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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何舞]仇人眼裡出西施[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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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2 06:54:45 |正序瀏覽
仇人眼裡出西施 作者:何舞

囚著她的人,顧不得一切,只因為他愛得無法自拔;
陪著他的人,想不明原因,只因為她無法自拔愛他。

曇月,前朝小公主,金枝玉葉的她在國破後,
隨著奶娘開始了逃亡的日子,只是,不堪的生活,
卻因為那男人而改變,他救她免於被占去清白,
之後他說得狂妄,她這輩子,生是雷家的人,
死是雷家的鬼,這一生只能為他傳宗接代。
可她不想當這粗蠻男人的「小媳婦兒」,
為此,她天天想著逃跑,可惜人都還沒出家門,
就被雷貉給擒回,而發怒的他,索求的代價,
卻是她怎麼都不願交付給他的初夜……
雷貉以為生米煮成熟飯,他的「小媳婦兒」再也走不了時,
她卻失蹤了。當他滿腔怒火,好不容易再尋得她時,
他竟成了她口中的仇人,可就算他跟她的皇族有深仇,
她依舊是他唯一的「小媳婦兒」,
除非他肯放手,否則她別想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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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2 07:06:25
第十章

  曇月呆呆地坐在地上,前面是春娘和阿疆……他們都沒了氣息。

  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撕裂開來,泛起錐心的疼痛,痛得她摀住胸口,拚命喘著氣。

  「月兒!」

  是誰?誰在叫她。

  她微微地皺了眉,宛如刀絞的痛席捲了全身,讓她沒有一絲氣息,甚至不想再睜開眼睛……

  雷貉此人,自少年起,一言一行、一喜一怒,從來都只會讓別人感到害怕,何曾有誰能讓他知道什麼叫「怕」?

  他是鐵石心腸之人,就算是危在旦夕,亦不會懼怕分毫。

  可是現在他嘗到了。

  當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小媳婦兒,痛苦地捂著胸口,唇邊汩汩地淌出鮮紅的血,慢慢地失去知覺時,疼痛、恐懼、驚慌……這些他很久未嘗到的滋味,全部在心頭炸開!

  他從來沒有這般恐慌過!

  雲墨也被這樣的雷貉嚇住了!

  那似乎已經陷入瘋狂的男人,緊緊地抱著中了毒的小仙子,兩眸又變得通紅,雲墨心中大叫不好,生怕他控制不住要去殺人。

  就算即將失控,雷貉也知道現在要緊的,是救他的小媳婦!

  他將她抱在懷中,不停地輸送內力給她,以護住她越來越弱的心脈。

  「嗯……」看到她虛弱地睜開眼,雷貉欣喜若狂,「小月兒!」

  長睫又無力地半垂,見她似又要睡過去,他捧住她的小臉,聲音幾乎是央求了:「別睡!別睡……求你不要睡……小媳婦兒,你在生我的氣是不是?我是你的殺父仇人……等你好了,我讓你殺,你想殺多少次都可以,我絕對不還手,好嗎?好嗎?」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難受嗎?不要怕……小月兒……」他繼續不停地輸內力給她。

  「少爺,怎麼辦?」管家帶著駐守在玉陵城的瑛王派遣的軍隊,來接應他們,一邊偷眼瞄著滿臉戾氣、像走火入魔了的雷貉,一邊哆嗦著問愁眉苦臉的雲墨。

  雲墨歎了口氣,聳聳肩。

  那毒婦巫氏已經被找到了,卻因為作惡多端,不知道被誰報仇洩憤,身上被紮了十七八個血窟窿,死了!

  雲墨倒覺得巫氏就這麼死了,也算是祖宗積德,否則落到雷貉手裡,他不讓你死那就真的死也死不了。

  「小侯爺,下官到聽過一個傳言。」瑛王軍隊裡,一個姓孫的總兵突然小聲對雲墨道。

  「是什麼傳言?」

  「在離平郡三百公里,有一個叫『無人谷』的地方,那裡的谷主醫術高明,連死人都能救活。」

  「嚇,真的假的?」雲墨咋舌,「有這麼神?」

  「是,不過那谷主脾氣很古怪,只有擁有『玄黃令』的人才能入谷。」

  「這又是為什麼?」

  「好像是谷主的徒弟不小心把十二支玄黃令弄丟了,他想要重新尋齊,但一個人尋、不如天下人一起幫著尋,所以可想而知,這『玄黃令』在江湖上有多趨之若鶩了。」

  「這勞什子谷主也太狡猾了些……」

  兩人正說得起勁,突然,剛給曇月送完內力的雷貉,一言不發地將昏迷不醒的小人兒抱起,大步朝外走。

  雲墨嚇了一跳,趕緊追上去:「喂!你這是要去哪裡?」

  「無人谷。」

  他聽到了。

  玄黃令是嗎?

  這一路去無人谷,若是能順便找到拿東西自然是好,若是沒有,他亦要入谷去!

  他的小媳婦兒命懸一線,他不會讓她有絲毫差錯。



  雷貉沒料到的是,這一路,還算順利。

  他雖然沒辦法替小媳婦兒解毒,但那毒卻被他用大量的內力控制的很好,而且真碰上了好運,在一對遭人劫殺的夫妻手中,他得到了一塊玄黃令,然後,他們進了無人谷。

  無人谷的谷主蕭敖,不是什麼好人。

  跟一個不怎麼樣的人交易,是很吃虧的事情。

  但是雷貉不覺得,因為蕭敖真的能救他的小媳婦兒,所以替蕭敖做三件事,也值了。

  他帶著曇月回到了斷橫山,每一次接到蕭敖的飛鴿傳書,他就會出山做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然後帶著一身傷回來。

  一次比一次傷得重。

  第一次,他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這一次,他足足躺了四十天。

  纖細的小手替他探著額上的汗,淚水一顆顆的滑落,滴在他發燙的胳膊上。

  雷貉昏沉沉地想,小媳婦在哭呢,他有點心痛。

  快半年了,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覺得,小媳婦兒的心,還是向著自己的。

  她總是沉默寡言,像是背負著沉重的包袱,明明和以前一樣,睡在一張床上,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遠如天涯。

  他知道她內心的痛苦和糾結,他們之間是仇人,他沒指望她能很快接受這個事實。

  當年與狼群為伍的他,其實也像狼一樣,一生一世,只有一個伴侶。

  他喜歡她、認準她,從來不去管他們之間,是不是有血海深仇。

  誰說只有情人眼裡出西施?

  仇人眼裡照樣出西施,更何況,他的小媳婦兒本來就是西施。

  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男子昏沉沉地想,要趕緊好起來……趕緊……



  冬天的陽光溫暖地映照著樹屋。

  大雪將山林染白,白茫茫一片,樹枝上堆著雪,掛著晶瑩剔透的冰冷,近尺厚的積雪使山間平日裡的喧鬧安靜下來,飛鳥和獸類都不見了蹤影。

  熟睡中的小女人卻覺得很熱,整個人都像被大火爐包圍住,身子似火燒。

  白嫩纖巧的玉足,不安分地從厚實的被子裡探出來。

  男人粗糙的大掌很快抓住溜掉的秀氣小腳,小心翼翼地包在手掌中,輕輕捏著。

  手掌沿著腳踝輕撫,一路上滑,抽絲剝繭地解褪了她的褻褲,直朝那嬌柔的腿心探去!

  他有好久沒有進去過了,他想念那一處的滑嫩緊窒,想念被她緊緊包裹的美妙。

  鑽進被子,男性的唇舌,熱燙、靈活,在那兩片柔嫩中舔弄、吮吸,再效仿性器,深深地探進去……

  她嚶嚀一聲,在睡夢中不安地擺頭,敏感的肌膚淡淡地暈開了粉紅。

  每一寸都香滑可口,每一處都愛不釋手,幾近逼瘋他的理智。

  小小的穴不住地翕合、顫動,滲出點點蜜汁,他吃得更歡。

  「嗯……」她總算醒了,雙腿間的酥麻酸癢,還有男人不住抽撤的舌,讓她小臉羞得紅透。

  她沒有拒絕,卻也不迎合。

  事實上,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他們是仇人,可是也是最親密的人,她想到那些自己未曾參與到的糾葛仇恨,心裡就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或許,這樣就很好了吧……她靜靜地閉上眼睛。

  男人卻沒有繼續做下去,他坐起,把她抱到身上,赤裸的身子貼著,用厚實溫暖的被子包裹住她,這才拉著她的手,塞給她一樣東西。

  「來。」

  她疑惑地睜開眼,發現手被他握著,而她的手裡則握著一把短刀。

  一剎那,血液都快凝固了!

  「我說過,等你好了,我讓你殺,殺多少次都可以,我絕對不還手。」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黑眸裡全是認真。

  她瞠大眼,瞪著他,全身竄過寒意,握著刀柄的手直發顫。

  「來,別怕,想捅哪裡都有可以。」他說得一臉雲淡風輕,好似在問她中午想吃野鴨還是獐子肉。

  她不怕,她殺過人的,武屠子就是被她用這樣子的短刀殺死的。

  「如果要我很快就死,就往這裡刺。」他拉著她的另一隻小手,撫上心臟的部位,「如果不想我很快死,就刺這裡……」他握住冰冷的手漸漸移動。

  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精緻的小臉雪白如紙。

  他突然笑,「下不了手?不想替你爹報仇嗎?」

  她的眼中驀地盈滿淚水。

  是啊,她親生爹爹是死於他手中的,娘親也是因此瘋掉最終也死了,但是,但是她卻下不了手!

  他的父母、族人,也是死於爹爹手中,他其實和自己一樣可憐……

  她突然用力推開他,將短刀擲向床下,大哭出聲。

  他用力抱住她,一個凶狠的吻堵住她的嘴,纏吮得她的唇舌發疼。

  他的小媳婦不想殺他,他好高興!

  眸裡的顏色深得像潭,薰染著情慾,在她雪膚上留下斑斑痕跡,伸手將柔嫩細滑的纖腿兒纏在腰間,一沉身,抵了進去。

  他舒服地直歎氣,動作漸漸狂野……

  「月兒心肝兒……」

  「小媳婦兒……」

  「嗯……」她嬌吟地應著,溫柔地接納他。

  誰言狼戾心能忍,待我情深情不隱。



  一年後。

  谷雨剛過,玉陵城中街道旁,一家名為「春風樓」的酒館裡,生意十分興隆。

  店小二忙碌地端著酒菜,掌櫃張羅著生意,館內不時傳來猜拳聲、談笑聲;一個外表斯文的年輕男子三、兩杯下肚便與人攀談起來:「江兄,小弟我聽說烏皖的胡車兒和巫氏都死了,是否真有此事?」

  「咦,這不是『萬福衣鋪』的少東家,嚴公子嗎?」那姓江的不禁揚眉笑道:「胡車兒那廝死了都一年了,嚴公子怎麼才知道啊!」

  「江兄有所不知……」嚴子泰解釋道:「小弟去了許州一年,昨兒夜裡才回來,就聽說胡車兒那廝竟死了,實在是不敢相信。」

  「千真萬確的事,這事兒說來也挺荒唐。」姓江的娓娓道來:「胡車兒不曉得從哪裡得來了個美人兒,一門心思地想娶那小美人,你想那巫氏哪裡是省油的燈?在娶親當日搞政變,毒死了胡車兒,到頭來,胡車兒不僅沒娶成美嬌娘,還一命嗚呼,送了命。」

  「哼!提起巫氏,老子就想罵人,那婆娘太不是個東西!」旁邊一個鏢師模樣的人,猛地一拍桌子,罵道:「只要是胡車兒的哪個妾懷了身孕,她就拿著畫戟擊打腹部,打得胎兒流產墜地,而且那毒婦平日最愛給人下五花八門的毒,而且還是憑著心情,分配誰該服什麼毒!」

  「他娘的!巫氏那娘們還算是個人嗎?」

  「就那惡婆娘,手下不知多少條冤魂,惡有惡報,就算死了都活該!」

  「沒錯,實在是罪有應得!」

  眾人一陣七嘴八舌,間或又聽人笑問:「喂!我說老李,胡車兒娶親那日,據說設宴款待四方賓客,你這嗜酒如命的傢伙,怎麼沒去跟胡車兒討杯喜酒吃呢?」

  「咳!」有人乾咳一聲,答道:「胡車兒哪是什麼好東西?當面給杯酒喝,回頭就要老子的命,老子才不去觸那霉頭呢!看,老子沒去,他倒成了短命鬼了!」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唯獨嚴子泰還在浮想聯翩,歎道:「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竟讓胡車兒連巫氏都敢休掉?」

  姓江的就笑:「哎呀,這美人兒也不是誰都能得的,得命硬,還得有本事。」

  嚴子泰奇道:「此話怎麼講?」

  「俗話說:『紅顏不是禍水,就是薄命;不是剋夫,就是被人垂涎』;你想呀,如果這丈夫命不硬,不就被剋死了嗎?如果沒本事,這美人兒老婆,不就被旁人搶去了嗎?」

  嚴子泰聽了直笑,「江兄這話倒有幾分道理,小弟敬江兄一杯。」

  「來來來,喝!」

  一時間,酒館內傳來杯盞碰撞的聲音,很是熱鬧,誰也沒注意靠近臨街的位置上,不知從何時起,坐著一男一女。

  身著藏藍色粗布衣衫的男子,身材高大健壯、虎背猿腰、胳臂粗壯,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野性粗獷的彪悍氣質,面前方桌上,攏著幾碟小菜、一壺酒,旁邊還攬著個用黑布簡單包裹著,瞧不出是刀還是劍的兵器。

  安安靜靜地端坐在他旁邊的女子體態纖細,面上覆著的白紗柔然如無物,掩去了大半張玉顏,教人看不清容貌和年紀。

  一身素色的月白衣衫,濃密的烏髮如瀑,挽著簡單的髻,沒有任何珍寶首飾,只在左鬢髮間,簪了朵形狀似小喇叭一般的粉色花兒,十分妍麗。

  這二人似乎對閒聊並不感興趣,男子喝著自己的酒,那女子始終微微垂首,一雙雪白玉手握著酒壺,一見他手中的杯子空了,便溫柔地替他斟上。

  嚴子泰恰巧與這兩人鄰桌,回頭一眼瞧見,便隨口熱絡地寒暄道:「這位兄弟,眼生得很,想必不是玉陵本地人吧?」

  男子聞言,抬眼瞅了他一眼。

  就是那無情且冷倏的一眼,便讓嚴子泰萬般後悔,不該主動招惹眼前的陌生男子,正欲閉了嘴、悄悄退縮,誰知對方卻開口了。

  男子言簡意賅答道:「不是。」

  「哦!」嚴子泰像是被下了到符咒,驀然定下躲閃的意圖,他年紀雖輕,可好歹也是再生意場上打滾的人,也算見多識廣,心想,這男子絕非一般的販夫走卒,當下越發小心地陪笑到:「不知兄弟從哪裡來?」

  「漠北。」

  「到玉陵城來,是探親訪友還是做買賣呢?」

  「看看。」

  「哦……」嚴子泰點點頭,忍不住瞧了瞧他身邊的女子,微微怔仲,又看了一眼。

  他雖稱不上走遍了大江南北,卻也瞧過不少南北各地的佳麗美人,肥環燕瘦、風情各異,卻從來沒看過這樣特別的女子。

  一身裝束樸素如尋常村婦,身上沒有一件值錢的珠寶,甚至連容貌也不曾完全得見,然而只要瞧上一眼,其身上流露出的一份罕見的嬌柔出塵,就足以吸引全部視線。

  那女子似乎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抬首,飛快地瞧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嚴子泰卻已是呆住!

  那雙露在白紗外的眼眸,黑白分明,漆黑如夜、純白如雪、眼眸流盼、美妙難言。

  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冒出「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這句詩來。

  他怔怔地盯著人家,半晌才察覺到男子銳利的視線掃過來,立即心有慼慼焉地收回視線,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男子一揚眉,似乎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我媳婦兒。」

  原來這女子已嫁做他人婦了……

  嚴子泰心下一陣低落,看著這對夫妻,一個煞似惡狼;一個柔若綿羊,只覺實在是委屈了這女子。

  心裡雖這樣想,表面卻是萬萬不敢說出半個字來的,就在他覺得與對方的談話,到了窮途末路之際,酒館樓上突然響起一陣哭叫聲。

  一個賣花小姑娘挽著竹籃子,嗚嗚地邊哭邊奔下樓來,後頭追著個油頭粉面的浪蕩公子哥兒,手裡搖著把摺扇,一臉輕佻地大聲道:「跑什麼跑呀?被少爺我看上是你的福氣,不就摸了把臉嘛!至於哭天喊地的嗎?」

  公子哥兒身後還跟著兩個家僕,一個拎著鳥籠,一個抱著食盒,只聽一個說:「少爺,我知道她是哪家閨女,咱們上她家堵著去!」另一個說:「少爺,您忘了劉公子今兒約您去『如意樓』喝花酒,千萬別遲了才是。」

  「哼!姓劉的想跟我爭小桃紅,當我不知道……不管了,本少爺先去把那賣花的丫頭弄到手再說!」

  樓下客人對那一主二僕投以鄙視的目光,紛紛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錢家那不成器的小兒子,錢途。」

  「狗改不了吃屎,又出來調戲良家婦女……」

  「就是,上次被瑛王手下的孫總兵修理了一頓,這才幾天?又好了傷疤忘了疼。」

  「瞧著吧,錢家的家產遲早被這不肖子敗光……」

  「還有那兩個為虎作倀的狗奴才,早晚遭報!」

  那錢家公子錢途耳尖得很,早就聽到樓下竊竊私語,板著臉,哼了聲,一心要去追那賣花姑娘,兩個小奴才也裝聾作啞地跟著主子朝外走。

  三人剛下樓梯,錢途的腳步卻陡然一停,像是貪婪的蜜蜂嗅到了極品花蜜,視線瞬間黏上角落裡的一道素色纖影。

  哎呀!他眼睛一亮,那蒙著面紗的小女子,體態嬌小,肩若削成,腰身不盈一握……就是瞧不見長什麼模樣兒,玲瓏有致的身子,也遠遠比那賣花丫頭勾人得多了!

  他越看,眼神就越發淫猥,兩顆色迷迷的眼珠子,幾乎要盯在那女子身上。

  「少爺?」小奴才最知主子的心,嘻嘻笑道:「這小娘們兒看上去不錯,就是不知道長得如何……」

  錢家公子色膽包天,來到女子身後,手剛要搭到那薄肩上,就聽「啊」的一聲尖叫,錢家公子的手腕竟然生生地插進了一雙筷子,當場血流如湧!

  兩個小奴才見狀,抄起旁邊的椅子,就往那女子身邊的男子身上砸。

  嚴子泰只覺得眼睛一花,來不及看那男子究竟使的何招,只聽兩聲慘叫,兩個小奴才如皮球一般,一前一後被踢出酒館,倒在大街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錢家公子嚇得魂飛魄散,腳下一軟,癱倒在地上。

  嚴子泰雖覺得這惡霸活該,但這般殘忍手段,他也有些看不下去。

  忽然,「別……」一雙嫩白小手扯上男子的衣袖,聲音簌簌軟軟,說不出的好聽。

  男子低頭看了一眼,當望見那雙盈盈水眸瞅著自己時,有些發紅的眸子,瞬間柔和了幾分。

  面紗下傳來細細的聲音,懇求著他:「別殺人……好不好?」

  男子眼神沉了沉,可以想像那張紅潤的櫻唇正輕輕蠕動,他知道,那張唇兒有多甜、有多勾人,也只有他能品嚐,旁人不得窺伺半分!

  她是他的!

