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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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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山木有枝 -【十月裡來桂花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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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4: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回.玉墜引發的冤案

  桂花覺得,上一次在路上偶遇戰青玄,其年代距今已十分久遠。她已許久未想起這號人物,或者說,在強大的現實面前,強迫自己不去想。再或者說,上回那兩個江湖騙子的騙局讓她很好的解決了心裡的疙瘩,不耿耿於懷,就沒了閒心再去琢磨那段早夭的感情,也許,那只是單相思罷了。
  
  可是,現在有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擺在面前。那就是,孫家到底有什麼秘密,可以讓錢秦兩家的閨女不擇手段的拒絕出嫁?從這一角度講,桂花自己給出了備選答案。孫茗斷袖或是不舉。
  
  桂花以此為答案,反推回去,越想越覺得此乃正確答案的可能性十分之大。且不說他前一次和蘇小姐的婚事告吹,就沖著他這麼好的條件卻娶不到老婆這一點上來說,這個設想是十分合理的。
  
  有了設想,桂花迫切的想要找人驗證,以證明自己推測的正確。
  
  這個驗證的最好人選,顯然是戰青玄。
  
  可是問題又來了,她怎麼找他?總不能光明正大的要求見孫二公子吧。
  
  這是個更難的難題。
  
  驗證的次好人選,錢惜松。
  
  但他顯然和她不是一夥。為了騙她上花轎,即使她的猜測是真的,錢惜松也不會說實話。坑蒙拐騙,就他三番五次下藥挾持的手段來看,桂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錢惜松丫就是一奸商。有利可圖就成。

  那麼,在這場聯姻裡,錢惜松的利益又是什麼呢?
  
  仿佛有了點頭緒。
  
  不過,還不待桂花抓住這一點頭緒,那邊宋嬤嬤的每日一訓如影隨形的跟上來:“坐有坐相,不是讓小姐發呆的……”自動忽略其後若干字。真希望錢夫人日日去上香,帶走打手宋嬤嬤。還她耳根清淨。只是如此一來,祈安寺中佛祖的清淨就沒有了。
  
  那邊紅依走來,說是錢夫人找桂花去試新衣,送衣裳來的裁縫付師傅還在,若是不合身還可以改。原本桂花覺得特意跑去錢夫人眼前換衣服是件不能理解的事,主要是為錢夫人擔心,生怕自己在她面前晃蕩多了,突破她的承受極限。可現在既然是為了量身材,那就可以勉強接受。
  
  衣服挺好,但顯然試衣服只是一個藉口。錢夫人誇讚了回衣服,隨後要求桂花把昨日拿去的孫家祖傳玉墜拿出來配衣服試試,而恰巧回去拿玉墜的翠濃翻遍了妝台也沒有找到昨天的絲絨盒子,至此,桂花恍然大悟,錢夫人在這兒等著她呢。
  
  錢夫人詫異的表情栩栩如生:“昨日才拿過去,怎的今日就不見了,可找仔細啦?”
  
  桂花保持沉默。
  
  翠濃跪在地上:“奴婢仔細找過了,確實沒有。”
  
  錢夫人神情一肅:“拿去的時候,是誰收的?”
  
  桂花:“娘親把匣子交到紅依手上的,拿回屋之前,我打開看過。”
  
  錢夫人潛人送走了送衣裳的人,才讓人去叫紅依。
  
  紅依來得也快。看著三堂會審的氣勢,立時跪下了。
  
  錢夫人明知故問:“蓮玉墜是你收的?”
  
  紅依看了眼站在錢夫人身邊的桂花,低頭道:“回夫人話,是奴婢收著的,不過後來……”
  
  後來?
  
  桂花心裡一緊。後來娘親走之前,去她閨房裡看了看,本來翠濃也要跟進去的,卻被紅依藉口要添熏香給支出去了。偏偏又有小丫頭趕著問自己晚膳是要清粥還是點心,她就沒有進去。所以那時候屋子裡只有紅依和娘親兩個人。
  
  不動聲色看著紅依,又掃了眼跪在一旁的翠濃。
  
  “後來,金姨娘臨走前去二小姐閨房看了,說那玉墜子金貴,怕咱們做奴才的笨手笨腳磕壞了,弄砸婚事,定要拿回去替小姐收著,到成親那日再送過來。”
  
  桂花打斷她:“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紅依委屈道:“姨娘說,她和小姐交代了。”
  
  桂花握緊了手中的帕子:“你都沒有問我一聲,就把匣子給她啦?”

  紅依一顫:“奴婢失職。”
  
  不是失職,是故意為之。
  
  錢夫人不緊不慢插話:“紅依,這事兒可大可小,你說仔細了。昨日姨娘在屋子裡拿走玉墜的時候,只有你陪在她身邊?可還有其它人看見?”
  
  人都被你清乾淨了,哪還有人呢?桂花深悔,沒有親自收著這麼貴重的墜子。這不僅僅是墜子,還是信物,是孫家長房長媳的象徵,是孫家聯姻的誠意。可是現在,這麼重要的東西,卻找不到了。紅依說的話,不可盡信,可也不容的人不信,她娘親的口碑不好,就連她也不敢保證她一定沒有拿。
  
  目光掃到錢夫人面上,嚴整肅穆公事公辦的表情,看不出一絲端倪。讓她無從猜測是陷害還是誤會。
  
  “既然是這樣,那也沒什麼大事。總不過是金姨娘糊塗,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好放到她那裡保管,自然是要惜桂親自拿著。宋嬤嬤,煩請您老帶著人走一遭,去姨娘那兒把她請過來。紅衣一面之詞是不能偏聽偏信的,還要姨娘親口承認才好。”
  
  宋嬤嬤帶人去了。
  
  桂花心中忐忑,實說她是不信娘親這樣糊塗,若是普通的金銀首飾她偷著拿了還說得過去,可這個玉墜有多重要她不會不知道。
  
  錢夫人不緊不慢的喝茶。桂花猜著,這大概又是錢夫人導的一齣戲,只是不知道,圖的是什麼。

  桂花笑了笑:“大娘處事一向公允。我們安心等著就是了。事情還沒搞清楚,就別讓紅依翠濃跪著了,若真是我娘親糊塗,可不是冤了她們。”
  
  錢夫人點了點頭。
  
  桂花招呼翠濃:“我這手絹子剛剛落在地上沾了灰,你回紫苔院幫我換一塊,就妝臺上第二個匣子裡的,隨便撿一塊來。”

  翠濃剛想開口,又被桂花打斷:“要快,知道嗎?”
  
  不一會兒,翠濃果然帶了塊乾淨帕子回來。
  
  屋子裡很靜。

  鏤空花紋的三足小鼎焚煙細細放出點點星紅的微光,屋門口立著的兩個小丫鬟藍底白花的素色襦裙直垂到腳踝,窗前松松籠著的嫩黃簾子有了年頭,顏色轉暗。透過窗櫺的緩緩時光仿佛凝固了,前進不得。
  
  桂花不知道翠濃有沒有理解自己的深意。
  
  妝臺上第二個匣子裡裝的是錢惜松零零碎碎送來的小首飾,桂花也不怎麼戴,翠濃就收拾了攏在一處。帕子不放在那兒,翠濃是知道的,只盼錢惜松今日未出門,能來這兒解一解圍。總好過順著錢夫人的意思走,被算計的徹底。在規桂花的潛意識裡,錢惜松是整個錢府最希望她順利嫁入孫家的人,這點猜測,昨日從紅依的話裡依稀得到了證實。
  
  玉墜是孫家的東西,錢夫人要拿著它打主意,只怕錢惜松不會答應。
  
  不過,一切都是推測。事情到底如何,還得靜觀事態發展。
  
  門口的小丫鬟打起簾子,軟底鞋落地無聲,到了夫人身邊低低傳道:“大少爺來了。”
  
  錢夫人手上的茶盞一頓,很是詫異:“怎麼這時候過來。”想了想,“讓他進來吧。”

  桂花去看翠濃,正對上她的目光。她一笑,微點了頭。
  
  幸虧當日要了這個丫頭來,雖然不跟她一條心,到底也能起到不少作用。
  
  錢惜松進來的極快,細看還能望見額角的汗珠。
  
  “這是怎麼了,一屋子的人。”給夫人請了安又道,“剛才兒子出來的時候,正看見宋嬤嬤找尤總管,說是有奴才偷拿了東西,娘親讓尤二去衙門報案。”
  
  桂花心裡咯噔一聲。
  
  錢惜松坐到錢夫人身邊:“我想著自家裡的事兒驚動衙門不好看,就讓尤總管先忙別的去了。想著來娘親這兒瞧瞧,哪個奴才這麼大膽子,偷拿了什麼,惹娘這麼生氣?看看兒子能不能分分憂,解解難。”
  
  錢夫人笑得有些勉強:“宋嬤嬤也真糊塗,小事而已,找什麼衙門。”又道,“昨日孫家拿來的祖傳玉佩不見了,是不是奴才拿的還不清楚,若是找著了,自然大事化小,免得傳出去,讓孫家難堪。”
  
  錢惜松面色一整:“剛宋嬤嬤不是去找金姨娘了?”
  
  錢夫人嗤笑一聲:“這你要問紅依。”
  
  當下,紅依把那份說辭又重複了一遍。
  
  錢惜松食指扣著檀木桌面,一副思索的模樣。
  
  錢夫人見他無話,便道:“賬上的事兒都忙完了?這些天可累著了,瞧著臉色也不好,你院裡的人都怎麼伺候的?還不快去歇著,後院的事兒交給娘就行了,總之,會給你個好答覆。”
  
  錢惜松看她一眼,沒什麼笑意:“兒子就在這兒看看娘親要怎麼處理這事。畢竟,孫府現在還得罪不得。只盼娘親別用錯了方法,讓兒子為難。”
  
  桂花正琢磨這母子倆言外有意的話,那邊宋嬤嬤就帶著金姨娘回來了。
  
  金大娘見滿屋子的人個個面色不好,先自有些怯意。她看桂花,後者勉強回她一笑。
  
  錢夫人讓紅依重複一遍剛剛的話,紅依話未說完,金姨娘就氣得嚷起來:“你個小賤人,胡說什麼?!老娘什麼時候拿過那玉墜,你眼睛被狗屎糊了……”
  
  紅依跪著打了個寒戰,不聲不響的往後挪。
  
  錢夫人重重摜下茶盞,瓷器和檀木的撞擊悶悶的一聲鈍響。
  
  桂花上前安慰道:“娘親,你當真沒拿?”
  
  不等她答話,錢夫人便提高聲音:“金姨娘,嘴巴放乾淨點。紅依只不過這樣說,你可不要惱羞成怒,亂罵一氣。”
  
  金大娘上前一步,腆著臉道:“夫人可別聽個奴才瞎說,玉墜子我可是沒拿。我要那東西幹什麼,又不當飯吃的。”又拉著桂花,“閨女,你知道的,我昨兒實實在在把匣子交給那丫頭了……”
  
  錢夫人冷冷哼了一聲:“既然各有各的說法,誰都不服誰,那便少不得要去姨娘院子裡搜上一搜。若是姨娘拿了,現在拿出來還好看些,若是搜出來,可就不是家法這麼簡單,更何況,姨娘根本不算這府裡的人,我也做不得主,還是得上衙門要府老爺做主,還個公道的。”
  
  金大娘聽著要去搜院子,登時急了:“別搜別搜,東西我真沒拿。桂花你說句話,求求夫人,院子可搜不得啊。”
  
  “既然沒拿,你急什麼。若是這小蹄子冤了你,我也是不饒的。宋嬤嬤,麻煩您了,再帶人走一趟,邊邊角角都仔細了,可不要冤了姨娘。”宋嬤嬤答應的中氣十足,就往門口走。
  
  錢夫人一心要搜院子,可想而知定有人先一步把贓物放過去了,不僅如此,幾次三番的要驚動衙門。若是驚動了官府,偷竊是要坐牢的。
  
  桂花來不及多想,幾步趕在宋嬤嬤跟前,伸手一欄:“慢著!”

  宋嬤嬤皮笑肉不笑:“二小姐可別攔老奴啊,夫人的令就是小姐也是要尊的。”
  
  桂花同樣的皮笑肉不笑:“剛夫人說了,我娘不算錢府的人,既然不算,夫人又有什麼立場去搜我娘的院子?”
  
  “再說,反正要驚動官府的,不若嬤嬤現在就去報官吧。請了官差去搜不是更名正言順?還省得嬤嬤勞累。”
  
  宋嬤嬤拿眼看錢夫人的意思,桂花又對錢夫人道:“正好紅依這丫頭不規矩,我還沒來得及回大娘,請了官差來,咱們一併算帳好了。”說完袖手往邊上一站。
  
  錢夫人沒想到桂花拿自己的話堵了自己的嘴,一時間氣得手抖,又聽她說紅依,以為紅依做手腳的時候被她發現了,不由有些心虛。
  
  恰巧錢惜松此時開口,給她搬了個臺階:“都是家事,自家鬧鬧也就是了,請什麼官府?宋嬤嬤您還是回房歇著吧,這事兒不勞您老跑腿了。”
  
  錢夫人鎮定了些:“紅依怎麼了?”
  
  桂花道:“主子賞的東西擅自拿出去當,紅依,有這事兒沒有?”
  
  紅依否認。
  
  桂花繼續:“前日大娘賞你的金項圈不是被你拿去當了嗎。怎麼,我記錯了?”
  
  她這一說,錢夫人立時想起那個項圈來,這回,她當真信了桂花拿住了紅依的把柄。就這麼巧呢,那項圈就是為了讓紅依幫她陷害金姨娘才賞的。
  
  紅依:“二小姐,奴婢真的沒有。”
  
  桂花說:“那你把她拿出來給大娘看看不就成了。證明了你清白,也證明我是冤枉你。”
  
  錢夫人生怕紅依供出她來,正想幫她開脫,卻被錢惜松搶了先:“既然紅依有錯在先,那今日的事她的話做不得准。金姨娘想來是被冤枉的。玉墜子還是得從紅依著手找出來。娘親您看呢?”
  
  大少爺擺明瞭站在桂花一邊,不肯把錯放到金姨娘身上。
  
  錢夫人看了她這個兒子一會兒,疲倦道:“你說的算吧。我累了,想歇著。”
  
  桂花目送錢夫人進了裡屋,拉住不住向錢惜松道謝的金大娘,把她送回去,自己也回了紫苔院,只是紅依被錢惜松帶走。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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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4: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回.混亂之初

  “玉墜的事,你真不知情?”桂花忍住怒氣,儘量心平氣和。

  金姨娘抽出帕子扇了扇汗津津的面頰,翻了個白眼道:“不是說了紅依搗鬼嘛,不關老娘的事!”

  桂花看了她一眼,怒道:“不關你的事,讓搜院子的時候你心虛什麼?”
  
  金姨娘氣勢弱了弱:“我沒拿,為什麼要搜我院子。我行的端立的正,憑什麼讓她們搜啊……”

  桂花不耐煩:“行的端立的正,你不是該大大方方讓她們搜,來證明你的清白麼!”金姨娘眼光四處溜了一圈,院子裡的丫頭早就被桂花遣走,方便她們娘倆說話。

  語氣緩了緩:“我還不知道你?要是心裡沒鬼,當時你臉白什麼。有什麼藏著掖著的連我都不能說。”
  
  金姨娘扭捏了下,甩了甩帕子,掩飾自己前後不一的尷尬。

  “前幾日,有人往我那兒送了點東西。我瞧著好,就收了。”偷眼看桂花蹙了眉,連忙撇清自己,“金銀首飾倒沒什麼,主要是有幅畫,我覺著給府裡的人看見,對你婚事不好。”
  
  桂花詫異:“什麼畫,誰送的?”

  金姨娘虛咳了聲:“一位年輕公子哥兒。親自送來了好些玩意兒……”

  桂花打斷她:“他姓甚名誰?”

  金姨娘不答。

  “你也不問問?”
  
  “我當然問了。”金姨娘頗不自在,“他說是你舊識。都是舊識了,還問什麼名姓,直接問你不就知道了嘛。”

  桂花提高了聲音:“我不知道是誰……你收他東西了吧,然後連人家姓什麼叫什麼都不在意了?!”

