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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顏依依]洋果子達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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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46:22 |倒序瀏覽 | x 1
洋果子達人 作者:顏依依

太誇張了吧!爸媽竟要她畢業後嫁人去,
連疼愛她的大哥也參一腳把她推出家門,
哼,好說話的她可不要隨隨便便被賣掉,
況且她還有理想和抱負未完成呢!
這麼一想,遂脫口而出若半年內,
能成為成功蛋糕師傅就擁有婚姻自主權,
這下老把廚房重地搞成戰後廢墟的她,
決定拜天下第一達人為師,
沒想到他竟是半路被她撞倒的奶香仁兄;
不顧冰山臉孔,硬是死皮賴臉要他收徒,
而這師父超好用,不但教她做好吃甜點,
還幫她抓考試重點、寫報告,
只是他有個奇怪的癖好,
總是藉由她的嘴品嚐蛋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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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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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46:58


  美味的誘惑
  顏依依

  很巧,上本《戀愛達人》要交序時碰上海棠颱風,這次得知要寫序,又遇上泰利颱風,那下一本會不會……

  呵呵,算我沒說。咱們今天不談惱人的颱風,來談談誘人的美味——

  這本書寶寶很香,裡頭有許多教人食指大動的可口洋果子,醞釀著屬於烘焙特有的甜柔味道,連我自個在創作期間也好想吃遍所有的甜點。所以當某天看見烘培食物會釋放出「反式脂」(好像是這玩意),吃多對人體不好的新聞報導,我滿訝異的。

  「如果啥事都聽專家的,什麼都不能吃了。」二哥如是說。

  似乎有些藐視研究權威?然不容否認,現今所謂的研究報告,很多都具讓人無所適從的正反兩面,亦即有人指這東西吃了對身體不錯,過不久馬上又出現反對派,提出負面的報告。

  借問,恍如被當成白老鼠試驗的消費者,到底該不該吃這些東西?

  「啊,吃乎死,卡贏死沒吃啦!」(請用台語發音)

  很聳動的答案?歹勢ㄋㄟ,這是咱親愛老姐的至理名言說。

  雖然每回聽老姐豁達的這麼嚷嚷,她妹妹我總莞爾搖頭,但食物對人們的美味誘惑,千真萬確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何況若品嚐每樣東西前皆得顧忌它對身體的利弊,豈非是項折磨,也享受不到隨心所欲的樂趣。

  因此,折衷點吧,對於心儀的美味,倘若真禁不起它的誘惑,偶爾放縱的大啖品嚐,我想應不為過。專家的話可供參考,沒必要樣樣拿它當緊箍咒般奉為圭臬,畢竟生活是自己在過……

  ㄟ,我沒有挑釁專家的意思哦!僅認為簡單隨性的任由美味誘惑,感覺其實滿好的。前提為平時就要注意健康,因為有健康的身體,才有本錢接受各種美食的誘惑,是不?

  如果朋友們不介意放縱一次口腹之慾,這本小說很適合煮壺咖啡,配上一盤挑逗味蕾的蛋糕,慢慢賞閱——書香,人也香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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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47:31
第一章

  陽光輕灑,涼風徐吹的初冬早晨,寒意不那麼明顯,反而有種宜人的舒爽。

  以往苗詠歡總悠哉的踩著腳踏車,怡然自得的迎著繁華台北街頭那不算清新的空氣,認份輕鬆的到她所就讀的大學上課去,可是今天——

  「死了、死了!我居然忘記早上調了課,第一堂有金融實務要上。」喋喋慘念著,背著背包的她像逃命似的在巷子裡拔腿狂奔。

  她怎會犯這種錯?昨天與她同校不同系的兩名好友兼室友問她今天有沒有早堂課,她想也沒想的便搖頭,毫不猶豫的借她們腳踏車,哪曉得今早由心滿意足的飽眠中醒來,她突然想起調課的事。那位金融實務教授當人可是出名的,兩次點名不到,管你有啥理由,準被死當。

  有一次出狀況的機會怕什麼?她當然知道,問題是上次她得重感冒請假,好死不死就遇到這位教授的課呀!今天再遲到,錯過點名時間,今年夏天即可畢業的她豈不要被延畢?

  她才不要。

  「趕快去搭公車,還來得及。」喘息著這麼對自己說,苗詠歡腳步沒停的衝出巷口,左轉——

  砰、啪——

  「噢!」一陣兩物相撞的聲響之後,是她的悶吟聲。

  發生什麼事?她額頭和鼻子撞到的結實東西是什麼?她身下倚墊的溫暖物體又是何物?

  摸著微疼的小鼻子,她正想撐起身查看究竟,一股好聞的香味隨風竄入她的鼻息間,她神情一振,顧不得注意手心底下的肌肉觸感,俯下頭,一逕嗅聞好聞香味的來源。

  沒錯,果然是教人聞之即感覺幸福的奶油香……

  「你在做什麼?!」

  一道森冷的低喝無預警的劃入她耳際,她一驚,倏地抬起頭……連暗抽口氣的反應都來不及有,她直接傻直雙眼的盯著被她壓在身下的男人。

  十足優質的一枚大帥哥,五官如刀鑿雕刻股深刻有型,唯獨濃眉蹙攏,邃眸凜利,俊顏冷酷的斂繃著。

  「你……」是誰兩字猶含在唇邊,撐在他碩實胸膛上的手陡地打滑,她的小腦袋因而又埋回他胸前,再次聞到鬆柔的奶油香味以及一股乾淨清爽的陽剛味道。她不假思索的脫口,「你好香哦!」

  他好香?!「你這個色女夠了沒?」嗔斥著,後腦勺已不那麼痛的饒君羿一把鉗制住她的腰由地上翻坐而起。

  「色女?」苗詠歡的心思全繞在這兩個字上頭。

  夾帶慍火的冷然批評兜頭落下,「莫名其妙橫衝直撞撞倒人就算了,竟還膽大妄為的趴在我身上亂摸亂聞,你敢說你不是色女!」

  他今天走什麼霉運?出來採買蛋糕烘焙素材,才將材料放妥後車箱,要繞至駕駛座,一團白色影子忽像旋風般朝他迎面疾衝而來,他尚未搞清楚遇上何種突發狀況就被撞倒在地,後腦勺隱隱泛疼。

  待他由入耳的細聲痛吟意識到有個女的撞倒他,跌壓他身上,他欲詢問對方沒事吧的話剛要出口,赫然驚見她的小腦袋直往他胸口湊埋,小手還在他胸上挪動,儼然一副吃他豆腐的模樣。

  他忍不住氣的出聲喝問,很意外的瞧見一張驟然抬起,於披垂的柔亮長髮下,絲毫不掩其清秀純淨的年輕臉龐。怎料她接下來竟更明目張膽的又埋入他胸懷,甚至說出男人對女人調情時所說的話。

  原來這年頭的女孩已經變得如此放肆開放、色膽包天?

  苗詠歡頭手齊搖的為自己辯解,「你誤會了,我不是色女……」

  「卻黏在我身上不起來?」她要坐在他大腿坐到什麼時候?!

  她急急忙忙的站起來,「抱歉,我沒注意到……哎呀!」右腳不小心絆到他膝蓋,她乍起的身子猛地又撲跌向他,像只無尾熊吊掛他胸前。

  眉梢抽搐,原本不打算再碰她的饒君羿,粗魯的扳開她有故意之嫌攀摟住他的手臂,像拎小雞般拎她起來,半聲不吭的轉身離開。管她是色女或豪放女,他都沒興趣奉陪。

  「喂,我真的不是色女啦!」猜他一定又誤會她剛才是存心故意跌在他身上,苗詠歡在他身後喊冤上訴。

  無奈俊拔的身子充耳不聞,只顧跨步疾走。

  「我沒騙你,你身上確實很香。」她再接再厲的澄清事實。

  開門、上車、揚長而去,是饒君羿給她的回答。

  「喂——」她喊得無力,雙肩垂垮的看著頭也不回的酷哥隨同他的墨綠色轎車,轉眼間消失在她眼簾中。

  冤枉啊!她發誓她真的一點都不色好嗎?實在是那位冷冷的帥哥身上有香醇惑人的奶油香味,讓她忘了要跟他道歉,忘形的只顧汲聞那股香甜味道,以致被誤當成專吃他豆腐的色女郎。

  要命,她的清譽全毀了。然而男人身上一般不都是古龍水味?怎麼那位眼中寒芒冷得足以凍死人的酷哥身上,會是令人聞了聯想到可口蛋糕的奶油清香?莫非他是……

  「啊!」她腦中紛飛的思緒霍地全中斷在這聲嬌嚷中,「天哪,第一堂課快來不及了——」

  驚慌的追著從眼前開過的公車,苗詠歡不由得在心裡埋怨,她的金融實務若被當,全是那個身上有著獨特男人味的大酷哥害的。

  君歡洋果子坊

  「你當真不要緊?」饒柏勳不甚放心的看著自家堂弟,外出採買甜點烘焙素材的他一回來即向他要冰塊,包在毛巾內冰敷後腦勺,他狐疑探看之際,驚見他頭上腫了個包。他緊張萬分,當事人卻彷彿傷的不是他自己般平淡鎮定。

  而由於店裡的營業時間未到,僱請的門市人員還沒來上班,偌大靜雅的服務外場裡,就只有他們堂兄弟倆比鄰而坐。

  「我還知道路回來,知道你是誰,可見腦子沒撞壞,只是後腦腫起來的地方摸起來有些痛。」饒君羿邊冰敷消腫邊道。

  「好端端的你到底撞到什麼?」他委實好奇。

  「柏油路。」他的聲音有絲壓抑。

  饒柏勳以為自己聽錯的重複,「柏油路?別告訴我你走路走到腳打結,跌倒撞到頭。」

  一記冷眼毫不客氣的射向他,「你要不要來個示範,看你的腳怎麼打結,怎麼撞傷後腦勺?」

  「不然是怎樣?你的車毫髮未傷,不可能是車被撞導致你彈出車外受傷的吧!」這小子,好歹他也年長他兩歲,他就不能稍微收斂一下那渾身的冷然氣息嗎?

  「改天你讓個趕著去投胎的色女撞撞看,頭破血流都有可能。」今天算他倒楣中仍有幸運,沒有頭破血流,僅止頭腫個包。

  「趕著去投胎的——色女?!」最後兩個字音調揚得老高。

  將冰敷的毛巾放落桌面,饒君羿理理微濕的濃密黑髮,逕自站起身,「我去我的烘焙室忙了。」

  但有人偏要擋住他的去路。「話說一半就走可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原就凝斂的濃眉又兜皺幾分,「我話全說完了。」

  「少了解釋啊,你那句色女是什麼意思?」他敢打賭這帥哥一定遇上啥奇特狀況,否則一向對女人漠然視之的他,不會用如此嚴重的言詞評論對方。

  濃黑好看的雙眉幾乎快糾成死結,饒君羿抿著性感薄唇,腦海裡倏然清晰的浮現那張雖不特別美,可澄澈瞳眸裡嵌著純淨氣息,別有一番耐看味道的小臉,心底不敢恭維的火苗抑不住的溜竄而出。相信任誰見到那個看來小家碧玉,宛如鄰家女孩的清純女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她會毫不矜持的對個陌生男人「上下其手」,然而她出手騷擾他卻是事實。

  「君羿?」饒柏勳輕拍他肩頭。他想什麼想得這樣出神?

  「人不可貌相的意思。」見鬼的他將這個對他冒犯造次的色女的容貌記這麼清楚做啥。

  「嗄?」呆愣兩秒,饒柏勳才恍悟他突拋的句子,是在回答他色女的意思。無暇追究他的答案與他的問題有何確切關聯,他忽想起另一件事,再次跨步攔住欲走往個人烘焙室的他。

  「你想找我打架?」俊顏猶繃,饒君羿連聲音都帶著冷意。他這個堂哥看不出他半點都不想談撞到他的那個小色女嗎?

  饒柏勳無奈一歎,「我懷疑我打得過你嗎?」縱使好奇他早上究竟遇見什麼令他耿耿於懷的事,但他明白此刻不是追問的時候,因為只要君羿不想說的事,再怎麼逼問也沒用。「我想問你這禮拜天要不要跟靜虹出去逛逛?」

  「你說的是誰?」

  他瞠大眼,「我學妹施靜虹!上周我才介紹你們認識,長得很漂亮的那個啊!」

  饒君羿挲著下顎思索,「你是好像有帶個女的來店裡,不過她長得怎樣我完全沒印象。」

  喝!完全沒印象?震愕過後饒柏勳不禁在心底低歎,他早該知道君羿會有異於常人的反應,除了他的未婚妻季雲柔,還有誰能入他的眼,在他腦裡留下印象?

  「不要說我沒提醒你,我確定你打不過我,你最好別再打任何替我介紹女友的餿主意,否則後果你自個負責。」滿臉嚴肅的告誡完,饒君羿頭也不回的走進烘焙室裡。他,不需要女朋友……

  「款。」望著那透著沒得商量的孤絕背影,饒柏勳逸出沉重的歎息。

  如他所料,想替君羿暗中牽紅線的計劃果然行不通,只是雲柔都走了三年,他還要自我封閉多久?真不知誰才能解開君羿心底固執的冰冷封印呵!

  苗詠歡萬分感謝老天爺沒有遺棄她。早上她認命的以為就要因自個糊塗而趕不上點名被死當的金融實務課,險險的Save過關,因為,嘿嘿,田教授有事比遲到十五分的她更晚五分鐘進教室。

  可見平時不做傷天書理的事,小幸運終會降臨身上。奇怪的是也不知為何,從下午起她的眼皮直跳,讓她隱約感覺不安,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如同上完最後一堂課,接到母親要在外頭住的她回家吃晚餐的電話,而趕回家裡的此刻,她左眼皮又開始抽跳。

  怎麼回事?

  「媽……咦?」走進家門才喊聲媽,苗詠歡就見平常非得在自家公司待超過六點才下班的父親與兄長亦坐在客廳裡,她急忙跑到母親身旁坐下,倉卒問話,「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爸和哥怎麼這麼早回來。」她的眼皮直跳真是種預兆?

  陳麗瑩笑著拍拍她的手,「沒事,你爸和你哥提早忙完公事,當然提早回家。」

  杏眸瞟向一旁的大哥,眼裡有些許質疑,「爸會早回家不稀奇,可哥是標準的工作狂,非假日他不到六點就回家,怪怪的。」

  「不賴嘛丫頭,對你哥還算有點瞭解。」苗詠駿笑笑的調侃。

  水靈大眼接著溜向末開口的一家之主,「爸,哥的意思就是家裡有事對不對?既然有事你們就說呀,幹麼裝神秘。」有點詭異。

  苗佑任與妻子兩雙眼對視,這才說道:「爸是有件事要告訴你,所以請你媽叫你回來。」

  小腦袋輕點,靜待父親的下文。

  「爸已經幫你找好未來夫婿,打算你大學一畢業就替你辦喜事。」

  劈頭砸向她的兩句話讓她呆住好半晌。「爸說什麼?」她有沒有聽錯?

  陳麗瑩接話,「你爸替你物色了個優秀的未婚夫人選,恰巧是你哥哥的大學學弟,等你畢業,我和你爸準備風風光光的嫁女兒。」

  「我不要!」這回她聽清楚了,一骨碌由沙發跳站起來。

  屋內其他三人俱是一訝。

  「你平常很好說話,為何這次反彈這麼大?」苗詠駿問出父母心中的疑惑。

  她對天翻白眼,「拜託,你們談的是我的婚事耶!就算再好說話的人也不會同意自己隨隨便便被嫁掉。」

  「什麼隨隨便便,你沒聽你媽說會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親愛的老爸,我指的是你不該嚇死人不償命的突然宣佈幫我找到老公,等我畢業就要我嫁,正常的情況應該是我自己找我要的老公,而且我也沒想過那麼早嫁人。」她又不是無鹽女,醜得駭人,爸媽還怕她成為滯銷的存貨?

  陳麗瑩慈藹的拉她坐回身邊,好聲好氣的說:「你是爸媽的掌上明珠,我們替你找未來老公理所當然,再說二十二歲嫁人哪算早,當年媽也是這年紀嫁給你爸,一直幸福到現在,我們自然希望你也能早點嫁個好老公,享有另一份被寵被愛的幸福。」

  「哥跟你保證,你這位未來老公的人品絕對沒問題。盧家在南部經商,和我們苗氏企業有生意往來,不過我學弟現在人在美國做商業進修,幾個月後才會回國,到時你們就能慢慢培養感情。」就是對這位學弟的品行信得過,苗詠駿才會附和父母讓妹妹和盧家聯姻。

  即使母親所言全為呵護之詞,兄長也許下有力保證,但苗詠歡無法認同。「我曉得爸媽和哥是為我好,可你們這樣硬性規定我的結婚對象,未免強人所難。」

  「你有男朋友了?」苗佑任忽問。

  「沒有。」她老實回答。

  「既然這樣,爸和媽幫你挑對象怎能叫強人所難?你該不會忘記爸有多開通,大二你說要搬出去住好學習獨立,爸二話不說便答應吧?」

  他自認和妻子對一雙兒女的管教嚴格中不失民主、約束中不無放任,只要兩人要求的事無傷大雅,他們通常沒有異議,也因而明瞭潔身自愛的女兒不會在外頭胡來,兩人遂未反對她在外面跟朋友同住。

  「爸,你們對我的好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想也不甘心那麼早嫁,我早計劃好畢業後要學做烘焙,當個能做出讓人吃了甜點感覺幸福的蛋糕師傅,夢想與家人,當然是實現夢想重要。」

  一長串理直氣壯的陳述之後,客廳裡陷入短暫的鴉雀無聲,而後響起三道同時逸出的輕笑聲。

  「你們笑什麼?」苗詠歡蹙眉一一瞟看家人,她在說很嚴肅慎重的問題,爸媽和老哥居然不搭軋的噴笑出聲。

  「誰教你說了天大的笑話。」苗詠駿不給面子的又呵笑幾聲。

  「我哪有!」這個老哥有點欠扁,

  「詠歡。」陳麗瑩莞爾的喊用力瞪兒子的她,含蓄說道:「人有夢想固然好,但總得切實際,你忘記自己總跟廚房不對盤,如何當個蛋糕師傅?」

  並非她存心澆女兒冷水,洩她的氣,所有甜點中詠歡是對蛋糕情有獨鍾,也有一嘗即知蛋糕所有添加材料的靈敏味蕾,可惜她的廚藝偏成反比,或者該說她與烹飪重地犯沖,每回想下廚弄點東西,廚房均被她蹂躪得恍如剛打完仗那樣慘不忍睹,嚇得她要她遠離廚房些,免得她這個媽媽收拾善後到手軟。

  現在她這個傻女兒說她想當烘焙大師,借問誰家的烘焙屋敢讓她去搗亂?

  苗詠歡被掀底牌掀得紅了臉,有力的反駁一下子氣虛許多,「一回生二回熟,媽怎麼能對自己的女兒沒信心。」

  「媽是有先見之明,你進廚房好幾回還不是『生』到不行。」苗詠駿大剌剌的吐槽,記憶中家裡的廚房已經被她「毀容」過無數次。

  這個臭老哥。「那是因為我每次在廚房忙到一半媽就趕我出來,我沒精進技術的機會,等我去學過烘焙,你就知道我的厲害。」

  「你確定有烘焙教室願意讓你這個危險人物靠近?」苗佑任問得認真,不擔心接受她報名的烘焙機構會因他這個「厲害」女兒,屆時找上他討毀損他們教室的賠償,只憂心女兒燒掉人家的地盤,鬧出人命哪。

  聽聽,居然連老爸都如此看扁她,不爭口氣怎麼行!「那我們來做個約定。」

  「約定?」不僅苗佑任,陳麗瑩與苗詠駿亦納悶的同聲低問,不解那有著壯士斷腕神情的苗詠歡為何突出此言。

  「如果在大學畢業之前我能成為成功的蛋糕師傅,婚事一事爸不得干涉,全然由我。」

  苗詠歡終於明白,她今天直跳的眼皮為她跳來的災難——爸媽急著嫁掉她,而她為賭一口氣,衝動的與爸訂下婚姻自主的條件約定。

  爸相當乾脆的答應了,想也知道,他是篤定她這個進廚房到目前為止只會搞破壞的女兒,無法在半年內成為蛋糕師傅。

  她不後悔跟老爸談條件,再怎麼說她私心裡仍期望能自己找老公,自個尋覓終身幸福,怎奈現在問題就在成功這兩個字,她該說她若會做蛋糕,爸即不得干涉她的婚事就好,為何偏作繭自縛的抬出成為成功的蛋糕師傅這棘手條件?

  那是她的夢想沒錯,可要在半年內完成,她這個好像跟烹飪之地犯沖的天兵真做得到嗎?莫非她真只能如家人的預測,乖乖嫁他們看中意的人當少奶奶去?

  無奈事已至此,她沒有後路可退。

  回到租屋處苦惱懊喪許久,她靈光乍現的想到一個或許能助她贏得勝利的貴人——君歡洋果子坊的洋果子達人師傅。

  她沒見過這位師傅,但在三年前偶然間吃過一塊君歡洋果子坊的蛋糕後,因那教人留戀難忘的極致美味,從此戀上這裡的蛋糕。

  她給這家蛋糕坊打五顆星的高級評等,想當然耳,這家店能做出最誘惑人味蕾的甜點烘焙師,無異是蛋糕師傅中的翹楚,而既然她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成為烘焙師,當然要拜最拔尖、無人能敵的洋果子達人為師!想必有這位技術超級高明良師的調教,要達成她的夢想絕非難事。

  就這樣,主意既定,苗詠歡也不管已深夜十點,跟兩位好友道聲「我去找我師父」,便騎著腳踏車來到君歡洋果子坊。

  精緻典雅,有著細膩山水、花鳥雕鏤圖樣的大片落地窗內,僅蘊透著幽微的橘黃光亮。

  「糟糕,打烊了?」低喃著,她迅速停好車,急匆匆往店門跑。

  就在這時,店裡微光忽暗,在她伸手推玻璃門前,清脆的風鈴聲響入耳畔,她奔跑的身子冷不防撞上一堵厚實障礙物,一縷似曾相識的好聞奶油香悄然入鼻,她本能的抱住跟前的障礙物,大大的吸口氣,然後抬頭——

  「呃……」她驚愕得發不出聲,眼前這張凝眉斂目的冷繃俊顏,不正是早上被她撞倒的那位酷哥!

  「放開!」饒君羿由齒縫迸出聲。他正要離開洋果子坊,豈料才開門就被人撞個正著,心下才想著今天怎連連被撞,身前的人影即環抱住他的腰,伏在他胸前大口嗅聞,讓他直覺聯想到早上那名放肆的小色女。

  弔詭的是,在他斥喝前抬起頭,他看到的這張在淺淡月光與閃爍霓虹照映下的秀氣臉蛋,不是今早那個小色女是誰?