  此時暮色四合,天邊的浮雲已漸暗。

  男子一手拎起黑布包裹的兵器,一手牽著女子,大步出了酒館。

  酒館外拴著一匹高頭大馬,紅火的鬢毛,噴噴鼻子,悠閒地甩著長長地尾巴,一看就是難得的良駒。

  男子抱起女子飛身上馬,將女子緊護在懷中。

  不知為何,嚴子泰也跟出酒館,正好緩緩一陣清風拂面,掀起女子臉上的面紗一角,柔然若垂絲,像是翩然飛舞的蝶翼,一不小心讓他看到了她的面容。

  他如遭雷擊,癡了般盯著那張宛如仙子的玉顏,移不開視線。

  男子猛地一扯韁繩,馬兒長嘶一聲,高高地揚起前蹄,歡快地向前奔了去。

  嚴子泰目送那奔馳而去的馬兒,以及馬背上的那對男女,心間幾分悵然,幾分疑惑。

  這玉陵城雖說只是個邊陲小鎮,卻從來不乏藏龍臥虎之輩,那外表殘酷不羈的男人,帶著一股濃重的殺氣,重得幾乎輕易就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然而骨子裡卻散發出一種囂張如王者的氣魄。

  還有……還有那女子,那般美、那般美……

  一向自命不凡的嚴家少東,突然想不出任何形容那女子的詞彙,只覺得她似遙不可及的天邊月,又似最名貴的人間富貴花。

  他們,究竟是何人?

  這個問題嘛,呵,你知我知,他不知……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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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2 07:05:44
第九章

  如斷翅之蝶,她墜入一個熟悉的、充滿野性氣息的懷抱中。

  是他來了!

  緊緊地閉上眼睛,曇月滿心的傷慟和悲苦,淚水無聲無息地順著粉頰落下。

  她多想睜開眼睛看看他、多想靠在他肩頭大哭一場、多想問他有沒有想念她……

  但,他們是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啊!她甚至應該要找他報殺父之仇!

  「小媳婦,我來了,看看我好不好?是怪我來遲了嗎?嗯?」大掌捧住她的頰,炙熱的眼緊鎖住她。

  他的話使曇月越發淚流滿面,掙扎著,一雙淚眼四下找著,始終躲閃男人,最後望向秋娘,淒楚地低喊一聲:「奶娘……」

  是她連累了奶娘,可是,奶娘,請不要這樣冷漠地看她,請不要……

  這時,胡車兒正朝著那陌生的年輕男子大聲斥責:「喂!你是何人?闖到我烏皖來有何目的。」

  這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使身為新郎的胡車很有危機感。

  其實小美人的身世他略有所聞,就連武屠子是死於她手這件事,也被他暗中示意旁人,謠傳成武屠子不知道被什麼活活嚇死了……

  種種隱瞞,就是為了娶這小美人,此時,見佳人在別的男人懷裡,不禁生氣地大聲斥責:「還不快快放開本族長的夫人!」

  「你的夫人?」男人緩緩轉過頭,場上眾人才看清他的相貌。

  他相貌英俊,稜角分明的臉頰猶如刀削,膚色黝黑、五官冷峻,眉宇間隱隱浮動著戾氣,就連右眼角那道醒目的刀疤,也耀眼囂張得如同沾滿了鮮血的勳章……

  一時之間,眾人心中頓生寒意,好重的殺氣!

  只見那隻狼一般的眼,盯著胡車兒,說:「明明是我的女人,怎麼是你的夫人?」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令胡車兒心裡倒抽一口涼氣,耳邊突然聽到巫氏道:「族長,這女子是前朝皇族,留在我族中,若被朝廷得知,發兵攻打我烏皖,那就糟了;依我看,萬萬留不得。」

  「這……」胡車兒還在猶豫不決,忽覺得腹痛不止,心中驚覺得不妙。

  「你、你……」他抬手,顫抖著指向巫氏,一口黑血猛地噴出,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啊!族長……」

  「不好,族長中毒了!」

  「快去請法師來!」

  氈帳內突然亂成一團,巫氏不疾不徐,紅唇一揚,露出冷笑,一揚手,示意身後心腹道:「不得放人出帳,速將那女子擒住!」

  「是!」

  待在一旁看熱鬧的雲墨這下可是看明白了,原來這婦道人家是想要造反啊!

  雷貉冷冷地掃了眼正舉著刀劍圍過來的烏皖侍衛,理也懶得理,只想去抱不停躲著自己的小媳婦兒,「乖乖的,小媳婦兒,我們回家了。」

  「放肆!」巫氏哪知天高地厚,當下柳眉倒豎,「你當我烏皖族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來人!快將此二人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雷貉顯然被惹火了,他蹙起眉頭,站起身,狠戾的眸光盯住巫氏,聲音凜冽如冰,吐出四字:「廢話真多!」

  話還未完,下一秒,他已身形一轉,來到巫氏身後,在場無數雙眼睛,卻沒有一人能察覺他的意圖,只是驚駭於他的動作,快得教人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只聽巫氏慘叫一聲:「我的嘴……啊!」接著『砰』地被無情地扔出了氈帳,暈死過去。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雷貉手中的寶劍已脫鞘,指向一干侍衛,「想死的,就過來!」

  一人一劍,使得滿座皆驚,氈帳內想起陣陣細不可聞的驚歎。

  那寶劍,寒氣刺骨,刃如霜雪,劍身卻紅光一片,竟然比那氈帳中的夜明珠,還要光彩奪目幾分,更奇特的是,男子的一雙瞳孔,居然也透出同樣妖異的火紅。

  「哎呀!那劍好生奇怪……」

  「快瞧,那人的眼睛!」

  「我的天,該不會是妖怪吧?」

  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如潮水般響徹氈帳,最後,終於有人認了出來,尖聲叫道:「是……是破山劍!」

  傳說,絕世寶劍「破山」削鐵如泥、吹毛斷髮,寒氣刺骨,劍身卻紅光逼人,因此才有了「采玉應求破山劍,探珠乃遣水精奴」的說法。

  眼前這把,正是天下聞名的寶劍「破山」?

  眾人都睜大了眼睛,不肯放過見識名器的機會,可一旦聯想到這天底下,只有一人能使破山出鞘時,臉色皆變。

  那人就是殺人如麻的「漠北狼王」。

  在場眾人倒抽一口冷氣,烏皖的侍衛們朝後退縮。

  血紅的眸子環視一周,那猶如魔煞的男子緩緩道:「不想死的,趕緊滾。」

  滿氈帳的賓客齊「嗖嗖」地打了個寒噤,一哄而作鳥獸散,你推我撞、連爬帶滾地吵殿外跑去,唯恐遲了一步,被那殺人魔頭給宰了。

  在這大漠裡,就連三歲小兒都知道,「狼王現身,寸草不留;破山出鞘,人頭不保」。

  十二字箴言,足以描述他的嗜殺與殘酷,加上身後總跟著群狼的驚奇場面,足以讓人講上幾天幾夜。



  偌大的氈帳內,剩下不過數人。

  雲墨提議:「這人都走了,就把那劍收起來吧,看著怪懾人的!」

  雷貉沒理他,朝曇月走去,曇月卻直往後縮,秋娘看向兩人,忽地恍然大悟,竟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又是一段孽緣啊!」

  「奶娘……」曇月低叫一聲,知她明白,越發痛苦不堪。

  誰知秋娘幽幽地看著她,語中吐出令她難以置信的話語:「我不是你奶娘。」

  「奶娘……對不起……」她以為奶娘恨她與殺父仇人這般牽扯不清,越發哭得傷心。

  「我真的不是你的奶娘,我是春娘,是秋娘的雙生姐姐。」

  曇月難以置信地愣住,就連不知為什麼靠在柱邊、縮成一團的阿疆,也猛地回過了頭。

  只聽她緩緩道:「我和秋娘自幼是薊王府的雙生奴婢,薊王自小到大,手握重兵、精於權術,什麼壞事、惡事沒幹過?家中什麼樣的美人兒沒有?又何曾對哪個女人真正上過心?哈哈……誰知尊貴如薊王,那樣的人中龍鳳,偏偏愛上了一個卑賤的歌女!」

  「別說外人不恥,就是薊王也不願相信,又捨不得殺,一念之差,那歌女便教當今皇帝給撞見了,進了宮,做了妃子……」

  「孽緣啊孽緣!」春娘哈哈笑道:「那叫明鸞的女子,就是你娘,也是當日皇帝心尖上最愛的鸞妃娘娘,這兩男爭一女能有什麼好下場?再說,聖媛皇后善妒,娘家勢力滔天,又怎會放過一介小小歌女?」

  曇月失神地聽著,就連已被雷貉抱入懷中都未反抗,怔怔地,像是在聽一個傳奇的故事。

  「薊王被兄長奪走了愛人,悔之晚矣,始終戀著你娘,常潛進宮去找你娘,一來二去就有了你,他怕你們母女在宮裡吃虧,便將我妹妹秋娘送到『合鳴宮』,做了你的乳母……」

  「小丫頭,小公主,我那傻妹子倒是一心一意的疼愛你,連自己的兒子也能扔下,進宮去守著你,當日,也是她從你親娘手中,將你搶下來,不然你這條小命早就不保了……」

  「聽說你娘得瘋病死了,你爹竟然連那造反的心都淡了,『漠北狼王』……」春娘看向抱著曇月的、那傳說中的殺人魔頭,此時眼中卻彷彿只有懷中人兒,哪裡還有半分殺氣?便搖頭直笑,「你這男人確實是個狠角色,不過十來歲就知道要仇家死,沒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一日、一日的折磨仇家,這才能解恨!哈哈,他一日只給你爹一刀,想慢慢地折磨他至死……但若是你爹有心活著,便能自救,誰知,忽然聽聞你娘的死訊,就一心求死,任自己的血流乾,哈哈,明明是個沒有心的男人,怎麼會這麼癡!」

  原來爹爹和娘親是相互愛著的,所以才千般怨、萬般癡,無法掙脫……曇月又恨又傷心地閉眼,輕輕問一句:「我奶娘……她是怎麼死的?」

  「她嗎?」春娘歎道:「早在驪京破城那一日,就因為護著你,吸了過多濃煙,窒息死了,我本想不管你,任你自生自滅……」

  她正說著,只覺得一道凌厲視線掃過來,顯是那「漠北狼王」不滿自己當日想將這小丫頭丟下,不禁哼了兩聲,繼續道:「忽然轉過一個念頭,才將你帶出驪京。」

  「薊王這輩子,活得肆意妄為、大權獨攬,手握重兵幾十年,比他那溫吞軟弱的皇兄要強得多,終有一日是要做帝王的,不曾想,卻栽在一個女人手裡!我無意中從瀕死的袁先生口中得知,薊王竟有一處極隱秘的巨大寶藏,連皇帝都不曾得知,是為日後起兵成事而準備的,袁先生死後,知那寶藏所在的,就只有薊王一人,他愛你娘如命,自然是不會瞞她,你又是他的寶貝女兒,我就不信他二人不會留些線索在你身上,我只要留著你,終有一日可以找到那些寶藏!可是,我直到今時今日才想明白,薊王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你娘和你若是知道那些寶藏所在,怎能平安度日?居心叵測之人,這天下可不僅我一個……」

  原來如此。

  曇月心頭雪亮,春娘救她,僅因兩個字,寶藏,往日種種的不解皆已明瞭,心中,卻是無比難受。

  阿疆的聲音微弱地從另一邊傳來:「那……我應是叫你一聲姨娘……是嗎?」

  「是。」春娘卻是為這一聲紅了眼睛,「我們費家兩姐妹,秋娘重情,我春娘重財,秋娘說鸞妃待自己有如親姐妹,一定要報答這份情誼,誰知最後為了情,連性命都……」她還未說完,胸口便腥膩上湧,口中一片腥甜。

  「奶娘!」曇月驚叫一聲,從雷貉懷中掙脫,驚駭地看著春娘口中不停湧出的鮮血。

  雷貉和雲墨相視一眼,便知春娘亦是中了毒,阿疆則已經靜靜地沒了氣息。

  「巫氏那毒婦……真該死……」春娘咒罵道:「定是在我和阿疆喝的……茶湯裡……下了毒……」

  「奶娘……奶娘……你不會有事的……」曇月嗚嗚地哭,小手不停地擦拭著她嘴邊的血跡。

  雷貉則出手點住春娘幾處穴位,止住她繼續吐血,雲墨則朝氈帳外奔去,找那位被丟出去的巫氏,可惜人已經不見。

  「傻瓜,我說過,我不是你的奶娘……」春娘淒然一笑,「不過我告訴你一件事……也算是……對得起你……」

  「嗚……奶娘,你別說話……」

  「這男人,是你的,殺父仇人……」這句話令曇月整顆心都碎了,又聽春娘道:「可是……你去問他……為何要殺你父親……」

  她哭著搖頭。

  「你父親為了那些寶藏,一夜之間,用十萬大軍,踏平了他的家,殺了他所有的親人,整個珞族都被滅掉了……」春娘恍然一笑:「你說……他該不該殺你爹……」

  那些寶藏,其實是「珞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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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2 07:05:29
第八章

  大漠裡有金沙、黃土、丘陵;也有水鄉、綠稻、林翠和花紅。

  在吃了好多天的沙子後,雲墨坐在老牛車上,正心花怒放地往那有著「塞上江南」美譽的古城趕。

  玉陵,就快到了!

  那座襟山帶水的城中,綠樹成蔭,茶樓飯館、酒肆如林,商舖一家挨著一家,街上行人如織,並不比中原的繁華之所差多少。

  美酒、佳餚、烤羊腿,小爺我來了!

  雲墨張著嘴哈哈大笑,一陣風刮過,又吃了滿口的沙子,一低頭,「呸呸呸」地吐口水。

  這次千辛萬苦地到大漠來,一是要以自己的身家財產,到斷橫山找到雷貉,請他出山去麓城,救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二嘛,就是在玉陵城中,瑛王的府邸住上幾天,吃飽喝足,再順手牽羊些古玩珍寶後走人。

  不過沒想到的是,雷貉那廝太沒良心,一點也不念舊,竟然一口拒絕幫他到麓城救人,氣的他七竅生煙,又忌憚打起來自己絕對會吃虧,能屈能伸地將差點衝出口的怒罵嚥回肚子。

  哼哼!雲墨又忿忿地吐了口口水,他這人,一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雷貉那廝敢做初一,他就做十五!

  例如,帶走他屋裡的那小仙子、帶走他媳婦,氣死他,誰教他不跟自己合作!

  很聰明地又住了一天,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那鍋燉的美味無比的鹿肉湯裡,扔了點料。

  美食或美色當前,總是會令人卸下心防,尤其是在某人眼中,這美食、美色兩者皆為自己所有,越發食指大動,眉眼愉悅,一邊吃鹿肉,一邊用極淫蕩的眼神,盯著自己羞答答的小媳婦兒,一臉發春的樣子。

  於是,一頓風捲殘雲,大快朵頤之後,四人中武功最厲害的那一個人,勇敢地倒下了!

  另外三個,捧著碗,坐著。

  管家的手一抖,碗成功地被抖掉了,一臉的傻愣,不明狀況。

  他揚眉,朝那臉色雖變,碗卻仍好端端地捧在手裡的小仙子,咧嘴一笑,「小嫂子,這山裡雖好,住久了也會悶,不如跟小弟去京城逛逛如何?」

  小仙子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先是問他給雷貉下了什麼藥,他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擱到桌子上,很誠懇地向她保證,只是普通的蒙汗藥,才見小仙子點了點頭,平靜地站起來,收拾好滿桌狼藉,又請他與管家將昏睡的男人抬到床榻上,竟然還跟他們道了聲謝。

  他看她輕手輕腳地幫不省人事的男人蓋好被子,又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似戀戀不捨,又似傷心,末了,終是轉過身,輕輕地說了一句:「走吧。」

  哦喲!他差點喝起彩來,瞧人家這種冷靜氣質,不愧是姓雷那傢伙的女人!

  因為生怕被醒來後的雷貉追上,他們快馬加鞭地趕路,恐懼成了動力,他們很快就到了,將斷橫山脈那十幾座山峰,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第三天,在離巴丘鎮不遠的一個破爛客棧裡,當雲墨將同樣攙著蒙汗藥的飯菜吃到肚裡後,當他「咚」地倒下前,心裡仍然冒出同樣的念頭,真不愧是姓雷那傢伙的女人!

  小仙子蒙暈了他和管家,駕走了馬車,還好把他那兩箱子身家財產留下了。

  於是,他和管家買了頭老牛,拉著破車,慢騰騰地朝玉陵前進。

  皇天不負有心人啊,玉陵城就在眼前了!看著遠處那高大的城池,雲墨一時悲喜交加。

  喜的是,他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悲的是,他的苦日子就要來了。

  有那麼一刻,他痛恨命運的捉弄,更恨自己的視力太好,為什麼遠遠就看到那擋在路中間、滿身殺氣的男子?

  「管家!」他猛地扯過正靠在牛車上打盹的管家。

  「啊,少爺!怎麼了?」管家嚇了一跳。

  「你記住,等下有個仇家會找少爺我的麻煩,你一定要視死如歸地擋在前面!」

  「不行啊,少爺!小的家中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三個娃,小人死了不打緊,他們可怎麼辦啊?」

  「別怕,我的仇家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他是很有同情心的,你只要將剛才的話說與他聽,他自然會放過你。」

  「真的?」

  「當然!你若是替少爺我化解了這一劫,回驪京必有重謝。」雲墨以金錢誘之。

  「真的嗎?」管家兩眼放光。

  「擋不擋?」

  「擋!不知少爺的仇家幾時會來?小的好先做準備。」

  「不用準備了,喏!」雲墨好心地指給他看。

  管家滿臉歡喜地瞅上一眼,臉色赫然猛變。

  哎呀!原來少爺的仇家是那位被蒙昏了的雷爺……

  他一個京城人,再沒見識,可打到這沙漠裡來,就聽到「漠北狼王」的一些事跡,同情心?少爺你在講笑話吧!

  老牛呀!你千萬慢點而走……慢點而走……哇……

  站在黃沙大道中間的高大男子,年輕的臉上,五官冷峻、劍眉銳利、鼻樑高削,天然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右眼角那一道明顯的傷疤,增加了他的野性,利眸中流露出的狂鷙眼神,更是狠劣得令人不敢直視。

  打算進玉陵城的百姓們,離那年輕男子遠遠的,紛紛繞道而行。

  男子盯著那堪稱「龜速」的老牛車,深邃的眸中閃過一道逼人的火光。

  該死的雲墨,竟然敢陰他!雷貉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雲墨會對自己耍陰招,不僅下蒙汗藥,還帶走了他的小媳婦!

  他心急如焚地追了七天,總算在這裡發現了雲墨的蹤跡,可是,他的小月兒呢?

  雷貉對牛車上那對主僕怒目而視,下顎緊繃得不能再緊蹦,粗壯如鐵的手臂上,因雙拳緊握而青筋畢暴,怒吼一聲:「我媳婦呢?」

  「息怒、息怒!請聽小弟慢慢道來……」雲墨已經忙不迭地跳下車,嚥了嚥口水。

  「少廢話!她人呢?」

  「小嫂子……小嫂子她不見了……」硬著頭皮,雲墨據實相告,不料管家剛從牛車上爬下來,幾聲暴喝就使他軟了腳,還沒等臉色大變的雷貉發飆,已經「噗通」一聲,迅速跪倒在地。

  一邊的雲墨欣慰地點了點頭,何謂忠僕?便是為主子兩肋插刀之人啊!

  管家已扯著嗓子哀嚎起來:「雷爺啊……請饒了我家少爺吧…!我家少爺上有八十歲的爺爺,下有……下有滿府的生意要料理,他死了不打緊,他們可怎麼辦啊!」

  我靠,雲墨黑了黑俊臉,原來不是忠僕,是賣主求榮啊!