  金姨娘笑眯眯:“都是些值錢的,哪有送上門的便宜不要,還問東問西的道理,多唐突不是。”
  
  桂花對她這個娘親的糊塗很有些絕望,並不指望她能明白此事的不妥:“說說那幅畫吧。畫了什麼?有什麼不能被人看見的。”

  欲言又止,金姨娘道:“你還是和我一道回去,親自瞧吧。這個,還真不好說。”

  桂花納悶,莫不是有什麼把柄被人拿住了,讓娘親這樣憂心。

  她思索了番送東西的人選,沒有得出滿意答案。便親自送金姨娘回去,來揭曉謎底。
  
  流觴曲水,桃花灼灼。

  粉色的海洋中,一彎清泉蜿蜒曲折,流淌其間。女子嫩黃長裙,身量苗條,正踮起腳來去折樹上的桃枝。層層疊疊的裙裾曳至地面,鋪在滿地的花瓣之上。女子只露出半邊面龐,卻連表情都被作畫人描畫的細緻清楚。
  
  桂花愣了一瞬,依稀辨認出那張的的確確屬於自己的側臉。裙子也很眼熟,是那日侯府赴宴時她的裝束。

  顫顫巍巍去看右下角的簪花小楷。戰青玄三個字不出意料的躍然紙上。
  
  乍一看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不期然想到的卻是大雨滂沱那日,他促狹狡黠的笑,畫紙上孤零零立著只無辜的白色小狐。

  他這算是良心發現,補畫肖像賠罪嗎。
  
  金姨娘站在旁邊,見桂花嘴角浮現淡淡笑意,眼睛只盯著落款的名字上,心下暗叫不好,自以為是地勸:“閨女,你別歪了心思。那公子瞧著家境殷實是殷實,可孫府卻是大富大貴,咱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畫兒好看不當飯吃,有了錢,什麼畫兒買不到。等你當了孫家大少奶奶,連錢府的氣都不用受,我腰桿子也挺得直。”
  
  桂花醒了神,也不反駁,只道:“這畫兒我拿走。”

  金姨娘連忙制止:“你也不怕給人看見,這上頭寫著名字呢,畫上擺明瞭是你。……你不上心婚事,我可不想因為你,一輩子待在鄉下過苦日子。”

  這才是你的心裡話吧。桂花苦笑,順著她的話說:“我拿去還給他。畢竟十月就要成親了,的確要把有些事做個了斷。”
  
  金姨娘松了口氣,說了個鋪子的名字,倒讓桂花訝異了。這個世界還真是小。

  桂花吸口氣,堅定道:“麻煩娘親派個丫頭送信,就說我明日午時在那等他,不見不散。”

  怪不得宋嬤嬤見她進“紅袖綢莊”,臉上表情十分怪異,原來那裡竟是孫家的產業。和錢氏綢莊比鄰而居,擺明瞭是同業競爭。孫府以茶發家,如今卻不甘局限於茶,涉足了綢緞生意,而且做的還不錯。桂花有點理解錢惜松那麼看重這門婚事的原因了,商業上的競爭對手,變為親家,原本的火藥味總是要隨著大紅花轎進門被脂粉柔情掩掉一些。而錢惜松,缺的就是喘息的時間。
  
  與此同時,錢府。
  
  錢夫人打破屋內沉默:“我是想幫你。若金姨娘被官府拿住,錢惜桂為了救她娘,你說的話,她敢不聽嗎?”

  錢惜松頓了一會兒,才道:“這一招也許對八年前的她有用。現在,效果適得其反。即使她虛與委蛇,答應幫我,等她娘平安之後,她嫁入孫家,傍上了孫茗,不一定還會甘心聽我們擺佈。”
  
  錢夫人:“……是我欠考慮了。看你這些日子,為了生意東奔西跑,孫家處處緊逼。我心裡不好受。”

  錢惜松俊秀的臉隱在陰影裡,燭火明明滅滅不甚清晰:“兒子知道。只是這事,我心裡自有打算,娘親還是不要插手,免得像今日,差點讓我功虧一簣。”
  
  錢夫人忽略他語氣中的責怪不滿:“你怎麼正好過來?”

  錢惜松笑了笑:“翠濃來書房找我的。”

  “……她果然變了。她叫翠濃去拿帕子,原來竟是去搬救兵。”
  
  “娘親明白就好。兒子要做的事,少不了母親大人的支持。還望母親不要為今日兒子的頂撞較真。”

  錢夫人嘴角翹了翹:“那是當然。哪有當娘的不幫自己兒子的道理。”
  
  起身,恭謹一揖:“今日之事,到此為止。那枚玉墜,便麻煩娘親著落在紅依身上吧。”言罷,錢惜松退出屋子。
  
  屋內,錢夫人獨自坐了好久。
  
  桂花回府的時候,便聽說玉墜找回來了,偷了墜子的紅依被打了三十大板,並叫家人領出去了。罰得很重,紅依無端端做了替罪羊,錢夫人當然不會留活口,三十板子下去,也就剩下小半條命了。
  
  翠濃捧著失而復得的匣子小心翼翼壓在箱子最底層,不敢出絲毫差錯。
  
  桂花看見她戰戰兢兢的模樣,也知她是唇亡齒寒。雖然她和紅依各為其主,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道理卻是一樣的。
  
  翌日,桂花藉口安撫金姨娘,光明正大的出了府。

  到紅袖綢莊的的時候,戰青玄已經到了。鋪子裡五顏六色大幅大幅的各樣綢緞之中,他墨綠長衫,笑盈盈坐在櫃檯後,正和文嫂說話。店裡買東西的好些年輕姑娘,散落在各處,翻檢綢緞的同時偷眼瞧他。

  桂花剛踏進門檻,戰青玄便一眼看見她,忙立起身來。
  
  “你怎麼才到,我等了你好久。”他迎上前。不高不低的聲音,低醇得如同發酵正好的酒釀,髮絲松松束著,有一綹垂在臉側,他混不在意的伸手別到耳後。

  桂花敏銳的覺察到四面八方目光中的敵意和探究。她不疾不徐儘量保持距離的開口:“時間剛好。是二公子提前了。”
  
  兩人到後院說話。鋪子裡原本賴著不走的各位顧客遺憾的望著兩人的背影,紛紛到文嫂那裡結帳,尤有幾個不死心的仍舊不肯離去。

  文嫂笑顏逐開,若是二公子在她這家小店多站一會兒,她就不用發愁月底的業績會讓大公子不滿了。
  
  後院陽光正好,高大槐樹葉片間隙灑下的光斑落在樹下的石桌上。

  “你送的東西,我看到了。”桂花開門見山,笑了笑,“謝謝。尤其是那副畫,很逼真。花了不少功夫吧?”
  
  戰青玄在她對面坐下:“豈止是不少,畫了好幾天。本公子時間很寶貴的,你打算怎麼謝我?光說可不行。”

  桂花見他彷如無事的調笑,心裡很不舒服。他對欺騙的事實混不在意,仿佛只有她耿耿於懷的放在心上,和他刻意保持距離。倒像是她小肚雞腸。
  
  “你送我東西,就是為了報答?”陽光懶洋洋的讓人打不起精神,“真是功利。”淡淡的嘲諷。“就像寶瓶山下,你特意拉住我,就是為了有一天我愛上你,達到你破壞錢府和孫府聯姻的目的。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戰青玄眯起眼睛,抿了抿嘴角,語調輕鬆:“不管你信不信,那時我並不知道你是錢府二小姐。”槐樹的清香若有若無圍繞在兩人周圍,“你臉上又沒刻字。再說,你不也沒講實話。錢大少爺強搶民女?有你這麼說自己哥哥的嘛。虧我還同情你了回。”

  “那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桂花固執的想要在今天把事情弄清楚。
  
  “吳有看過你的生辰八字。是他告訴我的。”見桂花歪著頭一臉迷茫,他好心解釋,“孫錢兩家合八字的時候,吳有也看過。你不知道吧?他以前做過算命先生,人稱吳半仙。不過後來改行了。”

  桂花越聽眼睛睜得越大,原來,吳有吳先生真的是從半仙這個行業起家的。
  
  “他認出了我的八字。然後告訴你,我是錢惜桂?”
  
  “本來也不肯定,可是你自己招了。”戰青玄說的理所當然。

  桂花一哂,有人那麼套話的嘛,在床上,雙方都衣冠不整的情況下?

  不過,好像真是自己親口招的。
  
  “吳有曾經很努力的出賣我,想要告訴你八字的事,記得不?”他忽而站起,上半身越過石桌,修長的手指擦過她的耳垂,從她發上撚起一瓣槐花,悠長的氣息離的那麼近,“可惜,沒有得逞。”
  
  想到那時在山上眾人打打鬧鬧吵吵嚷嚷無比自在的日子,桂花也禁不住微笑:“我說他有什麼秘密要說,原來就是這個,也沒什麼重要的。”

  戰青玄“咦”一聲,返回身坐好,以一種怪力亂神的目光望著她:“怎麼不重要?差點因為這事兒讓你誤會我從始至終是個的大騙子,這麼大一頂帽子,我可戴不住。早知道,就讓吳有早點賣了我嘛。”言語間頗有些悔恨自己沒有先見之明的遺憾。
  
  桂花正了正忍不住上翹的嘴角:“你的確是個大騙子。你沒有告訴我你的身份。”

  戰青玄不甘心的嚷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也沒有告訴我你是錢惜桂,禮尚往來,我當然也不能說。”
  
  桂花歎了口氣:“你是不是孫二公子和我沒什麼關係。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為什麼你明知我是錢惜桂,還來和我做那樣的交易。你明知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你明知你不可能喜歡我,還說那樣的話,做那樣的事。所幸,我不像那位蘇小姐,否則,只怕已經成了你們兄弟相鬥的犧牲品。”
  
  戰青玄臉上的表情更加玄妙,他不解道:“誰說我和我哥兄弟相鬥?”
  
  桂花愣了,弟弟搶哥哥未婚妻這還不是兄弟相鬥?
  
  “你不是說過,你哥老氣橫秋好擺架子。這,貌似不是什麼好詞吧。”桂花以儘量委婉的事實,企圖說服他承認。
  
  戰青玄被冤枉得差點跳起來:“他的確是啊。我又沒有說謊!”
  
  桂花安撫道:“好吧好吧,我猜錯了。你們兄弟和睦。”
  
  敷衍的語氣讓戰青玄十分不滿:“我們關係雖然不是很好,不過也還不差。”
  
  桂花再也忍不住:“那你還搶你哥未婚妻?”
  
  憋了一口氣,戰青玄道:“他又不喜歡那個蘇小姐。我為什麼不能破壞。”
  
  桂花沉默了。在他看來,婚約如同兒戲,破壞就破壞了,根本沒有考慮,解除婚約後蘇小姐的名聲,更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
  
  心裡歎口氣,罷了罷了。反正婚期在即,只要自己小心,倒不至於落到和蘇小姐一樣的下場,至於戰青玄和那段山上時光,就讓他們成為回憶吧。
  
  “這家鋪子生意很好。我以為越州府的綢緞莊都姓錢,卻沒想到,孫府不僅經營茶葉,還涉足服飾,而且做得很好。”桂花笑著轉移了話題。
  
  戰青玄不知道想起什麼,也收了玩笑的心情:“商場如戰場,不進則退。掙家業難,守家業更難。擴張並沒有錯。”

  我又沒說你錯了。桂花不平,沒有細想便衝口而出:“錢孫兩家在生意方面也算是競爭對手,為什麼還會聯姻呢?”
  
  戰青玄眯了眼,揚了揚摺扇,細細的扇柄折射出太陽的微光:“這就要問你哥了。當初,是他去我們家提親的。”

  桂花被他這麼一提,暫態想到那日躲在樹後聽到的紅依的話。
  
  “母親年紀大了,盼著抱孫子。大哥二十有二還沒有成親,前一場婚事又吹了。她老人家急的很,就背著我大哥答應了。”

  包辦婚姻真可惡,桂花皺眉頭。越發篤定在這場婚姻裡,佔便宜的是錢惜松。
  
  “商商聯姻,互利才對。”桂花循循善誘,希望戰青玄透露點內幕消息。
  
  他一笑:“大哥步步緊逼,錢惜松的日子很不好過。自然希望用婚事緩一緩,他好有時間細細佈置妥當。”
  
  桂花琢磨著,他不贊成婚事的原因,大概是不想讓錢府占他們家的便宜?

  狐疑的望他,他有這麼小心眼兒?
  
  戰青玄見桂花一臉深思的望著自己,大眼睛眨也不眨,像極了那只只肯吃肉的小狐狸。忍不住心情大好:“你哥哥精明的很,這門婚事定然對他好處良多。否則,他怎麼會這麼積極?倒是你,很值得擔心。錢惜松不肯嫁自己的親妹妹,找你代勞,你就沒有想想,他想讓你做什麼?”

  當然有想,可這事兒是自己想就能想出來的嘛。
  
  “你知道?”桂花問。

  戰青玄搖搖頭:“不知道。為今之計,靜觀其變就好。敵不動,我不動。等他動了,咱們再想對策。”
  
  我什麼時候和你成一條道上的了,還咱們。桂花對他的說法很不贊同,卻沒有討厭的感覺。
  
  “一直以為你是紈絝子弟,不管家裡的事,卻原來,你深藏不露,知道這麼多。”
  
  “你這是什麼奇怪的邏輯?我不管,不代表我不知道哇。”
  
  桂花斜他一眼:“那你說,你那個同樣精明的哥哥,又想從這場聯姻裡得到什麼呢?”

  “反正不會吃虧就對了。其實我覺得他已經吃了虧。”戰青玄冥想一會兒,笑得高深莫測,“目前沒動靜,估計也是在等著錢惜松先動吧。”

  桂花望著他狐狸樣狡黠的表情,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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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5: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回.兄弟之間

  桂花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戰青玄立在槐樹下,並沒有送她出去的打算。讓那些賴在店裡不肯走,執意見他的姑娘們大失所望。

  院子裡彌漫著槐樹的清香,石桌上的殘茶嫋嫋冒著縷青煙。
  
  戰青玄沉浸在某種未知的情緒中。
  
  桂花誤會他和大哥關係不好,甚至成仇,不是沒有道理。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和大哥有深仇大恨,可他們的相處,看在局外人眼中,倒真像是不甚友好。
  
  他想到三年前,聽說大哥和蘇知府掌上明珠定親的那個傍晚。
  
  書房的古意森森,院裡的秋風瑟瑟,大哥案前提前點起的明燭,兄弟倆人意外的爭吵,迄今他都記得清楚。
  
  “大哥,聽娘親說,你要成親了?”他笑著推開書房門,打斷正在寫信的孫茗,“蘇小姐,蘇大美人,全越州府公認的才女,就快成我嫂子了。”他很雀躍的湊到桌前,仔細研讀孫茗的表情。

  “大哥你不高興?”不懷好意笑著調侃。
  
  孫茗幾不可見的皺眉,琥珀色的眼睛裡波瀾不驚,甚至還有些許不耐:“沒什麼值得高興的。我還有很多信件沒有回,有幾封是今晚必須發出去的,外地的鋪子出了好些問題。你沒事別在這兒給我搗亂。”

  握著筆的手稍微動了動,隨時準備低頭繼續工作。
  
  戰青玄一把抽掉他的筆:“你別總是公務啊公務的,說話老氣橫秋,也不怕嫂子不喜歡你。”
  
  孫茗歎了口氣,對他這個弟弟頗有些無奈。

  “官商聯姻,各取所需而已,喜歡不喜歡有什麼關係。”
  
  戰青玄想也沒想,脫口道:“不喜歡你娶她做什麼?不是害人家姑娘嘛。”黑沉沉的眼珠對上他的,很有些孩子氣的道,“要娶就要娶喜歡的人啊。關心她,愛護她,只對她一個人好。”細細看他的臉色,很有些不確定,“大哥你騙我的吧。你其實是喜歡蘇小姐的是不是?”
  
  孫茗被他的孩子氣逗得有些笑意:“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怎麼喜歡?”

  戰青玄站直了身子:“我去跟娘說,把婚事取消掉吧。和不喜歡的人生活一輩子,會很不開心的。娘肯定也不希望你不開心。”說完轉身就走,連筆都忘記還給大哥。

  孫茗從後面拉住他:“青玄,你什麼都不懂。”
  
  他轉過身來疑惑的望著孫茗。

  “茶農的稅收今年加重了。是蘇知府擅自加的。增加了我們的本錢,銀子都進了他的腰包。”

  戰青玄道:“這還不簡單,大哥你是三品官職,直接上摺子給皇上不就得了。”
  
  “想的簡單。”孫茗鬆開了拉他的手,很有些恨鐵不成鋼,“我不過一個閒職,還是靠著姑姑的關係得來的。上摺子,別說上頭不理,就算搭理了,只要蘇知府不被調走,他就有的是機會做手腳,我還能次次上摺子?”

  “那怎麼辦!”戰青玄憤憤,張牙舞爪,“我找人揍他一頓,打得他滿地找牙,看他還張不張狂。”
  
  孫茗道:“這的確是你的風格。”走到書桌後再度坐下,白色的牆面上投出他被燭光拉長的人影,“要維持這麼大的家業,光用暴力一種手段是不行的。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是聯姻。”

  生怕戰青玄不懂:“蘇知府在京中後臺穩固,告是告不倒他的。撈到了越州府這塊肥差,他最怕的是,他老丈人遠在京城,鞭長莫及。而他自己不能在越州站穩腳跟。”
  
  “我去提親,正好投他所好。和孫府聯姻,他可以在越州府紮根,不用擔心商會的人給他下馬威。而我,可以以此為籌碼,讓他承諾在他任期內,絕不加稅。兩全其美,皆大歡喜。豈不是比你打上門去鬧事要好的多?”
  