  「嗄?噢!」慢半拍的意會他的語意,苗詠歡連忙放開不覺間抱住他的手,退開一步,「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們相遇得好巧。

  「我高興。」淡漠回答,他鎖上玻璃門再按下銀色鐵卷門遙控鈕,轉身就走,壓根不想搭理這個莫名其妙又蹦到他眼前的花癡女。

  「等等。」她雙手齊用的拉住連呆子都瞧得出滿臉不悅的他,急切的澄清,「我不是色女。」

  「那麼你的手在做什麼?」黑如子夜的幽邃瞳眸犀冷的睨視她緊扣住他手臂的手,奇怪自己竟沒甩開她的纏拉。

  「你先答應讓我問完話再走,我就放手,」她討價還價。沒辦法,撇開她不是色女這點不談,君歡洋果子坊既是他負責打烊,要找師父的她現下也只能問他。

  「我沒問題讓你問,再不放手,小心我扭斷你的手。」

  「如果是你,手被扭斷跟爭取自己的終身幸福,你選哪一個?」沒放開他,代表她選擇了後者,而事實上她就是相信口裡撂著嚇人威脅的他,不會傷害她任何一根手指頭。

  冷冽深眸直望進她清澈坦然的眼底,「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無緣無故扯出她的終身幸福幹麼?

  她嘟起嘴,「我跟我爸約定若我成為受肯定的烘焙師,就能作主自己的婚事。」一隻手仍牢牢挽住他手臂,另只手指向他適才關上鐵門的店,「我想拜這家洋果子坊的蛋糕師傅為師,你在這裡工作嗎?能不能告訴我如何聯絡這位師傅?」

  聽來不似謊言。他沒想要探問她為何選定堂哥學做烘焙,淡淡的道:「他回去了,要找他明天再來。」到時堂哥要不要收她為徒,不關他的事。

  撥開她的手,他只想回住處洗淨一身的疲憊。

  「你說的是做出『典藏情人』蛋糕的那位師傅嗎?」

  清脆的追問隨夜風飄入他耳裡,身子一頓,饒君羿踅步轉回身……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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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47:46
第二章

  典藏情人蛋糕——以比利時白巧克力搭配特製晴空藍蘇打,在淋上波昂高純度黑巧克力的慕斯基底上,手工細膩的造出一棟藍白雙色的希臘式城堡,虛掩半敞的門內有尊水果雕刻而成,象徵情人的小小人形。

  不談製作此蛋糕者的巧慧心思令人折服,那摻有蔓越莓與淡淡香檳酒的慕斯,配上含帶苦味的波昂巧克力化進口裡,苦,甜,酸、澀的多層次滋味交相於口舌間散化,著實迷惑人們的味蕾。

  而蛋糕上那座美到教人屏息的城堡,不論屋頂、窗戶或門扉,皆可一片片拆除品嚐,往往讓食用者躊躇再三,捨不得拆食。

  尤其那半掩門內的「情人」,欲出還藏,不可思議的勾勒出情人間珍惜典藏、幸福滿溢的意境。

  苗詠歡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好友買來限量銷售的「典藏情人」,她足足欣賞半小時,才讓好友享用,她要尋找的名師,除了做出這款蛋糕的巧手達人,不做第二人想……

  「唔!」沒料到前頭跨步疾走的挺拔身子會突地轉身,她一個煞車不及,再一次撞入饒君羿的結實胸懷裡。

  「你想拜師學藝的對象是做出『典藏情人』的師傅?」單手輕推開她的秀額,阻止她大有可能第三度湊在他胸前胡亂嗅聞的放肆舉動,饒君羿將疑惑丟給她,十分意外她會點名他當她的師父。

  如假包換,做出典藏情人蛋糕的,正是他。

  仰首看他,苗詠歡儘管可惜這次沒吸聞到他身上的香醇奶油香,與獨特好聞的舒爽味道,她依舊實話實答,「我的終身幸福都靠他了。」

  「鬼扯淡。」她的終身幸福與他何干。

  「這是事實。」她不服的辯駁,「之前我說過我得在半年內成為受肯定的烘焙師,我爸才不干涉我的婚事。所謂名師出高徒,我想找的這位師傅手藝超群絕倫,有他當師父,我要成為烘培師一定沒問題,這不是等同我的終身幸福全靠他?」

  「非也。」饒君羿潑她滿頭冷水,「你若沒有烘焙天賦,再厲害的老師也幫不了你。」

  呃……有點被戳中死穴的感覺。「天賦需要發掘呀!」而她應該,或許、可能有這項天賦吧?

  言之不無道理,但充其量他們不過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的終身幸不幸福更與他無關,他跟她在這裡扯這麼多幹麼?「你找別人發掘你的天賦去,我從不收學徒。」

  轉身,他朝自己的座車邁步而去。

  「啊!」苗詠歡陡地驚呼的衝上前拉住他,「你說你從不收學徒,也就是你正是我在找的洋果子達人師傅嘍!」難怪他身上會有那麼好聞的奶油香,難怪他會負責打烊,原來他就是自己亟欲找尋的師父!

  饒君羿不由得暗暗低咒,他口這麼快做什麼?「是又如何?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不收學徒。」

  「可是我就是要你。」好不容易找到救星,說什麼也要巴著他。

  黑眸頓時危險的瞇起,「你、要、我?!」

  「沒錯,我要你。」用力挽住他的手,她仍未察覺自己說了極度曖昧的話語,一心只想著要他答應收她為徒。

  俊顏罩著逼人寒霜,他粗魯的扳開她的手,字字如冰,「要招搖色心、耍弄狐媚,請你找別人,我饒君羿恕不奉陪。」

  森然撂完話,他坐進車裡,動作迅捷的驅車離去。

  她要他?這種赤裸露骨的話虧她講得臉不紅氣不喘,他今天果真霉星高照,才會一而再遇見她,不趕緊離開,待會保證被這色女氣得吐血。

  瞅著他在夜色中更形璀亮的墨綠色轎車,像早上那樣眨眼間投入車河,消失她眼際,苗詠歡呆怔原地,一臉茫然。她幾時有色心招搖,又有何狐媚耍弄?她不過就是跟她認定的洋果子達人師父說……

  她要他?!

  噢,天,她終於明瞭問題出在哪兒,她簡明扼要得太過頭,又讓她酷酷准師父誤會她的品行了。「天可明監,我真的不是色女啦!」

  簡單素雅的公寓租處內,梁瑄與詹凱雯雙雙站至正在玄關穿鞋的好友身旁。

  「你真打算要再去碰釘子?」梁瑄問,詠歡被家裡逼婚,以及昨夜巧遇她推崇的蛋糕師傅卻沒拜成師的事,她和凱雯都知道了。

  「什麼碰釘子?」穿好鞋的苗詠歡站起身哇啦反駁,「我這次去一定會成功。」

  「希望愈大,失望愈多。」詹凱雯也不看好她,「昨晚你才鎩羽而歸是事實,而且能嫁入豪門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就只有你,有個現成的有錢老公等你嫁你不要,偏自討苦吃的要拜師學烘焙,真懷疑你是腦筋秀逗了。」

  不是她愛說,有少奶奶的福可享卻呆呆拒絕,這讓立志嫁有錢人的她和粱瑄直覺得詠歡瘋了,恨不能她們才是苗伯父的女兒,一畢業就嫁給金龜婿,只管當個打扮美美、閒閒納涼的貴夫人。

  「侯門一入深似海,用金錢堆砌的愛情不牢靠,人啊,務實一點好,平凡的愛情也有無價的幸福。」情愛該是無瑕的,她總覺不該以市儈的銅臭味做衡量。

  「那你幹麼不接受傅學長的追求?他不是啥企業小開,夠平凡了。」縱使她說得有理,梁瑄還是企盼自個能嫁個「好野人」。

  「我對傅學長沒感覺,你和凱雯又不是不知道。」

  傅宗儒,目前攻讀他們學校的研究所,他大三時跟她表白過想跟她交往,可惜她對他不來電,始終與他維持單純的學長學妹關係。

  她佯怒的瞇起眼,「我哪裡得罪你們,不祝我拜師成功就算,還一逕跟我唱反調,我們好朋友當假的啊?」

  梁瑄笑笑的摟住她肩頭,「我們的姐妹情誼當然是搏真的,只是人家都當面告訴你不收學徒了,你何苦再去吃閉門羹。」

  「為了夢想。」

  因此即便她心裡也明白自己的求師過程不會太順利,在兩位好友連連搖頭的祝福下,她依然維持初衷,利用今天早上她沒課的空檔,毅然決然再次跑來君歡洋果子坊,準備繼續拜那天賜良機,讓她一撞就中的洋果子達人為師。

  「你要找君羿?」饒柏勳疑訝的看著眼前這位穿著檸檬黃套頭T恤、黑牛仔褲,於店裡營業前指明找他堂弟的清秀女孩。她怎會知道君羿的名字?

  苗詠歡用力點頭,「你能先告訴我你跟他的關係嗎?」好讓她決定是否該詳細說清楚它找饒君羿的目的。

  「我是他堂哥,也是店裡的師傅。」

  既是她准師父的堂哥,她不覺有必要隱瞞的將昨天兩人偶遇兩次,她欲拜饒君羿為師的經過與原由全盤托出。

  饒柏勳難掩驚訝,這位女孩就是君羿口中撞倒他的色女?可瞧她清澄的眉眼間與渾身純淨的氣息,何來半絲輕浮?

  「他來店裡了嗎?可不可以麻煩你請他出來一下?」她問得誠懇。

  「你稍等。」他未作考慮的進去叫人。實際上若他夠理智,便該勸退苗詠歡打消拜君羿為師的念頭,因為他確實從不收學徒,更遑論他已當面拒絕她,可她滿眸滿臉的誠意,讓他覺得應該幫忙給她一點機會。

  最重要的是,依照這幾年的經驗,君羿向來對女人淡漠以對,無心搭理,就像他介紹學妹施靜虹給他認識,他也是點個頭便回烘焙室忙他的。但依苗詠歡的描述,君羿似乎和她談得不少,這讓他突然興起想瞧瞧這兩人面對面的情形,當然非叫他出來不可。

  沒等太久,翹首企盼的苗詠歡瞅見由走廊那頭走來的頎俊身影。「師父!」

  她這一喊,正朝自家堂哥啐問著究竟誰找他的饒君羿便清楚的眺見她,眉頭一擰,他腳跟微旋就要往回走。

  「等一下……啊——」

  「該死的你到底在幹什麼!」

  拔高的驚呼聲後是冷繃的氣吼。

  攬著他及時接抱住、差點迎面撞上牆壁銳角的纖柔身子,饒君羿有股想宰人的衝動。前半刻他腳跟才踅開半步,就瞥見大喊等一下的苗詠歡朝他疾奔過來,然後笨拙的雙腳相絆,身子往前撲跌,小腦袋首當其衝往牆角栽去,駭得他箭步上前接抱住她,不敢想像他若慢半步,她會撞成怎樣的頭破血流。

  這女人生來就是這樣莽莽撞撞的嗎?

  「誰教你一看到我就想逃,我急著拉住你,哪曉得會跌倒。」苗詠歡驚魂甫定的拍拍胸口,老實說,她也被嚇到,拿頭撞牆壁無異以卵擊石,後果肯定不會太好玩。

  逃?鷹眸頓瞇,這傢伙當他做了啥見不得她的虧心事?他根本是懶得見她這個纏人女,不想跟她打照面。

  鬆開她,他想也未想的伸手拍她秀額,「剛剛應該讓你撞得腦袋開花。」

  殊不知他這不經意的拍額舉動,讓從方才便在一旁靜看兩人互動的饒柏勳眼裡再次閃動興味的流光。君羿沒發現他接連主動的碰苗詠歡嗎?

  之前,當苗詠歡顛躓的撲往牆角時,他站的位置其實比君羿更靠近她,他萬萬沒料到自己正要上前扶她之際,原本瞟見要見他的是苗詠歡而掉頭就想走的君羿,會一個箭步衝向前接抱住她。

  他很難不吃驚,打從君羿自我封閉他的心後,曾幾何時見過他如此緊張的將個女孩護摟入懷,緊接著又提手自然親暱的拍碰她的額頭,難道是因為苗詠歡喊了他一聲師父,無意中激起他為人師的護衛情懷,於是理所當然的待他尚未開口同意招收的徒兒特別些?

  「你說什麼都好,只要你答應收我為徒。」對苗詠歡而言,現在沒有任何事比得上讓眼前這位洋果子達人點頭當她師父重要。

  沒說話,饒君羿濃眉淺蹙的俯視她揪抓他腰際的小手,眼裡有著不以為然。她又對他動手了,接下來她是否又要湊埋到他胸前嗅聞,大膽的說他好香?

  隨他瞥睨的視線往下看,她大概猜得出他在想什麼,但她沒放開他,反而將穿在他身上瀟灑至極的白色廚師袍揪得更緊,一古腦解釋,「聽我說,我真的不是你以為的色女,昨天會在你懷裡嗅聞,是因為你身上有非常好聞的奶油香,我很喜歡吃蛋糕,聞到奶油香就忘情的多聞幾口,沒要騷擾你的意思。

  「另外,昨天晚上我說我要你,是指我只要你當我的師父,教我學做烘焙,沒有任何你以為的曖昧意思。至於現在抓著你,更無半點勾引之意,完全是希望你能聽完我所有解釋,別又不理人的轉頭就走。結論就是從頭到尾都是你冤枉我,你搞清楚沒?」

  他搞清楚沒?饒君羿無法不挑眉,這個像只小麻雀一口氣說那麼多的丫頭,用字遣詞怎麼總讓人不有意見都難。分明是她自個的行為舉止容易令人誤解,搞不清楚的究竟是誰。

  在一旁輕鬆看戲的饒柏勳,不禁有些惋惜昨晚他太早回家,錯過一場好戲,苗詠歡跟君羿說她要他呢!真有眼光。

  「不說話是不是代表你願意收我為徒了?師父。」她扯扯他的衣服。

  「別亂喊,我說過我從不收學徒。」饒君羿不改初衷。

  「你在暗示我必須傚法古人三顧茅廬?那我出去再進來,加上昨晚那次,剛好來這裡三次,你就不能賴嘍。」

  「賴你的頭。」他好氣的輕彈她眉心,「你三國演義看太多了,管你來幾次,我說不收就不收,這是我的原則。」

  她皺眉,原本由他腰際鬆開的雙手怕他溜走似的又揪住他。「原則是人定的,隨時可以改。」

  「沒必要。」至少對他來說是如此。

  秀眉更加聚攏,「我是誠心誠意拜你為師耶,你幹麼這麼鐵石心腸。」

  「我鐵石心腸?!」

  「不然怎會見死不……」

  「苗小姐。」饒柏勳機警的喊斷她率直的評論,君羿的臉繃得很難看哪!「你先出去,我來跟君羿說。」

  他這麼一提,苗詠歡總算遲鈍的看清饒君羿冷若寒霜的臉色。顯而易見,她心直口快的惹毛了她相中的師父,現在只能冀望他師父的堂兄救火了。

  有點猶豫的,她放開緊揪著他的手,偷瞄不發一語的冷面俊顏兩眼,才走出店外,在心裡默念阿彌陀佛,求佛祖助她一臂之力,讓她今天能拜師成功。

  「她是認真的,你就破例收她為徒,教她烘焙技藝有什麼關係。」待她離開,饒柏勳開始替她向堂弟說項。

  「你拿了她什麼好處?竟然反過來幫她。」走到櫃檯,饒君羿倒杯水,仰首喝掉半杯。他被那個膽敢指責他鐵石心腸的妮子氣得喉嚨有些干。

  沒跟他計較他的貶損,饒柏勳忽迸出一句,「你討厭她嗎?」

  饒君羿微怔,討厭?不,打從初次見面誤認她是小色女,他也僅僅氣怏她在他懷裡嗅東摸西的行為,並無半絲厭惡。昨夜她胡亂吐出我要你三個字,他亦是莫名的被惹動肝火,沒有討厭的情緒,剛才更縱容的由她拉著他。

  然而按常理,他是該在誤會她那時即憎厭她,且以他冷情,懶得與女人周旋的性子,更不該發生不斷與她有瓜葛的後續牽扯,何況還因她起伏心緒。

  這中間哪裡出了岔?

  「有著那樣一雙澄澈純淨眸子的女孩,是很難教人討厭。」饒柏勳適時給他個答案,「就算外界不識得你這位洋果子達人的真面目,你堪稱全台首席烘焙師的技藝是不爭的事實,苗詠歡能因品嚐你做的蛋糕而覺察出你的實力,這樣的徒弟不會太差。」

  稍早前她曾表明她是因嘗過只有君羿做得出的典藏情人蛋糕,決定找這名她認為全台第一的師傅學蛋糕製作,他頗為訝異年紀輕輕的她,具有一嘗蛋糕就能肯定其是人間極品的能力。

  「你以為誤打誤撞的成語發明假的?」黑眸眺向店外那抹坐在腳踏車上,不時偷覷店內的纖細人影,饒君羿對她真能分辨蛋糕極致與否的能力存著懷疑。不過在這個年輕男女不是開轎車即飆機車的世代,她居然騎腳踏車?!

  奇怪的女孩。

  「那就姑且一試啊!你只是收個學徒,卻有可能讓她贏得與父親的約定,爭取到她想要的幸福,你是不該拒人千里的見死不救。」饒柏勳勸得別有用心,將他眺看苗詠歡的視線盡數納入眼底。說不上來的,他有種預感,讓苗詠歡當君羿的徒弟是正確的決定,純真坦率的她說不定能解開他固執封印的心。

  「看來她跟你聊得滿多的……老天,她在耍什麼寶?」

  輕嗤驟轉為不敢恭維的數落,饒君羿下意識往門口疾跨的步伐因她差點弄倒腳踏車,險險伸腿踏地穩住摔車危險的狀況變化而停住。

  這丫頭搞什麼鬼?靜靜坐在車上也能出亂子嚇人!

  饒柏勳沒有遺漏的看進他擔心的這一幕,嘴邊噙笑。除非有當人師父的自覺,否則君羿做啥關心不相干的人家摔不摔車,是吧?

  從容的越過堂弟,他拉開玻璃門,在悅耳的風鈴聲中朝門外喊,「苗小姐,君羿答應收你為徒了。」

  這叫誠意感動天……唔,感動她慧眼獨具挑上的洋果子達人師傅吧!她終於拜師成功了。

  「我僅是暫時收你當學徒,若你資質駑鈍,我會立刻請你滾蛋。」領著苗詠歡走往他的個人烘焙室,饒君羿將醜話說在前頭。

  全是他堂哥惹的禍,他尚在斟酌是否要讓她拜師學藝,自作主張的堂哥便雞貓子鬼叫的假傳聖旨說他答應收她為徒,使她無視會掃倒腳踏車弄傷自己,危險的一骨碌跳下車,衝進店裡像之前防止逃犯潛逃那樣揪住他,喜出望外的直問他——真的嗎?

  假的,因為支票並非他所開。怎奈瞧見她佈滿雀躍光彩、滿心期待仰望他的巴掌大小臉,也不知怎地,他就是無法狠心回絕,反倒悶聲點頭。雖然這樣,他仍需將話挑明,她若不是當烘焙師的料,他自沒浪費心神調教她的必要。

  「師父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認真學習。」苗詠歡答得必恭必敬,在心裡警惕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好不容易求來的師父Fire她。

  「你要是在烘焙室掉一根頭髮,明天就不用來了。」修長雙腿跨進門內,他忽回過身肅穆的盯視她自然披洩肩頭的柔滑青絲警告。無論食物烹飪或甜點製作,整潔衛生均是首列注意事項。

  這麼嚴!丁點都不敢怠慢,她急由背包找出素面淺紫色髮夾,迅速抓過一頭過肩長髮,扭轉、纏繞,三兩下用夾子盤夾腦後。

  「我會很小心,半根頭髮都不掉。」她誠惶誠恐的保證,可不想一根頭髮壞了她的好事。

  饒君羿眉梢微訝的挑了下,一為她率真中帶著稚氣的藏發保證舉動,一為他發現她有個弧度極為優美的白皙頸子。長髮盤綰的她,在清純中透著另一股令人感覺舒服的嫵媚。

  驀然察覺自己出軌的神思,他眉心暗蹙,指向烘焙室內的洗手台,沉聲說道:「去洗手。」

  「哦。」師父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洗好手再擦乾,她顧不得分神細細觀賞寬敞潔淨的烘焙室,隨即走回她冷面酷師父身旁,「師父,我洗好手了。」她帥師父早先只要她跟他到他的個人點心製作室,沒說要做什麼,她也沒敢多問,免得他嫌她囉唆,反悔不收她當徒弟。

  只見他拿來數顆雞蛋與用不銹鋼器皿盛裝的鮮奶油放至長桌上。「算是基礎訓練,也算初步考核你的能力,我要你試試分蛋和打發奶油。」

  「分蛋?打發奶油?」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步驟。

  「看好了。」饒君羿直接拿起一顆蛋,輕敲剝成兩半,上下傾斜將蛋黃左右移動至蛋殼中,讓蛋白流入乾淨的容器中,蛋黃則留於蛋殼內。

  「好厲害。」苗詠歡驚呼,他的動作既輕鬆又俐落,不消幾秒即將蛋黃與蛋白分開,且蛋黃整顆完好無虞。

  「這就是分蛋。蛋白經快速攪拌會改變蛋白質的組織,有起泡脹發的作用,添加於面糊中再經過烘焙後會使糕點膨鬆,唯獨在打發蛋白時不能有任何雜質,否則將使打發失敗,因此不能摻雜到一絲蛋黃。」

  她直點小腦袋,表示她記下了。

  低沉乾淨的嗓音再度飄入她耳裡,「至於鮮奶油,不同的打發程度適合不同的甜點製作,你先試打六分發,即打至打蛋器拉起,奶油垂滴時呈細絲狀,會在表面形成紋路的狀態。現在看你要先分蛋或打發奶油,開始吧。」

  師父大人都說開始,她儘管緊張,面對這攸關師父對她的評價的入門考核,她不拼不行。

  取過一顆蛋,她依樣畫葫蘆的進行分蛋,看他師父做得不費吹灰之力,應該滿簡單的……

  「啊!」敲蛋的手勁太大,整顆蛋破損在桌面上,她尷尬的抬頭朝雙手環胸,冷峻站在一旁的師父笑笑,「再一次。」

  拈過另顆雞蛋,她再試一次——

  「哎呀!」這回敲蛋的力道還算剛好,可惜才要掰開裂縫,蛋黃、蛋白教她措手不及的滑落,糊在地上。

  不死心,她挪個位置,再接再厲……失敗!蛋白是成功滑到容器裡,可蛋黃也進去了。緊張加劇,她的小手開始發抖,接連再試幾次,皆是慘叫連連,蛋白與蛋黃糊得桌子、地上到處都是。

  OK,分蛋有點難,她再來試試打發奶油,反正就是用打蛋器不斷撥弄鮮奶油,小朋友都做得來,鐵定難不倒……她?