  「不見了?很好。」雷貉冷冷地笑,轉身掉頭就走。

  咦?不砍他?不罵他?姓雷的氣糊塗了嗎?

  雲墨傻了眼,管家鬆了氣。

  「雷貉……」雲墨想不明白,不死心地在後面大叫:「你上哪兒去啊?」

  雷貉頭也不回地甩出兩個字:「麓城。」

  「哦!」雲墨奇道:「你去麓城幹什麼?」先前黃金萬兩都不為所動,如今怎麼又變卦了呢?

  「殺裴守元!」雷貉乖戾地獰笑,你不是千里迢迢來叫我去救你的老丈人嗎?那我就馬上去殺了他,教你雞飛蛋打,一場空。

  什麼?雲墨再也笑不出來了。



  可想而知,雲墨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絕不會讓雷貉去麓城殺自己的老丈人,只得用自己這雙螳臂去當車;直到昨日,他們無意間聽到一個消息,那翻臉不認人的男人,才改變初衷,先不殺他命懸一線的老丈人了。

  今兒是六月初六,也是烏皖族組長,胡車兒娶親的大喜日子。

  烏皖族中,歷來為夜間迎娶,因此天色雖已近黃昏,部落裡裡外外卻越來越熱鬧,處處張燈結綵,透露出喜氣洋洋的氣息。

  眾多氈帳中間最大的那個氈帳,足足可容納百餘人,帳前燃燒著熊熊篝火,歡快的鼓樂不斷,空中瀰漫著各種各樣燒烤野味的香氣、美酒的香氣和女人們的脂粉香,族中的男女老幼皆圍坐成一個大大的圓圈,自得其樂地隨著鼓點韻律,歡歌熱舞、飲酒作樂。

  道賀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進入巨大的氈帳中,一眼便能望見帳裡一片喜慶的艷紅,頂部上方懸掛著一顆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照亮了氈帳內的每一個角落。

  長案上擺滿了精心烹製的佳餚,身著烏皖服飾的女僕,端著美酒穿梭其間,席上已坐滿了賓客,甚至還有些服飾奇怪、長相奇特的異國人。

  滿耳的鑼鼓喧天,滿眼的祥和之氣,依然掩蓋不住賓客之間的竊竊私語。

  「說真的,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族長將夫人休掉,就是為了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嗯,我聽說族長夫人巫氏血統高貴,不知那低賤的女子,究竟是使了什麼狐媚手腕,竟然能使族長決心連髮妻都不要了。」

  「瞧著吧!那巫氏可不是好惹的,她在烏皖的勢力不小,搞不好今晚上有熱鬧瞧了。」

  「說的不錯,其實關於這新夫人還有更離譜的說法呢!」

  「什麼說法?」

  「有傳聞說她是原先被巴丘那個武屠子娶的……」

  「啊!竟然有這種事?」

  「是呀,誰知道武屠子老婆沒娶成,反而死了……」

  「難不成這新夫人剋夫?」

  「誰知道哦。」

  雲墨心驚膽戰地聽著,偷眼瞧著那被身邊男人緊緊握在手中的白玉酒杯,脊背竄上陣陣寒意。

  沒想到啊沒想到,殘忍無情、殺人如麻的「北漠狼王」也是個癡情人!

  若是這胡車兒要娶的真是小嫂子,若是她有個好歹,自己和老丈人的命運,就會像這脆弱的酒杯一樣,隨時完蛋!

  天色漸暗,陣陣歡笑和鼓樂聲,藉著風兒隱隱傳到了另一座氈帳內。

  帳內火燭通亮,七、八名烏皖女僕正進進出出地忙碌著,為一名妙齡女子梳妝打扮。

  女子悶聲不響地端坐在銅鏡前,任之擺佈,忽有一女僕從外端來一盞茶湯,說是族長親自命人送來,看著女子無奈地飲下,才滿意離去。

  抬起頭,只見鏡中佳人明眸皓齒,眉心一朵曇花胎記,襯得肌膚細嫩如玉,正是半月前被雲墨從斷橫山帶走的曇月!

  女僕們已伺候她沐浴,用熏香熏過她的身體和秀髮,才幫她穿上華麗的吉服,打扮妥當後,侍女們見了,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驚歎,悄悄以烏皖語議論起來。

  「這新夫人可真美,難怪族長喜歡。」

  「是呢,瞧這新夫人額上的曇花胎記,族裡的那些長老們,都偷偷罵她是花妖轉生的呢!」

  「所以族長才會為了她將族長夫人休了呀!」

  「這新夫人的性子溫柔安靜,應該不是狠心腸的人,咱們總算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聽說這新夫人是被族長強搶來的,說起來,命運也挺坎坷的……」

  侍女們一陣靜默,齊齊望向女子的眼光,充滿了哀憐和同情。

  誰會心甘情願地嫁給足以當自己父親的男人呢?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一族之長。

  曇月聽不懂烏皖話,只是愁雲滿面地望著銅鏡中的麗顏,美眸中,漸漸流露出擔憂、不甘、痛苦,以及屈辱的眸光……

  半月前,她本就打算找機會離開斷橫山回巴丘找奶娘,因為她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一些事:薊王真是她的生父嗎?他確是死於雷貉之手嗎?

  那雲少爺歪打正著,助了她一臂之力,好不容易回到巴丘,卻不想就被一群烏皖人逮了個正著。

  原來那烏皖族的族長胡車兒,是個好色之徒,與先前的武屠子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某一日,津津有味地聽人講說武屠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典故。

  若是旁人,定會覺得這一出故事是個悲劇,可換了胡車兒,一聽故事裡有個絕世美人兒,那悲劇也能活生生演變成喜劇。

  當下生了要將美人兒弄到手的心思,現將秋娘和阿疆抓住,再派人暗中守在巴丘,等著小美人兒自投羅網。

  不料還真讓胡車兒等到了,曇月很快被帶到他面前。

  胡車兒打從娘胎裡出來,就沒見過這等美人,當即樂不可支,色膽包天地休了狠毒的巫氏,要娶她為妻。

  她可以拼得一死,可是怎能連累了無辜的奶娘?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就是她的命運。

  心中發出不可辨聞的一聲低歎,她不知這命運,還要以怎樣的方式來捉弄自己?

  殿外,歡樂的笑語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地隱隱傳來,驚得一隻怪鳥,自氈帳頂上「嗖」地掠過,烏黑的羽,撲稜稜,叫聲如鴉。

  似凶兆。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惜這句話用在胡車兒身上,怎麼看都糟蹋了。

  身為烏皖族的族長,胡車兒已年近五旬,身型肥胖不說,面相又生得醜陋,雖套著迎娶的紅袍,頭戴綴著紅寶石的皮帽,腰間也掛著鑲滿了各色寶石的短刀,但看上去已生出幾分滑稽的喜感來。

  賓客們一見胡車兒從氈帳外喜氣洋洋地進來,紛紛起身到賀:「恭喜族長、賀喜族長!」

  「願真主保佑族長與夫人幸福。」

  「哈哈!」胡車兒被恭維得喜不自勝,滿臉橫肉直抖地放聲大笑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人人都有賞!」

  「多謝族長!」氈帳內又響起一片道謝聲,還有人高聲喊道:「族長,聽說新夫人美若天仙,也讓咱們見見吧,別總藏著啊!」

  這話引來一陣附和聲,在場的每個人,都好奇那來路不明的女子,究竟長了什麼樣的三頭六臂,居然能把胡車兒迷得神魂顛倒,甚至連巫氏都休了。

  胡車兒得意洋洋,吩咐底下心腹:「快去,把新夫人請來。」

  「是!」

  不一會兒,就見四名身強力壯的烏皖女僕,抬著一個精緻的步輿來到帳前。

  女僕撩開垂掛在輿前端的寶石珠串,隱隱可見裡頭端坐著一名女子。

  長及腰身的如瀑黑髮高高挽起,戴著只有貴族才能佩戴的珠冠,榴紅的束腰長裙,越發使不盈一握的腰肢顯得纖細如柳,寬大的袖邊和長長的裙擺處,都綴上了雪白的狐狸毛,輕如雲浮,華貴艷麗,隨著走動,若隱若現地露出裙下一雙紅艷艷的鳳嘴鞋來。

  待她進帳,便可見一張極精緻的小臉。

  肌膚白皙得有如上好的羊脂一般,秀眉若遠山、雙瞳如翦水,櫻唇桃腮、嬌柔腰柳,果真是天下絕色!

  最為奇妙的是額心天生一朵曇花胎記,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加上櫻唇被抹了薄薄的紅胭脂,越發顯得明艷動人,不可方物,縱使是再挑剔的人,也難以挑出半點兒瑕疵。

  帳內一片寂靜,人們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發出惋惜聲,如此美人,竟被胡車兒那粗陋莽夫得了去,真正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臉皮厚似肚皮的胡車兒卻自鳴得意,春風滿面地從鋪著獸皮的座位起身,親自去迎接。

  曇月一進氈帳,就敏感地察覺到無數道各含深意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投射過來,她垂著粉頸,滿心恨意,一見那色瞇瞇的胡車兒靠近,一雙小巧的蓮足本能地直往後退。

  胡車兒臉上的獰笑乍現,低聲提醒:「怎麼又不聽話了?你奶娘可還被關著呢!」

  精緻小臉一白,定住後退的步伐,垂下眼簾,胡車兒對她的反應極為滿意,正欲去拉她的手,氈帳外傳來一陣騷動。

  有侍衛喝道:「站住!」

  一個女人冷酷的聲音響起:「混帳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夫……夫人,族長有令,夫人不得進帳。」

  「是嗎?今日本夫人偏要進去!」

  「啊……夫……夫人饒命……」

  「滾開!」

  氈帳外的女人正是剛被胡車兒休掉的巫氏,身後跟著一干親信,一腳踢開帳外守護的侍衛,氣勢洶洶地進得帳來。

  以往,胡車兒對這性情狠毒的巫氏,總會忍讓三分,如今有了絕色美人兒,哪還念什麼夫妻之情?現在一見立即沉下臉,「本族長大喜之日,你要幹什麼?」

  「啟稟族長。」跟在巫氏身後的一名首領,上前行禮道:「這女子身世離奇,命中剋夫,萬萬不可當我烏皖的族長夫人。」

  「胡說八道!」胡車兒聞言勃然大怒,沒好氣地拂拂袖子,「本族長想娶誰便娶誰,誰敢干預!」

  巫氏聽了,冷笑一聲:「你想娶這女子,恐怕也沒了。」

  「這是為何?」

  巫氏示意旁邊兩名心腹,「去把人帶上來。」

  不足片刻,一男一女就被侍衛押解上來。

  是奶娘和阿疆!

  曇月瞠大眼睛,素白小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襟,面色如雪一般的白,她看到奶娘抬頭看到她,張張嘴,卻歎了口氣,阿疆則恨恨地瞪著自己。

  「巫氏,你!」胡車兒對巫氏怒目而視。

  這叫秋娘的婦人,是小美人的奶娘,被他關在隱秘之處,用來要脅小美人,巫氏竟能擅自將人找到,這婆娘究竟在自己身旁布下了多少眼線?

  巫氏冷笑一聲:「你急什麼?不如細細拷問,看你這新夫人究竟是何身份才是。」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烏皖侍衛猛地一腳,重重踹在阿疆背上,「說!這丫頭是何人?」

  「啊!」阿疆痛得發出一聲慘叫,他素來怕死,立即求饒:「大爺饒命……」

  「少他媽的廢話!快說!」

  阿疆滿眼恨意地望向曇月,他喜歡她,可惜永遠得不到,甚至一再因為她的緣故遭罪,先有武屠子,後是胡車兒,這女人,根本就是個禍水!既然這輩子都得不到,那就毀了她!

  他一咬牙,大聲道:「她真的是薊王和鸞妃的野種!」

  真相突然大白,氈帳內鴉雀無聲,曇月卻因為那番話,如被抽走了生氣的傀儡,小臉血色頓失,猛地一陣暈眩。

  她腦子裡全是娘親的話:月兒,你記住!傷你父王的是那個「漠北狼王」!他不是人……他是只在狼窩裡長大的狼!

  原來薊王真的是她生父,他被「漠北狼王」害死了!

  「漠北狼王」是雷貉,他是她的殺父仇人!

  無數個畫面在腦海裡掠過,他在「大四方」賭坊裡,阻止她自殺的畫面;他如惡魔一樣殺人的畫面;他在湖畔第一次親吻她的畫面;他奪走她清白之身的畫面;他在黑熊爪下救她而受傷的畫面……

  更多的是一次一次的纏綿交合,從最初的被迫承歡,到後來的主動迎合,從不甘到甘願,從害怕到喜歡……

  喜歡,是的,她喜歡他,很喜歡。

  離開他以後,她每天都在想念他。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這首「長相思」是娘親最愛唱的曲兒,她自小聽慣了,整首皆可倒背如流,卻不明白是何意。

  那日她坐在馬車上,離斷橫山越遠,她的心裡就越空,到了晚上,她盯著一望無際的大漠,突然就哼起了這支曲兒。

  一點一滴,原來自己記得這樣清楚。

  「不!」曇月驟然頭疼欲裂,猛地尖叫出來,她怎麼可以愛上自己的殺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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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2 07:05:15
第七章

  臨近端午,艾葉飄香。

  破天荒的,斷橫山上,有遠客至。

  那客人是個年紀頗輕的俊秀公子,一身錦衣,穿戴講究,看得出是位富家子弟。

  公子姓雲,單名一個「墨」字,他帶著一個管家,坐著一輛四輪馬車,在晌午後進到山裡來,又爬了半日山,終於在黃昏前成功登頂。

  「管家,瞧瞧,少爺我的記性還不錯吧!總算是上來了,你可得跟好了,這山裡狼多,一不小心就把你當午餐了……噯,這姓雷的傢伙也是,怎麼喜歡住在這種地方,是能修仙還是遇上下凡的小仙女……哎呀,當心,管家你腳下有條蛇!別往左跳,那裡有蜈蚣!」

  雲墨空著兩手,一路走、一路嘮叨,還順便嚇唬膽小如鼠的管家,管家兩手拎滿禮品,被主子唬得直蹦。

  直到快走近樹屋處,雲墨忽然劍眉一揚,摸著下巴滿臉狐疑地打量四處環境,「奇怪,怎麼這裡改頭換面起來了?打理得……還挺不錯,想不到姓雷的傢伙,還蠻有生活情調嘛!」

  再走近,不只有房、有屋,還有一個時年方稚,秀色可餐的粉黛小佳人。

  小佳人正在擺弄手裡的一盆不知名的花草,見有人來,微微愕然的望過來,一張瓜子小臉上明眸皓齒、肌骨瑩潤,一身素雅的粉色衣衫,真是宛如玉琢,人比花嬌。

  原來真能碰上下凡的小仙女!雲墨始料未及,一陣驚愕,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立馬圓瞪,眼珠子都差點掉了出來。

  「少爺?」管家擔心地問。

  只見少爺抬頭自顧自仰頭看了看天,長歎一聲,「管家,你說,少爺我這才多久沒來這大漠上,怎麼就能出現如此翻天覆地的改變呢?」

  「是啊,少爺。」管家恭恭敬敬地順著毛摸,雖然他不太明白自家少爺在感歎什麼。

  「唉!」雲墨長長地歎了第二口氣,「沒想到,連姓雷的傢伙,居然都有老婆了。」而且還是個小仙女老婆。

  「是啊,少爺。」管家點頭如搗蒜,歎氣不止。雖然他並不知少爺口中的「姓雷的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值得嬌生慣養的少爺,寧願來這大漠吃滿嘴的沙子,爬這麼高得嚇人的山。

  「為什麼我就娶不到老婆呢?看來本少爺確實比他要比他差得多啊!」雲墨繼續哀怨,萬分失落。

  「是啊……不、不、不是啊!少爺。」管家矯正不小心犯下的錯誤,一清嗓子,正要開始歌功頌德,卻驀然發現,有道極凌厲的視線,從極高的方向朝自己掃來。

  管家瞠目結舌,費了老大的勁才看到,那棵參天古柏上竟然建著房子!這麼高,可怎麼上去?

  再一看,還真有人在上面,高大修長的年輕男子,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們這些不速之客。

  噢,老天爺!管家縮縮脖子,那男子的神情乖戾,眸光更是深冷不馴……這麼個狠角色,難不成就是少爺要找的人嗎?

  「哈,原來在那裡吶!」雲墨興奮地招手,「許久不見,雲墨甚是想念兄弟,有詩云:『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於是等不及衰暮之時,便千里奔波、跋山涉水、日夜兼程……」

  樹屋上方的那個青年男人眼一瞇,「行了。」言簡意賅地打斷他滔滔不絕的熱情,顯然不吃這一套。

  雲墨遭受友人冷落也絲毫不介意,很熱情地轉換目標,朝站在一邊的曇月作了個長揖,「想必這是小嫂子吧!在下雲墨,見過嫂嫂!」

  一句話使曇月不禁紅了臉,察覺到雷貉的深邃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到自己身上,想起他昨兒晚上是如何使壞、如何折騰自己說出那些羞人的話……全身都熱了轉身匆匆朝木屋裡跑。

  「來來來,管家!」見又跑了一個,雲墨不甘心地拉過管家,隆重介紹道:「這位高高在上、傲視群雄、氣宇不凡、唯我獨尊的大爺,就是大名鼎鼎的……」

  「小的知道。」管家討好地搶答了,「這位肯定是少爺要找的雷爺嘛!」

  「人家有個嚇死人的名號,你知道嗎?」雲墨不懷好意地笑。

  管家答不出來,求知若渴地請自家少爺明示。

  「嘿嘿,就是……」雲墨對準管家的耳朵放聲大吼:「漠北狼王啊!」

  管家眼疾手快的摀住耳朵,「漠北狼王」四個字,卻像閃電一樣劈中了正要進屋的曇月。

  她驟然停住腳,轉身,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雷貉,他是「漠北狼王」?



  關於記憶,應該是從三歲開始的吧!

  那時候,她還住在驪京城繁華深閉的皇宮裡,裡面有氣勢輝煌的琉璃宮殿、數不清的亭台樓閣,她和母親住在精緻華麗的「合鳴宮」裡。

  身邊總是圍繞著數不清的嬤嬤和宮女,她們細心地為她穿戴好一身柔軟的綾羅綢緞,梳好細細軟軟的發,逗她笑,每張臉上都掛著和藹的笑容,爭先恐後地對她說:「小公主、小公主,知道嗎?現在到了春天哦,御花園的花兒開了好多呢!奴婢們帶你去賞花呀……」

  三歲的小娃兒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四處打量著,哪裡懂什麼叫賞花?只是覺得園子裡花紅柳綠,奼紫嫣紅,煞是好看!

