壯漢子大聲吆喝著,銳利的目光直逼藍風。
  
  藍風寒聲說:「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負女人!」
  
  幾個男人作勢欲打,藍風單手一劈,路旁一棵杉木應聲而倒,嚇得他們立刻收勢站好。
  
  另一個年紀較小,但更加壯實的男人凶狠地說:「山不轉路轉,今天我們認栽,但總有一天我們會教訓你的!」
  
  「隨時奉陪!」藍風毫不畏懼地回答。
  
  「走!」領頭的男子深深地看了阿曼一眼,帶頭往密林跑去。
  
  那幾個男人的背影一消失,阿曼就抓住藍風的手說:「藍風,謝謝你救我!」
  
  「沒什麼,換了別人,我一樣會救。」藍風掙脫她的手。「阿曼姑娘為何獨行於山林中?」
  
  見他掙脫自己的手,刻意保持距離,阿曼心裡不高興,幸好他關心的問話安撫了她的心情。她急忙說:「我隨哥哥出來,可是半路上與哥哥走散了,現在只好獨自回家去。」
  
  「這樣啊,妳最好還是找個伴一起走。」藍風無心地說。
  
  阿曼立刻說道:「那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不可能!」藍風蹙眉嚴正地說:「我有要事在身,不可能送妳回家。」說著便往回走,去牽自己的馬。
  
  阿曼跟在他後面可憐兮兮地說:「藍風,剛才你也看到了,那些人好凶,我真的好害怕,我家還很遠,你不送我的話,你能放心嗎?」
  
  藍風回頭,看到她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晶瑩的淚珠,秀氣的小臉充滿驚惶,心裡也有一絲不忍,可是想到自己肩負的重責大任,他立刻鐵了心。「對不起,我真的無法送妳,但我可以幫妳在附近找個人送妳回去……」
  
  「不要,我只要你送!」阿曼生氣了。開玩笑,要找人,她不會啊?隨便招招手就有人為保護她而不惜付出一切,更何況在這裡,誰敢傷害她?!
  
  藍風對她的任性很不耐煩,他堅決地說:「我已經說過,我不能送妳!」說著他走向坐騎,不再理睬她。
  
  「藍風,你真的這麼狠心嗎?」看他真的要走,阿曼急了,大聲叫道:「你若送我回家,我就告訴你,你們要找的人的去處!」
  
  「什麼?!」藍風倏地回身,但一條身影比他還快地竄到了阿曼身前。
  
  「妳說什麼?妳知道我們要找誰嗎?」南宮翔佇立在阿曼面前追問。
  
  被南宮翔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所吸引,阿曼瞪大眼睛瞅著他瞧,但很快就恢復常態道:「我當然知道,你們在找一個美若天仙而且武功高強的女人。」
  
  南宮翔一聽,心裡更急,他厲聲問:「妳何以知道?妳在哪裡見到她?」
  
  面對南宮翔急切的問題,阿曼倒是不慌不忙地說:「只要你讓藍風送我回家,我就告訴你所有的答案。」
  
  哼,這個女孩不簡單,居然這麼快就抓住了關鍵人物。南宮翔看看藍風,說:「可以,只要妳保證所說的都是實話。」
  
  「當然,我以先祖的名字起誓!」阿曼認真地說。
  
  諾蘇人是崇拜祖先的民族,在他們看來,五穀豐登、六畜興旺、人丁繁衍都得依仗祖先的福佑,因此以祖先起的誓是最重的誓。
  
  聽她這麼說,南宮翔看了眼藍風,說:「那好,藍風會安全地將妳護送回家。」然後他又轉向藍風。「你到七星堡與我們會合吧!」
  
  心裡雖然非常不樂意,但對南宮翔的詣旨藍風只得悶悶地回了聲:「是。」然後回頭對阿曼粗魯地說:「妳的目的達到了,還不快說?」
  
  對他的不悅,阿曼並不在意,反正她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她對南宮翔說:「昨天早上我在黔江邊看到一個很美的女子,三個流氓正糾纏著她,可不知道她用了什麼功夫,只是揮了揮手,那幾個男人便哭爹叫娘地跪地求饒。
  
  我好羨慕她的功夫,就跑去跟她講話。可是,她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只說要去七星堡一趟,問我是否有快捷方式。我看她孤身一人,滿臉疲憊的樣子,便替她雇了一艘船,讓船家直接把她送到七星堡碼頭……」
  
  說到這裡,阿曼突然停住,從袖兜裡取出一顆光澤豐潤的黑色珠子,遞給南宮翔說:「諾,這還是開船時,她從船上拋給我的,說是感謝我。可我不需要酬勞,你替我還給她吧!」
  
  南宮翔接過珠子一看,果真是水娃的隨身之物,不由心情激動。
  
  他將珠子還給阿曼,說:「這叫寒寧珠,妳留著吧。這可是既能做裝飾,又能祛毒治內傷的名貴寶物,以後妳也許用得著。」
  
  聽他這麼說,阿曼也不再客氣,取回珠子小心收好。「我相信她現在肯定到了七星堡,你們要想快的話,最好也搭船。沿著這條路走到山底就是黔江,那兒有渡口,渡江後要找到七星堡就不難了。」
  
  藍風低聲叮囑四衛士,說:「路上小心,我會很快與你們會合。」
  
  已從阿曼的言談舉止中確定她對藍風有意的南宮翔躍上馬背,笑著對他說:「放心,我們沒事,倒是你要自求多福囉!」又對阿曼說:「我也要謝謝妳幫助我妻子僱船。」說完雙腿輕夾,馬兒沿著山道往前奔去,四衛士也緊隨而去。
  
  馬蹄聲遠去,藍風的心也跟隨他們而去。這可是自他兩歲入宮後第一次離開南宮翔,他的心如何能放得下?!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藍風覺得自己就像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心裡竟有幾分苦悶和彷徨。
  
  阿曼看出他對他的主人非常忠誠愛戴,不由對他又多了分敬重。
  
  感覺身邊的女孩正用她那雙鬼靈精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藍風撇開鬱悶的情緒,心想只有盡快將這個麻煩送回家,自己才能早日脫身。
  
  「妳家到底在哪裡?有多遠?」
  
  「在青峰山的虎跳巖。」阿曼指指遠處被層層密林遮擋住的山巒。
  
  藍風沒再說話,利索地躍上馬,向她伸出了手。
  
  當明白藍風是要她上馬時,一直自信專橫的阿曼連連後退,臉露驚駭之色道:「哦,天神哪,我怎麼忘記了那畜生!不、不要,我不要騎馬!」
  
  藍風生氣地說:「不騎馬怎麼行?徒步走要走到什麼時候?!」
  
  「我、我一向徒步。」阿曼不敢說自己通常都是乘轎子。「三天,哦,不,只要兩天就到了……反正我不要靠近那畜生!」看到藍風騎著那匹赤色大馬走近,阿曼更加驚恐地往後退,並直怪自己百密一疏,竟然忘了他的馬!
  
  看到她因恐懼而蒼白的臉色,藍風放緩語氣道:「上來!不要怕,「飛羽」很聽話,而且我會保護妳的!」
  
  可是他的親切並沒能緩解阿曼的恐懼心情,她突然聲帶哭腔地說:「算了,你還是去追你的主子吧,我不要你送了……我、我可以找別的人……」
  
  是的,儘管她要找的人是他,但如果一定要與那匹令她恐懼得無法呼吸的大馬分享他的話,那麼她寧願不要他了。
  
  就在她以為藍風聽了她的話後,肯定立刻如同得到特赦令般飛奔而去時,一道黑影已撲到眼前,她驚慌地往林子裡跑,並口不擇言地大罵起來:「你走開!去找你的大王,我不要你!放開我……」
  
  然而一隻鐵臂不由分說地環住了她的腰,眨眼間她的身體落在馬背上。
  
  「啊,天殺的大琊國蠻子!」莫大的恐懼令她一邊罵著,一邊緊緊地摟住藍風的腰,緊閉雙眼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
  
  藍風手足無措地抱著她僵硬而顫抖劇烈的身驅,不明白何以有人懼馬至此?
  
  在當今人人都愛馬,不是嗎?他從來沒有見過對馬,更別說對他這匹俊美的寶馬如此排斥的人,更不懂要怎樣安撫哭泣中的女人……
  
  他只知道他必須將她平安地送回家,完成南宮翔交給他的使命。
  
  可是站在這有數條岔道的林地裡,他不知道該走哪一條。而馬匹一動身,他懷裡哭泣的女人就更緊地纏住他的腰,令他驚異如此嬌小的她哪來那麼大的手勁?
  
  「放輕鬆。妳若想勒死我也不要在這時好不好?起碼等我把妳送回家後吧!」
  
  他的話令阿曼的哭聲變弱了。
  
  藍風立即趁空地問:「我們該走哪條?左邊松林道?右邊有幾棵大葉冷杉路?還是中間那條立著白色巨石的?」
  
  阿曼沒回答,只是抽抽噎噎地將眼淚鼻涕往他胸前蹭。
  
  藍風見她不搭腔,便威脅道:「喂,妳要是不告訴我的話,我就把妳獨自留在馬上囉!」
  
  說著故意歪歪身子,嚇得阿曼一聲尖叫:「右邊……」
  
  藍風一咧嘴,牽動韁繩,駿馬立即往右邊林木茂密的小道奔去。
  
  顛簸的馬背上,藍風試著要她分開雙腿跨騎,可她抵死不從。
  
  藍風只好由著她橫倚在自己懷裡。而她的雙臂始終緊緊摟著他的腰,像只壁虎似地「黏」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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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騎馬穿行在茂密的針葉松柏林中,樹上垂下的松蘿、樹葉不時拂過面頰。這似乎是片沒有邊際的寂寞山林,他們走了很久,可四周的景色毫無改變。
  
  阿曼仍死死摟著藍風的腰,但已經不哭了,也會偶爾說幾句話,這委實讓他鬆了一口氣。
  
  「阿曼,妳怎麼知道我們是大琊國人的?」走了一段路後,藍風問她,想藉說話來分散她的注意力,減輕她的恐懼。
  
  阿曼沒回答,在藍風胸前作著鬼臉,直懊悔自己因驚恐而失言。
  
  本不想理他,但見藍風一直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阿曼只得悶悶地說:「昨天知道你叫藍風後,我向謀山畢摩打聽的。」
  
  藍風知道諾蘇人的「畢摩」相當於大琊國的「國師」,都是倍受人民信賴的智者,不過諾蘇族一個部落裡可以有好幾個畢摩,而大琊國國師只有一個。
  
  他很好奇畢摩究竟知道多少關於他們的事,便問:「妳打聽到什麼?」
  
  阿曼誠實地說:「你的主子是大琊國王上,你是禁軍都統,其它人是侍衛。」
  
  聽她知道得那麼清楚,藍風生氣地搖晃了她一下,道:「既然知道我的職責,妳還硬要我送妳?如果我的王上有個什麼閃失,妳叫我如何面對國人?!」
  
  一聽他口氣嚴厲,阿曼忘了害怕,她猛地轉過臉,看著他說:「我喜歡你,就是要你送我!而且是你的王上讓你送我的,我又沒有逼他!」
  
  對她的任性,藍風真是有點生氣了,大聲訓斥道:「還說沒逼?若妳沒有拿王后的消息要挾我們,王上才不會同意,我也絕不願意!」
  
  「你就那麼討厭我,不想送我嗎?」阿曼的眼裡又溢滿了淚水。
  
  「這是兩回事,我有我的責任,男子漢大丈夫以忠信立世,何況我的生命是為護衛我的王上而存在的,怎可為了讓一個女人高興就棄自己的職責不顧、置我的主人於險境呢?!」
  
  藍風越說越氣,慷慨激昂間忽略了阿曼受傷的神情。
  
  「你是說我不值得你保護,只有你的主人才值得嗎?」
  
  「沒錯!我的生命是為王上而存在的。」藍風毫不猶豫地說。
  
  「你這頭笨驢!」阿曼氣得忘了她是坐在馬上,憤怒地罵著揮手打他。
  
  馬兒揚蹄,她身子猛地往下滑,藍風本能地抱住她。
  
  她又是驚恐又是羞惱地說:「抱我幹嘛?你既然那麼討厭我,乾脆讓我從馬背上摔下去,讓馬把我踏死算了!反正在這荒山野嶺中也沒有人看見,人不知鬼不覺的,你隨便找個地方把我埋了,或者讓我被林子裡的野獸吃了,然後去找你的王上不是更好嗎?」
  
  藍風對她生動的死亡描述和落寞的神態感到好笑,便隨口說道:「妳倒是給我出了個好主意。」
  
  「你還敢說?你真的會那麼做嗎?」想到自己居然被他嫌棄至此,可能會死得那麼慘,阿曼淚如雨下。
  
  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令藍風有一絲不忍,抬手輕輕替她抹去淚水。
  
  「行啦,別哭了,我藍風像那種人嗎?放心吧,妳不會死,妳會長命百歲。我既然答應了王上,就一定把妳平安送回家!」
  
  阿曼被他溫柔的動作所感動,不由破涕為笑。
  
  看著她嬌美的笑容,藍風不由心裡感歎道:這女孩真是奇怪,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哪裡來的那麼多情感?
  
  就在這時,藍風敏銳地察覺到身後有幾個狀似樵夫,又像獵人的男子正跟著他們。他記得在叉路口時就看過這幾個人,只不過當時以為他們是到山裡幹活的普通百姓,可這麼久了還跟在身後,就讓人奇怪了。
  
  那幾個人閃閃躲躲,腳步矯健,身體靈活,但在武功超群的藍風面前,還是如同孩子玩的遊戲,一下就被看破了。
  
  於是他開始留意他們,並故意加快速度。過一個彎道時,他猛回頭,果真又發現那幾個人,而當看到他回頭時,他們身影一閃,躲到了樹後。
  
  走了一段路後,那幾個人還在。於是他確信他們是在跟蹤自己,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善意還是惡意?
  
  如果是跟蹤,那麼他們的目標是誰?會是自己嗎?他自問。不可能,我跟這地方素無瓜葛。
  
  那麼……是她嗎?藍風看看身前緊張地一直將身子緊緊縮在自己胸前的女孩,覺得跟蹤她也是不大可能的。
  
  那又會是誰呢?他們又為什麼要跟蹤?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藍風決定要找出原因。於是問阿曼:「後面的人是在跟蹤妳嗎?」
  
  「什麼人?」阿曼大驚,直起身往後看,當看到那幾條身影時,她臉色微變,說:「我不認識他們,看起來是山上的獵戶,不會是跟蹤我們的。」
  
  然後她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藍風說起山裡的獵戶。
  
  過了一會,藍風再回頭查看時,那幾個人不在了,或許他們真如阿曼所說的只是幾個獵戶罷了,於是他放輕鬆了。
  
  「諾蘇人大多善騎,妳怎麼會怕馬呢?」他好奇地問。
  
  阿曼頓了頓,在藍風以為她不會告訴他時,她開口了。「我六歲時差點被馬踢死,九歲時又從馬上摔下來,身上現在都還有疤痕……」
  
  聽出她口氣里餘悸猶存,藍風不忍心再讓她陷入對往事的恐怖回憶,於是將她抱緊,轉移話題道:「妳爹娘放心讓妳這麼在外頭跑嗎?」
  
  阿曼神色淒然地說:「我阿媽生下我就死了,我阿爸忙,顧不上我。」
  
  藍風同情地說:「真可憐,那麼小就沒了娘。」
  
  「我才不可憐,因為我阿爸阿哥對我很好。」阿曼急忙辯解。
  
  看她的穿戴和氣質,不似窮困人家出身。藍風便問道:「妳家有田地嗎?」
  
  「什麼?」阿曼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立即點頭道:「有啊,有很多。」
  
  「妳從來不下田幫忙農活,對嗎?」
  
  阿曼驚訝地抬起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藍風嘴角一撇,說:「看看妳的手和穿著打扮就知道妳不是幹活的人。」
  
  阿曼的臉紅了,搶白道:「不是我不幹活,是我阿爸和哥嫂,還有拉拉,他們從來不讓我幹活,只准我繡花。」
  
  「拉拉?拉拉是誰?人嗎?」藍風被這個獨特的名字吸引了。
  
  阿曼笑了,說:「當然是人囉,她是阿達魯拉,是我的奶娘,我小時候喊不出她的名字,就叫她拉拉,後來就改不了了。」
  
  「妳很喜歡拉拉?」藍風一邊引導著馬走上一段斜度較大的坡,一邊問。
  
  「對,我很喜歡她,她非常寵愛我,從來不讓人欺負我。」阿曼得意地說。
  
  有疼她的阿爸哥嫂和寵愛她的奶娘,難怪她這麼刁蠻任性。藍風這下明白了。
  
  近晌午時,他們停在一處有大石頭的平台前,潺潺溪流從石上流過。
  
  阿曼驚訝地問:「幹嘛停下來?」
  
  藍風說:「飛羽馱著我們走了半天,讓牠喝點水,我們也得找點東西吃。」
  
  說著他抱起她跳下地,然後放開手去關照馬。
  
  不料,他走沒兩步就聽到一聲異響,回頭一看,阿曼已經趴在地上了。
  
  「妳怎麼了?」藍風趕緊走回來扶起她。
  
  阿曼靠在他胸前可憐兮兮地說:「我的腿不能動了,雙臂也好像不是我的,都沒有感覺了。」
  
  藍風笑了,邊搓揉著她的胳膊和雙腿,邊說:「誰叫妳不聽我的話?肌肉繃得那麼緊當然會痛了。」
  
  阿曼沒有說話,享受他輕重得宜的按摩所帶來的舒適和安逸。
  
  過了一會,藍風問她:「好點了嗎?」
  
  沒回應。低頭一看,她居然在他懷裡睡著了。
  
  「喂,阿曼,醒醒,不能在這裡睡!」藍風急忙搖晃她,又將她抱起來站著,在這濕氣極重的林子裡席地而睡可是最傷身體的。
  
  「哦,好累!」阿曼趴在他身上呻吟。
  
  藍風拍拍她的肩,說:「妳堅持一會,等馬兒喝點水後,我們馬上就走。」
  
  阿曼僵硬得邁不開步,藍風不得不半牽半抱著她走到正在飲水的馬兒身邊。
  
  看到那匹高大的馬,阿曼總算睜大了眼睛,驚恐地往藍風身側躲。
  
  「別怕,飛羽不會傷害妳。」藍風愛憐地用手梳理著牠的鬃毛。
  
  「為什麼叫飛羽?」阿曼忍不住偷眼看看那匹倍受藍風寵愛的馬。
  
  「是水妹子,也就是我們的王后娘娘給牠取的,她給我們每個人的坐騎都取了名字。她對馬很有一套,再野性的馬,一到她手裡,必定被馴服。」
  
  見他說起水娃時眼裡流露出的欽佩和喜愛,阿曼心裡酸溜溜的。低聲說:「你喜歡她,是嗎?」
  
  「誰?水娃嗎?」藍風先是一愣,然後看著她認真地說:「我當然喜歡她,這世上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她不僅是我們敬重的王后,她還救過我的命!」
  