  戰青玄站在門廊,黑漆漆的眼睛望著屋內的人。

  “不!不是兩全齊美。”他抓住門框,大聲道,“你犧牲了你的幸福,娶一個不喜歡的人。”
  
  孫茗對他死死糾纏在喜不喜歡這個問題上的思維頗不以為意:“也不一定不喜歡。只是現在不喜歡罷了。”
  
  “可是你都沒有見過她。要是她不如傳說中那麼漂亮,那麼有才華,大哥你不是虧大了?”

  繼續憤憤不平。
  
  “不是每對夫妻成親前就已經相愛的。”孫茗盡力更正他的思想,“他們不也相敬如賓生活的很好。”
  
  戰青玄在這一點上很是堅定不移。

  “反正,我寧肯不成親,也不娶不喜歡的人。”他頓了頓,“大哥,如果你成親了,發現不喜歡蘇小姐,那就慘了。不不不,最慘的是,你發現不喜歡她的同時,還喜歡上另外的人,而你已經娶了蘇小姐,不能休妻再娶。你和你愛的人不能終成眷屬……想想都很痛苦。”
  
  孫茗皺著眉:“哪裡來的這些怪念頭。你也大了,別成天在外頭混。”

  戰青玄卻正了顏色:“大哥,你真的不能娶她。你為家族犧牲良多,不能連自己的婚姻也犧牲掉。”

  孫茗停了停,苦笑道:“說什麼犧牲不犧牲。”
  
  “這還不算犧牲?!從小,我在蹺課爬樹打架的時候,你得跟著師父讀書識字,我打碎了爹最愛的古董花瓶,他罵我幾句,你只不過在課上瞌睡了一會兒就被打了板子。你瞌睡還是因為我前一天晚上不肯睡,抓著你陪我玩彈珠……你十四歲就幫著爹看帳管店,可是我認識的所有十四歲的人都在遊街串巷,享受父母的蔭庇。你還說你沒有犧牲?
  
  你犧牲了你的童年你的快樂你的生活,從出生開始,你就為了接替這個家族努力,為了家族的生意努力,為了別人生活得輕鬆努力。可是你自己呢,你真的喜歡看帳,喜歡管店,喜歡勾心鬥角嗎?現在你連自己的婚姻都要犧牲掉,你不累嗎,你不難過嗎,你不覺得可惜嗎,你覺得值得嗎?”
  
  孫茗動了動唇角想說什麼,被戰青玄打斷:“我知道你的犧牲換來了我的自由,因為有你承擔了這所有的責任,我才能活的這麼輕鬆,我感激你。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糟蹋自己。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久久的沉默,詭異的氣氛在兄弟之間蔓延。
  
  最終打破這種氣氛的是孫茗,他的語氣冰冷,眼神淩厲,說出的話不容置疑,儼然又是常日裡那個執掌家業的睿智少年:“這樣的話說說就是了。不要讓別人聽見。你的婚事我不管,你愛娶誰娶誰,爹娘那裡我去幫你說。可是我的婚事也請你不要過問,痛苦也好,快樂也罷,這是我的責任。在其位,謀其政,擔子總要人挑。不巧這個人正好是我。”
  
  見戰青玄還固執的站著,他面無表情趕人道:“你可以走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戰青玄悲傷的望著他,卻是說不出的堅定:“我說了,我不同意你的婚事。”他笑一笑,“我會讓你娶不成蘇小姐。”
  
  他說到做到了。用他自己的方式。
  
  說不出是懷著怎樣的心態。抑或有怒其不爭的悲憤,抑或有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的介意,也抑或,只是單純的想要幫他,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既然你開不了口取消婚約,那麼,我幫你,惡人我做,壞事我做,你坐收結果就好。
  
  還是不成熟。

  那時候的決定,無意中傷害了蘇玲瓏的感情,也害了她的性命。他不後悔,不代表他不承認自己做錯了。他錯了,他一廂情願自私的想要保住大哥的愛情,卻親手毀了蘇玲瓏的愛情。可是,時光倒轉,重新來過,他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那件事過後,他仿佛一夜成熟。成長的太晚,可終究涅槃。
  
  再後來,聽到大哥和錢小姐定親的消息,他同樣去了大哥的書房。親耳聽到大哥的不愛,聽到大哥的無奈,卻尊重了他的選擇。

  那是他的責任。不是他的任性可以輕易改變的責任。
  
  再然後,他帶著吳有去了寶瓶山,投靠老友阮聽楓,順便也陪一陪他,致遠老和尚去世了,山上那麼冷清,他怕他會寂寞。
  
  在偏遠小鎮,他可以暫時忘掉府中雜事,諸多煩惱。他找了許多人上山,販夫走卒,三教九流,時不時去山下劫劫過往富商,犯點兒小法。
  
  以為就這樣直到大哥成親,卻沒想到,在他已經不想干涉的時候,老天和他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竟然把大哥的定親對象送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天意如此,錢惜松又陰險狡詐,他很為大哥擔心。
  
  於是,順理成章的故伎重演。
  
  其實也不全是,至少他是喜歡桂花的,逗她玩,自己也會很愉快的心情大好。剛開始,他的確懷著故伎重演的心思,可到最後,他想的卻是:反正大哥不喜歡她,反正大哥說過不管他的婚事,他愛娶誰娶誰。既然不管,既然不愛,那麼,如果他對大哥說,要娶桂花,大哥也定然不會反對。沒有人受到傷害,除了錢惜松沒有人利益受損。

  很好的結局。
  
  事與願違,就在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錢惜松意外出現。
  
  直到如今的局面。
  
  文嫂進來,見他一個人站在院中,忙道:“二公子怎麼也不叫人?一個人站著。茶都涼了。”

  又道:“剛才大公子派人叫您回去,好像有事。”
  
  戰青玄笑道:“他能有什麼事?還不是後日的賽舟節,他讓我陪他一塊兒去胭脂河畔赴秦知府的宴。我才不去,無聊死了。”
  
  他那一笑,臉上的表情暫態生動起來,很有幾分妖冶的意思。文嫂心裡一跳,哎呦不得了,年紀一把了還學姑娘們似的,要不得要不得。不過,二公子的確長的忒禍害了些。是以,她很能理解那群流連店內,遲遲不去的姑娘們。
  
  桂花回到錢府的時候,翠濃正在院子裡溜著菜菜。
  
  菜菜原本正攀著葡萄架上的藤蔓企圖像貓咪一樣靈巧的爬上去,見桂花進來,忙不迭的放下爪子上的藤蔓,任由它在風中蕩了幾蕩,撒開四蹄奔到桂花腳邊,傲嬌的蹭了蹭。
  
  桂花蹲下身抱它,邊想著後天和阮聽楓的約。找個什麼藉口好呢,她生病,還是菜菜生病?她看了看懷裡扭動著撒嬌的菜菜,活蹦亂跳十分健康的模樣。

  還是她親自生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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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回.其人之道

  一年一度的賽舟節。

  與民同樂,官商勾結的好日子。
  
  好日子到來的前一個月裡,知府大人便廣撒請帖,邀請越州府各個有頭有臉商家,賽舟節胭脂河畔樓船相見,共用盛會。

  這日,錢惜松代表錢家闔府上下,赴宴去了。
  
  錢夫人帶著兩個女兒回娘家,次日方歸。

  桂花受了涼,傷了寒,病歪歪躺在紫苔院,順理成章的去不成秦府。
  
  紫苔院靜悄悄。
  
  臥病在床一整天,入夜早早上床歇息號稱弱不禁風的女主人公,身手矯健的一躍而起,把枕頭塞到被褥裡,換了身裝束,無視菜菜撕心裂肺撓門要求同往的聲音,自顧自翻牆出去了。
  
  今夜的越州府十分熱鬧。

  熙熙攘攘的人流,絢爛璀璨的燈花,奔跑歡叫的孩子,真誠寬容的笑意,構成節日特有的祥和。

  桂花隨著人流慢慢往前挪。
  
  路邊有小孩子圍著做棉花糖的小攤子,三三兩兩,吵鬧不休。

  中年男子專注的轉動手中的竹簽,絲絲縷縷潔白如雪的糖絲一層層裹上去,漸漸的便成了蠶蛹的形狀。旁邊等著的小姑娘迫不及待的接過,伸出舌頭舔了舔,一臉滿足的模樣。其他孩子紛紛遞過錢去。
  
  桂花站在原地,不自覺地心情大好。像雲彩一樣的棉花糖,記憶裡還是很小的時候吃過。不顧周圍詫異的目光,她拿出錢來,買了兩個,一手一串,沿著街道,邊走邊吃。濡濕的糖絲一縷縷的融化在舌尖,太甜了,她隔了一會兒再去吃第二口。舌頭適應了它的味道,吃起來便美味許多。
  
  到了約定的地點。阮聽楓還沒有到。
  
  小酒肆臨水,桂花繞到房子西面,站在青石板磚上眯著眼睛看河道遠處影影綽綽的燈火。賽舟還沒有開始,倒是許多大戶人家雇的樓船早就燈火通明。
  
  吃完了自己那份棉花糖,丟掉竹簽,桂花有些為難的看著另一串,垂涎不已。正在她心靈交戰,吃掉它的一方就快勝出的時候,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
  
  “我要吃。”阮聽楓白衣領口的金線雲紋在燭火映照下,發出幽幽的光,襯得他風華絕代的臉更加的不食人間煙火。

  而不食人間煙火的他,此時卻接過桂花手上倖存的棉花糖,示威似的舔了一口。
  
  桂花見他難得正式的裝扮,調侃:“大過節的,滿街是人,你穿這麼昂貴,一點都不親民。”邊說邊笑著指指他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白色糖稀。
  
  阮聽楓仿佛沒有聽出她語氣中的玩笑,一本正經道:“去赴宴了。”想了想,又補充,“不親民。”
 
 “赴宴?赴誰的宴?”桂花時刻準備做出被放鴿子的憂傷表情。
  
  “秦知府。”吃了口棉花糖。
  
  錢惜松也是去赴知府大人的宴,桂花吃驚:“這麼快就結束了?”賽舟還沒有開始呢。
  
  “沒有。”他笑得眉眼彎彎,“逃出來的。”
  
  在阮聽楓心裡,金桂花比秦知府重要的多。對此,桂花感到萬分榮幸。她一平頭老百姓,硬是把一州知府給比下去了。正常人能不得意嘛。

  才走了沒兩步,阮聽楓就停住了。
  
  桂花疑惑:“怎麼啦?”
  
  阮聽楓望著她,頗無辜:“忘東西了。”
  
  桂花不甚在意:“放心。秦知府巴結你還來不及,發現你掉了東西,一準兒找到了送你府上。”
  
  阮聽分眨眨眼:“阮及。”
  
  桂花反應了一秒,立刻想起阮及不是雞,而是跟在阮聽楓身邊寸步不離的小廝。還是個囉囉嗦嗦,廢話論斤賣的話嘮小廝。
  
  “這就是,你忘記的東西?”桂花有些不確定,有些哭笑不得。“忘在哪兒了?”
  
  “船上。”阮聽楓乖乖回答。
  
  桂花沉思了一會兒,點點頭果斷道:“……還是那句話,秦知府一定會把他安全送回去的,不要擔心。”
  
  說歸說,兩人最後仍舊是達成共識,先回船上偷偷把阮及運回來,再去逛街吃東西。畢竟,一年一度的賽舟節是個大節日,難得的六坊不禁,通宵達旦,是個舉家狂歡的好日子。

  在這樣的好日子裡,讓被點了穴的阮及小盆友一個人待在茅坑附近,實在是不甚人道。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分割線——————
  
  原來這就是禦風而行的感覺啊。
  
  桂花感慨的睜開一隻眼睛望著腳下大片白茫茫的水花,不由自主的緊了緊抓著阮聽楓胳膊的手。這要是掉下去,明日知府大人的公文裡就會多上一條:賽舟節萬民同慶,落水女浮屍水面。

  留下菜菜一個,孤獨的待在人世間,那該是怎樣一種殘忍啊。
  
  她狠狠的閉上眼睛,把頭埋在阮聽楓肩窩,不敢亂看。
  
  “到了。”阮聽楓輕巧巧落在甲板上,臉不紅氣不喘,仿佛剛剛扛著一個人從岸邊飛躍水面的不是他。

  桂花撫了撫胸口,阮聽楓身上淡淡的草藥香,對她緊張的心律不齊很有安撫作用。
  
  阮聽楓拉著她,踮著腳尖,落地無聲的往二樓的船艙走。
  
  很高大的樓船。確切的說,是整個越州府最出色的樓船。

  雕樑畫棟,穩如平地,三樓上的窗口映出觥籌交錯,人影幢幢。知府大人正和商家們交杯換盞,等待著居高望遠佔據最佳位置看水上賽舟。
  
  貓著腰,桂花和阮聽楓偷偷摸摸到了二樓的五穀輪回之所。
  
  瞅著裡頭沒人,桂花便大大方方忽視了男女有別的真相,跟著阮聽楓進去了。
  
  角落裡,被點了穴的阮及淚眼汪汪甚為可憐的望著去而複返的阮聽楓。
  
  “不要出聲。”阮聽楓慢條斯理的緩緩道。
  
  迫切想要得解放的阮及點頭如搗蒜。
  
  阮聽楓還是不放心:“別亂動。”
  
  亂動?對,亂動會暴露。桂花贊同的點點頭。
  
  獲得自由的阮及一把拉住阮聽楓的袖子,哭得梨花帶雨:“主子,您別走啊。侯爺吩咐的,一定要待到宴會結束。您要是走了,丟下奴才一個人,奴才怎麼向侯爺交代……”還未待他一波三折的哽咽完畢,阮聽楓修長的手指再次點上他的啞穴。

  噪音戛然而止,世界安靜了。
  
  阮及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將他家主子望著,嘴巴一張一合,甚是不甘心的執意用唇語表達他的苦衷。
  
  遺憾的是,桂花和阮小侯爺都不在看他。
  
  阮聽楓伸手探入阮及衣襟,這一舉動同時驚嚇住了桂花和被非禮的當事人。
  
  卻見他,面不改色的從阮及襟前摸出一個長方形小盒子,阮及大大松了口氣,眼中原來如此的神色壓下了疑似被非禮的驚惶失措。

  阮聽楓把盒子遞到桂花手上。
  
  桂花無聲的指指自己,用唇語道:“給我的?”
  
  大小一致的貓眼石,整整齊齊的排列在盒子裡。蜜黃,棕黃,海藍,金綠,各色都有,色澤明亮,流光溢彩。
  
  桂花張目結舌望著這些昂貴的寶石,忘記了觸碰。
  
  阮聽楓道:“禮物。”
  
  桂花磕磕巴巴:“我送了你一枝棉花糖,才,才三個銅板。你送我寶石,還是這麼名貴的寶石。”還真是投他以木瓜,報我以瓊琚。名副其實的。
  
  阮聽楓顯然是沒有看到她最先的唇語,此時一臉無辜的道:“給菜菜玩,它喜歡。”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桂花絕倒,貓眼石,千金難買的貓眼石,還是千金難買的這麼多的貓眼石,給菜菜,玩?

  雖然它是很喜歡這種球狀物沒錯。
  
  桂花不知道應該先為自己的自作多情羞愧,還是該先為即將成為菜菜爪下玩物的貓眼石默哀。這麼多顆,美麗誘人的貓眼石啊……
  
  桂花默默的合上蓋子,鄭重承諾:“我會親手交給它的。”
  
  阮聽楓點點頭,打開門見走廊上空蕩蕩無人路過,便轉身回來,拖過阮及:“先送你。”

  阮及言語無能,只得聽之任之,任他擺佈。
  
  桂花懷揣著貓眼石,惴惴不安:“你快去快回。我就站這兒等你。”想想不放心,又強調一遍,“要快啊。”

  懷揣巨額物品的時候,獨處,真的讓桂花十分不安。
  
  (阮及:我懷揣著它,被點著穴,不能動,不能說,默默的在茅廁一個人蹲了一盞茶的功夫啊,一盞茶!)
  
