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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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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微桁 - 【嬌寵小娘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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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5:00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宋初渺在定安侯府小住了一陣,起初宋安昱覺得這沒什麼, 但過了些時日後,自是十分想念女兒的,

  期間他也來定安侯府看過渺渺,見女兒在定安侯府住著是舒心的,神色也比在家時靈動不少,

  即便有想接她回去的心, 也暗暗地放了回去,宋初渺如今與姚槐頗為親近,

  宋安昱想著這孩子已沒了娘,侯夫人能像母親這般地關照她,心中也很是寬慰,

  在宋家,雖有母親和葉氏在,但對渺渺來說, 終歸都不是能夠特別親近的,

  但這日他來時,卻是女兒提起要隨他回宋府去了,年末已近, 宋初渺看著定安侯府在忙年事時,

        自然就想著家中了,她還是要回家去的, 總不好過年也留在定安侯府,

  且如今算是她在掌著家, 年關要添置和籌備的事宜也諸多,

  雖說還有葉氏在, 可她也該回去了,宋安昱自是都聽她的,

  宋初渺同舅娘招呼過後, 一番簡單收拾,便要隨著爹回去,

  這日一早的時候, 她是瞧見過青洵表哥的,後來爹過來了, 她打算要回家時,卻又不知他去哪了,

  直到馬車已候在府門外, 宋初渺快要離開時,才終於又看見了他,

  沈青洵出面送人,舉止得當,也沒見臉上有什麼別的神色, 但宋初渺能感覺到,表哥似乎有一些不高興的,

  沈青洵心裡是略有一絲不愉快,小姑娘說回就要回去,也不提前與他說一聲,

  但他看見了渺渺的目光在找尋他,瞧見他後,眸子一下就亮了亮,

  心裡那點不值一提的小悶也瞬間就散了開來,小姑娘回去了,他又不是不能去見她,

  宋初渺加快了幾步,走到表哥跟前,伸手要給他遞什麼東西,

  沈青洵一下就想起上一回,小姑娘臨走前還塞給他糖的舉動,

  他便以為又是什麼糖,渺渺在小的時候,就喜歡給她送粽子糖,

  她好似覺得她喜歡的,他也會喜歡,也不知是個什麼道理,

  或是覺得只要拿糖,他便是好哄的,殊不知這與給他什麼並無干係,

  但這回他接過來,卻只是一張卷起的紙條,不是糖,沈青洵微一揚眉,略有些驚訝,

  似乎是怕表哥會不高興,宋初渺將紙條塞給他時,鬼使神差般大了膽子,輕輕抓著他的指尖,搖了一下,

  眼裡彷彿在說,我要回宋府去了,表哥別不開心,

  她的手溫雖比他要低,可卻有火一路燙進了沈青洵的心裡頭去,

  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腦袋,低聲叮囑:“回去小心些,注意身子,”

  宋初渺點了下頭,低頭時,正好瞧見了表哥腰間掛著的荷包,

  就是她繡的那一個,繡工有些粗陋的荷包,和他這一身貴重的配飾一點也不相稱,

  小姑娘瞧見了,就連頭也沒再抬,轉身小步回了爹爹的身邊,

  等馬車走遠了,沈青洵才攤開她留給他的紙條,

  字跡娟秀規整,簡簡單單的,僅是一句尋常的要回府道別的話罷了,

  沈青洵眼裡卻被笑意填滿,小姑娘不能說話,她將要回去時,也就無法像常人那樣,與他道聲別,

  於是她就想著把該說的話給寫下來,塞給他,僅僅是給他一人的,

  
  小山聽見外頭有人在敲門,便放下手中的書,去了院中開門,

  門外的是鐘全, “鐘哥,”小山笑著喊了人,往邊上側過身讓他進來,

  鐘全手裡提著東西來的,算是些年貨,啼鶯辦事去了不在京城,也提過托他關照下小山,

  鐘全想著近年末了,啼鶯這弟弟,也不知懂不懂得照顧自己,便帶了些東西來一趟看看,

  小山接來謝過,又忙將院中收拾了一下,去倒了茶來請鐘哥一坐,

  性子瞧著倒是比剛來時,那悶聲不言的時候要活潑了一些,

  鐘全想著啼鶯最惦記她這個弟弟,就順口問了問他近來都在做什麼,

  “在跟先生學書,抽空也會出去做點活計,”小山說道,

  鐘全想,倒是挺乖也很聽他姐的話, “念書很好,這也是你姐所希望的,”

  小山點點頭,遲疑了會,轉而問起:“鐘哥,我姐此回去哪了,她什麼時候回來?”

  鐘全看他一眼,只說道:“你別擔心,”  其餘不提,也是不讓他多問的神色,

  小山便笑起來:“姐姐如今跟著鐘哥你們,變得很厲害,我不擔心的,”

  又裝作不懂鐘全的臉色,問道:“可是與那宋家的小姐有關的事?聽聞她病得很厲害啊,”

  他今日束了發,穿著也很有學子的樣子,笑起來乾淨俊秀,

  鐘全卻看向他,臉色不變,只語氣裡多了一點淩厲:“你知道?”

  小山收了笑,有些不安道:“啊我是猜的,不是嗎?”

  他也只是從姐姐那兒猜到些許,

  公子對宋家小姐挺花心思的,派姐姐做的一些事,也都於此相關,

  見鐘全不說話,小山垂了頭道:“鐘哥,我不是故意去猜的,只是想,我能不能也為公子做點事?”

  他自卑自厭的心本就重,又時常覺得自己沒用,

  以前的他什麼也做不到,現在如果可以,他也想試著幫姐姐,

  鐘全:“這你該問你姐的意願,你知道你姐不會同意的,”

  而且少爺看上重用的是啼鶯,並不是她這個弟弟,啼鶯她這麼保護小山,也定然不會肯,

  小山此人心志不定,情緒也無法掌控,性子柔弱,並不適合替少爺辦事,

  但鐘全想了想,還是替啼鶯勸他一句:“你姐很為你操心,你聽她的好好念書,其餘的不是你需操心的事,”

  小山暗暗皺了下眉頭,儘管他也時常瞧不起自己,可話由別人說來,又是另一番刺耳的滋味,

  姐姐這樣想,鐘哥也是這樣想,雖說是為的他好,但實則心裡也是覺得他無能罷了,

  在瀟香樓裡時,他很懦弱,只會偷偷躲起來什麼也不敢做,

  可現在他們不在青樓了,這一切,或許是不一樣的,

  他想,也許他可以有一次,能站到姐姐的面前去呢?

  小山倏地問起:“鐘哥,如果我們能幫到公子許多,或是立上件大功,公子他,會放我們走嗎?”

  鐘全看著他道:“這才是你想問的?”

  不得小山回答,鐘全便起身說:“你也該問你姐的意願,而不是來問我,”

  鐘全本就是來替啼鶯看看小山,年貨送到,他身上又還有事要辦,也就不再多說多留離開,

  鐘全走後,小山拿起書,已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問姐姐的意願?他又不是不知,

  但他想的是,他們這樣的人,在權貴的公子眼裡必然是什麼也算不得的,

  若真能夠讓公子開口放他們離開,姐姐又豈會不從?

  看不進書了,小山便去將鐘哥送來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有了這些,倒能省出些錢來,

  晚些時候出了門,去約好的地方做活計,等他攢好銀子,離開後也好和姐姐生活,

  小院雖偏,往外去一些也有人煙,附近人見過的,也都只當他們是一戶尋常人家,

  見小山經過,坐門墩上擇菜的老婆子還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這孩子生得真好,像姑娘家似的,

  
  宋初渺回宋家後,就忙起府上過年的事,

  兄長和葉氏都在幫著她,所以也僅稍稍忙了幾日,就將一切都安排妥了,

  陶娘子又來送了回帳本,繡鼎閣名聲越做越大了,賬上數目又翻了個番,

  能把這些帳目,送到夫人女兒的手上,陶娘子比誰都開心,

  她順口還提起,有想在別處開個分號的念頭,但也僅是暫且先想想,

  往年這個時候,葉氏就很愁,府上的帳目年年縮減,可家裡已然這樣了,若是到年尾都那麼寒磣沒喜色,

         這日子過著就真沒意思了,摳來算去的銀子如何都不夠用,愁得頭疼,

  今年葉氏頭一點也不疼了,帳冊到了宋初渺手裡,她雖不怎麼清楚,但知道多的是進項,

  該置辦的東西流水似得往府裡送,人又都回來了,府裡到處是喜喜樂樂的氣氛,

  家裡已多年沒有這樣熱鬧了,

  老夫人這些日子,臉上也都是帶著笑的,笑得多了想起往年,還會忍不住抹起淚,

  她的孫女兒真厲害,會是個有福氣的,自府上的下人們都換過後,如今早已不再出以前那種事了,

  老太太身邊伺候的老人,即便一開始還瞧不上眼,如今也都不敢造次,

  靠著多年服侍的情分才留在老太太身邊,沒被趕出去,個個都低著腦袋做事,

  嘴碎的少了,再加上宋初渺平日裡惦記著祖母,常叫人送些合用的好東西來,

  適時再往定安侯府那提上一二,一來二去的,老太太舒心了,以前因兩家人性子不合生的那點小隔閡也淡去不少,

  再說到定安侯府時,也不再是以前那種臉色,感受最明顯的,當屬從定安侯府跟來的素夏和巧兒了,

  以前宋老夫人來了,她們總要被白上一眼,斥損上兩句的,如今竟也和顏悅色了,

  素夏都還記得剛來時宋府是個什麼境況呢,她知道這都是因為姑娘的緣故,

  她們姑娘真厲害! 自渺渺回來後,顯然一切都在好起來,

  要說如今能叫宋安昱他們愁的,也就她那難以拔除的病根了,

  這夜落了雨,綿綿細細的那種,濕冷的氣息能粘著人的骨頭往裡鑽,

  宋初渺舊傷處又開始發作,又疼又脹的,直接從睡夢裡將她難受醒了,

  素夏在外間,聽見姑娘床邊垂鈴的聲醒來,忙入內點上了燈,

  見姑娘這般難受,心裡也急,扶了她起來,去取了藥罐來替她熱敷上藥,

  到現在,姑娘身上的一些舊傷,還是偶爾會發作,

  僅是一點難受的話,儘管她提過多次,姑娘還是體貼人,大多時候都不來喚她,

  這會想必是疼得厲害了,見姑娘不舒服,素夏心裡也難受,素夏替她重新上好藥後,又輕輕幫她揉捏著,

  “都沒什麼事了,剩下的也有葉姨娘盯著,姑娘你就多歇歇吧,”

  宋初渺點點頭,其實與剛回來時相比,她覺得自己已經好上很多了,

  除了十分畏寒外,有些時候做事入了神,她都會忘了自己還病著,

  這寒症似是提醒著她一般,在她鬆懈時,又會來偷偷折磨她,

  這雨落不停,用了藥也舒緩不了多少,宋初渺後來再睡著也睡不安穩,

  好在後半夜時雨停了,宋初渺呼吸漸漸平穩,不多時便做起了夢,

  夢裡她還是個小宋初渺,隨娘親去定安侯府玩,後來下了雨,也是這樣綿綿細細的,

  她又帶了娘親做的糖蜜餞來,但是沒有找見三表哥,

  舅舅舅娘找他時,也沒像平常那樣出現,都開始很擔憂,

  以為人是跑出府去了,趕緊派了人出去找,

  後來她趁娘沒注意,撐把小紙傘去表哥以前常待的那些角落裡找,

  最後在一處空置著的雜院角落裡找見了人,沈青洵似乎是和人打架了,臉上受了傷,嘴角還有血,

  他自己躲著在清理傷口,發現她竟找過來後,愣了下,然後就惡狠狠瞪著她,

  不過他的惡狠狠,對宋初渺完全不起作用,

  小宋初渺蹲下,見屋簷擋不住綿綿飄來的雨,就給他撐傘,問他怎麼啦,是不是被誰欺負了?

  沈青洵原本沒打算搭理她,但聽了這話就忍不住了,他冷冷斜睨她一眼,

  他如何會被別人欺負了去?

  只是碰上了長信伯的兒子,欺辱他便算了,還口無遮攔對娘不敬,

  他跟對方動了手,雖是那樣大個人,最後被他打的跪地嗷嗷叫,

  而他就只受了這一點點傷而已,所以明明是他教訓了別人,哪裡是被欺負了,

  宋初渺見他板著臉好像不高興了,就不說了,

  她讓他快些跟她回去,舅舅舅娘找不到他急著呢,

  但是表哥並不搭理她,沈青洵早跟著定安侯習武了,

  但畢竟年紀還小,再刻苦有天賦,也僅是個孩子,

  跟比他年長些的人打起來,掛了傷,傷還在臉上,他覺得丟人,

  他一向對自己要求甚嚴,這會心中正挫敗著,因不想叫爹娘發現了,才躲在這兒自己處理,

  每回只要他想,都能避開府上找人的護衛,卻偏偏總會被這個小表妹給找見,

  不管真假,但他既然是定安侯的兒子了,又哪能給父親丟人,

  他想得多,心裡也擰著,他怕父親嫌他無用,覺得比不上他親生的,

  小小姑娘見他不肯走,就問她去找舅舅他們過來好不好,

  被沈青洵臭著臉給凶了回去,宋初渺半天沒說話,

  他還以為她就要被他凶哭了,結果宋初渺突然問了句,要不要吃糖蜜餞呀,

  沈青洵都要被氣笑了,小表妹見他不理,還在袖子裡摸了摸,摸出帕子遞給他擦臉,

  沈青洵讓她滾遠些,宋初渺卻把傘一擋,躲進簷下坐他旁邊,

  撿了邊上比較幹的草葉,編啊編,編了個草蝴蝶哄他,

  沈青洵彆彆扭扭沒有搭理她,

  她後來回去了,說自己看見表哥了,讓舅舅舅娘放心,

  只是沒有提他跟人打架,臉上掛彩的事情,

  宋初渺醒來時,天色大亮,日頭將昨夜的濕氣都帶走了,

  小姑娘因著這夢,才想起這段被自己給忘了的回憶,

  她微微蓋了臉,覺得自己小時候也真是挺傻氣的,

  素夏服侍姑娘起來時,特地問了她手上舊傷可有好些,

  見姑娘點頭,又新上過藥才放心,晚些時候,宋初渺去了爹爹那兒,

  回來的時候,瞥見窗前妝鏡上似乎掛了什麼東西,

  走近取了一看,赫然便是赫連俟的信煙,她微微一怔,下意識傾了傾身,探出窗外看了一眼,

  是赫連俟何時來過了?可天際只有薄雲,外頭並沒有半個人影,

  宋初渺眨了眨眸子,又低頭看向手裡的信煙,赫連俟許是走了麼?那這是留給她的?