  「救你的命?」阿曼懷疑地問。
  
  藍風牽過馬兒,點頭道:「而且不止一次!」然後他話題一轉,道:「妳不是很累了嗎?我們趕快走出這片林子找個地方休息。」
  
  說著,他抱起阿曼放在馬背上。
  
  阿曼緊閉雙眼克制著沒有尖叫出聲,但她的雙手緊緊抓著藍風的胳膊,指甲深深地掐進了他的皮肉。
  
  藍風無可奈何地說:「放輕鬆,沒事的。」然後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
  
  阿曼立即重複老動作——再次死命抱著他的腰。
  
  藍風喃喃嘀咕道:「老天,阿曼姑娘,妳的刁蠻勁兒到哪去了?拿來對付這馬多好?我看等把妳送到家,我的腰不斷也准廢了。」
  
  不知阿曼有沒有聽到他的話,她什麼也沒說,但胳膊摟得更緊。
  
  單調的馬蹄聲在林子裡顯得格外響亮。突然,林中竄出兩個身穿獸皮縫製的衣服,手握鐵叉弓箭的男人。他們站在路當中,目光凶狠地盯著藍風。
  
  一看到他們,阿曼便用諾蘇族語同他們打招呼,而那兩個漢子立即放鬆了戒備的神情,阿曼從兜裡取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其中一人,那人滿面帶笑地接過去,連連點頭。
  
  藍風雖聽不懂他們的話,但從那兩人對阿曼十分禮貌甚至謙卑的態度中,不難判斷阿曼家的社會地位肯定不低,因為諾蘇人有相當嚴格的等級區分。
  
  暗忖間,阿曼轉頭對他介紹道:「他們兄弟倆是我的族人,也是這片山林的守林人。我們去他們那裡休息、吃飯吧。」
  
  藍風點點頭,策馬跟隨在兩個男人後面,但心裡不免納悶她跟他們說了什麼,為什麼那兩個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於是他問:「妳剛才給他們什麼東西?」
  
  阿曼笑道:「那是藥,他們兄弟倆都有腰腿病,天慢慢冷了,得提早服藥。」
  
  藍風詫異地問:「妳還懂醫藥?」
  
  阿曼羞赧地垂著頭說:「不,我找畢摩為他們配的。」
  
  看看前頭兩個衣著簡陋,長相粗獷的男人,再看看懷裡精緻秀雅的女孩,藍風覺得很不可思議。從認識這女孩以來,她給他的印象是任性又蠻橫,而且天生有種傲氣。現在看到她如此親切地對待社會地位明顯比她低下的族人,還關心他們的病痛,藍風不得不被她的善良所感動。
  
  很快,他們來到一間寬敞的木屋前。
  
  阿曼不肯鬆手,藍風只好將她抱下馬,又抱進屋,跨過門口的火塘,將她放在火塘邊的長木凳上。
  
  那兩個男人及剛從裡屋迎出來的兩個女人愣愣地看著這一幕,藍風沒有忽略他們眼裡透出的驚訝,及阿曼眼裡一閃而過的異彩。
  
  他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可也不想問,放下阿曼後,他坐在另一張長木凳上,注意力集中到火爐裡正烤著的馬鈴薯和野豬肉上,那些食物正散出誘人的香味。
  
  阿曼對一個大漢說了句什麼,那人立即點頭出去了。
  
  「我叫他用小麥餵你的馬。」看到藍風疑問地看著她,阿曼忙對他解釋,然後將一個女人奉上的裝著烤馬鈴薯和肉塊的托盤遞給藍風。
  
  藍風擺擺手說:「妳先吃,我去看看馬。」說著,他走出了門。
  
  知道他是不放心他的寶馬,阿曼也沒有阻止。
  
  等藍風親自餵好馬,再走回木屋時,阿曼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還喝了不少酒。
  
  一見藍風進來,女人遞上烤好的食物和酒。他接過托盤,將酒放在地上說:「我不喝酒。」
  
  「你喝點吧,這是我們最好的米酒,很甜的。」阿曼勸他。
  
  但他還是搖頭,從小接受的職業訓練使他很少喝酒。身為國王的貼身侍衛,不知道何時會有危險事情發生,必須時時刻刻保持高度的警覺性。
  
  阿曼見他堅持不喝,也不再相勸,自顧自地喝完了手中的一整碗酒。不一會,因為懼馬而蒼白的臉蛋泛起了美麗的紅暈,明亮的眼睛也顯得迷濛,讓藍風看得不由想起當年「觀月亭」裡水娃喝酒後醉態可掬的樣子。
  
  「我還要喝。」阿曼將空木碗遞給身邊的那個女人,她伸手接碗,不料那碗卻向空中飛去,穩穩地落在了藍風的手中。
  
  「妳不能再喝!」藍風簡短地說。
  
  阿曼眼睛一瞪,大聲說:「我還要喝酒!我渴死了。」
  
  藍風不理她,對那個女人說:「給她水。」
  
  果不出所料,那女人能聽懂他的話,立即端來水。
  
  可是阿曼不接水,固執地大聲嚷著:「不行,我要酒!」
  
  另外一個女人立即一哈腰,轉身欲取酒。
  
  「不許給她酒!」藍風聲音不大,但很有威力,那兩個女人都停住動作,惶恐不安地看看藍風,又看看滿臉通紅的阿曼,擦拭弓箭的男人也轉眼注視著他們。
  
  阿曼生氣地瞪著藍風看,氣他為什麼不能溫柔地遷就她?
  
  藍風低頭撥弄火堆,吃著馬鈴薯不理睬她。
  
  「我就是要喝酒!」見他一直不理她,阿曼大聲喊叫期望引起他的注意。
  
  藍風冷峻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如果妳要喝,我現在就走,讓這兩個男人送妳回家!反正他們是妳的族人,會保護妳。」
  
  「不行!我就要你送!」阿曼蠻橫地說。
  
  「那就不要再喝,我從不跟醉醺醺的女人打交道!」藍風態度堅決。
  
  「我從來不會喝醉。」阿曼還在爭辯。
  
  「那麼妳喝,我走!」藍風不容分辯地拍掉手裡的渣屑,站了起來。
  
  阿曼委屈地紅了眼眶,賭氣地說:「喝水就喝水,幹嘛威脅人!」
  
  然後她奪過那女人一直拿著的水「咕嚕」喝了一大口,將木碗摔在地上,飛濺的水花在火爐上引起一陣「啪啪」聲。她惱怒地說:「這下你滿意了吧?」
  
  藍風淡然一笑道:「我只是要妳選擇,無所謂滿意不滿意。」說完他出了門。
  
  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阿曼這次可是踢到鐵板了,心裡的那股悶氣憋得她想大哭更想大罵。
  
  往日她要是發脾氣時,大家都會爭先恐後的安撫她,可現在那個氣得她吐血的男人卻絲毫不理睬她,只是逕自走到他的愛馬前整理馬鞍。
  
  「死藍風!從來沒人敢這樣對我!你就是想甩了我,我……打你!」她突然失去理智地衝出去跳到藍風背上,仗著幾分酒氣掄起拳頭就死勁地捶打。
  
  她的拳頭砸在藍風硬實寬厚的肩背上,對藍風來說毫無影響,可是她的粉拳就倒霉了。才幾下子,她的拳頭已經痛得麻木。
  
  藍風適時地將她抱轉到身前,二話不說地躍上飛羽,對那幾個震驚地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的人說了聲:「打擾了!」
  
  然後馬頭一轉朝著山林奔去。
  
  「死藍風!毒心爛肺的藍風!殺千刀的藍風!……」被氣瘋了的阿曼捂著疼痛的拳頭惱怒地罵著,心中恨不能找到一個法子發洩心裡的氣。
  
  藍風仍然不理她,只是催馬奔跑,對她凶狠的謾罵毫無反應。
  
  轉過山坡後,他放慢馬速,四處尋找,終於他看到了要找的東西,他一低身,拔起了一棵像馬蹄蓮似的植物。摘下上頭的葉子,抓過阿曼的右手,將那些葉子包在她紅腫的手背及指關節處。
  
  「你幹什麼?」正越罵越沮喪的阿曼被涼涼的樹葉一刺激,睜開了眼睛。
  
  「別動!」藍風抓緊她的手,命令道。
  
  將葉子放好後,他抽出手帕,將蓋著葉子的手包紮起來,再打了個結。這才鬆了口氣道:「好啦,過會兒就不痛了。」
  
  阿曼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天哪,剛才在木屋裡冷漠地阻止她喝酒,無情地威脅她、公開地羞辱她的男人會是眼前這個細心地替她包紮傷口,安慰她不會再痛的男人嗎?
  
  他此刻的眼神溫柔得彷彿可將人融化其間,而那正是午夜夢迴時她早已熟悉的眼神。
  
  她搖搖有些暈眩的頭,想再看清他,可是眼前的他似乎有兩個影子。最後她只好放棄,大著舌頭說:「哦,對不起,我好像不該那樣罵你。」
  
  然後她頹然地靠進他懷裡,睡著了。
  
  藍風看著她因為酒醉而紅艷的臉蛋,苦笑著搖搖頭。
  
  這女孩真是個迷,既單純善良,又刁蠻任性;有時讓人恨得想掐死她,有時又令人心生憐惜想寵她。
  
  趁她熟睡時,藍風總算能將她的姿勢調整一番,扯開她緊纏在自己腰上的手,再將她的腿分開,讓她跨騎,讓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胸前,這樣他的雙手則可輕鬆地環繞著她的腰,不會讓她有危險,也減輕了馬肋部的壓力。
  
  等一切弄完後,藍風感到身體輕鬆不少。再看著腦袋抵著他的肩窩沉沉熟睡的阿曼,他不禁要感謝那碗酒了,否則她怎會如此安靜地任由他這麼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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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策馬穿越山林,一陣陣清風迎面而來,令人精神一爽。
  
  他們終於走出了那片令他厭惡的陰濕晦暗的林子,來到一片山谷。
  
  藍風仰頭看看浮在西山尖的太陽,發現這裡樹木較少,小道兩旁長滿了齊人高的茅草,到處是嶙峋怪石和低矮的灌木叢,稍遠處有一大片草地。
  
  就在藍風放馬緩行,觀察四周,尋思今晚在哪裡安營過夜時,阿曼醒了。
  
  在藍風懷裡愉快地伸了個懶腰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坐姿被改變了,馬頭近在眼前,不由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靠。幾乎將整個身子都縮進了藍風懷裡,雙手還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竭力與駭人的馬頭保持距離。
  
  「不用怕,我會保護妳的。」藍風在她耳邊輕語。知道她對馬的恐懼事出有因後,藍風不再討厭她的「恐馬症」,反而同情她小小年紀就受到的傷害,因此見她一味地往自己身上貼,也沒說什麼。
  
  從來沒這樣長時間抱著一個女人的藍風,與阿曼一整天這樣「貼身」相處後,令他對這個女孩產生了一種模糊的親密感,並自然地興起了保護她的慾望。
  
  「出了山谷就是青峰山,我們明天就能到家了。」阿曼心情很好地說。
  
  「可是這個山谷看來不小喔。」藍風四下看看說。
  
  黔嶺山川雄偉,地貌多樣,有山地、盆地、河谷,氣候溫和,雨量充沛,適宜發展農牧業。居住在這些地方的諾蘇族主要從事農牧業生?。
  
  「是不小。」阿曼得意地說:「這裡是我們放牧山羊最好的地方。」
  
  彷彿應證她的話似的,前頭果然看到幾個小童驅趕著一群黑山羊跑過。
  
  「阿曼公……」帶頭的一個約莫八、九歲的男孩看到阿曼就高興地叫了起來,可他的話很快被阿曼打斷了。
  
  「阿黑,你在放羊啊?你阿爸阿媽在家嗎?」
  
  藍風將馬停下,讓他們講話。
  
  「在!在!阿爸剛回來。」男孩顯然很喜歡阿曼,揮動著細小的鞭子仰起佈滿笑容的小臉。「妳今晚會住我家嗎?」
  
  阿曼笑了,調皮地說:「如果你的「阿木娃」還不會講話,我就不住你家。」
  
  男孩的小臉垮下了。「可是「阿木娃」好笨喔。」但他突然小臉發光地說:「妳的「查爾瓦」在我家喔!」
  
  「真的?太好了!」阿曼美麗的眼睛閃爍著快樂的光芒,她拉了拉藍風的手。「藍風,我們去安潔家,今晚就住那裡。」
  
  男孩興奮地在他們身後喊道:「我就知道妳會住我家,我馬上就回去。」說著就趕著羊群往大草地跑去。
  
  「安潔是誰?」在奔馳的馬上,藍風大聲問,久困密林的飛羽得到了奔馳的機會,快樂地放蹄奔跑,迎面而來的風將他的話吹散在空中。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阿曼簡單地說,並沒有告訴他安潔實際上曾是她多年的貼身女僕,直到嫁人後才獲准離開隨夫生活。
  
  「「阿木娃」、「查爾瓦」又是誰呢?」藍風追根究底地問。
  
  阿曼笑了,快樂地說:「「阿木娃」是我送給阿黑的一隻小八哥,「查爾瓦」是披風,是我自己做的……」她的語氣漸漸消失在風中。
  
  很快,一座用木樁圍起來的院落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
  
  白色院落四周是近人高的茅草,草頭不時揚起紫色的花,稍遠處大片的青草地上有不少牛羊「咩咩」叫著,遠處的青山和近處的岩石無不在晚霞的重筆濃彩中呈現出美妙的橙色。
  
  日暮風起,山谷的空氣中透出絲絲的清涼。在這寧靜的峽谷中居然有這麼一處美景,實在大出藍風的意料之外。
  
  他們剛剛停在院門外,一個身穿三截裙,頭戴繡花帕的年輕女人就笑著迎了出來,但當她看到阿曼居然騎在馬上,還親暱地靠在一個男人的懷裡時,愣住了。
  
  「安潔,這是藍風,他送我回家。」阿曼不等安潔開口,就急忙為他們彼此介紹,並背著藍風對安潔擠眉弄眼。
  
  藍風對安潔點點頭後先下馬,再抱阿曼下馬。
  
  「哦,請進……」安潔囁嚅地說。
  
  這女人真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藍風看著安潔驚疑的樣子,心裡好笑地想。又見阿曼無意下地,料她一定是雙腿僵硬了,於是如同在木屋那樣,他毫不遲疑地抱著她,在安潔的引導下進了屋,再跨過火塘將她放在長木椅上。
  
  可是才將手從她腿彎裡撤出,阿曼就像一隻羚羊似地跳了起來,撲到仍一臉震驚狀的安潔身上,高興地大喊大叫。
  
  藍風見狀無奈地搖搖頭,走出了門。
  
  阿曼知道他去看馬,便沒管他,只顧著與安潔嘰嘰喳喳地說起了悄悄話。
  
  藍風將飛羽牽到馬槽前,卸下馬鞍,又取下旁邊木樁上掛著的布條輕輕替牠擦拭身上的汗。飛羽愜意地大口嚼食著槽裡的飼料。
  
  這時,一個黝黑精瘦的男人趕著牛群回來了,他看到藍風似乎並不吃驚,只是溫和地笑笑,讚歎道:「好俊的馬!」
  
  藍風笑道:「你的牛群也不錯啊!」
  
  男人揚起頭笑了,伸出手說:「我叫楊哲,是安潔的丈夫。」
  
  藍風握住他的手,輕輕一搖後放開,簡潔地說:「藍風。」
  
  好個乾脆利落的男人!楊哲看著對方那俊朗的眉眼暗自讚歎。
  
  「阿爸!」一聲歡呼,一個男孩已經來到眼前,正是剛才他們已經在峽谷見過面的男孩阿黑。
  
  楊哲擦擦兒子臉上的污跡,問道:「羊兒都圈好了嗎?」
  
  阿黑驕傲地挺起細瘦的胸。「當然,我還數過了,今天一隻也沒有少。」
  
  楊哲在他頭頂輕輕拍了拍,眼裡充滿慈愛的光。這令從小沒有父母的藍風深受感動,他可以肯定這是一個非常溫馨的家庭。
  
  「阿叔,你長得好高,我以後也要長得像你這麼高大。」不知何時,阿黑走到了藍風面前,拉著他的手說。
  
  從未與小孩相處過的藍風,有點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有著陽光般笑容的男孩,說:「你以後會長得比我還高大。」
  
  「真的?」顯然藍風的話令阿黑十分高興,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四處尋找。「阿曼公主呢?」
  
  沒看到藍風震驚的表情,他轉頭對父親說:「阿爸,阿曼公主是隨阿叔來的,我要去找她!」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阿曼公主?!」藍風看著楊哲。
  
  看出他臉上的震驚,楊哲不解地問:「是啊,難道你不知道嗎?啊曼是我們黔嶺王的獨生女兒……」
  
  「藍風!」楊哲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嬌喝傳來。
  
  阿曼急匆匆地跑來,喘著氣說:「藍風,你聽我解釋……」
  
  「無須解釋,阿曼公主,遊戲結束了!」藍風說著,替飛羽裝上馬鞍,並解開繫在木樁上的馬韁。
  
  「不!你還沒有把我安全送回家,你不可以就這樣丟下我走掉!」阿曼急了,一把抓住他手裡的韁繩,大眼睛裡有一層霧氣。
  
  藍風冷冷地看著她,壓抑著怒氣說:「我不可以嗎?阿曼公主,我已經把妳安全地送到家了!」
  
  說完,他不等阿曼回應,奪過韁繩,躍上馬背,對楊哲一家人抱拳道:「小弟還有要事在身,無暇送公主回府,請代勞!」
  
  說畢雙手一抖韁,飛羽嘶鳴著放開四蹄朝來路奔去,只留下一道輕塵和瞠目結舌的楊哲一家,當然,還有又氣又惱的阿曼公主。
  
  ******
  
  奔跑在山谷中,藍風仍無法從受騙上當的憤怒中平復下來。雖然猜想到她的社會地位不低,但知道她竟是這一帶能夠呼風喚雨的公主殿下時,藍風還是大吃了一驚。並對樹林裡有人想要抓她、路上又被神秘跟蹤、守林人對他們畢恭畢敬等事情有了答案:這是她父親,外號「山虎」的黔嶺王的地盤,有誰敢在虎口裡拔牙冒犯她?她哪會有危險?她這樣做完全是貴族小姐的無聊玩性使然!
  
  他既氣自己像個傻瓜般地被一個黃毛丫頭耍得團團轉,更氣阿曼的大膽妄為。她居然敢將一國之臣玩弄於股掌之中,而且間接地耍了他的君王南宮翔!
  