  阮聽楓瀟灑的架著阮及走了,留下桂花一人焦慮的在走廊裡踱步。踱來踱去,走去走來,一個人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落落的走廊裡,更是讓人心慌。
  
  正在桂花心慌慌的時候,走廊盡頭傳來人聲,伴著腳步,向她所在的方向而來。哦不,確切的說,是向著茅廁而來。

  桂花連忙走到過道盡頭,轉了個彎。
  
  還是不放心,再轉一個彎。總算有了點安全感。
  
  那群人吵吵嚷嚷互相恭維著入了茅廁,桂花暫時松一口氣。下意識的摸摸衣襟裡盒子的稜角,開始打量轉一個彎,再轉一個彎之後到達的地方,也就是現在所處的環境。

  昏暗的燭火,狹長的走道,精美的壁紙,鏤花的朱門。
  
  桂花背靠著牆,瞪著離她最近的那扇門。猜測房間的作用。
  
  還問等她得出合理答案,如廁的人出來了兩個。
  
  “不行了。喝太多,暈的很。”真的喝多了,說話都不甚穩當。“你也別喝了,我們,我們去客房休息休息,再上去。”話音未落就打了個酒隔。
  
  腳步踉蹌扶牆聲:“我,我沒醉!你才醉了。”然後“嘿嘿嘿嘿嘿”一串傻笑。
  
  兩人相互扶持著竟是向著桂花的方向來了。
  
  她一驚,反應過來的時候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
  
  桂花顧不得許多,沖到最近的那扇門邊,扭動把手,閃身進入,合上門的瞬間,勉強看到了拐角處的人影。
  
  她背靠著門喘氣。真驚險哪,要是被人發現船上莫名其妙多了個無名小卒,她可就罪過大了。其實,她完全可以說是阮聽楓的小廝,從而順利過關,阮聽楓不會戳穿她,平常商賈也不敢輕易得罪小侯爺。
  
  可是奇怪的很,人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下,就是會有這樣奇妙的反應,只想到躲躲躲,至於為什麼要躲,卻被徹徹底底忘記了。
  
  腳步聲過去,危機解除。
  
  還沒等她鬆口氣,身後就有低沉的聲音傳來:“誰?!”
  
  屋裡有人!完了,完了,流年不利。
  
  桂花僵硬著表情回頭。
  
  玄袍黑靴的男子坐在桌前,烏髮金環束得一絲不苟,正蹙眉望向門口。桌上放著杯殘茶,仔細聞,尚能分辨出濃濃茶香掩蓋下的酒氣。

  原來又是個酒鬼。
  
  桂花乾笑:“兄台,借過,借過而已。小弟這就走。”

  為了方便,她穿著男裝。

  屋內燭光幽暗,看不清那人的臉。她伸手去轉門把,一緊張手滑,竟然沒轉開。
  
  那人卻已經站起身,從陰影走到燭光下,聲音沉沉,略帶沙啞:“你看起來很面熟。”
  
  桂花望著他的臉,眨眨眼,再眨眨眼。
  
  面熟,是面熟,面熟得很哪。
  
  相貌如同楊戩,氣場好比閻羅。
  
  你不就是那個十一兩三錢四分五厘嘛。
  
  這個世界,為什麼總是存在那麼多的冤家路窄。(桂花怨念了)
  
  看清了面相,桂花迅速權衡了要債和逃跑的利弊,暫時決定,逃跑。要債可以等到阮聽楓來了再說,不急,不急。
  
  她狗腿的笑了笑:“兄台認錯人,認錯人了。我可是從來沒見過你啊。”邊說邊拽起半幅袖子欲蓋彌彰的牢牢擋住眼睛以下的部位。
  
  十一兩公子卻不管這麼多,長腿邁開,迅速走過來,果斷的拽下她的手。
  
  大眼瞪小眼。
  
  略帶嘲諷:“是你。”琥珀色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的衣著,“怎麼在這兒,這麼一副打扮。”淡淡竹葉青的味道飄過來,他嚴肅淩厲的眼在燭光和酒氣的雙重映照下略微有了柔和的味道。

  不過,也僅僅一瞬。
  
  他的話,不是疑惑,倒有點居高臨下質問的味道。
  
  桂花對他強大得壓倒一切的氣場頗為忌憚,現下兩人又獨處在封閉空間,不適宜效仿公共場所,比如大馬路上的理直氣壯。
  
  於是她抵賴到底:“這位公子,誤會。我走錯門兒了,馬上就走,不妨礙您喝茶。”

  再次把手放到門把上。可是,再次的沒有成功。
  
  還沒等她握穩扶手,手腕就被大力的攥住了。
  
  攥住她的人顯得很不高興:“我不會認錯。”大有即使認錯人也死不承認之勢。
  
  桂花對他的霸道很有些無語。

  且不說屋內昏暗,就沖著她這身裝扮,再加上那日事出突然,又草草收場,他也不該這樣篤定。篤定的讓外人誤以為,說他錯的人,才是錯得離譜的那個。雖然事實的確如此。
  
  於是,放棄和他爭執。
  
  桂花一仰脖子,中氣十足,氣勢萬千道:“是我又怎麼樣?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姑娘我定親了,別碰我,把手放開!”手腕一掙,沒怎麼用力就掙脫了他的鉗制,她話音剛落,頓時有了重拳打在棉花堆上的挫敗感。
  
  再抓緊一點,再握久一點,讓我用力掙,使勁兒掙,以此來宣洩無法表達的憤怒和不滿,你是不是會少塊肉啊。
  
  非禮都非禮的這麼不稱職!桂花憤憤然。
  
  十一兩公子輕飄飄的彈了彈衣擺,仿佛接近桂花會讓他沾染上灰塵似的。

  “我不想碰你。只是我們之間的帳還沒算清楚,你就想走?”他退開兩步,蹙著眉,很嚴肅的望著她。
  
  距離遠了,壓迫性小了不少,桂花被他一提醒,立刻想起錢的問題來。

  “你不說我倒忘記了。你還欠我十一兩三錢四分五厘銀子呢。”桂花口齒伶俐,異常清晰的報上具體數目。
  
  十一兩公子沒想到她惡人先告狀,怔了一瞬,眯起眼睛,發出單音節:“哦?”示意她繼續往下說,道清楚這筆債務的來源。
  
  桂花覺得撞翻別人的水果攤煎餅攤糖葫蘆攤,對她來說,實在不是個美好的,值得稱道的回憶。於是很委婉的道:“我家小狐受傷了,給它請大夫,用掉銀子合計十一兩三錢四分五厘。”

  阮聽楓,委屈你了,萬不得已,還得請你冒充那位妙手回春從天而降拯救菜菜的獸醫,合夥誑一誑面前這位冤大頭。
  
  他聽了,沒什麼反應,甚至可以說面相相對溫和了些,擺出有些類似于私塾先生給小盆友擺事實講道理時用的哄騙語氣。
  
  “這樣啊。那日,我家疾風在大街上受到驚嚇,幾天不吃不喝悶悶不樂,我也給它請大夫了。總共花了二十二兩六錢九分。減掉欠你的十一兩三錢四分五厘,再把零頭省掉。不多,你還我十一兩銀子就行了。”
  
  桂花疑惑:“疾風是誰?”那天有這麼個人嗎?沒注意啊。
  
  十一兩公子眼中笑意一閃而過,神色肅穆道:“哦,我那日騎的馬,名字叫做疾風。”
  
  桂花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怎麼可能,菜菜那麼小,怎麼會嚇到它?還不吃不喝悶悶不樂?”會嗎,馬兒會有這麼人文的情緒嗎。
  
  十一兩公子不動聲色:“小狐狸的確沒有嚇到它。是你嚇到它了。”
  
  桂花很納悶。她長得很嚇人嗎?連馬兒看見她,都患了抑鬱症。
  
  她頗有些惆悵。覺得這位十一兩公子簡直就是把她當猴耍。有沒有人這樣奸詐,明明欠別人錢還反過來咬別人一口的啊。
  
  桂花正兀自不平著,他偏偏還要火上澆油:“既然說清楚了,那就還錢吧。姑娘快要嫁人,咱們肯定後會無期。趁現在一次性把帳清了。對大家都好。”
  
  冷冷淡淡的語氣。正宗討債的口吻。
  
  有口說不清,桂花現在只想搬張板凳把他砸暈。讓他囂張,讓他胡言亂語,讓他鄙視她智商!
  
  桂花有些上火,急需降溫。她環顧一周,瞄準窗子的位置沖過去。開窗,呼氣。好大的風!桂花被猛灌進嗓子眼兒的河風嗆了一下。
  
  身後傳來嘲諷:“沒事兒開窗做什麼。”
  
  又被鄙視了。桂花氣憤的當口一眼望到了窗下滾滾的波濤。這窗子,足夠大。
  
  桂花轉過頭去,誠懇道:“我沒銀子。朋友放在我這兒保管的貓眼石倒是有幾顆。你要是不介意,就先拿著抵債吧。”菜菜,你的貓眼石,先借我用一下。
  
  掏出小匣子。桂花摸出一粒類似彈珠,最接近於球狀的貓眼石,遞過去。
  
  十一兩公子沒想到她這麼大手筆,正像不認識她似的從頭到腳打量,重新估量她的身份,並沒有伸手去接。

  他一沉思,拒人千里的淩厲氣勢又回來了。剛剛屋子裡平常談話的氛圍被破壞的乾乾淨淨,一絲不剩。
  
  桂花回頭向下望了眼波濤洶湧的水波,往旁邊挪了挪身子。
  
  “喂,我誠心誠意給你的啊。”桂花一手壓住被風吹得四處亂竄的髮絲,十分自然的指使道,“風太大了,把窗子關了吧。”邊說邊往他身後挪。
  
  他回頭看她一眼,十分不滿的表情。
  
  桂花嘀咕:“關個窗子而已。又沒讓你投湖。”至於嗎,至於嗎,知道你是大少爺,可是關個窗子也不肯自己動手,這也太金貴了吧。
  
  他在原地沉沉望了她一會兒,終於提步向窗前去。
  
  桂花在身後喊住他:“喂,你會游泳嗎?”
  
  他停住,很煩她的囉嗦:“會。問這個做什麼。”
  
  會就好。
  
  桂花笑眯眯,大眼睛彎成兩條濃黑的線:“隨便問問。”
  
  那粒渾圓的貓眼石,咕嚕嚕,滴溜溜的沿著牆根滾啊滾。
  
  桂花緊緊盯著它。
  
  咕嚕嚕,咕嚕嚕,又滾了兩圈,停住了。
  
  不巧得很。十一兩公子正把靴子落在了圓滾滾的貓眼石上。
  
  桂花眼明手快上前一步,從背後狠狠推了他一把,她力氣本來不小,又借著貓眼石滑動的慣性。成功的把趾高氣昂的玄衣公子送進了胭脂河。
  
  河水漫上來,很快浸濕他的髮絲和衣衫。
  
  桂花笑嘻嘻趴在窗櫺上,趾高氣昂:“你說你會游泳的。反正死不了。”撿起貓眼石,吹吹灰塵放入衣內,“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上次嚇壞了菜菜,還不肯賠銀子。這次,我是為它報仇來的。不要說我無理取鬧哦,我這是有的放矢。”
  
  得意洋洋的看他狼狽的浮在水面,琥珀色的眼睛染上了怒氣。不過,落水的老虎不如貓,她現在一點也不害怕,完全沒有壓力。
  
  臨走前,她很瀟灑的點點頭,對水裡的十一兩公子打招呼:“你不肯還錢,就只能受罪了。就這樣吧,我們兩清了。後會無期。”
  
  說完,虛掩上雕花木窗。歡快的出門繼續等阮聽楓去了。
  
  孫茗浸在水裡氣得火冒三丈。
  
  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頭一次狼狽得這麼徹底。就是青玄,在他面前都得收斂一二,不敢放肆。誰敢給他這樣的氣受?
  
  兩清?想得美。咱們走著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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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回.賭場四人行(上)

  桂花到達走廊的時候,阮聽楓正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四處張望,見她出現,立刻露出放心的神色,快走幾步到她身邊,微笑著抓住她:“在這裡。”珍寶失而復得的語氣讓桂花很是窩心。
  
  她做了壞事,此時正想著快速逃離現場。

  阮聽楓翹了知府大人的宴席,此時也急需逃離現場。
  
  兩個同樣逃跑的人很快離開了樓船,落在岸邊,腳踏實地。
  
  賽舟就要開始。

  胭脂河沿岸,陸陸續續有不少人聚集起來。桂花拉著阮聽楓,沿著河道走來走去尋找觀舟的有利地形。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身後有人使勁兒拽著她衣擺,讓她走得很不舒暢。她不耐煩的揮一揮手,“啪”的一聲,手掌打到了硬物。

  桂花吃驚的回頭一望,只見阮及捂著紅彤彤的一隻眼珠子,用另外一隻僥倖完好的眼睛很是淒涼的望著她。

  “怎麼是你。”桂花有些過意不去,“還跟著你主子呢。”
  
  阮及放了她的衣擺,空出一隻手來指指自己的喉嚨,繼續淚眼汪汪的看著她。
  
  桂花恍然大悟,伸出手肘碰碰身邊的阮聽楓:“你忘記給他解穴了……”
  
  阮聽楓看了阮及一眼,賭氣道:“不解。”
  
  阮及淚眼汪汪,泫然欲泣。
  
  “他太吵。”阮聽楓很誠懇的看著桂花,陳述他不解穴的理由。
  
  阮及搖頭,搖頭,再搖頭。
  
  桂花對他很是同情,於是轉頭對阮聽楓道:“不能說話是很難過。要不,你直接把他打暈吧……”

  阮聽楓瞪大眼睛看著桂花,竟然很嚴肅的點點頭。
  
  被嚇壞的阮及,直接由淚眼汪汪變成了淚如泉湧。
  
  桂花終究是心太軟。沒有狠得下心真把他敲暈,在阮及指著喉嚨再三表示自己絕對保持沉默,不多嘴多舌之後,阮聽楓終於在桂花的要求下給他解穴了。
  
  解穴後的阮及眼睛紅紅。

  面前桂花和阮聽楓兩人,四隻眼睛,牢牢的盯著他。
  
  他低下頭,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面前的四隻眼睛還是很有默契的盯在他身上。
  
  阮及揉了揉衣角,把頭垂得更低。
  
  桂花終於滿意的一笑:“對,就是這樣。保持沉默。不要出聲。”
  
  阮及嚇得連忙把滾到喉嚨口的“謝謝”縮了回去,繼續乖巧的垂首做委屈小媳婦狀。
  
  賽舟的起點,人聲鼎沸,燈火璀璨。

  桂花興致勃勃擠到最前頭,卻只來得及欣賞到一行輕舟遠去後留下的蕩漾水波。怪不得擠進來這麼容易,原來最精彩的部分已經結束了嘛。桂花很是惆悵的盯著一圈圈水波的漣漪,震動到漸漸消失,才對身旁的阮聽楓道:“萬惡的官僚地主們,現在正樂滋滋坐在樓船上欣賞比賽。”

  她轉頭,露出一口白牙:“你們這些人真可惡。把最好的位置占了,我們小老百姓看什麼?”
  
  阮聽楓很委屈:“我沒有。”

  桂花微笑:“對,你沒有。可是我們現在沒有賽舟可看了。怎麼辦?”

  阮聽楓回答得十分無欲無求:“隨便。”
  
  桂花又要怒目了。

  隨便什麼的,最讓人討厭。

  想了想,問道:“你帶錢了嗎?”
  
  阮聽楓很自覺的解下腰間的錢袋遞到她手上:“這裡。”

  桂花掂了掂,分量很足。重新系回到他腰間,愉快道:“既然我們現在是有錢人,那我們就往燒錢的地方去吧。”
  
  何為燒錢的地方?

  在越州府,最燒錢地方有兩處。胭脂河畔晚晴樓,巾淮山下一千金。
  
  前者是青樓,自前朝傳下,有著悠長歷史,自不用說;後者是賭坊,取一擲千金之意,沖著這名兒,普通賭徒就不敢進。進去的都是名商大賈,官宦貴族。
  
  去哪裡好呢。

  桂花尋思著,今晚通宵達旦狂歡,錢府的人赴宴的赴宴,回娘家的回娘家,而她,作為一個重病在床的人,多睡一會兒,翠濃根本不會發現。於是,桂花很愉快的決定,先去晚晴樓,再去一千金。反正有錢。
  
  做完決定,她很開明的詢問阮聽楓的意見。

  很自然的,阮聽楓的意見就是沒有意見,完全服從組織,桂花上哪兒,他上哪兒。
  
  一行三人,行進在去青樓的道路上。

  阮及動動嘴皮子,合上;張張嘴,偷瞥了眼阮聽楓,再次閉上嘴巴。可是,桂花在前頭指手畫腳,興高采烈,手舞足蹈,興奮地和他家純潔天真的主子討論晚晴樓頭牌,是比他主子漂亮呢,還是沒他主子漂亮的話題。

  他忍了忍,沒忍住,終於崩潰了。

  帶著哭音,阮及克服重重心理障礙,開了口:“青樓那種地方,藏汙納垢,殘花敗柳,靡靡之音,主子你身份尊貴,去那種地方,要是被侯爺知道了,奴才的屁股就不保了啊……”
  
  阮聽楓很奇怪:“為什麼,會知道?”