  上次那只她用了,宋初渺也不知赫連俟因何又給了她一隻,

  不過她想起了表哥上回與她說過的話,便只將信煙隨手收在了妝奩下格裡,

  她才收好,就聽素夏說表哥來了,沈青洵一進院子,腳步一頓,淡然往四下掃了眼,就察覺到了什麼,

  才擰起眉,便見小姑娘懷裡抱著個手爐走了出來,沈青洵臉色變得溫緩,將其餘的先撇去了一邊,

  小姑娘到他跟前,仰頭眸子水亮亮地看著他,眼裡帶著一絲疑惑,似在等他說為何突然就來了,

  “素夏剛說你舊傷犯疼,如何了?”沈青洵擔憂問,

  小姑娘搖搖頭,這會已不疼了的,搖了下腦袋,鬢邊髮絲又被風一吹,便沾了幾縷在唇邊,癢癢的,

  宋初渺想伸手去拂,只是手裡還捧著手爐,不大方便,小姑娘正想騰手出來,沈青洵已先一步靠近了,

  他微微俯身,修長的指尖在她唇邊稍作停留,撩開了髮絲,表哥突然間湊近,唇邊似還留著表哥指尖的溫意,

  小姑娘頓時有些傻懵懵的,從一旁看來,二人相靠極近,舉止親昵,

  沈青洵這一舉動後,狀若無事,怕小姑娘站在外頭待久了不適,便送著她先回房去,

  留完信煙,實則還未離開的赫連俟,低了頭嘴角無聲牽動,

  他躺在某處房頂的隱秘處,慢悠悠收回了視線,翹著腿看著天色,

  早些時候,那沈青洵不過只是暗中對仙子妹妹有意,

  那他就可以全然不去在意,因著他們之間是平等的,可眼下,已然不同了,

  廣於見識的人,也更容易想得開些,再喜歡仙子妹妹,他赫連俟也沒有橫插他人一腳的癖好,

  半天後,他長歎口氣,輕輕飄飄地從宋府翻了出去,

  “晚了,晚啦,” 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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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4:48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宋初渺抬著眸子, 似是很驚訝,一時連羞臊都給忘了。

  她只是意識到了心裡對表哥的感情,又因這份感情竟有回應, 而感到很歡喜。

  但她並不曾想到過嫁娶這一層。

  表哥說要娶她回家的低醇嗓音,彷彿還在耳邊回蕩著。

  一下下只輕撞在她的心上,宋初渺卻覺得她整個人都被撞亂了。

  沈青洵話落,就見小姑娘看著他有些呆傻。

  臉上淡淡紅暈尚未褪盡,被燭光一映, 整個人都像是包裹在迷霧裡,氣息柔柔的。

  像是個不知從何處而來, 迷了路才來到他身邊的女子。

  宋初渺平日裡, 並不會如何去想自己今後的親事。

  太懂事的小姑娘, 早就知自己不該對此事去作期冀。

  若是被提起, 也會下意識就避開不再想。

  赫連俟那一日向她表明心跡時, 小姑娘還不懂何為情。

  等到懂了的那一剎那, 身邊和眼裡,卻都只有一個青洵表哥而已。

  但眼下, 她卻因表哥一句話, 不由地在想,成親這二字於她的含義。

  多想了一想, 腦海中亂了的思緒就像滾成了絨球。

  她遲疑地寫下了一個字,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

  像她這樣的……

  沈青洵明白她在猜疑著什麼。

  小姑娘經過那些事,面上看著又乖又釋然,實則卻是容易不安的。

  以前她因寒症影響, 大多時候總是恍神,也就沒心力胡思亂想點什麼。

  可如今她身子漸漸好起來,又嘗見了情竇初開的滋味。

  指不定就會忍不住多想一些。

  想將她娶回來,想同她共結連理一生不離。

  沈青洵已盼了不止一世。

  雖然在這個時候,對小姑娘說這些,還為時尚早。

  沈青洵也擔心他如此直言,萬一會驚著她。

  但他更怕若不說明白,不將心擺出來給她看,誰知她哪日又會因些許誤會,躲著他偷偷哭。

  她的淚太灼燙了,他受不住。

  沈青洵取下了她手裡緊攥的筆,看見指尖沾了點墨蹟,拿來帕子替她擦乾淨。

  “渺渺將來便知。”

  他還要等他的小姑娘再大些,再明白一些。

  等他將前路的一切都掃平,他會來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將她送上世間最尊榮之處。

  “在我來娶你之前,不准再多想。”

  “別去煩憂你的身子,我定會找到能治好你的大夫。”

  “表哥說的這些話,渺渺可信?”

  宋初渺將手收回,半晌,才點了點腦袋。

  她覺著表哥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他雖待她好,但也不會像這樣,與她說這麼多,還又如此直白的話。

  就連看著她時,那樣的眼神,都會叫她臉紅心跳。

  宋初渺心想,即便他是哄她的,但只要在這樣的表哥面前,她也是信了的。

  宋初渺也不知後來自己又是如何睡著了。

  只是起初不困時,表哥一直在陪著她。

  後來夜半又起了點點倦意,再被表哥哄著,低沉如磁的聲音令人無比安心,不知不覺就入了夢。

  沈青洵自是要哄著小姑娘睡的。

  若又一夜不睡,到了白天必然倦怠。

  難不成她又要睡上一整個白天,豈不是真成了個夜貓子。

  宋初渺第二日醒來時,已快近午時。

  表哥不在,是素夏在旁伺候著的。

  醒後不久,又替她請來了薛大夫來診。

  薛大夫自然不知是發生過什麼。

  只提到她身子才好一些,今後莫要過多心緒起伏。

  宋初渺面上乖乖應著,實則想起表哥來,有些心虛。

  這大半日的,宋初渺都沒見上表哥的影子,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若問素夏,她定也是不知的。

  她心道,不過一時半會見不上,她竟已經會開始念著人了。

  若叫表哥知道了,該是又會笑她。

  午後喝了藥,宋初渺無事可做,便去找了舅娘。

  舅娘那兒有些鬧,管事和丫鬟們來去匆忙。

  下人們見了她時都垂首遠遠退開,擔心衝撞了。

  昨日薛大夫被急急招來時,三少爺那會的臉色,不少人都是見著了的。

  他們當然不知其中緣由,只道他們表小姐的病似乎又重了些。

  突然倒下,也是很替她擔心。

  姚槐今日似是更忙了些,也無暇抽空去繡什麼樣了。

  昨兒聽說小姑娘沒什麼要緊的,她心也就放了下來。

  但沒想宋初渺竟還會過來。

  她忙放下手裡的,拉著她關心了幾句,順道數落了老三兩嘴。

  宋初渺聽舅娘在說道表哥的不是,就連連搖頭。

  姚槐見小姑娘如此回護老三,心裡也不禁樂著。

  姚槐的手邊攤著些單子冊子,宋初渺看了眼,發現不是在忙大表哥成親的事。

  而是一些近年關時,府裡必要的準備。

  她這才反應過來,一算日子,是年尾近了呀。

  沈青洵雖在小姑娘面前,話語堅定地保證她的寒症定能治好,但心裡卻是急的。

  是以這會他不在府上,便是忙著這件事去了。

  當日他仔細回憶後,便隱約有了幾種猜測。

  後又暗中潛進了皇宮,找尋思索,一一查過。

  偌大的皇宮,對他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等到後來再回府時,沈青洵也已大致確定了秦艽當時所要的東西。

  雖不一定盡如他所猜測的那樣,但手裡也有了能找到秦艽的可能。

  即便只有七八成的把握,也是要一試的。

  有了計較,沈青洵一刻不打算再拖。

  守著小姑娘又睡熟後,他只回去小歇了一會。

  一早出面,吩咐手下的人,將定安侯府有秦艽所要藥材的消息,一點點從京中開始,暗中向各處都散佈了出去。

  當年秦艽揭下皇榜入宮。

  以她獨門醫術,將昏迷不醒數日的宋初渺救醒之後,便提出要為她製藥。

  醫者開方取藥,再正常不過了。

  但她當時的方子中,卻有一味藥材,是絕世稀有的。

  沈青洵會有所印象,是因當時奉命去取藥的宮人,最後卻發現獨差了這一味藥,匆匆趕來回稟。

  殿內候著的太醫一聽,都甚為驚訝。

  此藥材甚是稀罕,連他們也都許久沒有聽聞,僅在書中有記了。

  似是自幾十年前起,就早已絕蹤,無跡可尋。

  這世間即便有誰還有,一時半刻的恐也難以尋覓。

  說到這個後,太醫們都閉了嘴,面色惶惶。

  倒是後來禦藥房內,一名多年負責守藥的老太醫,突然想起這藥材宮中是有的。

  皇家一直有密存著一株。

  而此藥材,因非什麼神效之物,尋常方中也用不著,是以多年來還一直存放著。

  也可說,除此之外,這藥材世間恐無第二株了。

  那時沈青洵一心皆在渺渺身上,並未多想,只慶倖宮中還有此藥材。

  便下了旨意,讓那太醫儘快去取。

  之後秦艽拿到了所有藥材,又要親自煎熬製藥。

  沈青洵就給她在太醫院裡辟出了一塊清淨之地。

  諸如此類不尋常的要點,沈青洵在心裡一琢磨,都是生有疑處的。

  而此事的疑處最大。

  他潛入宮裡後,找到了執管宮中藥材的老太醫。

  改了喬裝,又拿著從父皇那得來的帝令。

  假意接近後,套得了一些話,也知曉該藥材此時確實密存在禦藥房中。

  可依太醫所言,那味藥材的藥性至寒猛烈。

  同宋初渺體內的寒症,是全然不相治的。

  若在尋常情況下,這株藥材,也絕不可能用在宋初渺的身上。

  此藥材竟有如此相悖之處。

  沈青洵回味一二,當下便懂了什麼。

  想來當初宋初渺性命垂危,太醫們卻一個都不成用,引得他龍顏大怒。

  而宮外招來的秦艽,在一番救治下,竟能讓她好好醒轉了過來。

  秦艽當時即便要的是含有毒性的藥材,被斥責了無能的太醫們,怕也是沒有臉面敢多嘴的。

  就算是出了什麼事,那也是秦艽的錯處。

  況且宋初渺當時的狀況,本就只是懸著一口氣罷了。

  若說會隨時去了,那都不為過。

  沈青洵想,若那株藥材,不是以其藥性有獨特用處的話,那就只有另一個可能。

  此藥材秦艽取走後,並未用在渺渺的藥中,而是私自藏了起來。

  也許一開始,秦艽就是從不知何處,得知了宮中藏有此株藥材的消息。

  之後才趁著這個機會進了宮。

  她本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又是在與皇家打交道,謹小慎微也在情理之中。

  許是怕他得知,她是為此藥而來,反而會因此被扣下了藥材。

  以此來要求她將宋初渺的病症治好。

  但她替宋初渺診後,就道她時日無多的話,並不是隨口一說的。

  為求穩妥,所以秦艽才假意以此用在宋初渺的藥內。

  以最快的方式,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若真如此,秦艽救醒渺渺後,他許她名利皆不動容,一心只想要離開。

  也就有了憑依。

  那這一回,沈青洵就引她自己來。

  他給父皇去了封密信,交給寅星送去行宮。

  之後以父皇需要用藥的名義,讓他身邊專門替他調理的心腹太醫擬方,將藥材混在其中,從宮內取出。

  他能潛進宮內,但動手取藥,並非易事。

  若引來不必要的驚動和麻煩,憑添猜疑。

  等藥材主動送出了宮,再尋機送進定安侯府,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沈青洵算的,是秦艽確實非此藥材不可。

  以及就算比前世早上了幾年,她也已在四處找尋此藥。

  將這一切都安排好,確定無所遺漏後,天際已灑落了餘暉。

  沈青洵回府時,得知宋初渺醒後不久,便去了娘那邊。

  本是想先回房的,最後還是不自覺轉了步子,想著心上的人兒,打算往娘那兒去看看。

  不想行至半路,卻是先看見了小姑娘。

  宋初渺不是從舅娘的院子裡出來的。

  半個時辰前,有下人來稟,說是府上新到了些佈置喜房的東西。

  先前到的那一批,姚槐有些不大滿意的地方,這會新送來的便是要做替換的。

  她見舅娘一時半會走不開,就替舅娘過去先看一看。

  管事的見是表小姐來了,也絲毫不怠慢。

  都知她不能言語,於是回稟解釋得也更為詳盡。

  宋初渺拿了單子在瞧,再看著那滿目的紅時,不由就想到表哥說要娶她的話來。

  還好有滿室的紅豔映著,她即便面龐微微浮上了一絲潤紅,也不會被人察覺。

  瞧到最後,就只有兩匹布樣沒有定下來了。

  管事的說,夫人在這上頭挑了幾回,但一直未定下來。

  畢竟是頭一回有兒子要娶親,她在細小處挑一些也實屬正常。

  宋初渺想著這該由舅娘來做主,便取了兩塊紅色的布樣先回來一趟。

  沈青洵瞧見小姑娘時,就見她低頭瞅著手裡的布樣,也不知道看路。

  一副迷糊的模樣,叫他面色一軟。

  宋初渺走著走著,就被人給堵了,抬眼一見竟是青洵表哥。

  沈青洵抬頭冷然掃過一眼,後頭不遠處的兩個小丫頭就趕忙退開了。

  沈青洵再不等小姑娘反應過來,就已將她拉至了幾步外廊下的隱蔽處。

  冷色一化,嘴角也微微笑著,低頭問她:“渺渺在做什麼?”

  小姑娘眼眸水水的,攙著點布樣倒映出來的淡紅,還有餘暉落進來的光暈。

  望進來,美得叫人沉醉。

  她眨了下眸子,才發現附近已沒了旁人,她還與表哥離得這樣近。

  表哥身軀頎長,影子被落日一拉,罩下來,正好像是將她整個人都擁了進去。

  宋初渺一手拿著一節布樣,她將手中布樣緩緩上移,擋去了自己的半張容顏。

  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頭,抬眼看著表哥時,眼底瀲灩的水光晃呀晃。

  沈青洵只是瞧見小姑娘這副模樣,太討人喜歡,忍不住想逗她一下。

  可這下,卻覺著自己要溺死在裡頭了。

  小姑娘一貫穿得雅致素淡,裙裳又注重護暖,偏于厚實。

  在臉色不好的時候,就顯得蒼蒼白白的虛弱。

  可眼下被手裡這兩截明明亮亮的大紅襯著,明媚又鮮亮。

  只覺得天地與她一比都失了顏色。

  若她一日,著了這一身的紅豔,該不知會有多好看。

  沈青洵暗忖,還好她平日裡穿得都不明嫣。

  他的小姑娘,如此好顏色,真是一點也不想被別人瞧去了。

  “你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宋初渺聞言乖乖點了下頭。

  醒來時還有點點頭疼,喝過了藥,也就好多了。

  表哥的氣息將她籠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又拿布料擋了臉。

  心口跳得一快,便好似有些喘不過氣了。

  她偷偷往邊上挪了一小步。

  但是一動,就被沈青洵發現了。

  他又近前了一步,再靠近些,小姑娘便沒地兒可挪了。

  “渺渺要去哪,怎不想理我?”

  她哪有不理……

  宋初渺停下了,騰出了一隻手,指了指舅娘院子所在的方向。

  又指了指她手中的東西。

  她有正事呢,幹嘛攔著她不讓她走呀。

  沈青洵眸子都深了。

  他覺著小姑娘實在太過磨人。

  自表露心跡之後,即便她不是故意的,可一舉一動,一呼一吸,卻全能撩在他的心尖上。

  而他持了兩世的定力,就能這樣被她輕而易舉地擊潰。

  任由著自己陷進去,當真是要萬劫不復了。

  他向小姑娘攤開了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輕聲道:“給我。”

  宋初渺要走的心思輕輕巧巧就被他帶著一轉。

  她不解地蹙了蹙秀眉。

  不明白表哥突然之間,是想向她要什麼東西。

  小姑娘低頭看了眼,自己只有手裡拿著的兩截布樣。

  她思索著,試探著放進了表哥的手中。

  然後便見表哥一抿唇,明顯並不滿意的樣子。

  小姑娘愣了下,心道不是要這個嗎?

  那是要什麼?