  「噢!」為何鮮奶油會整坨飛出去?「天啊——」噴到她的臉了。

  莫非她放在桌上的手勢不順?那就抱在懷裡打——

  「我的天!」苗詠歡屏住呼吸,不敢置信的看見一道奶油箭般咻的彈射出去,不偏不倚的直往她師父臉上飛去……嘖!好鎮靜、好高竿,俊顏稍稍一個偏斜,漂亮化去被奶油襲面的威脅。

  可是,毀了,那張酷酷的俊臉寒凝得猶如剛由北極回來,兩道刀削劍眉打了無數駭人的死結。這下她真的死定了!

  「要不要我拜你為師?!」凍人脊骨的揶揄教人頭皮發麻的擲向她,饒君羿努力壓下上前敲昏她的衝動。這丫頭是哪家蛋糕坊派來砸他場的間諜?要她分個蛋、打發個奶油,她竟然將他的烘焙室搞得一塌糊塗。先前他極力隱忍沒數落她哀叫連連,教人慘不忍睹的笨拙技術,豈料她差些就將鮮奶油彈到他臉上。

  這種「高徒」他能收嗎?

  「別這樣說嘛,師父。」苗詠歡立在原地,硬著頭皮解釋,「我發誓我的資質不駑也不鈍,只是不曉得為什麼,每次只要一進入跟廚房有關的地方,手腳就變得不靈光,加上今天這是測試,你又在旁邊看,我很緊張才會頻頻出錯,不是故意弄亂你的烘焙室,也不是故意要用奶油噴你啦!」她不想就這樣被判滾蛋的死刑。

  饒君羿未及開口,饒柏勳的聲音突地由門口傳來——

  「這是怎麼回事?」這裡剛剛發生芮氏七級以上的強震嗎?怎麼滿桌滿地的蛋糊和奶油?

  苗詠歡抱著鮮奶油腆赧乾笑,「我不小心弄的。」

  他想也是。不說她的額頭和臉頰上滑稽的沾著白色奶油,光是君羿那張比平時冷寒數倍的冰塊臉,他猜也知道是他徒兒的傑作,這時他最好先緩和一下氣氛。

  走上前,他將手中的托盤遞給她,「先嘗塊提拉米蘇,其他的等會再說。」

  饒君羿糾結的眉心又是一蹙,那塊提拉米蘇是今早他請堂哥試吃味道的,怎他拿來請苗詠歡?

  就在饒柏勳掀開托蓋的剎那,苗詠歡雙眸驟地發亮,一塊黑白雙色搭配得絕妙搶眼的蛋糕呈現她眼前。忘了自個闖下什麼急需收拾的爛攤子,她放下懷中未打發好的奶油,不客氣的端過誘惑她的蛋糕,用湯匙挖舀一大口就送入嘴裡。

  「這是君羿做的,在君歡才吃得到的特製提拉米蘇,原本君羿請我試嘗今天的調味,但你來者是客,我拿來請你嘗。味道如何?」

  「好好吃!」她一臉醺然,唇畔淨是滿足愉悅的笑,「師父用的是馬斯卡邦奶油對吧?」

  饒君羿驚詫萬分,「你吃得出來!」這個把奶油打發得四處飛濺的傢伙,居然嘗得出蛋糕所用的奶油種類。

  又吃下一大口提拉米蘇的她連連點頭,「馬斯卡邦奶油的口感可說是最清爽柔順的,就像這塊蛋糕給人的第一口感覺,加上佐以香草調味,中間夾層為濃郁的巧克力海棉蛋糕,巧妙的用咖啡酒浸濕它,入口即化,讓人輕易品嚐到幸福的滋味,且它還別出心裁的加了少許白蘭地,更添美味極致。」

  「你今天加了白蘭地?」饒柏勳訝然的視線調看堂弟,苗詠歡一項不差的說出他特製提拉米蘇的成份相當令他意外,不過君羿以往做的提拉米蘇並未加白蘭地。

  「加了一點。」深幽瞳眸全定在不顧形象張口大啖甜點的小臉上。就連堂哥都不見得能一次猜出他烘焙使用的所有素材,想不到她能絲毫不差的說出來。

  「哇,好幸福哦!這是我吃過的提拉米蘇中最好吃的……呃……」興奮的讚歎在對上審視般直視她的炯亮黑眸,終於慢半拍的打住。

  要命,她怎會神經這樣大條,把師父大人的烘焙室弄得面目全非都沒清理,就在他面前吃起蛋糕,這下原本已經一肚子火的他,會不會再以一條她目中無人的罪名立即開除她?

  「師父,我真的無心弄亂你的工作室,你做的提拉米蘇也真的好吃到不行,再給我個機會,別將我掃地出門啦!」就算是臨死掙扎,她也不能輕言放棄。

  若有似無的笑著,饒柏勳這回不急著幫腔,有點好奇堂弟會如何裁奪。

  凝看她許久,就在她一張小臉愈來愈愁苦時,饒君羿低沉說道:「念在你有個對甜點頗為敏感的舌頭份上,我勉強再給你個苟延殘喘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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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48:02
第三章

  寂靜的夜,饒君羿正在住處臥房與遠在瑞士的母親通視訊電話。

  「兒子啊,你過得好不好?」林端鳳慈藹的問。

  一向冷斂的俊顏線條柔緩下來,性感唇邊難得的綴著淺淺的笑。「媽知不知道,您每次開口的第一句話總是這句。」

  「媽擔心你呀,要你回來接掌家業,你偏要待在那麼遠的台灣。」

  他們饒家早移民瑞士,在瑞士經營雄霸一方的金控集團,他父親老早希望這個具有卓絕商業能力的小兒子接任集團總裁,怎奈對甜點製作興趣大過一切的他偏執著要當個洋果子師傅,選擇定居台灣。

  「這事並無衝突,有大哥替爸打理金控集團就夠了,再說爸若有任何提案、企劃需要我做評估與審核,透過網路和傳真,我仍舊能盡一己之力。」從以前到現在,他都是這麼幫爸處理公事。

  「可是……」林端鳳略微遲疑,心生不捨的道:「以你現在的情況,堅持繼續當蛋糕師傅,對自己不是種自我折磨嗎?」

  挺直的背脊一僵,他原本輕揚的笑紋跟著凝結。

  林端鳳明瞭自己道出了對他而言極為殘酷的事,但這卻是不容抹滅的事實——君羿那與他同樣喜愛甜點烘焙的未婚妻,不幸於三年前因病驟然逝世,或許這事對他的打擊以及刺激太大,君羿得了「心理性官能壓迫症」的潛意識病徵,從此喪失身為甜點烘焙師最重要的酸、甜味覺。

  直到如今,他仍未恢復這兩種味覺。大概沒人會相信,他完全憑著過人的天賦與直覺拿捏甜點製作的比例,做出一款款令人讚不絕口的蛋糕,然而這樣的執著,對他難道不是種折磨?

  「媽。」微整僵凝神色,饒君羿抬起低垂的眼睫迎視視訊畫面中,母親掛懷的目光,「雖然我失去部份味覺,但那不影響我烘培甜點,我做蛋糕做得很滿足,沒有你所謂的折磨。」

  只是心有遺憾,他的未婚妻再也無法陪伴他身邊,儘管如此,他是當烘焙師當到底了,因為雲柔臨死前要他別放棄製作甜點的夢想,也因為君歡洋果子坊是她所命名——包君心歡,君羿也歡——他永遠都記得她笑著告訴他店名所代表的寓意,要他輕易結束洋果子坊,他辦不到。

  「唉,就不曉得你這孩子怎會這麼死心眼。」

  一語雙關,想當初她就是怕他睹物思人,硬將他和雲柔的合照全扣押回瑞上,怎料沒有照片回憶,他仍淡忘不了這段情。

  她加把勁狀似不經心的低噥,「你這樣子,媽幾時才能抱到個像你的孫子。」

  饒君羿豈會聽不出母親想勸他另覓新感情的意有所指?他不著痕跡的岔開話,「我最近收了個徒弟。」

  林端鳳微愣,成功的被轉移注意力,「媽記得你哥以前建議你開班授課,教人學做烘焙時你說志不在此,也沒興趣不是嗎?怎麼現在改變主意收起學徒?」

  「沒辦法,她像塊黏皮糖一樣陰魂不散,非要我收她為徒不可。」而這會兒莫非她陰魂不散的功力持續發功?否則他什麼話題不提,為何獨獨提起這個仍有待他觀察再決定她的去留的麻煩丫頭。

  「這麼說來對方很有心想學一手好手藝才會找上你,你可要和顏悅色點,好好指導人家。」

  比起三年前那個溫和、平易近人的君羿,失去心愛未婚妻,整個人變得淡然冷漠的他,光看就讓人覺得不好親近,這個不怕他一張嚴肅臉孔,堅持拜他為師的年輕人,勇氣可嘉。

  聞言,饒君羿雙眸暗瞇,腦中浮現那個練了一星期,總算勉強學會分蛋、打發得出六分、七分與九分發奶油的柔細身影。

  要他對那個味蕾異常靈敏,進入烘焙室手腳卻格外笨拙的丫頭和顏悅色點?他要不要告訴媽,等太陽由西邊升起的可能比較快?

  向晚的涼風輕吹,書香隱隱瀰漫空氣中的廣闊校園裡,一道淡綠身影騎著腳踏車輕盈的穿過商學院,直往校園側門而去。

  「詠歡——」傅宗儒揚聲喊向那抹淡綠人影。

  「學長拜拜,要到君歡捧場哦!」苗詠歡側頭回應,繼而伸手向他身後揮搖再道:「梁瑄、凱雯,你們也拜拜。晚點見。」

  招呼話落,她沒下車與學長及兩位好友長談,自顧踩著腳踏車離開。

  「詠歡急著去哪裡?」待她的身子消失遠處側門,傅宗儒轉向另兩名走近他的學妹問。他剛由學校附設的研所大樓上完課出來,正心喜巧遇心儀之人,怎知她走得那樣匆忙。

  「她趕著去跟她師父學做蛋糕。」梁瑄說著,和詹凱雯有默契的相視一笑,心照不宣的想起這周以來租屋處廚房每天被噴得四處蛋白、蛋黃與奶油的慘狀。

  她們是不曉得饒君羿那位名師,怎會有勇氣收下隨時可能搗毀他烘焙室的詠歡當徒弟,不過詠歡倒是吃了秤坨鐵了心的要把烘焙技術學好,第一天弄亂她師父的烘焙室,險些被開除之後,她馬上去買一大堆雞蛋跟奶油回租屋處練習,說她一定要讓她的師父刮目相看。

  為了她的宏願,可想而知她們廚房的慘況,而經過她自己胡搞瞎搞一星期,聽說她已能在她師父面前成功的分蛋兼打發奶油了。

  「學做蛋糕?那麼她剛才說的是名聞遐邇的君歡洋果子坊嘍?」傅宗儒雖很少吃蛋糕,但對這家知名洋果子坊,他早有所聞。

  詹凱雯頷首,「詠歡拜的師父正是君歡裡的第一把交椅烘焙師。」

  「她怎會突然想學做蛋糕?」

  「她跟她爸約定,若能在畢業前成為蛋糕師傅,就擁有完全的婚姻自主權。」瞥見他眼裡閃過一簇晶亮的希望之光,聰明的梁瑄看穿的道:「學長,別想太多,你很清楚詠歡不是為你才這麼做,她若對你有意,我想她不必和家人作任何約定,而是努力讓她的家人認同你。」

  哎!這個觀察力高人一等的學妹講話還真不客氣。「我知道詠歡始終只拿我當學長看,不過在她有男朋友之前,我仍然可以懷抱希望。」

  對望一眼,梁瑄與詹凱雯無話可說,感情沒有絕對的道理可言,也許哪天詠歡會突然喜歡傅宗儒也說不定,雖然兩人一致認為,這樣的可能微乎其微。

  「你們也下課了吧?走,我請你們到君歡捧場去。」傅宗儒慷慨邀約。

  詹凱雯好心提醒,「學長確定?我們到君歡可見不到詠歡哦!他們的店外場有特定的服務人員,師傅不負責應酬客人,而且詠歡特別交代過,假使去君歡消費絕不能指名找她,免得她師父怪罪她用心不專,趁機偷懶而要她滾蛋,到時她會跟我們絕交。」

  「這樣啊,那我們各自回家吧。」

  聽見這老實得過份的回答,梁瑄與詹凱雯忍不住暗翻白眼。這個不懂得把握機會賄賂詠歡的麻吉姐妹淘的不上道學長,想要得到詠歡的垂青,依她們看是阿婆生小孩——有得拼了。

  成為饒君羿的徒弟後,苗詠歡大致清楚君歡洋果子坊的蛋糕製作區分。

  店內的招牌蛋糕或顧客下的訂單,全由饒君羿烘焙製作,至於饒柏勳和他的助手賴禹則負責日式的和風洋果子。而不論何種甜點,店裡每天的供應量往往很早即被搶購一空,尤其是饒君羿出手的蛋糕,向來最先賣完。

  封他為全台最高竿的洋果子達人,一點都不為過,瞧他此時調配烘焙素材的專注神情,她懷疑有人能透出比他更專業投入,令人難以將視線由他身上移開的優雅氣勢與氣質。

  唯獨有一點讓她稍感困惑,為何他偉岸的背影總令她感覺透暈著黯然的孤獨,眉間亦藏鎖著莫名的憂鬱,直讓她心生不捨。

  現在也是,那昂藏的寬背又出現不該有的蕭索氣息,使她看著看著,不知不覺的隨他走向洗手台,伸手拂向他的背……

  「你在幹麼?」沒被嚇到,洗好手的饒君羿轉過身面向她。他早發現她來到烘焙室,因為手邊正忙遂沒出聲招呼她,哪曉得她會突然伸手拂拍他後背,這個不知對他發過幾次誓說她絕非色女的丫頭,無緣無故又對他動手動腳做啥?

  「呃,你的背後沾了點髒東西,我幫你拍掉。」

  幫他拍掉那不知為何籠罩他的鬱鬱寡歡。可是她不敢這麼說,怕那只是自己一時的錯覺,怕她帥帥酷師父責怪她胡言亂語,臨時決定今天就終止讓她苟延殘喘當他徒弟的機會。

  「謝了。把手洗洗,準備開始今天的練習課程。」他低聲叮囑。

  她依言照做,師父今天要教她做最簡單的杯子蛋糕。

  洗好手,她不經意瞥見流理台斜右前方的桌子上擱著一整盤切好的乳酪慕斯蛋糕,她的雙腳像有自主意識的直往前走去,然後彷彿受催眠般拈起一塊蛋糕就往嘴裡送。

  這一幕,恰巧讓將之前調配好的檸檬起司蛋糕,放入已預熱好的烤箱烘焙的饒君羿看見。

  「好吃嗎?」他雙手交抱胸前,帶著點不敢恭維的語氣睨問她。好個大膽的偷兒,竟敢在他面前偷吃他做的蛋糕!奇怪的是自己竟那麼縱容她,怕她會因他突來的問話驚嚇噎到,直等到她偷吃完整塊蛋糕才出聲。

  「好好……吃——」飛揚的回答忽地卡在喉間,重新望見入眼的倜儻人影,苗詠歡總算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有誰會像她這樣粗線條的在師父面前偷吃蛋糕?師父在瞪她耶,她該不該告訴他別這麼小氣,她只有偷吃一小塊而已?

  「我添加何種材料在乳酪慕斯裡?」

  「咦!」

  「嗯?」饒君羿狐疑的瞇視她,上次的提拉米蘇她都能一項不差的說出成份,今天素材簡單的乳酪慕斯她卻品嚐不出?

  清秀嬌顏綻出一朵釋懷笑靨,「我還以為會聽見我被開除的嚇人話呢!還好師父沒我想的小氣。」

  「你最大方,又自動自發嘛,哦?」眼角微瞟向缺了一角的乳酪慕斯蛋糕,暗示她大方又自動的偷吃行徑。這搞不清楚狀況的丫頭,竟敢說他小氣,還笑得那麼清甜。

  師父要算帳了,再不轉移他的注意力,她辛苦拗來的徒兒寶座可能不保。「師父的乳酪慕斯只以藍莓為內餡,不過酸甜的藍莓果粒與香濃的乳酪,在口味上形成絕佳的對比,相當蠱惑味蕾。」微頓,她淺笑再道:「我覺得如果以椰香仙人果當內餡,口感應該也不錯。」

  深幽如潭的眸底閃過一縷驚詫,「你說的口味已經拿到外場銷售完了。」想不到她有和他相同的烘焙點子。

  「什麼?!師父怎麼沒留一塊給我吃?」那是另一道人間美味哎!

  修長手指準確的輕彈向她眉心,「你是來這裡負責吃蛋糕的嗎?趕快準備做杯子蛋糕了。」

  苗詠歡雖覺可惜,但她目前的重要課題的確是學好蛋糕製作,而非感歎沒品嚐到他的高明手藝。走至工作長桌台,她一一取出需要的用具與材料。

  「昨天已大致跟你說過杯子蛋糕的製作過程,你還記得吧?」饒君羿站在她身旁,不打算動手幫忙,要讓她自己試做。

  「記得,將奶油,糖粉、雞蛋,面粉,泡打粉及葡萄乾與蘭姆酒等逐一拌勻,和在一起,再將面糊裝入擠花袋擠至紙杯,放入拷箱約十五分即可。」

  「不錯,你全記住了,開始做吧!」

  她確實將步驟記得清楚,也依言開始拌勻各種材料,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做正式的蛋糕,經過一星期的基本訓練,已有點小自信的她,此時直覺緊張不已,打發奶油加糖粉的手竟不由自主發著抖……

  「啊!」

  一隻大掌毫無預警的微帶力道啪一聲拍向她的背,嚇得她驚叫之餘,手裡打發糖油的打蛋器差點滑落。

  黛眉兜皺的瞠向她身旁的酷哥,「臭師父,人嚇人會嚇死人耶!我又沒惹你,你幹麼突然用力拍我?」她有點懷疑他記仇之前她想趕走他背上那抹隱現的蕭瑟孤獨,而拍他的背的舉動,故意還以顏色的拍她一掌。

  濃眉皺得比她還深,「要你做蛋糕又不是要你拿刀子殺人,你在緊張什麼?」不過要她做個蛋糕,她小手直發顫,身子僵硬得像石頭,能順利完成烘焙才有鬼。大掌略微粗氣的又拍她纖背一下,「自然的站直身子,肩膀放輕鬆,想像你正在做你最喜歡的事,別去設想結果,你就能應付自如了。」

  奇跡的,被又拍又念的她緊張的心情忽然鬆緩下來。

  就是說呀,師父又沒說她蛋糕做不好就不要她當徒弟,她只管盡心試做,心有顧忌的想那麼多做什麼。

  深吸口氣,她重新著手蛋糕的製作,發現先前侷促的手腳靈活許多。

  見狀,饒君羿微微搖首。這個味蕾比別人敏感,對蛋糕口味的搭配也具有比常人靈敏直覺的丫頭,對烘焙應該有過人的天賦與潛藏的實力,怎奈如她自己所說,她一進和烹飪有關的場地手腳就變得不靈光,想要她的天賦與實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她勢必先克服在烘焙室會綁手綁腳的毛病。

  思緒間瞧見一綹髮絲垂落她眉間,他未假思索便伸指將它勾塞回她小巧白皙的耳後。

  「嗯?」他突來的碰觸讓正準備倒葡萄乾於混和好的面糊內的苗詠歡,疑惑的望向他,到目前為止她的步驟應該都正確,師父沒道理想扭她耳朵吧。

  饒君羿怔愣了下,猛然察覺自己突兀的舉動。他是怎麼了?怎會突然對她做出撩碰髮絲的親暱舉止?「沒什麼,不小心碰到。別分神,專心點。」找不到自己失常的理由,他淡然答之。

  「我可不可以問師父一個問題?」苗詠歡忽地說道。

  「什麼?」

  「我要付多少學費?」這個問題她一直忘記問。

  「你說呢?」反問得煞有其事,其實他壓根沒想到收學費這事。

  「我知道師父是無人能敵的洋果子達人,拜你為師的學費肯定不低,可是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如果是我現在無法一次付清的數目,能不能等我畢業賺到錢再還你?這筆錢我不想跟家裡拿,畢竟拜師學藝是我自己的堅持,費用該由我自個全權負擔。」她戶頭裡是有爸媽平時所給,她沒花用的零用金大約五十萬,不過她想可能不夠付他這位名師的學費。

  他發現她不但是個愛騎腳踏車的奇怪女孩,還是個隨時會給人驚訝的丫頭。他知道她家裡經營家規模不小的貿易公司,說她是千金小姐並不為過,可這個大小姐非但無絲毫養尊處優的驕縱脾性,現在更表明不願向父母討要不該她索取的金錢,委實令他刮目相看。

  然而他不打算說出無意收她半毛學費的意圖,避免她知道不用繳學費,便怠慢學習態度。「這些你不用擔心,等到你學習期限結束,我們再算帳也不遲。」

  她想想也是,比起學費多寡問題,她努力當成烘焙師才是最重要的。

  認同的輕點小腦袋,她低頭繼續手上工作。

  方纔他幫忙挑置她耳後那一小綹髮絲又調皮的垂落下來,眼看就要滑碰到她柔潤唇瓣,饒君羿再次未作多想的將它挑勾她粉耳後,在她受干擾的再度望向他時,低聲說道:「下次記得將頭髮盤乾淨點,沾刷臉上不舒服是一回事,掉落食用素材裡,小心我唯你是問。」

  話落,他逕自走開忙他的去,以免自己老看不過去的勾整她那一綹不聽話的頭髮。想不透的是,他何時變得這麼雞婆?

  望著他有些嚴肅、稜線分明的側臉,苗詠歡沒被他嚴格的警告嚇到,唇畔反而淺淺上揚。師父是怕她被散落的頭髮扎得不舒服,所以二度為她撩發吧!

  老實說,這個看來冷情難以親近的酷師父,是個心思細膩的大好人。

  「好醜。」

  厚,心思細膩的大好人批評起她初次烘焙完成的蛋糕,有夠不留情面。「哪有當師父的這樣打擊自己徒弟的自信心。」苗詠歡嘟嘴抗議。

  「這無關打擊你的自信,而是做最實際誠實的評論,難道你愛聽不切實際的花言巧語,要我說它們很漂亮,膨脹你的虛榮心?」饒君羿就事論事的指著長桌上由她親手製作,已烤好、表面龜裂得厲害,有些甚至滿出紙杯的杯子蛋糕,要他昧著良心稱讚這樣的蛋糕漂亮,他這個傻徒弟是想害他被雷公劈嗎?