  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這些,他備感煩躁,於是乾脆下馬,躺在一塊大青石上,讓微涼的夜風平復自己積聚在胸的怒氣,放任飛羽在齊人高的茅草叢裡溜躂。這幾天來一直在趕路,馬兒也累了。
  
  眼望滿天星斗,藍風的身體漸漸放鬆,不由笑自己的反應的太過激烈了點。
  
  唉,阿曼是從小在人們呵護中長大的公主,自然早已習慣了一切以個人的喜好為優先,又怎麼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呢?跟她生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反正自己已經離開她了,很快就能找到南宮翔,回到以前規律性的生活。
  
  心情一放鬆,他的眼皮也沉重地合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藍風被一股力量推動著醒來。
  
  睜眼一看,原來是飛羽正用嘴巴拱他的肩膀。他坐起身,看看天上的月亮,估計自己睡了快兩個時辰。
  
  「飛羽,好好的,幹嘛弄醒我?」他不悅地撫撫牠斑白的鼻翼。
  
  突然,他聞到空氣中的煙火味道。於是立即跳起來,四處察看,發現天邊一片火紅。
  
  「咦,怪事,現在怎麼還有晚霞呢?」他尋思著,又往那個方向望去,突然眼色一變。「不好,山林大火!是楊哲的院子!」
  
  他立刻跳上馬背,往那裡飛快趕去。
  
  遠遠地就感到火焰的灼熱,聽到乾草被烈火爆烤發出的噪音,接著看到幾個小時前還感動他的美麗小院已經被一片火海包圍。
  
  大火在院子四周的草地裡蔓延燃燒,其間夾雜著牲畜的嘶鳴哀鳴。
  
  他立即發功,將那些燃燒中的建築物和護院木樁擊倒,又將長茅草統統斬斷以切斷火路,減弱火勢。
  
  牛羊奔出了起火的棚捨,四下逃竄,凌亂而尖銳的蹄聲、叫聲混雜在一塊。
  
  楊哲和他的幾個助手都在滅火,看到藍風奇特的滅火方式都停了下來,被他神奇的功夫所吸引。
  
  「快,將牲畜引進院裡!」藍風的一句話提醒了大家,現在只有院裡還沒有大火,大家忙著把牛羊往院裡趕。
  
  藍風繼續發功劈樹斬草,圍著院子劈出了一圈防火帶,茅草引發的大火漸漸被控制在圈外。
  
  「哇,藍兄弟,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這院子就保不住了。」楊哲抹著汗水感激地對藍風說。
  
  「這火怎麼會燒起來的?」藍風沒有接他的話,只是懷疑地問。
  
  「我也不明白。」楊哲看看遠處依然燃燒的殘餘火勢。「這火來得真奇怪,沒打雷閃電的,怎麼會起火呢?我們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
  
  「阿媽——」屋裡突然傳來孩子的哭聲。
  
  「是阿黑!」楊哲說著往院裡跑,藍風只猶豫了一秒鐘,就隨他跑進去了。
  
  院裡沒有起火,房門大開,屋內一片狼藉,火燭搖曳,安潔趴伏在門坎上,阿黑正搖晃著她哭泣著。
  
  看到眼前的景象,藍風已有不好的預感。
  
  「安潔!」楊哲驚慌地叫著,扶起安潔,在她額角上有個很大的腫包。
  
  「安潔!」楊哲再次呼喊她,阿黑也哭喊「阿媽」。
  
  安潔終於睜開眼睛,一看到丈夫,她就急促地說:「快,去救公主!葛山把、把她抓走了……」
  
  「葛山?他是不想活了!」楊哲咬牙切齒地罵著,將安潔抱到火塘邊。「妳放心,我這就去救回公主。」
  
  「不,我去!」沒想到還真有人敢在老虎口中拔牙,冒犯阿曼。藍風不由有點自責,問道:「誰是葛山?他又為什麼要擄走阿曼?」
  
  「唉,他原是黔嶺王最欣賞的武士之一,本來也不壞,只是太死腦筋。他愛慕阿曼公主,可阿曼公主不喜歡他,幾次求婚不成,他竟用強搶,幸好被阿曼逃脫。那次大王生氣了,廢黜他的武士稱號,將他削為普通山民。可是他不知悔改,今年初又擄了阿曼公主,二王子率人救出公主,並打傷了葛山。
  
  從此他消失了幾個月,大家以為他不會再來騷擾阿曼公主了,不料,上個月他又出現,還帶了群幫手,揚言定要娶阿曼公主為妻。大王派人保護阿曼公主,又派人四處抓葛山。可他地形熟,很難抓到。今天竟在我們這裡發生了這事……我是罪無可赦啊!」楊哲焦慮愧疚地垂下頭。
  
  「這不是你的錯。」藍風安慰他。「你知道葛山會往哪裡去嗎?」
  
  楊哲想了想,搖搖頭。他的妻子吃力地說:「我聽公主說他投靠了曲涅蒙,深得曲涅王的賞識,那他應該是往蒲武去了。」
  
  楊哲忙對藍風解釋道:「曲涅蒙是另一個部落的首領,可以說是我們大王的死對頭,他想要土地和奴隸,而他的大王子也對阿曼公主覬覦已久,但他是遠近聞名的惡人,所以大王拒絕了他們的提親,後來就聽說他們一直在附近出沒。曲涅蒙在蒲武,是黔嶺最南端的八角峰,距此差不多有半個月的路程。」
  
  安潔抓住藍風的衣襟,著急地說:「救她,她從小就是被綁架的對象……」
  
  藍風這才明白阿曼的危險不僅來自她的仰慕者,還來自她父親的敵人。他不由替阿曼擔心,急忙說:「我現在就去追他們,我相信他們走不遠。」
  
  「我跟你一起去。」楊哲立即去牆上取弓箭。
  
  藍風阻止他。「不,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隨我去只會拖慢我的行程。況且這裡的火還沒有完全熄滅,你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說完,就奔出了門。
  
  楊哲知道這是實情,他親眼見過他的武功,知道他是個身懷絕技的高人,於是沒再爭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裡。
  
  ******
  
  阿曼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中醒來,眼前是一片黑暗。她想呻吟,卻被塞在嘴裡的東西堵住了喉嚨。她感到頭有千斤重,臉上有什麼東西粘乎乎地,鼻子裡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她知道自己流血了,很想伸手摸摸頭上是不是有個大窟窿,可是手腕的劇痛讓她明白自己不僅被堵住了口、打傷了頭,而且還被綁住了手腳。藍風為她包紮在手上的手帕也在掙扎中被扯落,幸好那裡的傷早已不痛了。
  
  哦,是什麼人如此大膽?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連一絲光線都沒有?
  
  她沮喪地躺在那裡,慢慢想起前一分鐘她還和安潔坐在火塘邊說著悄悄話,而楊哲帶著手下人在院裡幹活,後一分鐘剛聽到一陣噪音,就覺得頭上一擊重捶……以後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到底是誰打了我,又把我帶到這裡來?安潔一家人怎樣了?也被抓來了嗎?她努力地睜眼看四周,可是眼前一片黑暗,又摸索身下,摸到的儘是冷硬的石頭。也許這裡是個山洞?她心裡揣測著。
  
  「他媽的,臭小子,還不來?要不是要他幫我們找「博山爐」的話,我早一掌斃了他!」一個粗野的聲音將正在努力探險的阿曼嚇了一跳。
  
  啊,這就是綁架她的人!於是她不敢再亂動,怕被他們知道她已經醒來。
  
  「師弟,稍安毋躁!教主滅了飛雲寨,神功即成,有了此寶物,方可拿下七星堡,我們切切不可當此關鍵之時壞了事。那小子總是會來的,他那麼猴急要這個姑娘,怎麼可能不來呢?」一個稍老的聲音安撫著。
  
  「哼,不就是放幾把火嗎?用得了那麼長時間?」粗野嗓子的人不滿地說,突然口氣一變,下流地說:「不過,那個小妞真漂亮,不能玩玩還真可惜!」
  
  「百殘,淫根既除,還敢想這些污濁事?」老者的聲音略微提高,顯出不耐。
  
  名叫百殘的粗野嗓子男人立即求饒道:「師兄息怒,小弟知錯了。」
  
  看來這個名喚百殘的人很怕那個老者,而老者似乎不會讓他欺辱自己。阿曼提著的一顆心稍微安定了一點。
  
  「大法師,百殘,我回來了。」
  
  突然,一個熟悉而令她厭惡的聲音傳來,這下阿曼完全明白綁架自己的是誰,又是為什麼了。
  
  是葛山!她的心不安地狂跳,她知道這個男人有多瘋狂,而憑自己的力量,她是絕對不可能鬥得過他的。
  
  「唉,藍風,你要是在這裡就好啦!」她心裡淒慘地想著,既恨他的無情,又恨自己最終也沒能留住他。
  
  「怎麼現在才回來?我們已經到很久啦!」百殘又在抱怨。
  
  「我不是還得去給你們找吃的嗎?」葛山說著,遞給他們一個袋子。
  
  一陣窸窣聲,只聽百殘滿意地說:「嗯,小子,算你有良心,帶來這麼多好吃的……你去忙你的吧,小妞在裡面。」說著已迫不及待地邀師兄大啖起來。
  
  正在阿曼想著葛山下一步要做什麼時,突然「嘩啦」一響,一道亮光洩入,原來天已經亮了。她眨眨眼睛,看出這裡是房屋牆壁的夾層。難怪她覺得狹窄氣悶,卻能聽見外頭的說話聲。
  
  見黑影向自己移來,阿曼立刻裝作依然昏迷的樣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利用陰影的掩護半瞇著眼覷著正向她走來的壯實男人。
  
  葛山走到她身邊蹲下,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看著她,嚇得阿曼憋住了呼吸。
  
  其實他是個長相不錯的男人。臉形方正,額頭高廣,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尤其當他看到心愛的東西或人時,那細小的眼裡放射出的光芒足以融化對方。他肌肉結實,身材魁梧,過去在莊園裡經常表演「單手斷木」的絕活取悅她父王。
  
  阿曼小的時候,他也常常用單臂將她托舉得高高的,逗得她開心大笑。他曾經是她及她哥哥們的好朋友,可是人大心也大,後來竟癡迷於要娶她,不管她願不願意,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一有機會就纏著她,讓她對他的好感變成了害怕。一年前他在火把節上硬搶她為妻後,她對他殘存的一點點感情就徹底消失了,只剩下鄙視和厭惡。她絕對不可能嫁給他!
  
  此刻,葛山的心情也不平靜,他看著腳邊昏迷不醒的女孩,心裡有一絲心痛,也有一絲報復後的快感。
  
  他喃喃地說:「阿曼,妳怎麼能這樣對我?怎麼能?從妳一出世天神就把妳許配給我,我是那麼愛妳,妳卻連正眼都不看我,居然敢背叛我!」
  
  說著他伸出了手,好像想擦拭阿曼額頭上的血,又像要掐她的脖子,令一直暗中觀察他的阿曼突然瞪大了眼睛,以凶狠的目光阻止他碰自己。
  
  葛山顯然被她霍然睜大的雙眼嚇了一跳,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妳還是不願意嫁給我嗎?」他陰冷地問。
  
  阿曼不能說話,只是拚命地搖頭,表示不願意。
  
  葛山惱了,一把按住她,道:「不管妳願不願意,妳都得嫁給我!我今天就要了妳,看妳還搖不搖頭!」
  
  說著他動手撕扯阿曼身上的衣服,阿曼拚命扭動身軀不讓他得逞,然而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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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4: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就在葛山獸性大發,想對阿曼不軌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和驚慌的吆喝打鬥聲,接著是凌亂的腳步聲。
  
  「他奶奶的!」葛山惱怒地啐了一口,站起來跨出牆外,但他的身影在牆邊搖晃一下後便倒下了。
  
  阿曼還來不及看清眼前的一切,另一條身影閃了進來,抄起她就往外跑。
  
  突然的動作令阿曼的頭劇烈地疼痛起來,而他迅速地奔跑更加讓她覺得天旋地轉,她只得閉上眼睛,一切聽天由命。
  
  不一會兒,那人停下腳步,伸手拔掉塞在她嘴裡的毛巾,又解開捆綁她手腳的繩索,說道:「妳可以睜開眼睛嗎?」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阿曼猛地睜開雙眼,強烈的陽光和晃動的樹影令她的頭很不舒服,但在看到眼前出現的竟是藍風那張英俊的臉時,她欣喜異常又不敢相信地眨著大眼,伸出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隨即,委屈的眼淚湧出了眼眶。
  
  「藍風,真的是你!你還是回來了?你知道我有危險嗎?」她嘴唇顫抖地說。
  
  藍風目光柔柔地看著她,什麼也沒說,用手帕替她擦去眼淚和額頭的血跡。再為她揉揉被緊綁多時而發麻的胳膊和腿,確定她身上沒有其它傷後,他撮嘴吹出一聲口哨,飛羽很快就出現在他們身邊。
  
  藍風抱她上馬,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為避免她難受,他只是讓馬緩行。
  
  「藍風,我不是有心要騙你的……」阿曼想解釋。
  
  「閉上眼睛睡覺!」藍風不想聽,要她休息。
  
  「可是你在生氣……」
  
  藍風厲聲說:「妳是不是要我再堵住妳的嘴?!」
  
  看他緊抿的雙唇,阿曼知道他說到做到,不是開玩笑的。
  
  可是她就是無法忍受他的嚴厲,於是她不顧疼痛地仰起頭高傲地對他說:「不准吼我!你若不高興徑可離去,又不是我要你來救我的!」
  
  她傲慢的語氣和跋扈的態度令藍風胸口一窒,他不發一言地停住馬,將她半拖半抱地拽下地,然而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離去。
  
  站在地上的阿曼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會這樣對待自己,氣得她立刻彎腰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用力往他扔去。
  
  但是,那石頭沒打著藍風,卻擊中了飛羽的屁股。正在奔跑的馬兒突然受驚,嘶鳴著跳起來。
  
  猝不及防的藍風硬生生地被自己的愛馬甩下背,幸好他反應敏捷,立即旋身翻騰,才穩穩地落在地上,不過心裡還是吃了一驚。他撫摸飛羽的臀部,惡狠狠地看了阿曼一眼,牽著馬轉身離去,無心再陪這個刁蠻公主!
  
  報復成功的阿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可是她頭上的傷口卻因為大笑而突然痛了起來,她抱頭呻吟著坐在地上。
  
  藍風聽見她的笑聲戛然而止,不由好奇地回頭看,見她抱著頭坐在地上,不由冷冷一笑,道:「公主殿下,別再想什麼鬼點子耍弄人,我才不會相信妳呢!」
  
  說完,他翻身上馬準備離開。
  
  然而坐在地上的阿曼仍然沒有響應。
  
  見她居然反常地沒有還擊,只是坐在那裡抱著頭,藍風有點遲疑了。
  
  他看看四周,此地除了樹木還是樹木,自己若真離開,那她恐怕要走好久才能找到人幫忙,那個葛山會放過她嗎?
  
  想著,他不由自主地掉轉馬頭往她走去。立足在她面前,見她仍毫無反應,便輕蔑地說:「喂,阿曼公主,妳到底要坐到什麼時候?」
  
  阿曼沒說話,藍風的冷言冷語令她心裡難過,但頭痛欲裂讓她無法開口。
  
  藍風感到事情有點不對勁了,他立即跳下馬,來到她身邊。
  
  「阿曼,妳怎麼啦?」他說著將她的手拉下來,她雙目緊閉,臉色灰白,額頭的傷口又在流血,看到她將下唇咬得快出血時,藍風的心彷彿被螫了一下。他趕緊讓她平躺在地上,但感到地上潮濕時又忙抱起她,讓她躺在自己腿上,然後從懷裡取出金創藥給她抹上。
  
  「哦,我頭好痛——」阿曼痛苦的呻吟伴著豆大的眼淚撞擊著藍風的心。
  
  他將手帕撕成幾條,纏在阿曼的頭上,又找出止疼的藥丸餵進她嘴裡。並暗自慶幸為了南宮翔,自己有攜帶各種應急藥的習慣。
  
  阿曼愁眉苦臉地吞下藥後,睜開迷濛的淚眼,虛弱地說:「藍風,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不再任性,一定聽話,你不要離開我……」
  
  藍風為她擦去眼淚道:「別說話,好好睡一覺,醒來妳的頭就不痛了。」
  
  「你得先答應我你不會離開我。」受驚的眼裡有明顯的憂慮。
  
  「我不會離開妳的,睡吧!」藍風答應她。
  
  阿曼這回聽話地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藍風知道這是藥的作用。
  
  凝視著這張就是睡著也桀傲不馴的俏臉,藍風心裡竟產生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悸動。他用手指輕輕抹去她睫毛上的淚珠,輕揉被她自己咬破的嘴唇。
  
  也許是他的身份地位使然,從他成年後,女人們看他的目光大都充滿了敬畏,就是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也很少敢看著他的眼睛說上幾句話,更別說對他大呼小叫。可是這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卻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向他大膽挑戰,對他指名道姓,還公然宣佈他是她的……
  
  「我喜歡你!」她總是這麼大聲宣告,彷彿巴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唉,要說她的熱情率真對他毫無影響,那是假的。
  
  她是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賴自己,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直言不諱地對他表現出強烈的需要和佔有。在她強烈的感情攻勢下,他覺得自己一向封鎖嚴密的心網上出現了一個破洞,這個刁蠻的女孩正以其強大的力量摧毀他的防衛,擠入了他的心房,這令他驚恐不安,他必須否定自己的感情,約束自己的心!
  
  「我的心裡只能有王上,只能有王后!這是我的使命。」他決絕地提醒自己,決心要盡快縫補上任何漏洞。
  
  「噗哧!」飛羽打了個響鼻,提醒他時間不早了。
  
  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藍風抱緊阿曼,跳上飛羽,一路往峽谷奔去。
  
  見藍風把公主帶回來時,楊哲和安潔都高興極了,阿黑更是歡喜地跑進跑出。可是看到受傷的公主,他們又深感不安。
  
  「別擔心,好好睡一覺後就會好的。」藍風安慰大家。
  
  「阿叔,你真厲害,一個人就把阿曼公主救回來了。」當聽完藍風將阿曼救出的經過後,阿黑崇拜地對藍風說。
  
  藍風摸摸他的頭。「阿黑長大後一定比阿叔更厲害。」
  
  「真的?」阿黑受到鼓勵,興高采烈地對安潔說:「阿媽,那時我就可以保護阿曼公主了!」
  
  「你當然可以。」安潔微笑著鼓勵兒子。
  
  藍風看著這個快樂的男孩,說:「阿黑好像很喜歡阿曼公主。」
  
  安潔道:「大家都喜歡她,公主很有個性,美麗又善良,很難讓人不喜歡。」
  
  「確實很有個性。」藍風贊同地點點頭。
  
  晚上,阿曼在沁涼舒適中醒來,看到藍風正細心地為她磨破的手腕抹藥。
  
  見她醒來,藍風收好藥膏,問她能不能安排人幫他送信去七星堡。
  
  阿曼問:「你也聽到他們說的話了?」
  
  藍風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她,於是點點頭道:「這事很重要,我得設法盡快讓王上和七星堡堡主知道。」
  
  阿曼理解地說:「你讓楊哲進來,我會安排。」
  
  當夜,藍風將一根細竹管交給楊哲找來的信使,那個看似樵夫的沉默男人立即將竹管放進貼身的袋子裡走了。
  
  阿曼安慰他:「你放心,我們的信使非常能幹,一定會把信帶到的。」
  
  兩天後,阿曼的傷口結了痂,頭也不痛了,藍風建議她啟程回家。
  
  動身前,阿曼遞給他一個包袱。「山裡的天氣冷,穿上這個吧。」
  
  藍風接過來抖開一看,是一件羊毛織成的黑色披風,上面用彩色絲線繡著一隻威猛的老虎。整件披風製作精巧,刺繡針法細密均勻。
  
  「喔,好漂亮的披風。」藍風讚賞道。
  
  「這就是我自己做的「查爾瓦」。」看到他眼裡欣喜的光彩,阿曼得意地說。
  
  「妳做的?」藍風吃驚地看著她,摩挲著那栩栩如生的猛虎,想不到任性的公主居然有如此高超的手藝。「這也是妳繡的嗎?」
  
  「對,是我繡的。你喜歡老虎嗎?」阿曼小心地問。
  
  藍風坦言道:「喜歡。虎是百獸之王,是力量和威嚴的象徵,誰不喜歡?」
  
  聽他這麼說,阿曼放心了,她燦笑如花地說:「它還是吉祥幸福的象徵。我真怕你不喜歡它,不要它呢!」
  
  看著她的笑靨,藍風的心又一次悸動了,他趕緊排除雜念將披風還給她。「我喜歡它,但不能要它,公主親手製作的珍貴東西,怎麼可以隨便給人?」
  
  阿曼的臉色倏變,急忙說:「我是特意為你做的,你怎能不要?」
  
  「為我做的?」藍風皺起了眉頭。「我們才認識幾天?不要再騙人!」
  
  聽出他口氣裡的鄙棄,阿曼的臉色蒼白,眼睛泛紅。她低垂著頭說:「信不信由你,你早就在我的心裡了。在做這件披風時,我腦子裡面都是你的身影。所以那天你抓住我,把我錯認為別人時,我才會那麼高興的親了你。」
  
  然後她又抬起頭來熱切地說:「我知道那天是我的吉日,是畢摩指引我在那個時候到那裡去與你相遇的!」
  
  藍風不相信她的話,卻被她眼裡的真情感動,他知道諾蘇人的畢摩如同大琊國的國師一樣地位崇高,對天神的共同信仰使他不能反駁她的話。
  
  自從那天救回她發現自己對她產生了特殊的情愫後,他就開始迴避她。他自小就明白他的生命是不屬於自己的。他今生的職責和使命都只是為了保衛王上,所以他絕對不會成親,更何況她還是堂堂黔嶺王的獨生女兒、地位顯赫的公主,他更不可能與她扯上這層關係了!
  