  糖麼,可她身上這會兒又沒有帶著。

  於是手裡被塞了兩截紅布,因不滿而抿緊了唇的沈青洵,下一瞬便見小姑娘略顯無奈地沖他攤開了雙手。

  又乖又軟又無辜的小模樣。

  他渾身一僵,喉間一滯,牙根緊得都快能泛出腥氣來。

  他拉過小姑娘的雙手,將兩截布樣都塞回了她手中。

  誰向她來討這些了?

  “你繡給我的荷包呢?”

  沈青洵今日出門前還見過娘,不知有意無意的,姚槐提了一嘴。

  他可不就給惦記上了。

  宋初渺一怔,繼而耳根也變得紅紅軟軟的。

  她輕輕咬了下唇畔,眼神也躲閃起來。

  哪有什麼荷包呀……

  誰又說那荷包是繡給他的了?

  而且她繡成那副樣子,一點也不好看,戴在身上豈不要惹人笑話。

  她瞥見了天邊將要散盡的餘暉,真想要走了。

  再等一會,天都要黑下來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不知傳來了誰的腳步聲。

  宋初渺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顯然是往著他們這邊來的。

  表哥堵著她,離得又這樣近,被瞧見了似乎不大好的。

  其實她與沈青洵向來都是最親近的。

  沈三少爺親自找尋到她,又將她帶回了定安侯府。

  他待這個表妹能有多好,定安侯府上的也是早見識過了。

  起初還有詫異的,久了也都見慣不怪。

  二人在一處,明明也沒什麼。

  可那腳步聲略重,一下一下傳來時,卻無端端能生出一種緊迫的氣息來。

  小姑娘心裡就有些急了。

  她都聽見了,表哥應該也聽見了。

  可他卻擋在面前,一副拿不到她的荷包就不讓她走的樣子。

  宋初渺走不開,就著急伸手推了他一下。

  她覺得自己使了大力氣,可在沈青洵看來,不過只是輕輕軟軟的一下。

  推在他的胸口,像是被撓了一爪子。

  宋初渺覺得表哥的身上堅實又硬,像是一堵牆一樣。

  她推了,也紋絲不動。

  其實那荷包,她身上恰好是帶著的。

  做得簡單又不好看,原本先前去找舅娘時,也是想著抽空再如何改一下。

  那慢慢走來的不知什麼人,已能隱隱瞧見身影了。

  小姑娘一咬唇,從懷裡拿出了什麼便往沈青洵懷裡一塞。

  沈衛驄正好經過,發現這兒好像有人。

  人影半天未動,有些奇怪,就走過來看了看。

  發現原來是三弟。

  他招呼道:“三弟?你在這做什麼?”

  沈青洵轉過身,神色是已然恢復的冷淡。

  在他身後不遠處,小姑娘的身影一晃,匆匆忙忙的,拐過一個彎便不見了。

  “沒什麼。”他向沈衛驄走過來,恰好擋去了他的視線。

  “嗯?就你一人?”沈衛驄似是有所感知,往他身後看了眼,不過什麼也沒有。

  沈青洵手背在身後,指尖摩梭著荷包上的絲線,心裡已是抑制不住的歡喜。

  他將賴著臉面,從小姑娘那討來的荷包好好收了起來,然後對沈衛驄說:“走。”

  沈衛驄納悶道:“去哪?”

  沈青洵揉了下手腕,面無表情:“習武場,我們練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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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4:28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表哥的聲音, 就在她的耳邊,一字一字,足夠清楚,宋初渺身子一顫, 整個人都呆住了,

  表哥靠得她那樣近,鼻尖全是他清冽的氣息,宋初渺僵著身子,慢慢抬了頭看他,

  一眼,就觸到了表哥眼底的熾灼,小姑娘的羽睫一扇一扇,覺得自己好像就要融化在表哥的目光之中,

  似是怕她沒聽清, 沈青洵又認真說了一次,然後看著小姑娘傻愣愣,又耳尖通紅的模樣,

  低低地, 暢快地笑出了聲,太近了,一抬眼便是表哥那張能叫她迷戀的容顏,

  宋初渺不受控的, 像是要迷陷在裡頭,再也出不去, 也永遠墜不到底,

  沈青洵將自己的心意直言了兩回,宋初渺即便再呆, 也該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了,

  小姑娘在許多事上, 膽子都不大,沈青洵怕說得多了, 會嚇到她,反令她生出逃躲的心思來,

  他直起身, 牽著小姑娘往裡屋走,宋初渺由著表哥一拉, 隨著他進去了,

  抬頭看著他背影時,心漸漸安寧, 這才緩回神,開始冒出了絲絲的歡喜,

  所以是真的嗎?她喜歡的表哥,竟也是喜歡她的……

  可是像她這樣的,曾丟過, 身子又染著病,還不能說話的姑娘,

  表哥又喜歡她什麼呢?

  小姑娘尚覺得不真切,就被沈青洵帶回屋內,按著坐了下來,

  他又去一旁取了幹帕子回來,坐在她面前,仔細替她擦臉,

  宋初渺剛哭得厲害,臉上還沾著未幹的淚,眼眶也還紅著,瞧著可憐兮兮的,

  沈青洵看著都心疼,放輕了動作,像是在呵護什麼珍寶,

  以前他怕小姑娘不喜歡他,得知了他那樣的心思反而會不敢再靠近,

  而此刻沒了顧慮,他平日的那些克制都收了起來,對她的在意和感情,也更不加掩飾,

  宋初渺看著這樣的表哥,心也越跳越厲害了,以前只覺得,表哥很好,待她也很好,

  卻原來,他之所以會待她那樣好,是因為他喜歡著她啊,

  這麼一想,宋初渺連細嫩的脖子也泛起紅,她忙將帕子從表哥手裡抽了過來,自己擦,

  沈青洵由著她拿去了,而後看著她淺笑,他的小姑娘大了,知道害羞了,

  宋初渺攤開了帕子,擦了擦眼角,

  拿下來一些時,視線正撞進表哥含笑看著她的漆深眸子,

  小姑娘手一抖,忙把帕子又挪了上去,

  囫圇一擦後,目光又偷偷藏在帕子後頭看出去,

  表哥仍是那樣一瞬不瞬,彎唇笑看著她,

  宋初渺雙手一捧,這下卻是連著帕子一塊將臉捂住,不敢再放下來了,

  小姑娘自個兒擦著擦著,就把自己給埋進去了,

  她這副羞惱的小模樣,引得沈青洵的心尖都在顫,過了片刻,見小姑娘還不放下,

  怕她要捂壞了自己,沈青洵趕緊伸手將帕子抽了出來,

  然後便見小姑娘輕啟檀口,眨著霧濛濛的水眸,深吸了口氣,竟真是險些要將自己憋壞了,

  小姑娘開竅了,卻反倒更添了傻氣,沈青洵一臉無奈,又好氣又好笑,

  屈指輕輕敲了下她腦袋,極輕,不疼的,

  宋初渺挨了下,卻抿著唇笑起,笑容嬌嬌軟軟的,揚起的嘴角壓也壓不住,

  她才發現,原來她比她所想的,還要喜歡表哥,是很自私的喜歡,

  只想要表哥能一直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赫連俟給的信煙無聲,又是在清晨天剛亮的時候,

  是以姚槐和沈曆昀,是因府上護衛的異動而醒來的,

  也不知發生什麼了,起身後從院子裡出來,招來護衛一問,才知了一二,

  從信煙入空,到赫連俟入府又離去,實則前後並未過上多久,

  姚槐起身問起時,宋初渺院中的護衛也早已散去,既然已經由沈青洵解決了,姚槐也暫時不再多問,

  但聽護衛提起,說老三似乎很是著怒,多少還是放心不下,想了想便往宋初渺所住的院子去了,

  她是知道老三生起脾氣時,是怎樣的,雖曉得他該是知分寸的,但畢竟還年輕,

  萬一莽撞,嚇著了人小姑娘,看他今後如何哭去,沈曆昀也起了,見娘要過去,便跟在了她身後,

  沈青洵被渺渺笑得心中柔軟,正要說什麼時,二人就到了,

  宋初渺眨了眨眼,怔怔看向了突然來的舅娘和大表哥,

  姚槐一眼就看見渺渺一雙眼都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竟都將人給惹哭了?

  於是沈青洵就被沉著臉的姚槐給趕了出去,沈曆昀則拍了拍三弟的肩,

  沈青洵:“……”

 
  姚槐雖然問宋初渺,沈青洵是不是欺負她時,小姑娘只是搖頭,

  但她也只當是渺渺太懂事了,被惹哭了還替老三想著,

  小姑娘模樣生得嬌美,小臉哭過後,叫人看了都心疼,

  姚槐安撫了她一會,走前表示要替她好好說道說道老三,

  舅娘離開後,雖天色已是大亮,可宋初渺卻有些撐不住了,

  她本來就幾乎一夜沒睡,即便那時不覺得困,身子卻是頂不住的,

  尋常的女子,熬一整夜都受不住,何況她裡子還虛,情緒前後起伏得厲害,還哭了一場,

  此時一松,只覺得力氣都抽盡了,去床上一沾了枕便沉沉睡去,

  沈青洵出來後,就被娘叫去了,姚槐說他時,沈青洵也都認了,

  確實是他害小姑娘受了驚嚇和委屈,是他做的不好,

  一想到若非他意識到錯了,及時折回,小姑娘許是會自己偷偷躲起來哭,

  沈青洵就心疼得要命,姚槐也是擔心他不懂怎麼對喜歡的姑娘好,

  雖說他那層身份,今後如何也不是她能言道的,但至少在定安侯府的時候,

        她是不許自己兒子欺負姑娘家的,姚槐見他聽進去了,也不再多說,轉而問起早上的事,

  赫連俟是他的私事,與定安侯府無關,沈青洵便道沒什麼事,他會處理,

  他既這麼說,姚槐也不多問了,沈青洵出來時,正好看見素夏匆匆過來,

  他見素夏神色不對,臉色一沉問她:“怎麼了?”

  素夏有些著急,見是三少爺,忙上前說了,

  她見這個時辰了,就備好早膳回房,找到姑娘時卻發現她竟睡著,

  姑娘一般醒來後,要歇也是到午後才歇,

  素夏覺著有些不對勁,又想著姑娘想睡,也要先吃點什麼,免得餓著對身子不好,

  喚了姑娘幾聲,卻是喚不醒的,且臉色也不大好,話沒說完,三少爺已快步而去,

  並冷聲吩咐,讓她叫人去請薛大夫過來,宋初渺這一睡,便是一整日,

  醒來時,外頭天都是暗的,房中亮著燭,明明晃晃的,剛醒來的她還有些迷糊,

  似是做了些夢,一醒卻又不記得了,她輕輕翻了身朝外,揉了揉眼,一下就想起了早上的事,

  看著燭火搖擺出的影子,宋初渺甚至有些懷疑,那其實也是個夢,

  直到她聽見屋內響起什麼聲音,接著看見表哥親自端了盆熱水進來,

  沈青洵放下後,將帕子擰濕了,白日裡薛大夫來過後,只說宋初渺是太累了,外加有些受涼,

  沒發熱症,已然很好了,她身子比別人弱,這一睡就陷入沉眠,便像是對外界沒了知覺,

  這才把素夏給嚇著了,薛大夫說好好休息便可,沈青洵這才安心,在床邊守了她一日,

  擰好帕子,沈青洵一回頭,就看見小姑娘眨著亮亮的眸子,在偷偷看他,

  他不禁一笑,走到床前坐下,“睡醒了?”

  宋初渺這才清醒些了,對上表哥染著溫意的視線,小姑娘的腦袋往被子裡縮了一下,

  不是夢呢,“覺得如何,可有難受?”沈青洵還是有些擔憂她身子,

  宋初渺搖搖頭,她又伸手揉了一下眼,還想再揉時,卻被表哥握住了,

  小姑娘哭過一回,接著睡了一日,一雙眼都還腫著,會難受也是自然,

  一直揉,怕要將眼揉壞了,宋初渺覺得雙眼有一點脹癢,

  表哥還不許她揉,正難受著,就見表哥拿來溫濕的帕子,要幫她敷一下,

  “閉上,”

  宋初渺聽表哥的話,乖乖把眼睛閉了起來,剛睡醒的渺渺,透著一股子惹人生憐的傻氣,

  這會兒側躺著,微微抬起了臉,又閉著眼睛,毫無防備的樣子,

  沈青洵的手一頓,卻是落不下去了,他喉間一動,沒忍住,忽然一俯身,在小姑娘的眼上偷偷親了下,

  極輕極輕,幾乎像是沒有碰到,在叫她有所察覺前,已輕輕放下了帕子,替她熱敷,

  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宋初渺閉著眼,自然不知表哥做了什麼,

  只覺得帕子溫溫熱熱的,很是舒服,沈青洵等帕子涼了後拿走,

  小姑娘睜了眼,覺著好許多了,便起身坐了起來,躺下那時她困得太厲害,只脫了最外頭的衣裳,

  裡頭本該還好好的穿著一件,不過後來薛大夫來看過,說讓她好好休息,

  屋內又生了炭火,素夏怕她這樣悶了會難受,輕手輕腳替她給解了,

  宋初渺睡得太沉,是不清楚的,這會一手抓著被子坐起來,一手撐著,半傾著身子,

  肩頭鬆鬆散散的裡衣就滑開了一些,

  她確實有些受了涼,圓潤的肩頭沒了遮擋,肌膚被冷意一激,身子顫了下,

  渾身的氣息軟軟香香,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懶意,小巧高挺的鼻子紅紅的,

  宋初渺吸了吸鼻子,覺得唇上也是幹的,不自覺地就舔了一下,

  沈青洵眸色一暗,狠狠咬了咬牙根,

  若不是知道小姑娘是怎樣的性子,沈青洵真要覺得她是故意的了,

  他皺起眉頭,伸手扯著被子,將小姑娘好好地裹緊了,

  宋初渺愣著,歪著腦袋疑惑地看向表哥,

  “別再受涼了,”沈青洵緩了緩,沉著聲道,被撓人的小姑娘所影響,語氣也略顯生硬,

  誘人而不自知的小姑娘顯然沒明白,表哥為何突然變了語氣,略有些凶人,

  她身子滑下,乖乖把半張臉都埋進了被子裡頭,

  宋初渺這一覺,睡得頭髮都亂了,像只滾亂了毛毛的貓兒,

  沈青洵瞧她模樣,心中好笑,問她:“可餓了?”

  被表哥提醒,她才覺得腹中空空的,小腦袋點了點,沈青洵起身出去了,

  端了吃的回來時,小姑娘已經把自己從被子裡解了出來,簡單地穿衣收拾過了,

  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垂落在鬢邊,安靜坐在床邊等著他,模樣比平時所見還要乖,

  宋初渺看見表哥回來,也聞見了香氣,更覺得餓了,她睡了一整日,什麼東西也沒吃,

  想到了什麼,小姑娘偷偷拿手按了按肚子,就怕肚子會被香味勾得叫起來,讓表哥聽見,多丟人呀,

  沈青洵想著她不知何時會醒,飯菜就讓人一直溫著,這會拉著小姑娘在桌邊坐下,靜靜看著她吃,

  她用起東西時,細細慢慢的,像道雅致悅目的景,若是七分的食物,

        由她用起來,道像是有了十分的滋味,宋初渺埋頭吃得專注,等吃得有些飽了時,

        才發現表哥一直在旁看著她,她一邊腮幫微鼓,唇上沾著一點點油光,看著瑩亮潤澤,

  讓人看上一眼,都會忍不住懷疑,她吃的這一口有多香濃,

  沈青洵覺得,自從知曉了她的心意後,他的定力就似乎在急劇得減弱,

  小姑娘偏偏還推了一盤到他跟前,目光似詢問地看著他,

  她也不知表哥用過膳沒,要不要也吃一些,沈青洵斂神平復了一二,才低聲道:“我不餓,”

  宋初渺每日被素夏關照著,食欲也比以前要好多了,

  原本瘦瘦小小的臉頰,微微長了幾分肉,顯得更加嬌媚可人,吃飽後,她望了眼外頭黑漆漆的天色,

  這會明明是該就寢的時辰,可她卻已睡飽了,

  沈青洵也知她一時半會不會再困,慢條斯理地將碗碟收拾好拿開,

         又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個赫連俟,渺渺是如何認識的?”