  桂花也很奇怪:“對呀,你不說,他不說。”指指阮聽楓,又用食指指著自己鼻子,“我肯定沒機會說的。”侯爺根本不會見她這個無名小卒嘛。
  
  阮及繼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再說……”稍微頓了頓,他調低了音量,“主子不是一般人,要是和那種地方的姑娘……”話沒說完,就噎住了。

  主要是因為,桂花和阮聽楓兩個人,四隻眼珠子又開始純潔天真且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桂花道:“晚晴樓頭牌,據說號稱越州府第一美人。我們是去看美人的,順便比較比較阮聽楓和她誰漂亮,難道你不想知道你家主子是不是天上地下,美麗無雙。會出什麼事情?不會出事的啦。”

  阮聽楓在一邊乖巧的點頭附和:“想知道。”

  桂花讚賞的看了他一眼。孔雀難得開回屏,心如止水的阮聽楓難得也有了好奇心。
  
  這麼難能可貴的心思,怎麼能打壓,怎麼忍心打壓。

  桂花更加賣力的瞪大眼睛,努力無辜的盯著阮及。
  
  阮及蔫了。他覺得自己才是最猥瑣最下流最心思不正的那個。主子那麼單純,錢二小姐貌似也很無辜的樣子。怎麼就他往那方面想了呢,實在是不應該!

  懷著這樣惴惴且慚愧的心情,阮及再次安靜了。
  
  衣香鬢影,燭火半明,嬌滴滴吳儂軟語,伴著脂香粉香撲面而來。

  三人一進門,就有少女熱情的湊上前來招呼:“二位公子,快裡面請。是要聽曲,觀舞還是直接……”眼妝濃重的媚眼兒一挑,期間的曖昧不言而明。
  
  可惜,她遇見的這兩人。一個是真君子,一個是偽小人。前者有聽沒懂,後者置若罔聞。
  
  置若罔聞的桂花不搭她的話茬,只管好奇的放眼環顧四周。然後大咧咧拉過阮聽楓,豪爽的一拍他肩頭,沖那位少女道:“比他還漂亮的姑娘,有不?”

  再厚的妝容,也遮不住少女臉上一刹那僵硬的表情。
  
  “這位公子容貌無雙,氣質超群。我們滿樓的姑娘,大概也就芳影一個能勉強望其項背。”

  阮聽楓轉頭看桂花:“走吧。”
  
  桂花一笑:“走什麼呀。人家是謙虛呢,你真以為芳影不如你?”友好的沖那位眼睛一眨不眨直往阮聽楓臉上瞟的少女道,“就芳影吧。”自覺的從阮聽楓腰間解下錢袋,摸出銀票,放到她手中。

  眼睛一亮,臉上的笑瞬間自然了好多。
  
  “芳影現在有客。”她笑得花枝亂顫,“不過我們晚晴樓,"越州第一名樓"的招牌可不是白叫的。二位公子要是不嫌棄,就請上二樓坐坐,我馬上找幾位出色的姑娘上去伺候著。”

  眼睛又不自禁的往阮聽楓臉上轉,“雖然不一定比得上這位公子的好容貌,但也是數一數二,絕對伺候得各位爺服服帖帖。”

  她那眼神兒赤裸裸,簡直像扒開衣服把阮聽楓看光了似的。
  
  桂花很不高興。花錢看人的反被人看,他們吃虧了。

  她向前一步,擋在阮聽楓身前,順便把送出去的銀票抽了一張回來。

  “幾位姑娘就不用了。一個就好。”
  
  桂花笑眯眯,豎起一根手指頭。

  那少女香帕一甩,以為遇到了變態。“三位爺,一個姑娘?”
  
  桂花很篤定:“對。就一個。”
  
  少女的笑容又勉強了。
  
  三人上了樓,進了屋,入了座,喝了茶,關了門,看了姑娘。

  桂花在姑娘悠揚的琴聲中,拉住阮聽楓的袖子,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阮聽楓點點頭表示明白。

  隨後,桂花和阮聽楓一道起身,往門口走。阮及跟在後頭屁顛屁顛。
  
  阮聽楓制止他:“你別動。”

  阮及不敢動了。

  桂花很和藹的對阮及道:“反正錢已經付過了,你就待在這兒好好享受,我和你主子去如廁。”
  
  兩人推門出去。留下阮及呆立在原地消化桂花話裡的天雷。她,錢二小姐,做什麼上茅廁也要拉著他主子一道啊?男女授受不親,她不知道嘛。(……)
  
  掩上門。

  桂花和阮聽楓兩個,大大方方上三樓落影閣偷看頭牌芳影去了。徒留阮及在房中糾結,男女該不該一同去茅廁這個千古難題。
  
  頭牌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樣呀,連門上鏤的花紋都要比別處細緻些。桂花很有些盲目崇拜的望著獨樹一幟的大門及門上的匾額。

  阮聽楓拉一拉她。示意有人路過。
  
  兩人迅速轉到屋後,仗著輕功出色,隱身在窗邊的大樹上。

  屋內有三重人影。哪個是美豔動越州的芳影?

  桂花專心致志研究窗上黑乎乎的影子。
  
  身邊阮聽楓的呼吸輕輕淺淺,淡淡的藥香混著樹葉的香氣很是安神。於是,桂花一點沒有了做賊的心虛和愧疚。看得理直氣也壯。
  
  屋內三人推杯換盞,喝酒喝得好不開心。

  桂花伸著脖子,在窗外吹著小風好不傷心。
  
  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嗯哪,那個腰帶飄飄髮鬢如雲的女人一定就是芳影。

  就快看到側臉了。沒等她歡呼,腳下的樹枝先哢嚓一聲,斷了。她身不由己往下一沖,幸虧阮聽楓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她的腰,才免去她從三樓墜地的痛苦。
  
  驚魂未定。屋內人聲驟停。

  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誰在外面?”
  
  頃刻,窗子哐當一聲從裡面推開,撞在牆上蕩了幾蕩,迎風招展。
  
  果然,是熟人。
  
  不出意外,桂花看見了女扮男裝的秦巧巧。至於她後面的那個人,蔥綠衣衫,玉骨摺扇,含著笑,盈盈望著樹上姿勢曖昧的兩人,語氣調侃:“桂花妹妹,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桂花很沮喪。阮聽楓很淡定。

  秦巧巧很詫異:“惜桂你不是病了?”
  
  桂花有氣無力咳嗽幾聲:“是病了。”

  戰青玄覺得好笑,他也的確大方的笑出了聲。
  
  桂花斜他一眼繼續咳嗽。
  
  “那你們躲在樹上幹什麼?”秦巧巧打破沙鍋問到底。

  桂花不想說話,於是阮聽楓說了:“看芳影。”

  秦巧巧神色黯淡了些:“你怎麼也來這種地方?”
  
  戰青玄笑嘻嘻:“聽楓你終於開竅了。不走前門,待在樹上偷窺,是桂花你新發明的?”前半句調侃阮聽楓,後半句調戲金桂花。
  
  桂花頓時不咳嗽了。站直了腰板反駁:“不敢居功。拾人牙慧,步你後塵罷了。”口齒上能不吃虧就不吃虧,不得不吃虧那就暫且忍著虧,以後再讓別人吃虧,找補回來。是桂花的一貫作風。
  
  秦巧巧偷眼看阮聽楓,不依不饒拉著桂花問:“你們怎麼在一處?”
  
  桂花轉眼看紗幔背後影影綽綽美人的身姿,裝沒聽見。
  
  阮聽楓道:“約好的。”

  秦巧巧一臉要難過不難過,要絕望不絕望的表情。
  
  戰青玄開口:“怎麼不見你約我?”

  阮聽楓很奇怪的看他:“才一起,喝過茶。”

  戰青玄語塞,他把這茬兒給忘了。
  
  “既然遇見了,那就一起吧。”戰青玄轉移話題。

  桂花極其不滿這兩人意欲破壞自己美好心情的企圖。拒絕道:“不了。我們馬上回去了。”

  戰青玄不信,轉眼打算再問阮聽楓一遍。
  
  卻不料,阮聽楓正疑惑著:“一千金,不去了?”
  
  桂花連連使的眼色,就這樣打了水漂。
  
  戰青玄一撩衣擺站起身:“好巧,正好我跟巧巧也要去一千金。”見秦巧巧茫然的望著他,忙努了努嘴。秦巧巧很配合:“是啊是啊。我們也要去一千金。惜桂和阮公子,咱們一道,人多熱鬧嘛。回去這麼早做什麼,家裡也沒什麼好玩的。”
  
  戰青玄讚賞的望她一眼,她得意的回他一笑。這兩個人此時別提多默契了,一心要拆散桂花和阮聽楓,堅決不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阮聽楓沒反對。桂花反對無效。
  
  於是一行四人出了晚晴樓,浩浩蕩蕩往一千金賭場的方向而去。
  
  晚晴樓,二樓屋內。阮及一手托腮,一手端起茶碗。怎麼去了那麼久?錢二小姐便秘嗎。他很不自在的望著屋內柔美無比,靜靜彈琴的女子,覺得度時如年。

  殊不知,他主子和疑似便秘的錢二小姐早就把他給遺忘了。正各懷鬼胎的往一千金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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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5: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回.賭場四人行(下)

  巾淮山下,一千金。

  大堂中,某賭桌前,鮮衣紅裙的半老徐娘搖著盛了骰子的青花瓷碗正在吆喝:“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各位公子小姐,有要下定的快些下,要開了,要開了啊!”
  
  桌前擁堵著各色人等,無一不是錦衣華服,或輕浮或老成的富家子弟。
  
  桂花帶頭擠到桌前,見到此等沸騰景象,也有了下注一試的念頭。她興致勃勃回身拉住阮聽楓的袖子,滿面笑容大聲問道:“快快,把錢拿出來,我們也下定試試。”

  周圍人聲嘈雜,雖則較之一般賭場,並不十分喧鬧,可也熱鬧非凡。
  
  桂花特意提高的音量,淹沒在一片“本公子押大!”“押小押小。”“爺下五十兩,押大!”的浪潮中,虧得阮聽楓內力深厚,耳力非同一般,才算平安的聽到了她的話。

  掏出錢袋遞給桂花:“大,還是小?”
  
  桂花猶豫不定,徵求他的意見:“要不,押大吧?”她掏出一百兩銀票,有些拿不定主意。

  阮聽楓凝神聽了一會兒,點點頭,贊成道:“好。”
  
  桂花還在遊移:“一百兩銀子呢,要是輸了,可是很敗家的。”
  
  從進門起就一直站在他們身邊沒出聲的戰青玄,眨著雙燦若晨星的眸子湊過來:“桂花妹子,這一局你想贏,就得押小。”

  桂花疑道:“為什麼?”

  戰青玄好不得意的立直了身子:“聽我的,准沒錯。”
  
  桂花小小的不服氣:“我就要押大!”
  
  戰青玄從腰間取下塊通體雪白的玉佩,明目張膽頗為篤定的放在了“小”字一邊。
  
  桂花覺得自己被挑釁了。
  
  熱血上頭,豪氣頓生,她一拍桌子,氣勢萬千:“本姑娘就押大!一百兩。”惡狠狠,迎戰似的瞪著戰青玄。
  
  手持摺扇的那人卻異常好脾氣的沖她春暖花開的一笑,笑得她更加的火冒三丈。今天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都讓她有脾氣砸在水裡,拳頭打在棉花上的錯覺。

  她很懷疑是不是自己和阮聽楓這麼好脾氣的人在一起呆久了,便有了脾氣越來越壞的趨勢。
  
  她狐疑的轉眼去看安安靜靜,狀似神遊天外的阮聽楓。忽然有了些心虛的感覺。貌似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無形的欺負他很多回……
  
  搖動的瓷碗停下。桂花緊張的盯著那雙拿開蓋子的手。
  
  “小!”
  
  “是小!”
  
  “贏了,贏了。”
  
  一邊廂,押小的人笑顏逐開,另一邊廂,押大的人垂頭喪氣。
  
  笑顏逐開的戰青玄,慢條斯理的收回自個兒的玉佩,又從“大”字邊,抓住桂花的一百兩銀票,慢動作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見桂花氣勢洶洶瞪著雙烏淒淒的眼睛,對著他嗖嗖的放冷箭,打趣道:“瞪著我做什麼?反正這一百兩你是拿不回去嘍。”
  
  桂花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鄙視道:“你耍賴!還沒開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是小?”

  戰青玄收了銀票,未及答話。秦巧巧便在一邊搶先道:“賭場裡混熟了,看那手勢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惜桂你沒來過賭場不知道,我雖然也不怎麼來,可是聽我哥哥說起過。”
  
  桂花不信:“這麼玄乎?那不是場場都贏。”想想又道,“這算不算出老千?”這一聲吼得雷霆萬鈞,飽含控訴,周圍不少人轉頭望向他們。

  戰青玄好不無奈。

  “當然不算。又不是所有人都猜得中。”
  
  桂花皺眉:“你是在暗示,你很聰明?”

  戰青玄謙虛:“一般一般。”

  阮聽楓卻像是聽不下去了般,插嘴道:“能聽出來。”
  
  桂花輸了他一百兩銀子,有些心虛,忙問道:“你聽出來了?”
  
  阮聽楓溫柔的笑了笑,“嗯”了一聲。
  
  桂花再次確定道:“你聽出來這一局是小?”
  
  阮聽楓再次給予肯定的回答。
  
  桂花心裡的小火苗一拱一拱有抬頭的趨勢,她勉強以一種平靜的語氣,道:“那你還眼睜睜看著我押大?”銀子啊,一百兩銀子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輸給了戰青玄那只孔雀。
  
  阮聽楓並沒有注意到桂花心裡的呐喊,很無辜的答道:“我聽你的。”
  
  桂花聽了他的話,失語了一會兒。心中的火氣莫名的消失了,相替代產生了種鎮定的平靜。他明明聽出是小,卻不說破,寧肯花一百兩讓她盡興。這樣義無反顧的信賴,倒讓她汗顏。
  
  開口卻扯了個無關的話題:“你聽出來?難道你也常來這兒?”不能夠吧。
  
  阮聽楓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很誠懇的重複了遍:“就是,聽出來。”

  秦巧巧笑容甜美的越過桂花,擠到阮聽楓身邊:“阮公子武功卓絕,內功一流,這樣的小把戲,當然瞞不了他的耳朵。”
  
  桂花大悟。原來練武功真的有諸多好處。
  
  那邊廂,巧巧笑容明媚:“致遠大師的獨門內功心法,巧巧仰慕已久,更兼看到阮公子這樣漂亮的身手,實在是心嚮往之,不知阮公子肯不肯割愛,有空來捨下指點一二?”

  小巧圓潤的小巴在燈影中劃出完美的弧度,語調甜美,滿含期待。
  
  桂花盯著她的側臉,暗自疑惑:明明是咋咋呼呼的小猴子,怎麼轉眼就成了溫婉可人的小兔子。說話這麼文縐縐,也不怕閃著舌頭。

  她暗自嘀咕,眼珠骨碌碌轉,不自覺的露出好笑的神氣。
  
  阮聽楓聽了巧巧的話,先不緊不慢的挪開了搭在他臂上的手,才開口道:“是獨門。”

  桂花一個沒忍住,嘴角上揚,微微笑出聲來。無奈周圍太吵,巧巧並未聽見。被撥開手的尷尬並沒有打消巧巧的熱情。
  
  “聽說致遠大師的獨門內功,柔和綿長,練了之後,既能強身健體,又能打通經脈,十分有利於武學奠基……”

  阮聽楓幾次想開口,都被巧巧打斷。他不善於表達,只得立在一邊呆呆的望著空中某處,以一種無奈茫然的表情,靜靜等待她的結束。
  
  桂花很想幫幫阮聽楓。

  他都說了是“獨門”,怎能把武功心法外傳?巧巧是沒聽懂還是裝沒懂?桂花暗自搖頭,嘀咕巧巧的一片春心盡付流水。
  
  下一刻,她便向前踏出一步,打算上前解除面前兩人的溝通障礙。卻不料,她邁出腿腳的當口,人群中擠出個八九歲的孩子,冒冒失失一下子撞在她身上。
  
  她向前,那孩子向後,兩下裡這一撞,十分結實。
  
  桂花只覺得腰上一疼,還沒來得及叫喚,那孩子倒替她喊了:“哎呦。”

  這下,桂花連口水都省了。
  
  她艱難的咽下已經到了喉嚨口的驚叫,用力把那孩子從地上扶起來。
  
  “沒事吧?”賭場裡的孩子,個頭不高,頭髮亂糟糟的,身上的衣裳還算乾淨。
  
  那孩子頭也不抬,低低應了聲,便急急往後頭去了。
  
  桂花揉了揉餘疼未消的腰,沒兩下,腦子一蒙,瞬間反應過來:錢袋呢?她剛才順手掛在腰間,阮聽楓的錢袋呢!
  