  他知道阿曼個性如火,愛憎分明,對他一往情深,但他還是得狠下心來盡早斬斷情絲。
  
  於是他將披風放進她手上,說:「我不需要披風。」
  
  阿曼傷心失望地看著手裡精工細制的披風,哽咽地問:「你真的不要嗎?這不過是一件給你驅風避寒的披風……難道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眼淚在她的眼睛裡轉動,從未有過的失落感將她的心壓得沉甸甸的。
  
  兩天來,藍風總是跟楊哲在外面做防火隔離帶,幾乎沒有跟她說話,甚至都不正眼看她,阿曼心裡很難過。即使她派出的信使回來說已經將藍風的信交給了七星堡的人,並帶回了空管與復函,但他也僅只是對她說了聲謝謝。
  
  她知道他是一個極富責任感的人,儘管他非常思念他的國王,但他仍然回來拯救身處危難的她,並一直陪在她身邊。
  
  她還記得在她頭痛發熱時,他細心周到又溫柔地照顧她,對這樣一個敢做敢為的錚錚鐵漢,她怎麼能不愛呢?如果說當初見到他就一見鍾情的話,那麼隨著與他不時地爭吵鬥氣,耳鬢斯磨,她只有更加傾心於他,更加渴望得到他!
  
  可是怎樣才能得到他呢?他竟然拒絕了這件「查爾瓦」……阿曼的心好痛。
  
  不忍看到總是意氣風發,趾高氣揚的頑劣公主如此悲慘的模樣,藍風一把奪過披風,故作不在意地說:「算啦,妳也別哭喪著臉,不就是一件披風嗎?」說著他將那件披風披在身上。
  
  彷彿是為他量身訂做似的,那件披風長短正好,寬窄適度,尤其是下端裝飾的長穗流蘇使得本來就俊偉的藍風更添了幾分瀟灑和雋雅。
  
  阿曼欣喜地看著自己的心血在他身上產生的奇特效果,破涕為笑地邊替他扣上領口的盤扣,邊由衷地讚賞道:「藍風,你真是天下最好看的男人!」
  
  聽到她的讚美,藍風心裡湧起一股熱浪,他故意無視心底的情潮,無視她熱切的目光,粗聲說道:「別耽擱時間,我們該上路了。」
  
  阿曼退後一步,皺著眉頭對他說:「你也是天下最無情的男人!」
  
  當楊哲和安潔看到藍風身披阿曼親手繡制的「查爾瓦」時,雙雙眼睛一亮。
  
  楊哲口直心快地說:「啊,你真幸運,得到了族人最珍貴的繡品。」
  
  藍風詫異地揚起眉毛,不解他的話意。
  
  「阿曼公主是我們諾蘇族姑娘中的繡花能手,從來沒有人得到過她的繡品,你可是第一人!」安潔的補充解開了他的疑問。
  
  他不禁看了眼已經走出門的阿曼,說:「真的嗎?」
  
  安潔肯定地說:「當然是真的,每年賽裝節上成群結隊的小伙子都追著她要繡品,可從來沒有人得到過公主的一節線頭呢!」
  
  藍風這才明白剛才自己拒絕時,她何以那麼傷心,於是他露出笑容,輕輕拉平披風,走出門與阿曼一道向楊哲夫婦告別。
  
  卻沒想到他們對他的態度突然變得更為恭敬,並對他倆行了跪拜禮。
  
  因事出突然,藍風閃避不及,硬生生受了他們一拜。
  
  離開溫馨的小院後,藍風和阿曼兩人在沉默中往大青山前進。
  
  再次擁她在懷,藍風的心頗難平靜。這幾天他有意疏遠她,冷卻自己心裡漸漸旺盛的火苗,可是只要一閉上眼睛,她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晃動,她嬌美的聲音就迴盪在耳邊。她的哭、笑、嗔、怨宛若在他心中紮了根似的,趕也趕不走。
  
  他無奈地想,幸好今天就能把她送回家,而他也能很快離開了。
  
  他心裡盤算著,如果順利的話,那麼他明天就可以趕到黔江,後天就能到七星堡。想到可以遠離眼前的情感困境,藍風的心情略微好轉。
  
  出了山谷,迎面就看到巍峨的大青山,說它「青」一點不為過,那漫山遍野的青松將山巒浸染得碧綠青翠,沒有一丁點雜色。
  
  「哎呀,要下雨了!」正在藍風欣賞著大青山風景時,阿曼叫了起來,接著一陣山風吹過,帶來了點點雨滴。
  
  阿曼指著左前方的山坡。「那邊有個小山洞,我們到那裡去避避雨。」
  
  藍風照她說的,引著飛羽沿著樹林裡的小道往山坡奔去。
  
  奔到山洞時,大雨已經「嘩啦」而下。藍風先將阿曼抱下馬,讓她跑進洞內,然後再將馬牽進洞裡。
  
  看看轉瞬之間灰濛濛的天空,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刺骨寒氣,藍風不禁想起曾聽過的民謠:「黔嶺怪事多,遇雨便成冬」。今日一見方知此言不虛,難怪諾蘇人都需要這麼厚實的「查爾瓦」。
  
  這個山洞不大,阿曼站在右側,藍風牽著馬站在左側,寒風挾帶著雨水由洞口往裡灌,而山洞頂有不少縫隙,不一會兒,洞內也「下」起了雨。
  
  只有藍風和飛羽站的那一小塊地方是乾的。
  
  唉,連老天爺都對他特別厚道。阿曼心裡哀怨地想。
  
  「過來!」看到她站立的地方在漏雨,地上迅速積起的一灘水快要浸到她的腳了,可她仍自得地站在那兒動都不動,藍風喊道。
  
  阿曼看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倔強地說:「不要,與其被你的冰塊打著,還不如被雨水淋……」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藍風的鐵臂已將她拉了過去。
  
  「天哪,妳真是個頑劣公主!生病很好玩嗎?」摸到她冰涼的手,藍風生氣地罵著,展開披風將她冰冷的身體圍住。
  
  「誰叫你比冰還冷,比石頭還硬?」她嘴裡抱怨著卻將自己被冷風吹得冰冷的臉頰往他熱乎乎的頸子上貼,心裡還是很氣惱他一路上都不理她。
  
  藍風不說話,此刻他也分辨不清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惱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
  
  愛?他的心裡打了個突,自問:是愛嗎?是像他可敬的王上對水妹子的那種生死相許的愛嗎?
  
  他厘不清,覺得自己對阿曼的感情並沒有他們那般濃烈,也沒有他們那種深沉與默契,他只是被阿曼時而刁鑽,時而活潑,時而任性,時而溫順的多面性格所吸引。至於為什麼他看到她身陷危機時會憂心如焚,看到她痛苦時會感同身受,而抱著她——正如此刻將她緊擁在懷,感受到她柔嫩的肌膚在他臉頰、脖頸間磨蹭時會覺得滿足和甜蜜的原因,他不願去多想,他寧願相信自己是一時受到吸引,也不願坦承自己對阿曼的真實感情。
  
  愛情?不,目前他生命中最不能承受的就是愛情!
  
  念及此,他突然感到懷裡已經暖和起來的嬌小人兒是個威脅,而急於離開她。
  
  離開她意味著今後再也見不到她。想到這,他的心竟有些失落卻也感到安全,多麼矛盾啊!
  
  真是見他媽的鬼啦!他無聲地咒罵著,幾乎想粗魯地推開懷裡的阿曼,好像推開她就可以推開他的煩惱似的。
  
  老天似乎理解他的困境,不一會兒,雨過天晴,天邊出現了一道彩虹。
  
  「啊,雨停了!多美麗的彩虹啊!」
  
  對藍風的內心廝殺毫無所覺的阿曼興奮地轉過身去,看看洞外的天空,再看看眉頭深鎖藍風,突然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在他眉心親吻了一下,快樂地說:「嘿,藍風,別皺眉頭,這只是場過路雨耶,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說著她跑出了山洞,不料陡峭的山坡上泥濘路滑,她「哎喲」一聲摔倒,順著土坡往另一頭滑去。
  
  「天哪,妳可真是個麻煩的公主!」被她熱情的親吻弄得心煩意亂的藍風突然聽到她的驚呼,急忙牽馬出洞,卻看到她跌坐地上往下滑的狼狽相,不由哀歎一聲,再次伸出鐵臂拯救落難公主。
  
  藍風騰身而起,幾個起落便擋在一路下滑的阿曼身前,在她將要滑進一個水潭前阻止了她的跌勢。
  
  驚魂未定的阿曼抓著藍風的手,連聲說:「老天,我又忘記了,下過雨的山坡很滑。我總是摔跤……」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滿身泥漿,趕緊放開藍風的手。「呃,我不能碰你,看,我都成只泥猴了。」
  
  再回頭看看自己一路滾下來的山坡,她伸伸舌頭,語帶自豪地說:「啊,居然滑了那麼遠。」說著竟哈哈大笑起來。
  
  藍風看著這個坐在泥地裡大笑的女孩,覺得很不可思議。大多數的女孩遇到這種狀況不是該大喊大叫,或者羞窘哭泣嗎?可她居然大笑?再看看她凌亂的頭髮,沾著泥漿的小臉……天吶,這哪是那個養尊處優,刁蠻任性的公主?分明是個山野裡無拘無束,自然純真的野丫頭!
  
  她美麗的眼睛因為快樂而熠熠閃光,她調皮的嘴角因為歡笑而揚得更高,她白裡透紅的臉上洋溢著無比的喜悅,使她看上去更加青春活力。
  
  藍風相信在他的有生之年,將永遠不會忘記她此刻的模樣,她是那麼強烈地打動了他的心。
  
  克制著心裡的激動,藍風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泥巴,她的肌膚在他的手下顯得是如此細膩光滑,那些污泥不僅沒有破壞她的美貌,反而使她宛如自然女神般綻放著誘人的光彩。
  
  她就像一個擁有強大磁場的發光體,越來越吸引他的目光,可是他卻不能隨心所欲地去接近她。他苦澀地安撫自己:唉,算了,幹嘛折騰自己呢?就在剩下的日子裡和她好好相處吧,也算給彼此留下個美好的回憶吧!
  
  阿曼想站起來,卻「哎喲」一聲跌坐回去,臉上快樂的笑容消失了。
  
  「怎麼了?」藍風收斂心神,關切地問。
  
  「沒事,沒事。」阿曼忙對他搖頭。「我得把這些泥巴弄掉。」
  
  藍風想拉她,她揮手拒絕,說:「我得在這水潭裡洗洗手,你去牽飛羽吧,別管我,我可不想要你也變成泥猴。」
  
  看她堅決的樣子,藍風便自個兒走上山坡去牽馬。
  
  等藍風將馬從另一邊較為好走的小道上牽過來時,看到阿曼已經將身上的泥巴用樹葉擦洗掉了,但一塊塊的污跡仍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在泥漿裡打過滾的。
  
  看到藍風走近,阿曼直起身嚴正警告道:「不許笑,也不許嫌棄,這可是我盡了最大努力才達到的效果呢。」
  
  藍風一言不發地走到她身前,心想如果讓她知道他此刻最想做的是什麼的話,她一定會被嚇到,而他最想做的事絕不包括她說到的這兩項。
  
  看著她將手中的樹葉扔掉,藍風才說:「妳弄得很好,我們可以走了嗎?」
  
  阿曼皺著眉頭說:「恐怕還不行,我用水洗了裙片,濕濕地坐在馬背上,飛羽一定很難受。」
  
  藍風差點要笑了,原來刁蠻公主還是會為別人考慮的。
  
  他故意板著臉說:「沒事,妳能忍受的,飛羽就能忍受。不過這段坡路太滑,我們得先走過去才能騎馬。」
  
  「好吧。」看到他嚴肅的樣子,阿曼點點頭,知道自己耽擱了不少時間。
  
  「妳能行嗎?」
  
  阿曼又點點頭。
  
  「那好,妳跟緊點。」藍風說完就率先拉著馬往前走了。
  
  阿曼懊惱地甩甩右腳,咬咬牙,艱難地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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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4: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雨後的山林充滿濃濃的濕氣,穿行在茂密的樹林裡,地上長滿了厚厚的苔蘚,一腳踩下去,便陷入積水中。
  
  阿曼每走一步腳底都傳來鑽心的痛,她發現在這泥濘中偽裝腳沒有受傷簡直不可能!她不能單腳跳行,只好盡力抓住樹枝往前走,漸漸她的腳趾麻木了,痛感減輕反而讓她走得快一點。
  
  走下長長的山坡後,出現了一條更加細窄的青石小道,而且旁邊只有低矮的灌木叢,沒有高大的樹木可以依賴。
  
  「老天!」阿曼看著眼前這條山道,發出了近乎絕望的哀歎,她疲憊地靠在一棵大樹上享受最後的休息。
  
  「妳怎麼了?」藍風的聲音傳來,令她的眼裡霎時盈滿淚水。
  
  「我想我是走不過去了。」她低聲說。
  
  「為什麼?」說這話時,藍風已經來到她身前。阿曼吃驚地睜開眼睛看著他,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上一秒鐘還在十步外,下一秒鐘已經立於眼前。
  
  「告訴我妳怎麼了?」藍風再次問她,抹去她臉上的淚滴,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看到她流淚。
  
  「我想我的腳扭傷了……」阿曼猶豫地說,新的淚水滾出了眼眶。
  
  藍風沒有說話,立即蹲下身,撩起她的裙子,想脫掉她精巧的高筒鹿皮鞋。可是她的退縮和呻吟使他停了手。他稍一猶豫,看看她淚眼婆娑的樣子,便雙手用勁將鞋撕開,在摸到她紅腫滾燙的腳踝時,他的手竟抖了一下。
  
  「是從坡上跌倒時扭傷的?」他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嗯。」阿曼應著,緊張地看著他的動作。
  
  「為何不早告訴我?」他責備地看了她一眼,將她的腳放在自己曲起的腿上,掏出一個瓷瓶,用指頭挖出一些綠色藥膏塗抹在她腫得像小饅頭的踝骨。
  
  「這是什麼東西?涼涼的,好舒服!」阿曼好奇地問,忙著彎腰湊近來看,手自然地落在他的肩上,當她說話時,暖暖的氣息拂過藍風的額頭,令他又是一陣心潮起伏。
  
  「是鹿茸膏,可以幫妳舒筋活血。」藍風說著又掏出一塊手帕,「唰」地一聲撕成兩半,將她的腳脖子整個地纏上。
  
  阿曼幾乎是趴在他肩上說:「藍風,你到底有多少條手帕啊?上次你用一條包了我的手,後來撕了一條抱我的頭,今天這條包我的腳,下次還有的撕嗎?」
  
  「沒有了!」藍風聽她這麼說,倒是被提醒起才短短數日,她已經受傷數次,那以後自己不在她身邊,她該怎麼辦?
  
  想到這他不由既擔心又煩躁,口氣也顯得很生硬。「妳都多大的人了,就不能自己照顧好自己,少惹一些麻煩嗎?」
  
  聽了他的話,阿曼生氣地撐著他的肩頭站直了身。「你這是什麼話?!我當然能照顧自己!我的手受傷是因為你惹我生氣;頭受傷是因為那個壞蛋要抓我,在我頭上打了個洞;我的腳受傷是因為路太滑摔了一跤!摔跤!你懂不懂?那是意外,難道你不曾摔過跤嗎?這跟我沒多大關係,今天我十八歲會這樣,以後等我八十歲了——如果我沒被你氣死能活到八十歲的話,我還是這樣子!」
  
  氣呼呼地說完她就想抽回腳,但藍風扯著她的腳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喂,我的鞋還沒穿上呢!」以為他忘了,阿曼急得叫了起來。
  
  「妳的腳脖子腫得那麼粗,能穿嗎?再說那鞋已經被我撕破了。」藍風說著往青石山道走去,飛羽緊跟在後。
  
  阿曼抬高腳丫看看,果真不能穿了,於是也就不再嚷嚷。
  
  看著被自己視為「絕路」的青石小道在藍風腳下竟如走平坦大路似的,阿曼心懷敬畏地說:「藍風,你真的好厲害,抱著我走得那麼快,還連氣都不喘耶!」
  
  「不喘氣?妳把我說得好像是個殭屍。」被她恭維,藍風心裡有一絲甜蜜,但他一點都不顯露於外。
  
  聽他提到殭屍,阿曼捏鼻子撇嘴地作了個鬼臉,在他胸膛上摸摸,說:「別提殭屍,雖然你像冰塊似的又冷又硬,但你這裡可是熱乎乎的呢!」
  
  藍風輕笑道:「我真的像冰塊嗎?」
  
  阿曼歪頭想想,說:「其實也不是啦,只是有些時候而已。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你,你是個好男人!」說著她摟緊了他的脖子。
  
  藍風故意冷漠地說:「不要喜歡我,我只是妳生命裡的一個過客,等我走了,妳會遇到另一個妳喜歡的男人。」
  
  是這樣嗎?藍風問自己,為什麼想到她會喜歡另外一個男人時自己的心頭會很不舒服?
  
  「不會!我不會喜歡其它男人,我只喜歡你!」阿曼堅決的語氣令藍風懷疑為什麼她對自己的感情那麼有把握又那麼執著。
  
  然而他沒有繼續跟她討論這個話題,害怕自己真的迷失在她熱情的大眼睛裡。
  
  這時他們正好來到大路,藍風將阿曼放到飛羽背上,為她拉好裙子,用寬大的裙擺將她光裸的腳包住,邊暗想道: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現經過這麼多天的朝夕相處,她已經不怎麼害怕這匹高頭大馬了?
  