  那些高高綻放在枝頭的花朵,紅紅白白,風一吹,花瓣兒如同一片片輕盈的香雪,飄飄揚揚灑落,落在樹下人的肩頭和發間。

  幾枚小小的紅瓣落於小女娃烏黑的髮髻,映襯得她可愛的小臉蛋上,益加顯得嬌美可人,一旁簇擁著的宮女們見了也無不嘖嘖稱奇。

  「哎呀,小公主真是天上的小花神下凡,教人瞧了就打心眼裡喜歡!」

  「正是呢!就拿小公主額心這曇花形狀的胎記來說,別說見了,更是聞所未聞呀!」

  「可見小公主是個有福之人,打一生下來,總是愁眉不展的鸞妃娘娘就像變了個人,常對著小公主笑,視若珍寶,再瞧大公主,雖是皇后娘娘所出,可一生下來就被遷到了『千渠宮』,如今都七歲了,跟皇后娘娘一點兒都不親……」

  「你不提我也覺得奇怪呢,皇后娘娘怎麼這麼不喜歡大公主呢?大公主模樣兒生得好、性情又冰雪聰明,怎麼看也不比小公主差呀……」

  「喂!你們又說什麼呢?當心被管教嬤嬤聽見了,罰你們!」

  「啊,散了散了,秋娘,快抱小公主回宮吧,起風了當心受涼。」

  小娃兒伏在乳母秋娘的肩頭,津津有味地啃著白嫩的小手,咯咯地笑了……

  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轉眼間,記憶已跳到了幾年後的秋天。

  那一日,天色微寒,暮色四合,風吹散宮外一地的枯枝敗葉,碧玉池裡的荷花也都衰敗了,宮人們划著小船在收拾那些破荷葉,這些都令人忽地生出傷感來。

  素日裡美麗端莊的鸞妃,她溫柔的母親,在這樣的天氣裡卻僅著一件薄薄的單衣,赤著腳在「合鳴宮」的長廊中奔跑,竟絲毫不覺得冷。

  墨汁一樣的長髮凌亂地披散著,明鸞慘白著一張天生麗質的素顏奔進內室,趕走奶娘和宮女們,將年方五歲,剛剛午睡醒來的小女娃緊緊抱在懷裡,渾身冷得像冰。

  「母妃……」小女娃輕聲叫她,用小手去摸她的臉。

  明鸞的淚水一顆顆地掉下來,濕了女兒滿是不解的小臉蛋,「月兒……月兒……你知道嗎?你父王快要被人殺死了……快要死了……」

  父王?不是應該叫父皇嗎?

  父皇沒有死呀,他好端端的,上午才剛來瞧過她,還是那麼溫和,微笑著盯著她瞧,那神情就像在瞧母親一樣,今天尤其高興,臨走前還賞了好些點心和玩意兒。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盛滿了疑問,母親擁住自己的力氣好大,大得讓小曇月感覺有些疼了。

  不過小曇月一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就算不解事,也能隱隱感覺到母親此時有多傷心,所以不聲、不響也不動,乖乖地待在她懷裡,聽她繼續自言自語。

  「娘親再也見不到你父王了……也再也回不去了……月兒……月兒……」明鸞淚如泉湧,悲傷得不可抑制,「我恨他……好恨他!如果不是他,我怎麼會到這吃人的地方來!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我們母女丟下?」

  明鸞想起宮外傳來的消息,心都要碎了,那十五歲的少年,到底是怎樣的心狠手辣!一連七天,每天都只給他一刀,不至於致命,卻大傷心脈。

  可笑、可悲,偌大的薊王府,水洩不通地圍成鐵桶狀,竟然攔不住一個少年!

  這教明鸞如何受得住,這樣的殘忍凌遲,他一個血肉之軀得硬生生挨著,只要一日不死,應得繼續挨著!

  只怕他還沒死,她就已經先瘋了!明鸞銀牙緊咬,恨聲道:「月兒,你記住!傷你父王的那個『漠北狼王』他不是人……他是只在狼窩裡長大的狼!」

  小女娃眨巴著眼睛,越聽越奇怪。

  漠北狼王?那的確不是人呀!

  而且,狼?她想起平時聽宮女們講的故事裡,狼有著尖尖的爪子,森冷的獠牙,血紅的眼睛,還會吃人!

  呀,多可怕!她忍不住地在母親懷裡瑟縮一下,有些冷。

  夜幕將近了,血色的落日斜穿過浮雕著各式精美圖案的窗欞、門框,一吋一吋地想往內侵蝕。

  第二日,母親從皇后娘娘的宮裡回來,又將宮女們都趕了出來,把小曇月抱在懷裡,沉默了半晌。

  「娘親……不要哭。」小曇月乖巧地替她抹去眼淚。

  誰知,一雙染著嫣紅豆蔻的纖纖十指,突然撫上她白細的頸子,她聽到母親的聲音在顫抖:「月兒……你父王必死無疑……娘親救不了他,也不想活了……你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你父王……他一定很想見見你,你說……娘親和你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她還不懂得掙扎,下一秒,就被那雙纖手掐得直翻白眼。

  「娘娘、娘娘!快放手!」

  「娘娘,這是您跟王爺的骨血啊……娘娘……」

  「秋娘……秋娘……」明鸞猛地鬆手,大口大口地喘氣,看著被秋娘救下的小女兒,再低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渾身都在發抖,「我怎麼能殺月兒?我的月兒……我真的瘋了嗎……瘋了嗎?」

  「鸞妃娘娘瘋了,還不快去請御醫。」在她們身後,冷冷發話的是那身份尊貴的六宮之主,聖媛皇后。

  那晚過後,寵冠後宮的的鸞妃生了嚴重的瘋病,無法控制,父皇憂心如焚,傷心欲絕,只得將她關起來。

  曇月再也沒有見到母親,幸福的早春花遲早會凋謝,再耀眼璀璨的珍珠,也會有蒙塵的一天:明鸞,那艷動天下、身世可憐的絕色女子,沒多久就無聲無息地死去了……

  母親不在了,父皇終日醉生夢死,不再理會任何人,皇后娘娘與外戚大權獨攬,內宮開始紛紛傳出,小公主曇月其實是鸞妃和小叔子薊王所生的野種。

  很快,她和秋娘被管事的公公,從「重華宮」帶到了破舊的「安樂堂」,日子仍是平淡又無情地流逝,安樂堂牆外的那個地方,外表看似繁華滿天的春櫻,實則深深寂寞傷心。

  所幸,這樣的日子並沒有過太久,僅在第二年,叛軍就勢不可擋地攻進皇城,她終於永遠地離開那裡了。



  曇月的心,在聽到那四個字後,全亂了……

  雷貉是「漠北狼王」,是一日傷薊王一次、最終血洗薊王府的人。

  薊王若真是她的父親,那他,他便是她的殺父仇人!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雪白嬌嫩的小臉,血色盡失,心中泛起無數的不安。

  一彎上弦月,高高地掛在枝頭,樹屋內的律動與粗喘漸漸平息。

  雷貉不捨地自緊窒濕滑的胴體裡抽身,仰躺於枕上,再順手將全身綿軟無力的小人兒攬到身上,調整姿勢,讓她兩腿大張地跨騎在自己腹間,很快硬起來的慾望,又密密實實地插進蜜汁淋漓的小洞裡。

  大掌牢牢按著圓潤挺翹的小屁股,不讓她動,猿腰同時重重地向上頂,無止盡地深入,幾乎頂入子宮。

  她一向最怕這樣的姿勢,股間那逞兇的粗長插得好深。

  若在往常,早嗚嗚咽咽地哭著求饒,今天卻反常地連叫都不願,柔軟的嬌軀只微微動了動,身下一塌糊塗,含著那巨大肉柱的私處,卻縮得好厲害。

  兩人的下身緊緊鎖在一起,那楚楚可憐、吞咬著粗大肉物的小洞,無論是交合時的輕顫,還是抽離時的不捨,都教他愛極了。

  他就是個壞人,是個惡魔!就要把她戳壞掉了……終是被頂得受不住,哭起來,美麗的眸子除了淚水,卻無一絲神采。

  「怎麼了?嗯?叫都不肯叫出來。」他慢下來,插在深處,緩緩地頂弄,捏著她的小下巴,盯著她紅潤的粉腮,牽唇笑道:「是怕被人聽到嗎?」

  客人死皮賴臉地留下來,住在下面的木屋裡,樹屋距地面近十米遠,哪裡會聽得見?他想她或許是不習慣,才這般反常。

  「嗯……」她軟軟地伏在他堅硬結實的胸膛上,鼻息全是充滿男性的陽剛氣味,被他抱著,隨著兩人交股間的輕擺,嚶嚶地哼出了聲。

  「別怕。」大手撫過如玉雪背,享受粉膩酥融嬌欲滴的觸感,他嘴角的弧度甚是愉悅,「明日他們就走了。」

  她聽了,心一顫,連著小腹一緊一縮,立即聽見他發出低啞地粗喘,「小媳婦兒,你故意的嗎?」

  曇月慌張地發現,那硬硬一條,撐在細緻花徑中的粗物,竟然又變大了!

  「呀……」她來不及逃,一個天翻地覆,便被他整個壓在床上,架起兩條嫩生生的纖腿兒,從上往下狠狠地插。

  他一向精力旺盛,力氣又大,她哪裡吃得消?沒一會,就嗯嗯啊啊地哭叫起來。

  直到結束,她還是哽咽不止,將她抱在懷裡,親著、揉著、佔著、哄著,男子醇厚的嗓音磁性極了,在她耳邊低喃著親親小月兒、小媳婦兒,並許諾明日帶她去後山摘熟透了的枇杷。

  後山有幾株枇杷樹,五月枇杷黃似橘,遠遠地就能見一樹樹的金黃,密密綠葉裡,纍纍的,一枝迭一枝,汪汪和它的族群,就住在那裡。

  她將臉埋進他的懷中,將無聲無息地洶湧而出的淚,悄悄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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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2 07:03:49
第六章

  深山裡,雖已是深秋,下午的陽光仍然過於明熾,光線從葉縫中透射而下,照在纖細嬌小的人兒身上。

  曇月正急步在林間小徑上奔著,尋找著下山的道路。

  舉目都是綠樹枝葉,她其實不太清楚自己所在的方向,但她管不了太多。

  昨夜令人羞赧的畫面和方纔那奇異的一幕,如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不停地轉動著,讓曇月想起來既無地自容又心有餘悸。

  自從被帶到這大山中,不是沒想過逃跑,每每不是被他看管得緊,就是缺乏最後的勇氣。

  站在樹屋上,從高處俯視那蒼茫的雲海,望著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眼及處皆是古木參天,樹葉茂密,彷彿處處都透著神秘或陷阱時,曇月便有些灰心,不知自己該往何處走!

  辛虧三個時辰前,有四個不怕死的傢伙拎著刀殺上斷橫山,聽他們的意思,似乎是為了朝廷那幾輩子也花不完的賞金而來。

  那四人都是曾經落草為寇的山大王,因年歲漸長,不願再過刀尖上打滾的日子,遂動起了朝廷那筆天價賞金的念頭。

  向官府投降,自然得帶上表明決心和立場的禮物示好,像「姓雷的」這樣比自己段數高上好幾十倍的大人物,自然是再好不過。

  於是這四人不辭辛苦地來到斷橫山,只要把「姓雷的」幹掉,他們從此往後就再也不用躲避朝廷的通緝,甚至還能得到豐厚的賞金,悠閒自在地過下半輩子了。

  但他們閒人低估了這匹「惡狼」。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死之前,還要體驗無休無止的折磨。

  顯然雷貉也已經很久沒有碰上這麼不自量力的蠢貨,玩心大起,開始慢慢地折磨那四個送上門的倒楣鬼,愜意地享受著大開殺戒的快感。

  一陣「乒呤哐啷」後,倒楣鬼們開始扯著嗓子慘叫。

  「紅……紅的!」

  「媽啊!妖怪!」

  「快跑!」

  躲在灌木從中的曇月聽著那幾人哭爹喊娘,疑惑地定睛一看,發現雷貉的那雙利眸,隨著他拔出「破山劍」的一刻,驀然間變成如血的紅色時,也差點尖叫出聲。

  好可怕!

  那一晚,因為天色太暗,她不知道原來有這麼令人驚奇的事。

  這一次,是她第二次親眼看到他殺人,卻很快讓她回憶起那可怕、讓她作了好久惡夢的一幕幕。

  他……他是個魔,殺人的惡魔!

  她再不逃,就只有被魔鬼吞食的下場了。

  可惜,當太陽漸漸西移的時,曇月終於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多麼大膽的決定,這座山太大,林子太濃密,而她根本就是迷了路!

  衣裙被野生的刺籐勾扯得破爛不堪,腳上的繡花鞋全是泥,粉白額間沁著汗水,束髮的竹釵在摔倒時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一頭濃密的發少了束縛全部披散下來,髮絲黏在臉頰上,又狼狽、又不舒服。

  到處都能聽到蟲鳴聲、狼嘯聲,以及各種不知是什麼的古怪聲,她心跳漸快,鼓起勇氣繼續在林子裡跋涉。

  不知又走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似是到了叢林的盡頭,隱約可見不遠處一片開闊地段,曇月心中一喜,快步朝那裡奔去!

  可是,她很快就失望了!

  那裡不是出口,而是絕境。

  一方懸崖絕壁,下方就是萬丈深淵,白霧繚繞,另一側的巨峰欲墜,彷彿壓頂而來,已經足以令人生畏。

  曇月喘著氣,再也沒有力氣走了,一時間正想坐到石塊上歇歇腳,還未等她朝旁邊的石塊移步,突覺身後涼意頓生,她猛地回過頭,看到身後來回走動的動物時,一顆心剎那間幾乎跳出胸口,嚇得臉色慘白如紙。

  那些是狼!四、五隻壯年的狼,為首的那頭一身茂密的灰絨毛,濕潤的鼻子噴出白氣,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兩隻耳朵立在腦袋上,突然仰起頭,發出「嗚嗚」的長嘯,接著身後的狼群也全部仰起頭長嘯起來。

  它們雖然沒有圍攏過來,可曇月仍是驚恐萬狀,不由自主地連連後退,直到退到懸崖邊上。

  她扭過頭向懸崖下方望去,只見怪石嶙峋,深不見底,曇月一陣頭暈目眩。

  她深深地吸口氣,如果從這裡跳下去,死只是一瞬間,至少不會遭受到被群狼活活咬死,撕扯得血肉模糊的慘狀。

  閉上眼,轉身就要往懸崖下跳,千鈞一髮之際,一隻大掌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將她扯往一個結實堅固的胸膛!

  「啊!」曇月嚇得叫出聲,一睜眼,那張猶如地獄惡魔般的臉龐近在咫尺,一隻利眸似紅似黑,發出幽微駭人的光。

  看到他,她突然發現自己半點力氣都沒有了,只想放聲大哭。

  摔倒了,她沒有哭;手肘劃破了,她沒有哭;在叢林裡迷路了,她沒有哭;連遠遠地看到樹枝上盤著的大蛇,在「嘶嘶嘶」地對她吐著舌頭時,她也只是強迫自己鎮靜自若地走開,不哭……

  可是當看到他,明明那雙眼還是如魔般怪異,她卻奇怪地不覺得半點害怕,反而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

  至少,他不會讓那些狼來吃她。

  「這麼想死?」

  她聽到他冷冰冰、惡狠狠地質問自己,心中越發委屈,咬著唇兒看著他,淚珠兒「撲簌簌」直往下掉。

  「那好,如你所願!」下一秒,他一把抱起她,騰身朝懸崖下方跳去!

  「啊……」

  「嗚……」

  伴著曇月的尖叫,幾頭野狼也發出驚天動地的狼嘯聲。

  只不過女人是因為驚恐,原來這男人不僅是個魔頭,還是瘋子!

  狼群則是出於興奮,跳懸崖,是主人的新遊戲嗎?



  隱匿在黑尖峰下的洞穴,溫泉的水浸泡著兩具完美的身體。

  少女仍因驚嚇在嚶嚶低泣,男子眸中餘怒未消,瞇著眼,冷冷地問:「是不是還想再來一次?跳懸崖還是跳瀑布?選一個!」

  「不要!」曇月嚇得魂飛魄散,一雙雪白藕臂死死地樓主他的脖子,生怕他真的再來一回。

  雷貉根本不放過她,連聲音都摻著可怕的怒火:「還要不要逃?」

  她渾身都在顫抖,邊哽咽、邊連連搖頭。

  他繼續狠聲逼問:「還想不想死?」

  「不……」嬌軟的聲音帶著驚恐無數,小臉埋進他寬闊的肩頭。

  「小媳婦,你聽好!」他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字地說道:「我現在很生氣,既然有膽子惹火我,那麼就得接受懲罰!」

  沒給她開口拒絕的機會,大掌強迫地扣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下來!

  霸道地糾纏著唇齒,曇月羞紅了臉,腦中閃過片段使她掙扎,小手慌地去推,卻被有力的大掌扣住,動彈不得。

  男人的動作,使原本就破的七零八落的衣裙,被撕扯得更加破碎,嬌軀很快如初生的嬰兒般裸裎。

  乳鴿水嫩飽滿、腰肢纖細、小腹平坦、雙腿筆直……每一寸,都留有他昨晚狂野的痕跡,襯著白如玉的肌膚,有幾分惹人心憐,有幾分不自知的純真誘惑,也有幾分淫靡的勾引。

  「唔……」她的小嘴被他堵著,無法呼吸,也無法發聲,粉頰如火,鼻翼微扇,頭昏沉沉的,漸失了力。

  被他抱著壓在池邊平坦的岩石塊上,光裸的肌膚相貼,他低頭,看自己結實胸肌是如何磨蹭著她那兩團嫩乳的,發上的水珠從肩胛處滴落在晶瑩的酥胸上,順著乳溝急速滑落。

  雷貉毫不遲疑地一口咬住那乳尖!

  「啊……」曇月痛得哀叫一聲,聽在男人耳中,無疑在心理又添了把火,他發出野獸般低沉的喘息,用力吮她的乳頭。

  胸前兩團粉嫩雪白,在昨天的痕跡上又添了新的齒印。

  「嗚……疼……」她呼痛,卻被他壓得動彈不得,只能無意識地發出啜泣。

  舌尖舔過肚臍周圍的滑膩肌膚,扒開兩條嫩生生的腿,捧高小屁股,張嘴含住那粉粉的小花穴,吸得那裡水嫩嫩的,再沿著中間細細的縫來回舔弄,輕咬。

  她嚶嚶哭叫,四肢緊繃起,全身都泛起了櫻花的色澤,潔白可愛的腳趾蠕曲僵直,終於,細縫翕合幾次,湧出一股晶瑩的液體。

  慾望早已漲得紫紅,粗長硬挺,炙熱如火,抵在濕答答的小肉洞前,緩緩地擠進去……

  曇月悶哼一聲,隨著他的進入,那一處像是被整個撕裂了一樣,疼痛驟然襲來,她抽著氣,痛得額間全是冷汗,兩眼失神地望向雷貉,意識逐漸開始迷離。

  男人同樣不好受,她那裡好小,又緊、又滑、又熱,緊緊地裹著他,夾得他剛進入就差點兒噴薄欲出。

  他見她模樣,便知她被破身的痛給驚住了,心中一歎,男根稍稍推出一些,帶出鮮紅的處子血,再慢慢抵進,反覆送入,口中不停地叫著:「寶貝……小月兒……」又去吻她睜得大大的水眸兒、小嘴兒、乳尖兒,百般哄著、愛著,雙手不停地揉著、撫著身下僵硬的嬌軀。

  「求求你……不要……嗚嗚……」她終於哭出了聲,嗚嗚咽咽地,開始掙扎,哭叫救饒,他每一次的深入、每一回的聳動,都讓她覺得在水深火熱中痛不欲生!