  赫連俟的事情,還一直梗在他的心裡,

  只是早上那種情形下,那等不相干的人自然沒什麼好提的,

  既然現在小姑娘吃飽了,也睡足了,無事可做那就正好來聊一聊,

  突然聽表哥提起了赫連俟,宋初渺不由抿起唇,眼裡有些愧疚,

  早上是因為她,才鬧出了大動靜,除了表哥,後來連舅娘和大表哥都被驚動過來了,

  沈青洵見小姑娘不知想到哪去了,拿剪子撥了撥燭芯,

  語氣狀似隨意道:“渺渺……我醋了,” 他自然不會是責備她,

  只是宋初渺手中竟有赫連俟的信煙,這如何能讓他不在意,

  那赫連俟用心不純,顯然是刻意接近的渺渺,

  他的小姑娘單純又好騙,若是被這種不知底細的人給騙了該如何是好,

  宋初渺聞言緩緩眨了下眼,聽清楚後,臉仿若是被剪亮了的燭光映的,更添紅潤了,

  還以為表哥當時,是因她貿然引人進府,才會生那樣大的氣,

  卻原來,竟是醋了…… 以前的她不懂,醋是怎樣一種滋味,

  但嘗過一回的她,現在自然是知道的,

  明白過後,她沒再看表哥,當作要去取墨筆,忙起身避開了表哥的視線,

  然而露出側頸卻悄悄爬上了紅暈,可愛得緊,對於赫連俟,宋初渺是極坦然的,

  反因表哥那一句醋,而心中浮出淡淡的歡喜,她將如何識得赫連俟的事都告訴了表哥,

  不過就是省去了那一長截赫連俟向她表明心意的話,

  當時赫連俟同她解釋了何為喜歡,

  宋初渺順著琢磨了一下,覺著那她並不喜歡他呀,於是便拒絕了赫連俟,

  赫連俟也沒想自己搬了石頭砸上自己的腳,自作自受的苦悶無處安放,

  最後只在離開前強行留了管信煙給她,沈青洵得知後,在心裡冷嗤,

  那個異族人竟拿這種不入流的小把戲來騙他的小姑娘,

  在得知了小姑娘的心已放在他身上後,沈青洵這會倒對赫連俟沒那麼在意了,

  他提醒了一句:“此人心思不純,你今後別再搭理他,”

  宋初渺覺得赫連俟倒像是個好人,不過還是乖乖點了下頭,

  她眼下已在想著別的事了,指尖在筆上不安分地磨來點去,筆尖懸著遲遲未落,

  最後寫了好幾回,才終於成了句, 彷彿用了莫大的力氣,

  小姑娘是在問,表哥又為何會喜歡她?

  沈青洵軟了目色,神色極認真地看著她道:“渺渺是世間最好的姑娘,要如何才能讓我不傾心?”

  小姑娘持筆的手一晃,險些沒拿穩,嬌嬌的面龐上好似染上了鮮翠的石榴汁,

  懂了情的小姑娘,反如此易羞,可別因此而躲了他才是,

  沈青洵禁不住展顏而笑,想將這樣的渺渺好好藏起來,誰也不讓多瞧一眼,

  他又看著小姑娘放緩了語調,像是隨意一言,可眼中卻透著毫不戲言的鄭重,

  “這樣好的姑娘,我可是等著,將來要娶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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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9-11-1 00:24:16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赫連俟僅僅考慮了片刻, 就有了決斷,他嘴角斜斜勾起一笑,

  既然是仙子妹妹找他, 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啊,

  否則他在仙子妹妹眼裡,豈不是成了個食言無信之人?

  再說了,誰說定安侯府中就一定是安全的,

  指不定那個沈三公子求而不得了,發起瘋來欺負她呢,

  這麼一想的話, 赫連俟就立刻等不住了,

  他感知了下風向,身子隨著稍稍一晃, 眨眼已潛進了定安侯府,

  宋初渺的信煙發了沒一會, 便有護衛尋著前來,入了院內,

  只是發現這是宋家表小姐住的院子後,有些為難, 但也不再靠近,

  這時沈青洵已疾步而來,護衛聽從三少爺示意,暫時侯在原處,

  宋初渺發了信煙後, 就有些不知該怎麼辦,

  又聽見院子裡似乎有動靜,推了門出來,正好看見表哥出現在院中,

  她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沈青洵也看見小姑娘了,不想這個時辰, 她竟是醒著的,

  他幾步到了宋初渺面前, 正色低聲問:“渺渺有沒有事, 可發生什麼了?”

  宋初渺搖頭,沈青洵見她臉色不算很好,有些擔憂, 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

  宋初渺則呆呆看著他,眨著水靈靈的眼,有一絲傻氣,

  又聽表哥問她可有看到什麼古怪的人, 還有那縷紅煙,

  她這才攥了下手裡的信煙小管,表哥原是看見了那紅煙來的,

  宋初渺抿著唇微微垂了腦袋,也不知怎麼,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錯事,給表哥添了麻煩,

  這時,院內又出現了其他動靜,赫連俟潛入了定安侯府,

  就在他接近宋初渺所在之處時,自然也就被早就驚動的護衛們發現了,

  他身影一出現,就被府上護衛團團圍住,赫連俟也不在意,視線一掃,一眼就看見了仙子妹妹,

  他朝她一笑:“仙子妹妹你找我啊?我來了,”

  又見沈青洵在她身旁,收笑伸手一指問:“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赫連俟一出現,宋初渺就抬頭看去,神色驚訝,

  沒想到他真的能在半盞茶內出現,再聽見他這麼一問,忙搖了搖頭,

  表哥怎麼會欺負她,宋初渺雖是無意中拉動的信煙,但也僅是躊躇著,還沒有想好,

  實則心裡是想要找赫連俟的,她有好些疑問迷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想要請他解惑,

  赫連俟還不知道,自己已無形中被他傾慕的仙子妹妹,當成了能訴說煩惱心事的密友,

  但見她沒事,再好不過了,至於為何會發動信煙,倒不是那麼在意了,

  沈青洵在看見赫連俟出現時,就眸色一冷,他認出了人,

  赫連俟幾次夜闖侯府,被他所截,

  他又對小姑娘有那心思,說了那些話,在當下,沈青洵確實是動了殺心的,

  但也不至於一看見人就二話不說動手,此時見他竟敢當著面再闖入侯府,當真是不知死活,

  正要質問,卻聽到了他對小姑娘的問話,而渺渺還對他有所回應,

  二人竟似相識,他唇角往下一壓抿平,眸色漆深,內裡瞬間翻滾起戾色與危險,

  三少爺驟然間的威懾壓力,連周圍的護衛們都感覺到了,

  赫連俟感覺到森森殺意,後背微微一涼,

  他覺得沈家的三公子還真是個怪人,如此年紀,卻能給人成倍的壓迫感,

  他一笑道:“沈三少爺,是仙子妹妹叫我來的,你不會是想當著仙子妹妹的面,把我給殺了吧?”

  沈青洵從赫連俟眼裡看見了幾分挑釁,倒是有膽色的,但赫連俟一句話,也提醒了他,

  渺渺還在這兒,他下一刻就收斂了氣息,垂眸看她,

  宋初渺正站在他身旁,一雙瀲灩的眸子怯怯望著他,

  剛剛表哥的臉色突然變得極冷峻,身邊像落了冰霜難以靠近,她有些被嚇著了,

  沈青洵平日裡只是冷淡冷漠,而對著她時,就連那股子冷都收起來了,

  方才著怒後,他一時疏忽,釋出了內息,小姑娘又不懂武,站在他身邊,當然會被影響,

  宋初渺不知道那叫殺氣,只知道表哥看到赫連俟,似乎很生氣,

  她手不自覺拽得更緊,加上被內息影響,心裡無所適從,

  沈青洵這才看見小姑娘手裡好像攥著什麼,仔細看了眼後,冷然瞥開了目光,

  如此說來,赫連俟也沒說謊,那道信煙是渺渺發的,

  只是不知為何小姑娘手裡會有赫連俟的東西,

  沈青洵想起赫連俟直言心悅小姑娘的那番話,

  心中一腔沉悶燥鬱翻湧難耐,沈青洵深吸口氣,才止住了自己多想,

  再收斂了殺意,眸色森冷看著赫連俟,逐人之意十分明顯,

  赫連俟面上輕笑,實則微鬆了口氣,出了身薄汗,

  他算是發現了,上一回的沈青洵竟還不算全力,

  再不走,沈三公子若發個瘋,指不定真要與他動起手來,

  赫連俟見過的人很多,但鮮少有什麼人,真能如此對他有威脅的,

  要不是擔心仙子妹妹,他也不想要跟沈青洵硬碰上,

  既然見仙子妹妹無事,他略一考慮,也只好先行離開,

  “仙子妹妹,下回他不在再來找你,”赫連俟一笑,向宋初渺擺手道別,又如來時一樣風一般掠走了,

  護衛見三少爺無意,也不作阻攔,盡數退去,院中來人時,素夏就醒了,後又驚訝地看見了赫連俟,

  眼下見人散去,三少爺身上氣勢太足,她也就遠遠退開了,院內只剩了宋初渺和沈青洵二人,

  沈青洵是極氣的,少有的生氣,

  以至於連小姑娘伸手來揪他袖子都沒發現,說了句讓她好好休息,一轉身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院子,一路走出很遠,氣亂了的心神,這才漸漸冷靜下來,

  他猛一停步,緩下了臉色,狠狠皺眉,而後轉身立馬回去找宋初渺,

  他真是昏了神,怎能向她置氣?方才的殺氣本來就驚著她了,

  他懊惱自己失了分寸,擔心會嚇到小姑娘,沈青洵愈發後悔,步子疾迅,

  一進院子,卻沒再看見人了,不知宋初渺去了哪兒,

  他眉頭緊鎖,心中擔心,正想進房中去找她時,房門在面前又被推開了,

  小姑娘手裡不知揣了什麼,推門出來後,也沒想到表哥就站在面前,

  她揉了下眼,抬頭傻傻望著他,愣了一下,沈青洵的心一下就軟了,恨不得想低頭親她,

  宋初渺呆了會才反應過來,表哥回來了,她眨了眨似含著薄霧的眸子,

        彎著唇淺淺笑了,笑容又甜又軟,然後將手裡抓著的幾顆糖向他遞去,

  她剛剛感覺到表哥好像生氣了,見他走了,手足無措站在原處,

  心裡不僅是難受了,還有些揪著疼,

  她怕表哥都還沒有成親呢,就不會再理她了,

  想了想,她忙回了房中,想找點什麼,找來找去,只找到了糖,

  連披風也忘了穿,跑出來,就看見了折回來的表哥,

  沈青洵伸手接了過來,攤開掌心,是她平常壓苦藥吃的糖,

  小姑娘乖乖沖著他笑,他一怔,明白過來,渺渺這是在,哄他?

  因赫連俟而起的躁鬱和悶氣,就這麼被她的幾顆糖一哄,

  倏地無影無蹤了,只要是宋初渺,不管她做什麼,他都是好哄的,

  宋初渺拉了他手心寫:“表哥不生氣了?”

  小姑娘寫得小心,沈青洵就更惱剛才的自己了,

  他低聲歉意道:“我沒對你生氣,可是嚇著渺渺了?”

  小姑娘咬了下唇,然後笑著搖頭,看了看他後,示意自己要休息了,就轉身回房去,

  沈青洵瞧著小姑娘的背影,本能地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幾步上前,到了宋初渺面前,小姑娘哪裡還笑著,一雙眼紅通通的,濕漉漉沾著淚,

  沈青洵渾身一震,整個人都亂了,他慌忙伸手去拭,有一顆淚順著小姑娘的臉頰就滾下來,滴在他手背上,

  灼灼得燙進了他的骨子裡,沈青洵的心剎那間都要碎了,

  “渺渺……”他喉間一緊,心裡不曾有過的慌張,

  之前她難過,不適時,也只是濕著眼眶,噙著淚的,

  哪像眼下這樣,咬著下唇,淚珠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不哭了,是表哥不好,”他僵著手,去替她抹淚,

  想著小姑娘明明是難過害怕的,卻還自己忍著,揚著笑來哄他,

  沈青洵就覺得自己白活了兩輩子了,她怎麼就如此乖巧,乖得讓人心疼,

  宋初渺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只是心裡頭揪得緊,好難受的,

  赫連俟來了,她也沒能問到他,她應該怎麼辦,還害表哥生了氣,

  她淚眼朦朧看著表哥,想說什麼,可她又說不出話,想停下,又止不住,

  “是我嚇著你了,是我的錯,”沈青洵只覺得小姑娘的淚擦也擦不盡,沾了一手的淚,也失了他平常的冷靜,

  慣常冷漠的臉上,是未曾有過的驚惶不安,而小姑娘則沖他搖搖頭,

  視線透著朦朧的淚光看過來,眨也不眨地只看著他,

  而從那雙盈著水色的眼裡,卻漸漸顯露出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情愫,

  沈青洵對上小姑娘如此的目光,替她擦拭的手瞬間一頓,

  他這才察覺到了什麼,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

  小姑娘的眼眸一向清清亮亮的,

  她不作遮掩下,即便偶爾煩心,不高興了,那也是簡簡單單的眸色,

  不像此刻,裡頭似乎藏了許多的心緒和話語,

  有委屈,有難過,有依戀,和流露出對他的那份情愫,

  如同封凍著的骨朵漸漸綻開了,

  儘管紅著眼,含著淚,卻生出一種不同的美,美到令他氣息一窒,

  沈青洵緊抿薄唇,震驚之下,心裡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既心疼擔憂,可又隱隱有著一絲期待和喜悅,原本不管她在不在意,沈青洵都打算向她解釋的,

  但被赫連俟一打斷,一時才沒有想起,沈青洵輕輕按著宋初渺的雙肩,小心翼翼,緩緩地說道:

      “另外我書房那畫上的女子,只是在替你所找的大夫,”

  “我與畫中女子,無任何干係,”

  宋初渺聞言微怔,眨了眨眸子,要滑下的一滴淚也懸在了眼角,

  她恍恍地在想,原來那畫上的,竟不是表哥喜歡的姑娘嗎?

  宋初渺這樣的反應,更是引得沈青洵的心怦怦狂跳,她在意了,她竟是在意的啊,

  沈青洵喉間梗了下,繼而輕聲問:“渺渺,可是因她在難過?可是,醋了?”

  她努力想要藏起來的心思,竟就這樣從表哥口中說了出來,

  小姑娘長卷的睫毛頓時顫了顫,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一時間連淚都忘了落,下意識就別開了臉,可小巧的耳垂卻是漸漸粉嫩了起來,

  宋初渺不自覺有些羞,又怕表哥會討厭這樣的自己,不敢看他,

  沈青洵抿平的嘴角再抑制不住揚起,更是連整個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而心裡則又氣又疼,恨不得將她的淚都吻盡了,他的傻姑娘啊,

  若不是被嚇著了,情緒失了控才顯露出來,她還要偷偷藏到何時才讓他知曉,

  他也氣自己,為何才意識到,

  沈青洵按著小姑娘肩頭的手收緊,話語裡不禁含著笑問:“渺渺喜歡表哥,是不是?”