  藍風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阿曼自然地靠在他身上,對她如此習慣而信任的動作,藍風欣然一笑,輕提馬韁,飛羽總算可以揚蹄飛奔了。
  
  儘管雨過天晴,但這裡的樹參天匝地,層巒迭翠,行進在這古樹參天,遮雲蔽日的林中,仍不時有水珠從枝葉上滴落。
  
  藍風用披風蓋住阿曼,為她遮擋冰涼的雨滴。
  
  奔跑間,藍風突然勒緊韁繩,飛羽驚叫揚蹄,藍風一手摟緊阿曼,一手拉緊馬韁,嘴裡不斷地吆喝著,漸漸撫平了飛羽暴怒的脾氣。
  
  「你幹嘛突然停下來?不怕摔死嗎?」看到飛羽「噗噗」地喘著氣,阿曼餘悸猶存地問藍風。
  
  藍風沒說話,他抱著阿曼下馬,走到馬前,指著地上說:「有人設了埋伏。」
  
  阿曼仔細一看,才看出果然在兩棵樹之間,有人拉了一根青籐橫在道上,如果不是藍風發現,飛羽必定被絆住腳,絆倒一匹正在全速奔跑的馬,對馬本身和乘騎在馬背上的人來說,其後果不言而喻。
  
  「狗賊,居然敢在我家門口來設暗樁害人!」阿曼氣憤地罵道。
  
  「哈哈哈」一陣嬌笑破空而來,在這幽靜的山林裡顯得特別刺耳。
  
  一個打扮華麗,長相美艷的女人冷笑著走出樹林,盯著阿曼恨聲說道:「我就是敢在妳家門口設埋伏,妳敢怎麼樣?」
  
  阿曼一見那個女人,心裡就煩,不理會她得意忘形的態度,只淡淡地說:「我早該想到是妳,只有妳曲涅蒙公主會幹這等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那個女人一步步地走向抱著阿曼的藍風,耳朵上垂著的金屬大耳環配合著她的步伐晃動著,她臉上因為抹了太多的胭脂,藍風無法看出她的實際年齡,但估計應該比阿曼大幾歲,不過她張狂的樣子實在令人好笑。
  
  那女人走到他們身前停住,盯著藍風看了又看,遲疑地問:「你是什麼人,見了我曲涅蒙公主居然不行禮?」
  
  然後不等藍風開口,又轉頭對阿曼說:「不愧是阿曼公主,挑男人的眼光果真不俗。既然妳已經有了這個男人,還不把我的男人還來!」
  
  「妳的男人管我什麼事?!」阿曼臉色一沉,美麗的臉上有一種懾人的寒氣,這是藍風第一次看到的。「我早告訴過妳,妳的男人已經不再屬於黔嶺王族,妳不去找他跑到這裡來撒什麼野?」
  
  「哼,少裝蒜!我已經打聽到了,我的男人就是被妳這個狐狸精勾走了魂,才會背著我跑來找妳偷情!」
  
  「妳給我閉嘴!」阿曼一聲厲喝,儘管被藍風抱在懷裡,可她的氣勢仍震懾了那個粗鄙的女人,她愣了一下,仍虛張聲勢地吼道:「把葛山還給我!」
  
  「哈哈哈——」阿曼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幽暗的山林裡,曲涅蒙公主被她笑聲中明顯的嘲弄激怒了,站在那裡生氣地看著她。
  
  稍頃,阿曼笑聲一收,道:「去找妳的男人,那樣的人就算送我我也不要!」
  
  話音剛落,曲涅蒙公主臉色已變,她大聲罵道:「妳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完,她往後一閃,樹林裡忽然「嗖嗖」地飛出數只箭矢直朝阿曼射來。藍風旋身護住阿曼,雙臂一揮,將那些箭矢擊落在地。
  
  曲涅蒙公主大驚。「你到底是什麼人?」
  
  藍風不理她,將阿曼輕輕地放在一棵大樹下,示意她放心。然後回身對曲涅蒙公主命令道:「叫他們出來!」
  
  「你是誰?」曲涅蒙公主仍然被他英俊的外表和迅捷的身手吸引。
  
  「他是我的男人!」藍風沒回答,阿曼開口了。她怕樹林裡的人會傷害藍風,希望借助阿爸的威名,讓他們有所忌憚而不敢胡來。
  
  藍風無暇指責或糾正她,因為一陣箭雨已經從茂密的樹林裡飛出,連曲涅蒙公主手裡都握著一把弓箭。
  
  藍風毫不客氣地雙掌連發劈向樹林,在一陣哀號聲伴著樹木折斷聲響起時,他已在眨眼之間抓住曲涅蒙公主,快速回到阿曼身前,命令道:「叫所有人出來!」
  
  由於投鼠忌器,林子裡的人再沒有發射飛箭。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曲涅蒙公主對他的憤怒毫不害怕,甚至還妖魅地笑著往他身上靠,眼裡閃動著淫蕩的光,嬌聲說:「你如果跟我走,我就叫他們統統離開,永不再騷擾阿曼……」
  
  一聽她無恥的話,藍風氣得猛地將她推開,罵道:「真是個下賤女人!」
  
  然而就在此刻,林子裡突然竄出兩個長相醜陋的男人,一個缺了條腿,一個少了條胳膊,只見這兩怪人二話不說,見面就打。
  
  藍風閃過,高聲問:「來者何人?為何動手?」
  
  獨腿男人舞動著手裡的武器,惡狠狠地說:「小子你有眼無珠,居然不識得我們「嶺南雙殘」!蒙曲涅王看得起,賞我兄弟二人一碗飯吃,我兄弟自是要為主效力。今日你將阿曼那小娘子交給我們,我們各走各的道,否則,哼哼……」他凶狠地晃動手中的狼牙杖,陰陰的說:「我們就取了你的小命再收拾她!」
  
  這「嶺南雙殘」原是江湖無賴,在桂西作惡被江湖上名聲顯赫的俠女瘋丫頭教訓一番後,仍不思悔改。流竄到黔江邊,正遇黔嶺王的宿敵曲涅王在招兵買馬,於是憑借二流的武功混了個缺。
  
  今日奉命陪大公主以「尋夫」為名,前來綁架黔嶺王最寶貝的獨生女兒阿曼公主,企圖以此逼迫黔嶺王以千名奴隸和大片山林作交換。
  
  黔嶺王族和曲涅王族同為諾蘇族望族,但曲涅王族屬於後來由滇南遷移來的一族,為了搶奪土地、掠擄人、畜和財產,近百年來不斷地向當地最古老的部落黔嶺王族發起戰爭。但總是敗多勝少,兩族之間仇恨也愈積愈深。
  
  藍風一聽他狂妄的叫囂,早已氣炸了肺,他冷然一笑。「二位如有本事儘管來取我這條命,至於阿曼公主嘛,閣下恐怕沒機會「收拾」。」
  
  「大哥,上!別跟這小子囉唆!」少一條胳膊的弟弟舞著手裡的八卦刀性急地撲了上來,做哥哥的自不落後,也一同撲來。
  
  面對他們狂暴的氣勢,藍風早已運勁雙掌,當下毫不含糊,踏著「行雲步」,全力使出「霹靂掌」。剎那間,剛猛的氣勢如同一股颶風捲起千堆翠綠,漫天落葉飛舞中傳來兩聲慘叫。
  
  葉落風定,山林重歸寂靜。
  
  面對地上兩具覆蓋著層層落葉的屍體,藍風自己也怔住了。他可沒有想過要殺人,可這兩個猖狂如斯的惡徒也忒不經打了吧!
  
  藍風哪裡知道,這兩賊人再不濟事,也不該在他手下一招斃命。但月前與瘋丫頭交手時受傷未癒,自然功力大減。可惜今日偏偏如他們自己所說:有眼無珠,錯將武當高徒藍風認作一般無名小卒,於是妄自尊大,吃了輕敵冒進之虧,才一交手就送了命。
  
  初見藍風起勢剛猛異常,曲涅蒙公主便知道他功力深厚,不可硬來。
  
  於是她絲毫不敢耽擱,趁藍風把注意力放在嶺南雙殘身上時,悄悄比了個手勢招來數人。然而她萬萬沒想到那兩個自吹自擂的傢伙居然一招都沒走完就倒下了,害她得只能倉促行動。
  
  聽到阿曼的驚呼,藍風回過神來,見幾名男子扛著阿曼往岩石後閃去,立即快步追趕,一邊深深自責明知敵人在側居然如此疏忽。
  
  此刻,原先埋伏在樹林裡的打手們紛紛跳出來阻擋藍風,這些人雖然沒什麼武功,但有一身蠻力,糾纏起來也頗為費勁。
  
  等藍風一一擺平他們後,挾持阿曼的那夥人和曲涅蒙公主早已失去了蹤影。
  
  他急忙招來飛羽,沿著落葉痕跡一路追趕,心裡祈求老天保佑,讓他在天黑前找到阿曼,否則天黑後在這野獸出沒的大山裡要想尋到那夥人會更加困難。
  
  穿行在樹木蔥茂,鳴泉飛瀑的山道上,藍風完全無視於清涼怡人的美景,一心只記掛著被劫持的阿曼,想到她再次遭劫的恐懼和可能受到的傷害,他就愧悔地恨不得揍自己幾拳。
  
  幸好飛羽頗有靈性,牠帶著藍風在濃蔭蔽日的山澗裡穿行,終於在落日餘暉中循著不明顯的痕跡追上了前面的人。
  
  此刻的阿曼已經像上次被擄時一樣,被綁住了手腳塞住了嘴,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她沒有昏迷不醒。
  
  走進樹林,曲涅蒙公主低聲對大家說:「行了,這裡就是柏樹坡,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吧!」
  
  那個扛著阿曼的男人將阿曼用力拋在地上,罵道:「死丫頭,妳要是老老實實跟我們走,老子也不用這麼辛苦!」
  
  不能說話的阿曼只是用那雙大眼睛死死瞪著他,令他不爽地踢了她一腳。
  
  「不要吵!」曲涅蒙公主低聲吼道:「是不是活膩了想把「山虎」引來?!」
  
  提到「山虎」,大家都驚恐地四處看看,不敢再大聲說話。
  
  曲涅蒙公主瞅了阿曼一眼,聲色俱厲地對手下說:「誰也不許碰她,她是大哥要的人!太陽落山時,大哥一定會到!」
  
  男人們沒敢多說話,紛紛或坐或躺,倒地休息。
  
  曲涅蒙公主先在阿曼身邊轉了轉,然後坐在一個手下的身邊,那個男人立即為她壓平茅草,讓她舒服地躺下,將頭放在他伸長的腿上。
  
  看來那些手下早已習慣了對她這樣的「服侍」。
  
  躲在樹上的藍風數了數,他們共有十個人,而且人人身配刀箭,如果此刻動手救阿曼的話,自己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如果不動手,等會兒他們又來人的話,自己就更沒有機會了。
  
  他仔細觀察阿曼的位置,發現她被拋擲在一棵大樹下,及膝高的茅草幾乎遮住了她。而其它人距離她雖然很近,但樹木密,雜草長,彼此之間就好像有了一道模糊的屏障。
  
  這倒是個好機會。藍風想著,悄悄滑下了樹,往阿曼的位置移動。
  
  「唉,真沒想到那兩個武林高手才那麼一下就讓那小子給宰了。」曲涅蒙公主惋惜地低歎,又望著樹蔭遮蔽的天空問:「不知道那小子會追來嗎?」
  
  「不會。」充當她「靠墊」的男子嘎聲說:「我們有那麼多人擋著他,他不死也必定受傷。」
  
  手腳不能動的阿曼心裡又恨又急,她知道曲涅蒙王子的惡名,他吃喝嫖賭無所不為,而且對人十分冷酷無情。今日自己若真落入他的手中就慘了,她希望藍風會再次及時救自己。可是她又擔心那麼多的人圍攻他,他能脫身嗎?脫身後他能在陌生的山裡找到自己嗎?
  
  她心裡默默地歎氣:唉,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
  
  想到他有可能受了傷躺在血泊裡,既不熟悉環境,又沒有人照料,天黑後的山林充滿了危險……阿曼的心就像被野貓抓了一樣火辣辣地疼。
  
  就在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時,一雙手突然探到了她的腋下,她猛地一驚,本能地想反抗,耳邊卻傳來熟悉低低的聲音:「安靜,是我——藍風!」
  
  她立刻渾身無力地聽任他將自己一寸一寸地往大樹後移動。
  
  好像過了永恆的時間,她終於回到了藍風熟悉的懷抱。
  
  然而此刻她聽到驚叫聲,知道那幫人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她恐懼地將臉埋進藍風的披風裡貼在他的胸前,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決心無論死活再也不放開他!
  
  接著她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聽見他「砰砰」的心跳和耳邊傳來「呼呼」風聲。她知道他正在施展輕功全速奔跑。
  
  「好了,沒事了。」當藍風溫柔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時,阿曼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感情,抬起手緊緊抱住他的頸子,在他的臉上、脖子上落下了一個接一個又是淚又是笑的吻。
  
  「他們有傷到妳的腳嗎?」藍風被她毫不掩飾的強烈情感弄得面熱心跳,但仍關切地問。
  
  「沒有,只是奔跑時碰到了大樹,疼得我要命。」阿曼委屈地說。
  
  「一會兒我幫妳看看。」藍風輕聲安撫她,然後喚來藏在密林裡的飛羽。
  
  當飛羽帶著他們往大青山方向奔時,太陽已經落山了,月光稀薄的山林裡瞬間變得陰森恐怖,山風沁涼。
  
  阿曼不禁打了個冷戰,藍風忙拉開寬大的披風蓋住她。
  
  「今夜我們是趕不到虎跳巖了。」藍風說著看看四周。「妳知不知道這一帶是否有山洞,或者守林人?」
  
  阿曼四處看看,皺著秀眉搖頭說:「恐怕沒有,守林人家我大概都認識,可這一帶我好像沒有來過。」
  
  「沒關係,我們找找看。」藍風安慰著她,引導飛羽往右邊的岔路奔去。
  
  阿曼好奇地問:「你為何不直走,要拐彎呢?」
  
  藍風說:「妳沒聽見泉水聲嗎?」
  
  「泉水?」阿曼更茫然了。「泉水對我們有幫助嗎?」
  
  「當然。」藍風加快了馬速,說道:「想找人煙處,就得沿河而尋,因為人畜都離不開水。」
  
  走了一會兒,果然在他們前頭出現了一泓如月的清泉。
  
  汩汩泉水由山頂流下,彙集於此,彷彿深嵌在山林中的一顆珍珠,四周全部被參天巨木所環繞,清澈而深邃,在淡淡的月色中泛著冰涼的光。而就在離泉水不遠的山坡上,有一間小木屋矗立於岩石邊。
  
  「啊,藍風,你真的說對了,這裡真的有間小木屋耶!」阿曼欣喜地歡呼著,並毫不吝嗇地讚美藍風:「你真是世界上最最聰明能幹的人了,好像什麼事都難不住你呢!」
  
  聽到她的讚美,藍風心裡甜甜的,臉上揚起了笑容。他騎馬越過山坡,來到木屋前,將阿曼抱下。
  
  當他們喊了幾聲沒有人應時,藍風推開了門,發現這間木屋非常小,而且沒有人居住,四壁空空如也,地上的火塘裡有幾塊燒了一半的木頭,火塘邊連個凳子都沒有,只在地上鋪了幾張草蓆。不過門邊倒是整齊地堆著一堆劈好的木柴。
  
  藍風抱著阿曼進了屋。
  
  「喔,這裡什麼都沒有。」阿曼失望地說。
  
  藍風打趣地說:「公主,能有屋子遮風避雨就不錯了,如果在山洞裡或是野外露營,那才是危險,我可不想在山豬、豺狼嘴裡去救妳的小命。」
  
  因為已經決定要與她好好相處度過餘下的時間,給彼此留下更美好的回憶,藍風的心反而安定了,對待阿曼的神態舉止也自然多了。
  
  阿曼仰頭看著他。「如果真有野獸吃我,你還是會救我的。對嗎?」
  
  藍風沒回答,只是輕柔地將她放置在草蓆上坐著,自顧自地蹲在火塘邊取出火石點燃了木柴,小木屋頓時溫暖明亮起來。
  
  藍風裝作沒有看見阿曼期待的目光,四下掃視了一遍說:「看來這裡是守獵者休憩的地方,屋子雖小,但挺結實牢固的。」
  
  沒等阿曼再問,他又說:「我牽飛羽去泉邊喝水,妳在這裡休息一下。」
  
  然後逕自走出了木屋,還替她關上了門。
  
  阿曼愣愣地看著關上的門,對他迴避問題的態度多少有點失望,但轉眼她又開心地笑了,因為她相信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只有自己有危險,他都會出手相救的。
  
  於是她快樂地想,自己應該也為他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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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當藍風抱著大把的茅草進來時,聞到烤肉的誘人香味,不由詫異地看著阿曼。
  
  阿曼一見到他就興高采烈地說:「藍風,快來吃烤豬肉。」
  
  「真有烤肉吃?」藍風狐疑地探頭,看到火塘上果真有支鐵叉子烤著兩大塊肉時,不由讚賞地說:「沒想到嬌生慣養的公主還很能幹呢!」
  
  阿曼自豪地說:「當然,你可不能小看我。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用這個去裝泉水,我還能泡茶給你喝呢!」說著她舉起了手中的銅壺。
  
  藍風高興地說:「那太好了。」於是他接過銅壺,又出了門。
  
  很快,他一手提著水,一手牽著飛羽進來。這才將門關好,再用門栓頂住,以防夜裡有野獸入侵。
  
  「妳哪裡找到的肉?」藍風問著,將茅草平整地鋪在靠牆的那面草蓆上。
  
  「在那兒。」阿曼指指牆角一個不起眼的木櫃。
  
  藍風走過去打開來一看,不由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飛羽立即輕聲嘶鳴應和。
  
  那裡無疑是一個儲藏櫃,裡面不僅放置了捕獸用的刀叉繩網、生活用具,還掛了不少食物。
  
  看來這些獵戶都是很有經驗的,藍風佩服地想著,走回阿曼身邊,問道:「妳能走嗎?」
  
  阿曼嘻嘻一笑。「我是單腳跳過去的。」
  
  聽她這麼說,藍風立即要檢查她的腳。「來,讓我看看妳的腳。」
  
  「等會兒,反正我也不疼,先填飽肚子再說吧。」阿曼將一塊烤肉遞給他。
  
  藍風沒再堅持,接過烤得金黃的肉咬了一口,發現烤得生熟正好,肉質鮮嫩可口,味道不錯。「這肉有鹽味,很好吃。」
  
  「當然,我找到鹽巴和辣椒粉,就在上頭撒了些。」看他吃得高興,阿曼開心極了,一面將本地特產的大葉茶放在木碗裡,等火上的水燒開後泡茶,一面得意地說:「等會兒你再喝喝我泡的茶,一定讓你今後不會忘記我的。」
  
  現在已經很難忘記了。藍風心裡默默地想。
  
  吃著香噴噴的烤肉,瞄眼看著她被火光映紅的臉龐,藍風覺得對她又多了層認識。當初因她逼迫自己送她回家,只覺得她刁蠻任性;又因她為水娃僱船、給守林人送藥而覺得她善良;後來又發現了她的風趣開朗,但卻又因她隱瞞身份戲弄自己而覺得她態意妄為……反正在他印象裡,她一開始是個不辨五穀、不問世事、任性驕縱的大小姐。但現在,他不那麼確定了。
  
  這個女孩真是一個多面體,而且每一個面都那麼地吸引人。失意就鬧,得意就笑,痛苦就哭,憤怒就叫……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無一不撞擊著他的心懷。
  
  他敢肯定在她身上一定還有很多尚未被人發現的特質,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自己是那個發現者……
  
  吃飽後,藍風檢查阿曼的傷腳,雖然仍略顯紅腫,但已好了很多,於是他為她抹上藥膏,重新替她包紮起來。
  
  火光下,他的嘴抿成一條線,眼睛專注在她的傷腳上。
  
  他的手真美,阿曼讚歎地想,那是一雙堅強有力、靈巧能幹的手。當他抱她的時候是那麼有力,當他為她抹去眼淚時是那麼溫柔,當他為她擦藥包紮時又是那麼輕巧……
  
  「今晚這隻腳不要再走路,讓它好好休息,明天就會恢復了。」藍風的話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可是我要到外面去……」她低聲說。
  
  「去幹什麼?」藍風奇怪地看著她,但在看到她羞澀的樣子時,明白了。「妳想……方便?」
  
  阿曼滿臉通紅地點點頭。
  
  藍風暗自笑了,看來再刁蠻的公主,畢竟還是個尋常丫頭,也會害臊的。他沒說話,起身一把抱起她往門外走去。
  
  阿曼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只得由他將自己抱到一塊岩石邊的大樹下。
  
  藍風將她輕放在地,說:「盡量別用傷腳著力。」然後他退到不遠處,留意著四周。
  
  阿曼很感激他的體貼,不敢多耽擱,匆匆解決了自己的事情後,拉平裙子,單腳跳向他,藍風幾個大步迎上前,將她抱了起來。
  
  回到木屋後,藍風把她放在自己早先鋪好的草堆上,解下身上的披風蓋在她身上。「好啦,睡吧。今晚就這樣委屈二僅,明天妳就能躺在舒適的床上了。」
  
  「那你呢?」阿曼低聲問,她還沒有從剛才的羞窘中恢復。
  
  藍風豪爽地一笑。「我?別擔心,我就在這裡守著妳。」
  
  阿曼直起身,瞪著眼睛說:「你是說你不睡覺嗎?」
  
  藍風將她壓回去。「躺下好好睡!我是習武之人,一夜不睡沒事。」
  
  「你不睡,那我也不睡,我們說話吧。」
  
  「不行,妳不累我可累了,我得打坐調息呢。」藍風反對道。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太遠?」
  
  「可以。」藍風爽快地答應著,往火塘裡添了些木柴,火塘裡頓時火苗飛竄,紅紅的火光在空寂的四壁閃耀著。
  
  看著跳躍的火焰,阿曼漸漸閉上了眼睛。也許白天又是摔跤,又是被擄的遭遇令她真的很疲憊,而身邊的守護神又是如此令她安心,她很快就發出了輕緩有規律的呼吸。
  
  藍風知道她睡著了。看著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顯得特別甜美的睡容,他不由暗笑這真是個倔強的女孩,明明已經累得不想動了,還要陪他說話?
  