  隱忍的慾望一旦出籠,就如同野獸般難以控制,他抬高她的腿,使自己在她體內進入更深,一下接著一下,速度不快卻不容忽視,越來越深、越來越重……

  被粗壯的肉根撐成圓形的窄小穴口,被迫吞嚥,深深地被無情地頂撞著。

  「啊……啊……不……啊……」她越發承受不住,痛得直哭,他俯下身,火熱的唇舌吞掉她的哭泣。

  整根都深抵著花心深處,那裡彷彿有無數張小嘴在吸吮著,終於肌理分明的背部肌肉倏地繃緊,種子灼燙著她稚嫩的子宮。

  她漸漸迷糊,實在是倦得睜不開眼睛,正要睡去,那粗壯的男根卻又開始在兩腿間的粉嫩小穴抽插著……

  她哭得慘烈,使得他只得硬生生停住,抽出來,又燙又硬地抵在她平坦柔軟的小肚子上,高大的身軀半壓在嬌小的胴體上,低低地粗喘著,緩緩地蠕動磨蹭,好一會,仍是不行,焦躁地拉過她的小手,握住那脹得嚇人的男性,不住套弄。

  她羞赧地閉著眼,兩頰越發紅艷如火,柔軟的小手隨他擺佈,摩挲著猙獰欲物,知道他舒爽地低吼一聲,射了出來,滿手都是腥滑。

  他抱她入懷,緊緊地,彷彿要把嬌小的身子融進自己身體。

  三天,她被困在溫暖的洞穴裡整整三天,被他恣意擺弄,連最後的抗拒也抽乾了。

  「小媳婦兒,你在敢尋死,我就把你扔到狼窩裡去。」

  這是他對她的警告,而她,真的怕了!



  斷橫山的風光與漫天黃土的巴丘天差地別,它的山麓極高,覆蓋大片的山林,山腳下還會時不時出現一、兩條清澈的小溪流。

  林中傳來各種各樣的鳥叫,有的清脆愉悅、有的低沉歡快。

  一身粉衫黃裙的曇月,將剛洗淨的野生紫葡萄放到木屋前的石桌上,然後坐下,看著正追著蝴蝶玩耍的汪汪。

  一歲多的汪汪已經長得很高大了,它比起曇月以前在巴丘時看到的土狗體形,顯得更精瘦,毛色也較雜,嘴也更加長窄,尾巴直直的,總是往下垂。

  不過與幼時一樣,它非常親近曇月,時而全身伏抵地讓曇月坐在自己身上,駝著她到處跑,時而主動舔她的小手以示親熱。

  每當此時,男人就會皺緊眉頭,不悅地瞪著汪汪,直到它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離開木屋回家去。

  曇月沒見過汪汪怕誰,甚至那些豺、狐狸和野豬遇到它也要避開三分,每當這時,曇月心中就湧現一股驕傲感。

  唯一疑惑的是,她總覺得汪汪越來越像那次在懸崖上,看到的那頭銀灰色的狼。

  她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又很快推翻了這個念頭。

  狼那麼凶殘,怎麼可能跟人做朋友?

  可是如果汪汪真的是狼,也應該算是頭好狼吧?

  那他呢?

  他是個殺人如麻的魔頭,強佔了她,還恐嚇她,這樣的人,應該是壞人吧?

  可是,為什麼最近一想到他一看到他,她的心就變得心煩意亂?

  她的心亂,是從上個月開始的。

  自那次逃脫未遂反而被雷貉吃了後,她就很少自己離開樹屋了,一來是雷貉不准,二來是她自己也怕再遇上野狼。

  山中有許多野獸出沒,如長著獠牙的野豬、狡猾的狐狸,當然還有後山成群的狼。

  不過,沒想到狼沒遇上,倒是遇上可惡的黑熊瞎子。

  在嚴冬過後,晚來復甦的春天,她拎著籃子在林間采野蘑菇,猛地聽到不知打哪跑到附近的黑熊瞎子,在不遠處朝自己怒吼,並飛快地朝她這邊跑來。

  她仍下籃子,慌不擇路地跑,沒跑兩步,腳下一滑,就摔倒了。

  看到那黑熊瞎子向自己撲來,她魂都嚇沒了。

  又是雷貉在熊爪下救了她!

  那黑熊瞎子被好生修理了一頓,再也不敢跑到這裡來,可雷貉也受了傷,尤其右側眼角被黑熊的利爪劃傷,留下一道傷疤。

  她滿心說不明白的難受,一雙淚眸盈盈如秋水,雪白小手擰著巾帕,輕輕地幫他擦拭眼角和肩上的傷口,上了傷藥,暗自責備自己害他毀了容貌。

  「男人臉上有傷疤有什麼要緊,我的小媳婦兒沒事就行。」他輕嗤一聲,對這種小傷根本不以為然,卻因她的淚滿心歡喜。

  「疼嗎?」他鬢角都是血,看得她心都揪起來了。

  雷貉目光如炬地看著她,其實他也嚇得不輕,再晚一點點,他心愛的小媳婦兒就有可能會被熊瞎子傷到!

  眸光略沉,他突然覺得,應該把熊瞎子鋒利的爪子一根根拔掉,方才能消氣。

  「以後不要離開樹屋太遠。」他叮囑道。

  「好……」她輕輕地應了聲,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身,去洗巾帕。

  從她被困在這山裡已經有一年多了,他們之間的氣氛從來沒有這麼和煦過,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耳鬢廝磨中、在朝夕相處中,漸漸地滋生了……

  可是,曇月卻想,他為她受傷了,所以她的心,才好生難受,這難受是因為歉意。

  到了晚上,原本害怕的床事,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難熬了。

  大掌從背後掐住嬌軟的腰肢,男人兇猛地一次又一次,在挺翹的小屁股後快速抽插著,頂得小人兒嚶嚶叫著,上半身都軟倒在床榻上。

  將她摟抱到結實的大腿上,讓她深深地坐在粗壯慾望上,男人胯下不停地猛抽狠送,恣意頂聳,撞得小身子一蕩、一蕩的晃……

  「嗯……嗯……嗯……」她深思顯然已癡迷,被他抓著小下巴吻她的嘴時,她竟主動開啟了唇,去迎合他的舌。

  男人怔了怔,隨即沒完沒了地狂吻那嫣紅的小嘴,吸吮著那勾人的小舌頭。

  腿間的粗壯入得更深了,怎麼也要不夠,狠狠地整根插入,再整根抽出,重重地撞,貪心地想再深些!再深些!就這樣永久纏在一起,讓她哪裡也不能去!

  她是他的!

  「小媳婦兒……」他喘息著在他耳邊低叫。

  「嗯……」她迷亂地應著,聲音嬌得如水。

  「小月兒……心肝兒……」他滿足地笑,深深地埋在她體內,射了出來。

  長夜漫漫,樹屋裡旖旎、誘人的吟哦仍是聲聲不斷,羞得月娘躲進了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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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醒來的時候,木窗外蒼松、翠柏的影子婆娑,秋日將碎金點點地投進,將小小的樹屋灑滿。

  無數個嶄新的一天,似乎都是這樣來臨的,週而復始,年復一年,已近十年。

  是啊!雷貉想,都十年了……

  十年的光陰,足以讓一個滿腹仇恨的少年,成長為冷血殘忍的男人,並且享受著近乎自虐的孤獨。

  他沒有親人,在他還是天真調皮的孩童時,他的父母、親人、兄弟姐妹以及所有的珞族人,就因被扣上莫須有謀反的罪名,給斬盡殺絕,十萬的鐵蹄無情地踐踏過他的家園。

  珞族一夜之間盡毀。

  上萬的族人中,只有他一人成功逃生,幾匹不知從哪而來的兇猛野狼,衝進了水深火熱的部落,在無數刀光劍影中將他救出,千里賓士,輪流將他駝在背上,足足在黃沙中走了半月,才安全護送他到了斷橫山。

  山裡有一個蒼老得連走都走不動的老頭兒,看到了他和身後的狼,渾濁的眼睛頓時一亮,虛弱地呵呵笑,「小主人,你終於來了……」

  老頭兒告訴小雷貉,自己曾是族裡最高祭師「阿榪」,很早就卜到未來族中有此大劫,可是族人多不相信,甚至怒斥他妖言惑眾,請求族長除之而後快。

  當時雷貉那還是族長之子的父親,雷錳,偷偷救了阿榪,並懇求他,將來若有可能,一定要救珞族後人,哪怕只有一個。

  雷貉,就是阿榪選中的那一個。

  不知是為了報當日雷猛的一命之恩,還是慧眼獨具,看出小雷貉天賦異稟,病入膏肓的阿榪硬拖了三年時間照顧幼小的雷貉;直到十歲那年,小雷貉獨自爬上了斷橫山脈的最高峰「黑尖峰」,在一個隱蔽的洞穴裡,奇跡般地找到一把絕世寶劍和一本劍譜。

  阿榪看著他抽出那把寒氣刺骨,刃如霜雪,劍身卻紅光一片的寶劍,手捧劍譜,無比欣慰。

  「這『破山』靈性十足,寧可沉寂前年,決不輕易出鞘,今日終於遇得有緣人,小主人,此劍也認你做主人了,知道嗎?」

  小雷貉輕輕脆脆地答道:「是,阿榪師傅。」

  「阿榪不是小主人的師傅,阿榪是僕。」阿榪慈愛地看著長高不少,已經成了小男子漢的小少年,「咱們珞族的圖騰是狼,小主人應該知道的吧?」

  「知道!」小雷貉掀起袖子,結實的右臂上紋著一個栩栩如生、形狀猙獰的狼頭,使少年更增添了幾分野性。

  「是啊,山後的那些狼,是上天派來守護小主人的,所以小主人要拿它們當親人一樣,不離不棄,明白嗎?」

  「嗯。」小雷貉點點頭,「我明白。」

  「小主人,阿榪很快就要到另一個世界去了。」阿榪笑著對他說:「小主人一定要早日將此套劍法鑽研透徹,為我珞族兄弟姐妹們報仇雪恨……」

  沒隔幾日,阿榪就離世了,在過了好幾年後,他終於報了滅族大仇,才抱著盛有阿榪骨灰的罈子,回到珞族的故地,葬到了那片鮮血染紅的土地裡。

  十年中,他離開斷橫山的次數屈指可數,有人懼怕他,將他渲染得有如惡魔再生,何況他身後總跟著大群的野狼;有人嫉妒他,僅是他手中的那把絕世寶劍,就能引來世上武術的貪婪之輩;有人仇恨他,那些是他的仇人、敵人或手下敗將。

  恨他的人多得去了,所以他不在乎有沒有朋友。

  哦,或許是有一個的,尚且能稱得上一個「友」字,但究竟是「良友」還是「損友」,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他真正在乎的,是這斷背山的每一處,山崖、大樹、溝壑、小溪……以及那群忠誠的狼。

  但這一年,與往年不太一樣了,本來長久習慣孤獨的他,找到了伴兒。

  清晨的寒氣很重,床榻卻特別暖和,所以使得懷中的嬌人兒睡得很香。

  因為畏寒,習慣側臥的嬌小身子,整個兒都縮在男子溫暖的懷抱裡,小臉也柔順地貼著他的胸膛,一呼一吸間,很柔軟,前所未有的柔軟。

  大掌佔有性地攬著懷中人兒纖細的腰肢,他撐起上半身,熱烈的視線遊走於少女精緻的容顏上。

  一彎遠山秀眉,睫毛長如蝶翼,小瑤鼻嬌俏玲瓏,紅唇柔軟飽滿,還有總是一碰就引他不可自持的滑膩小舌頭……

  她睡著時候的樣子,任他怎麼看也不夠。

  在夢裡,偶爾會微鎖著秀眉,也會倏地笑出聲來……

  夢到什麼了呢?那般動人的笑靨,唯獨單單對著他吝嗇,從來不肯朝他綻放。

  不過昨晚……她連在昏迷中都嗚咽著,拒絕他的碰觸。

  他斂眉,秀氣鎖骨上的吻痕,還有雪胸上的大片青紫,是昨晚在她身上留下的。

  誰讓她不理自己?誰讓她一心想走?誰讓她……讓自己餓了這麼久!

  大掌輕撫那些痕跡,雖然心疼,但雷貉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她是他看上的小媳婦。

  群狼中的首領一眼看中那頭漂亮的小母狼後,不管對方如何躲避,認準了就再沒給過它一點兒逃跑的機會!這不,如今連小狼崽子都生下了。

  對這如花似玉的小媳婦兒,雷貉採取的也是同樣的手段。

  若不是心疼她年紀還小,太過生嫩,腿心那粉粉嫩嫩的小花穴,恐怕吞不下他的粗壯,怕她疼,更怕自己會失控到傷了她,不然早將她狠狠地吃掉了!

  這小綿羊就是有這個本事,不只他喜歡,連那只胖乎乎的小狼崽子也喜歡。

  可是,她卻不明白他有多忌妒那小崽子!

  昨兒晌午,他發現她又躲進了枯籐樹的大樹洞裡,坐在裡頭,跟不知什麼時候又跑來串門子的小東西說著悄悄話。

  「汪汪,到姐姐這裡來。」

  汪汪?雷貉挑了眉,這是小狼崽的新名字嗎?還是說,他單純的小媳婦兒以為,小狼崽是隻狗嗎?

  只聽樹洞裡嗚咽一聲,那小狼崽還算有點出息,明顯不滿意自己被冠上這麼丟人的名字,內心掙扎了幾下,還是蹣跚著,快樂地朝她跑去。

  「汪汪想姐姐嗎?姐姐很想你。」

  人家小狼崽有家,有父母、親人,能偷偷溜進這裡還是因為,他發現她喜歡這小傢伙,所以才睜只眼、閉只眼,否則他才不會把那小東西留下來,讓它爬上只屬於他和她的床。

  「汪汪不來,是不是很怕那個人?」

  那個人?是指他嗎?雷貉心理暗暗發笑。

  怕是自然的,就連小狼崽不可一世的爹媽,都要對他俯首聽命,何況是只剛斷奶、連路都走不大穩的小崽子。

  「其實姐姐也……嗯……」她停頓一下,才小聲地吐露心聲:「有點怕他……」

  換了個措辭,似乎這樣說才不至於在小東西面前丟臉。

  「可是姐姐很想奶娘……姐姐不想待在這裡讓奶娘擔心……」她繼續說著,聲音很落寞,帶著細細的哭音。

  雷貉的心忽地一抽,因為少女的話語變得又澀、又苦,還泛著莫名其妙的酸意。

  「汪汪……姐姐要怎麼做,才會讓他放姐姐回家?」

  「嗚……」

  「汪汪,你說他會不會殺了姐姐?」

  之後,她和小狼崽又談了很久,男子也聽了很久。

  直到後山響起幾聲長嘯,小狼崽才在少女留戀的目光中,跑回家找媽去了。

  他同樣轉身離開樹洞,等著倒了一肚子苦水的小羊自投羅網,再以實際行動告訴她,他不會殺她,也不會放她走,他只會、好好地飽食一頓。

  夜靜更深,今夜的樹屋中,與往日似乎不同。



  嬌小的少女被高大的男子緊緊壓在床榻上,沒完沒了地親吻,櫻唇被吻得嫣紅一片,舌頭也被吮麻了,氣息渾亂得不成樣子。

  男子卻置若罔聞,火熱的唇舌猛烈地攻擊侵略,毫不客氣地品嚐少女甜美的滋味。

  「唔……」曇月幾乎無法呼吸,雙頰更似火燒,迎面而來的雄性氣息,使她渾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好一會兒,他才放過被凌虐的小嘴,長舌色情地舔弄著、廝磨著略微紅腫的唇瓣。

  手下,衣衫已漸亂,粉綠色的肚兜和一片光滑纖細的肌膚,撫上去,光滑白皙得猶如上好的羊脂一般,教人再也放不開手。

  「啊……」曇月驚慌失措地察覺到他的意圖,拚命躲避。

  今晚的雷貉,與之前的不一樣了!

  雖說之前他也會常常親吻她,但從不曾褪過她的衣物,哪怕平日帶她去哪有著溫泉的洞穴裡,也只是待在洞外,留她一個人在裡面沐浴。

  那他今天是怎麼了?難道出什麼事了?

  近一個月的朝夕相處,他待自己其實算是好的,從來不會讓她冷著、凍著,也不會讓她餓著,在這與世隔絕的小木屋裡,他們像一對相依為命的戀人一樣,同桌吃飯、同塌而眠。

  一個獵野味,一人摘野果;一個修整房屋、一個縫補衣物。

  漸漸的,她好幾次都差點忘記那笑得燦爛,目光炯炯的男子,是個殺人魔頭了……

  就在曇月恍神的當口,雷貉已經再一次攫住甜蜜小嘴親吻,霸道地撬開她緊咬的牙關,靈活的舌尖探入她口中,逗弄吸吮著嫩嫩的粉色小舌頭……

  燙人的大手遊走在潔白的肌膚上,鑽進肚兜裡,掬了一手的香滑綿軟,熱唇也滑落到雪白的頸項,印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不要!」從來未曾被人撫觸的雪乳,被男性的大掌握住,曇月又羞又懼,深知自己是躲不開了,只得開口對他求饒。

  心中一動,大手猛地收攏,掌心中那一隻小巧飽實的豐盈,被男子握的越發緊實。

  他抬頭,眸光閃爍,俊顏上一片潮紅,聲音沙啞地哄道:「終於肯對我說話了?來,小媳婦,叫我的名字。」

  「嗚……」她直搖頭,胸前一隻乳兒被他捏得發疼,止不住地抽氣,水盈盈的美眸兒一紅,想哭又不敢哭。

  殊不知,她的舉動只會令雷貉更瘋狂,呼吸急促濃重起,伏首一個使力,咬開繫在頸間的肚兜細繩,看著一對白嫩如小兔的雪乳兒瞬間彈跳了出來!

  「哦……」他嘎啞低喃,鼻息急促,低頭緊緊地盯著那堆軟香如玉的嫩乳,黑眸的顏色驟然加深,喉結也上下翻滾著,全身都像著了火。

  「別……雷……雷……」曇月羞憤欲死,又因他的眼神霎時輕顫,嬌音未完,下一秒,只聽他低吼一聲,黝黑大掌已將那兩團凝脂牢牢捧住,張口就將顫顫巍巍的乳珠兒深深含住!

  小人兒的一對妙奶兒,又軟又嫩,像新剝竹筍一樣鮮嫩尖滑,而且彈性十足、滑膩如凝脂,揉弄搓玩時的美妙滋味難以形容。

  雪峰頂端,呈現漂亮粉色的乳尖,隨著他的吸吮舔弄,還會在口舌中堅硬翹起,直逗人一再採擷,使得隱忍多時的男子再也無法忍耐,徹底陷入了瘋狂。

  曇月全身僵硬地仰躺在他身下,瞳眸裡的水霧更甚,終於凝成淚珠,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滑落,軟了身子……

  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從樹屋的縫隙間落下,幽暗中格外清涼。

  當粉嫩的乳尖被咬的紅腫,雪白的酥胸也被搓揉得青紫,雷貉才喘息著放過那對可憐的小白兔兒。

  不夠、不夠,他還餓著!

  身下的嬌軀,骨架脆弱,盈盈飽滿,香軟可口,是天底下最可口的饕餮美食,他怎麼吃也吃不夠。

  粗糙大掌握住纖細的腳踝,扯開褻褲,粗糙的指分開兩條玉腿,露出晶瑩粉嫩的小穴。

  雷貉被這美景刺激得紅了眼!

  他的小媳婦兒真是個尤物,不僅生的美,連這小穴也生的動人,粉粉嫩嫩的像朵花苞。

  他俯首,熱燙的唇舌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靈活的舌尖,品嚐珍貴陳釀般品嚐著令男人沉淪的美妙,舌細細地描繪著花瓣的形狀,一遍一遍滑過濕潤的細縫,輕咬藏在其中嬌嫩敏感的小花珠,最後深深地擠進圓圓小小的花徑中,大口吸吮著甜美的蜜汁……

  感覺被含住在口中的小穴兒微微顫著,接著一股接著一股的汁液,從花心伸出湧了出來,雷貉覺得小腹間那團火快要爆炸!