  宋初渺不想表哥會這樣直白說出來,腦袋垂得更低了,下唇咬出了淺痕,

  如此,沈青洵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還有什麼好顧忌擔憂的?

  他慢慢將小姑娘摟近,額間抵著她的,聲音低沉又顯得幾分暗啞,

  “我也心悅渺渺啊……”

  在你沒有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就愛著你了,

  甚至在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我就能將命都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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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發表於 2019-11-1 00:24:00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畫上的女子筆繪細緻, 容貌清晰,是個很好看的人,

  雖除了樣貌之外, 其餘並未細細著墨,但瞧著也是身形修長,玲瓏有致的,

  宋初渺知表哥字跡遒勁好看,原來他所畫的女子圖也這般美,

  宋初渺對著畫上人看了好一會,又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裹得厚厚的一小團,

  因為餓著好幾年,底子虧了, 全然沒有姑娘家該有的曲線曼妙,

  她捧著暖手爐的手不由收緊,畫上女子陌生,宋初渺不曾見過, 也不知是誰,

  但既是表哥親手所畫, 又這樣看重掛在書房中,應當是表哥喜歡的姑娘吧?

  這般想了後,她又覺得理當如此,表哥那樣的人,也該是喜歡畫上這樣的女子,

  哪能是像她這樣的…… 可宋初渺抬手按了按心口, 卻覺得那兒酸酸的,脹脹的,

  好不舒服,忽然間覺得閉了窗的書房裡也悶悶的,難以喘氣,

  宋初渺轉身快步向外走去,進來看過, 表哥也並不在書房內,那她回去與舅娘說一聲,

  轉身走得快了,手中一下沒拿穩,手爐掉到地上, 砸開了些,

  這一下讓她回了神,她蹲下撿了起來, 重新抱好, 出來時替表哥把書房門關緊,

  像是什麼事也沒有,她回去後告知舅娘,表哥似乎不在府上,

  姚槐又哪是真找老三有事, 不過是想著給二人機會,推著渺渺將新繡的荷包送出去罷了,

  誰想沈青洵何時又出去了,宋初渺回來之後,總是丟神,姚槐當她是累了,

        時候也不早,便讓她回去歇著,宋初渺回去後,就一直待在房中,

  素夏隱隱覺得姑娘有何不對,但想著晚間起風,只道姑娘是畏冷,

  見晚上小廚房送來的飯菜姑娘都用了,吃得不少,也就沒再擔心,

  宋初渺確實沒什麼事,只是晚上有些睡不著,也沒想什麼,只是心口酸酸脹脹的感覺消不下去,

  像是被磨石緩緩碾著,一圈又一圈,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它停下,

  宋初渺望著漆黑夜色,目光茫然,已經晚了,素夏在外間睡著,

  宋初渺起了身,足尖輕輕點著地,去抱了兔子回來,

  兔子睡著被她吵醒,雖然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很乖地趴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覺得冷了,還往她懷裡鑽了鑽,

  宋初渺撫著兔子柔柔軟軟的毛,心裡這才舒服了些,

  坐在床邊的小姑娘,蜷著膝蓋,裹著被子,半張小臉都埋在兔子毛毛裡,

  蹭了下,心想,兔子也是表哥送她的,有好多好多東西,都是表哥送她的,

  她能在這兒好好的,而不是在山裡受折磨,也是因為表哥,

  宋初渺想,表哥待她太好了,她卻還想奢望的更多,

  她真是個貪心的壞姑娘,在天將亮的時候,沈青洵才從外面回來,

  與離開時不同,雖仍是他如常那副冷漠的臉色,但擰結的眉宇已舒展,還顯出一絲輕鬆,

  若此回所想的沒錯,那他已找到秦艽當初要的東西,

  他院中伺候的下人早習慣了三少爺突然不見人,又會在某個時刻突然回來,

  作為三少爺所吩咐過的緊要之事,下人當先稟報了表小姐來過的事情,

  沈青洵得知小姑娘來過,當下就想去見她,只是抬眼看了看天,尚早, 

        初亮的天際是淡淡的灰白,將天地一切都籠罩在其中,朦朦朧朧有著一種不真切感,

  她身子虛,睡的也比別人要久,這個時候,離她醒來還早著幾個時辰,

  沈青洵轉身打算先回房,經過書房外時,他想著什麼,一下停了步子,

  渺渺不知他出去了,下人說曾進過書房找他,這沒什麼,只是沈青洵覺得他遺漏了些什麼,

  他推門進了書房,書房中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只是在地上一處,看見了一點炭灰,

  沈青洵低頭一看,應是手爐中撒的,再抬頭,入眼便是他掛在牆上的畫,離開匆忙忘了收起,

  他眉眼微微沉了沉,沈青洵回來的時候,與他所想的不同,宋初渺是醒著的,

  她等到一回神,才發現外頭的微亮都透進了房中,兔子早已從她懷裡跳出來,窩在床角落裡睡了,

  中途迷糊中許是睡過一回,只覺得四周都是斑斑駁駁的樹影,

  再醒來,就看著天色由黑轉亮,她竟也不覺得困,宋初渺有些迷惑,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

  她輕輕起了身,靜靜地穿衣將自己收拾好,推開窗看了出去,天頃刻間又比剛才亮了些,

  她原本能夠輕輕鬆松藏好的心情,花了一整晚的力氣,卻做不到了,

  一想到原來表哥心裡放了喜歡的女子,還為她作畫,那磨石又開始在她的心上來回碾著,

  表哥都能待她這樣好,他在喜歡的女子面前,又是何種模樣?

  也不知那是哪家的姑娘,依舅娘所說,等表哥成了親後,她是不是就真的見不上表哥幾回了,

  小姑娘眨著懵懂又無措的眸子,用力按了下心口的位置,

  好像這樣就能少難受一些,可她不懂應該怎麼辦,不知該與誰說,

  低頭時,掛著的佩飾一晃,她瞥見了裡頭塞的信煙,她拿起來擺弄,想起了赫連俟,

  赫連俟說他是個遊俠兒,見多識廣,還能懂許多她不懂的事情,

  他會不會知道,她是出了什麼問題?

  宋初渺怔怔想著,手裡不自覺擺弄著佩飾,想得出了神,指尖不小心一勾,拉到了什麼,

  機關雖小,卻極靈敏,一拉動瞬間從中破出了一縷信煙,

  她微微一驚,再看著那縷從窗口飛竄到天際就飄散的暗紅信煙,

  愣住了,在定安侯府裡,竄出了一道底細不明的信煙,

  雖然這信煙無聲,也不算多顯眼,一入空既散,

  但還是在瞬間,就將整個定安侯府的護衛都驚動了,

  沈青洵剛從書房出來,一下察覺,抬頭看見了那道暗紅信煙,

  他神色一凜,還沒來得及猜測,就發現那是宋初渺所住的方向,

  而定安侯府外,赫連俟匿身在一處高高隱蔽的角落裡,嚼著嘴裡沒吃完的一小塊饅頭,

  信煙竄出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他就乘風飄蕩而來,

  那是他留給仙子妹妹的信煙,赫連俟一見便趕來了,還擔心仙子可是出了什麼事,

  然後到了發現,眼前竟然是定安侯府,信煙也是從定安侯府中發出的,

  將嘴裡的吞下了,赫連俟又一手握拳抵著下巴,看著定安侯府的府門高牆,

  有點頭疼,仙子妹妹為何在此處拉動信煙?

  她在定安侯府內,難道會有什麼危險?

  赫連俟當日走前,給宋初渺塞了一小管信煙,

  當時想法,倒不是覺得仙子妹妹好好的會遇上什麼危險,

  只是想著她興許什麼時候會遇上難事,若想要找他時,如此便能輕易找到他,

  赫連俟還想著,要是那沈三公子在旁就更好了,

  這可是仙子妹妹主動找的他,就算沈青洵妒醋了想殺他,總不能當著仙子妹妹的面動手,

  氣死他!

  但顯然赫連俟沒想過還會有這種情況,細聽著定安侯府中的動靜,

  他認真覺得,這已不是進,或是不進的問題,

  這大概是生,還是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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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發表於 2019-11-1 00:23:44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宋初渺在定安侯府住一陣的事就這麼定下了,

  趁著院房還在收拾, 姚槐先拉著宋初渺去了老夫人那兒,

  侯老夫人因了孫子要成親的喜事, 近來臉上都要比以往柔軟許多,

  又見渺渺來了,心裡可不更高興了,

  宋初渺在外祖母那待了一些時候,侯府下人們也將院子都收拾好了,

  姚槐喊了沈青洵來,讓他送小姑娘過去,

  二人離開前, 她還悄悄沖老三挑了下眉頭,只被沈青洵看在眼裡, 心中失笑,

  而這時, 去遞話的下人也從宋府回來了,

  定安侯府要留女兒小住一陣,宋安昱很是放心,也沒什麼好不答應的,

  今日宋初渺跟著沈青洵出門, 素夏巧兒都沒有跟著,

  一聽說,也忙收拾好姑娘平日裡所用的物件匆匆趕來了,

  沈青洵將人送進院內,她當初在宋府被惡奴欺負了,他一怒之下就將她接了回來,

  小姑娘又乖又聽話, 只要他喊她,就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趨跟著他,

  現在她都掌管著宋府了,這點習慣卻仍舊沒變,不過這次, 就在沈青洵停了腳步時,

  宋初渺卻沒像之前那樣, 小心瞧著前頭, 也跟著他停下來,

  小姑娘不知低頭在想什麼,一下撞上了表哥堅實的後背,

  軟軟的腦門磕了一下, 有些疼,還撞出了一點眼淚花,

  沈青洵蹙眉,俯身替她輕輕揉了下:“在瞧哪兒?這麼不小心,”

  小姑娘迷糊, 還喜歡走在後頭,表哥的手心溫暖,宋初渺的臉頰也不禁漸漸泛起紅來,

  她怕被表哥瞧出點什麼,略一躲開後,就轉身快步進了房中,

  像是不留神撓了人一爪,又轉頭逃掉的貓兒,

  沈青洵離開後,正好在娘的院門外,迎面碰上剛從祖母那出來,手中又在忙起大哥親事的姚槐,

  姚槐過去時沒看見他,沈青洵便喊了聲:“娘,”

  姚槐應聲回頭:“嗯?”

  沈青洵忽然發現,這麼多年過去,娘好像都沒什麼變化,

  私下的時候,收起了持重的樣子,還和他小時候所見的一樣,也一點不顯老,

  沈青洵道:“多謝娘,” 娘那替他操心的意圖如此明顯,他哪還能不明白,

  姚槐一笑:“行了,” 都是兒子,終身大事哪能只操心老大的,

  就在轉身要走時,沈青洵又喊住了她,

  他幾步走近後,問了一個前世不知該如何去問,也沒來得及問的疑惑,

  “當年,娘的第四個孩子,可是因我……” 姚槐一震,有些訝異,

  又見他神色認真,微微一笑道:“你這孩子,怎麼從小心思就這麼重,”

  “我那時雖是三個孩子的娘了,可仍是不大懂事,仗著自己身子利索,還上跑下跳,就不曾好好養過胎,”

  姚槐神色有些遺憾:“我豈是會因他人,而拿自己孩兒性命不顧的人?那時候與你爹一合計,本打算將你當作雙胎生下的,”

  “只是將你抱回來時,我腹中的還早了個月份,此事拖不得太久,就打算試著催產,”

  “暗中請了大夫來,結果一看,我腹中的竟已是不太行了,”

  “這下不生也定得生了,可最後孩子還是沒了,也是我自己大意,與你無關,”

  沈青洵聽著聽著,心中鬱結的某處直到此時才逐漸釋然,

  他微一頷首,又聽娘親道:“我本就註定要沒了那個孩子的,卻不曾想會有了一個你,”

  姚槐微微抬起下巴,如同帶著她作戰時的自信,道:“所以說,命定了你該做我兒子的,”

  
  宋初渺這日出門時,也沒料到自己竟又在定安侯府住下了,

  還仍是原來的這處院子,沈衛驄一得知,就喜滋滋地跑來看表妹,

  自宋初渺回宋府後,他心裡關心著表妹,也偶爾會去宋府看她,

  只是到底不像住在一處府邸中方便,沈衛驄一見上表妹,就在旁圍了她轉,

  不是噓寒問暖,就是挑著京中趣事來說,想逗表妹高興,

  表妹氣色比剛住在侯府時要好,也就更顯得嬌美動人,

  如此嬌巧貌美,獨豔群芳的姑娘,可是他沈衛驄的妹妹,

  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驕傲到不行,而沈衛驄此人,一得意忘形,就容易丟了腦子,

  他關心過表妹身子狀況後,頗覺遺憾地歎了口氣:“表妹,你怎麼還不能說話啊?”

  素夏在旁聽了,險被自己一口氣噎死,她現在就希望二少爺沒事能少說幾句,

  姑娘啞疾的事,身旁的人都是心中有數,卻從不當著姑娘的面提的,

  就是薛大夫來診治的時候,也都是避過不談,

  只因這啞症,若好不了,興許就是一輩子的,

  姑娘是心病,薛大夫說心病不治,藥物針灸等法子皆難起效,

  找不准病結,也只能順其自然,越是勉強逼迫,反而有可能會引出其他預料不到的症狀,

  沈衛驄說完還沒意識到,嘀咕著不知到底能不能好,被過來的沈曆昀聽見了,

  見大哥沖他搖頭,又見表妹眨著的眸子微染黯色,沈衛驄才反應過來自己嘴快,

  一時不知該怎麼補救,只好一拍巴掌給自個嘴堵上了,

  沈曆昀也是得知了來看看表妹的,人逢喜事,精神瞧著就比以前要好,

  近來府上都在忙著他的婚事,一下成了家中的焦點,沈曆昀這個做慣長兄的,起初還有些不習慣,

  但看娘籌備的起勁,一副很有樂趣的樣子,他也就不多插手了,

  而府上人手足夠,下人又都是得力能幹的,哪能真忙到非要表妹住在定安侯府幫忙?