  隨他修長好看的手指望去,她實在回答不出是啊兩個字。只怕再沒有審美觀的人都看得出她做的蛋糕丑,尤其擺在他烤得表面金黃,看起來柔嫩可口,完美得無懈可擊的檸檬起司蛋糕旁,更彰顯出她的杯子蛋糕丑斃了。

  「人家是第一次做啊。」小腦袋洩氣的往下垂,儘管她做的蛋糕很醜,但師父的實話還是讓她有點受傷。

  無由的,她垂首絞手的沮喪模樣,讓他心底滑過一道不忍。他下意識的輕捧起她小臉,「如果我說那些蛋糕醜得很可愛,你會不會好過點?」

  她雙眸一亮,「醜得很可愛?」

  饒君羿頷首,沒告訴她大概要有些藝術眼光的人才會這樣認為。「下次注意面粉的黏稠度,奶油別回溫得過軟,裝入模型以八分滿為原則,就能避免今天的狀況。打起精神來,知不知道?」

  恍如為她打氣般,大掌輕拍她小臉兩下。說不上來,他不喜歡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連帶他也感覺不舒服。

  而他拍碰她頰畔這幕,剛好讓偷空過來看看這對師徒相處情形的饒柏勳瞧個正著,他滿眸驚訝。君羿剛剛的神情好柔和,且曾經怒責苗詠歡對他動手動腳吃他豆腐的人,這會居然反過來對人家又拍又碰,這個君子酷哥在搞啥東東?

  「我知道了。」有了師父的鼓勵,苗詠歡覺得自己又渾身是勁,「我會繼續努力。咦!饒大哥,快過來嘗嘗我做的醜得很可愛的蛋糕。」她揚聲朝門邊喊。

  「醜得很可愛的蛋糕?」饒柏勳困惑的走向兩人。

  她坦然又靦腆的笑笑,比向自己做的六個杯子蛋糕,「我試做的,師父說醜得很可愛,要我再努力學習。」

  這麼說君羿剛才會拍她的臉是在對她加油打氣嘍?

  沒注意自個堂兄瞟向他的若有所思眸光,饒君羿略微莞爾的視線全凝在又恢復開朗笑容的苗詠歡臉上。她還真樂天,一句醜得很可愛,嚴格說起來並不算讚美的話也能令她滿足接受。

  「雖然蛋糕的外觀不好看,味道應該還可以。饒大哥要不要捧場吃一個?」小手捧了個蛋糕到他面前。

  「你第一次完成的成品,當然要捧場。」饒柏勳阿莎力的接過,很乾脆的大咬一口。

  「怎麼樣?」她眨巴著眼瞅問他,不知自己做的蛋糕能得到何種評價。

  「口感稍嫌乾硬,不過調味比例拿捏得恰到好處,還不錯。」

  「真的?」

  「我沒必要說假話安慰你。」饒柏勳笑道,很捧場的將嘗起來確實不難吃的小蛋糕全部解決掉。

  「師父,饒大哥說我做的蛋糕吃起來還不錯ㄟ!」苗詠歡巧笑倩兮的將另一個蛋糕遞向他,「你也嘗看看。」

  饒君羿眉峰微蹙,「我不吃。」

  她一愕,舉著蛋糕的手僵在那兒。師父是嫌她做的蛋糕粗糙,不願捧場嗎?

  看出她的愣然無措,饒柏勳急忙緩頰,「你可別以為君羿嫌棄你的手藝,他從來不吃甜點。」喪失甜與酸的味覺,要他如何品嚐甜點的美味。

  「師父從不吃甜點?」苗詠歡迎望他的眼裡盈滿錯愕,身為蛋糕烘焙師卻不吃蛋糕?

  「你來君歡這些日子見我吃過嗎?」他毋需再多作解釋,卻不忍見她眼裡被拒的失望,話自動滑出口。

  她猛然想起自己是沒見過他吃過任何一塊蛋糕,甚至連他在做蛋糕時也未曾見他試過半次調味,可出自他手的甜點,每一樣都具備教人癡戀的超級美味。這著實是令人折服的出神入化技能,但為何她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就算師父再厲害,研發新產品也需要試吃,為什麼我好像沒看過師父……」

  「詠歡!」饒柏勳在堂弟臉色愈來愈沉斂前喊斷她的話,「君羿是少見的烘焙天才,試不試吃都不影響他的甜點製作。他還要忙,別吵他,你拿塊蛋糕請我的助手賴禹嘗嘗。」君羿喪失的味覺是不可提的禁忌,他還是先支開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之勢的詠歡,免得冷面帥哥等會把她罵哭。

  見饒君羿一語不發忙著將不久前趁熱脫模,已稍涼的檸檬起司刷上鏡面果膠,拿至冰箱冷藏,苗詠歡也只能拿著自己做的杯子蛋糕,隨饒柏勳離開。

  只是……為何師父俊實背後的澀然黯淡,彷彿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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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48:18
第四章

  冬陽暖照的週末清晨。

  往常苗詠歡總會利用假日回家陪爸媽,這周兩位好友一個要回台中,一個回新竹,她便在昨天晚上就跑回家。今天她起了個太早,有重要事做。

  「詠歡,你跑那麼快做什麼?」在廳裡閱讀早報的陳麗瑩,詫異的看著由二樓衝下來的女兒。

  「去找我師父。」她在玄關迅速穿好淡粉的休閒布鞋,「明天我再陪媽逛街,等爸晨運回來媽再跟他說我出去了。拜拜。」

  剛從房裡出來的苗詠駿恰巧瞥見她像陣旋風捲出門,跨上她停在院裡那輛腳踏車,快速飆踩離開的身影。

  「那丫頭幹麼?走得這麼急。」平時放假是家裡最晚起床的人,今天居然比他這個大哥早起。

  「她說要去找她師父。」陳麗瑩慈祥笑道。

  「又去學做蛋糕?」苗詠駿啞然失笑,「這丫頭還真拼,只可惜她前幾天拿回來那無絲毫美感,吃起來登不了大檯面的杯子蛋糕,我實在懷疑她能在半年內成為啥蛋糕師傅。」

  名師出高徒這句話或許對別人適用,但對他妹妹,即使她讓他們一家人萬分吃驚她能求得知名洋果子坊的師傅,答應教她學做甜點烘焙,他仍然對她的能力存疑,誰教她以往下廚的表現那般嚇人。

  「隨她去吧,無論結果如何,媽都樂觀其成。」縱使詠歡最後無法成為成功的烘焙師,學點手藝對個女孩家總是有利無害。她比較佩服女兒的師父,百忙之中尚有耐心指導隨時會將他的烘焙室弄得一團亂的她。

  除了媽所說的這樣,還能怎麼辦?他那個好脾性的妹妹一旦固執起來,沒人動搖得了她的決定,否則她也不會執意和爸立下婚姻自主的條件約定。

  不過反正離驗收成果還有段時間,就由她去吧!

  同一時間,匆忙出門的苗詠歡噙著笑,努力踩著腳踏車住她師父的住處趕。她今早要做的事真的很重要,非得成功不可。

  當她終於來到饒君羿住的高級雅致公寓,恰好碰到住戶開大樓門,直接上五樓按他家門鈴的同時,屋內的饒君羿納悶的上前應門,猜測著才七點十五分,又適逢君歡洋果子坊休假日的早晨,堂哥這麼早來幹麼?

  「師父,早。」門開的剎那,嬌甜的笑靨與清脆的招呼聲一併迎向他。

  「是你!」他有片刻的怔愕,沒料到按門鈴的是硬賴上他的徒弟,「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他從未跟她提過自己的住處。

  「我問饒大哥的。昨天我突然想到以後放假若有烘焙上的問題可以來找你,要回家時遇到饒大哥,就順便問他你的住址。」

  「說吧,你有什麼問題?」他微側身,示意她進屋裡,以她目前烘焙天賦尚未激發出來的情況,她的任何問題皆可能耗去他不少時間應付。

  然而她沒進屋,卻出人意表的挽住他手臂,「不是做蛋糕的問題,我是特地來帶你出去走一走的。」

  「帶我出去走一走?」太過令人錯愕的答案,讓他一時忘記撥開她的手。

  她直點小腦袋,「今天的天氣很暖和,適合到郊外曬太陽。」

  「要瘋要玩你只管去,關我什麼事。」這丫頭昨天沒睡飽?一大早跑來拉他出去曬太陽。

  「怎麼會不關你的事。」她挽緊他手臂一些,不讓他有機會掙開,「你老是一臉陰鬱,半點笑容也沒有,又冷又酷,不見三十歲帥哥該有的開朗朝氣,反而像個七老八十的孤僻老頭……」

  「苗詠歡!」居然說他像個七老八十的孤僻老頭?!

  「本來就是。」沒被他的低喝嚇退,苗詠歡想也未想的輕蹙柳眉提手撫向他絞凝的眉心,「你沒發覺你老是皺著眉嗎?你皺得不累,看的人都覺得心裡難受。」

  並非她的錯覺,這兩天她依舊清楚的捕捉到他背上籠罩的孤獨、眉間藏鎖的憂鬱。她無從得知他落寞寡歡的原因,但他眉眼間難掩的輕愁卻讓她在今早醒來乍見溫暖陽光的瞬間,湧出帶他出去走走的念頭。到戶外散散心,心情會變好,也能讓暖陽消融些蘊透他週身的黯淡氣息吧!這正是她今天要做的重要事。

  「你——」抓下她的手,饒君羿難得的沒辦法順溜的說出話來。

  她又對他動手動腳了,可為何在她小手撫上他眉心的那一刻,他胸中有股莫名的撼動,像心悸又似感動?

  「反正今天君歡休假,你就聽徒弟的一次,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好不好?」

  他該回絕,該駁斥她以下犯上的在假日來吵擾他,但那雙清澄明眸裡的企盼,以及那句柔柔軟軟的好不好,猶如魔咒般教他狠不下心開口拒絕。

  苗詠歡忽綻出欣喜粲笑,「不說就是沒異議,沒異議就代表贊同我的提議,我們走吧!」說著就要拉他出門。

  「等一下——」

  笑臉馬上垮下,「你是師父ㄟ,不過要你出門踏青,哪有人這麼不乾脆。」

  他沒跟她客氣的輕扯她今天未盤綰的長髮,「你要我穿拖鞋出門?」師父就必須乾脆?這是什麼奇怪邏輯。

  她這才發現穿著一身合身瀟灑深藍色輕便休閒服的他,腳上趿著淡藍色拖鞋。「對哦,師父趕快換鞋子,我等你。」

  收了個有點小迷糊的徒弟,饒君羿除了搖頭低歎還能怎麼辦?可他萬萬沒想到當他和她來到樓下,她竟要他坐上她腳踏車的後座!

  「你要用腳踏車載我?」他不確定的問向坐在車上的她。

  她甜甜一笑,「不同於轎車跟機車,在微風中緩緩騎著腳踏車,別有一番悠閒愜意,這也是我喜歡以它代步的原因。師父應該很久不曾碰過腳踏車了吧?今天徒弟載你,讓你回味一下乘坐它的樂趣。上來吧!」

  這妮子聽來似乎頗懂得享受生活,不過她好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一個一百六十公分的纖弱女子要用腳踏車載個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大男人?

  「走吧。」沒問她想帶他上哪兒,他率性跨上後座,存心看她如何載他。

  「好,走嘍……咦?」怎麼踩不動?

  正常的方式踩不動踏板,苗詠歡只得抬高臀部將全身重量放至雙腳,用力……

  啪一聲,她車子沒踩動,屁股倒被打了下。

  「師父!你幹麼打我?」坐回椅墊,她臉頰泛紅的轉過臉嗔瞪後座的酷哥。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被打屁股,多難為情!

  「你還好意思說?一個女孩家翹著臀部在那兒晃來晃去,成何體統。」若非瞭解她的單純,他會以為她想誘惑他。

  她被說得頰上紅霞又烙深一層。「我踩不動踏板嘛!」

  他由後座站至她身旁,「我比你高比你壯,你當然踩不動,即使你勉強載得動也是自討苦吃。」這麼實際的問題她都沒想過?

  「我沒想那麼多,只想帶你到郊區曾和朋友去過的小山坡走走。你坐上來我再試一次,說不定這次我能騎得很順利。」說話間她小手始終揪著他的衣袖。

  「你怕我逃跑?」她的動作讓他想起她上君歡欲拜他為師那天,她亦緊緊的揪住他腰際衣服。

  苗詠歡坦然直語,「我好不容易才拉你出來,都還沒達到讓你走一走的目的,怎麼能就這樣放你回去。」

  該說她傻氣或固執?然不論何者,饒君羿發現自個心頭暖暖的。「誰跟你說我要回去了?」

  「嗄?」

  一手握著車把,他單手將微愣的她攬抱下來。「從這裡到你說的郊區太遠,我若用腳踏車載你過去,費時之餘可能你的車子也會瀕臨報銷邊緣。我用轎車將你和車子一起載到郊外,到那裡再讓你騎腳踏車,這樣行了吧!」

  困惑頓消,她笑瞇雙眼。「行,師父說什麼都行。」

  綠草如茵的山坡,細碎小花點綴其間,加上錯落橫生的不知名樹木,這裡宛若最舒徐天然的私人天地。

  饒君羿相信自己開車曾經過這裡,只是這幾年早喪失遊山玩水心情的他,路邊再美的景致也引不起他的注意,因而他亦不曾留意過這裡。

  托他纏人小徒弟的福,他被強拉出來踏青,在她前不久才信誓旦旦揚言他說什麼都行,不消片刻卻打著當師父的人要大方點的歪論,非得推他坐上腳踏車這絲毫不尊師重道的舉動下,不知幾百年沒騎腳踏車的他硬生生騎上這玩意兒,在坡地旁的平坦路段緩緩前行。

  暖陽輕灑,微風徐吹,淡淡的青草香隱隱飄入呼息間,他得承認,這種放鬆自在的感覺,很美好。而這種感覺,他似乎久違許久。

  大大的嗅聞好幾口沁人空氣,攫獲滿懷的舒暢,他調轉車頭往回騎,就見遠處一身純淨白色運動服的人兒,站立原地笑若冬陽耀眼的瞅著他這頭。

  「什麼事這麼好笑?」他在她跟前停車問,發現這丫頭滿愛笑的,牙齒白嗎?

  「你果然很適合曬太陽。」唇紅齒白的小嘴忽迸出這麼一句。

  「你才適合淋雨,當我是蘿蔔乾?沒頭沒腦的說我適合曬太陽。」他不客氣的橫睨她。

  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悅耳的隨風盪開。「這世上大概沒有比師父帥的蘿蔔乾。」

  「苗詠歡!」這丫頭討打啊。

  「別生氣,開玩笑的。」止住笑聲,她唇邊仍柔美彎揚,「我是真覺得師父偶爾該外出曬曬太陽,你也許不知道,平時總圍繞你背後的落寞黯然,今天明顯淡化許多。」

  心,無由的一震,他著實意外會聽見她這麼說。除了家人與堂兄,她是第一個直接點出他身上帶有灰暗氣息的人,就如同她亦是除了親人外,第一個對他總兜攏的眉蜂有意見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心裡的遺憾心傷,不想也沒必要在她面前坦露。「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沒關係,只要你變得開朗就好。」每個人心底或多或少皆有不願為人知的秘密心事,她向來不八卦,也看得出他不想深談。

  凝視著她善解人意的剔透明眸,他胸中再次有股莫名的暖流漾動,心底冷硬的區域悄悄柔軟一大塊。「上來。」

  「什麼上來?」苗詠歡無法意會他突拋的語句。

  「看在你出借寶貝腳踏車的份上,我勉為其難的載你兜風。」

  勉為其難?她粉頰微鼓,「師父當我是很難載動的胖妞啊?」

  聽她這麼一說,深眸由頭至腳打量她纖盈得不像話的身軀,「真不知道你這個老是偷吃蛋糕的傢伙都把東西吃到哪兒去?光吃不長肉,簡直浪費食物。」

  前天她又在他面前偷吃他做的蛋糕,被抓包的她反一臉委屈的怪他做的蛋糕太誘人,她的手就是會不由自主拈來嘗。自個嘴饞就算,一般女孩子對甜點的忌諱節制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就連堂哥常拿一些和果子請她,不管御果麻吉、日式泡芙或芝麻蘋果卷,來幾個她吃幾個,這麼會吃,卻偏偏纖細得彷彿風吹就倒。

  依他看,她再胖個六公斤他還嫌少。

  「什麼浪費食物?就是擁有怎麼吃都不會胖的體質,我才能肆無忌憚的品嚐蛋糕,我的朋友可是羨慕得很呢!」粱瑄和凱雯就常針對這點抱怨老天不公平。

  「是哦,倒可憐了那些被你這個饞鬼掃進肚子的蛋糕了。」

  「師父——」

  「你到底上不上車?」

  「我剛剛就說要了咩。」苗詠歡嘟著嘴跨坐上腳踏車後座,「臭師父,蛋糕能被我吃是它們的榮幸你懂不懂?竟然說我是饞鬼……哎唷!」腳踏車突然往前踩動,毫無防備的她小鼻子撞上前面的硬實背肌。

  「抓好,等會跌倒我可不負責。」饒君羿一腳踩踏板,一隻長腿踏地的停住車子,嘴角似笑非笑的勾揚著。要讓這個已被他打斷話,上車後仍執意沒大沒小叨念他,像只聒噪麻雀的徒弟安靜點,他只好製造些「突發狀況」以收成效。

  為什麼她有種師父故意整她的感覺?還說她萬一跌倒他不負責,這是當師父的會說的話嗎?

  改變輕扶他兩側腰際的主意,她兩隻藕臂交相環抱住他的腰,有些惡質的勒緊他。哼哼,這樣她若跌倒,保證一起拖他下水。

  低頭瞥向她環扣他身前的手,饒君羿輕易的就看穿她的意圖。「單純的丫頭。」她如果夠聰明就該曉得這樣抓著他,倘若真有狀況,她反而不好跳逃。

  沒拆穿她想陷害他的那一點心思,他輕鬆的踩動車子,隨她勒抱去,暗自提醒自己沿途得更加小心才行,免得真摔傷身後的傻妞。

  「你說什麼?」苗詠歡沒聽清楚他的低噥。

  「你很吵。」難得的輕快心情讓他捉弄她捉弄得很順口。

  「我哪有!」嬌聲抗議,她像要燒穿他的衣服似猛瞪他後背,卻在發現背上明朗許多的氣息時,微噘的小嘴點上笑意。她輕輕的喊,「師父。」

  「想咬我?」

  這個一點也不可愛的酷哥當她暴力女呀!不過她沒跟他計較,兀自說道:「下次我帶你到海邊走走。」

  「海邊?」他將車子轉個彎,騎上坡地的另一頭。

  她直盯他俊挺的寬背,「像今天這樣出來感覺不錯不是嗎?冬天的沙灘踩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師父不去試試太可惜,改天我帶你去,怎麼樣?」

  「再說吧。」

  不是不要,表示有很大的商榷餘地嘍!她甜柔一笑,「好,下次要去時我『再』跟你『說』。」

  淺淺的、淡淡的,饒君羿線條優美的唇邊那抹從剛才就保持著的似笑非笑弧度,忽彎揚成清晰可辨的笑弧,因為身後人兒那嬌憨而令他感覺窩心的「我帶你去」,也因為她慧黠加重語氣的再、說兩字。

  到海邊走走嗎?感覺……似乎挺不錯的。

  饒柏勳正要出門赴女友的約,客廳裡電話驟響,他只得旋身回去接應。

  「不好意思呀柏勳,這麼唐突打電話吵你。」

  是他的嬸嬸林端鳳。「嬸嬸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我隨時歡迎你來電吵我。」

  林端鳳呵呵輕笑,「借嬸嬸問一下,君羿在不在你那兒?」

  「君羿?今天君歡休假,他不在家裡嗎?」

  「他若在家不可能不接電話,打他的手機又沒開機,我以為他跑來你這裡。」

  「沒有。他不愛串門子,自從雲柔走後,放假他也都窩在家裡,要拖他出去簡直比登天還難。」冷漠、孤僻、難以親近,這即是失去摯愛後的君羿。

  兒子性情上的轉變她當然比誰都清楚。「那就奇怪了,君歡那邊的電話也沒人接,他上哪兒去了?」

  「也許出門採購東西,嬸嬸若有急事,我可以幫你轉達。」

  「謝謝你,不過要找君羿的是你叔叔,金控公司最近比較忙,他想趁君羿休假時請他幫忙負責評估幾宗重要金融融資合作案以及併購案。我請他晚點再撥電話給君羿好了。」

  「再麻煩嬸嬸代我向叔叔問好。」他有段時間沒跟叔叔、嬸嬸見面了。

  「這有什麼問題,倒是有件事我想問問你。」林端鳳忽然想起的道。

  「什麼事?」不會是……

  「我不是拜託你暗中替君羿介紹女朋友?都已經過這麼久,結果如何?」

  果然是這事。饒柏勳苦笑的倚向沙發椅背,「我介紹了位學妹給他認識,可是我懷疑他有正眼瞧人家半眼,因為事後我跟他提起那位學妹,他連她長怎樣都沒印象。」

  枉費他學妹施靜虹直向他誇讀君羿帥,大有與他進一步交往的期望,無奈男士角丁點意思都沒有,他只能撒謊嬸嬸前不久才為他訂下一門婚事,好斷去學妹的綺思。總不能殘忍的告訴她,她根本沒入君羿的眼,更不可能入他的心吧!

  「唉,那孩子想打一輩子光棍嗎?柏勳,看在嬸嬸的面子上,你再多介紹幾個女孩給君羿,也許哪天他會看中意其中一個。」

  這回他連苦笑都擠不出來。「我要是那樣做,八成會被揍得進醫院。」

  林端鳳怔了下,隨即會意,「君羿威脅你?」

  「他說我絕對打不贏他。」夠清楚明白又不容招惹的威脅了。

  愕愣過後,她大大的吁歎口氣,「難道這輩子我注定要帶著無法見自己的小兒子完成終身大事的遺憾進棺材裡?」

  入耳的沉重感慨令他不忍,饒柏勳柔聲安撫,「嬸嬸別這麼悲觀,我想一定有人可以解開君羿冰封的心。」

  「這個人何時才會出現?我和你叔叔已經等了三年了。」見兒子失去往日的溫文開朗,最心疼的是她和丈夫啊!