  飛快地扯去腰間繫帶,褪下長褲,露出胯間粗如耳臂的碩大欲物,正待插入那極樂之處,突然驚覺小人兒一動不動,粉頰上滿是淚痕,已經不知被嚇得暈過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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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當一個人身處恐怖的惡夢裡時,無需害怕,因為遲早會有醒來的那一刻,只需衷心感激上蒼。

  可是,若身邊有個雙手都沾滿鮮血,變著花樣殺人的魔頭,恐怕只會覺得永遠將身處地獄之中吧!

  從親眼目睹到驚悚的殺人場面後,曇月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恍恍惚惚中,有人將她抱在懷裡給她餵水、換藥,喂一些容易吞嚥的流食,甚至用濕帕幫她擦臉。

  偶爾會清醒,卻在聽到馬車外的一絲聲音,腦子裡就立即反射性地浮現出令人作嘔的畫面。

  她杯弓蛇影般蜷縮在馬車角落,全身都止不住地顫抖,緊閉眼睛,兩手死死地摀住耳朵,不肯再聽,不願再想那可怕的情景……

  這樣提心吊膽地過了大概兩日,當曇月再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傾斜的坡丘上,而上方的天空,又黑了。

  沙漠的夜空很美,沉沉的一片,像張上好的氈毯,滿天的星辰如寶石一樣,一顆,一顆密密麻麻地鑲嵌其中。

  多好看呀……

  曇月靜靜地躺著,目不轉睛地看著,耳邊只聽得到風拂過水面的聲音,以及水花四濺的聲響……

  她尋聲望去,無須起身便可看到,不遠處那個小小的湖泊!

  水眸兒頓時一亮。

  大漠乾旱缺水,看慣了黃沙滿天,湖泊對於人們來講是多麼的珍貴,湖水更是足以媲美黃金。

  只見眼前的湖泊形狀呈狹長彎曲,宛如一彎新月,湖水清澈,四周生長著茂密的蘆葦,隨著風向整齊地擺動……

  曇月甚至可以想像,當嘹亮的歌聲響起時,漠漠水畔裡就會飛翔出野鴨、鸕鹚及各種水鳥,那樣的情景,該有多美!

  「嘩啦」一聲水響,打斷了她的遐想,她順著聲音眺過去,水眸兒便落到剛從水中鑽出來的赤裸男子身上,當即紅了臉,飛快地移開視線。

  即使是匆匆一瞥,藉著月光,曇月仍能清楚地看到那露在水面之上的男性身軀!

  她長這麼大,從未見過成年男人的身體,那是一種與自己的柔軟纖細截然不同的陽剛與堅硬,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胸膛、有力的腹部……每一處都充滿了攻擊力!

  如果沒有見過他的嗜血殘忍,他或許會覺得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可現在,他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氣息都令她瑟瑟發抖。

  彷彿已經感受到一股懾人的視線投來,她駝鳥般緊緊地閉上眼睛。

  果然,水中的男子已經察覺到她醒了,立即上岸,俐落地套上長褲,赤裸著線條優美的上半身大步向她走來,黑髮上的水珠,順著肌肉賁張的背部,如雨滴般紛紛墜落。

  「醒了?要不要喝水?」

  察覺到他的靠近,曇月緊緊地閉上眼,如玉的頰上因害怕變得慘白,又因本能的羞澀染上幾朵紅雲。

  男子見她遲遲不肯睜眼,於是越發地湊近,告訴她一個消息。

  「我們明天就能到斷橫山了。」

  一句話,就使曇月迅速想起,他正將自己帶向一個無比陌生的地方,一個離巴丘越來越遠的地方……

  雖然巴丘有許多壞人,可是那裡也有奶娘……

  一想起秋娘,有可能正在到處尋找自己,又或許從此無法見面,曇月再也忍耐不住了,連日的恐懼加上委屈,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登時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還有力氣哭?精神不錯。」男子笑了笑,伸手抱起屬於少女特有的柔軟纖細的身體,讓她坐在自己肌肉糾結的大腿上,大手捏著她的下頷,拇指揉向蒼白的嫩唇,探進她的小嘴裡,去摸小香舌上深深的咬痕。

  「唔、唔!」他的動作使曇月驀然驚出一身冷汗,美眸圓睜,嚇到連哭都忘了,不停輾轉著螓首,奮力的掙扎著。

  「還好,再咬深一點就真成小啞巴了!」粗糙的指尖霸道地勾纏著驚惶失措的丁香小舌,很親膩地揉弄一番。

  他喜歡她的唇,小小的、軟軟的,嘗起來有花的清香;他也喜歡她嫩嫩的小舌頭,綿柔、粉紅,彷彿有蜜在舌上流轉,不知道,嘗起來會是什麼味道?

  「唔……」曇月見他眸光漸深,卻不知道他意欲為何,心頭急得一陣頭暈目眩,又苦於無法說話,只能握著小粉拳「啪啪」地捶打著男子如鐵一樣的肩頭。

  六歲之前,她就被宮裡的教養嬤嬤嚴格地教習禮教,深知「男女不雜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櫛,不親授……外言人不入於捆,內言不出於捆……」後來出了宮,秋娘對她亦是教導嚴格,除了阿疆,從未與陌生男子近距離接近過。

  現在,這惡人的行為算是輕薄自己嗎?

  「這小破舌頭,還窮嘮叨什麼勁兒?省省力氣,乖乖的,讓我看看傷口。」男子對她的反抗不以為然,彷彿只當她在幫自己撓癢癢而已。

  小拳頭漸漸停止了捶打,曇月天真地以為他是出於好心,慢慢安靜下來,眼睜睜地瞅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他看著她的時候,似乎特別喜歡笑,果然,薄唇又是一咧,銳利的眸光竟少見的變得柔和,哪裡還有半分那晚的凶殘?

  他不想嚇到她,所以沒多久,他就抽出手指,抬起小巧的下頷,伏身仔細去察看她頸上的傷口。

  頸上的傷已結痂無礙,男子抬頭,見懷中可人兒乖巧地一動也不動,小臉上一片嫣紅,半斂著眸兒,柔順地任由自己擺佈……黑眸越發溫柔。

  他放開她,拿起身邊的牛皮水袋,問剛睜開眼的小人兒:「渴不渴?」

  長長的睫飛快地掀起,一雙始終帶著惶恐不安的水眸再也無法遮掩,曇月聽他問自己,打了個寒顫,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

  她不怕死,卻害怕這個殺人魔頭會像之前殺那些人一樣,一刀、一刀地割掉自己鼻子、眼睛、或是四肢……

  男子牢牢地盯著她,原本柔和的眸光卻隨著她的畏縮逐漸變得凌厲,兩人僵持了足有數十秒鐘,在那駭人利眸的逼視下,曇月總算遲疑地點了下頭。

  狠戾的神情略略鬆動,嘴裡「嗯」了一聲,一仰頭,先「咕嚕嚕」大灌幾口,再猛地俯下頭,沁涼的唇霸道地覆上那張櫻花似的小嘴,以口封唇。

  他……是想要餵她喝水嗎?

  曇月一驚,目瞪口呆地來不及作出反應,雪嫩的兩頰即被有力的大掌一捏,不由自主地啟口。

  當涼涼的湖水自男子清冽的唇齒中,緩緩地流入口中時,曇月立即覺得不對頭,這回,他是真的在輕薄她了!

  他居然在吻她!

  火一樣的舌撬開貝齒,狠狠糾纏著那受傷的小香舌,細細舔弄著,像是在品嚐人間最可口的美味。

  曇月羞不可抑,額上冒出一層密密的細汗,舌上的傷更痛了,嚶嚶地要叫,卻被他霸道地吮住,微弱的抗議聲全部被他吞入腹中。

  這人、這人根本就是一隻野獸!

  頸間和舌上的傷疼得曇月近乎麻木了,鼻端發出急切的喘息,胸腔不停起伏,一雙白玉小手下意識地推拒著越貼越緊的沉重身軀。

  直到曇月快被野獸般野蠻的親吻弄到窒息時,男子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可憐的小舌頭,溫柔地噙住被吮得嫣紅的櫻桃口兒,哺給她許多津液,曇月喘不過氣,腦子因缺氧而糊成一片,不由自主地吞嚥著。

  這般無自知的誘人嬌態,使得男子鼻息越重,滑膩的舌在清甜小嘴裡翻攪,不放過每一處柔軟香滑,末了,又追著小舌交纏,恣意品嚐……

  嘗到屬於淚水的鹹澀,男子方抬起頭,染上情慾的黑眸緊鎖住懷中氣喘吁吁、淚流滿面的小人兒,忍不住捧著白嫩小臉,食髓知味般地親了又親。

  又疼又羞,曇月一張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喉間嗚咽著,再也禁不住任何侵奪和驚嚇,一陣氣急攻心,再一次暈厥過去。



  荒漠的夜色太過迷人,四週一片靜寂,馬車成了唯一活動著的標誌。

  方圓十里,只有馬蹄「噠噠噠噠」的聲音,有節奏地傳來,駛向未知的方向……

  金色的陽光灑下來,暖暖地照耀在臉上,有一種懶洋洋的意味。

  半夢半醒,曇月懶懶地翻了個身,覺得自己似乎是睡在一個很暖和、很暖和的床鋪上,安靜、寧謐,宛如離大自然好近、好近,近到呼吸之間、鼻端就能聞到青草的香味,聽得見伐木的聲音。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伐木許許,釃酒有藇……」

  啊,就不知道此處是否也會有潺潺流水、啾啾鳥鳴,那伐木的人是否也有酒有如清泉,痛快暢飲?

  花瓣似的唇兒勾起一抹淺笑,曇月不由自主地發出心滿意足的歎息聲,卻觸到受傷的舌,緩緩蹙了一雙秀眉。

  總是被人霸佔著再三吸吮,導致舌上的傷仍然微微地泛著疼意,好在這種疼還是好能忍受的範圍內……

  驀地,有一團熱熱的氣息近距離地噴灑在細嫩的臉頰上,濕濕的,接著一個柔軟的東西開始舔她的臉。

  「唔……」她輕吟著,下意識地蜷縮著身體躲避那小小的親膩,仍是覺得累,完全不想睜開眼睛。

  可是,對方「呼哧呼哧」噴著黏熱的氣,口中嗚嗚輕叫著更加固執地湊過去舔她,很有點不將她弄醒、絕不甘休的拗勁兒。

  在這種讓人無奈的執著下,她總算是低低地呻吟一聲,掀起長長睫,張開眼睛,有幾分不敢相信且萬分驚訝地瞪著眼前的小傢伙。

  這是一隻小狗嗎?

  枕畔趴著一隻大概還沒斷奶的幼崽,胖嘟嘟的,一身灰色的絨毛,嘴長而窄,搖著短短的尾巴,兩眼水汪汪地瞧著她。

  曇月笑了。

  那小傢伙見她醒了,似乎很得意自己的傑作,倏地撲過來,興奮地往她懷裡鑽。

  曇月打小就喜歡這些小東西,很自然地將小東西抱在懷中,坐起身,開始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裡看來應該是用粗大的木頭搭建起來的屋子,面積不算大,只有一扇小窗和一個木門,顯得樸實無華。

  屋中擺放著一張不大的木板床,床上鋪著好幾張柔軟厚實的獸皮,很舒適。

  沒有多餘的傢俱和擺設,一桌一椅,兩隻木箱而已,因所有的材質皆為原木,使得整間屋子都散發著清新的木香,予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低頭打量下自己,曇月發現原先的衣物已經被換掉了,除了貼身的褻衣褻褲外,穿著件粉色的衣裳和長裙,這不是她的衣服!

  當腦海裡冒出許多片段後,她想起要娶自己的武屠子、想起血雨腥風的夜晚、想起巴丘鎮裡的奶娘……淚水伴著驚懼,突然間就湧了出來。

  最後,她總算想到那個有事沒事就抱著自己亂親,活像是打算將她整個拆吞入腹的野性男子!

  曇月打了個寒顫,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白色狐皮毯子,穿上鞋,抱起那只正用乳牙頑皮地咬著衣緣玩的小東西,跑到木門前屏氣凝神地側耳聽著。

  緊閉的木門外,傳來有節奏的砍伐聲。

  會是他在外面嗎?就算是他要吃了自己,她也得離開這裡回巴丘去!

  鼓起勇氣,曇月猛地拉開門,剛向外走出兩步,便覺得不對,再一望,瞬間倒吸一口氣!

  不可思議地俯瞰著下方,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這人有毛病嗎?為什麼要把屋子建在離地面近十米高的大樹上?

  打著赤膊的男子,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墨色長褲,露出一身古銅色的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

  他正揮動著手中的斧子,輕鬆地將剛伐來的的一棵松木劈成柴火狀;多年來的習慣,使他的聽覺無比靈敏,聽到上方發出的聲音,便猛地抬起頭,銳利的黑眸直嗖嗖地鎖住站在木屋旁的美麗少女。

  被他的目光盯得一動也不敢動,曇月茫然不知所措地睜大一對美眸與他對視,然後,她看到那男子一勾薄唇,雪白的牙如獸一樣,在燦爛的陽光下,鋒芒閃現。

  他在笑什麼?

  曇月怔怔地呆站著,很久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從這裡下去。

  她被囚禁了!



  已是深秋,天氣還算不錯,空中碧藍碧藍的,一片萬里無雲,太陽也毫不吝嗇地將萬丈光輝,灑向斷橫山某處一個小小的樓居。

  一邊是流動的雲海,一邊是巨大堅實的山巖,一邊是一望無際的原始叢林,數不清的榕樹、柏樹、楓樹……每棵幾乎都高聳入雲。

  樹屋就建在一棵粗壯的參天古柏上,它的對面,依靠著山巖的位置,在短短數日就冒出了一間嶄新的木屋。

  木屋的地基打得非常深,房梁被很聰明地搭建成穩固的三角狀,加上山巖的支撐,頂上蓋著非常多厚重的樹皮,足以應付山間多變的天氣,也不怕狂風暴雨的侵襲。

  木屋有門、有窗,中央擺著一張圓形木桌和兩把椅子,左側擱著一個很大的火盆,旁邊的牆角還整整齊齊地垛著柴火,右側則是一張大床,鋪著獸皮和不知哪裡般來的幾床新棉被。

  一大籃子新鮮的野棗,擱在木門外的台階上,昨日才做好的圓桌上擺放著一隻石鍋,裡頭盛著野蘑菇和鮮魚煮的湯,清晨剛捕來的野雞,被宰殺洗淨後,再灑上鹽巴和不知什麼植物磨成的香料,架在一旁的爐火上烤得噴香撲鼻。

  面前一隻小小木碗裡,盛著還冒著熱氣的野菜粥,一雙被小刀仔細修刮過,一點也不會扎手的竹筷,正被一雙嫩如春筍的小手緊張地握著。

  曇月深信,如果沒有對面坐著的那個男子,她非常樂意在這個安樂小窩裡生活。

  她喜歡這裡。

  空氣中參雜著泥土、樹木、草皮的味道,還有木屋旁那棵需三人才可環抱的老桂樹,綠油油的葉間綻著一簇簇金黃的、米粒大小的花蕊,散發著醉人的濃香。

  枝頭到處都是熟透了的野果子,紅彤彤、紫瑩瑩,又酸又甜,好吃極了!楓葉也紅了,像晚霞,像火燒雲。

  每當清晨時分,她還未醒來,就能聽見啾啾的鳥鳴聲。

  她知道那是在樹屋的窗台外,幾隻雲雀和長著青的、藍的各種顏色羽毛,不知道名字的小鳥,正在歡快地撲著翅膀,嘰嘰喳喳地唱著歌兒。

  曇月輕輕地笑出了聲。

  可是,當她睜開眼,看到一旁正緊緊地盯著自己,不知已經看了多久的男子時,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在這大山裡,她已經住了十天。

  這十天來,白日裡,如果他要出去打獵,便會施展輕功將她送到樹屋中,等他回來再將她放下來。

  他怕她跑了。

  到了晚上,她就會被迫與之同床共枕,因床不大,她根本就是睡在他懷中,隔著薄薄的衣衫,與自己截然不同的男性身體,堅硬結實,火熱溫暖,總是在寒氣逼人的夜晚誘惑著她不由自主地靠近……

  不敢、不顧、不甘就這樣睡在他懷中,因此連續強撐了幾日,當一旦發現這男子雖極愛親吻她,倒從不會真正侵犯自己時,睏倦至極的人兒才從惴惴不安中墜入夢鄉。

  每一個黃昏時,她會用綰髮的竹釵在樹屋的牆壁上劃上一個記號,再三數著那些痕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直到兩天前,她實在按捺不住,在木屋外攔住他,蹲在因下過雨而特別濕潤的地面上,隨便撿了一要樹枝,用力地與下三個字:放我走。

  男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年輕英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劍眉卻微挑。

  他知道她舌上的傷已經好了,每天躲躲閃閃地小聲跟那隻小崽子說悄悄話,對著自己時,卻連個音都不願發。

  這丫頭看起來像溫順的小羊,其實拗得很呢!

  他照樣學樣,拿過自己的劍,學她在地上劃起字來,很沒道理的兩個字:不放。

  她愕然地看著他的舉動,很快又埋頭繼續在地上寫:為什麼?

  這次他的回答稍長,一字一字,極慢地考驗她的耐心: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

  一排不算長的字,讓她頃刻間如遭雷擊,盯著那些字看了老半天,甚至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看錯了。

  他暗自好笑,再飛快地「刷刷」幾筆,地上又出現兩個字:雷貉。

  她暗自念了,偏著小腦袋,清澈的水眸裡閃過一絲窘迫,不解地看他。

  「這是我的名字。」他爽快地告訴她,還不忘叮囑一下:「記住了?」

  她緊緊地瞅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

  「不如,現在就念來我聽聽,你的舌頭應該好了,是不是……小媳婦兒?」

  樹枝「啪」地掉落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咬住柔嫩的唇瓣,用力地搖頭。

  她才不會跟他講話,也不要當他的小媳婦,她要去找奶娘!

  既然他不放她走,那麼,就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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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2 07:01:43
第三章

  劇痛瞬間席捲了她身體裡的每一根神經,纖細的身子軟軟地順著白玉牆面向下滑落,受傷的柔頸汩汩淌下鮮紅的液體……

  那漫漫的紅如有生命般,妖嬈地纏繞在她頸間,順著頸部的美麗曲線蜿蜓而下,襯著一身冰肌玉膚,最後浸染進艷紅的衣裙,竟有種教人說不出的活色生香,彷彿是冰天雪地中開出的一株絕艷花朵。

  「啊,怎麼尋短見了?」

  「可惜、可惜!」

  人群中發出一片驚歎和惋惜,卻沒有上去察看,不是不想,而是在沒弄清楚那暗中阻止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之前,這幫好色之徒都會小心謹慎。

  「呵……」

  空氣中,似乎有個聲音低低地發出嗤笑聲,眾人還來不及從滿心的可惜中回神,便覺眼前一花,一道青色的影子不知從何而來,如電般閃過,再定睛一看,那少女身旁竟多了個身著青色衣衫的男子。

  男子很年輕,肩上背著一把裹著黑布的兵器,相貌生得極俊,劍眉銳利、鼻樑高削,一雙犀利至極的黑眸,當與旁人目光相接時,震懾出的光芒,無一例外地會令對方不寒而慄。

  要如何形容這雙眼睛?兇惡、殘酷、孤寂、無情、冷倏……

  恐怕要將各種極端冷僻的詞彙混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世上最原始、最殘忍、最負盛名的恐怖,那是一雙只有狼才會擁有的眼神!