  他的親事,還要勞煩表妹一個小姑娘來替他操心籌備,旁人不覺得如何,他卻是有些彆扭的,

  沈曆昀以前從不近女色,而現在定了個姑娘,那姑娘他見過了,文靜端莊,被她瞧上一眼,心都能變軟,

  他很喜歡,也就漸漸嘗出其中滋味來了,這麼一來,自然也就察覺出老三的問題,

  回想起來,老三對待表妹時的態度舉動,點點滴滴看似正常,卻又透著不尋常,

  老三如此在意,僅因為宋初渺是表妹?怕不儘然,

  才發現這事的沈曆昀,也不知該感慨還是要高興,

  不過娘在想什麼,那就不言而喻了,

  等兩位表哥離開後,宋初渺也更確定了她心底藏著的那點心緒,

  她面對大表哥和二表哥時,心情就截然不同,僅是青洵表哥……他是不一樣的,

  想起那日赫連俟問她可知什麼是喜歡?宋初渺捂著心口想,她知道了啊,

  姚槐留宋初渺住下後,本來也沒真打算讓她做些什麼,

  但擔心小姑娘無事可做多想,這兩日想著要不給未來的兒媳婦繡個樣,就喊了宋初渺來,

  宋初渺不擅長這個,

  但凡姑娘家,家中大多都會請人來教習女紅的,

  但她只在小時候跟著娘做過,宋初渺只會最簡單的,還時不時要慢慢回想,

  只覺得自己好生笨拙,姚槐以前也不會,後來嫁給沈璋後學了學,沒預想中的抵觸,

  閒不住到都丟了個孩子,又將沈青洵養在身邊後,她性子沉靜下來,多做做也就熟能生巧了,

  於是她見小姑娘咬著唇有些懊惱,就手把手教著她,宋初渺聰明,一點就透,

  姚槐便笑著叫她繡個荷包試試,於是宋初渺就跟著舅娘,花了一整日,繡好了一個簡單的荷包,

  姚槐看後誇個不停,又問她既然繡好了,可有想著送給誰,

  宋初渺一愣,趕緊搖了搖頭,她把荷包收了起來,好醜的,被表哥看見了,多丟人呀,

  沈青洵這兩日,除了去陪小姑娘之外,其餘時候皆在書房忙著,

  案上鋪著好些信件,鐘全不是不見影,就是匆匆而來聽命而去,

  沈青洵一忙起來,也是半刻不得閒,不管是柴魏那些明裡暗裡的黨羽,

  還是朝中勢力以及那些置身事外的世家大族,要做的事太多,還要防著變數,不可大意,

  這會沈青洵看完封信報,揉了揉額頭後,起了身,即便那些前世做過的事情安排的都很順利,

  可也有令他心煩不已之事,他走到一堆擱放的雜書前,從中抽出了一卷放在最上頭的畫卷,

  一晃展開,掛在了牆上,畫上就是他一直在派人找,卻仍舊毫無消息的秦艽,

  沈青洵擰著眉,盯著畫像陷入沉思,究竟該如何找到她?

  難道只能等到同前世一樣的時點,她才會主動出現?

  那將是幾年之後了,誰知渺渺的寒症再拖上幾年會如何,

  他不敢等,那時候,沈青洵所有的心思幾乎都放在了宋初渺身上,

  再除去治理國事,全然沒有心力去關注其他的事情及人,

  所以對於秦艽,只記得她是渺渺一回病重,所有太醫束手無策時,急應皇榜入宮,將人救醒的女醫者,

  沈青洵只知她叫秦艽,醫術高明,但不知師承何人,何方人士,從何而來,

  而彼時她能救渺渺,這些就都不重要,

  暗衛探明她入宮確無其他目的後,他就留了秦艽在宋初渺身邊照料她,

  沈青洵的心都在宋初渺身上,對秦艽此人也並不瞭解,

  然而如今越琢磨,卻越覺得應有什麼是與她密切相關的,只是被他給忽略了,

  她醫術高超,也絲毫不像是喜好名利之人,

  他請她入仕太醫院被拒絕,賞賜的金銀也不在意,

  那當初為何會揭下皇榜,應賞進宮?僅是醫者仁心?

  可最初她一救醒渺渺,就直言道她時日無多,語態疏冷,並不像個一心要救死扶傷的大夫,

  救醒宋初渺後,她便打算著出宮,沈青洵自然不可能放她走,

  只不過後來,強硬禁留了她一段日子後,秦艽也漸漸喜歡上了宋初渺,

  她心疼渺渺,這才無意再離開,傾力而為,直到她離世,

  沈青洵心想,人做一事,總有所圖,當初,她要什麼?

  沈青洵低頭沉思,從秦艽入宮時開始回憶,不錯過他還記得的所有細節,

  良久,他突然渾身一震,倏地睜眼,他想到了什麼,轉身疾步離去,

  在沈青洵離府後不久,宋初渺揣著手爐進了表哥的院子,

  舅娘說有什麼事想要找表哥,想讓她幫忙來喊表哥過去,

  既然舅娘這麼說,宋初渺也就自己過來了,

  沈青洵院中下人少,見是表小姐來,也會遠遠退下,更不會阻攔,

  表小姐突然過來,定然是找三少爺的,

  院門處正在清掃的小廝垂首說著少爺在書房,

  沈青洵離開時,身法極快,院子裡的下人都沒有留意到,

  宋初渺站在書房前,抬手敲敲門,可裡面無人回應,

  她疑惑地眯起了眼,伸手又敲了一下,未關緊的門自己就開了,

  宋初渺輕輕將房門推開了些,微微探了探腦袋,卻見書房內像是空無一人,

  她眨了眨眼,在想,表哥呢?

  可是在書房後頭歇息?宋初渺想著便往裡走去,

  走了幾步,目光卻被正面牆上掛著的一副女子圖吸引去了,

  她抬了頭看著,呆呆地又眨了下眸子,

  細軟的睫毛顫了顫,是表哥的筆跡,是個很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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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發表於 2019-11-1 00:23:32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宮人第二日一早來服侍時, 才發現嘉和公主竟死在了床上,

  前一晚滿殿的蛇蠍毒蟲都已不見了蹤跡, 只有一隻死去的毒蛇纏在嘉和的身邊,

  而嘉和一身腫脹,臉面模糊,幾乎快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了,

  只是瞪著的眼驚恐無比,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太醫查過後, 確認公主是死于蟲蛇之毒,

  大概是這行宮所建之地多蛇蟲的關係,公主所居殿中被一兩隻蛇和毒蠍闖入了,

  蟲蛇毒猛烈, 纏著噬咬了多處, 才顯得屍身這副慘樣,

  這不是小事,何況死的是個皇女,消息在行宮內傳開, 已足夠所有人提心吊膽,

  太醫們馬上就做了驅蛇蟲的藥粉,分發到所有人的手裡,

  嘉和的死是個意外,但死一個不受寵又刁蠻的皇女,實則並沒有什麼人會真的在意,

  倒是先指向二皇子行刺, 一轉眼嘉和公主也死了,眾人暗中都道此行有些晦氣,這行宮怕是不好久住,

  想勸著皇帝早些回京去,行宮中有些混亂的時候,這些消息還並沒有傳回京中,

  越近年關, 京城四處就一日比一日更熱鬧,沈青洵到宋府時, 尚有些早, 宋初渺還未醒,

  他沒讓叫醒小姑娘,在正廳等了一會,

  等宋初渺醒來得知了, 收拾了一下過去時,只見表哥和爹爹不知在說著什麼,相談甚歡的樣子,

  宋安昱如今覺得沈青洵懂事穩重性情平和, 總之哪哪都好,

  他滿面笑意,見女兒來了才起身,關心了一二便讓渺渺隨他出門去了,

  沈青洵問她吃過早膳沒有,宋初渺的神色如往常一樣,並如實搖了下頭,

  那晚察覺到的那點心意,她都已經悄悄藏好了,

  她今日睡過了時辰,擔心表哥要久等,才收拾好就過來了,

  沈青洵怕她餓著,帶她回房先吃了點東西,宋初渺又將熬好的藥喝了,這才跟在表哥身後出了門,

  扶著小姑娘上馬車時,她喝了藥後含的糖還沒吃完,腮幫一側小小鼓著,氣息軟軟甜甜的,

  宋初渺不知是去哪,到後下了馬車一看,眼前是處幽靜的佛寺,

  沈青洵見了父皇一面,不由想起些往事,回京之後,他就有來皇寺一趟看看的打算,

  原本只是想自己來的,只是那晚小姑娘拽著他時,眼神小鹿似的藏著不舍,

  沈青洵心中觸動,想著她如今身子好些了,總待在府中怕是易悶的,便道要帶她一同前來,

  皇寺除去聖人駕臨會閉寺,其餘時候並不限制進出之人的身份,

  入寺時見她疑惑,沈青洵道:“有一位相識的大師在此,來見一見,”

  原來表哥是來見友人的,宋初渺點了下頭,又怕皇寺這樣大,不留神就會走散了,

  一路都緊跟在表哥身旁,宋初渺心想等一會,她也要去裡頭上一炷香,

  正好生辰那日還同爹說過,她想去寺中給娘親祈福的,

  今日寺中人不多,走過幾殿后就更少,再入內香客便不能進了,

  一小僧見二人氣質皆不尋常,上前來問,知原是定安侯府的公子,便抬手請入,不作阻攔,

  定安侯府護國安世,是有功德之人,沈青洵則問那小僧:“請問小師傅,印真大師可在?”

  小僧有些驚訝,念聲佛號後道:“原是印真師叔的友人,”

  師叔行蹤不定,人前又少露面,知他法號者少之又少,

  小僧說道:“師叔幾月前就外出雲遊了,”

  沈青洵有些驚訝,問道:“他何時歸來?”

  小僧回:“這師叔雲遊前倒有說起,道非六七載不歸,”

  沈青洵暗忖一二,沖小僧頷首道:“多謝,”

  小僧合掌:“二位請便,”

  沈青洵目視四周,想起他前世第一回 遇上印真時,恰好也在此處,

  那時還並不知對方是皇寺高僧,只聽他從身旁經過時,口中一聲歎息,低低說了句“求不得”,

  那時他剛找回渺渺,她的身上幾乎不見生機,

  此後他登基為帝,將宋初渺接進宮中照顧醫治的那些年,也時常會來皇寺,

  可每一次,印真見了他,都只有這三字,求不得,夢魘一般,落在他心上,生撕淩剮,

  得知是寺中高僧後,沈青洵也多次請問過,印真大師除此三字之外,卻並不再多言,

  只是看著他的面容裡,有著不似凡間的慈悲憫懷,沈青洵便再不來此,

  他是帝王,有著無上氣運,既能保大越百姓百年安寧,卻為何不能分給心愛的女子,

  他不信,直到他又再一次來到皇寺,那已是渺渺走後的第七日,

  殺伐果斷,不曾對誰低過頭的帝王,就這樣跪在佛像前,以額抵地,泣不成聲,

  印真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望著佛像悲憫的垂視,若有所思,

  沈青洵彼時心念已灰:“印真大師,我已知曉了,”

  “求不得啊,”

  而那一次,卻是印真唯一一次沒有對他說出那三個字,

  他離開前只道:“莫要遺忘,許有機緣,”

  眼下,他重生一世,而小姑娘也好好地待在他身邊,

  這便是他所說的機緣,小僧離開後,宋初渺見表哥好像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可是因為那位大師不在?

  是與表哥很相熟的友人嗎?

  宋初渺上前一步,伸出手在表哥眼前輕輕揮了一下,

  沈青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是小姑娘那雙清清亮亮的眸子,

  他彎起唇角:“無事,既然他不在,我們就隨處看看吧,”

  沈青洵來找印真大師,就是想問一問他,

  這一次,他可能求得?

  一路行來時,他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忐忑的,

  甚至在擔憂將宋初渺也帶來是否會不妥,

  他害怕再聽到魔魘般的那三字,屆時在她面前藏匿不住情緒,

  但這一刻沈青洵鬆了口氣,他已經問到了,

  按前世所知,在這個時候,印真大師從未外出雲遊過,

  這就是變化,

  如同這一世,從他將渺渺救出時,所有的一切都在發生著改變,

  此時不知從何處飄來低低的誦念聲,

  宋初渺見表哥說可以隨處走走,便想要去給娘親祈福,

  小姑娘跪在蒲團上,閉著眼,雙手合掌,純粹且虔誠,

  嬌小的臉龐已不似剛回來時那樣的蒼白,長長卷卷的睫毛隨著輕輕地呼吸,羽絮一樣顫動,

  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從皇寺中離開,回程之時,會先順道到定安侯府,

  定安侯府中還在忙著籌備沈曆昀的親事,

  馬車經過之時,侯府門前剛送到了一批東西,府上下人正引著往裡抬,

  沈青洵看過去時,瞧見了姚槐的身影,他下馬上前,輕喊了聲:“娘,”

  姚槐正親自在看著,忽聽見了老三的聲音,一轉身,就先看到了停靠在旁的馬車,

  姚槐不用猜都知道了馬車上坐著誰,臉上一閃而過了然的神色,

  沈青洵幾日前突然回京,今日又一早出門,還當做什麼去了,

  原來如此,宋初渺發現馬車停下來了,外面聽來也熱鬧,俯身掀了車簾看出去,

  眼前是定安侯府的大門,舅娘見了她,笑著沖她招了招手,

  宋初渺下了馬車,才走過去,就被姚槐拉住了手,

  問著去了何處回來,又問她累不累餓不餓,可有什麼想吃的,

  姚槐也知她無法說話,是挑著幾項來問的,

  宋初渺只需點頭搖頭就可以,等宋初渺反應過來時,她已被舅娘拉著邊說邊進了侯府,

  姚槐半途回頭看了老三一眼,沈青洵一愣,隨即懂了娘的意思,無奈一笑,抬腳步入,

  府上為沈曆昀成親做的佈置,看起來比上回來時要更多了,

  各處細節都能瞧出定安侯府對未來兒媳婦的用心,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能嫁進定安侯府的姑娘是令人羨慕的,姚槐拉了宋初渺去她房中歇息,

  又叫人上了姑娘家喜歡的茶點來,舅娘一向是待她好的,

  只是如今宋初渺沒了娘親後,姚槐的噓寒問暖就顯得更讓人親近了,

  姚槐飲了口茶道:“曆昀那孩子,以前一直無心成親,一要成親了,日子又定得這麼緊,”

  “我茶都沒空喝上一口,實在有些忙不過來,”

  宋初渺聽了,就想起自己上回來,結果什麼事也沒做,

  她有些不好意思,便寫著問:“舅娘,我能幫點什麼嗎?”

  姚槐一笑:“當然有了,我看你不如就在這幫我一陣,”

  宋初渺只當是偶爾過來幫一幫手,便認真點了下頭,

  姚槐拍拍她手背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一會我派人去宋府說一聲,”“就還住如辛那院子吧,你之前走後,那兒就沒怎麼動過,”

  說著姚槐招了人來,吩咐去給宋老爺遞個信,就說渺渺要在侯府住到曆昀成親再回去,

  另外又命人趕緊將院子做一下收拾,將炭火都燒上,

  等宋初渺反應過來時,舅娘已經把所有都安排好了,

  她懵懵地眨了下眸子,有點小急,輕輕拉了拉姚槐的胳膊,

  她……並不是想要在侯府住下的意思啊,

  之前爹爹沒回來時,她就已在定安侯府打擾了很久,

  那時她還傻兮兮的,也沒心力多想什麼,

  現在覺得這樣,好像並不好,姚槐見渺渺似有什麼話,笑著問她:“怎麼?”