  他略微沉吟,「我一直有個直覺,或許詠歡能改變他。」

  「詠歡?」

  「苗詠歡,君羿前陣子收的學徒,很單純率真的一個女孩。」

  「女孩!」十足吃驚的語氣,「上周他是提到他收了個徒弟,我一直以為是男的,沒想到竟是個女孩。等等,我記得君羿跟我說是對方像黏皮糖一樣陰魂不散纏著他,他才收她為徒,可見他對她的印象不怎麼好,她要如何改變他?」

  饒柏勳眼裡的笑饒富興味,「只要君羿不願意做的事,對方再怎樣陰魂不散也撼動不了他。」

  「你是說君羿對那個詠歡有好感?!」

  「嬸嬸,我可沒這麼說,你千萬別跟他提這事。」他可不想被踹得淒淒慘慘。

  「那你又說苗詠歡能改變君羿?」都什麼緊要關頭,這孩子還尋她開心。

  「我說了是我的直覺,總感覺他們師徒能擦出什麼火花,君羿會有所改變。」也許君羿自己沒發覺,但他就是覺得他對苗詠歡不經意表現出來的那股縱容,不像師父對徒弟,反倒添了抹男人對女人的朦朧色彩。靜觀其變,或許兩人真能有讓人意想不到的發展。

  是這樣嗎?直到掛上電話,林端鳳仍滿腹質疑,她那個不若三年前溫和的小兒子,真會因他新收的徒弟而有所改變?可是柏勳又說他有第六感……

  「不是吧?如果我沒記錯,柏勳的母親前些時候才說他憑直覺報給她的樂透名牌,每期都讓她槓龜……」

  天哪,他的直覺還能信嗎?

  在幽靜的山坡上自在輕鬆的兜逛許久,苗詠歡原想趁饒君羿心情似乎還不錯的當下,再拉他到淡水海邊散步,不過怕太躁進反而惹得他不高興,因而作罷。

  沒關係,慢慢來,師父今天肯出來曬太陽,改天就會再同意外出,她相信他身上不知為何隱現的憂愁抑鬱,會漸漸散化、消失的。

  突然有股很想做蛋糕的衝動,結束踏青後,苗詠歡央求她師父載她到君歡洋果子坊,她興致勃勃的自己動手烘焙,她酷師父則隨她去的坐在一旁靜閱雜誌。

  只是做一個小盤子大小的蛋糕,從準備材料到烤好,擠上最外層的奶油,她足足花費將近兩個小時就是了。

  「師父,你看!」望著自己順利完成的蛋糕,苗詠歡笑開懷的喊。

  抬頭映見她如山間百合燦爛的笑顏,饒君羿有剎那間的失神,方才意會她要他看她的作品。放下國外烘焙雜誌,他起身走向她,意外瞧見她做了個外觀看起來還不錯的蛋糕——雖然上頭的奶油擠花技巧不夠純熟,花紋有些歪七扭八,但白色、紫色與咖啡色的擠花點綴,倒是很成功的視覺搭配。

  「比起上回的杯子蛋糕,這次的成品好多了。」之前她說想做蛋糕,他想讓她多做摸索也好,遂隨她自個忙去,沒料到她能做出個頗為像樣的成品。

  「不曉得吃起來怎麼樣?」自問著,她取來乾淨碎花瓷盤,拿刀切塊蛋糕,用叉子試吃一口。

  「怎樣?」他低問。

  她眉開眼笑的點頭,「還不錯吃耶!師父你吃一塊看看。」

  「不用了。」

  「我沒騙你,真的滿好吃的。」她熱絡又期待的將手上的盤子遞向他。

  濃眉頓皺,「我不想吃。」

  她跟著蹙眉,「我知道你不大吃甜點,可是難得我這次做得這麼成功,你總該意思意思嘗幾口捧一下場。」

  「吃了也沒用。」他根本嘗不出酸甜味道。

  苗詠歡微微傻住,師父是指她的烘焙技術難登大雅之堂,他吃了也沒用,懶得試吃?

  一股不甘心之氣由胸口冒出,她想也沒想的挖口蛋糕進嘴裡,在他就要轉身走開時,雙手攀住他的頸子,拉下他,將唇瓣疊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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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48:38
第五章

  唇上驟然覆上的柔軟讓他驚愕。

  饒君羿正想開口喝斥她在做什麼,由苗詠歡嘴裡送進他口中的些許綿滑之物,令他恍然明瞭她的意圖——她在逼他品嚐她做的蛋糕。

  異想天開的丫頭!他不吃,她居然來這招。也罷,就順她的意吃下她逼送的蛋糕吧。

  靈舌勾挑,他直覺反應想含吮口中的蛋糕,不意一併含住她略顯生澀笨拙,仍努力試圖將小嘴裡的蛋糕推送給他的丁香小舌。

  苗詠歡渾身一顫,尚未意識發生何事,只覺舌尖一陣奇異的酥麻,全身力氣瞬間消失大半,不由自主的軟倚入他懷裡。

  接摟住她的身子,饒君羿震驚莫名的退開她的小嘴,不是因為無意問吻觸到她青澀的柔嫩,而是震愕他在含吮她軟柔香舌的同時,竟嘗出他早已喪失多年的酸甜味覺!

  「怎麼可能?」他輕抿下自己的唇舌,無奈嘴裡除了些微黑巧克力的苦澀,之前的酸甜感覺全不復在,可他剛剛分明清楚分辨出它們的味道。

  「什麼怎麼可能?」倚著他,苗詠歡猶仍處在狀況外,神思有些飄恍,不明白剛才的虛浮輕軟是發生何事。

  他無比認真的問:「你以白巧克力加高純度的義大利乳酪,讓蛋糕的甜度降到最低,慕斯夾餡採用冰箱裡的藍莓果凍,奶油則用香草和芋頭口味,對吧!」

  一聽他談論她做的蛋糕,她頓時清醒許多,不自覺的揪著他的衣服直點頭,「我用的就是這些材料,怎麼樣,好吃嗎?」

  也就是他確實嘗到藍莓的酸與白巧克力、香草及其他素材的甜?!

  沒有回答,饒君羿上前挖口她切好放在桌上的蛋糕嘗……沒有!半點都分辨不出甜與酸的味道。

  「真有這麼難吃嗎?」苗詠歡正欣喜著他終於主動品嚐她的蛋糕的笑臉,在望見他皺壞一雙好看濃眉後,倏然垮下,她明白自己的烘焙手藝還差得很遠,可是她今天做的蛋糕明明就不難吃,師父幹麼吃得愁眉苦臉。

  「我要再確定一次。」

  表示她的作品仍有沉冤得雪的機會?頹喪的小臉霎時又蘊滿希望。「好。」

  她輕應著就要替他端拿瓷盤,豈料他長臂一個勾攬,在她貼近他時,溫熱的唇瓣猝然封覆住她的,燙人的舌輕輕撬開她的貝齒,直探她口內。

  奶油的香甜在兩人的唇舌碰觸間首先染上他的味蕾,然後在他仔仔細細的探尋間,如同剛才的情形一樣,他確實嘗到酸甜交雜的滋味,尤其纏吮住她的柔嫩丁香,那藍莓的酸甜與乳酪的香醇味道,更是明顯的在他舌尖擴散。

  她的腦袋空白成片,除了嬌喘嚶嚀,虛軟癱倚他懷中,完全無力招架他教她措手不及的親吻,更遑論要反抗他。

  直至他嘗盡她口裡的每一寸甜美,終於撤離他熾熱的唇舌,她仍然覺得天在旋地在轉,只能伏靠他胸前喘息。

  「這到底怎麼回事?」摟著她嘎啞低喃,他的呼吸同樣紊亂,弄不明白自己失去的味覺為何能在她柔潤小嘴裡清楚分辨出來。

  「這才是我要問的,你——」問語隨著抬起的螓首頓住,只因她不期然對上他幽邃深眸,芳心奇異的漏跳一拍,隨之怦跳得厲害。她微慌的退開他,忸怩臉紅的問:「剛剛、剛剛到底怎麼回事?」

  「你要我試吃你做的蛋糕不是?」饒君羿答得坦然。

  呃,對,可是……「好吃嗎?」話一出口,她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想問的不是這個呀!

  誰知他竟回她,「你是指蛋糕?」

  「要不難道指我。」話落,她咬住下唇,頰上熱辣一片,在想自己也許真該咬掉自己的舌頭,她不經大腦的這麼問,豈非逼兩人回想那個吻……

  那個吻?!天啊,苗詠歡驀地遲鈍的想起,在這個吻之前自己一時衝動的主動將蛋糕以口餵進他嘴裡……噢!有人的初吻是像她這樣在逼她師父品嚐她的蛋糕下,糊里糊塗被自己搞丟的嗎?雖說她師父莫名其妙的補了個教她渾身發軟的深吻給她……

  「天哪,我在想什麼?」她忍不住拍額嬌呼,她是被吻傻啦?居然一逕回味她根本就不曉得為何會突如其來發生的吻。

  「滿好吃的。」醇厚的嗓音陡地蕩入她耳裡。

  咬住唇瓣,這回她沒無厘頭的迸出「我還是蛋糕」的問句。

  凝視著她酡紅嫩頰,饒君羿實話實說,「我很訝異你今天的巧思,用藍莓做夾層,讓白巧克力與義大利乳酪相調和的慕斯提升令人驚艷的美味層次,整體口感確實相當不錯。」

  就在剛剛,他為自己能在她嘴裡分辨出喪失已久的味覺找到合理的答案,因她要他品味蛋糕的方式太令他驚訝,突來的刺激讓他的味覺短暫的恢復。畢竟當年他即是因刺激太大而喪失味覺,突發狀況是有可能令他這個失去酸、甜味的心理性病徵出現淺短的復原變化。

  只不過,他隱瞞住另一半的實話——蛋糕吃起來不錯,她嘗起來則極端甜美!那青澀純真的滋味猶如深山裡最純淨的甘甜。

  「真的?!」苗詠歡滿眸驚喜,師父說她做的蛋糕好吃耶!

  「是進步很多。」

  聽到他的誇獎,她很想開口請他再吃一塊完整的蛋糕,偏偏一想到先前要他品嚐蛋糕而引發的莫名其妙的吻,她就感覺赧然彆扭。「那個……師父,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只好說點別的話題驅走自己的不自在。

  「你已經在問了。」這丫頭何時變得這麼客氣。

  說得也是。「為什麼師父的典藏情人蛋糕上,那座希臘式城堡原本虛掩的門,現在總是緊閉著?」

  饒君羿心底一震,沒料到她要問的是這個問題。只見她表情認真的又吐出一大串話——

  「虛掩門扉的典藏情人讓人感覺到珍藏情人的羞澀與幸福,但緊閉起門的典藏情人蛋糕,卻讓人有種心酸的感覺,總覺這樣的典藏是種沉重的自我封閉。」這個問題她其實很早就想問,奈何來君歡這段日子她忙著學做蛋糕,總是忘記。

  「胡說八道,不過是個蛋糕,哪來這麼多荒謬感覺。」忍住胸中教她一語道破封閉心境的震撼起伏,他自歎欺人的反駁,轉身就要走。

  苗詠歡移步擋住他,「哪裡荒謬?三年前你做的典藏情人跟現在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

  「就只有你這個感覺奇怪的丫頭會這麼說。」

  她感覺奇怪?!「那為什麼你現在做的典藏情人會和三年前不同?」

  「沒有不同!不過求新求變將門換個花樣而已。」他的心愈來愈煩躁。

  「如果真只是求新求變,為何每一個典藏情人上的那扇門都是緊閉的?你應該也做些虛掩的樣式才對。」她看過,無論擺在店裡銷售或顧客下單訂購,他烘焙的典藏情人雖仍像三年前她初次乍見那個蛋糕,一樣精緻吸引人,獨獨那扇門,沒再見它開過。

  究竟為什麼?

  「我高興。」

  「你騙人。」不知怎地,她直覺事情並非他所講的單純。

  他因她一針見血的咄咄逼人逼得失去理智的大吼,「你懂什麼?馬上離開,我不想再看到你!」

  苗詠歡教他突然的大喝嚇住,第一次見他如此疾言厲色吼人。

  「出去!難道要我叫你滾你才聽得懂?」不想見她清澄明淨得益發令他心煩意亂的水靈瞳眸,他口不擇言的趕人。

  背脊一僵,她緩緩跨步,走出他的烘焙室……

  事情怎會變成這樣?沮喪的窩坐租屋處的沙發上許久,苗詠歡仍無法由被饒君羿轟出君歡洋果子坊的困愕中抽離思緒。

  他們一早不是相處得很好?難道她的蛋糕其實做得很糟糕,而她又大膽的批評他做的招牌蛋糕,所以他才會發那麼大的火攆她離開?

  可她說的字字句句全是由衷的感受,即使不入師父的耳,他也沒必要生氣呀!且他那句聽起來像在壓抑什麼的「你懂什麼」,為何她敏感的覺得有另一層不為人知的寓意?

  思索不透,她頹喪的沉歎口氣,這時根本不是胡亂猜測師父吼她的話裡有啥其他意思的時候,她惹得他怒氣勃發,不曉得他現在怎樣?

  猶豫半會兒,她撥下前陣子留下的饒柏勳的電話號碼。

  「饒大哥。」手機接通之際,她有氣無力的喊。

  「詠歡?!」他語氣顯得訝異。

  「我想麻煩你到君歡洋果子坊看看我師父。」

  「看君羿?」

  「我剛才惹他發了一頓好大的脾氣。」她愈說頭愈低,好後悔自己跟他提及典藏情人蛋糕。

  他聽得迷糊,「把話說清楚點,發生什麼事?」就連她第一天弄亂君羿的烘焙室,也沒見他光火,怎地她說他發了頓好大的脾氣?

  她只好將自己為了典藏情人蛋糕上那一小扇門,與饒君羿所引發的爭執道來。

  饒柏勳大感吃驚,想不到她能由蛋糕的微小改變,讀出君羿的心情變化,而深埋心中的禁忌無意間被揭露,難怪君羿會惱羞成怒。「我等會就去找他。」

  結束通話,苗詠歡稍稍鬆口氣,有饒大哥出面,應該能消去她師父來得又凶又急的怒火吧?至於她……懶懶的放任身子倒向沙發,心情好低落哦!

  來到君歡洋果子坊,進入饒君羿的私人烘焙室,饒柏勳就見堂弟怔忡的坐在工作台前,失神的盯著面前的蛋糕。

  「這蛋糕你做的?」他問,心裡早有答案,那蛋糕上不夠純熟的擠花圖樣,豈可能出自他這位洋果子達人之手。

  淡淡的抬眼瞟他,饒君羿沒啥反應的又維持原來的姿勢。「詠歡做的。你怎麼會來這裡?」

  他不答反道:「你也發覺自己剛才的脾氣發得一點都不理智,是吧!」否則不會到現在仍呆坐這裡。

  無波無紋的深黑眸底陡然間浮漾危險光芒睨向他,「詠歡跟你告的狀?」

  「別像只刺蝟一樣見人就張起渾身的芒刺扎人,你的寶貝徒弟半點狀都沒告,反而淨內疚她惹你發火、擔心你氣過頭,請我過來看看你,順便消消你饒大師傅的怒火。」

  沒有答腔,饒君羿雙唇緊抿的別開視線,胸臆間未曾真正平息的自責情緒,又震盪的翻騰。他很清楚,該內疚的人,是他!

  「詠歡沒說錯,典藏情人蛋糕上那扇緊閉的門確實有自我封閉的意味,因為那正代表你的心門始終固執封印著。」再開口,饒柏勳直接切入重點。

  「住口!」森寒眸光凜冽的射向他。

  他不為所動的繼續落話,「這就是你朝詠歡發火的原因,因為她對蛋糕特有的細膩敏銳,不小心誤觸你心中用冷心冷情高高築起城牆的禁區?」

  俊挺的身子如芒黥在背的跳站起來,「我不是有意對她發脾氣。」

  「你卻失控的這麼做了。」

  「我會找時間跟她道歉。」饒君羿煩亂的踱到一旁。

  「然後呢?在詠歡下回又不經心的提起同樣的問題,你再將渾身不該她承受的氣火噴發到她身上,接著再跟早被你傷著、嚇到的她做多此一舉的道歉?你把詠歡當什麼?無辜的出氣筒徒弟?」  

  「你明知道我沒那個意思。」心徹徹底底的絞亂著,他幽微的口氣夾雜無奈,腦海裡又清晰浮現那抹因他突然大吼而受驚嚇僵顫的纖柔身影,胸口漫過一縷不忍的心疼,他無心吼她,可卻該死的嚇壞她了吧!

  饒柏勳低歎的走向他,語氣跟著緩和下來,「君羿,你的自我封閉我全看在眼裡,一直沒跟你提是明白你不喜歡碰觸這個話題,但今天詠歡的無心一提倒點醒我,永遠放任你不談往事,無異變相的認同你自囚內心的鴕鳥心態,你知不知道這幾年你恍如變了個人,讓所有關心你的人見了心裡何嘗好過?」

  饒君羿無語,他心底有著自己才明瞭的衝擊,耳裡蓋過堂哥輕言薄責的,是今早詠歡的溫聲軟語——

  你沒發覺你老是皺著眉嗎?你皺得不累,看的人都覺得心裡難受。

  他愀然而變的灰暗個性,無形中總折磨著身旁每一個與他親近的人嗎?

  瞭解他心裡起了掙扎,饒柏勳也不想一下子把他逼得太緊。「詠歡是個很難得的徒弟。」

  這霍然倏轉的語句,令饒君羿轉頭不解的挑眉看他。

  「截至目前為止,除了同樣身為甜點烘焙師的我,詠歡是第二個對你的典藏情人蛋糕有意見的人。難能可貴的是,她並不曉得曾經發生在你身上的憾事,卻能敏銳的由蛋糕上的些微改變,體會到創作者的心境轉折,這份對蛋糕的犀利敏感度,實在不亞於你。」

  「你到底想說什麼?」挑起的眉相互靠攏,他總感覺堂哥話中有話。

  饒柏勳微微一笑,「不久的將來她也許是繼你之後,另一位教人望塵莫及的洋果子達人,你若再胡亂發脾氣,嚇得她不敢再學烘焙,讓甜點界少了顆優秀的明日之星,屆時全是你的罪過。」

  「對那丫頭的期望不必太高,她的烘焙天賦還未開竅。」心底的自責再度被挑起,饒君羿偏嘴硬回擊。

  切了一小塊苗詠歡做的蛋糕嘗,饒柏勳的笑弧不由得加深,「君羿,口是心非不是個挺好的習慣,依你的能力,我不信你看不出詠歡的烘焙天賦已經慢慢在開竅。你堂哥我沒必要說假話誆你,這個蛋糕的口感的確相當不錯。」

  他沒說的是,苗詠歡對君羿的改變或許已然開始,至少能讓他釋放總是壓藏心底,不隨意表露的情緒,在他看來就是對君羿有正面助益的潛移默化。

  饒君羿當然曉得他沒誆他,他早已在詠歡嘴裡奇異的品嚐出蛋糕的所有味道。然而這個肯定會讓堂哥質疑又心生遐想的訊息,他毋需告訴他。

  「好了,我要回去繼續和女朋友約會了,詠歡打電話給我時我正和女友吃午餐呢!」幸好女友相信他,沒瞎猜他劈腿,否則兩人情海若生波,這筆帳他非算在堂弟頭上。

  「對了,」走往門口的他忽又回頭,「你早上一直在這裡嗎?嬸嬸說她打過電話來,但沒人接。」

  「我十點半才過來這裡。我媽找我有事?」

  「好像是叔叔有什麼評估案子需要你幫忙。」他感興趣的補問一句,「十點半前你去了哪裡?」

  「你管我。」全然不給面子的回答。倘若說出他被自個的丫頭徒弟拖出去曬太陽,堂哥肯定會笑掉大牙取笑他。

  嘖,這小子真的很沒大沒小。「是,不管你,提醒你待會別忘記回個電話給嬸嬸總行吧!還有,我想你的徒兒一定很期待你重新將典藏情人蛋糕上那扇門打開。」話鋒猝轉的扔下最後一句,饒柏勳很不負責任的邁步離開。

  好吧,他承認自己有點狡猾,臨走前故意扯出今天無辜被吼罵的詠歡,好引出君羿的內疚,進而正視自己封閉的不健康心態,再有所覺悟的慢慢敞開胸懷。他知道事情不會如此順利簡單,但有機會不試委實可惜。

  烘焙室裡,饒君羿走回苗詠歡製作的蛋糕前,像他堂哥來之前那樣,靜默的凝視好半會,他轉身取來封裝用的蛋糕盒將它放進去,提著它離開洋果子坊……

  長這麼大,除去偶爾的感冒生病不談,苗詠歡發現這兩天是她過得最提不起勁的日子。

  好友和家人察覺她的異狀,相繼詢問她怎麼了?她只能敷衍的推說在烘焙的學習遇上點困難。梁瑄與凱雯還算有良心的要她再做努力,她那個平時頗為疼她的大哥,竟沒同胞愛的要她乾脆放棄她根本不大可能完成的烘焙夢想,乖乖等著嫁人就好。

  天知道她並非甜點製作學習出問題,而是人出了亂子——她惹她師父生氣,他要她滾……

  「出去!難道要我叫你滾你才聽得懂?」兩天前饒君羿對她吼喊的話語言猶在耳,使得將腳踏車隨意停在路邊,沮喪坐在後座的她忍不住又逸出哀歎。

  師父確實開口說了滾字,表示他不要她這個徒弟了嗎?

  盯著始終握拿手中的手機,她仍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打電話向他問個清楚。他沒打電話給她,不就隱約透露出開除她的決定?她若擅自致電過去,豈非要讓他笑話她的不識相,更加討厭她?

  一想到師父會討厭她,她便覺心裡一陣難受。「怎麼辦?打電話問饒大哥嗎?」

  可是萬一情況正如她所料,只怕會為難饒大哥這個中間人吧!

  唉,好郁卒哦!

  此時正逢下班時刻,馬路、街邊車來人往,苗詠歡頹然靜坐這擾攘城市一隅的身影顯得特別不搭軋。然她沒有多餘的心情注意自己成為熙來攘往人群瞟覦的目標,只管沉浸自己低迷的情緒中。  

  突地,一串驟響的音樂鈴聲嚇她一跳,待她看清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她的心怦 然跳顫。是師父打來的!

  「喂,師、師父。」終於,她鼓起勇氣接應,怯聲低喊,胸中惶然忐忑,擔怕師父是打來親口告訴她,不再收她當徒弟。

  「你在哪裡?」饒君羿性感低徐的嗓音滑入她耳裡。

  「我……在回租屋處的路上。」她撒了謊,她其實在前往君歡洋果子坊的半路上。

  「你今天不來?我打算教你做德國黑森林蛋糕。」

  她宛若聽見天下奇聞般呆住。師父說要教她做德國黑森林蛋糕?!

  「喂?詠歡,你在不在線上?」電話那頭突然靜默下來,他微揚高聲音問。

  呆住的小腦袋不住頷點。

  「詠歡?奇怪,怎麼沒聲音?收訊不良嗎?」

  「啊!師父別掛電話,我在點頭回答你的問題,不是收訊不良啦!」意識到他即將掛電話,苗詠歡總算回過神呼嚷。

  「你在點頭回答我的問題?」這丫頭當他們在通視訊電話?