  除了「湖州六霸」,剩餘眾人顯然被眼前這名年輕男子,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野蠻殺氣所震懾住,不約而同往後退開,不敢再冒然上前。

  因為失血,曇月一陣暈眩,小臉上全是淚痕,怔怔地看著將金釵從自己手中抽掉的男子。

  她看不清他的相貌,可當迎上一道冷倏的視線後,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唇畔突然綻出一朵決絕的笑容。

  月盈則虧,曇花也僅僅只有一現,名字中的禪意,便是日後多舛的命運。

  她是不祥之人,幼時母妃離世,接著國破家亡,雖被忠心耿耿的乳母護著逃出驪京,可從此便如同斷梗的浮萍,一站又一站,漂過許多地方。

  她默默聽著民間的百姓們,議論父皇屍骨無存的消息,叛軍首領韓王登基稱帝后,不足一月就離奇暴斃的消息……心中一片茫然。

  一年年,足足十年,她看不到任何光明,只是守著少得可憐的回憶,一日比一日覺得前途茫茫。

  是啊,偌大的虛空,誰又能做得了命運的主?

  遷徙輾轉,躲躲藏藏,奶娘生怕她被那些暗中捉拿前朝余孤、被稱為「鬼影」的大內高手發現蹤跡,直到一年多前她們終於出了關,在巴丘落下腳。

  誰想此時仍是這樣,人命如鼠,不可把握,可是縱然唯有一死,也絕不可受人凌辱。

  曇月突然憶起戰火紛飛的那一年,秋娘抱著六歲的她,在朝廷的一位老臣子,同時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指引下,藉著秘道順利離開京城。

  聽見城池外叛軍震耳欲聾的攻城聲,那位白鬍子的老先生,回首望向被熊熊大火照亮的天際,突然間止步不前。

  「丁師傅……」她在秋娘懷中,稚氣地向他伸出雪白小手,臉上滿是不解,不懂他為何不跟她們一起走。

  「小公主……」老臣子瞬間老淚縱橫,搖搖晃晃地跪倒在地,「老夫一家曾受聖上和薊王殿下大恩,自古有言:『為人寧死不受辱,為臣寧死不受降。』老夫不敢自誇忠臣,無力抗敵,唯有與驪京共存亡……小公主保重,老臣恭送公主千歲……」

  「為人寧死不受辱」,這七個字,使她心頭登時一片雪亮。

  心意已決,曇月倏地閉上眼,用盡最後一點氣力,貝齒狠狠地咬下!



  就在她咬舌自盡的一剎那間,一隻粗糙的大手及時地掐住小巧秀雅的下顎。

  不,似乎仍然遲了那麼一點點,唇角已經淌出一縷鮮紅血漬,將本就如花瓣的小嘴染上絲絲嫣紅。

  「有趣。」男子被她鍥而不捨的求死精神給逗笑了。

  第一眼看到她,美則美矣,卻引不起他的興趣。

  這樣的女子,太嬌貴、太柔弱,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來,但是,聽……

  她是瑱帝那昏君的女兒?也有可能是薊王的野種?

  喔,事情開始變得有趣了!

  他隱在賭坊的橫樑後方最隱秘的位置,居高臨下地冷眼看好戲,看那群蠢貨對著那只弱不禁風的小綿羊,唾沫橫飛地討論著如何宰割、如何烹製,才能吃得最為美味。

  始料不及,那待宰的小綿羊竟會教他刮目相看。

  原來在逼到絕境時,小綿羊也會憤怒、會反抗、會孤軍奮戰,哪怕是面對一群窮凶極惡的禽獸,哪怕最終的下場是,玉石俱焚。

  她成功地把鋒利的刀刺進了武屠子背部的要害,但同時也把自己嚇壞了,大大的水眸裡盛滿了驚恐無數。

  他不動聲色地看在眼中,看那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卻死忍著不掉下來的執拗,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兒,竟令他喉頭一緊。

  小羊般無辜的眼神、楚楚可憐的神態,逼急了還會咬人……多可愛!

  像是突然發現了令自己感興趣的獵物,男子只覺得心裡燃了把火,陡然讓渾身上下血脈賁張起來。

  於是出手救她,神不知、鬼不覺。

  他嗜血,殺人如麻,卻破天荒地第一次救人,小丫頭應該好好跪在祖宗靈牌前,仔細詢問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室宗親們,是否曾經做過功德?

  不料,那丫頭並不領情,看似柔弱的外表,性子非同一般的倔,一門心思地尋死。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他牢牢地盯著她,兩眼都在發光。

  當然,對這丫頭兩眼放光的不只他一人。

  旁人看她,眼中儘是絕美姿顏、玲瓏嬌態,腦中臆想的則是玉體橫陳、妙不可言的銷魂滋味。

  身為男人,他自然也看到了,卻不是能讓他出手的理由。

  有力的大手抱過少女頹軟無力的柔軟身子,先俐落地點了她頸間兩處穴位止住血,才湊近她。

  薄唇略勾,男子眼中儘是邪妄興味,「殺人好玩嗎?」

  殺人……怎麼會好玩?若非恨之入骨、走投無路,誰願意去殺人?

  曇月這樣想,卻因舌上有傷說不出話來,她仰著,頭怔怔地瞅著那陌生的年輕男子,含淚的美眸裡全是求死的倔強。

  「我不會讓你死。」他悠然一笑,顯得心情十分愉快,很快補上一句:「我救了你,自然不會讓別人殺你。」

  是嗎?可是……你、又是誰呢?

  恍恍惚惚間,曇月的意識逐漸飄忽,她虛弱地闔上了濃密的長睫,淚水順著蒼白的粉頰滑落,在充滿野性氣息的陌生懷抱中,沉沉地暈睡過去。

  「睡吧,我帶你走。」粗糙的指腹抹去晶瑩的淚珠,察覺懷中的人兒身子漸軟,男子將她抱起,環視四周,似欲離開。

  「等等!」刁三上前一步,舉起手中的斧頭,惡聲惡氣地道:「無名小子,你傷了我兄弟就想跑?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沒錯!想出巴丘,也得問問皮四手裡的傢伙!」

  旁人不論,「湖州六霸」見這小子眼生,自然是不會輕易放他走的,否則今後何以在巴丘立足?更何況這臭小子還妄想帶走令人垂涎的小美人。

  年輕男子唇角微揚,露出譏諷的笑意,「我能不能走,你們可以瞧瞧看。」

  話音未落,便見他護住懷中人兒,一聲清嘯,身形倏轉,快得如露亦如電,眾人只覺青影閃過,男子已然破風掠出,幾個騰身落到一輛正從巴丘外駛進來的馬車上。

  「他媽的是哪個混蛋!不想活了嗎?敢劫老子的貨!」駕車的婁麻子也是巴丘裡有名的惡徒,被跳上車的小子嚇了一跳,以為遇上不知死活的劫匪,當即破口大罵。

  年輕男子也不費話,抱著沉睡的小佳人,抬腳便將婁麻子踢下車,伴著「啊」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叫,婁麻子已球似的滾了好遠。

  將懷中少女輕輕放到車內,男子反手一揚韁繩,將馬車調轉方向,而身後,不堪丟人現眼的「湖州六霸」,已氣急敗壞地拎著兵器跳上馬,一路叫罵著追了上來。

  利眸中殺氣漸盛,唇角卻笑得更發殘忍。

  他今兒心情好,懶得與那幫傢伙糾纏,但,若是他們不知好歹地追上來送死,可別怪他。

  漆黑的夜幕下,一輛馬車剛進巴丘鎮又忽地折返駛出,車軲轆不停地滾動,一路朝大漠北邊前行……



  這一路上,你追我趕,很是熱鬧。

  想殺男人、搶回女人的「湖州六霸」狂追不捨,對於這種硬要找上門來送死的,男子從來不會講客套,於是他痛快地大開殺戒,殺得風生水起!

  刀光劍影中,只聽得空氣中傳來哀號陣陣和叫罵聲聲。

  「啊!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老大……快幫我把腸子……塞進肚子裡去……」

  「媽啊,我、我的腳……我的腳筋斷了……」

  「姓雷的!你他媽不是人,老子們瞎了眼,不知道是你這煞星,要殺就給老子一個痛快,幹嘛把老子的琵琶骨給弄碎?」

  罵聲一陣高過一陣,乒乒乓乓,如同陣前炮響;轟轟烈烈,卻似鑼鼓齊鳴,好生熱鬧。

  又過了一會,「嘔」的一聲,有人開始翻江倒海地往外吐,邊吐邊罵:「格老子!姓雷的,你要殺就殺,老子們今兒栽在你手裡也認了,可你……你也太不是人了,老子都要吐了……嘔……」

  扯著嗓子破口大罵的是「湖州六霸」中排行老五的陰五,是被官府通緝的要犯。

  幾年前,他與另外五名死囚,自湖洲大牢裡成功逃脫,一出來便歃血立盟結為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了好一陣,殺人放火、無所不為,後來因仇家太多,便到了巴丘避風頭,萬萬沒料到,今日得應驗了當日那句「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的誓言。

  誰教他們這麼倒楣,有眼無珠,沒看出這搶了美人兒的男子是誰。

  方纔六人從巴丘快馬加鞭,一路追趕,總算在此將馬車團團圍住。

  殺了那臭小子、奸了小美人,是他們今晚的目標。

  但他們顯然太樂觀了,還不到半個時辰,六人就倒了一半,而對方甚至連兵器都還沒亮出來。

  在沒見那把絕世寶劍之前,陰五等人還抱著僥倖心理,雖覺得這年輕人功夫深不可測,但憑著六人之力,不怕拿不下他。

  但等那年輕人將他們戲弄夠了,扯開包裹兵器的黑布後,看到那把劍,陰五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原來是他!

  從來沒有人在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還能保持心情愉快的,甚至他的名號,在這片大漠上都是心照不宣的禁忌,平日裡提起,也只是一句「那姓雷的又如何、如何了……」

  此人很神秘,不知來自哪裡,只隱隱得知其人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姐無妹,自小被扔入荒谷,奇跡般地在野狼群中活了下來,性情十分冷血殘暴,又不知師從何人,學得絕世武功,從此將這世道攪了個血雨腥風、雞犬不寧。

  此人做過最轟轟烈烈的事跡,是於十一年前,一人單槍匹馬地獨闖重兵把守的鄴都,將前朝瑱帝的同胞兄弟薊王府邸血洗一天一夜,屍體堆成了小山,血流匯成了小河,最終將薊王斬於劍下,甚至連薊王的屍首都被他燒成了灰帶走,不知做了何種用途。

  薊王的死,加速了前朝的亡國,不出一個月,南方的叛軍便勢如破竹地攻打下皇城驪京,瑱帝火燒皇宮,屍骨無存,叛軍首領韓王改朝換代,登基稱帝。

  那一戰後,此人便隱居漠北,出沒在人跡罕至的「斷橫山」一帶,十年來獨來獨往,行事偏執,偶爾來了興致就背著劍跑出山,不是劫走外國進貢給朝廷的美酒珍寶,就是溜進皇宮的銀庫裡借些金銀珠寶,又或者跑去西域捅了土匪窩子,殺得一班亡命之徒落花流水……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完全憑他大爺心情如何。

  這麼個令人頭痛的危險人物,可苦了當今朝廷,想抓他,又抓不著;想安撫他,又苦於無人敢找上門談條件,只好睜只眼、閉只眼地下了道通緝令重金捉拿,至於捉不捉得到,就沒人願意去過問了。

  「湖州六霸」之前對此人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面,卻不想竟是如此年輕之人!

  前方是地獄,身後也沒有任何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算……就算他們後悔不迭,想要收手,恐怕這姓雷的小子也不會善罷干休!

  於是繼續玩命地打,將畢生學到的功夫全部派上場。

  又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六霸中,本來就受了傷的樸六死得最快,皮四剛剛也掛了,賴二還剩半條命也不知是死是活,陰五唯有與吳大、刁三死撐著應付男子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啊!」一聲慘叫,下一秒,陰五發現自己已躺在血汩之中,剩下半條命和半條腿,身體的劇疼仍然無法使他從驚駭中回神。

  姓雷的,他、他根本就算不得人!

  身形快,矯捷過猴猿;出手狠!勇剽若豹螭;凶殘似野狼,殺人如剪草,利爪輕輕一撕,便能將人的血肉之軀撕得粉碎。

  陰五的右腿就是這樣,活生生地被他從身上撕下的,那一霎時,陰五隻來得及看見自己的腿露出了森森白骨,血從那個洞裡猛然噴灑出來!

  一時死不了,最終卻會因血流盡而亡……陰五奄奄一息地閉上眼睛,突然想,如果能痛痛快快地死掉,那該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掛在天空的一輪明月,靜默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馬車安穩地停在原處,拉車的棗紅馬兒耷拉著腦袋,悠閒地甩著長尾,噴著響鼻。

  車內,倚在棺材邊昏睡的曇月,突然被外面的聲響驚醒。

  她倏地睜開眼睛,意識仍有些渾沌,花了一點時間確認自己是在一輛馬車裡,而不是在「大四方」賭坊,一顆狂跳的心才落回肚裡。

  接著,她察覺到受傷的脖子和舌頭上一團清涼,雖說仍是痛,可顯然被上過藥,這個發現令她很高興。

  這輛馬車裡裝著不少包裝嶄新的貨物:茶葉、織錦、綢傘以及一些女子的衣物和物品。

  視線從那些東西上一一掃過,曇月有些怔忡。

  她聽奶娘說過,整個巴丘只有一個叫婁麻子的鋪子裡,賣這些打南方來的東西,以此換取暴利,這馬車……難道是婁麻子的嗎?那自己現在是在哪裡?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張模糊的年輕面孔,那個不讓她尋死的男子、那個問她殺人好不好玩的男子。

  莫非真的是他將她從禽獸堆裡救出來的嗎?

  他真是個難得的好心人!曇月吁地鬆了口氣,櫻唇兒一彎,微微地笑了。

  可見菩薩仍是憐惜她的,讓自己在最危難的時候遇見了好人。

  外面的打殺聲、武器碰撞聲讓曇月回過神,懷著滿心的感激,起身掀開垂掛著的布簾,誰知剛一探出頭,她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沙地上,躺著幾個人。

  不!那些不是人,準確地說,是屍體!

  黑白分明的水眸驚恐萬狀地瞠大,難以置信地匆匆掠過,其中某具甚至都無法稱之為「屍體」的殘缺肢體,風冷冷地吹過,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鑽進鼻中,曇月忍不住一陣作嘔。

  夜晚的大漠,冰冷而無情,殺戮仍在進行。

  一道如電的矯健身影,在那片死寂般的沙漠裡殘忍地殺戮,閃展騰挪間迅捷如電,狡詐如狼王,一路摧枯拉朽過後,只聽得慘叫連連。

  滿耳只聽得那是利器插入血肉之軀時發出的可怕聲響。

  曇月駭得魂飛魄散,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出於本能地想離開這可怕的地方,剛哆哆嗦嗦地跳下車,才驚覺雙腿軟得不像話,「咚」的一聲摔在地上,發出並不算大的動靜。

  啊!她急急地摀住小嘴,竭力不發出任何聲音。

  事與願違,正遭受男子可怕凌遲的「湖州二霸」,幾乎是在同時發現了她的存在,刁三怒吼道:「姓雷的!老子殺不了你,就把你看上的女人宰了,也算是賺了!」

  「說的對!」吳大憤恨地回應:「姓雷的,老子跟你同歸於盡!」

  曇月手忙腳亂地剛從地上爬起來,一回頭便看到滿身是血的光頭男人,手裡拎著一把大斧,凶神惡煞地朝她奔過來,她腦子驀然一片空白。

  閃著寒光的大斧高高地舉起,用勢如破竹的力量猛砍過來,曇月張嘴,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只能用力閉上眼睛,等死!

  「去死吧!」

  她聽見光頭刁三的狂叫聲,但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了,意想中的痛疼遲遲沒有落下,潔白的耳畔一熱,突然傳來男子戲謔的聲音:「嚇傻了?怎麼連躲都不會?」

  曇月一怔,頓覺薄背一熱,身後已貼上來一具結實火熱的男性身軀。

  原來,自己還活著……她鬆了口氣,睜開眼睛,來不及回答任何問題,美眸便驀地瞠大!

  近在咫尺的光頭刁三,如被惡魔的咒語定住一般,五官扭曲,眼瞳急速收縮起來,兩手依然高高的舉著斧頭,猙獰的臉上卻忽然多了一道深深的劍痕。

  那道劍痕由眉心至下頷,中間劃開,刀深見骨,十分整齊,紅色的血漿呈放射狀噴了出來,像極了甘甜多汁的西瓜汁……

  遠處躺著的,是死不瞑目的吳大。

  一陣寒冷徹骨的涼意從曇月腳底冒出,她幾乎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像抽去了全部力氣,軟軟地倒下去。

  將昏厥的人兒打橫抱起,男子朝馬車大步走去,腳步鎮定,面貌平靜無波。

  在這片大漠上的生存法則就是四個字,弱肉強食。

  弱之肉,強之食,殘酷無情,卻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不過……男子挑眉,若有所思地目光在少女臉上,看那長睫濃密如一排整齊的小刷子般靜靜地闔著,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唔!動不動就暈倒,心理和生理顯然都有待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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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4-12 06:59:14
第二章

  阿疆扔掉手裡的羊骨頭,抹抹滿嘴的油,打了個飽嗝,出了擠滿酒鬼的小酒館,吊兒郎當地往自家的土窯洞走去。

  還是老樣子。

  院落外,幾棵老胡楊樹橫逸豎斜、雜蕪而立,樹幹都是黃褐色的,是這片大漠上最常見的色澤。

  阿疆站在院子外頭,厭惡地看著那一溜快要被風吹倒的黃土牆,幾叢荊棘,正從牆角貧瘠沙土的裂縫裡,掙扎著冒出頭來,土牆乾裂得不成樣子,實在是「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

  阿疆痛恨過窮日子,更痛恨東躲西藏的生活。

  讓他體驗到這些的,是家裡那個叫曇月的丫頭。

  那丫頭是老娘以前當乳娘時服侍過的小主子,因叛軍攻進驪京,老娘帶著她逃出京城,又輾轉到家鄉尋他,從此三人四處遷徙,直到一年多前來到巴丘。

  他比那丫頭大三歲,是這家裡頭最有本事的人,從小就心眼兒多,腦子靈活,嘴又甜,最近一直跟著馬幫在外跑生意,賺來的錢大部份進了賭坊老闆的口袋,剩下的小部份拿回來給秋娘養家餬口。

  能讓阿疆忍受這些的,也是那丫頭,是的,他喜歡曇月。

  打從知曉了人事兒,阿疆就成天想著如何讓曇月成為自己的女人。

  那丫頭生得極美,大漠的風沙不但沒將那一身細嫩的皮膚刮得粗糙,反而粉白晶瑩,五官精緻動人不說,額心自打娘胎裡就帶出一朵曇花胎記,呈現出淡淡的粉色,襯得一張小臉越發明艷。

  身子雖纖細,略瘦,但該長肉的地方還是有的,寬大的粗布衣衫穿在身上,細腰、翹臀,倒勾勒出少女玲瓏誘人的窈窕感來。

  最為動人的還是那一身氣質,大概真跟出身有關吧!年齡雖稚,一步一顰卻極有韻致,是一種非平常女子所能及的氣度,就算站在這破得不成樣子的衰敗窯洞裡,不僅沒有抹殺她半點絕色,反而如豬圈裡養著的一株嬌貴牡丹,勾得人眼饞。

  阿疆色瞇瞇地看著院裡,正往簸箕裡拾撿著一些干豆子的妙齡少女,發現她比自己十來天前走時,又出落得漂亮了幾分,心裡猛地生起一絲不安。

  若不是這巴丘的娘兒們,平日裡出個門都以布巾蒙面遮蔽風沙,再加上這丫頭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乖乖地待在家裡,而娘又護得緊實,否則不曉得早就教這巴丘的哪個色狼看到,搶去活活糟蹋了。

  自己早有娶曇月之心,偏偏娘不同意,總說再等兩年,是他的,跑不了,不急。

  不急?還要再過兩年?