  宋初渺抬眸看著舅娘,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啊對了,你外祖母近來常提說想你了,一會隨我去問個安吧,”

  “她要知道你將在這住一段日子,指不定多高興,”

  宋初渺抿著唇聽著,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沒辦法再拒絕了,最後只好點了頭,

  她微微垂著腦袋,一想到接下來的日子她要住在定安侯府,隨時都會見到表哥,

  她悄悄收拾好的平靜的心,又開始跳得厲害了起來,

  這一回,卻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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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發表於 2019-11-1 00:23:20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素夏燒好熱水回來, 見窗子大開,房中空無一人,嚇得心裡一咯噔,

  有那塞滿了毒蛇毒蟲的賀禮在前, 她生怕是什麼人對姑娘不利,

  正打算要去喊人, 忽瞧見了姑娘桌案上的字,墨蹟還是新的,

  素夏一看, 猜到原是三少爺回來了,提著的心這才放回去,

  此時宋初渺已不在宋府,她在夜晚京城的半空之中,

  表哥只對她說了聲別怕, 宋初渺就感覺自己身子一輕,腳下離了地,

  見她住的院子在漸漸遠去,宋初渺嚇得閉了眼,只一雙手緊緊抓住了沈青洵的衣襟,

  表哥搭在她腰間的手緊實有力,宋初渺雖然知道表哥不會鬆開她, 可仍擔心自己要摔下去了,

  本能地更往他懷裡縮去,見宋初渺緊緊依著他, 沈青洵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不過擔心她太害怕,還是慢慢緩了速度,這般膽小, 打小卻又愛來纏著他,真是個古怪的小姑娘,

  “睜眼,”

  宋初渺感覺表哥停了下來,腳下也能踩著些什麼,

  她聽表哥的乖乖睜了眼後,低頭看了眼身處之處,雙手緊攥,將他的衣袍都抓皺了,

  他們所站的地方, 好高好高,四周的所有,都像是在她的腳下藏了起來,

  看著這樣不曾見過的景象,宋初渺無聲地張了張嘴,

  加上表哥將她抓得很穩, 她心安下,一時間已忘了去害怕,

  不遠處是寬大的禦街,往前頭看,是一大片的深宅大院,

  此時都上了燈,星星點點,如絲絹鋪展,如夢如幻,

  宋初渺又往後看去,那是宮裡的方向,朱紅宮牆又高又深,但在這麼高的地方,依舊能看到裡頭去,

  那是截然不同的一幅景象,不似前面的明亮,看上去莊正寧靜,往遠處綿延而去不見盡頭,

  一輪弦月就掛在頭頂上,又近又亮,不見星雲,

  這些全然不一致的景物,都在他們所站的地方交融,形成了一道極美,又獨特的景色,

  宋初渺正看得入神,聽見表哥在耳邊道:“飛的時候怕,這麼高卻又不怕了?”

  她抬頭看他,許是這兒離地太遠,連表哥的聲音都飄飄渺渺起來,

  知表哥是在打趣她,且衣襟都被她抓得皺成一團,宋初渺有些不好意思鬆了手,

  沈青洵知道此地高處,別有一番景致,應是小姑娘會喜歡的,於是念頭一起,就帶著她出來了,

  沈青洵問:“可喜歡?”

  宋初渺用力點點頭,很美,美得像夢,而夢裡的表哥,成了她眼裡最清晰明亮的存在,

  這麼高的地方,風並不小,沈青洵微微一側身,就替她擋去了大半,

  風吹得小姑娘另一邊的兜帽遮去了半張小臉,長長髮絲撩在他頸間,又軟又癢,

  宋初渺在仰頭看他,這兒的月色又暖又亮,灑下來,表哥周身好像圍著淡淡的光暈,

  她有片刻的失神,心跳的聲音像風一樣,在她的身子裡呼嘯遊走,

  宋初渺忽然有些貪心,想要靠近表哥,再靠近一點,

  這樣的貪念一起,遇風而長,卻好像再也消不下去了,

  不僅僅是表哥的身邊更溫暖,能替她擋風避寒,

  而是……宋初渺眉頭輕輕皺了下,

  而是,喜歡……

  而這喜歡,卻好像不是喜歡素夏和爹爹那樣的喜歡,

  宋初渺的腦海裡響起了赫連俟的那些話,不斷縈縈繞繞,揮之不去,

  她那時聽了赫連俟所說,心裡還在迷惑,她喜歡表哥,又是何種喜歡,

  而這迷惑倏然間散去時,宋初渺的心也越跳越快,快到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有些酸脹,還有些難受,

  沈青洵見小姑娘突然發起呆來,臉龐也微紅,以為她是覺得冷了,

  怕她久待下去要受寒,便問她可要回府去?

  宋初渺心亂成了一團,垂著腦袋胡亂點了下頭,

  一出一回,已過了好些時候,

  宋初渺回來時,素夏早靠在外間的小榻上等到睡著了,

  沈青洵見時辰已晚,讓她早些休息,轉身打算去將素夏叫醒,

  踩上實地後,宋初渺這會也已平靜下來了,

  她以為表哥這就要走了,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然後寫了字問他:“表哥還離京嗎?”

  小姑娘在望著他,眼裡藏著一絲不舍,她好像比之前又更粘人了些,

  沈青洵被她這樣眼巴巴地看著,心也軟得不行,他道:“不離京了,”

  又想起了什麼,問她:“過幾日可想出府?我來接你去一處地方,”

  宋初渺乖乖點了點頭,素夏本就睡得淺,這會聽見動靜也醒了,

  一看,果然是三少爺回來了,先前燒的水已涼,她說著要重新叫人去燒便出去了,

  等到表哥離開了,宋初渺才揪緊了披風上的墜穗,心想,她原來,心悅表哥啊……

  宋初渺垂頭盯著腳尖,意識到後,神色卻怔怔的,

  表哥待她這樣好,但也僅是兄長那般的,將她視作妹妹在照顧罷了,

  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這一刻才終於堪堪開了竅,

  卻是先嘗見了一種酸酸澀澀的滋味,她想起自己的這般狀況,緊緊抿了下唇,

  表哥他這樣好,她配不上,若被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也許就再也不會理她了,

  素夏才走出去,又想起什麼,趕緊折了回來,還好遇上了正要離開的三少爺,

  素夏早忘了以前的自己,但凡見了三少爺,連眼都不敢多抬,

  她這會忙跑到了三少爺跟前,氣衝衝的,告狀!

  先前被送進府的那件禮,素夏不知是何人所為,

  雖說宋老爺說了交給他來處理,可既然三少爺回來了,她自然是要告訴三少爺的,

  要知道,若當時慢上一步,姑娘說不定就被咬傷中毒了,沈青洵聽後,只點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只是眼底冷意森森,寒氣逼人,夜半,定安侯府,一個年輕的暗衛憑空出現在他身後,

  聽完回稟,果然與他所料不差,寅星正靜候著指示,突然感覺身邊驟冷,

  那是來自三皇子身上冷冷的殺意,自從渺渺在蘇家莊子出了事後,沈青洵就已經動了殺心,

  只是嘉和自那後就一直躲在宮中不出,不過眼下,她還在行宮之中,

  沈青洵眼底漆冷,低聲令下,寅星單膝跪地:“寅星聽命,”

  
  這晚,行宮嘉和公主所居殿內,

  嘉和沐浴後,披了一身寬大寢衣,對伺候的宮人揮手道:“都下去吧,”

  宮人退去後,過了片刻,門被叩響,嘉和眉尾一挑:“進來,”

  門被推開,一身形高挑的男子低著頭,小步進來跪在她腳邊喊殿下,

  聲尾上揚,滑膩膩的,能將人身子給聽軟了,

  嘉和有些期待地讓他近些,挑起他下巴端詳,長相極好,是她喜歡的,

  還是皇兄好,上回和他提了一提,這就命人給她找了個男寵來,

  還說是這兒地界的男子,與她以前見過的那些無趣的不同,

  嘉和勾著他的下巴起身道:“伺候的好了,今後就讓你跟在我身邊,”

  男子應了,也不等她吩咐,一站起就從後摟住了她,舉動強勢將她抱去了床邊,

  嘉和挺驚喜,瞧著瘦弱,竟是個有力的,

  看來皇兄是真懂她的喜好了,寅星立在殿外樹梢上,身影陷入樹影之中,

  他面無表情聽著裡頭傳來的嬉笑聲,以及殿內四處角落裡慢慢響起的窸窸窣窣聲音,

  那男寵將公主抱進床內後,正伸手要落了床幔,眼角餘光一掃,看見了什麼,

  他再仔細一看,雙眼瞪大,臉刷得就沒了血色,

  只見殿內竟不知從哪裡冒出了數不清的蟲蛇爬蟻!

  有吐杏滑行的蛇,有大片大片湧動的蟲蟻,還有迅速爬行的蠍子,一看蠍尾就知藏著巨毒的毒液,

  還有其餘各種各樣的,正密密麻麻從殿內的各處角落裡爬了出來,往著床邊而來,

  男寵瞬間立起了一身汗毛,驚叫著咒駡了一聲,

  嘉和被男子抱上床,心思正旖旎著,不防他突然喊叫,臉色不悅道:“喊什麼喊?”

  男寵指著地上,回頭剛要開口,卻見床柱上攀著的一條蛇緩緩繞著滑落下來,

  他猛地從床上跳下了地,頭也不回往外跑去,

  嘉和一愣,接著怒火中燒,只道區區一個侍寵的男人竟敢如此對她,

  而那男子已經快要瘋了,他才將公主抱上床,殿內就轉眼被這些蟲蛇爬滿了,

  只當這些都是嘉和所養,什麼公主,怕不是什麼吸人精魄的妖精!

  而等他跑出去後,才聽到身後殿內傳出公主的一聲驚恐尖叫來,

  他腳步一頓,看不見那些東西了,這才稍微冷靜了一些,

  聽著殿內的動靜,難道不是公主所養?

  可就算不是,他剛剛不顧公主自己跑出來,就已經將她給得罪了,

  而且如此多的毒蠍蟲蛇,顯然不可能是自己爬進來的,

  他要是折回去,不管最後是把這事算在他頭上,還是被毒蟲所圍,好處還沒有享到,最後要連性命都賠上了,

  男子咬咬牙,也不敢去喊人,調頭就往來時的方向逃了,

  就在那男寵跑出殿外時,嘉和已惱怒坐起,想要喊人將他綁回來,

  才一開口,卻見眼前出現了一隻蛇的腦袋,蛇吐著的杏子,還在她臉上沾了一下,

  嘉和渾身一涼,血液逆行,腦中一片空白,

  等反應過來時,驚叫著想要從床上躲開,可一低頭,才驚覺殿內已爬滿了一地的蟲蠍,無處落腳,

  不少已經順著床邊在往上爬了,

  嘉和頓時瘋了一樣又驚又叫,大聲喊人,抱起玉枕拼命拍打,連披著的寢衣散了都無暇顧及,

  她混亂地踹了幾腳,突然兩條腿都被床腳攀上的幾條蛇緊緊纏住了,

  就在她無法動彈的時候,身下的床板竟跟承受不住似的,突然一陷,

  陷開的床板底下,卻是一個深深的蟲坑,

  嘉和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整個人就被爬動的毒蟲徹底埋了進去,只剩下一隻掙扎的手臂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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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3:09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柴德武笑呵呵問起時, 皇帝的視線猛地頓了下,不過因為正低頭看向二皇子, 沒人發現有異,

  沈璋則暗暗往老三處掀了下眼皮,

  柴德武這個大太監疑心甚重,在幾乎沒什麼蛛絲馬跡可循的事情上,都有著異常的敏銳和猜忌,

  沈璋看著正站在皇帝身旁的沈青洵, 不由想起了剛將這孩子抱回去的時候,

  當年皇帝會想到將三皇子交給他, 正是因槐兒那時正懷著胎兒,月份也很大了,

  如此倒能將這孩子混在其中, 當作自己與姚槐新生的兒子,

  當初未免引人生疑, 他抱回三皇子後, 還特地將孩子在侯府多藏了十來日,以便錯開三皇子的生辰,

  雖說也擔心過這孩子長大後,樣貌種種會引來懷疑,

  但好在沈青洵的容貌性子,與皇帝並不是十分相像,

  這些年來, 皇帝病後更易顯老態, 早與他年輕時大有不同了,

  沈青洵的眉眼會更像溫貴妃一些,然而溫貴妃早逝, 見過的人也並不多,

  即便如此,對上柴德武這個閹奴時,沈璋還是十分謹慎,柴德武派出的人親手刺穿了那個繈褓,

        並確認三皇子已死,消息傳回宮裡, 陛下萬分悲痛, 嚴令徹查,

  一切都如他所料, 可他竟還覺得陛下身上,有什麼說不上來的地方,

  柴德武心有疑慮,暗中派人查了當日前後京城內外出生的嬰孩,

  此人心思重又賊, 漸漸也對青洵起了疑,一回竟還偷偷尋機取了血樣送進宮,伺機比對,

  還好皇上發現及時,暗暗令人做了調換,此後他才打消了猜疑,

  此刻沈璋見他話語試探,正想要說些什麼,沈青洵已把箭遞給了一旁的禁衛,瞥他一眼冷言道:“路過,”

  柴德武常年聽慣了別人諂媚討好的語氣,鮮少碰上有人對他這種態度,

  笑在臉上僵了下,才又重新舒展開,心想定安侯這小兒子的脾氣,真是比以前所見還要臭,

  剛剛他僅是隨口一問,那道一閃而過的念頭,也被這一陣不快掩過了,

  柴德武低低笑兩聲,別開眼沒再看他,回到行刺之事上,

  二皇子顯然被嚇住了,急切想要父皇相信他,

  他性子軟怯,自小不爭不搶又孝順,皇帝心裡更相信不是他做的,

  而兩處證據又太明顯刻意,看上去,反倒更像是大皇子能做出來的事,

  柴德武一想,也猜是大皇子,他當著魏斂的面,暗意諷笑了一二,

  只是猜歸猜,卻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便明提,

  魏斂的臉色著實不好看,他並不知情,

  心道大皇子那愚笨的腦子,真是自作主張!行刺皇帝,若一個不慎不知要被牽連進多少,

  一時出不了結果,最後皇帝只能先命軟禁了二皇子,再徹查此事,

  而沈青洵救駕有功,當下論了賞,沈青洵謝過賞後就轉身離開,神色冷漠,似乎對這些事沒有幾分興趣,

  回去時,他想起那射來的箭勢,看來對方並非只是想簡單的誣陷,

  是真打算取了父皇的性命,大皇子以為他身在京城就能將自己給摘出去?

  如果真行刺成功,他就能順勢在宮內把持住京城,再以皇長子身份繼位,

  沈青洵冷笑,沉不住氣的傢伙,可惜這一世算盤打得再響,脖子上頂的還是顆沒用的腦子,

  
  宋初渺生辰的前兩日起,府上就陸陸續續收了些禮,

  在宋將軍剛回朝時,仍有大多人未將他放在心上,

  可過了這麼些日子,朝中屢見宋安昱身影,又有定安侯在旁一力相挺,原本不看好宋家的也逐漸改了想法,

  加之先前蘇澶的宴後,以及外頭私下傳開的消息,也都知道了宋家姑娘極得外祖家看重,

  趁著宋初渺生辰的日子,備點禮送上,也算是走個臉熟了,

  “姑娘,看看這個,”素夏打開了一件新送來的禮,

  今日又送來了一些,素夏抱來書房,在姑娘跟前邊看邊打理,

  只是些小玩意就罷了,若禮送得重了,就再擬單子往回備禮,

  這些都要依姑娘的意思來做,收拾完手上的,素夏又拿了最後一個黑漆漆的錦盒來,

  錦盒瞧著普通沉悶,有些不像生辰該送的禮,也不知裡頭裝了什麼,拿起來有桌案一角那麼大,

  就在素夏正開了鎖扣時,房門卻突然被人猛地推開!