  她微赧的搔搔小臉,「我以為師父打電話來開除我,結果不是,我一時有些傻掉。」

  這回換饒君羿陷入無聲的靜默。她這兩天一直在擔心他會開除她嗎?

  「師父?」她小心翼翼的喊,稍稍緩下的心又高懸起來,莫非要教她做德國黑森林蛋糕僅是讓彼此不尷尬的開場幌子,實際上他就是如她所想……

  「沒事別亂以為。」

  「嗄?」

  「抱歉。」

  「耶?!」

  「半小時之內你若沒趕來,就別再叫我師父,頭髮記得綰好,否則休想我讓你進烘焙室。騎腳踏車小心點,要是出什麼嚇人的狀況,我會直接把你的車子拆了,聽到沒?」

  迭串的命令沒有間斷的落下,通話到此全部結束。苗詠歡直呆愕的瞅著手機好半刻,而後,緩緩綻開笑靨。師父那句沒頭沒腦的抱歉,是為那天吼她的道歉吧?他還是好凶好嚴厲,不過,這才是她熟悉的他。更重要的是,他還要她喲!她仍舊是他的徒弟。

  收妥手機,她輕快的踩著腳踏車朝君歡洋果子坊前進,低落兩天的委靡心情全部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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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49:33
第六章

  夜,還不太深。

  窗外寒風呼吹,饒君羿的個人烘焙室裡寧靜而溫暖。

  靜視著眼前正聚精會神的以鮮奶油與黑櫻桃裝飾黑森林蛋糕的專注入兒,饒君羿無法否認,他感受到的寧靜與溫暖全來自她。

  那日他情緒失控的對她發脾氣後,他想等心情沉澱些再撥電話跟她道歉,豈料回家與瑞士的父親聯絡上,他隨即傳真了幾宗棘手的金融合作與併購案讓他做分析評估,忙得他只能暫時將這事擺一邊,暗忖等假日過後她到君歡,再和她談道歉之事。

  他知道她週一最後一堂沒課,以往她總早早到君歡等學烘焙,外加偷吃他做的蛋糕,然而今天逾時許久卻始終不見她的人影。破天荒的,他做壞了向來拿手的提拉米蘇,因為平時總聒噪在他身旁煩他的丫頭不在,他的心竟沒道理的浮躁不安,工作時頻頻閃神,狀況連連。

  最後,他撥了電話給她,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剎那,他胸中盤旋多時的所有煩亂浮動,奇怪的在瞬間平靜下來。

  這個當初他並非很自願收納的徒弟,居然能如此左右他的心緒,這訊息代表什麼?他心底深處彷彿有根細弦隱隱被勾動,這又意味著什麼?

  答案呼之欲出,但他選擇忽略,選擇不去想它。

  此時重要的是他和她的誤會能冰釋,而這還得感謝她的善體人意……唔,或者神經大條,沒追問他開口得有些彆扭又含胡的道歉,也沒再提起引發兩人爭執的典藏情人蛋糕,她僅是像往常一樣,有點緊張又興致勃勃的跟他學做蛋糕。

  而他,喜歡她帶給他的心靈寧靜與說不上來的溫暖感覺……

  「哎呀,糟糕!」正專注做蛋糕裝飾的她突地抬頭大叫,截斷他遠揚的神思。

  「怎麼了?蛋糕裝飾得還不錯啊。」坐她對面的饒君羿疑惑的望向她。這丫頭沒事亂喊什麼糟糕。

  「不是蛋糕,我突然記起明天有重要考試,還沒準備。」她苦著小臉。

  他站起身來,「那今天的烘焙課程就到這裡告一段落,你回家K書吧。」

  「來不及啦!明天的商用英文要考三大章,超多的,現在都已經——」她瞥了眼壁上時鐘,「已經九點五十九分,我熬夜都不曉得念不念得完。」句子微頓,她腦中靈光乍現,急切的問:「師父,你的英文好不好?」

  「幹麼?」為何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說不好就是很棒嘍!「太好了,你等一下。」放下手中擠花奶油,苗詠歡跑到一旁椅子拿出厚厚的商用英文與紅筆,再笑咪咪的跑到他身邊,「師父幫我抓考試重點。」

  「我幫你抓重點?!」

  「你是真不介意兩天前我惹你發那麼大的火嗎?」凝眸注視他,她天外飛來一句,問得無比認真。

  儘管不解她的突兀岔問,饒君羿依舊迂迴回答,「那天你做的乳酪藍莓果凍慕斯蛋糕,我吃完了。」

  半句不假,縱使他嘗不出酸味與甜味,他還是一口一口吃下她做的蛋糕,恍如這樣能減輕自己對她的內疚。

  聽見完全令她意外的回答,她心裡晃漾著激動漣漪,今天來君歡她沒看見她做的那個蛋糕,以為早被盛怒的他掃進垃圾桶,萬萬料不到他會吃完它。

  她嬌憨而笑,「既然師父已經完全氣消,就更該幫我抓重點,何況今天是你叫我來學做黑森林蛋糕,害我忙到忘記有重要考試要準備,師父當然要替我分擔一半責任。」

  什麼話!明明是她的手藝開竅得慢,學個步驟磨蹭到自己把考試拋到腦後,居然怪到他頭上。

  他都未及開口數落她,她已動作迅速的將書和筆塞到他手裡。「有重點可看,今晚我念起來就輕鬆多了。」

  「你就不怕我抓的重點讓你明天抱鴨蛋回來?」

  「不怕,我相信你。」水靈柔眸裡滿是篤定的信任。

  見鬼的她哪來這麼孤注一擲的相信?而他竟然因她的相信感到窩心滿足,他也見鬼了嗎?

  「我要繼續完成黑森林蛋糕的最後一個步驟,以手工刀削巧克力卷鋪滿蛋糕上層。師父你也加油,好好畫重點哦。」率性的拍拍他的肩,她當真又繞回她做的蛋糕前接續她未完的工作,沒發現她親愛師父眉梢危險的抽搐著。

  這丫頭究竟以為現在誰才是在學學生?還好意思要他加油。饒君羿實在懷疑自己的感覺系統出了問題,之前竟會因她的出現而覺心靈寧靜溫暖,她根本是專門挑戰他耐性的麻煩精!

  偏偏他就是拿她沒轍。

  該死的抓重點是嗎?那就抓嘍,橫豎有人不怕考鴨蛋,他怕什麼?

  苗詠歡才回到公寓租屋處,兩位好友即一人一手拉住她,害她手上提的蛋糕險些掉落地上。

  「你們幹什麼?」她微感奇怪的瞪看兩人,這兩個手帕交幾時曾為她等門,還如此熱情的歡迎她。

  「那個超級大帥哥是誰?」猶仍緊抓著她的兩人異口同問。

  「哪個超級大帥哥?」沒頭沒尾的,誰聽得懂。

  梁瑄拉她走近客廳裡的窗戶旁,伸手指向三樓下,「剛才送你回來的那個。」

  「就是他。」詹凱雯有些激動的附和,「之前我和梁瑄看完韓劇,準備巡視窗戶鎖了沒,哪曉得會瞥見你和個帥哥一起回來。」

  當時她連忙大呼小叫的喊梁瑄過來看。她們兩人的視力極好,將那個在朦朧月夜下也掩不住出眾軒昂外貌的酷美男子瞧得一清二楚,霎時只覺得先前所觀賞韓劇裡那位有少女、師奶殺手之稱的男星壓根不夠看,她們眼前這個才是正港的極品男人!她們當然要問好友這名超優質男人是何方人物。

  「他哦?」苗詠歡終於弄懂兩人在說誰,「我師父啊!」

  「你師父?饒君羿?!」有默契的嚷嚷再次同時拋擲而下。

  「他不是五、六十歲的老頭?」粱瑄補問,這樣的年紀份量才有資格當獨領風騷的洋果子達人不是?

  「什麼老頭,人家才三十歲。」橫眼低啐,苗詠歡將手上蛋糕放至客廳的方桌上,以免等會一不小心被兩位有點歇斯底里的好友弄翻撒地。

  平時她都自己回來,今天因為時間已經很晚,師父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踩腳踏車回家,遂將她和她的腳踏車載回來。打從她和師父相識,他就帥成那樣啦,梁瑄跟凱雯有啥好大驚小怪,粱瑄還說人家是個老頭,這話要被她師父聽到,肯定把交友不慎的她罵到臭頭,嚴重點搞不好會將她逐出師門呢!

  「厚,詠歡,你很不夠意思喔,有個又酷又帥的師父也不早說,套句你曾講過的話,我們朋友當假的啊?」梁瑄又竄到她面前埋怨。有賞心悅目的帥哥,詠歡居然自己暗槓起來。

  她白她一眼,「你才奇怪,我沒事幹麼到處宣傳我師父的長相。」

  詹凱雯笑著接腔,「這樣她就能早點對你師父展開攻勢,倒追他當男朋友。」梁瑄和她一樣期望嫁金龜婿,遇上俊帥男人,她更總肖想當人家女友過過癮。

  記起好友的不良習慣,苗詠歡慎重的警告,「梁瑄,你別亂打我師父的主意,到時若因為你的騷擾讓他遷怒於我,把我開除,害我當不成蛋糕師傅,輸了跟我爸的約定,我會跟你一刀兩斷。」

  「瞧你說得這麼嚴肅,說不定饒君羿私底下是個花心男人,根本不介意女人騷擾他。」梁瑄半戲謔半認真的說。

  「他不是這種男人。」她當他的徒弟這麼久,也沒見過半個女人去找他。

  「這麼相信他?」梁瑄笑謔的朝她眨下眼睛,「該不是你們師徒朝夕相處,兩人之間產生什麼曖昧情愫,你才不准我打他主意吧?」

  「梁瑄!」她低喝著胡說八道的好友,心頭卻莫名的卜通一跳,猛然想起兩天前與饒君羿那個□昧的吻……

  不,念頭方起,她隨即在心裡趕走自己的胡思亂想。那個吻發生得是很古怪,可畢竟是她情急之下先用嘴逼他試吃她做的蛋糕,他會吻回來也很正常……呃,她要澄清的不是這個啦!重點是他們師徒才沒有梁瑄說的什麼曖昧情愫。

  「你這樣亂說,若被我師父知道,我真的會被掃地出門。」她發誓,一定會。

  不忍見心性單純的她一再被捉弄,詹凱雯斜瞪梁瑄一眼,「你別再鬧詠歡,尋她開心了。」轉望苗詠歡道:「時間已經不早,你快去洗澡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天啊,快十二點了!都是你們兩個,跟我拉拉雜雜扯那麼多,我明天第一堂要考的商用英文都還沒看耶!我要趕快去洗澡。」

  然後努力K她師父幫她抓的重點。

  「哦,對了,桌上那個是我今天做的德國黑森林蛋糕,你們吃吃看。」連她自己都還沒嘗過,因為她今天將時間拖得太晚,沒時間再在洋果子坊悠哉品嚐蛋糕。不過她做得很認真,應該不錯吃。

  沒空抗議邊跑往臥房邊成串喳呼的她有點吵,梁瑄和詹凱雯的視線全掃向桌上那個大約八寸的蛋糕上頭。

  德國黑森林蛋糕?就是詠歡曾跟她們介紹過,用進口德國酒漬黑櫻桃與巧克力慕斯做為內餡,鋪上細膩香脆的巧克力片,並以鮮奶油與櫻桃裝飾,再以手工刀削巧克力卷鋪滿上層,在巧克力蛋糕中極受歡迎的有名甜點?

  梁瑄打開盒蓋,一個黑得很均勻,頗能攫住食客視線的蛋糕映入兩人眼裡。

  「外觀看起來倒還OK。」有點亂亂的小瑕疵,但不至於破壞整體美感。這是詹凱雯的評論。

  「問題是能吃嗎?」

  這倒是。兩人盯著蛋糕看了老半天,還是詹凱雯比較有膽識,拿起桌旁的水果刀切一小塊——很小很小的一塊,講點義氣的捧好友的場。沒想到蛋糕出乎預料的可口,她很快再切一塊大一點的品嚐。

  「真的能吃?」見她享受的模樣不似想誘她「有難同當」的喬裝,梁瑄也如法炮製先切一小塊來吃,結果,嘿,還當真不賴。

  「這個蛋糕饒君羿應該幫忙製作一半以上吧!」吃著教人吮指的黑櫻桃,詹凱雯猜測的說。

  「英雌所見略同。」詠歡的手藝大概尚在不及格邊緣。也拈一顆黑得透亮的黑櫻桃丟入口中,梁瑄忽道:「你看我們也去拜那個極品帥哥當師父怎麼樣?」

  隆冬的逼人寒意於日子的循序前進中日堆夜累,苗詠歡學習烘焙的熱情卻絲毫未減。

  這一星期來她依然一下課就往君歡洋果子坊跑,她不但在蛋糕口味的調配上更得心應手,比較待加強的擠花,裝飾技術,也有明顯的進步。

  事實證明,師父的厲害與否果真有差,拜了個一流的洋果子達人師父,她覺得自己的烘焙技術正慢慢精進,而且她的師父還是個抓考試重點的高手,上次她熬夜臨陣磨槍讀他替她畫的商用英文重點,隔天拿了個九十一的高分!

  這樣優秀的師父,難怪梁瑄前陣子會說她也想拜他為師。

  可是拜託,她那點想覬覦她帥師父的司馬昭之心,她豈會不知,當然要以她若亂來就跟她絕交嚇阻她,否則恐怕她早因好友的亂場被師父Fire掉了。

  然而,有件事她一直擱在心中。這麼思忖的同時,苗詠歡正瞅著饒君羿個人烘焙室的冷藏櫃裡,那個製作得精緻迷人的典藏情人蛋糕,眉心微蹙——蛋糕上那扇原本該虛掩半開的淡藍色門扉,仍舊做成緊閉的樣式。

  為什麼?

  這是自從一星期前她與饒君羿因為它發生爭執後,她始終藏在心底刻意不去追問的疑惑。蛋糕上半掩的門扉明明能傳遞給消費者更多、更圓滿的幸福,為何他偏要一改三年前的創作,將門緊閉?

  說不上個所以然來,她不大喜歡這扇門,總覺它與他背後那偶然間仍會浮現的孤獨黯影、眉間隱鎖的憂鬱有關。

  看著看著,她打開冷藏櫃,取出典藏情人蛋糕,然後做了連她自己也不曉得哪來勇氣做的事——將那扇可拆食的大門整片拔起,吃進肚子裡。

  瞧,少去彷彿在禁錮什麼似的門扉的典藏情人,讓人直覺鬆了一大口氣。

  淺淺笑著,她將蛋糕放回去冷藏,轉過身——

  「師、師父?!」她驚呼的望著跨門而入的頎俊身影,此時才驚覺自己做了件多麼大膽愚蠢的事!

  「嗯哼,你又偷吃我做的蛋糕?」見她一副小辮子被抓的摸樣,饒君羿直接做此聯想,他沒看冷藏冰箱,瀟灑邁步的走向前科纍纍的她。這次她算不算收斂了點?沒明目張膽在他面前偷吃,而是趁他去找堂哥討論進貨事宜的空檔吃。

  「呃……沒有。」眼神閃爍,她不自覺的往後退。

  「是嗎?」他挑眉欺近她,這個大膽的偷兒何時變得這樣膽小,不敢承認自己的偷吃行徑。

  「款,我……唔——」

  她支支吾吾的辯解霍地全消失他唇間。等她意識到封住她唇瓣的溫熱柔軟是什麼時,已然探入她口裡的熾熱讓她一陣暈眩的軟倚向他的胸懷。

  沒放開她,未假思索勾攬過她、吻住她的饒君羿,將她摟得更緊,唇舌放肆的吮吻她生澀稚嫩的丁香。上回他在她嘴裡嘗出蛋糕的所有味道,也許今天也能奇跡的嘗出她偷吃何種蛋糕。

  對她細膩纏撩輕吮間,比利時白巧克力的香甜與他特製的晴空蘇打的清淡微酸暈染上他的味蕾,還有一丁點波昂高純度巧克力的苦澀味道。這是……

  「你偷吃典藏情人?」困難的逼自己撤離她格外誘人的香甜,他低啞驚問。

  她伏在他胸前嬌喘,總算明白他是用吻找她偷吃的證據。「我沒偷吃——」微赧的抬起頭,她說不出自己幹的好事。

  「你這丫頭,什麼蛋糕不吃,偏偏動典藏情人,冰箱裡剩下的那一個是老顧客汪太太訂的,等會就要來取貨,你——」

  饒君羿不知該氣還是該打她屁股的叨念在攬著她微側轉身子,瞧見冷藏櫃裡的典藏情人蛋糕的剎那,猛地怔頓住。她沒有偷吃蛋糕,而是拆掉蛋糕上的門!

  察覺他渾身僵顫了下,苗詠歡不用猜也知道他此際有多生氣。

  低頭不敢看他,她挪離他的懷抱,細聲道歉,「對不起。」

  回應她的是無語的靜默,他整個人猶陷在乍見蛋糕少去那扇緊閉的門所煥發出那份豁然開朗的震撼裡。

  她鼻頭一酸,頭垂得更低了,師父氣得連話都懶得跟她說,意思還不夠明白嗎?「我不是故意拆動你的作品,可是那扇緊閉的門真的讓人覺得心裡沉甸甸的,所以……對不起,謝謝師父這些日子的指導和照顧,以後我不會再出現你面前,我這就離開……」

  「你在說什麼?」聽見她說要離開,他倏然回神的拉回轉身就要走的她,還未問她好端端說啥離不離開,就教她雙眸含淚的楚楚模樣惹得心頭一窒。

  他忙不迭扳正她的身子,「為什麼哭?」

  是啊,她怎麼可以哭,自己闖下大禍已夠令他生氣,她這一哭豈不要讓他更加厭惡她?怎奈一想到遭他討厭,她就是忍不住鼻酸難過。

  「說話呀!」他心急了,揚高聲線的同時勾抬起她低垂的小臉。沒事她做啥含著滿眶教他心慌無措的眼淚?

  飽滿的水珠終於附著不住的懸墜而落,她哽咽低語,「我拆了典藏情人蛋糕上的門,你生氣,連話都不跟我說……我知道,我會走……」

  「我沒有生氣。」她話說得零亂,但他明白她誤以為他會開除她。

  她愣眨大眼,「你沒生氣?」

  「沒有。」拇指輕輕拭去她眨眼間滑落的晶瑩淚珠,他毫不猶疑的回答著同樣令自己大感震訝的答案。

  沒錯,按理他應該大發雷霆,再怎麼說她這回直接拆掉蛋糕上、她曾與他激辯不該緊閉的那扇門,這無異比誤觸他心裡的禁忌更為嚴重,然而當他瞧見她的傑作,他胸中閃過錯愕、震驚,不可思議等難以一一形容的情緒,卻唯獨沒有最該有的怒氣。甚至,他更震撼,奇異的感覺,自己心底長期冰封築起的城牆於乍見被她拆除的蛋糕門那一刻,恍似也有一小方天地跟著瓦解。

  相當衝擊,他無法於短時間內細究出它產生原因的一種複雜感覺,但他確實能肯定,自己不氣她。

  「可是上次——」呆瞅著他,苗詠歡問不出上次只跟他提到典藏情人蛋糕上的城堡門不該緊閉,他都失控大吼,今天怎可能如此風平浪靜。

  「難道你希望我生氣?」他用衣袖沾去她眼角殘存的淚霧。

  她急搖小腦袋,他一生氣,她的心情會跟著低落好幾天,半點都不好玩。「汪太太馬上要來拿她訂購的典藏情人,現在……怎麼辦?」

  她內疚的話落,他擱在桌上的手機忽響,饒君羿趨前接起它。

  是汪太太的來電。「做好了,但——」他低頭瞟眼在他身旁侷促絞手的丫頭,對著電話再道:「今天蛋糕做了點改變,我臨時決定不做城堡門,如果汪太太介意,我再補做一個給你,時間延宕的部份我以半價的方式做為補償。」

  苗詠歡聽得抿嘴咬唇,她一時的衝動讓她師父失信於顧客了。

  「汪太太不介意,認為這樣的典藏情人會有不同以往的風味?」

  咦?低垂的頭顱倏地抬起來看他。

  「哪裡,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捧場……好,我馬上幫你包裝。」

  「汪太太要來拿蛋糕?」見他闔上手機,苗詠歡小聲的問。

  「五分鐘後到。」他上前取出蛋糕。

  她輕吁口氣,幸好師父的口碑太卓越,她沒砸毀他的信譽與招牌。望著沒有小城門的蛋糕,她直覺低語,「雖然少去虛掩門扉的那種羞澀幸福感,但至少這個典藏情人蛋糕讓人覺得心頭沉甸的感覺消失了不是嗎?」

  聞言,他取拿蛋糕盤子的手一頓,無法否認自己心頭也有這種感覺。

  「呃,師父你忙,我去饒大哥那邊看他今天做了什麼和果子,等會再回來跟你學烘焙。」發覺自己又心直口快的迸出不該說的話,苗詠歡趕快閃人,她可不希望剛才沒發火的酷師父,這回改變心意決定要攆她走。

  末出聲喊她,饒君羿隨她微慌的跑開,怕他一開口她會像稍早前誤認為他動怒那樣,哭得他不知所措。

  繼續動手綁裝汪太太訂購的蛋糕,他暗自決定,今天回家得仔細釐清自個胸中那團衝擊他的情緒變化,究竟因何而來。

  「你說你拆掉君羿做的典藏情人蛋糕上的那扇門,可是他沒生氣?」揚高的音調裡全是饒柏勳未加掩飾的震驚。

  半分鐘前他見平時來君歡總待在君羿身邊學做蛋糕,甚少到他這兒串門子的苗詠歡忽跑來找他,隨口逗她被君羿欺負啦?不意會聽見令他十足驚訝的事。

  「饒大哥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對不對?但師父說他沒生氣,也確實沒吼我,只不過我剛剛不小心又說錯話,想想還是落跑讓他靜一下,免得他改變主意罵人。」她孩子氣的吐吐舌頭,落跑雖是滿差勁的行為,可情況特殊,值得一用。

  饒柏勳何止覺得不可思議,他直覺這簡直是號外加意外!

  典藏情人可說忠實呈現君羿的內心寫照,上次詠歡無意間提到蛋糕三年前、後的不同,不就惹得他大發脾氣,未料今天她的「拆門」舉動,君羿居然反常的未予追究。

  這代表什麼?他自我封閉的心門悄悄打開了嗎?