  他起身細心地檢查門戶,確定一切都安全後,在柴堆裡找出一根較長的,坐回火塘邊,用隨身攜帶的小腰刀細心地削弄起來。
  
  夜裡的山嶺神秘而幽暗,接近午夜時,遠處不時傳來淒厲的狼嚎和野獸爭搶食物時發出的低沉咆哮,偶爾還能感覺到沉重的足音,閉目打坐的藍風知道那是山豬或黑熊之類體型較大的動物在走動。
  
  不知過了多久,熟睡中的阿曼突然不安地蠕動,嘴裡還喃喃地念著什麼。
  
  藍風起身走到她身邊,隨即被她臉上那種時悲時喜的表情所吸引,他俯身靠近她的嘴邊想聽她到底在念什麼。片刻後,他陡然直起身,驚駭地注視著阿曼,目光裡充滿疑惑。
  
  他再次側耳細聽,果真聽見她正在念:「藍天萬里,風湧東去——」
  
  他驚訝地拉出頸子上自幼就戴著的白銀護身符,那上面清晰地刻寫著「藍天萬里,風湧東去」八個字;反面則是一輪太陽伴著河水沙灘的圖畫。據當初照顧他的乳娘說,這個用來驅鬼除邪的護身符是他的父母親手為他戴上的。父母在他二歲時將他送進大琊國王宮,是當時的王后,也就是南宮翔的母親以這兩句偈語的第一個字為他命名的。從此他在王宮裡長大,成為南宮翔貼身的玩伴、侍衛乃至今日的都統將軍。這個護身符及其上的圖文,除了南宮翔和太上王及已經過世的大王后外幾乎無人知道。
  
  「她從何得知這個?」藍風困惑地看著顯然被夢境糾纏的阿曼。
  
  就在這時,阿曼突然睜開了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看到藍風正坐在身邊注視著自己時,阿曼沒有注意到他異樣的目光,只是一頭埋進他的懷裡,緊緊摟著他喊道:「藍風,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會來的!」
  
  她熱切的話語和激動的神態令藍風身不由己地抱住了她顫抖的身軀,當她用冰涼的手捧著他的臉時,他被冰得清醒了。
  
  他急忙抓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溫暖的掌心,問道:「妳怎麼了,作夢啦?」然後又將她塞回披風裡。
  
  可是她不依地靠緊他,那對明亮的翦水秋瞳裡跳躍的熾光,足以媲美火塘上燃燒的火焰。
  
  但她的身軀依然顫抖,她的雙手依然冰涼。藍風沒有辦法,只好由著她往自己懷裡鑽,順手往火塘裡又添了幾塊柴木,才擁著她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將披風蓋在兩人的身上。
  
  依偎在他懷裡,阿曼終於安靜了,她的頭靠著他的肩,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藍風哀怨地想:唉!都足騎馬惹的禍,她現在似乎非常習慣這個動作,只是害苦了自己的腰。
  
  阿曼輕聲說:「藍風,你知道嗎?從我十三歲起你就一直在我的夢裡出現。」
  
  藍風驚訝地說:「怎麼可能?!妳不會又是騙我吧?」
  
  阿曼身子一僵,抬起頭看著他幽幽地說:「難道我真的要為一個小小的錯誤付出永恆的代價嗎?」
  
  藍風沒回答,將她壓回懷裡,低沉地說:「那我在妳的夢裡是什麼樣子?」
  
  阿曼靜靜地,彷彿又回到夢境中似的敘述著:「你總是背著光向我走來,有時走得很近,我好像能感覺到你的呼吸,可每當我要看清你時,你又不見了。你在太陽的光圈裡,亮得使我無法看清你的五官,不過我記得你的眼睛,在我心情不好或者受傷生病時,你給我好大的安慰……好幾次你把我從魔鬼手裡救出來,為我戴上山花編織的頭飾,你從來沒有說話,可我知道我們彼此相屬……」
  
  阿曼的描述令藍風覺得荒謬,可是她認真的樣子又令他不忍嘲笑她。
  
  阿曼繼續說:「第一次夢到你時,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族人,知道我們終將找到彼此,可是你只在我夢中出現,直到最近一次,你融進了太陽裡,於是我好傷心好害怕,就去找畢摩,是他引導我往東走,在長水白沙的黔江邊找到了你……」
  
  說到這,阿曼摟緊藍風,低聲吟誦:「太陽升起的地方,長水白沙旁,藍天萬里,風湧東去……」
  
  聽到這熟悉的句子,想起護身符上的圖文,藍風身子一震,雖然他覺得她的夢不可思議,可是這句偈語和那圖畫卻與他的護身符如此一致,這令他吃驚不已。不過他不想讓她知道護身符的事,因為他覺得這一切不過是個巧合,沒必要認真。
  
  「是誰告訴妳這句話的?」他故作輕鬆地問。
  
  「畢摩。」
  
  藍風無話可說了,畢摩有通古今、知未來的神力,他不能冒瀆。而他也不想傷害這個對他情意真切的女孩,最好的辦法是讓她「知難而退」。
  
  於是他將阿曼扶起來,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認真地說:「阿曼,夢裡的事不要太當真,每個人都會作夢,那沒有什麼。」
  
  看到阿曼張嘴要爭辯,他立即接著說:「況且在夢裡,妳並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面容,妳怎敢肯定那人是我呢?」
  
  阿曼急了,忙說:「分明就是你。」
  
  「就算是我,那也是個虛幻的影子,我這一生是不會屬於任何女人的,我只想終身陪伴在王上身邊……」
  
  「不,你是屬於我的!我可以跟隨你到大琊國陪伴在王上身邊……」
  
  「不要亂說!」藍風一聲低吼打斷了她的話。
  
  阿曼怔怔地看著他,眼淚溢出眼眶。她不明白為什麼天神要如此安排他們的命運?既然在她十三歲時就托夢顯靈讓她等候自己的夫君,那為什麼不讓她的夫君也得到提示呢?
  
  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藍風很不好受。
  
  帶著些許罪惡感,他將她擁入懷裡安撫道:「算了,我們不要再說這些,將妳送回家後,我就離開,以後時間久了妳會忘記我的。」
  
  「不,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我們是彼此相屬的!」阿曼在他懷裡堅決地說。
  
  藍風知道自己無力改變這個固執的女孩,於是沉默不語。
  
  屋子裡頭頓時陷入沉寂而緊繃的氛圍,只有在木柴爆裂時,激盪出的火花四處飛濺。木屋外山風呼嘯,松濤低吟,偶爾夾雜著幾聲獸吼,使這幽靜神秘的山嶺更顯得空寂和恐怖。
  
  阿曼忘了爭執,下意識地更加偎進藍風的懷裡,彷彿只有將自己都安置於他的雙臂之間才安全似的。
  
  噹一聲聲鳥鳴將阿曼喚醒時,火塘裡的火早已熄滅,木屋裡的光亮讓她知道天已經亮了。她睜開迷濛的眼睛,首先感受到的是自藍風身上傳來的溫暖氣息。
  
  哦,他還在,他的雙臂依然緊擁著自己,他並沒有棄自己而去!她舒了口氣,將臉貼在他的胸前,備感幸福。
  
  她仰起臉,藍風溫柔的眼睛正注視著她,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撫摸他佈滿胡碴的下巴,甜甜一笑。「藍風,你今天會不會喜歡我一點?」
  
  藍風表情難測地看著這個睡醒後更添慵懶嬌美的女孩: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憐愛。他笑道:「會,我會喜歡妳,但等我離開妳後,我會盡量忘掉妳。」
  
  藍風的前半句話令阿曼高興,後半句就令她噘起了嘴。
  
  「你真的能把我忘掉嗎?」阿曼直視他的眼睛問。
  
  面對這雙清澈無偽的眼睛,誰還能說假話?藍風承認道:「有點難,不過我一定能做到,妳也一樣可以。」
  
  說完他將阿曼抱離身上,走去打開門看看天色,然後回頭問道:「妳的腳怎樣了?」
  
  離開他,阿曼覺得一陣寒冷,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她動動腳丫,高興地說:「啊,好多了,你的藥真的很靈耶!」
  
  「那當然,宮廷聖藥,效果當然不同一般。」藍風說著將火點燃,把那根他削好的木棍遞給阿曼。「妳可以將這個作為手杖,在屋前走走。」
  
  「你幫我做的手杖啊?」阿曼接過扶手光滑的木棍,拄著試走了幾步,感激地說:「太好啦,比我單腳跳舒服多了,謝謝你!」
  
  「那妳在附近走走,我到泉邊去。」藍風牽起馬欲走,卻被阿曼叫住。
  
  她踮起腳將那件披風替他披在身上,說:「山裡風大,別再隨便脫掉。」
  
  極少被人關心的藍風心潮起伏,但臉上卻平靜無波,對她說了聲:「謝謝!」然後出去了。
  
  儘管他一夜未睡,但他一點都不覺得疲倦。擁著阿曼直到天亮,整晚看著她甜美的睡容,想著她「彼此相屬」的篤定神態,他的心裡充滿了甜蜜的感覺。他會珍惜與她相處的時間,然後將她鎖緊心底,平靜地離去。
  
  他在小溪邊用沁涼的泉水洗漱一番後,再為飛羽洗刷。
  
  藍風對著愛馬,低聲說著無法對人說的心裡話:「飛羽,雖然她老是惹麻煩,又總是那麼咄咄逼人,但她是個好女孩,對吧?我想我們得趕快離開她,不然我怕會越來越喜歡她,再也無法離開她……她很漂亮,也很任性,不過有時候她也很溫柔,很善解人意。如果每天都和她生活在一起的話,應該會很有趣,對不對?」
  
  飛羽打了個響鼻,搖頭晃腦地抖動著鬃毛,藍風笑了,拍拍牠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在說「對」,可是我們還足應該盡快離開她,趕快找到王上,我們是屬於王上的,不是屬於她的……」
  
  這次飛羽踢踏著碎步,尾巴也揚得高高的。
  
  藍風皺著眉頭,注視著愛馬。「你這是什麼意思?不同意我的話?」
  
  飛羽噴著氣,左右搖晃著大頭。
  
  藍風抱住牠的頭,悠悠地說:「算了,你不會明白的,我們還是回去看看那個女孩吧,說不定她又惹出什麼麻煩了!」
  
  然後他走到泉水邊,將銅壺汲滿了水準備帶回去給阿曼用。
  
  當他回到木屋時,一個腰圓臂粗、肩背牛筋繩,手持長柄鐵叉的中年男人正站立在木屋門前,臉上是焦慮的神情。
  
  他一看到藍風,先是一怔,隨即跪在地上,說:「問公主客人安!」
  
  藍風吃驚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公主的客人?」
  
  那男子指指他身上的披風,說:「只有公主能繡生猛威虎……」
  
  「藍風,救命啊!」一聲銳利的喊叫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不好,是阿曼!」那聲尖叫驚得藍風立即拋開一切往那兒奔去。
  
  藍風離開木屋後,阿曼將幾個土豆埋進火塘,便走到門外看四周的景色。
  
  今天雖不是大晴天,但正緩緩升起的太陽仍暖暖地照在大地上。
  
  阿曼用手梳理著頭髮,將其編成粗粗的辮子垂在身後。
  
  突然,她聽到山坡那頭傳來隱約的呼救聲,這個地方居然這麼早就有人?
  
  她驚訝地四處看看,再專心聽,果然聽到有人在喊救命,於是她急忙拄著木杖往叫聲處蹣跚走去。
  
  可是聲音突然停了。
  
  「怎麼沒聲音了?」阿曼皺著眉頭確定自己剛才沒有聽錯,便大聲問:「喂,是誰在叫?」
  
  無人響應,她只得再往前走,看到一些嶙峋巨石和灌木叢,並無人影。
  
  「有人嗎?是誰在叫?」她試著又喊。
  
  「是我……我在這裡呀……」一個清楚的聲音從她左邊的灌木叢裡響起。
  
  阿曼趕緊走過去,撥開灌木,看到一個獵人們用來捕獲野豬大熊的陷阱,一個年紀約十四、五歲的男孩躺在深深的洞裡,腿上都是血,看來是被捕獸器夾傷了。哦,男孩一定是不知道「灌木莫入」的族訓,踩空腳後掉進去的。
  
  「木達,怎麼會是你?」
  
  男孩一看到阿曼,又是驚喜又是慚愧地說:「阿、阿曼公主,這裡到處都是陷阱……」
  
  男孩的血和蒼白的臉色讓阿曼緊張極了。她彎下腰說:「來,快把手給我,我拉你出來。」
  
  木達伸出手,可是洞太深,構不著。
  
  阿曼毫不猶豫地扔掉手中的棍子,趴在地上,將手臂伸得更長,這次終於抓住男孩的手了,她高興地說:「好啦,抓緊我,使勁!用力……哎喲!」
  
  由於她力氣小,男孩力氣太大,她沒把男孩拉上來,反而被男孩拽下了洞。
  
  在驚呼聲中,阿曼跌到了男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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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哎喲!」男孩一聲痛呼。
  
  「啊,對不起,木達,我真笨……」阿曼急忙爬起來,小心避開尖銳的竹樁,抬頭看看頭頂的那方小小天空。
  
  她的腳又痛了,可她顧不得那麼多,一心只想先救男孩。
  
  她將男孩腿上的捕獸器用力掰開,看到男孩痛得眼淚在眼眶裡轉,阿曼難過地說:「我知道你很疼,真忍不住的話,你就哭吧。」
  
  「不,我是、我是男……男子漢,男、子漢是……不哭的。」男孩嘴唇哆嗦著讓阿曼將他腿上的利齒移開。
  
  他的血浸染了阿曼的裙子,阿曼知道得立即給他止血,可是她沒有繃帶,什麼都沒有。
  
  就在她急得六神無主時,腦袋裡靈光一閃,想起藍風為自己包紮時用的手帕,她馬上掀起裙子,用捕獸器的鐵鉤勾破襯裙,用力撕下一條布料,用它將男孩的傷腿裹住,邊說:「你好勇敢,流這麼多血都不哭……」
  
  可是男孩還是在她纏最後一圈時痛暈了。
  
  阿曼著急地扯開嗓門大聲喊藍風,她知道藍風一定可以來救他們。
  
  「木達,你醒醒!你快醒來!我不能讓你死!」
  
  「阿曼,把手給我!」就在這時,頭頂上響起了藍風的聲音。
  
  阿曼抬頭看著他。「那他怎麼辦?我們不能把他扔在這裡……」
  
  「妳快上來,我才好救他。」藍風打斷她的話,揮手要她握住。
  
  這時,在藍風的身邊出現了另一個男人的臉,阿曼認出他是木達的阿爸。
  
  阿曼回頭看看昏迷不醒的男孩,便聽話地將手遞給藍風,隨即被他拽了上去。
  
  阿曼搖搖晃晃地扶著身邊的樹站定,而僅僅眨眼之間,藍風已將那個男孩抱了出來。獵戶打扮的男人立即接過兒子,往木屋奔去。
  
  藍風走到阿曼身邊,看著她身上的血跡急切地間:「妳有沒有受傷?」
  
  「沒、沒有,是木達的血。」阿曼說著,又急忙推他。「你快去救他……」
  
  藍風撥開她額前凌亂的頭髮,擦掉她臉上的眼淚。「別哭,他不會死。」
  
  阿曼這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哭。見藍風往木屋跑去後,她舉步維艱地往泉水方向走去。
  
  許久後,當藍風在泉水邊找到她時,她已經將手上的血洗淨,幸好她的衣裙是紅色的又有先前摔跤的泥印,掩蓋了浸染其上的血污。
  
  看到藍風走來,阿曼立刻著急地問:「木達怎麼樣?」
  
  藍風坐在她身邊的石頭上。「他已經沒事了,沒傷到骨頭。」
  
  然後他回頭看著阿曼說:「妳真的很勇敢。多虧妳發現了他,又及時用帶子綁住他的腿替他止血,不然,他定會因流血過多而死。」
  
  聽到他讚揚自己,阿曼開心極了,蒼白的小臉染上了紅暈。她羞澀地說:「我才不勇敢,看到那麼多血,我害怕得要命,只好一直叫你……」
  
  「妳怎麼也掉下去了呢?」藍風好奇地問。
  
  阿曼更加羞愧地紅了臉,說:「都是我太笨嘛。」然後她將自己救人不成,反而被拉下去的過程告訴了藍風。
  
  「妳真夠笨,救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沒摔在那些竹釘上算妳走運!」藍風責罵著,真下知對她的勇敢和莽撞是該稱讚還是該揍她。
  
  可他看到她手中的針和紅腫的腳時,責罵的口氣變成了關心:「腳又傷啦?」
  
  「是啊,而且踩到了剌……」
  
  藍風立刻將她的腳抬起來細細查看,果真在那白嫩的腳底有數根黑色小刺。
  
  於是他不再說話,將她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接過她手中的針替她挑剌。
  
  看到他粗大的手捏著細小的繡花針居然一點不顯笨拙時,阿曼笑了。「藍風,你會縫補衣服嗎?」
  
  「不會。」藍風好奇地看著她。「怎麼會問這個?」
  
  阿曼指指他手中的針。「看你捏針的樣子挺熟練的嘛!」
  
  「哦。」藍風稍一沉吟,邊低頭挑刺邊說:「那是練接發暗器練成的。」
  
  腳底傳來的疼痛令阿曼沒有再說話。因為刺扎得很深,所以藍風必須挑開更大的傷口才能將刺拔出。阿曼痛得蹙緊眉頭,但她咬緊牙關沒出聲,她可不能才被他讚揚勇敢,馬上就表現出孬樣。
  
  將刺一一挑出後,藍風為她敖上藥,皺著眉說:「這下怎麼辦?我的手帕全被妳用光了,要拿什麼包妳的腳?」
  
  阿曼嘻嘻一笑,說:「我有辦法喔。」
  
  然後她掀起寬大的裙子,露出裡面的白麻襯裡。「撕這個!」
  
  她只顧著向藍風顯示自己的聰明,忘了她已經撕掉一大塊襯裙,這麼一掀開,兩條白皙的小腿便整個露了出來,令藍風當即氣血翻湧,面熱心跳。
  
  他一把拉下阿曼的裙襬,大聲說:「不許在男人面前掀裙子!」
  
  阿曼被他突兀的大吼和粗魯的動作嚇了一跳,皺著眉頭說:「你幹嘛發火?我只是要讓你撕一條布才掀開裙子的,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說著她自顧自地又掀開了裙子,這次藍風沒再阻止她,而是把臉轉開了。
  
  「喂,你不幫我撕的話,就把你的刀借我。」見他不動手,阿曼生氣地說。
  
  見鬼,把刀給她?這笨女人看起來像個聰明人,做起事來卻笨得可以。那可不是假刀,說不定待會又在自己腿上捅出一刀呢!
  