  所以說,窮人家的孩子,比如桂花,窮怕了的,對錢十分之敏感。
  
  丟了錢,很要緊;丟了別人的錢,很要命。
  
  顧不上很多,桂花扒拉扒拉人群,沖著那孩子的方向就追過去。
  
  阮聽楓雖然被纏住說話,卻是時刻關注桂花那邊的動靜。此時看她離開,忙繞開擋在身側的秦巧巧,就要跟過去。
  
  秦巧巧看到那邊的動靜,戰青玄早在桂花扒拉人群的時候就跟著去了。
  
  她很滿意這種倆對倆的狀態,本來嘛,四人行不是她的本意,創造機會獨處才是她的目標。
  
  “戰大哥已經跟去了,那邊人多,又雜,阮公子就和我在這兒等吧。要不然,桂花待會兒回來找不到我們,該著急了。”
  
  算巧巧聰明,光前面幾句話,是肯定阻止不了阮聽楓的。不過最後一句倒是讓他止了步。

  桂花找不到自己,會著急。阮聽楓留戀的望了眼就快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乖乖立在原地,繼續抬眼望天,以一種虛無的表情,應對巧巧。
  
  桂花奮力的在人群中尋找。一千金,場子大,燈光亮,人雖不十分多,卻也三五一群的不算少。

  “對不起對不起。”桂花連推帶撞的擠出一撥人,罔顧各位賭友不滿的目光。
  
  視線一掃,拐角處的身影一閃而過。

  桂花很快追上去。卻不料,拐角之後還是拐角。追著那孩子三轉五轉,桂花氣喘吁吁,早已辨不清東南西北。再次轉過一個拐角,桂花終於發現,自己成功的把小賊,跟丟了。

  不知道是丟在哪個拐角了。她悻悻的想,撐著腰直喘氣。
  
  身後卻傳來腳步。

  桂花一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

  她立刻直起身,以雷電之勢轉身怒吼:“錢袋交出來!”伸出去欲揪小賊衣領的手僵在半道,十分沮喪,“怎麼是你?”
  
  跑了那麼久,戰青玄呼吸有些急促,俊挺的鼻樑上沁出細細的汗珠,又大又亮的一雙眼在昏暗的廊燈下顯得晦暗不清,扇子插在腰間,頗有些狼狽。

  “跑那麼快做什麼!”他一側身,俐落的靠在了牆壁上,“累死我了。”
  
  桂花很是失望,遷怒似的幽怨的望著戰青玄。見他休息的差不多了,忽而開口:“身後那位公子,是跟著你一起來的?”眼睛睜得大大,迫切的望向他身後綿長的走道,“你好,我姓金。”說完一笑,沖戰青玄身後點了點頭。
  
  戰青玄迷惑的回頭:“……哪裡有人?”

  桂花憋著一口氣:“不要這麼小氣,介紹一下吧。”

  戰青玄轉過頭來的時候,換上了一副笑臉:“哦,你說史嬴啊,他跟我一起來抓賊的。誰知道你跑那麼快,我們都追不上。”說完似笑非笑的眯著眼望向桂花身後的某處,

  “史贏,出來吧,別在桂花身後躲著了。”
  
  桂花身後有一盞燈,幽幽的散發著清冷的光。照著戰青玄來的方向,把他的影子在身後拖得老長。

  來時追著人,絲毫沒有發覺這個又深又長的走道有什麼不妥,及至到了現在,靜下心來,驀然發現,除了自己身後這盞燈,竟然就沒了光亮。而且,周圍靜得可怕。只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和戰青玄尚沒有恢復,還有些急促的呼吸。
  
  桂花身上的汗毛一下子豎起來。陰森森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幽幽的盯著她,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尤其在戰青玄說“史贏”的時候,她不自覺的想到了“死人”,頓時有了種身處亂葬崗般毛骨悚然的恐懼感。
  
  她嚇得尖叫一聲,短促惶急的女音在冗長的牆壁中彈出無數個回聲,一層層交疊著撞擊她的耳膜。

  桂花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其實她膽不很大,尤其是妖魔鬼怪之流最能激發她的恐懼。

  終於,她艱難的從原地向前挪動了一點,一把抓住了戰青玄的手臂。
  
  戰青玄還是一臉笑意:“哎,他在跟你打招呼呢。”

  不說還好,一說,桂花更覺得恐怖,四面八方的黑暗化身為張牙舞爪的魔鬼,向她撲來。她不敢四處張望,乾脆眼一閉頭一埋,撲過去一把抱住戰青玄不敢動了。
  
  悶悶的笑聲從他震動溫熱的胸腔裡發出來,戰青玄一手順勢緊緊扣住她的腰,一手抬起,摸菜菜似的摸她的頭髮:“喂,可是你先嚇唬我的。”
  
  桂花驚魂未定,聽到他低啞的聲音帶著微嗔淺戲在耳邊輕輕響起,只覺得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大概是嚇的,一定是嚇的。
  
  嚇人的反被人嚇,偷雞不成蝕把米,虎落平陽被犬欺,賠了夫人又折兵……桂花已經完全淩亂不知所云了。
  
  很靜。
  
  很靜。
  
  還是很靜。
  
  倆人平日裡的伶牙俐齒爭鋒相對,在這樣一條疑似鬼怪出沒的賭場地下走道裡,相約一同去了姥姥家。
  
  終是桂花率先反應過來,這樣的姿勢,已經不僅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戰術問題,已然上升到賠了豆腐又折氣勢的戰略問題。

  “放手!”桂花抬起頭氣勢不減,但綜合剛才不佳的表現,她這完全是色厲內荏。
  
  戰青玄從善如流,手臂張開,呈“一”字型。

  “我早放手了。你自己死命扒著不肯放。為了不打擊你的自尊心,我只好勉為其難接受你的投懷送抱。”任人宰割任君採擷的無奈語氣和他享受舒暢的表情實在是很不般配。
  
  桂花又羞又氣,臉漲得通紅,忙不迭的鬆開摟在他腰間的手。
  
  所幸燈光昏暗,她面上的窘迫並沒有過多暴露在敵人眼中,對此,她甚是欣慰。

  心有餘悸的回頭瞄了眼,確定沒有可疑物體後,桂花開口:“我才不想抱著你,誰讓你嚇唬人!”

  因為你嚇唬我,我才抱著你的嘛~~
  
  戰青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先前嚇唬我,原來是懷著勾引的本意啊。”因為想要我抱,所以才來嚇唬我。
  
  勾引你個大頭鬼,惡作劇才是我的本意好不好?
  
  桂花面色更紅,這回完全是氣憤的,和害羞沒有半點關係。
  
  “我抓賊,你跟著幹什麼?”口氣不善,轉移話題,總算沒有忘記初衷。
  
  戰青玄當然不會說“怕你出事”這樣類似阮聽楓乖乖牌風格的話,他的個性從來是死鴨子嘴硬,口不對心,言不由衷。

  “抓賊?賊呢?”他露出一個我就知道你抓不住的表情,“我怕你賊沒抓到再把自個兒給丟了。回頭我怎麼向錢府交代?”
  
  “我丟了關你什麼事?要交代也輪不著你啊。”桂花絲毫不讓步。
  
  戰青玄卻像鋸了嘴的葫蘆,不吭聲了,只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她看。
  
  “喂。讓讓!”戰青玄立在原地堵住了桂花回去的路,她不客氣的吆喝,疑似惱羞成怒的火氣不減。
  
  對面的人卻沒有反應。仍舊盯著她的眼睛,若有所思。
  
  桂花身上湧起一層燥熱,瞬間不自在起來。
  
  兩人互不相讓,互瞪良久。

  其實也沒多久,當事人思緒繁多,度秒如年罷了。
  
  “你聽到沒有?”戰青玄壓低聲音,問道。

  桂花當他耍人,不甚在意:“你夠了啊,我都被你騙過一次了……”同樣的伎倆用兩次?你好沒創意。
  
  “不是。”戰青玄又凝神聽了一會兒,“地下,真的有聲音。”
  
  桂花繼續不以為意:“你狗耳朵……”

  見他神情異常的嚴肅,不自覺也認真了些。
  
  周圍靜下來,細微的聲響便毫無阻滯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傳到了桂花耳中。
  
  剛剛的恐懼還沒有完全散去,桂花不自覺地就想到墓地,僵屍,鬼魂,無常之類的靈異人物。

  她心臟咚咚跳,臉色紅了又白,咽了口唾沫,不敢出聲。
  
  戰青玄聽了一會兒,忽而開口:“沒想到遠近聞名的一千金,地下也有著不能說的秘密。真是有趣。”

  桂花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我們……我們還是走吧。巧巧他們還在等……”
  
  戰青玄沖她春暖花開的一笑:“難得來一回,我們下去看看。”言罷,不管桂花樂不樂意害不害怕,罔顧她的反抗,拖著她的手臂就往走廊深處走。
  
  桂花百般掙扎,小聲抗議,卻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抓著一路向前,向著恐怖的深淵——賭場的地下黑暗,義無反顧……
  
  好嘛,作者精心策劃的一幕狗血溫情劇,硬是被這兩位冤家對頭生生演繹成了夜半驚魂片。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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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何處不相逢(上)

  “好久了。”

  阮聽楓時不時望望桂花離去的方向。精緻的,常常無甚表情的面容染上層隱隱擔憂。
  
  巧巧從開始的滔滔不絕興致勃勃,到如今的心灰意冷挫敗叢生,期間辛酸的心路歷程一言難盡,不足為外人道。

  她好言安慰:“快了快了,我們先玩著,一會兒他們就回來。”
  
  想了想,終是不甘心自己一腔熱血盡付冰霜,死也要死得明白。

  “阮公子,你很討厭我?是不是巧巧有哪裡做的不好,惹你生氣了?”
  
  若是讓桂花或是惜梅或是任一錢秦二府的成員聽見巧巧這番近似于低聲下氣的溫言軟語,定會認為,她被鬼怪附身,被神魔附體。
  
  阮聽楓隨意的“嗯”了一聲,答曰:“桂花,不喜歡。”
  
  好吧,桂花不喜歡我,我知道,我認了。所以?
  
  “我也,不喜歡。”
  
  因為桂花不喜歡,所以我也不喜歡。注意,這是因果關係。
  
  巧巧的臉色不好,很不好。
  
  她吃醋,她羨慕,她嫉妒,她怨恨。桂花有什麼好的?沒她漂亮,沒她有錢,沒她得寵,沒她乖巧,沒她會打扮。毒舌記仇,固執無禮,對阮聽楓還沒有對菜菜一半好。而且,尤其是,最主要的是,她要嫁人了啊。

  為什麼有這麼多的不可能,有這麼多的比不上,阮聽楓還是執著的喜歡桂花,卻連敷衍她都不屑。
  
  阮聽楓短短兩句話,無意的十個字,就讓巧巧一腔思而不得的怒火成功轉移到了桂花身上。

  反正你已經固執的不肯原諒我,反正你說的我們不再是朋友。那麼,情敵相見分為外眼紅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種種手段……你別怪我陰險,這個世界上,從來是勝者為王。
  
  巧巧心理陰暗的想著心事。沒有注意到一邊的阮聽楓被剛剛進門的一個玄衣男子吸引了去。

  很熟悉的背影。阮聽楓一向有著過目不忘的天才本領。更何況這個人,今日的知府晚宴上,他才剛剛見過。
  
  那人絲毫沒有在大廳停留,步履匆匆的跟著管事直接上了樓。

  阮聽楓一直盯著他,卻始終沒有瞧見他正臉。已是晚宴散去的時辰,他不在樓船上很說得通,可是出現在這裡,卻著實有些奇怪。
  
  相比較桂花的安危,他很快便不再糾結這個小插曲,輕鬆的忽略了這個環節,坐立難安的繼續等待。
  
  ——————我是地下二人行的分割線—————
  
  地勢越來越低,原本細微的人聲逐漸清晰,桂花不敢再掙扎,生怕弄出動靜驚動別人,乖乖的跟在戰青玄身後,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的前進。
  
  前行的腳步頓住,握著她的手鬆開,桂花疑惑的抬起頭,正看見戰青玄摸索到牆面上的凸起,扭開了一扇窗,說是窗,其實照桂花看來,還沒有她家籬笆上的那只狗洞來的大。卻正好能看清屋內的情況。
  
  這是一間很大的地下室。屋內空蕩,四面白牆,只有西面有一扇半掩的門。還有就是他們偷窺的這扇小窗,門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門神一樣。
  
  礙於洞口太小,視野有限的緣故,桂花只能看見正中央一個窈窕的嫩黃色背影。

  是個女子,而且是個年紀不大,約莫只有二十出頭的女子。
  
  此時她正在說話,聲音清脆響亮:“……這次不過給你個教訓,下回再讓我看見你沒錢還債,倒有錢瞞著老婆上花樓,可就不是今天這麼簡單了。”
  
  說完側過身微微移步。

  她這一動,身前的場景立刻落入桂花眼中。地面上頹然哭叫的是個中年男子,他趴在地上,手上鮮血淋漓,地上一條蜿蜒的血線,盡頭連著的是一截斷指。
  
  桂花在走道裡聽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大概就是男子被截指時的哀叫。
  
  背上像是有寒氣慢慢升起,這樣血腥的場景,讓人的感官異常敏銳,桂花甚至能聞到空氣裡滲入的血腥氣,帶著新鮮和赤紅,在房間周圍蔓延。

  那女子轉過身,露出一張慘白的沒有血色的臉。
  
  這樣溫暖的天氣,她脖頸裡還裹著兔毛的皮草,襯得那張小臉上漆黑的眼珠分外大。她手中抱著個暖爐,倒像過冬天似的。她走到旁邊的桌椅上坐下,伸出一隻手微揚,身後便有一大漢走出,把地上尚且還在呻吟的男子拖走。
  
  “下一個。”
  
  賭場裡的殘忍,有錢的才是大爺。就連一千金這樣高檔次的賭場也難逃慣例。這個女子,大概見慣了這樣血腥的場面,竟然沒有一點不適的樣子,語調輕鬆自然。看周圍人對她恭敬的態度,她在一千金裡,大概有很高的地位。
  
  被從角落拉出來的男子,桂花微微覺得眼熟。
  
  原本沒覺得,在那女子繞著他轉了兩圈,慢慢道出他的名姓之後,桂花才驀然想起胭脂河畔的那場鬧劇。
  
  “田,壯,你姐姐是秦知府的如夫人?”根本不是問句,顯然是早就調查的一清二楚, “怎麼,這麼點銀子都還不起。我可是聽說,你前兒個才納了房小妾,排場還不小。我們的帳昨天就到期了,你不說好好的送過來,就連我們的人親自上門取都取不到。看來,田公子很想來我這兒喝茶呀。”
  
  有調戲良家前科的田公子尚在做無謂的掙扎:“甯姑娘,甯姐姐,甯老闆,我馬上去找我姐姐,把錢拿給您,您行行好,再寬限一天。”

  看了前面那人的待遇,田大爺十分識時務的討饒。
  
  寧姓女子嗤笑一聲:“寬限?我已經寬限一天了。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我沒有這樣的好耐性。再說,我不是老闆,你可別亂叫。”
  
  朝身後的人一努嘴:“老規矩,切下來。”
  
  桂花連忙轉頭,捂住耳朵。田壯殺豬般的嚎叫仍然不依不繞的鑽到她耳朵裡。她拉拉戰青玄袖子,示意他離開。

  戰青玄本不欲走,但見桂花臉色難看,便掩上了窗。
  
  屋裡又在叫:“拖走。下一個。”
  
  桂花才邁出的腳步猝然僵硬,這回輪到戰青玄不解。

  熟悉的聲音,雖然恐懼得變了調,她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轉身,再次打開窗,煞白著臉往裡看。
  
  亮如白熾的燈光下,軟在地上的赫然是讓她又愛又恨的那張臉。
  
  戰青玄也看到了,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逝:“你娘?”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這裡看到金姨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聽說,金大娘和錢府大少爺走的挺近?他倒肯花錢給您上這兒來。”甯姑娘頓了頓,“您也大方。一千兩的賭注也敢下,瞧不出來,您女兒這麼值錢。不過,輸了這麼多,錢少爺怎麼不來給您收拾爛攤子?”
  
  這位甯姑娘,簡直神通廣大,無所不知。金姨娘和錢府這麼隱晦的關係,竟也逃不出她的眼睛。
  
  金姨娘早就嚇得站不起來,爬過去抓著甯姑娘的裙擺,顫抖著聲音:“甯姑娘您行行好,寬限寬限,我去找大少爺,我去籌銀子,您可別砍我的手指頭啊……”
  
  甯姑娘厭惡的撩起裙擺一抖,輕巧巧擺脫了桎梏:“籌銀子?怎麼籌。女兒賣過一回了,還能賣第二回不成。切了。”對她厭煩的很,最後兩個字輕輕的從薄唇中吐出來,帶著無限鄙夷。
  
  桂花聽到那兩個字,驚得一跳,緊張得錯手把窗櫺不小心磕到了牆壁上,發出輕微的響。

  下一瞬,一股大力把她推得倒在地上。
  
  她憤恨的抬起頭,正見戰青玄指間銜著三枚亮閃閃的銀針。
  
  “甯姑娘好暗器!”戰青玄伸手,一用力把她從地上攙起,“沒事吧?”
  