  「饒大哥,我師父是不是曾發生過什麼傷心難過的事?」桌前擺著盤可口的抹茶金桔和果子,她卻無心品嚐,思索的全是這個問題。

  「怎麼突然這麼問?」饒柏勳訝然反問,他的助手今天請假,他毋需顧忌在烘焙室裡聊堂弟。

  「儘管師父從不說他為何不再做出三年前門扉半掩的典藏情人蛋糕,但我就是有種感覺,他三年前曾發生某件事,那道蛋糕上才改為緊閉的城堡門,而關閉的,其實是他的心。」她靦腆一笑,「抱歉,讓饒大哥笑話了,我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有這種荒謬的感覺。」

  「不,一點也不荒謬,事實恰恰好正如你所說。」

  苗詠歡睜圓眼,她聽到什麼?

  對一個能由蛋糕察覺君羿心裡有傷的纖細女孩,饒柏勳不覺有再隱瞞的必要。「君羿的未婚妻三年前因病驟逝,從此,他封印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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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51:44
第七章

  原來,他身上之所以嵌印著孤獨氣息,眉間之所以藏鎖著憂鬱,全因他失去摯愛的未婚妻;原來,她在典藏情人蛋糕上感受到的心酸沉重,全因那正是他壓抑的心情縮影。

  好令她震撼的真相,當苗詠歡聽完饒柏勳的陳述,久久說不出話來,只覺一顆心揪得緊緊的,為饒君羿感到心疼。

  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在自己懷中嚥下最後一口氣,換作她,她想她會崩潰,她師父選擇封閉心門,她能理解。而她亦到今天才明瞭他做蛋糕從不試吃調味,平時也不吃甜點的原因——他因失去未婚妻的打擊太大,一夕間喪失酸甜味覺。

  為他感覺哀傷,她未思及失去部份味覺的他,曾準確嘗出她所做蛋糕使用材料的奇異插曲,整個下午心思淨在得知的驚人事實裡擺盪。

  饒大哥要她幫忙她師父走出刻骨情傷,解開他心裡的自我封印,她要怎麼幫?像這樣撫平他眉間的皺折嗎?

  「你有一雙好看的濃眉,實在不該老是皺壞它。」苗詠歡像囈語般輕聲呢喃。

  「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恍神模樣,教我如何不皺眉頭?」

  低沉渾厚的嗓音驀然入耳,神思迷恍的她陡地清醒過來,赫然驚見自己的手指正拂弄著他攏起的眉心。

  饒君羿輕抓下她的柔荑,語氣狐疑中夾雜著急,「你到底怎麼了?說要去找堂哥再回來就不對勁,非但精神不集中,今天教你的立體雕花造型你到現在也還沒動工。說實話,你究竟怎麼回事?」

  她是當真不對勁,就算她的烘焙天賦開竅得慢,但來君歡將近一個半月裡,她每次都學得專注又認真,曾幾何時像今天這樣心神不寧,不僅破天荒盯著烘焙用具發呆,更好幾次讓他逮到她若有所思的偷覦他。

  如同剛才,他收拾好一些器皿走向她,就見她神情恍惚的瞅著他,當他站定她跟前,她突伸手拂碰他眉間,聲音聽來有點縹緲的低喃著要他不要皺眉的話。

  這丫頭不曉得她失常得讓他心焦不安嗎?

  說實話?說她知道了他的癡情,他的遺憾,說她明白了他的封閉他的心傷?苗詠歡敢打賭,她若提起這段埋藏他心底的痛,他不但會吼她,恐怕會沒得商量的跟她斷絕師徒關係。

  「我只是、只是一直擔心師父其實介意我今天動手拆典藏情人蛋糕的門,會突然提出開除我的決定。」實話說不得,她只得絞盡腦汁找話搪塞。

  「原來如此。」饒君羿頓覺緩下心來,微帶力道的揪了下她俏挺鼻尖,「多心的傢伙,我若要開除你,現在你還能站在這兒?有話就說,別自己嚇自己。」連帶教他被攪亂方寸。

  「嗯!我知道了。」苗詠歡輕輕點頭,終究有所顧忌的無法「有話就說」。

  「把東西收一收,你先回家。」他輕拍她小臉道。

  她微愕,「才八點半。」還早,師父怎會要她回家?

  「你今天的心情不適合學做烘焙,先回去休息,順便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考試要準備。」他提醒偶爾會犯小迷糊的她。

  她搖頭,只想陪在心裡有傷痛的他身旁。「我明天沒有考試,只有個報告——」神色一頓,無所謂的聲音忽轉為拍額哀號,「天啊!報告?!」

  「很顯然的,你有報告要做,而你忘了。」饒君羿直接用肯定句,顯而易見他的提醒晚了一步。

  「對,金融實務有篇重要報告明天要交,該死的我竟然忘得一乾二淨。」苦著臉,她開始在原地兜起圈子,「『金控市場的繁華與展望』?這是什麼鳥題目?學生只管念好書,管他金控市場繁不繁華?田教授出這報告分明是整人嘛!」

  「喂——」

  未聽見他的喊聲,她繼續她急慌的兜圈子反應,「我本來記得要到圖書館找資料的,可是……哎唷,下午我的心根本沒空想到那裡去,現在怎麼辦……」

  「先停下來聽我說。」喚喊引不起她的注意,他索性一把攫住她,唇角有笑。他今兒個才知道,遇上難題的她會有邊繞圈子邊碎碎念的可愛舉動。

  苗詠歡煞不住身子的撞入他懷裡,迷惑的抬首想問他做什麼突然拉她,猛不期然教他性感薄唇邊的笑弧怔住眼。

  天,他在笑!

  「我的書房應該有你要的資料,你不用緊張。」他的嘴角猶仍噙笑,莞爾的想起她那句她的心根本沒想到報告去的話。有功課不想,她的心是飛到哪裡去?

  「什麼?」她沒聽進他的隻字片語,注意力全在他首次展露的微笑上。

  她發誓,他是全世界笑起來最具魅惑力、最好看的男人!

  「到我家去。」話落,他牽起呆愣的她離開烘焙室。收拾的工作就麻煩堂哥一次,他還是先帶這個迷糊的丫頭回去做報告,否則等會她若急得落淚,會折煞他。

  第一次到他的住處,是為拉他出外曬太陽,苗詠歡連大門都未進去,這次為了找報告資料再登門叨擾,她總算有機會目睹他屋內的樣貌。

  不若他給人的冷漠疏離,屋裡的淡藍、米黃色系,柔和而溫馨,簡單大方的傢俱擺設,有種極自在親切的空間感。可以想像,屋子的主人若非經歷重大變故,他定和這房子給人的感覺一樣溫和。

  「師父。」她忽地輕喊。

  「嗯?」饒君羿挑眉看她,隨手將脫下的大衣掛放沙發椅背。

  「我喜歡這裡,好溫暖。」未出口的另句話是——我期待你身上的氣息變得和從前一樣溫煦。

  意外的言語讓他的心顫然一悸,幽深的瞳眸一瞬不瞬的凝視她。

  倘若在三年前,他半點都不懷疑自己的住處溫暖,可惜當他驟失所愛,個性丕變為冷情淡漠後,這間屋子除了吸收他渾身的冷漠寂清,何來半絲暖意?初次進入屋內的她卻直言它好溫暖!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心裡竟有股如涓暖流緩緩漪動,因為她。

  是的,因為她。他再也無法否認,自從與她相遇,溫暖他的,始終是她。

  而那個教自己選擇忽略、早已呼之欲出的答案,此際再清晰不過的浮印他心間——他喜歡她!

  「……師父?師父!」喊喚好幾聲他都沒回應,苗詠歡用力扯動他袖子,當他終於有反應的眨動眼睫後細聲低問:「我又說錯話惹你不高興了?」不然他怎會久久不發一語?

  由震撼的情感頓悟中回過神,饒君羿極力平穩起伏的心緒,提手輕拂她映現擔憂的小臉,「沒有,我在想事情。書房在這裡,你進去找資料,有問題再喊我。」

  此時的他需要一個人靜靜,釐清自己悸動的心。

  就這樣,苗詠歡進入比她想像寬敞得多、各類書籍遍佈的書房找報告資料;饒君羿則獨坐客廳中,細細回想兩人相處的片段,一次次捫心自問,他已經冰封多年的心,真為她有所融化了?

  好靜。窗外的寒風彷彿亦停歇在這教人屏氣凝神的沉思氛圍裡。

  直至饒君羿察覺時間的流逝,發現書房裡的人兒奇怪的沒出來喊他半次,起身走進書房,瞟見該奮力敲電腦寫報告,卻伏趴在書桌上一堆攤開的書籍上睡著的倩影,他笑了。

  就在這一刻,他再也毋需反覆探究、質疑,他是千真萬確喜歡上她。

  略作猶豫,他沒叫醒她,萬般輕柔的抱起她走向他的臥房,抱放他的床鋪,輕輕解開她綰髮夾子,釋放她散著淡淡清香的如瀑青絲,再徐柔將她安置枕中,為她蓋妥棉被。每天要應付學校課業又要學做烘焙,她想必累壞了。

  落坐床畔,愛憐的凝看她恬然的酣睡嬌顏,他的心一片溫馨柔暖。

  他從未想過會對突然闖進他一成不變日子的麻煩丫頭有特別感情,然而當她總在無意中讓他冷寂的心產生異樣波動、令他感覺溫暖踏實時,他怕是早已喜歡上她。只是……

  溫柔的凝視眸光忽掠過一絲黯然,他伸手輕撫她小臉,胸口梗著抱歉。

  他喜歡她,但,他不打算告訴她。

  以他的個性,一旦確定自己的情感,即是一份無悔的執著,奈何他的執著早給了雲柔,她始終在他心底深處,所以他無法全心全意待詠歡。不告白不說破,他就毋需給承諾。

  他明白這樣的自己自私,然目前他只想得到這麼做。就讓她如同以往的待在他身邊,他默默的喜歡她、疼寵她就好。

  彎身輕吻她眉心一下,他聽見由書房傳來陌生的音樂鈴響,猜想是她的手機,他離開臥室走進書房,在她擱放椅中的背包裡找到來電的手機。

  「喂。」饒君羿沒有疑惑的接應。

  電話裡呈現片刻的寂靜,繼而響起狐疑不確定的問話,「請問你哪位?我撥的應該是我妹的手機,還是我不小心按錯號碼?」

  「你沒有撥錯號,這的確是詠歡的手機。我是饒君羿,君歡洋果子坊的老闆兼烘焙師。」

  苗詠駿恍然大悟,「原來是詠歡的師父。你好,詠歡在忙嗎?」要不怎是他代接電話?

  饒君羿由敞開的書房門眺向臥房那頭,低聲說道:「她只顧學烘焙,忘記有份重要報告要寫,我帶她到我堂妹家找資料,她正在趕報告,所以我幫她接電話。如果你同意,我想就今晚讓令妹住我堂妹家,因為等她趕好報告大概半夜了。」

  他無意扯謊,但若實話實說詠歡在他住處,而且現就睡在他床上,肯定引來她大哥懷疑他的居心,並立刻偕同父母殺到他這來要人。何況她此時睡得極熟,他不忍心吵醒她。

  苗詠駿頗意外妹妹曾向他與爸媽提過,平常教她烘培很嚴厲的饒君羿會關心她的課業,帶她到他堂妹家找報告資料,不過現在都十點了,等詠歡完成報告確實已三更半夜,是不好再麻煩人家送她回去。「那就麻煩你堂妹讓詠歡叨住一晚。」

  「苗先生打電話有要事告訴令妹嗎?晚點我可以……請我堂妹替你轉告。」險些穿幫,他機警的扯出已嫁到南部的堂妹。

  「也沒什麼要緊事,詠歡答應跟我媽通電話聊天,我媽一直沒接到她的電話,向我小小的抱怨了下。我想提點她別老是只顧學做蛋糕,把她親愛的老媽忘了,沒想到她連有報告要做都不記得。」

  「她連重要考試都能忘,十足迷糊的丫頭。」倚著門板,饒君羿眺看臥房的雙眸染上笑意。

  是他的錯覺嗎?怎覺得詠歡師父的話裡有著不尋常的縱容與寵溺?

  「饒師傅——」

  「苗先生——」

  兩聲客套稱謂同時落下,苗詠駿禮讓的道:「饒師傅有什麼事?」妹妹在人家堂妹府上叨擾,有事當然讓對方先說。

  饒君羿坦蕩接話,「要請苗先生撥個電話給詠歡同住的朋友,免得她們以為她發生危險而徹夜未歸。」

  「沒問題,我會通知她們。我妹就麻煩你堂妹收留一晚,打擾了,再見。」改變主意,苗詠駿沒問之前想問的問題——你今年幾歲?便低調的結束通話。

  饒君羿能心思細膩的凡事替詠歡設想周到,應該是個見多識廣,年紀較年長的人,對詠歡僅是單純的師徒關懷,並非他多心以為的不尋常寵溺,他要是貿然問他年紀,胡亂臆測他對自個妹妹的意圖,鬧出笑話難堪的不僅是他,也會連累詠歡。

  但話說回來,這位他猜想早有家室的大師傅,聲音聽起來還真是年輕了點。他還突然想到忘記問一件事——詠歡到底當不當得成蛋糕烘焙師?

  同一時刻,饒君羿放回苗詠歡的手機,搖頭低歎的闔起她散置書桌上的書本……

  黎明破曉。

  「啊——完蛋了啦!」苗詠歡的驚聲尖叫劃破冬晨的冷峭空氣,直衝天花板。

  「你平時起床都這樣練嗓子的?」醇濃迷魅的低沉嗓音響自她耳際。

  小腦袋往旁邊一撇,呆怔數秒,「師父?!」

  「早。」長臂輕勾住她的頸子攬近她,饒君羿低頭在她柔潤唇上印落早安吻。

  她胸口一跳的瞪圓眼,然後她閉眼甩頭,用力敲自個腦袋一下,「都什麼時候了還作夢,要是被師父知道我作了他親我這種奇怪的夢,他九成九會叫我不用再叫他師父了。」

  回應她的,是串厚實好聽的低渾笑聲。

  饒君羿從來不知道剛睡醒的她這樣迷糊可愛,居然以為他是她的夢中幻影,這丫頭還在睡?

  倏然張開眼,苗詠歡這會完全呆傻住,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的瞅著眼前的俊逸笑臉。她夢裡的師父在笑,而且還笑出聲音!

  「丫頭,清醒沒?」取來他擱放床頭的外套披上她纖弱肩頭,他夾帶力道捏她小巧鼻頭。

  「天哪,師父,真的是你!」小手輕捧他的臉,她再次發出驚嚷。作夢被捏不會痛,也無法有如此真實的觸感,她不是在作夢。

  「終於醒啦。」他宛如捏上癮般又輕捏她柔滑嫩頰。

  「你在笑耶!」由衷驚喜的嬌呼擲向他。

  饒君羿微微一愕,想起方才好像是自己這三年來頭一回朗聲大笑,然他無法否認,今天的早晨因為有她相伴,他的心情自睜眼看見她起,便倍感輕鬆。

  淺笑紋路重新漾回他唇畔,他打趣的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笑?」

  「不,師父笑得好帥。」昨天在洋果子坊乍見他露出短暫笑容,她直當自己眼花,未料今早能再清楚瞧見他的笑臉,聽見他悅耳動人的笑聲。不是她在蓋,今天的他帥斃了!

  「哦?有沒有迷倒你?」他似真還假的朝她眨眨眼。

  她心頭小鹿亂撞,慌忙放開自己一直大膽捧著他俊顏的手,嫩頰浮現困窘的潮紅。老實說,此時促狹開朗的他是她從未見過的,她有些看傻了。

  「不是被迷倒,我很開心能見到師父的笑臉。」只是不知怎地,一顆心鼓動著教她羞赧的悸動節拍,令她有些靦腆,也有些無措。好奇怪的感覺。

  饒君羿愛寵的揉揉她的髮,當然清楚她不是個在意皮相的女孩,她關心的由頭至尾皆是他抑鬱的情緒。

  為何才經過一夜,他發覺自己對她的喜歡似乎又深濃許多?

  「師父,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無語的碰觸讓她的心古怪的又怦跳起來,苗詠歡連忙發問,藉以平撫自己莫名失序的心跳。

  他無法不微笑,這丫頭尚未完全清醒呵!「這裡是我家、我的床鋪,我不在這兒要在哪兒?」

  翦翦秋瞳連眨數下,她迅速轉看四周……對,不是她的房間、她的床鋪。她記得昨天她跟師父回家找資料做報告……

  報告?!「天啊,完蛋了!我今天要交的報告半個字都沒動!」昨夜的記憶重回腦中,她捧頭哀號,總算再度憶起重要問題。她記得昨天在翻找資料時眼皮有點酸澀,打算趴著休息會再寫,怎知會在床上醒來,接著又因他的出現讓她中斷需盡快想辦法趕出金融實務報告的殘酷認知,只顧跟他在床上聊天。

  噢,她死定了啦!

  「小心摔扁你的鼻子。」饒君羿眼明手快的攬抱回慌嚷著就要下床,險些滾落床下的她。

  「就算摔扁鼻子也要想辦法在第一堂課前趕出報告,遲交這位教授的報告會被當。」該死的田教授這麼愛當人是怎樣啊!

  「你的報告寫好了。」他不由分說將說完話又要爬下床的她抓抱至他大腿上,讓她面對他。著慌的她毛毛躁躁的,難保等一下不會摔得鼻青臉腫。

  「哪裡有!」她快哭了,已經火燒眉毛,師父還有心情尋她開心。

  「這個不是?」他探手由床頭將列印好的報告拿給她。

  金控市場的繁華與發展?!紙上斗大的標題映入她的眼,苗詠歡雙眸大睜的接過憑空蹦出來的報告。「師父寫的?」

  「你這隻小懶豬睡著啦。」寵溺的語氣遠遠大過揶揄,這世上大概找不到第二個需幫自個的徒弟打大學報告的師父。

  她迅速翻閱洋洋灑灑列印十幾頁的報告,讚歎之情溢於言表,「我的天,師父不但對中、西的金控市場做詳細比對討論,還提到瑞士的伊瑞歐金控集團!」

  詫異躍入他眸底,「你知道伊瑞歐?」

  「由華人於瑞士經營出雄霸一方天地的金控集團,田教授相當推崇它。」

  「這麼說來你口中的那位教授還算頗有眼光。」無關自傲或自誇,他們饒家經營的伊瑞歐,確實是瑞士當地同業競相學習的目標。「不過關於伊瑞歐,我只重點列敘幾項我認為台灣金控集團現階段應積極改進的參考方針,未深入探討太多。」

  每個經營企業均有其隱密不宣的空間與禁忌是原因之一,另外,他總不能在她的整篇報告上只談他們家的金控集團。

  她笑得燦爛,「我相信師父做的報告是最棒的。謝謝你,總在我有困難時幫我最重要的一把。」他這個酷師父是個沒話說的大好人,她愈來愈喜歡他了……

  喜歡?!這兩個字何時冒上她心頭的?

  「怎麼一副大為吃驚的表情?」饒君羿好笑的輕拍她的臉,這小女人前後的表情變化未免太不搭。

  「呃——」她該說什麼?她的心跳有些不規律,沒辦法在這麼快的時間裡弄清突然竄上她心頭的喜歡是否寓含特別意義。

  「詠歡?」這丫頭有點古怪。

  「沒、沒什麼,我在想……在想我們到淡水走走好不好?」

  「到淡水?現在?」五點二十分的寒冬清晨?

  「對呀,上次我說要帶師父到淡水,一直沒履約,為了感謝你幫我寫報告,我現在就帶你去,實踐我的承諾。」終於找到順溜回答的話題,她覺得詭異失速的心跳恢復正常了些。

  「要不要帶你的寶貝腳踏車去?」他挑高半邊眉。

  她笑彎美眸,「要——」

  「還要呢!」他微使力環緊她纖腰,「搞不清楚狀況的丫頭,現在幾點?你想被海風凍成冰塊?」她想,他可不許。

  經他一提,苗詠歡總算記起現在的時間,隨後想起的不是她此刻正極親密的被他攬抱他大腿上,而是——「你昨晚幫我寫報告,有沒有睡?」

  饒君羿窩心的像她每回為他拂撫眉心那樣,為她撫平眉間的擔憂。「有,睡得很好。」

  昨夜有她在他懷裡,即使僅睡三個小時,卻好像是他這三年來睡得最沉、最安穩的一夜。

  「時間還早,你要不要再睡會?今天顧客下的訂單比較多,我得準備趕去君歡做蛋糕了。」雖然他很想就這麼摟著她,哪兒也不想去。

  「我跟你到君歡幫你。」現在才曉得他好辛苦,這麼早就得到洋果子坊忙。

  他輕抱她下床,「如果你不想睡,我先送你回租屋處。別皺眉,不是嫌你、不讓你幫忙,等會你得回家梳洗,今天第一堂就有課不是?你還得打個電話回家,昨晚你哥打過電話找你。」

  「我哥?!」天,對厚,她昨天徹夜未歸夜宿師父家,哥和梁瑄以及凱雯他們會怎麼想?

  饒君羿莞爾,她總算想起始終教她忽略的事了。「放心,我跟你哥說你昨晚在我堂妹家找報告資料,借住她家,並請他撥電話給你室友,他們不會亂猜的。」

  苗詠歡除了感動的謝謝他又細心的幫她一個大忙,不知該說什麼。

  他淺笑的拉攏披在她肩上的大衣,牽她走出臥房。「早餐想吃什麼?」趕去君歡前先填飽她的肚子比較要緊。

  她雙眸倏亮,「皇家丹麥派酥。」

  腳步驟停,他挑眉反問:「皇家丹麥派酥?」

  她螓首直點,笑靨如花。「這是道相傳已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的丹麥甜點,內餡充滿肉桂和楓漿胡桃,外層則是二十五層酥片包裹,師父一定知道吧!」

  他當然知道,只是沒想到她也如此清楚。「還想吃什麼?」

  「瑞士卷!以濕潤度絕佳的海綿蛋糕包裹低脂鮮奶油及各式當季水果,光想就能感受它的美味可口。」

  「還有沒有?」

  「還有迷迭香芒果塔——」雀躍的語調於不經意間瞟見他像笑謔又似不敢恭維的眸光時戛然而止。她餓昏頭了呀?竟當真點起餐,還淨點些手續繁複的烘焙。

  「我是說我想吃稀飯。」說得小聲,她頭垂得低低的,她又讓師父看笑話了。

  「你呀。」敗給她了!勾起她滑細下巴,他重重的吻一下她小嘴,「委屈點,就暫時先吃稀飯。到客廳裡等會,我馬上弄。」

  望著他挺拔身影洒然走進廚房,苗詠歡仍靜站原地,一動未動,心口像打鼓般乒乓作響。

  不是作夢,師父又吻她了,為什麼?今天的師父看起來很不一樣,既輕鬆又愉悅,這又是為什麼?