  藍風惱怒地回頭,抓起她的襯裙,也不管是不是正確的地方,「唰」地一聲就撕下一大塊。
  
  「哇,你好厲害!輕輕一下就撕下……噢,你看,你還抓破了我的腿。」
  
  沒看到他惱怒的神態,阿曼逕自表揚他,但在發現自己粉嫩的腿上留下了一道指甲劃痕時,又抱怨他的粗魯。
  
  藍風不理會她的話,也不回頭,只是專心地將那塊襯裡撕成條狀。
  
  「藍風,你幹嘛不理人啊?」見他一直不理自己,阿曼奇怪地攀著他健壯的胳膊,側著頭想看他的臉,可是他將頭側開了。
  
  「喂,你——」阿曼正納悶這人在發什麼神經時,卻看到他頸側凸起的血管激烈地跳動,以及染滿整個耳根面頰的紅暈,方恍然大悟。
  
  她低頭看看自己撩得高高的裙擺和裸露在陽光下的小腿,突然覺得十分羞愧。她急忙放開藍風,倉皇失措地拉下裙子,整理好衣襟,然後努力保持端莊地坐著,目不斜視地注視著眼前的泉水。
  
  銀白的水面波光粼粼,一陣清風吹過,千萬道漣漪盪開,就像兩人的心境。
  
  阿曼突然將雙手捂在臉上,雙肩劇烈地顫抖起來。
  
  藍風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很後悔自己粗暴的言行將她惹哭了。
  
  於是他歎了口氣,轉到她的面前,握著她的雙手柔聲說:「阿曼,別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凶妳……」
  
  可是當他將阿曼捂在臉上的雙手拉下時,不禁呆住了,這女孩哪裡是在哭?她分明在笑嘛!
  
  「哈哈哈……」阿曼終於暢快地笑了,剛才怕惹惱藍風她只敢憋著笑,現在可顧不得那麼多了。她一邊笑一邊說:「喔,藍風,你真的很逗……」
  
  藍風先是愣愣地看著她陽光般的笑容,後來被她的笑聲所感染,也咧開了嘴,露出笑容。他問:「什麼事引得妳這麼好笑?」
  
  「哈哈,就是你嘛,真難相信堂堂大將軍居然被女孩子的小腿嚇到……」
  
  藍風被她點破,初時不免尷尬,但想到自己的糗態,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其實以他的個性和經歷,對女人的身體還不致於像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小伙子那樣驚慌失措或熱血沸騰。通常對那些在他面前搔首弄姿、顯露身體的女人,他都能以調侃的口氣或漠然的態度一笑置之。但當他看到阿曼毫無心機地掀起裙子露出雙腿時,卻突然感到怒不可遏,彷彿自己珍藏的寶物被人偷窺似地很不痛快。
  
  面對自己如此強烈的反應,藍風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女孩對他來說,已經不再是毫不相干的普通女人。對這樣的認知,他既感到快樂,也感到擔憂,他不知道以後沒有她的日子還能不能恢復往日的安寧。
  
  在笑聲中,所有的氣惱、羞愧、窘迫和尷尬都煙消雲散了。
  
  藍風抓過阿曼的腳,用撕好的布條仔細將她的整個腳都纏了起來。「不管怎麼樣,妳還是得聽我的,以後不可以在男人面前掀裙子!」
  
  「不會的。」阿曼仍笑意盈盈地說:「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我從來不曾這樣過,好像你根本就不是外人似的,想都沒想就那麼做了……」
  
  聽她這麼說,藍風的心情奇異的舒暢起來。
  
  他們回到木屋,木達已經醒了。他們父子二人對公主和藍風千恩萬謝,又堅持要他們吃了已經烤好的土豆和豬肉,之後他們才離開木屋,往虎跳巖前進。
  
  在接下來的路途中,藍風特別留意四周,生怕又有什麼埋伏。不過也許是因為已經接近黔嶺王的莊園,他們沒有再遇到任何阻礙,順利到了目的地。
  
  ******
  
  由於早上救木達的那番耽擱,等到他們進入黔嶺王的家族莊園時,已是月亮高懸,萬籟俱寂的深夜。
  
  為了不驚擾民眾,阿曼要藍風放馬緩行,令藍風對她的個性又多了一些認識。
  
  「黔嶺王族」莊園建在虎跳巖下,當藍風初次見到它時,就被這座雄壯灰冷的城堡鎮住了。在明亮的月光下,高大的大理石拱門巍然聳立,門旁兩側各蹲著一頭齜牙咧嘴、俯瞰遠方的石獅,另有寶壺、銅鼓、三角尖頂以及潔白的大理石浮雕,所有的一切都泛著銀色的光,守門的武士一看到公王回來,急忙去通報。
  
  他們才進了院門,一群似僕傭的男女便蜂擁而出,極有秩序地將院內的燈火點燃,將整個庭院照亮如白晝。
  
  藍風跳下馬,將阿曼抱下。阿曼不停地接受那些人的問候。
  
  「公王!」一聲呼喊,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從敞開的門內出來,一看到阿曼就急步走來在她額頭親吻數下。藍風注意到她的眼裡有晶瑩的淚光在閃爍,蒼老的臉上帶著最真誠的關心。
  
  「拉拉!」阿曼也欣喜地雙手環住她的頸子,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親吻著。
  
  原來她就是拉拉。藍風看看老人,被她們之間流露出的真情所感動,他猶豫著是不是該把阿曼放下,可她的一隻腳還不能落地,而且那隻腳也沒穿鞋。
  
  就在他猶豫時,門口響起了一個洪鐘般的聲音:「我的小鳥回家了!」
  
  「阿爸!大哥!二哥!」阿曼欣喜地轉向那幾個立在台階上的高大男人喊著,並指指藍風說:「他叫藍風,是他送我回家的。」
  
  又轉頭對藍風說:「這是我阿爸巴穆爾,我大哥納葛,二哥納嘉。」
  
  男人們在她興沖沖地作介紹時,都在冷靜地觀察著對方。藉著月光和燈火,藍風看出阿曼的阿爸,人稱「山虎」的黔嶺王其實並不是十分高大,但很健壯。藍風注意到他的目光雖然犀利,但面容溫和,一點都沒有外界傳言的那種凶悍和霸氣。
  
  站在黔嶺王身側的阿曼的兩個哥哥,身材卻高大得多。她大哥年約四十,二哥估計三十六、七左右。
  
  「藍都統,謝謝你送小女回府,改日本王定親向大琊國王致意。」黔嶺王聲音宏亮地說。
  
  對他一開口就說出自己的身份藍風毫不奇怪,但奇怪的是,為什麼他們每個人都表現出對阿曼回家由衷的歡迎,卻沒有一個人走來接過她,將她安置在更舒適的地方?而阿曼似乎也無意離開他的懷抱。除了擁抱拉拉的片刻外,她的兩條胳膊一直緊緊地吊在他的頸子上。
  
  於是他不卑不亢地說:「黔嶺王不必客氣,小臣奉吾王之令行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倒是公主需要休息了。」
  
  黔嶺王面露喜悅之色,顯然對藍風如此關心他的寶貝女兒感到高興。他溫和地說:「失禮,請進!」
  
  藍風一愣,對他這似乎答非所問的態度感到無法理解,他低頭看看阿曼。
  
  阿曼對他一笑,說:「你抱我進去吧。」
  
  她的笑容略顯僵硬,而她透著靈氣的大眼睛裡閃爍著不確定的光彩。
  
  藍風雖感覺到有點奇怪,但也不想浪費時間。於是他抱著阿曼走進了明亮豪華的大廳,廳裡和所有諾蘇族家庭一樣i——一進門就是一個大火塘,火塘邊仍是一圈長板凳,不同的是這裡一切佈置都很舒適華麗而已。
  
  他一步跨過火塘,將阿曼放置在最裡面那條唯一空著的長凳上。
  
  「妳還好嗎?」因看到她秀眉微顰,似有難色,他不由輕柔地低聲問。
  
  「我、我沒事,你會生我的氣嗎?」阿曼想到自己的行為:心裡不由產生了一絲罪惡感。
  
  藍風笑了。「生什麼氣?妳已經到家了,我為什麼要生氣?」
  
  阿曼還想再說什麼,可是拉拉這時帶著幾個女孩進來,將她抬走了。
  
  目送阿曼離去,藍風轉回身,立即對上三雙幾乎跟阿曼一模一樣的眼睛。只是這三雙眼睛裡都沒有阿曼的那種頑皮和任性,顯得深沉和謹慎。
  
  藍風看他們無意開口,便也冷靜地站著迎視他們的審視。
  
  過了半晌,黔嶺王終於開口:「好樣的,請坐!」藍風按照他的指引坐在他的左側。
  
  阿曼的兩個哥哥面色也和緩下來,眼裡流露出欽佩和欣賞。他們坐在兩側,一聲口哨,那兩長凳上躺著睡覺的大狗忽地躍下地,蹲伏在主人身邊。
  
  藍風看看那幾條身軀高大的狼狗,牠們樣子很兇猛,但是比起大琊國王宮中的獵犬還是小巫見大巫。
  
  極短的時間,在他們面前的火塘已經放上了各式烤具,長凳前擺了矮桌,幾個身穿五顏六色花裙子的女僕動作利索地為他們端來熱水,藍風也不客氣地洗了臉和手。
  
  接著,美味佳餚不斷送上,在經過數日奔波後吃上這樣的美食確實令人愉快。藍風痛快地吃著,但堅決婉拒他們一再的勸酒。
  
  他嘗試著提出想明天離開,但每當他話才開頭,就被他們打斷。
  
  當晚藍風沒有再見到阿曼,飯後他被安置在距離主樓不遠的一幢很舒適的小樓內,睡了一夜好覺。
  
  第二天,藍風在阿曼的大哥納葛的陪同下參觀了莊園。作為「黔嶺王」王位的繼承人,納葛曾被送到京城國子監深造,深諳中原文化,藍風對他頗有好感。
  
  藍風發現,白天看「黔嶺王族」莊園更顯氣派。它座落在濃蔭蔽日,翠綠滿山的大青山北麓,背倚虎跳巖,氣勢恢宏、蔚為壯觀。特別是巨門頭上「黔嶺世族」的大字匾額濃筆重彩,十分惹人注目。
  
  城堡建築獨特,城牆堅實厚重,一幢幢極富諾蘇族傳統色彩的「土掌房」鱗次櫛比。這種土掌房一般以石塊為房基,土坯砌牆,形成平台屋頂。屋頂滴水不漏,其上既可以做觀星賞月的觀景台,又可以晾曬穀物。而且冬暖夏涼,防火性能好,非常實用。
  
  站在角樓往下眺望,山下的村落盡展眼前,整齊的農田和茶山錯落有致。稻粟兩熟的農田里和坡上的茶山有不少人在幹活。
  
  藍風心想,今後也許可以建議南宮翔與黔嶺王做些交易。大琊國雖然富裕,但諾蘇人的鹿豹皮等上產是大琊國沒有的。
  
  想到南宮翔,藍風的心情又不安了,不知那個什麼教主有沒有被抓住?七星堡是否安然無恙?想到這些,他歸心似箭。於是轉身對納葛說:「多謝大王子相陪,無奈小弟有要事在身,實在不便耽擱,能否讓小弟取回坐騎,容我先行告辭?」
  
  一聽他想走,納葛當然不答應,否則小妹怪罪誰人能當?
  
  他一抱拳,道:「藍兄弟赤膽忠心,令人敬佩,但今晚的盛宴是特地為感謝你護送小妹回來而設,你怎可不參加?」
  
  見他言語懇切,表情真誠,藍風也不好再堅持。
  
  就在藍風參觀莊園時,莊園後的山澗邊,幾個漢子正商議著。
  
  「我們真要這麼做嗎?」面色紅潤,青布包頭上插著一根羽毛的年輕男子說。
  
  他身邊年紀略長的男人一掌拍在他的後腦勺,罵道:「不動腦筋,不這樣做能留住人嗎?你是不是骨頭癢了?」
  
  吃了一巴掌的男人摸摸腦袋瓜子道:「沒聽過骨頭癢的,皮癢還差不多。」
  
  坐在石頭上的男子一聲低笑,粗壯男子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一副凶狠的樣子。
  
  「好了,別鬧了。」站在樹下的高個兒男人銳利的目光一掃,其它男人都安靜下來。「沒什麼好擔心的,都到這個份上了,有用沒用,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損失呢?」他顯然是幾人中年紀最大的,也是領頭的。他聲音不大,但很有權威。
  
  「是啊,沒什麼好擔心的。」坐在石頭上的男人站起身,悠閒地說:「反正我們得盡力而為。」
  
  「那就這麼辦,走吧!」粗壯漢子說著,領頭往坡下果園走去。
  
  ******
  
  夜晚降臨,「黔嶺王族」莊園裡點起了篝火,一片歡樂,彷彿所有族人都到了這裡。大家身著盛裝,圍成大小不同的圈子,踏著歡快的樂曲,唱著悅耳的調子,跳著舞。每一堆篝火旁都有豐富的美酒美食,讓大家共同分享。
  
  諾蘇人是個能歌善舞的民族,每逢喜慶或婚喪嫁娶人們都會以歌舞形式表達自己的感情。
  
  藍風隨黔嶺王及兩位王子圍成圓圈,坐在庭院內的大檯子上喝著「轉轉酒」,這是族人習慣大家將一個酒杯倒滿酒後,依次輪流喝,象徵著飲酒人親密如兄弟。
  
  藍風開始時想拒絕喝酒,可黔嶺王不准。大王子納葛對他解釋:「這一輪你一定要喝,不然會被認為是向主人挑戰。」
  
  聞言,藍風只好喝了一輪。美酒佳餚令他心情開朗,很快他便被美妙的音樂和眼前歡樂歌舞的人群無拘無束的快樂感染了。
  
  但藍風一直沒有見到阿曼,不免有點遺憾,從昨天將她抱進家門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面。熱鬧的舞會和晚宴都過了一半,仍未見她出現,藍風開始坐立不安了,暗自擔心難道她的腳傷未癒?鹿茸膏會失效嗎?
  
  他不由自主地頻頻回頭尋找那個叫拉拉的女人,想探問一下阿曼的情況。
  
  「你是在找阿曼嗎?」精明的納葛低聲問他。
  
  被人識破,藍風不好意思地說:「我想知道她的腳好了沒有。」
  
  納葛笑了,說:「好很多了,不過今晚她還不能跳舞。你看,她就在那裡。」
  
  「真的?」藍風立即轉頭尋找,可是大家都穿紅戴綠,女孩們幾乎是一樣的喇叭裙子、花頭帕,他實在看不出誰是阿曼。
  
  「那裡,被小孩子們圍住的那個啦!」見他東張西望卻毫無所獲,二王子納嘉笑了,拍拍他的肩指給他看。
  
  哦,他還以為她會在姑娘小伙子中間呢。這下,藍風看到了阿曼。
  
  阿曼已經換了衣服,但全身仍以紅色為主。上著大襟右衽小袖衣,下穿百褶長裙,裙的下面鑲有多層絹絲,走起路更是左右搖曳,婀娜多姿。
  
  看來她的腳已經好多了。
  
  這時院落裡的男女突然分開,一個小伙子扯著嗓門唱起了對歌:「妳的歌兒沒有我的歌兒多,我的歌兒有幾背簍,背簍底下有幾個洞,唱的沒有漏的多。」
  
  那男子剛落下音,這邊的女孩們急忙地喊「公主,公主,快對上。」
  
  藍風好奇地看看阿曼,覺得叫一個公主去跟普通人對歌似乎有點不妥。
  
  納葛似乎明白他的疑問,對他笑道:「阿曼喜歡跟大家一塊玩。」
  
  話音剛落,阿曼婉轉動聽的歌聲已經對上了:「你的歌兒不算多,我的歌兒如牛毛那麼多,唱了三年六個月,還沒有唱完兩個牛耳朵」(注)
  
  對歌往往是諾蘇族青年男女展示個人才學機智的時候,面對阿曼的唱詞,挑戰的小伙子啞了,姑娘們笑了。
  
  這時,藍風感到有一道銳利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他回頭,發現注視著自己的是坐在黔嶺王身邊的一個面色紅潤的男人。
  
  從面貌上,藍風無法看出他的年紀,但他目光如炬,彷彿可以看穿人的靈魂。
  
  當他們倆的目光相觸時,那人不疾不徐地道:「公子與公主乃天定之緣。」
  
  藍風聞言,心頭一動,注視著那人,沒說話。
  
  「哦,忘了介紹。」納葛急忙對藍風說:「這位是畢摩。」
  
  「畢摩?」藍風知道畢摩在諾蘇族社會中享有崇高威望和社會地位,就連至高無上的部落大王也對他們有所敬畏。
  
  於是他立即起身對那個男人頜首行禮。但想起阿曼說過畢摩早已預言他是她的命定情人並指引她找到自己時,又感到很不舒服。作為男人,總是不願意讓外人干預自己的私人生活,尤其是愛情生活,那怕是通古博今的智者也不行。何況他此生根本沒想過要娶妻成家。
  
  於是他略帶不快地說:「畢摩錯了,我藍風命非屬己,此生無緣婚娶。」
  
  畢摩依然面帶微笑,睿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藍風。「公子此言多有不妥,緣分天定,逆天而行必致無妄之災!」
  
  藍風淡然一笑,不再多言,但心裡頗不以為然。「天定?」「無妄之災?」何來一派胡言亂語?
  