  宋初渺本來執著筆在擬單,手抖了下拉出好長一條墨蹟,

  她驚了一下,轉頭看去見原是兄長,而素夏沒忍住低呼了一聲,手一推錦盒開了大半,

  宋承澧的臉色凝重,慌慌張張好像出了什麼事,

  他正要說什麼,卻低頭看見素夏手裡已被打開的盒子,臉色一變,上前一腳踢了出去,

  宋安昱以前心疼女兒不讓學武,兒子卻沒這等待遇,

  那開了的盒子被宋承澧一腳直直踢去了角落,

  素夏手都震麻了,可定神看去時,卻是連整個頭皮都發麻了,

  院外做活的兩個丫鬟也跟了進來,剛剛少爺沖進來太快,她們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可看清後臉色煞白,也沒比素夏好多少,只見從那錦盒內密密麻麻爬出了一大片的蛇蟻毒蟲,

  還有大只的蟲蛇,邊爬邊在吞吃其他的小蟲蟻,素夏一想起剛她還抱著那東西,就猛地打了個哆嗦,

  若不是宋少爺及時,這些毒蟲此時該在她身上爬滿了,

  而且她就坐在姑娘身邊,這些毒蟲爬得極快,轉眼就能爬上姑娘的身子,

  這麼多毒蟲,轉眼爬滿了書房一角,姑娘家見了定是怕的,

  宋初渺匆忙起身,被宋承澧扶了一下,帶出了書房,

  他神色沉重,心有餘悸,見妹妹只是受了點驚嚇,沒別的什麼,才算放心,

  他又趕緊命下人想法子去收拾,袖間則攥緊了剛收到的信,力氣之大能將紙給直接擰碎了,

  此前威脅他也就罷了,竟還使這種下作手段,實在欺人太甚!

  宋初渺平靜下來後,想著兄長趕來及時,似乎知道些什麼,

  但兄長不願多說,她也就不再問了,她先回了自己房中,素夏氣極,去翻查了禮單,

  發現是混在其他府上的禮中送進來的,書房內的蛇蟲,下人們處理了兩三個時辰才徹底清理乾淨,

  還有下人不小心被咬著,感染蟲毒,趕緊請了大夫來看,宋安昱得知後神色陰鬱,

         一問宋承澧,才知緣由,宋承澧此前覺得難以啟齒,可既然涉及了妹妹,他也就告知了父親,

  父子二人都沒打算這事就這麼過去,只不過可惜嘉和如今不在京內,

  皇女又如何,等聖駕一行回京,他們定要告到御前,替渺渺出這口氣,

  第二日就是宋初渺的生辰,他們也就不再提那些不快之事,

  宋府擺了家宴,桌上擺的皆是宋初渺喜歡的菜式,家宴之後,她又與爹爹一同去拜了娘親,

  宋初渺已很滿足,這個生辰過的,就和她所想的一樣,與家人一起,簡簡單單便好,

  到了天色暗下時,宋初渺房中的妝鏡前,已擺滿了家人給的生辰賀禮,

  到了差不多該沐浴的時辰,素夏出去命人燒熱水去了,宋初渺坐在窗前,眼中浮現了幾分困意,

  坐下時,腰間墜著的佩飾,在桌沿上輕輕撞了一下,

  宋初渺低頭看去,鏤空的佩飾裡面被赫連俟離開前塞了一根細細的小管,

  他那時動作快,也不知怎麼弄進去的,

  還同她說是信煙,若遇上什麼麻煩,拉動後他半盞茶內便會出現,

  宋初渺拽了幾下,沒弄出來,也就罷了,

  看到這個後,她不由想起赫連俟那日的話來,她忍不住在想,表哥此時在做什麼呢?

  就在這時,面前緊閉的窗子突然被三聲叩響,

  沈青洵拉開窗,正對上小姑娘撐著下巴在發呆的模樣,連日趕路的疲乏都瞬間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歡喜,

  宋初渺才剛想到表哥,只眨了下眼,表哥竟就出現在了窗外,

  她愣了半天,又低了頭,伸手揉了揉眼睛,

  再抬起頭時,窗外的表哥並未消失,仍帶著溫和的笑意在看她,

  宋初渺的心口突然狠狠地跳了幾下,她站起身,眼裡忽然之間滿是欣喜,

  沈青洵難得生出玩心,刻意壓低了聲:“偷偷潛進的,別讓人發現了,”

  宋初渺輕輕抿嘴笑,從筆擱上提了筆寫道:“你說過不在京城的,”

  沈青洵道:“趕回來了,”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趕回來,賀祝渺渺的生辰,”這一次,他學了一回秦元銘的不要臉,

  心道他自己,就是送給她的生辰禮,但還是怕這麼說會嚇到小姑娘,

         只搖頭道:“先前問了說不要,所以沒有生辰禮,”

  小姑娘真的不在意,她從一旁抓了幾顆糖,放在了沈青洵的手中,

  寫了幾個字後,笑盈盈地看他,“那我送表哥呀,嘗嘗,好甜的,”

  沈青洵握緊收下,心道不會有什麼比她更甜了,

  宋初渺將糖遞給表哥後,感受到髮絲間,還有表哥掌心留下的溫度,

  她後知後覺地才想起什麼來,赫連俟那日說,表哥只是將她當成孩子一樣看顧,

  宋初渺微微彎著的嘴角剎那間就抿平了,

  她咬了咬下唇,然後低頭認認真真寫了句話遞給他看,

  “表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沈青洵眼裡劃過一絲驚異,旋即又被笑意給遍染,

  他看著面前竟也會開始不服氣的宋初渺,心道小姑娘都還未及笄呢,

  但他只是低低“嗯”了一聲,

  宋初渺側著腦袋瞧他,也不知表哥是否明白了,

  下一刻,表哥已探身越過窗子,伸手將她攬住了,

  宋初渺一愣,腰間被帶著往前一傾,稍稍抬頭便是表哥那張極好看的容顏,

  好近好近啊……沈青洵替她將兜帽戴好,

  “渺渺的生辰,可別悶壞了,”

  “帶你出去散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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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2:55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宮變當晚, 定安侯及時趕到, 救了皇帝于危急之時,

  那時,皇帝已將睡著的三皇子交到了頭領子星的手中,正準備讓他帶著逃出去,

  他知道外面都是齊王的人, 孩子就算能被帶出去, 也不見得能逃得了,

  於是多留了一個心思,另備了一個繈褓, 由子星以外的其他暗衛先護送出宮, 引開後頭追殺的人手,

  那個先送出宮的是個死嬰,宮裡總會有些醃臢事, 那死嬰便是某個宮女早一日剛生出來丟棄了的死胎,

  暗衛忠心盡責,即便知道懷裡抱的是死嬰,仍當成皇子一路死命相護,

  齊王原先派去一隊人馬追殺,只是隨後他被定安侯取了性命, 最後派出去的那一波人, 也被定安侯的人馬所截殺,

  帶著孩子逃出宮的暗衛雖然折損不少, 最後仍一路將齊王先前派出的人殺了個乾淨,

  然而皇帝的這一招,信了的不止是齊王,剩下的七星將齊王的人殺盡後,很快也得知了齊王已死的煙訊,

  就在他們等候著宮中下一步的命令時, 身後竟又多出了兩波不知底細的殺手,

  齊王一死, 造反的危機解除, 聖上又安然無恙,

  只要一場雨就能將宮內的血跡清刷乾淨, 再將齊王餘勢一除,

  局勢安穩下來,朝堂仍舊是原本那個朝堂,本以為大越要變了天的魏太傅,哆哆嗦嗦從手下人護著的房中出來,

  一掃本來慌亂的神色, 穩住了自己的心神,危機一過,他立馬就想到了溫貴妃誕下的三皇子,

  而原本以為自己也要死在當夜的柴德武,見齊王一死,心裡想的也是那個孩子,

  定安侯的及時趕來,不僅是救下了皇帝,還算是保住了魏斂和柴德武,

  魏斂和柴德武雖然彼此相鬥,但若被齊王坐上那個位子,二人都不見得會有什麼好下場,

  齊王如此大的野心,還能裝了半生懦弱不被人所察覺,就知此人是個心狠桀驁之人,

  齊王坐上皇位,鐵血手段之下,朝局瞬變,二人還有沒有命都難說,

  可齊王雖死,卻又多了個有天命之說的三皇子,

  以皇帝對溫貴妃的偏寵,還有那句批命,誰知將來的太子能否被他們輕易拿捏住,

  魏斂命人去追上後,見機行事,若能先將三皇子救回,也算居上一功,今後也能以太傅之身教導,

  但此舉太多變數,若是落在別人手裡,不如殺了省事,同時柴德武也派出了殺手,

  既然有可能是命定的天子,將來興許能容得下一個手握權勢的大臣,但定容不下一個權重結黨的閹人,

  兩方的人手在追上暗衛後,也都發現了另一方的人,一見對方後便全下了死手,

  就算殺了三皇子,也不能落在對方的手裡,

  而且今夜京城本就混亂,有齊王餘黨混在其中,哪怕殺了皇子也能全身而退,回頭還能將這罪名扣在對方的頭上,

  齊王死後,皇帝本不必再送兒子出宮,可得了宮外暗衛拼死傳回的訊息後,他又改了主意,

  他看著安靜睡著的兒子,最後將他交到了定安侯的手裡,

  他猜測追殺的人裡,定有魏斂,有柴德武,也許還有什麼別的人,

  這孩子今後待在宮裡,每一刻都是危險,皇帝自認沒有足夠的能力,能好好護著他長成,

  那不如就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在溫兒出現前,他從不知自己這皇帝做的如此差勁,

  積年累月下養了兩隻狼犬在身邊,任他們嚼著自己的肉越發壯實,

  可等他意識到時,嘗過肉骨血腥的狼,骨骼健壯皮毛豐盈,早已非他輕易能動得了了,

  他信任定安侯,將孩子托給了他,而沈璋也將孩子藏匿著帶出了宮,多年來避過種種猜疑,在身邊養至今日,

  這些年皇帝常常懷疑他當初的決定錯了,可如今這孩子大了,重又站回在他的面前,

  聽他喊了一聲父皇,便覺得一切都足夠了,他連連點著頭,覺得自己算是做對了一事,

  沈璋將他和溫兒的孩子養得很好,比讓他來養要好上太多,他對得起溫兒了,

  皇帝定定神後,低聲說起正事:“沈璋說你向他討七星了,你可知意味著什麼,你想好了?”

  沈青洵淡淡然頷首,

  他自然知道,當年父皇將七星一併暫交在了爹手裡,此後七星靜等著吩咐,再未出現,

  歷代七星都只忠心帝王,他要七星,就是表明了他要拿回他原本的身份,

  他沈青洵要那個位子,齊王一事後,溫貴妃又逝去,皇帝身上的病顯得更重了,

  積攢在骨子裡,即便太醫院以上好的藥物養著,多年來仍是一點點被病疾掏空,

  皇帝則就以他這副身體,降了諸臣防心,做個決斷不定,在朝議上都能睡著的無能皇帝,

  實則他刻意放任兩個皇子,又暗中分撥著柴魏勢力,悄然制衡,

  他完全相信,換一個更英明的帝王,能比他做的好上百倍,

  可到如今這樣,不讓一方完全把持朝政,繼續豐滿他們的羽翼,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局面,

  僅是如此,又要做的不被發現端倪,就已耗盡了他的心力,

  這樣的皇帝做久了,他時而會想起與溫兒相處的過往,

  那時他便想,權勢是否真的如此重要,做皇帝是否真的能開心,

  多年前他私下與沈璋說起,等到一日他身體撐不住時,就將一切告訴青洵,由他自己決斷,

  他想做皇帝,他拿最後一口氣替他把路鋪平,若不想做皇帝,就留七星給他遠離京城,

  而此刻皇帝問完,卻見沈青洵眼裡全然沒有被無上權勢所誘惑的神色,

  目光既堅定,又平靜如古潭,

  皇帝甚至覺得他身上隱現的帝王威勢,都已遠勝過他,

  他既欣慰又安心,點頭道:“好,好,”

  沈青洵又道,他有意將柴黨魏黨都徹底拔除,

  而在此之前,為方便行事,他仍是定安侯府的三公子,

  他們不知他在暗處,就不會對他設防,至於他之後要做的所有事情,都希望父皇能夠配合他,

  這也是他提出要見父皇一面,所要告知的事情,像上一世那樣行事,不是不行,只是太慢了,

  既然有皇室的力量,他為何不用,沈青洵說起這些時,神色自信篤定,胸有丘壑,

  明明是不易之事,由他說來,卻好似不是什麼難事,皇帝既感慨又欣喜,除了好字,一時說不出別的來,

  皇帝另將傳位詔書所放之處也告訴了沈青洵,僅告知他一人,無論他何時需要,只管自行去取便是,

  沈青洵不作虛意的推辭,應了,該說的話說完,他不再久留,告退後要轉身離開,

  皇帝突然喊住他道:“你,不怨朕嗎?”

  沈青洵回身問:“為何怨你?”

  皇帝一愣,繼而如釋重負地笑起,前世得知一切後,沈青洵是怨過的,替他那沒見過面的母親,

  之後他稱了帝,並以雷霆手段將朝堂內外清理乾淨,而父皇在他登基後,只過了一月便駕崩了,

  他甚至未曾喊過他父皇,後來他在他的寢殿中找到許多母親的舊物,

  上頭有著多年摩挲後的痕跡,這麼多年來,父皇只能藏著這些,睹物思人,日日在思念後悔中度過,

  在父皇被移去皇陵的那日,他就已經釋然了,他不算是個好皇帝,也不是個好丈夫,更不是個好父親,

  可命運無常,他是有錯,但不全是他的過錯,沈青洵轉身離開,

  該說的話都已說過,至於七星回去後可再為接手,

  除去其餘的未做之事,估計再過兩日他就能動身回京,他幾番思量後,還是不願錯過了小姑娘的生辰,

  興許她一個小沒良心的並不在意,但是他會遺憾,沈青洵只好早一些解決此處的瑣事,

  如此應當能趕得及她的生辰,皇帝見兒子離去,雖心有不舍,還是頹著腰,收回了視線,

  在遠處候著的內侍們看來,不過就是偶然遇上重臣之子後,隨意說上兩句便揮退罷了,

  而這時,皇帝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

  等他反應過來,這似乎是羽箭的聲音時,箭頭上那抹陰暗的冷光已至眼前,

  皇帝一驚,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了,但一想該交代的都說了,心裡竟也覺得無甚牽掛,

  就在一瞬間,沈青洵已閃身回護,一聲脆響,箭尖一偏,紮在了皇帝的腳邊,

  將箭打飛後,他眸色凜冽,朝箭矢來處看去,

  如若可以,沈青洵不想出手,他此時最妥當的做法是儘快離開,

  但是這道箭勢太快,近處暗衛極有可能來不及,

  暗衛已往刺客所在沖去,沈青洵將箭拔出,上面淬了毒,被嚇到的內侍尖聲喊叫,

  附近巡走的禁衛聞聲迅速圍攏過來,沈青洵看了眼箭頭上的標記,心想今晚看來是走不了了,

  皇上被行刺,如此大事,很快驚動了四下,柴德武魏斂等人全都匆匆趕來,

  沈璋來時,沒想會看到老三就在皇帝身邊,他威正的臉龐微凝,對上老三冷靜的眼神後才鬆了下來,

  暗衛很快將刺客抓到了,但刺客一被捕就吞藥自盡,

  禁衛在他身上一搜,搜出了一張細小紙條,皇帝一眼認出,這上頭是二皇子的字跡,

  至於箭尖上的,也是二皇子府上所用的標記,最後匆匆趕來的二皇子,正好聽見了這些,嚇得面容都白了,

  他連忙跪去了父皇腳下,聲稱冤枉,什麼箭矢刺客,他都不知情,也沒有寫過這種紙條,

  魏斂在旁問起,二皇子為何此時才來,二皇子忙同父皇解釋,他剛剛正在自己殿內譜寫琴曲,

  而柴德武的心思似乎不在刺殺和二皇子身上,他暗暗盯著皇帝身邊的沈青洵看了半晌,不知為何,

         越看越覺得他的樣貌神態,與他記憶中的什麼人有著相像之處,

  他想不起來,便看了看沈璋,眯起眼,尖聲細氣道:“還好有沈小公子救駕,”

  “不過怎這麼巧,沈小公子怎麼會同陛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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