  她搖搖頭。
  
  那位甯姑娘立在屋中,動也未動,甚至握著暖爐的姿勢都沒有變,桂花根本沒看清她是如何出的手,簡直快如閃電,要不是戰青玄見機的快把她推開,現在她應該已經被暗器打中。
  
  “眼明手快,接的好。”甯姑娘遙遙向她們的方向看來,“不過,教你個乖,下回接暗器可別用手,雖然你為了救身邊那位,情急之下無暇多想。可若是我沒有改掉在暗器上淬毒的習慣,你現在已經去見閻王了。”
  
  戰青玄不甚在意的一笑:“那戰某就先謝過姑娘了。”嘴上說著感謝,手上的三枚銀針卻挾著風,朝屋內的女子反擲過去。
  
  甯姑娘伸出手,輕鬆接過:“兩位站在外面看很沒趣兒吧?門在那兒。進來。”她看出戰青玄並無惡意,那針回擲的方向不是她身上任何一個穴道,明擺著不想傷人。
  
  阮聽楓武藝高強,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可是,戰青玄也會武?桂花很驚奇。
  
  “我不會武,學過一點暗器而已。”戰青玄對她的目光十分了然,“這位甯姑娘武功高強,我不是她的對手。要救你娘,就收收你那強脾氣,千萬不要死磕。”

  桂花些微的不服氣,卻無法反駁。她雖然大部分時候算是識時務,可是脾氣上來,的確是固執的要命。他是好心提醒,並無不妥。
  
  兩人進了屋。

  金姨娘一眼就認出桂花,想也沒想,沖著她的方向:“是你?桂花,好閨女,銀子,快給我銀子!……”

  甯姑娘嫌他聒噪,順手掏出枚戒指穩穩的打在她啞穴上。
  
  “戰公子這手功夫可不只是學過而已。”顯然,有內力的人耳朵就是好使,戰青玄特意壓低的話還是一字不漏的到了甯姑娘耳中。“雖然沒有內力,這手暗器卻還是出神入化,不知公子師承何人?”甯姑娘笑盈盈,眼睛在桂花身上一掃,眸中盡是了然。
  
  戰青玄握住桂花冰涼的手:“再好的暗器,也比不上姑娘的寒冰針。”
  
  甯姑娘知他不肯說,也不強求。
  
  “我要切金大娘的手指頭,這位妹妹似乎很不願意?”她慢慢走到桂花身前,“金大娘欠了我們賭場兩千兩白銀,說好了前日還。我多給了她兩天時間,可她食言了。沒錢,還進賭場。這樣的人,我很討厭。切掉一個手指,只不過給她個教訓。為她好,也為她的家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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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回.何處不相逢(下)

  “我要切金大娘的手指頭,這位妹妹似乎很不願意?”她慢慢走到桂花身前,“金大娘欠了我們賭場兩千兩白銀,說好了前日還。我多給了她兩天時間,可她食言了。沒錢,還進賭場。這樣的人,我很討厭。切掉一個手指,只不過給她個教訓。為她好,也為她的家人好。”
  
  一語雙關。

  她說的也沒錯,嗜賭之人毒癮難去,切膚之痛或許能讓他收斂一二。若是今日之事不讓桂花碰見,也許金大娘真能戒賭也說不定,可偏偏讓桂花遇見了。叫她眼睜睜看著她娘親受罪,為人子女,她做不到。
  
  “若是還錢,甯姐姐能不能手下留情,饒了我娘?”兩千兩,難怪連錢惜松都裝聾作啞,不肯幫忙。實在是,太大的數目,太多的錢。

  她心裡沒底,這麼多錢要去哪裡籌,只知道能拖一時算一時,解了眼前之危再說。
  
  甯姑娘聽了桂花的話,思量片刻:“可以。不過,要立刻還,馬上還,現在還。只要離了這扇門,她的手指還是保不住。這是我們這兒的規矩,不能改。”
  
  周圍站著的大漢腹誹:這兒的規矩還不都是你定的,欺騙無知婦孺啊,你就是惡作劇啊喂。
  
  一時之間,哪裡有這麼多錢。桂花想起,她是追著小賊來的。錢袋都丟了,現在簡直身無分文。若是不丟,先還上一些,也許可以通融。

  她咬咬牙,艱難的問:“要是沒錢呢?”
  
  甯姑娘遺憾道:“那就沒辦法了。切手指吧。”
  
  桂花急道:“等等,等等!”
  
  甯姑娘回頭:“又怎麼啦?”
  
  桂花實在沒想好能怎麼滴,只能商量道:“能不能不切?”對手太強大,江湖中人,打不過;脾氣古怪,勸不動;面熱心冷,捂不暖。
  
  難為桂花了,短短時間,就把對手揣摩得清楚。

  只可惜,揣摩清楚了更讓人絕望,她根本是鐵石心腸,刀槍不入。
  
  甯姑娘似乎並不想趕盡殺絕,她以一種尚有回環餘地的口吻道:“切是肯定要切的。不過,切誰的,倒是可以商量。”
  
  又不是我沒還賭債,又不是我流連賭場,又不是我毒癮難戒,難道要切我的?這和甯姑娘您說的初衷不符啊。桂花一緊張,又開始混亂。

  她轉眼看向地上的娘親。
  
  金姨娘正睜著滿是恐懼的眼睛祈求的望著桂花。那是一種摻雜著悔恨,惶恐,急迫,哀求,甚至卑微的複雜目光。
  
  桂花收回眼:“我代我娘。”
  
  “不行!”戰青玄緊緊攥著她的手,不肯放鬆,生怕一鬆手,桂花要少一根手指頭,“我們還錢!”

  桂花掙得手都紅了,卻是擺脫不了他的桎梏。

  她急怒交加,不分青紅皂白,發洩似的沖戰青玄吼:“我沒錢。”
  
  “我幫你還!”一著急,語氣很是不好。

  見桂花皺眉,露出厭惡的神氣,馬上意識到自己挑戰了桂花的尊嚴,她一向喜歡和人劃清界限,最不喜歡欠人情的。

  “可以用錢解決的事,為什麼要犧牲手指?錢沒了可以再掙,手指沒了,怎麼補?錢我先幫你墊,以後你慢慢還給我就是。”
  
  言罷,見桂花略有軟化,低下頭不再掙扎,才松了手開始褪身上的飾物。
  
  玉佩,玉扳指,錢袋,檀木摺扇統統掏了出來。即使他孫府富甲一方,他也沒可能隨身帶著兩千兩鉅款,只得把值錢的東西都算上。
  
  甯姑娘一直微笑著看熱鬧。此時見他一樣樣的往外拿,才開口道:“兩千兩,再加上利息。你這麼點東西,只怕不夠。”

  戰青玄不以為意:“怎麼,甯姑娘信不過我?我可以立個字據,今晚連夜叫人把銀子給你送過來。”
  
  女子微微揚起臉,盯住他的眼睛:“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相信你有錢。”她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帶了笑意,“你覺得我缺錢嗎?”瞧她身上的裝扮,明顯是個巨有錢的主,“在我們這兒,規矩比錢重要。還是那句話,要想出這扇門,手指或是兩千兩。二選一。”

  戰青玄要說話,被她制止:“我知道你選銀子,可惜,你銀子不夠。”
  
  她轉身問桂花:“這位妹妹還選手指嗎?”
  
  桂花咬牙,幾乎是擠出來的字:“選!”
  
  身後的人就要上前,卻被甯姑娘止住,她帶著點憐憫和不屑:“據我所知,你娘待你並不好。你幹嘛寧肯犧牲自己也要幫她?”

  漆黑的眼裡透著不解好奇和漠然,仿佛凝成冰霜萬年不化的雪峰,看不見一絲感情。
  
  桂花努力挺直脊樑,讓自己看起來堅強,她握緊拳頭,一字一頓慢慢道:“也許,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可我,想做個合格的女兒。”

  她強迫自己抬起頭,直視她的眼。
  
  甯姑娘的眼中掀起一絲波瀾,頃刻又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掩去,她從容的揚起嘴角:“那好。我成全你。”在她眼裡,這世上除了一個人,再沒有人能打動她。即使面前這個女孩倔強不屈的眼神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桂花鎮定的伸出手,沒有人能看見她在顫抖。
  
  其實她很害怕。
  
  她怕流血,怕疼,她怕吃藥,怕苦,怕斷了指的手不再漂亮。她害怕很多東西,她只是個普通女孩,也會軟弱,也會害怕,也希望有人可以給她依靠,可是她沒有辦法,她沒有強大到足以保護她的父母,所以這一切都成了奢望。
  
  而此時,她不能露出一絲一毫害怕的情緒,也沒有其他路可以選。
  
  她很壓抑,緊張得想哭,可是她得忍著。

  哭沒有用,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流淚只能顯示軟弱,卻不能助你擺脫困境。既然早晚要做出抉擇,何苦要先流淚,讓別人看輕你。
  
  沒關係的,不要抖,不要哭,不要害怕。
  
  疼一下就過去了,沒有什麼大不了。
  
  她安慰自己。
  
  “慢著!”

  戰青玄上前一步,右手牢牢握住她遞出去的左手。觸手冰涼,她在抖,很輕微,他卻感覺到了。

  左手上拎著一塊紫色玉佩,遞到甯姑娘眼前:“這個給你。”
  
  甯姑娘眼中的訝異一閃而過,她再次笑起來,眉眼彎彎:“紫玉。用這個來抵區區兩千兩,可是大才小用了。”她接過來細細打量,“你確定要把它給我?”

  戰青玄把桂花的手緊緊包在掌心,不讓她再顫抖。
  
  “一塊玉而已。換桂花的手指,很值得。”戰青玄語調輕鬆。他轉過身,把桂花圈在懷裡,輕吻她的發,“好了好了。沒事了。不要怕,你不要怕。”

  他聲音很輕,生怕驚動了她。
  
  “別再做傻事,別再為了別人傷害自己。那不值得。”
  
  桂花難得的沒有掙扎。
  
  他的懷抱很暖,他的手握著她的,手指有力,掌心溫暖,讓她惶恐的心奇跡般的平靜下來。他輕聲說話,柔聲安慰,仿佛她真的可以躲在他的庇護下,不再擔心任何淒風苦雨。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在外人眼中,她一直是堅強的,她從來不是柔弱的菟絲花,她更像獨對風雨的喬木,她可以獨自處理好一切,不訴苦,不抱怨。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別再為了別人傷害自己,不值得”。
  
  她不知道那樣值不值得,她從沒想過,她只知道她要做正確的事,要做問心無愧的抉擇。而現在,她有些疑惑了,也許,並不是所有的事她都得獨立承擔,有些東西,有些責任,不是你為別人擔下就可以的。她的肩太窄,擔不下太多的東西。
  
  甯姑娘並不看手中的玉佩。她的目光凝在眼前這一對相擁的人身上。這麼貴重的玉佩,全天下也沒有幾塊,大抵是祖傳之物。她本不欲要,可望著眼前男子眼中的疼惜憐愛深情繾綣,為難他們的心卻再也硬不起來。
  
  “放他們走吧。”她招手,厭惡的踢了一腳癱在地上的金大娘,“手指不要了。哪兒弄來的給我弄回哪兒去。別再讓我看見她!”
  
  金大娘不住的磕頭,額角碰在地面發出低沉的聲響。寧秋妍再也忍不了,出手如電,點了她的穴,讓她定住,無法動彈。
  
  回到大廳的時候,桂花已經拾掇好心情,她快走幾步,追上走在前面的戰青玄,低聲道:“今天,謝謝你。那塊玉,一定很珍貴……”
  
  戰青玄眨眨眼:“是啊,是很珍貴。”
  
  桂花沒料到他這樣乾脆的承認,有些傻眼,這不符合一貫“謝謝”“不用謝”“一定很貴重吧”“不貴重不貴重”的日常禮儀標準對答啊。
  
  “不過,在我眼裡,沒有你珍貴。”他停下腳步,轉身扶住她的肩,“你很珍貴,所以,不要輕易看清自己。”

  說完直起身,恢復了一貫倜儻風騷的模樣:“我在的時候呢,我會保護你;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好好保護自己才行。”
  
  他語調很輕,配上的又是一副不甚讓人信任的表情,再加上周圍的喧鬧,於是桂花,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幻聽了。
  
  “什麼?你說什麼?”桂花問。
  
  戰青玄剛調整好心態想要開口,卻被趕來的阮聽楓打斷,他興高采烈的奔過來:“回來了。”
  
  桂花很是不好意思:“對不起,你的錢袋,沒有追得回來。”
  
  阮聽楓一笑:“沒事。”
  
  桂花知道,阮聽楓說沒事那就是真的沒事,他從來都是這樣一個心思單純的好孩子。

  於是,她也不再客套:“很晚了。我想先回去了。”

  阮聽楓點點頭:“嗯。”
  
  戰青玄也和巧巧道:“我也得走了。你要和我說的事兒,改日再說吧。我們再約。”

  巧巧答得爽快,絲毫沒有為難不快的神色:“好。那就改天再說,那事兒不急的。”的確是不急。她已經做出了決定,並不需要他的意見了。
  
  ————————————————————
  
  一千金,二樓。

  玄衣黑靴的男子,早就換下了一身濕衣。正坐在屋內自斟自飲。
  
  燭上的燈花爆了兩朵。
  
  門外傳來腳步。他等的人,終於來了。
  
  “大公子來的挺早。君某以為你去赴宴,要叫我等好一會兒呢。”來的人三十上下,青衫白紗,容貌俊秀。

  孫茗面色絲毫未變,站起身來:“君老闆的約,我說什麼也不敢遲。”
  
  君池一笑,伸手示意:“坐。”旋即坐在他對面,“君某剛剛得到一個好東西。故而來遲了一會兒。”

  孫茗眉尖微挑:“哦?”

  君老闆從不說無緣無故的話,這麼講定有因由。
  
  “我覺得,大公子對它會有興趣。”他擱下手中摺扇,隨手從腰間取下一塊紫佩遞過去,“說起來,可是淵源不淺。”
  
  孫茗乍一看到玉佩,臉色一下變沉了。

  接到手裡,雲紋虎飾,玄色結帶,他把玉佩轉過來,紫玉的背面,赫然寫著的,正是“青玄”二字。
  
  這個玉佩,他腰間也懸著一塊。一模一樣的花紋,唯一不同的,他那塊玉背面刻著的是他的字:泓漸。
  
  紫玉產於塞外極寒之地,極其珍貴。這兩塊玉佩出自皇宮,是他們的姑姑,孫貴妃從先皇那裡得的賞賜。據說紫玉辟邪,可以積福避災,保一生安康,他們兄弟二人從小便隨身攜帶,從不敢離身。

  可這塊玉卻出現在這裡。
  
  君老闆看了他的臉色,哈哈一笑:“不要這麼嚴肅。知道是你們家的東西,你要拿去也隨你,我們這兒,還真沒人稀罕。”

  孫茗臉色不定,收起玉佩:“那便多謝了。”
  
  安靜了一瞬,又再次開口:“上次和君老闆說的事,君老闆考慮的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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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6: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回. 狹路相逢

  桂花去找錢惜松。
  
  這可是她回府後,頭一遭主動去找這位大哥。原因很簡單,旁敲側擊提醒他看住她那位嗜賭的老娘,別再讓她惹出事來。桂花說的委婉,錢惜松大概是對金姨娘屢次三番向他要銀子而心有餘悸,如今桂花開了口,他倒是答應的十分爽快。
  
  桂花這一趟沒有白跑。

  因為她從錢惜鬆口中又獲得了一個消息:六日後的黃道吉日,錢府要給她這位二小姐補辦及笄禮。
  
  這是大事,作為即將成為錢孫兩府和平大使的錢惜桂,若是連及笄禮都沒有辦,那掉的可是闔府上下的面子。于面子這點上,錢夫人錢老爺一向是不吝錢財不遺餘力。於是,那日宴請來觀禮的賓客,遍佈越州府的上流社會。
  
  錢府二小姐及笄,這個消息長了翅膀似的,很快便飛躍越州府的上空。
  
  一時間,街頭巷尾又多了一項消遣娛樂的資談。
  
  “聽說這個二小姐從小體弱多病,被錢老爺送到鄉下將養,今年才接回來。”事實是,桂花從小到大健康健壯得如同小牛犢,一般的病毒遇見她都會自動繞道;
  