  他一個泡慣娼寮的大男人,看來看去,只覺身邊這些女人,沒有一個能比得上曇月一根手指頭的,哪有那麼蠢的?家裡有朵含苞欲放的花兒不採,難道真要等旁人采去了再後悔?

  不如……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飯,成了自己的人,娘也沒辦法不是?

  他正打著如意算盤,院裡的曇月一抬頭,看到他,趕緊端起簸箕,怯生生地叫了聲:「阿疆哥,你回來了。」

  「嘿嘿,月丫頭,哥哥我不在這些天,有沒有想我啊?」阿疆涎著一臉的笑,摸著下巴進了院子,還順手將門關好。

  曇月見他言語間不正經,越發不自在,顧左右而言他地道:「阿疆哥,奶娘用干棗去換鹽巴了,她見你回來,一定很高興的。」

  「哼,沒良心的丫頭,枉哥哥我想著你,還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阿疆「嗤」了聲,從懷裡掏出一條杏色的帕子,一層層打開,露出一對金鐲子,遞給她。

  曇月看著那對東西,一對秀眉微蹙:「阿疆哥,你……在哪裡弄的這個?」

  阿疆跟著那馬幫長年在外,性子明顯變了,不僅油腔滑調,而且每次回巴丘來,不是到賭坊濫賭到輸紅眼,就是從外頭帶著一身嗆人的酒氣和刺鼻的脂粉味回家,每次還趁秋娘不在,不只言語裡調戲她,最近甚至還動手動腳起來。

  曇月不想讓秋娘知道了傷心,每每隱瞞,不是將委屈暗自吞下,就是對阿疆避而遠之。

  眼前這對金鐲子一看就價格不菲,足夠她和秋娘在這巴丘吃好幾年了,阿疆平常大手大腳慣了,縱然是他將工錢積攢下的,也不可能有這麼多啊!

  「你管我哪弄來的?來,快戴上!」阿疆嘻嘻笑著湊過來,「收了哥哥的聘禮,咱們今兒就把事辦了,做夫妻!」

  說著,他便朝曇月撲去,一把將她死死摟抱住,一聞到少女身上散發的清馨香味,不禁心猿意馬,口中直嚷:「好妹妹,哥哥想死你了,讓哥哥親親你……」

  「阿疆哥……放手!不要……不……」曇月嚇得小臉由紅轉白,兩手用力捶他,拚命地掙扎。

  「遲早是我的人,還拿什麼喬?哥哥保證讓你舒服,咱們到床上去……啊!」阿疆話未說完,一聲慘叫,放開嚇得臉色慘白,嗚咽直哭的曇月,摀住被掃帚打的頭,兩眼冒火地回過頭,「他媽的!誰打老子……」

  「你這個死小子!一回來就欺負月兒,你是想把我們逼走是不是?」剛從外面回來的秋娘,氣呼呼地一手持著掃帚,朝阿疆劈頭蓋臉地打。

  「奶娘……」曇月擦去眼淚,跑過去拉住秋娘的手。

  阿疆再壞,到底也是奶娘的兒子,雖說秋娘性子嚴謹,與他們倆人都不算親近,但血脈相連是割捨不掉的,回頭還不是心疼?

  「娘,你又護著她!」阿疆見秋娘打自己,惱羞成怒,「你是不是當奴才當上癮了?如今到了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還拿她當主子供著……」

  「阿疆,你住嘴!」

  「我偏要說!咱家好吃好喝地養著她,這麼多年了,為了她東躲西藏在這個鬼地方遭罪,哪點對不起她了?怎麼著?越大越長臉了,連摸一把都不成了?真當自己是什麼主子?」阿疆氣呼呼地大罵不止。

  秋娘臉色大變,呵斥道:「別亂說話!」

  曇月微垂著頭,聽著阿疆的話,一點一點地垂得更低了,櫻唇緊緊抿著。

  秋娘瞥見她的模樣,禁不住歎口氣:「阿疆,月兒還小,才剛及笄,你要真心想娶她,就去多掙些銀子回來,再明媒正娶……」

  「好!我這就去掙銀子,你們等著!」

  阿疆一怒,憤然出門去了賭坊,不想這一去就壞了事,銀子沒掙到,還賠上了媳婦。

  「唉,月兒,你別放在心上,要是有了銀子,咱們就離開這鬼地方……」秋娘看著曇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惜啊,咱們沒有……」

  曇月抬起頭,清澈的眼睛裡盛滿了歉意,輕輕地說句:「奶娘……對不起。」

  「月兒……」秋娘忍不住問:「鸞妃娘娘有沒有對你留下什麼話?你仔細想想看……」

  「奶娘……我……不記得了。」

  那時她還小,一些記憶如亂成一團的絲線,來不及裡清,後來又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哪裡還記得許多?

  秋娘聞言,臉色變了變,眼中隱隱閃過寒意,喉間哽了幾下,終是進了屋。

  望著她的背影,曇月無奈地歎口氣。

  隨著年紀的增長,秋娘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曇月面前提起銀兩,彷彿意有所指,又彷彿是無心而論。

  以前的奶娘不是這樣的,但人會變,尤其是過久了窮日子的人,會想念以前的生活,曾經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為什麼?她會覺得在這裡,吃著清茶淡飯、穿著粗布衣裳,迎面是風沙拂面,卻比在那冷冰冰的、缺少生氣,牆上卻鍍滿金粉的華麗宮殿,要好得多很多呢?

  夜深了,曇月獨自坐在院裡的小木凳上,兩手支著下巴,抬頭仰望漆黑的天空,心裡又無聲地歎了口氣。



  巴丘鎮上什麼人都有,男人、女人、妖人、惡人、壞人……就是沒幾個好人。

  女人中,有的心腸狠如蛇蠍、有的毒如黃蜂尾針;男人中,有的極度心理變態、有的極愛身體受虐;妖人中,有的男女通吃、還有的乾脆把自己變成半男半女;壞人和惡人那就更多了,猶如天上的繁星,數不勝數,從四面八方彙集在這巴丘鎮,比廣闊的銀河還要氾濫成災。

  這幫渣滓中以開賭坊的武屠子為翹楚,除了不是女人,其餘三樣個個都佔了,他是個極度心理變態,男女通吃,壞事做盡的惡人。

  他在巴丘開著一家叫「大四方」的賭坊,除了在骰子裡灌水銀詐取錢財,最大的興趣是聚眾淫樂,尋求各種各樣的性刺激。

  不是自己當眾表演與少男、少女交媾,就是看他人輪流姦淫奴隸的畫面,甚至牽來狼狗與女人進行交配……每一次的花樣不時翻新,使人目不暇接、津津樂道。

  最近他做的喪心病狂勾當,是當著幾十個人的面,將一個十三歲的「屹蘭族」小男孩,活生生凌虐至死。

  男孩兒是被自己的親叔叔當成債款,送到武屠子手上的。

  今兒,又來了一個。

  那是個妙齡少女,堪稱絕色。

  被武屠子糟蹋過的男男女女,就算沒有上千、也有數百,細想之下,卻沒有一個能及得上這一個,以至於武屠子一時萬分激動,放話出去,號稱自己要在「大四方」大擺筵席娶妻了!

  聽聞此事,巴丘的男人、女人、妖人、壞人、惡人們從鎮子的四面八方趕來,站在張燈結綵的賭坊內,伸長了腦袋,爭先恐後地朝二樓望,唯恐錯過什麼好戲。

  不一會,只聽武屠子一邊放聲大笑,一邊抱出正不停掙扎的少女,出現在眾人視線中,自樓上「咚咚咚」地下來。

  武屠子之所以綽號叫「屠子」,正因為長相太似民間殺豬的屠夫,一雙高低眼,一條一字眉,歪嘴一張,就能看到不僅缺了門牙,還有一口黃澄澄的大牙。

  少女身上只著一件長及腳踝的紅衣,連鞋子都沒有,兩臂被白色的繩子五花大綁在身後,如瀑的烏髮被一枚金釵鬆鬆挽起,大部份凌亂地散落在身上,隨著她不斷的掙扎,從那紅衣下擺縫隙,便能窺見一截晶瑩圓潤的玉腿,線條筆直優美,誘人心魄。

  僅是這雙腿,就引人浮想連連啊!

  滿屋響起「嘖嘖」讚歎和吞嚥口水的聲響,各種各樣意淫的視線從四處射過來,沿著若隱若現的玉腿下滑,再落到一雙未著鞋襪、玲瓏剔透的小腳上。

  那對小巧蓮足白嫩纖細,十隻秀氣的腳趾並在一起,粉色的指甲如玉蘭花一般,漂亮得又響起一片口水「滴答」聲。

  「這麼個美人兒,武屠子你是從哪裡弄來的?」人群中站在最前排,一個尖嘴猴腮的傢伙忍不住叫嚷起來。

  「先別喊嘛,老六。」旁邊臉色干黃的粗鄙男人嘿嘿笑道:「說不定這妞兒只是身子好看,相貌與武屠子平分秋色呢!」

  「老大這話就不對了,女人嘛,蠟燭一吹,他媽的不都一個樣兒?小穴好操就行了!」又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不同意這話。

  「嘻,那倒是,老三,上回你弄回來的那叫『杏兒』的騷娘兒們,不就是只一副好身子,在床上浪起來像妖精,其實模樣兒長得還不如我呢。」

  「哼,我瞧老四你在床上干杏兒幹得也挺歡的嘛!」

  武屠子耳中聽那「湖州六霸」說得熱鬧,不由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扳過懷中少女的臉蛋,再將塞在檀口中的巾帕扯出來,「湖州六霸,睜大你們的狗眼,瞧瞧老子的老婆!究竟美是不美?」

  「放開我!放手……啊!奶娘……救命……」那少女一旦能發聲說話,就越發掙扎得厲害,怎奈雙手被縛,在武屠子的強迫下,一張雪白的小臉蛋立即展露無遺。

  色慾熏心的眾人在看清眼前少女的容貌後,一陣屏氣凝神,個個皆是心蕩神搖、目瞪口呆。

  所謂國色天香,想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剛剛二八妙齡,一張桃心小臉上,眉如春山、鼻如玉雕、唇如花瓣,無一處不完美;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夜的漆黑、如雪的純白,眼波流轉之中,純真又帶著不自覺的柔媚,簡直美妙難言。

  天生麗質的小臉上脂粉未施,卻是膚如凝脂、吹破可彈,唯額間似描著一朵曇花,活靈活現,嬌俏動人。

  「我靠!武屠子,你這是走什麼大運了?」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

  「媽的!老子成天在巴丘找女人,怎麼沒碰上這麼個小天仙?」人群中有人罵罵咧咧,不服氣。

  「武屠子,你什麼時候死啊?你死了,老子馬上就來娶這小美人兒當老婆!」還有人咒著武屠子早死晚超生。

  「老子死之前也得把這小美人操死了再死,你們這幫兔崽子就死了這條心吧!老子今兒高興,不妨再告訴你們件事。」武屠子得意地哈哈大笑,「據阿疆那臭小子說,這丫頭是前朝那昏君瑱帝的小女兒……」

  「靠,這狗娘養的真他媽的走了狗屎運!居然還弄了個金枝玉葉。」

  「難怪跑巴丘來了,肯定是為了躲朝廷的追殺。」

  「我說呢!怎麼小小年紀長這麼美,原來是當年艷動天下的鸞妃之女。」

  武屠子聽著議論四起,又咧著歪嘴笑道:「不過……她也有可能是那鸞妃跟小叔子薊王生的野種……」

  「那到底是皇女還是野種啊?搞這麼複雜。」

  「管她是皇女還是野種,反正是個被男人壓的女人就是了!」

  「不錯、不錯!」

  眾人哄然大笑,少女猶如受驚的小動物,聽著這些淫言穢語,嚇得越發面無人色,一對粉嫩小腳不住地亂踢,「放開我……走開……走開!」

  曇月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傻的被人騙到這裡來!

  今早上,她早早地就起了床,發現奶娘並不在家,而阿疆似乎也是一夜未回。

  簡單地梳洗完,就著半個干饃喝了點稀粥,就開始忙著將昨兒奶娘帶回來的一些蓧麥,放到院子裡曬,又洗了衣裳,收拾屋子,近晌午時,突然聽到外頭有人叫門。

  因為很少跟外人來往,她甚至都沒出過幾次門,可是外頭那人說:「阿疆娘,你家阿疆被幾個人打了,傷得很重呢!」

  阿疆被打了?

  她心一急,戴上掩面的布巾,便打開了門,外面正站著個馬臉男人,一見她,愣了愣,上下打量一番,隨即滿面焦急地說阿疆快不行了,再遲恐怕就見不到最後一面了。

  她滿心慌張,當下又找不到奶娘,只得跟著那馬臉男人去見阿疆,七彎八拐地進了某間宅子的後院門口,抬眼就看到院落中,一個長得鼻歪眼邪的中年男人,正拿著鞭子狠抽地上已經被打暈過去的瘦小男童。

  「阿疆呢?他在哪裡?」她警覺地停下腳步,問身邊的馬臉男人。

  「阿疆啊,那小子昨兒賭得連命都沒有了,臨死前跟老闆胡囔著,說家中有絕色妹子,要拿你還賭債嘍!」

  聞言,曇月的腦子「嗡」的一聲,心中又驚又駭,正欲轉身逃走,那馬臉男人伸手將她猛地推進院門,並示意守在門兩側的手下捉住她。

  當臉上的布巾被瞬間扯下的那一霎,一張如花般的嬌靨,令那鼻歪眼邪的男人看直了眼,長著一口黃牙的大嘴,「呵」地發出一聲驚歎!

  「哈哈,瞧老子弄到什麼樣的寶貝了!老錢,快去準備,老子要在賭坊裡娶這小美人兒當老婆,饞死巴丘那些該死的傢伙。」

  「好!」叫老錢的馬臉男人問:「那阿疆呢?」

  「先關著吧,去找個大夫瞧瞧,估計那傷夠他躺一陣子了,怎麼說都是大舅哥啊!」

  不過幾個時辰而已,那叫「武屠子」的醜惡男人就綁著她,在賭坊裡,大操大辦起喜事來。

  「嗚……放開……」曇月驚恐萬狀地在武屠子懷裡掙扎,小臉上全是淚水,看上去好不可憐。

  「好好好,你乖乖的,為夫的馬上給你鬆綁……」美人當前,武屠子生了憐愛之心,很快放她站在地上,鬆了綁。

  誰知一鬆開繩子,曇月便拚命地對他又踢又打,連撕帶咬。

  武屠子不察,一時被受驚的少女弄得狼狽不堪,圍觀的眾人看得樂不可支,還連帶說起了下流的風涼話。

  「喲,武屠子,看來你這夫綱要重振啊!怎麼連個小娘們都制不了?」

  「就是嘛,要不咱六兄弟替你收拾一下?保證過一夜她就乖乖聽話了。」

  「哈哈,不知這細皮嫩肉的小妞是什麼滋味,老子幹那些皮粗肉糙的女人可是干煩了……」

  「操!」武屠子心頭一火,一巴掌就扇向曇月那粉嫩的小臉,嘴裡惡狠狠地罵道:「這麼不聽話,老子就在這兒幹了你!」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立即熱血沸騰起來。

  「說干就要干,武屠子,不干你他媽就不是男人!」

  「快脫了她的衣服,拉開腿就進去了!」

  「上、上!」

  曇月被那一巴掌打得跌落在地上,俯著身子一時爬不起來。

  清麗的小臉瞬間紅腫起來,明顯五個指頭印子,火一般地疼,四周的口哨和嘈雜的聲響,讓她從疼痛中回過神來,待聽清話中意思,小臉頓時如雪一般的白。

  武屠子見了,心下倒也有幾分後悔,正欲上前,卻不料曇月已經視死如歸地一頭撞向他。

  武屠子驟然大怒,一把撲倒弱質少女,就去撕她的衣裳,曇月拚死反抗,兩人暫態在地上扭作一團。

  尖叫聲、鼓掌聲、起哄聲……使賭坊裡好不熱鬧。

  混亂中,被武屠子壓在身下的曇月,一雙小手胡亂地撕打,無意間碰到武屠子腰間的一把短刀,稍一愣,便不假思索地從鞘中抽出,從武屠子背後高高舉起,用盡全力刺下!

  「啊!」

  一生做盡壞事的武屠子,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刺中背部要害處,他瞪大一雙邪眼,一時血氣逆流,軟倒在地上。

  喜事眨眼變禍事,圍觀的諸人被這一幕刺激得熱血沸騰,沒有人去關心武屠子還活不活得成,包括武屠子手下的馬臉男人。

  死了就死了,在巴丘,哪天不死人呢?不是你死,大概就是我死,早晚而已的事嘛!

  「反正武屠子也活不了啦,不如咱們湖州六霸替他入了洞房?」

  「哈哈,老子正有此意。」

  「對,先奸了這小美人再說。」

  「那可不成,湖州六霸,別仗著你們人多,在場的都有份,小美人兒誰有本事誰就得去。」

  「那你們想怎麼樣?」

  禽獸們之間為了分食獵物而產生了分歧,一頓亂吵後,又以划拳定輸贏,最終仍是那「湖州六霸」先拔頭籌,但另一班人再三強調,絕對不能把人給玩死了,因為沒人對奸屍這事產生興趣。

  當曇月奮力從昏過去的武屠子身下爬出來時,眾人已經達成共識,那「湖州六霸」正淫笑著朝她圍攏過來。

  曇月不住喘氣,雙手握著血淋淋的短刀,如同被圍獵的幼獸,隨著危險靠近,驚惶不安地直向後退縮。

  六人中排行最末、獐頭鼠目的樸六最為好色,眼見小佳人已然成了籠中鳥,當即心花怒放地想上前擒她,誰知剛伸出手,不知從何處無聲無息地飛來一物!

  「啊!」伴著樸六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眾人定睛一看,樸六的一隻手掌鮮血淋漓,竟被一根烏金筷子射穿了掌心。

  眾人見狀,臉色一變,紛紛四下散去,在賭坊內外上下察看,結果不見任何異常,雖是如此,卻不約而同感覺到這屋內有一股極重的殺氣。

  樸六在「湖州六霸」中雖排在最末,身手卻不低,不知道是何人在暗中下此狠手,竟使樸六不曾察覺。

  可以肯定,這人是個高手!

  巴丘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鬼神、不怕下地獄,唯一怕的,就是死。

  因為不想死,所以才到巴丘,要不誰願背井離鄉到這鬼地方來?

  「是誰?出來,縮頭藏尾算什麼好漢!」見結拜兄弟被傷,湖州六霸中的光頭刁三怒不可遏。

  排行老大的吳大一面使眼色,暗示刁三不可輕舉妄動,一面高聲問道:「閣下莫非也想分一杯羹?不如現身,兄弟們一起樂樂?」

  「不錯,不就是要這小美人兒嘛,咱們兄弟拱手相讓也不是不能啊!」賴二半真半假地打著哈哈。

  曇月心中是死灰一般的絕望,沒有人會來救自己,一群禽獸中怎麼可能會有仗義之人?

  她緊抿著櫻唇,暗中一咬牙,反手持起匕首,正欲當胸一刀,一死百了。

  千鈞一髮之際,又一根筷子射過來,「砰」地打在刀柄上,少女驚呼一聲,手中的短刀頃刻之間握不住,「啪」地掉落在地上。

  曇月呆了呆,下一秒,抬起纖手拔下發間金釵,用力朝雪白的柔頸上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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