  定定的凝視他開朗許多的俊實背影,她忽地有項臉紅心跳的新發現——她好像……真的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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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6-13 20:52:25
第八章

  「詠歡,你怎麼站在這裡發呆?」

  莊嚴敬雅的知名大學校門外,響起傅宗儒的問話。他剛結束今天的研究課程準備回家,未料走出校門口會巧遇心儀之人。

  「學長。」發現他,苗詠歡朝他打招呼。

  「你怎麼站在這裡發呆?」見她很顯然沒聽進他的問話,他耐心的再問一遍。

  糗了!她胡亂找個蹩腳的理由,「我以為有本書忘在教室,仔細一想才記起被我自己隨手擱在住處床上。」

  事實上她會失神的杵在校門邊,全因她又想起饒君羿。今天一連五堂課,她上得並不專心,有大半時間全在思索自己是否對饒君羿動情,結果,每自我採究一次,她的篤定便深一層,到上完課,她已無半絲疑惑——她的心,確實陷落了!

  然而她能喜歡嗎?她很清楚他對已逝未婚妻的癡情,直至三年後的現在他心裡依然只有她,未曾因任何女子打開封閉的心扉過,只是愛情早已不知不覺進駐她心底,她該拿自己的喜歡如何辦?

  「你學做烘焙的壓力太大了,學校與洋果子坊兩頭跑,才會累得出這種狀況。」傅宗儒語含不捨,不忘提議,「下個禮拜就是你的期末考,先暫停學做甜點,專心準備考試吧。」

  「期末考?!」她頓然驚呼,「學長沒提我都忘了!」

  他咋舌,「這麼重要的事你也能忘?」

  「我的心無法一心好幾用啊。」要學甜點製作、要驅趕她師父的灰暗氣息、要震撼他經歷的傷心過往,緊接著又要震懾自己戀上他的驚人發現,她哪有時間與心思管即將期末考,就快放寒假,

  厚,梁瑄和凱雯怎麼也都沒提醒她。

  「你忙碌的心可有分一丁點在我身上?」傅宗儒冷不防爆出一句。

  「學長!」苗詠歡直教他灼熱的凝視驚得往後退開,「我已經說過我對你只有學長、學妹的情誼,你這樣……我以後看見你會避得遠遠的。」以前心裡沒人她都沒喜歡上他了,現在她整顆心全教饒君羿佔滿,她和他更不可能。

  「唉,看來我們兩個是無緣當情人了。」喟歎的語氣裡有不得不的看破。

  「這是事實,我很早就這樣表明過。」她心直口快的接話,沒發現他唇邊滿是苦笑紋路。

  「詠歡。」一道沉渾喚喊陡地岔來。

  苗詠歡的心怦然顫悸,這聲音……她急急轉身,「師父!」

  英挺朝她跨步而來的,正是饒君羿。

  傅宗儒暗暗一訝,這年輕出色的軒昂男子是詠歡的烘焙師父?

  「你怎麼會來這裡?」暗做個深呼吸稍稍穩住失去頻率的心跳,她與他四目相對的問。

  「剛好經過看見你。」饒君羿淡答,雙眸犀利的睨向她身旁的傅宗儒,「這位是你男朋友?」

  她大驚,「師父別亂說,他只是我學長。」就算師父並未喜歡她,她也不想他誤會她和傅宗儒的關係。她轉而向傅宗儒引介,「這位就是我好不容易拜來的師父,君歡洋果子坊的達人師傅。」

  傅宗儒禮貌朝他點頭致意,心裡纏旋著只有自己知道的無奈哀歎。瞧詠歡再次半點機會也不給他,那樣急切的撇清兩人的關係,自己對她該徹底死心了。

  「別介意這丫頭不謙虛的介紹。幸會了。」饒君羿不冷不熱的說完,轉向身旁張口欲言的人兒問:「你沒課了對吧?」

  微愕,苗詠歡輕輕點頭。

  「你的腳踏車呢?」他再問。

  「今天要出門前發現車輪有點問題,我沒騎來。」

  「那走吧,我的車在前面。」語畢,他自然的攬過她走向他的座車。

  苗詠歡因他的摟攬心臟不由自主的狂撞猛跳,早忘記要跟傅宗儒道再見,一逕任由饒君羿帶上車。

  傅宗儒傻眼的看著饒君羿的墨綠色轎車,很快的以優美的線型弧度加入來來往往的車陣,絕塵而去。詠歡就這樣撇下他和她師父走\!是他看錯嗎?怎覺得那位酷哥利視他的眼底嵌著敵意?再說師父可以那樣佔有的攬自己的徒弟嗎?

  不公平又嘔人呀!為啥他是連她小手都沒牽過半次的學長,而非她能大方摟她的師父呢?

  就在傅宗儒慨歎連連的同時間,沉穩駕著車的饒君羿將放在置物箱上的紙盒拿給苗詠歡。

  「什麼東西?」接過微溫的紙盒,她疑惑的打開,滿懷的驚喜跟著飄入鼻間的香氣泛開,「皇家丹麥派酥、瑞士卷,還有……迷迭香芒果塔?!」她有些不確定的轉望他。

  「你今天點的早餐不是嗎?」邃眸迎望她一眼,又專注的注意路況。

  「師父做的?」心裡漾滿感動,她沒想到自己心血來潮點的甜點,他會記這麼清楚。

  「對你夠好吧!」語氣夾帶促狹,卻在瞟見她泛紅的眼眶時,心驚得連忙將車停路邊,輕扳過她小臉問:「怎麼回事?為什麼紅了眼?」

  「我感動啊!師父特地為我做甜點,也是特地送甜點來給我,並非剛好經過的對吧?」他說過他今天很忙,卻仍在百忙中做她想吃的甜點,趁熱送來給她。她知道他是個好人,可他對她這麼好,不曉得拿自己對他的喜歡如何辦的她,這下更不知拿又在心中加深的喜歡如何辦了。

  「誰說的?我只是偷懶出來逛逛,不意會遇上你這個饞鬼,別亂感動。」記得她今天只有五堂課的他的確是專程來接她,送剛出爐、她想吃的甜點給她,然他料不到這樣的舉動會惹哭善感的她。

  她嬌甜一笑,眼裡淚光閃動,「謝謝師父。」

  「那就不准掉淚。」拂順她的鬢髮,他略帶霸道的命令,實在怕她婆娑淚流,那會讓他心疼。像要引開她氾濫的感動似,他忽地說道:「你學長喜歡你?」

  「師父怎麼知道?」她好訝異,眼淚果真忘了掉。

  俊顏微斂,「他看你的愛慕眼神,笨蛋也瞧得出來。」

  前不久當他驅車來到她的學校,便發現她和個年輕男子站在校門口,那男子眼裡對她流洩的傾慕之意,他全納入眼底,而這讓他心生不悅。即使他沒打算坦白自己對她的情意,但得知有人喜歡她,他仍舊耿耿於懷,胸口酸醋四溢,於是當下改變等兩人談完話才喊她的初衷,忍不住下車佔有的帶走她。

  「傅學長是喜歡我,可我對他沒感覺,你來之前我才跟他強調我們不可能成為男女朋友,要他別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以為他仍懷疑傅宗儒是她男友,她一古腦解釋。

  「你真的不喜歡他?」他想再得到一次真實的保證。

  「我喜歡的不是他。」

  「你有喜歡的人?」胸腔一窒,他的妒意開始不受控制的灼燙他的五臟六腑。

  「沒、沒有,我是說我以後會有喜歡的人,那個人絕對不是傅學長。」她慌忙急語,提不起勇氣告訴他自己喜歡的正是他,怕她一說出口,心裡只有未婚妻的他會跟她徹底劃清界線。

  胸中的妒火消弭,饒君羿心頭卻湧上另一股抑鬱。是啊,她終究會有喜歡的對象,一個可以全心全意愛她的人,到時他呢?含笑祝福她嗎?

  微搖頭甩去他此時不想深思的心煩問題,他緩和下起伏的心緒,低道:「丹麥派酥趁熱才好吃,你嘗嘗看。」

  苗詠歡釋懷而笑,師父要她品嚐甜點,表示他相信傅學長不是她男友了吧!

  「味道如何?」他輕問咬下一大口派酥的她,很早就發現,看絲毫不在意形象恣情大快朵頤的她吃東西,是種舒服的享受。

  她等嚥下嘴裡的食物才回答,「好吃!師父做的洋果子無論哪一種都是人間最美味。你也嘗嘗看。」

  她直覺反應的將丹麥派酥湊近他嘴邊,這才記起他喪失酸、甜味覺一事,頓時在心中喊糟。她如此不精明的要他吃甜點,豈非殘忍的勾起他的傷痛?可她若挑明自己知道他喪失部份味覺,對他不同樣是項打擊?

  正當她心思無措的繞轉,舉至他面前的手進退不得之際,就見他奇怪的將她右手中的丹麥派酥放回她左手捧拿來承接派酥碎屑的紙盒裡,再將它放至車前的置物箱上。

  「師父——」她怯聲低喊。他生氣了嗎?

  「記得,以後要我品嚐甜點的味道,只有這個方法。」將話輕擲向她,饒君羿在她面露茫然時摟過她的纖軀,俯下頭深深的吻住她。

  今天他在烘焙室試過,他依舊分辨不出酸與甜味,然而如他所料,當他勾捲住她滑嫩生澀的香舌,即刻靈敏的吮嘗出他所調味在皇家丹麥派酥裡,肉桂與楓漿胡桃的甜味。

  為何唯獨能在她小嘴裡尋回他所喪失的味覺,且沒有一次例外,他已不想再費神探究,只想像此刻這樣,恣意的汲取她口裡每一寸比任何烘焙材料都甜美百倍的誘人滋味……  

  良久,他喘息難捨的離開她的紅唇。

  「你——為什麼……」她無力的軟倚著他嬌喘心悸,連話都問不清,完全弄不明白為何他又突如其來吻得她虛軟乏力。

  「這是你開的先例不是?你要我品嚐你做的乳酪藍莓果凍慕斯蛋糕,不就是用這個方法?」饒君羿壞壞的捉弄她,愛煞她酡紅小臉的羞澀模樣。

  苗詠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那次是意外,你——」由他懷裡抬頭,她的唇瓣險些就印上他的,窘得她趕忙挪身坐好,慌忙之下無厘頭的拋話,「你做的丹麥派酥真的很好吃。」

  他直教她單純的反應逗惹出一串開懷暢笑。這丫頭怎這麼好騙,他隨便說說她也照單全收。

  他的笑聲換來她的訝然睇望,繼今天早上,這是她第二次瞧見他朗笑的俊灑模樣,經常藏鎖他眉間的愁鬱消失不見,他整個人清朗得令她也跟著開心起來。

  算了,假如一個莫名其妙的吻能讓他展顏歡笑,她就不跟他計較他又吻她了。

  「師父。」拿回裝有瑞士卷、迷迭香芒果塔與丹麥派酥的紙盒,她輕喊。

  「什麼?」正要重新開車馬路,他聞聲暫緩開車,轉頭迎望她。

  「我這個禮拜不到君歡去了。」

  濃眉頓蹙,「因為我笑你?」

  「不是,我今天才記起來下禮拜要期末考,這周我想暫停學做烘焙,把時間騰出來溫書,至少要讓全部的科目All pass。可不可以?」

  「要溫書可以,但夜裡記得穿暖點,別熬夜得太晚弄壞身子。」

  「嗯!」她嬌笑應允,心兒微顫的看著他體貼的將車子調轉方向,往她的租屋處開去,暗自在心底作下決定——暫時就這樣把對他的喜歡藏在心裡吧!或許過段日子,對她極為關心的他,會慢慢喜歡上她。

  君歡洋果子坊裡,饒柏勳與他的助手賴禹剛製作完成香草脆梅和果子。

  「唉,為什麼只有詠歡有瑞士卷和皇家丹麥派酥吃,我和饒師傅只有一人一個迷迭香芒果塔嘗?」賴禹忽然咳聲歎氣的埋怨起來。

  饒柏勳好笑的斜睞他,「你到底要抱怨幾次才甘心。」

  就在二十分鐘前,君羿突然跑來,請他十分鐘後到他烘焙室將烤箱內的巧克力戚風蛋糕取出來,說他要送詠歡想吃的甜點給她,因為時間緊迫,他沒多做瑞士卷和皇家丹麥派酥,迷迭香芒果塔倒還剩兩個,叫賴禹要吃去拿,隨即匆匆離開。

  君羿的手藝賴禹豈可能放過,他前腳才走,他後腳便去取來迷迭香芒果塔與他分嘗。賴禹對君羿這個洋果子達人老闆的烘焙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之餘,連連埋怨他沒瑞士卷跟丹麥派酥嘗。

  賴禹一臉可惜,「老闆師傅平時烘焙暢銷的蛋糕已分身乏術,很難得做其他甜點,今天做了我只分得一小杯羹,捶心肝哪!再怎麼說我可是比詠歡先進君歡的助手,老闆師傅有好料的應該要先叫我嘗才對呀。」

  「誰教你不是他徒弟。」

  「對,這就是關鍵,為什麼老闆師傅收的徒弟不是我?」

  看著助手邊端著整盤香草脆梅和果子往前場銷售廳走,邊誇張的歎嚷,饒柏勳直在他身後好笑的搖頭,很想揚聲告訴他,就算他幸運成為君羿的徒弟,恐怕也吃不到他做的瑞士卷,因為他不是苗詠歡。

  沒有錯,詠歡才是最關鍵的關鍵。

  前陣子他這個當了君羿三十多年的堂哥突然嘴饞,向君羿提及有空做塊他同樣拿手的瑞士知名鹹點焗派來解他的饞,至今仍未見他做來請他。而他那個不過當他一個多月的寶貝徒兒一口氣想吃那麼多樣甜點,他竟就在緊迫的時間裡為她烘焙,甚至親自送給她嘗。

  這不是對她獨有的偏心、差別待遇,是什麼?

  最勁爆的是,君羿稍早前提到詠歡時那眼底隱約閃現的溫柔流光,饒柏勳自信自己絕無錯看。純真善良的詠歡無意間撩動君羿的心,讓固執封印住對已逝未婚妻深情的他,決定試著再次談感情了嗎?

  雙唇勾著笑意,他,靜觀其變。

  一星期後——

  總算熬過折磨人的期末考,從今天開始放寒假的苗詠歡,急勿勿的由苗家衝向庭院,騎上她的腳踏車,她昨晚回家住,梁瑄和凱雯昨天也分別被家人電召回台中與新竹,準備迎接再十幾天即將到來的農曆新年。

  她今天起晚了,正急著趕往君歡洋果子坊……

  「哇啊!危險!讓開——」以疾速拐出自家庭院,她赫然瞥見前方有道黑影,未及看清對方長相,眼見就要撞上對方,她驚惶駭喊,手忙腳亂的閉著眼睛用力煞車——

  沒聽見預期會有的撞擊聲,也未感受到預期會有的摔跌疼痛,她落入一堵厚實的圈護屏障,聞到一股熟悉的舒爽陽剛氣息。這味道……

  「師父,呃——」仰首瞧見映入眼簾的臉龐,她雀躍心悸的喚喊猛然轉為暗叫不妙的沉吟。眼前的人正是她偷偷喜歡的師父沒錯,可是他凝眉斂臉,俊顏上明顯嵌著不容忽視的慍意,該不是在氣她吧?

  「該死的你趕著去投胎嗎?」停好教他單手牽握住的腳踏車,饒君羿雙手帶氣的鉗緊她纖腰,怏然不悅的詰問。他特地來找她,哪曉得會見她不要命的騎腳踏車飆出來,若非他反應快,動作俐落的一手攔抓住車子,一手護衛的攬抱她下來,這會她肯定跌得不輕。

  「我——」

  「如果我不是將車停放路邊,而是直接開車到你家門口,你現在可能連小命都沒了你知不知道!」低吼著,他環著她的雙臂透著只有他明瞭的惶怕,方才倘若情形真如他所說,或者她迎面撞上其他車輛,後果誰也無法預料。

  意識自己確實莽撞,苗詠歡理虧的低喃,「我不是故意的。」

  「真該把你的腳踏車拆了。」

  「不要啦!我趕著到君歡找你才騎那麼快,下次我會注意,你別拆我的車。」她揪著他的衣服為她的寶貝車子說情。

  「我沒欠你錢。」他沒好氣的暗喻她毋需趕著向他討債。

  「我想快點見到你嘛。」

  這微帶嬌膩的吐訴令他胸中的氣快瞬間全部消散。放緩聲音,他半真半假的反問:「想找我約會?」

  她紼紅雙頰,這才驚覺自己未假思索說出了想念語句。「你別亂說,這陣子我忙著準備期末考,都沒到君歡去,好不容易考完試,今天又是大晴天,我想履行帶你到淡水走走的承諾,所以趕著去找你,不是你講的那種約會。」

  其實她確實很想見他,這星期除了他偶爾打電話問她考試準備得如何,兩人並未見面,可惜怕惹來他教人難為情的調侃,她沒敢向他坦白心裡話。

  而她垂睫回答間,終於遲鈍的察覺兩人過於親近的距離,心跳加快的想挪離他的懷抱,摟著她的有力雙臂偏不受她推扳的影響,依然令她羞赧不解的環扣著她。

  「今天不行。」沉渾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落下。

  「什麼?」她困惑抬眼。他是說今天不行推開他?

  「等會我要回瑞士,沒辦法跟你到淡水去。」

  「你要回瑞士?!」太過震撼,她無暇在意兩人的親暱,兩隻小手緊緊揪住他衣襟問。她聽饒柏勳提過他家人全移民瑞士,難道他也打算定居那兒?

  「我大哥的兒子提前來這個世界報到,我媽要我回去見見小傢伙,堂哥很久不見我爸媽,這趟順道跟我回去。我就是來告訴你,我們待會就出發到機場。」

  「你和饒大哥要去多久?」她多久才能再見他?

  「預備待一星期。」他本有意帶她同行,但因思及此舉肯定讓母親胡亂猜測他們的關係,媽那過度的熱情會嚇壞她而作罷。

  「這麼久啊。」她垂眸低喃,他們已一星期未見,才碰面又要分開那麼遠。

  他將一串鑰匙放入她手心裡,「這是君歡的備份鑰匙,這休息營業的一星期你隨時可以到我的烘焙室練習蛋糕製作,若有問題就打電話給我,嗯?」

  「到時你可不能怪我吵你。」握緊鑰匙,她抬頭以輕快語氣掩飾心裡的離情依依。

  「不會。」輕撫她柔皙頰畔,他很想縱情吻她,無奈兩人就在她家庭院外,他終究壓下這股放肆渴望。

  四目凝睇,是饒君羿理智的先記起自己即將趕赴機場。

  「我要走了,堂哥說他會請他弟開車到我住處,一起送我們到機場。」再這樣與她睇望下去,他怕自己會不想走,只想這麼擁她在懷。

  「那你趕快回去,讓饒大哥他們等太久不好。」雖然極想叫他留下來,但苗詠歡知道此時並非自私任性的時候,直推他走往他的座車。

  這丫頭,就這麼希望他離開?胡亂揉亂她的髮,他不忘叮囑,「記著,腳踏車騎慢一點,要是再讓我發現你騎著它橫衝直撞,下回我一定拆了它。」

  「知道,我會騎得跟烏龜在爬一樣慢。」

  「你這丫頭,我跟你說真的,小心自己的安全知道嗎?」揪捏她鼻尖一下,再低道聲,「外頭風大,沒事趕快進屋裡。」這才駕車離去。

  直到眼際完全消失他的車影,她低歎的牽著腳踏車回自家庭院,意興闌珊的踱進廳裡。

  「詠歡?你不是去找你師父,怎麼又拐回來了?」剛結束與朋友電話閒談的陳麗瑩,微訝的詢問去而復返的女兒。

  「我師父搭稍晚的飛機回瑞士探望親人。」她回答得有些沮喪。

  猜想女兒大概半路接到饒君羿的電話,陳麗瑩輕拉她坐入自己身旁。「幹麼無精打采的?你師父回瑞士,你剛好藉機好好休息,這段日子瞧你要應付學校課業又要學烘焙,忙到報告都忘記做,還得到你師父堂妹家過夜,媽心疼哪。」

  撐起微笑,苗詠歡沒道出她寧可天天待在饒君羿身邊,也不願無法見他的好好休息,更沒老實說媽講的那晚,她其實在她師父家過夜,就睡在他床上,與他同榻而眠……

  這麼想著,她的心驀地一跳。那天她醒來時他就在她身旁,因為害羞,她一直未追問他是否真與她同床而眠,若真這樣,師父為何與她同眠?他不是個會趁機佔人便宜的人,應該會睡其他房間,莫非……他家只有一床棉被?

  「詠歡,媽跟你說話你聽見沒?」陳麗瑩搖搖陷入沉思的女兒。

  「媽說什麼?」她微整心神回話。

  「媽在問你,農曆過年盧致聲會由美國回台,爸媽想安排你們見面,好不好?」

  她臉有茫然,「誰是盧致聲?」

  「你爸幫你挑的未婚夫人選,你哥的大學學弟呀!」

  「不好!」苗詠歡如遭針扎的由椅上跳站起來,「我和爸作過約定,在我畢業前這半年不談什麼未婚夫的事,意思也就是爸媽得暫緩跟盧家或盧致聲本人提兩家有意聯親的意圖,媽忘了嗎?」

  「媽沒忘,只是純粹想讓你們兩個年輕人見面認識一下。」也許詠歡會對人家一見鍾情呢!她沒說出心底打的另一層盤算。

  「我不要!這樣的安排太曖昧,聰明點的人不難想出其中隱含的相親意味,我壓根沒這個意思,也不想讓對方會錯意,這場面我不見。」她是打從一開始便無與盧家聯煙的念頭,否則也不用與爸訂下半年期限的約定,何況她心裡已有喜歡的人,除了他,她誰也不想認識、不想見。

  「可是——」

  「請媽尊重我的決定,對不起,媽,我先回房休息了。」她轉身就往樓上臥房跑,腦中思緒紊亂翻湧。

  就在剛剛,她忽想起一個教她驚慌的問題,她不知自己畢業前能不能成為成功的蛋糕師傅,贏得婚姻自主權,但她萬般清楚,無論約定的輸與贏,她的一顆心已全遺落在她師父身上,難以收回。可是,他呢?他會喜歡她嗎?不論最後她與爸的約定勝利結果如何,他都願意要她嗎?她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問問他,能否空出心底一丁點位置給她?

  樓下,陳麗瑩直疑惑的看著女兒說完話即撇頭離開的身影,隱沒二樓迴廊。比起她和丈夫提起欲和盧家聯親,女兒今天的激動更甚當時,她是很尊重她的決定,假使她真不想與盧致聲見面,不會逼她,但詠歡反應如此激烈做啥?

  難道她已有自知之明當不成烘焙師,覺得答應和盧致聲見面,是提前向她爸認輸,硬要熬過半年才肯讓對方見她?

  唉,真不曉得女兒骨子裡的固執、逞強因子,是像自己或像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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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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