  他惱怒地抓起眼前的碗,不管是酒還是水張嘴就喝,並決定明天一早無論如何都要取回飛羽離開此地。
  
  忽然,庭院裡一陣騷動。
  
  「發生了什麼事?」納葛吆喝道。
  
  「大王子,下好了,公主被人搶走了!」一個男子慌張地跑來報告。
  
  「公主被搶?」藍風猛地站起來。「一定是葛林,我上次就該殺了他!」
  
  他抓住報信的男人,怒氣衝天地問:「他們往哪裡走了?」
  
  那人被藍風的怒容嚇著了,結結巴巴地指著南門說:「那,往那兒跑了。」
  
  藍風扔下他,提氣起身,沒等人看清,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南門外的夜色裡。
  
  「哇,這是何等功夫啊?」
  
  「天神保佑,他會飛喲。」
  
  人們議論紛紛,只有納葛和納嘉既高興又憂慮地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作者註:這是著名的諾蘇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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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45: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藍風奔出南門外,果真聽見遠處紛亂的腳步聲,他急忙循聲而去,卻在轉過一道山崖時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他躍上斷崖觀察,明亮的月色幫助了他,他終於發現在不遠處的果園裡有點點燈火在移動,於是他飛身往那裡追去。
  
  走進果園,那些燈光還在移動,隨後消失在一幢小屋裡。
  
  藍風擔心阿曼,不由施展飄渺凌虛步,飛快奔至小屋前,一腳就踹開了門。
  
  燈光下,藍風驚訝地看到阿曼被幾個身著黑衣的男子圍著,那幾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在樹林裡圍攻阿曼,並與他交過手的四個男人,而那個曾凶狠地威脅他「山不轉路轉,總有一天要教訓你」的男人正用手壓在滿臉是淚的阿曼肩上。他們身旁居然站著四、五個衣著光彩的女子。
  
  「放開她!」藍風來不及細問,大喝一聲即揮出一掌。
  
  「碰!」一聲巨響,那個用手壓著阿曼的男人應聲飛起,撞在身後的木櫃上,倒在地上。
  
  「納果!」一個女人驚叫一聲撲了過去,而另外幾個男人則怒視著藍風。
  
  藍風毫不在意,一把將阿曼拉進懷裡,急切地問:「他們有沒有傷害妳?」
  
  「沒、沒有……」阿曼驚恐地回答,她的臉色蒼白,頰上淚痕斑斑。
  
  藍風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說:「走,我送妳回家!」
  
  「不許走!」那個領頭的漢子阻止他。「你打傷人就想一走了之嗎?」
  
  「那你想怎麼樣?」藍風將阿曼護在身後,無畏地看著他說。
  
  漢子掃了阿曼一眼,說:「留下阿曼,否則,你得先過我們兄弟這一關!」
  
  藍風輕蔑地一笑。「留下阿曼,辦不到!各位要打只管來,我藍風決不皺一下眉頭!」
  
  那男人立即應道:「好,但我們可得一起上。」
  
  「沒問題,動手吧!」
  
  「藍風,你——」阿曼擔憂地看看那幾個魁梧粗壯的男人,欲勸阻他。
  
  藍風將她推開,安撫道:「不要怕,沒事的。」
  
  「我也得算一份!」那個被藍風打傷的男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面對他凶狠的目光,藍風冷冷地說:「先治好你的傷再上吧。」說畢手一揚,一粒白色藥丸射入他正欲張口大罵的嘴裡,「咕嘟」一聲吞下了肚子。
  
  「那是什麼?」眾人又驚又怒地看著藍風。
  
  「不用驚慌,不過是一粒治傷靈藥。我可不想佔你們便宜!」
  
  藍風的一席話,講得那幾個男女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藍風,不要打了,我們走啦。」阿曼在藍風身邊抓住他的手小聲說。
  
  藍風看到她蒼白的臉色,更想好好教訓這幾個令她痛苦的男人,於是他捏捏她的手安慰道:「我藍風從不做逃兵!別擔心,讓我一次解決這件事。」
  
  見他態度堅決,阿曼只好求其次。「那你答應我不要傷害他們,行嗎?」
  
  藍風一怔。「妳叫我不要傷害試圖抓走你的人?」
  
  「是的,請你不要傷害他們,好嗎?」阿曼的眼裡波光閃動。
  
  「好,我答應妳。」藍風儘管不能理解她何以提出這樣的要求,但他不想再增加她的痛苦,於是暫且把她安置在身後的角落裡,自己回身準備應戰。
  
  然而就在此時,其中一個最少說話,孔武有力的男人突然跑去一把抱起阿曼轉身就往其它人拋去。在一片驚呼聲中,領頭的男人跳起來接住了阿曼。
  
  對他們不守信用的作為,藍風怒不可遏。他一聲輕嘯,充沛的內力迴盪屋內,震得每個人都氣血翻湧,此時他快如閃電地將阿曼從他們手中奪過來。
  
  看到阿曼臉色灰白,他也不再戀棧,迅速奔離那幢小屋和果園。
  
  那些人也毫不猶豫地追來,令藍風驚訝的是連那幾個女人也吶喊著追來,直到過了山崖,才總算將他們甩掉。
  
  藍風放慢腳步,低頭看看懷裡的阿曼,關心地問:「妳沒有受傷吧?」
  
  「沒有。」對於他的關心,阿曼心裡覺得有愧,她心疼地為他擦去額頭的汗,說:「好了,沒人追趕了,你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藍風咧嘴一笑。「不要,還是我抱著妳吧,一放下來說不定誰又來搶。反正這一路上我也抱習慣了。」
  
  阿曼心頭的罪惡感更加深了,她低聲說:「你、你——累嗎?」
  
  藍風感到這並不是她真正想說的話,但也沒有追問。明天就要離開她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對她放心不下,彷彿她已成了他的牽掛和責任。
  
  唉,我是怎麼了?他暗歎,努力不去想它,輕聲說道:「我不累,只要妳沒事就好。」
  
  面對他的溫柔,阿曼心裡翻湧著更複雜的感情,眼裡流露出又愛又懼的神情。她猶豫地說:「藍風,你會恨我嗎?」
  
  「恨妳?」藍風先是一愣,接著又笑了。「妳這丫頭搞什麼鬼?昨天問我氣不氣,今天問我恨不恨?我為什麼要恨妳呢?」
  
  阿曼將頭靠在他肩上,幽幽地說:「我喜歡你,可是我刁蠻任性,逼你送我,還罵你、打你、騙了你……這所有的一切一定會令你恨我的……」
  
  說到後來,她的語氣裡已經有了明顯的哭意。
  
  藍風被她自憐自艾的口氣逗笑了,面頰在她頭頂上親暱地蹭了一下,說:「我不恨妳。就是想恨也恨不起來,因為妳是我見過最頑劣任性的公主,但也是最可愛的公主,我怎麼會恨妳呢?」
  
  「可是你還是不喜歡我……」阿曼並沒有因為他的安撫而開心。
  
  藍風無奈地仰頭看看月亮,長歎一聲。「我不是不喜歡妳,在木屋時我不是已經告訴妳了?我的生命是屬於大琊國王上的,我不能……」
  
  「你不能娶妻。」阿曼接過他的話說:「可是我愛你,藍風,我今生今世只愛你!我會幫助你保衛大琊國國王,我願意做你要我做的任何事!」
  
  她晶瑩透亮的目光與皎潔的月光交相輝映,在藍風的心海投下了巨大的石塊,激盪起滾滾浪濤,而她嫣紅的嘴唇微微開啟,似乎正在述說著萬般情意……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凝視著她幾乎完美的臉龐,慢慢俯身向她,他們的嘴唇漸漸靠近,他們的心在激烈地跳動,似乎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噗噗!」一隻夜鶯飛過,驚醒了心醉情迷的兩人。
  
  藍風猛然抬頭,呼吸急促地說:「太晚了,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沮喪和失望衝擊著阿曼的心,她好恨那只搗亂的夜鶯。
  
  感覺到她的情緒,藍風將她抱得更緊,一言不發地往莊園跑去。
  
  然而,他絲毫沒想到,當他帶著阿曼回到莊園時,載歌載舞的聚會仍在繼續,而且燈火更加明亮,早先已經離開的黔嶺王和畢摩也出現在高台上。
  
  「恭賀公主大婚,恭賀駙馬爺迎得公主歸!」
  
  當藍風將阿曼放下地時,滿院的人群突然整齊地跪在地上大聲祝賀,弄得藍風當場傻了眼。
  
  大王子納葛與二王子納嘉走來,滿面笑容地對他說:「恭喜!藍風,很高興你成為我們的妹夫!」
  
  藍風更糊塗了,他一把拉住納嘉。「慢著,我什麼時候成為你們的妹夫了?」說著他看了眼阿曼,見她臉色蒼白,眼裡有掩藏不住的慌亂。於是藍風似有所悟。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跟阿曼說話,歡樂的族人已經蜂擁而至,將阿曼團團圍住,簇擁著她走向藍風暫時居住的小樓。
  
  「不,我沒有答應娶妻!」藍風等阿曼走後,堅決地對站在台上的黔嶺王說。
  
  「那麼你是不接受這門婚姻囉?」黔嶺王厲聲問,他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沒錯,我不能接受!」藍風毫無懼色地直視黔嶺王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說,我黔嶺王巴穆爾的寶貝女兒配不上你?!」黔嶺王儘管聲音不大,但清晰有力,包含著無比的威懾之力。他從不動怒的臉龐染上暗紅,雙眼失去了溫和的色彩,放射出咄咄逼人的灼熱目光。
  
  藍風這才瞭解到人們稱他為「山虎」的原因——在他被激怒時,他所顯現出的威力,確實如猛虎出柙般有極其強大的震懾力。
  
  面對如此強大的威力,藍風仍然鎮靜地看著他,並直言不諱地回答道:「不,是我配不上公主。」
  
  聞言,黔嶺王大袖一揮,說:「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現在婚禮已成,你配不上也得配!」說完轉身就進了大廳,其它人也漸漸散去。
  
  看著大王強硬的背影,藍風苦惱不已。
  
  納葛對他說:「藍兄弟,此事不可能再更改,你難道不喜歡阿曼嗎?」
  
  藍風沒說話,他的心紛亂如麻。
  
  納葛又問:「如果你不喜歡阿曼,幹嘛一次次地犯險救她呢?」
  
  藍風眉頭緊蹙地說:「救她是我的責任,那是兩回事!」
  
  「怎麼會是兩回事?」納嘉很不滿藍風的態度,言辭間毫不掩飾對他的失望和對妹妹的擔憂。「我們都以為你是個負責任的男人,又見你對阿曼很好,才放心讓你娶她的,可是你現在怎麼能抗婚呢?你想讓阿曼今後都在暗無天日的「黑房子」裡度過嗎?」
  
  「黑房子?什麼黑房子?」藍風納悶地問。他已經被今晚突如其來的婚禮弄得頭昏腦脹了。
  
  「哼,你難道不知道,你與阿曼已經完婚,你如果不要她,她就成了受人恥笑的棄婦,地位比寡婦還不如。今後她不能再到外面走動,不能穿繡花帶色的衣服,更不能與人說笑,只能待在後院的木屋裡,直到有另外一個男人願意娶她……」
  
  聽到他可怕的描述,想到阿曼那個鬼靈精怪、充滿活力的女孩將過那樣寂寞無趣的生活,藍風不寒而慄。
  
  「不,阿曼不能過那樣的日子!現在還來得及補救!」他急切地說著,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進大廳,對坐在火塘邊首位的黔嶺王恭恭敬敬地跪下,說:「我與阿曼公主之間並未發生任何事,懇請大王取消婚姻,將公主另配他人……」
  
  「住口!」黔嶺王一聲暴喝打斷了他的話。「你還敢跟我說你們之間沒有發生什麼?!我問你,你身上披著的查爾瓦是不是阿曼送你的?」
  
  「是。」藍風承認道。
  
  「你有沒有抱著阿曼跨過三個族人的火塘?」
  
  三個火塘?
  
  藍風想了想,送阿曼回家的第一天,在守林人木屋裡是一次,後來在安潔家有一次,再後來在這裡……
  
  「沒錯,有三次。可是——」
  
  黔嶺王大手一擺,嚴厲地問:「今夜你是不是當眾搶回了阿曼?」
  
  「是,但——」藍風想爭辯,可黔嶺王斬釘截鐵的宣告將他的話打回腹中。
  
  黔嶺王一揮手,果絕地說:「沒有「可是」,祖上的規矩不能破!要嘛你即刻回樓與阿曼圓房,三天後你帶著她回大琊國;否則你現在就離開,阿曼從此進入「黑房子」等待另一個男人迎娶!」說完他離開了大廳。
  
  臨出門前他回頭惱怒地說:「若非念在你曾屢次救過阿曼,又護送她回來的份上,我絕對不會讓你這麼輕鬆地離開!」
  
  黔嶺王雙目寒光逼人,語氣森然可怖,而他欲將阿曼安置於黑房子的話,更令藍風毫無辯解之力。
  
  藍風茫然地跪在地上,心裡被千萬個結困住,他既不捨讓阿曼在暗無天日的「黑房子」裡虛度青春,也不願如此輕率地娶妻,破了自己當初的誓言;同時,他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麼會陰錯陽差地完成了諾蘇人全套的娶妻過程?
  
  大王子扶起他,拉他坐在火塘邊,豪爽地說:「來吧,不管你做什麼決定,都先喝了這碗酒,讓我們好眾好散。」說完,為自己、弟弟和藍風而斟滿了酒。
  
  藍風木然地隨著他們舉起酒,一仰頭喝了下去。
  
  「我若走了,阿曼真的會被恥笑,會被送到「黑房子」嗎?」他遲疑地問。
  
  納嘉說:「那還會有假?大王言出必行,族規形同律法,無人敢違背。」
  
  「可阿曼是公主啊?」
  
  「公主又怎麼樣?一樣受律法約束。我們以前有位姑媽就是在新婚之夜遭對頭攻擊,丈夫死了,她回來後就進了「黑房子」,一待就是三十年,直到老死。」
  
  藍風聞此大驚。「是沒有別的男人再娶她嗎?」
  
  納嘉搖搖頭說:「她長得可漂亮了,就像阿曼一樣,而且想娶她的男人很多,可是她腦筋太死,只愛她的丈夫,所以只能孤獨一生。」
  
  藍風的胃部絞痛著,他眼前是阿曼在月光下,一臉認真說的話:藍風,我今生今世只愛你!我只要你……
  
  他可以預見,如果自己走了,阿曼將又是另一個「姑媽」。
  
  天哪,我怎麼能害她呢?!
  
  藍風悶悶地喝著酒,聽納葛兄弟倆跟他解說諾蘇人的婚姻習俗,才知道自己真的已經娶了阿曼為妻,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唉,我本該先奏請王上的,現在只好希望我的國王能承認這個婚姻。」藍風無奈地接受他與阿曼已經成婚的事實。雖然娶阿曼並非讓他覺得不可接受,但按大琊國慣例,他的婚事照理是該由國王欽定。
  
  「會的,你們大王一定會承認的,畢竟阿曼長得漂亮,雖然有時刁蠻任性,可是她聰明伶俐,人見人愛的。」納葛開心地寬慰他。
  
  納嘉也說:「阿曼天性善良,開朗活潑,她一定會帶給你快樂。若不是她那麼喜歡你,我們還真不願意讓她嫁那麼遠呢!」
  
  兄弟倆的話無不表現出對妹妹的讚美和憐愛,藍風對他們兄妹情深很感動。他也知道他們對阿曼的讚美並沒有誇大其詞,阿曼確實是個好姑娘,可是自己畢竟不是普通人,怎麼能未經大琊國王核准就娶妻呢?
  
  唉!可現在,他已經無力面面俱到了。
  
  他心情煩悶地喝著酒,兩位王子也陪著他一塊兒喝,直到藍風顯出醉態,他們才阻止了他,將他送回小樓。
  
  聽到房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一直志忑不安地等待藍風回來的阿曼驚跳起來,但不敢靠近他。
  
  見他軟軟地靠在門上,她知道他喝醉了,她猶豫的走向他。
  
  不勝酒力的藍風看到換了衣服的阿曼朝自己走來,他想說話,可是舌頭似乎不聽使喚。「妳、妳怎麼在這裡……我……」
  
  阿曼扶著他走到床邊,低聲說:「你喝醉了。」
  
  藍風無力地靠在阿曼身上,一走近床邊就仰身倒在床上。
  
  阿曼急忙倒了一碗醒酒茶走回他身邊,扶起他的頭讓他慢慢地喝下,心裡暗暗感謝拉拉,幸虧她事先想到藍風會喝醉,特地準備了這個醒酒茶。
  
  放下茶碗,阿曼回到床邊,替他脫掉鞋子相外衣,挪動他的身子讓他躺舒服。然後脫掉自己的鞋上床,緊緊依偎著他躺下,就像兩人仍在馬上一樣。
  
  喝過茶,藍風清醒許多,他注意到阿曼不僅換上睡衣,而且辮子已經鬆開了,梳理過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背後,像一匹上好的綢緞般閃閃發亮。
  
  她身上只穿著紅色抹胸外罩粉色輕薄紗衣,走動時衣袂飄飄,長髮舞動,顯得無限嬌艷和魅惑。她香肩微露,臂上的金屬手環叮噹作響,在燈影下晃動著。
  
  可能是即將到來的新婚之夜令她不安,她蒼白的面容中有一絲嫣紅,令她多了幾分飄然脫俗的氣質。而她眼裡頑皮任性的神采盡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怯怯的、充滿罪惡感的目光,這使得她身上多了一種令藍風心痛的纖弱和柔順。
  
  此刻見她躺在自己身側還摟著自己的腰,藍風的理智在剩餘的酒精作用下漸漸失去了,眼前的美人不僅撩人心魄,還是他心中除不去的牽掛……
  
  當藍風試圖推開她時,阿曼更緊地摟住他,不讓他離開,而她柔軟的身軀彷彿有巨大的磁力緊緊吸引著他。
  
  藍風不再抗拒,他將她抱到身上,眸光熠熠地看著她粉嫩的嬌顏。
  
  阿曼也抬起眸子看著他,雙眼清澈如水,充滿愛意的目光彷彿在向他訴說著說不盡的柔情蜜意,也祈求著他的寬恕和理解。
  
  「阿曼!」他低聲喚著,捧著她的臉,深深地親吻她。
  
  阿曼的心因興奮而狂跳不已,她緊緊抓住藍風的肩膀,急切地回應著他的吻。這是他第一次親吻她!他和她的第一次接觸,對阿曼來說,是驚心動魄而又無法抗拒的。
  
  她的整個身體彷彿被烈火點燃,她幾乎忘卻了一切,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反應,這種反應對她來說還是一種全新的感受。
  
  他們的吻如夢如幻,更埋藏著激情的種子。
  
  藍風把她拉近、抱緊,不讓她移動,有意抑制著那被喚起的強烈慾望。他熾熱的嘴唇在她的唇上來回移動著,雙臂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似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胸膛。他深吸一口氣,緊緊咬住牙關,試圖抗拒正在撼動他全身的需要,設法抓住不斷流失的自制力。
  
  然而他失敗了……阿曼如同燃燒的火球般熱情地迎接著他的吻,將他的最後一絲理智焚燬;她的頭髮散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似千萬縷情絲網住了他的身與心。
  
  他的一隻手插進了她的秀髮中,她的甜美,她的熱情及她毫不吝惜的付出在在挑戰著他的自制。
  
  溢滿胸腹的激情衝擊著他的血脈,他急切地想找到突破口,盡情宣洩,他的吻更加激狂。
  
  「藍風,我愛你!」阿曼情難自禁地仰頭,緊緊抱住了他。
  
  藍風拋開了所有的顧慮,不再壓抑自己早已氾濫的激情,他猛地翻身將阿曼整個擁入懷中。
  
  阿曼滿懷激情地響應著他的吻,而那五年來徘徊在心頭的情感終於得到盡情的釋放。
  
  藍風沒有說話,狂猛地用他實際的行動安撫他笨拙而急切的小妻子。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兩人彼此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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