  “你知道什麼?其實錢二小姐不是嫡出,是庶出。親娘死的早,不遭錢夫人待見,這才沒待在府裡。”路人乙擺出副百事通的模樣,鼻孔朝天鄙視路人甲。
  
  事實是,桂花庶出,闔府皆知。在這一點上,錢老爺從來不奢望能瞞住悠悠眾口。可是路人乙口中死掉的那個人,大概應該可能是十年前難產的莫姨娘吧,她親娘——金姨娘可還好端端住在宅子裡,前幾日還去一千金驚魂一刻來著;
  
  “不對不對,據說這位二小姐是個私生子,錢老爺去臨府視察商鋪時候的遺珠。前段日子為了和孫家聯姻,沒有適齡的女兒,錢老爺才把她接回來。”
  
  “誰說沒有適齡的,錢家大小姐,要是俺沒記錯,不是十八歲,年齡正好……”
  
  前頭說話的人反駁:“年底選秀,錢小姐當然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
  
  “哦。”
  
  “原來如此。”
  
  “這般這般。”
  
  “那這麼說,這二小姐就是個替補加炮灰,跑堂兒的命啊。”
  
  “對對對。”
  
  “可憐可憐。”
  
  “遺憾遺憾。”
  
  “天妒紅顏哪。”
  
  “紅顏薄命哪。”
  
  ………………
  
  桂花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看了眼身前板著臉的宋嬤嬤,麻木的轉個身,去換另一套衣裙。再這樣遭受摧殘下去,她很有可能真的成了天妒紅顏裡的那個“紅顏”。
  
  都說今日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宜是宜了,可宜的都是別人,她可一點光沒沾到。

  賓客一大早就陸陸續續登門,她這位主角卻被教導老老實實呆在屋裡,試衣換裝,等待晚宴上的閃亮登場華麗轉身。
  
  換就換吧,體力活又不是沒幹過。可是不准吃東西又是什麼意思啊?宋嬤嬤的官方解釋是:“餓著腰細,晚上穿禮服好看。”

  桂花有充分多的理由相信,宋嬤嬤這個老巫婆成心整她。
  
  叫她不吃,她就餓著,那就不叫金桂花。
  
  胖得圓滾滾的小狐狸菜菜玩著一粒貓眼石從桂花面前經過,大尾巴招搖的掃起地面飛揚的塵土。
  
  桂花低頭整理裙擺。

  “咦,我的貓眼石。”桂花眼睜睜看著菜菜奔跑出門,責備翠濃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拿給它玩?弄丟了怎麼辦,我怎麼向小侯爺交代。”

  貓眼石一直都是菜菜的玩具,翠濃心知桂花睜眼說瞎話,嘴裡唯唯諾諾配合的十分默契。
  
  桂花狠狠瞪了翠濃一眼,提起裙擺,氣急敗壞的追著菜菜就出去了。
  
  宋嬤嬤眼睜睜看著桂花從她面前毫不淑女的一溜煙跑過,無計可施。貓眼石,小侯爺賞賜的貓眼石,的確不能丟。她生怕桂花出去亂跑,影響形象,連忙恩准站著低頭認錯的翠濃追出去,吩咐她勢必要把二小姐和那粒貓眼石平平安安的帶回來。
  
  已經是九月裡的天氣,楓葉紅遍,秋高氣爽。這日,孫茗一大早便帶著小廝來了錢府,未婚妻的及笄禮,他不能缺席。

  錢惜松親自到府門把他迎進去,招待的十分殷勤。
  
  一切都很順利,寒暄,聊天,打太極,言不由衷。唯一不順利的是,他那個唯恐天下不亂且極其不待見他婚事的弟弟孫湛硬是粘著他,跟了來。
  
  賓客很多,大都是越州府有頭有臉的人物。錢惜松忙著招呼客人,並不能面面俱到,照應周全。

  孫茗閑極無聊,便問了小廝路徑,往錢府的後花園遊蕩。
  
  菜菜撥拉著小石子,從院裡玩到了院外,又從院外玩到了後花園,且有越玩越來勁的趨勢。

  桂花不緊不慢的端著點心碟子,悠悠的跟在菜菜身後。
  
  端著另一個點心碟子的翠濃時不時遞上帕子,給她擦一擦嘴角的碎屑。
  
  這條小路通到後花園的人工湖邊,地勢有些低,圓溜溜的貓眼石咕嚕嚕很快的沿著小徑滾下去。菜菜幾跳幾躍追上去,轉過一個拐角不見了。
  
  翠濃有些著急,催著桂花就要追上去。桂花含著一口綠豆糕,模糊不清道:“我在吃東西,不能跑,會噎著的。”話沒說完,被嗆了一下。

  翠濃忙恪盡職守的遞上一杯茶水。
  
  桂花把那塊該死的糕點咽下去,誇獎翠濃:“還是你想的周全。要是我,肯定想不到帶水。”

  翠濃苦笑著接受她的誇獎,只希望萬惡的宋嬤嬤不要碰見這讓人抓狂的一幕。
  
  孫茗站在湖邊的亭子裡吹風,手中把玩著那塊刻有“青玄”二字的紫玉。那日,他弄清了來龍去脈,即刻派人去查那位姑娘的身份,什麼人能讓青玄拿出這塊玉來救,他實在十分好奇,且憂心。

  這個女子,若是無所圖最好,若是有所圖,他那個傻弟弟,連護身的紫玉都拿出來了,還有什麼是不會為她做的。

  任何有可能威脅到孫府利益的事件,都值得警惕。
  
  他想心思正出神,忽而覺著腳踝處蹭著團毛茸茸的事物,肉嘟嘟,圓滾滾的正在拉他的袍角。
  
  低頭一看。一隻渾身雪白的小狐狸正垂頭伸爪,專心致志的扣著他的袍角。
  
  這只小狐狸,好面善啊。
  
  他眉心一跳,想到賽舟節,樓船上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子,莫名其妙的信口討債,莫名其妙的,把他推下河!雖然天氣不涼,可落水,總歸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尤其他還是被個女子推下去的。簡直是恥辱啊!而這所有一切的緣起,竟是因為他在街上走馬,驚嚇了她的小狐狸,她要幫它報仇。

  這個理由,實在是讓他哭笑不得。
  
  孫茗彎下腰,一把揪住小狐狸的後頸,提起它,露出臉。
  
  小徑那頭分花拂柳走來個女子。
  
  湖藍色曳地長裙,修身的裙子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腰間束著環佩,行動間帶出一串清脆的細微聲響,衣衫精美,頭髮卻未束,長及腰的黑發散著,只在後背處松鬆綁著條同色絲帶。素著張臉,臉龐秀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正十分粗魯的端著盤子啃糕點。唇角沾到了兩粒碎屑,後頭的丫鬟適時的遞上帕子,順便瞥了他一眼,在那女子耳邊說了什麼。
  
  桂花迅速的抬起頭,怒視著膽敢拎菜菜後頸的紫衣男子。
  
  而她眼中的怒火,成功勾起孫茗的回憶。果然是她!這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報仇的好時節啊。
  
  桂花最恨別人欺負菜菜,雖然她自己常常欺負。
  
  快走幾步到了湖邊的涼亭,為了增加氣勢,桂花早把糕點碟子遞給了翠濃。

  “把菜菜放下!”孫茗手重,菜菜疼的吱吱亂叫,不停撲騰。
  
  小狐狸折騰的厲害。最近的日子,菜菜在錢府吃的好睡的好,錢惜梅宋嬤嬤之流,寧肯虧待桂花,絕不敢虧待菜菜,於是,自然的,它體重又加了好些,孫茗抓著它,實在很不舒服,手一松,菜菜順勢就蹦到了地上。

  “好久不見。”
  
  熟悉的聲音,讓桂花錯愕了一回。仔細一瞧,還真是,冤家再次路窄了。成功吃到點心的喜悅剛露端倪,便被潑了數九寒天的冰水,凍結的徹頭徹尾。這可是她的及笄日啊,難道老天爺不應該讓她開心點嘛,怎麼盡招些讓人不愉快的事兒呢。
  
  桂花乾笑幾聲,若無其事和他寒暄:“不久不久,十天而已。”然後抬頭,望向空中的浮雲,“今天天氣很好啊,花園裡花兒都開了啊,公子您慢慢逛,我就不打擾了。”

  抱著菜菜,迅速撤退。
  
  “還記得我?記得就好。我還怕你忘記了。”孫茗從亭子裡走出來,“要我提醒你,賽舟節那日發生的事情嗎?”

  桂花心虛的望了眼漸漸走近的翠濃。

  賽舟節,她偷溜出去,可千萬不能讓翠濃知道。翠濃知道,就等於錢惜松知道,錢惜松知道了,差不多等於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此事一定要速戰速決。
  
  “那天,”桂花眼珠一轉,信口胡謅,“那天我喝醉了,腦筋不太清楚,誤闖了公子的房間,要是有什麼冒犯的地方,請公子務必多包涵。”想了想,還怕不夠,“要不,改天我做東,請您吃飯,給您賠罪?”

  能屈能伸是個好品格。眼前形勢緊急,先服軟再說。以後?以後誰還認識你啊。
  
  眼前人專心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低著頭沉思,沒甚反應。
  
  桂花只當他默認。抱著菜菜扭頭就走。
  
  沒跨出兩步,身後便傳來低沉的聲音:“小姐請人吃飯,都不問客人名字的嗎。”這樣的小伎倆,她是覺得他很好騙,還是覺得自己很聰明?
  
  桂花不欲與他糾纏,眼神往翠濃那兒一瞟,壓低音調隨口道:“哦對,你叫什麼名字?”小徑上遠遠出現一抹灰褐色身影,挺直著腰桿走得筆直。

  桂花暗道不好。
  
  孫茗剛欲開口報出名姓,便見桂花眼明手快,一把將菜菜塞進翠濃懷裡,遮遮掩掩便想往假山那裡走。
  
  “宋嬤嬤,宋嬤嬤追過來了額。翠濃,拿著,就說我去找貓眼石了,馬上回來。”桂花把菜菜塞給翠濃,又忙不迭的拿過她手中的碟子,便要往假山石後躲。

  眼睛一錯,正對上孫茗深沉瀲灩略帶思量的眸子。
  
  目擊者,不能留在這兒。一塊兒帶走!
  
  桂花幾乎是撲過去的,連拖帶拉,力氣大的驚人。

  孫茗本不欲躲。為什麼要躲,他明明是錢府的貴客。現如今,看見錢府一個老媽子,就躲起來,那成什麼了。

  可是桂花手勁實在不小,攥著他的胳膊,死命的往肉裡掐。
  
  孫茗見她一副老鼠見貓緊張慌亂的表情,嘴角不由上翹出一個微弱的弧度,不知怎的,竟松了力道,順著她的手勁,躲進了假山。
  
  桂花使勁兒把孫茗先推了進去,自己臨入內前,壓著聲音再次提醒翠濃:“你沒看見我!”

  腦袋一縮,屏住呼吸,密切關注外頭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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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8:56: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回. 及笄禮(上)

  翠濃迎向宋嬤嬤。
  
  “二小姐呢?”宋嬤嬤問道,不小心離得太近,被菜菜的齜牙咧嘴嚇了一跳,連忙退開一步,“小畜生倒是找到了。”
  
  翠濃按住菜菜亂動的前爪:“小姐去尋貓眼石了。讓奴婢先回去。”她垂著眼,以免洩露情緒。
  
  “這主子真是不著調!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滿屋子的人候著她。她倒好,為了顆貓眼石,到處亂跑。”翠濃低頭無話,宋嬤嬤不好太為難她,“剛太太派人傳話,叫二小姐去正屋,客人都快來齊了。女眷那兒,讓她先去見見。”

  翠濃為桂花辯了句:“貓眼石是小侯爺給的,小姐著急也在情理之中。”
  
  宋嬤嬤顧忌菜菜,不欲多說:“行了,你先回去吧。老身親自去尋二小姐。她往哪條道兒上去了?”

  翠濃指了與來路相反的方向。
  
  翠濃抱著菜菜回屋,宋嬤嬤也老大不情願的往園子深處找。兩人漸行漸遠。
  
  桂花屏氣細聽,身子緊緊貼著微涼的假山石,手上端著碟子,小心的不讓它扣到山石發出聲響。聽到腳步聲遠去,呼出一大口氣,洩憤似的抓起一塊糕點啃了一口,邊咀嚼邊嘟嘟囔囔道:“老巫婆終於走了。我們可以出去了。”她抬眼示意立在她身後的男子。

  紫衣公子卻像是沒有聽見,只沉默的站著,倒似在重新打量審度。
  
  他的臉隱在暗處,看不真切,桂花見他不語,立時緊張起來。仿佛假山石後的空氣一下子被抽空了,呼吸不暢,壓力頓生。他總是有這樣的本事,讓與之獨處的人倍感困頓。
  
  桂花想了想,端起手中僅剩一塊綠豆糕的青瓷小碟,遞到他身前,試探道:“吃糕點嗎?喏,最後一塊了……”
  
  他還是不做聲。周圍安靜的只聽得見兩人略快的呼吸。

  桂花悻悻的收回手:“不吃就不吃嘛。”不說話,不說話做什麼。你不知道自己沉默的時候很嚇人嗎?
  
  咽下口中的食物,桂花率先向外頭邁出一步。
  
  “錢府二小姐,錢惜桂。”聲音低沉,仿若上好的弦樂,錚然有聲,混雜著壓低的微顫,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
  
  桂花轉過身,大方道:“你也可以叫我桂花。你呢,我該怎麼稱呼你?”難得他打破沉默,當然得迅速接話,以便擺脫尷尬訝異的氛圍。
  
  他順著桂花的方向也跨出一步。身高緣故,他的一步比桂花的大得多,導致倆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
  
  他的臉映照在陽光下,琥珀色的眸子凝成化石,沒了初見時的流光溢彩,明明是寡淡的顏色,卻偏偏顯出濃墨般的深沉,夾雜著風雨欲來的氣息。
  
  桂花只覺得豔陽高照晴空萬里的天,一下子布了濃厚的雲。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桂花,十分摸不著頭腦。剛才還好好的,這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他忽而揚唇笑了一笑,眼中夾雜的情緒太多,彷如隔著重重暮靄,讓人看不真切。“錢惜松讓你接近我?他還真是,用心良苦。”語氣淡淡,夾雜著諸多情感,懷疑,不屑,恍然,猜忌。桂花讀懂了一些,只覺得眼前這人更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也多虧二小姐唱做俱佳,連我都差點被你騙了。”
  
  他語氣中的輕蔑成功激起了她的自卑,她如同一隻被激怒的小貓,毫不猶豫的亮出鋒利的爪。
  
  “我認識你,關我大哥什麼事?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為什麼要接近你,接近你有什麼好處,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桂花退後一大步,立在陽光下,以一種比他更輕蔑的口吻,“用心良苦接近你?我瘋了才會這樣幹。要不是你囂張跋扈在街上走馬差點撞死菜菜,我才懶得搭理你。”
  
  眼前的人臉色陰霾,死死地盯著桂花,恨不得在她臉上燒出個窟窿。
  
  可惜,桂花現在處於亢奮狀態,理智神馬的,都是浮雲。
  
  “看什麼看。再看我也是這句話,本小姐懶得搭理你。”喘口氣繼續道,“你真該去看看大夫,不僅囂張自戀,還有被害妄想症,得治!要不得禍害多少同胞啊……”
  
  連本小姐的字樣都冒出來了,可見她視死如歸衝動冒失的有多嚴重。
  
  乘著她換氣的當口,孫茗緩緩道:“你說夠了嗎?”先前的殺氣斂去了不少,只一雙眸子仍舊陰冷的可怕。他一向冷靜自持,從不輕易動怒。今日的失態已是例外。
  
  桂花一時刹不住車,嘴巴快於頭腦:“還早呢……”
  
  這才顧上轉眼看周圍的形勢,這一看,倒還真給她瞧見一人。
  
  花間小徑上,施施然已然近在咫尺的那位,正是許久未見的戰青玄。
  
  戰青玄今日執意跟著孫茗進錢府,只不過遇見巧巧說了兩句話的功夫,孫茗就不見了。聽說來了後花園。他便轉道來尋。
  
  桂花站在假山石外,正對著戰青玄來的方向,他早瞧見她了,倒是她,光顧著說話沒有留意。

  與桂花對面而立的孫茗尚隱在山石後,以戰青玄的角度無法瞧見。
  
  “桂花你怎麼在這兒?及笄日還有空在後園子賞景。”戰青玄一步三晃,十分悠閒。

  由於情緒激動,臉上微有潮紅的桂花答道:“你也來了。我還以為你們家只有你那個大哥會到呢 。”憤恨的語調沒來得及調整,帶了些譏誚。聽起來,像是孫茗和她有大仇。
  
  戰青玄堪堪走到桂花身邊,隨手撚起了碟子裡最後一塊糕點:“小饞貓。偷著出來的吧?”
  
  桂花想起那日在一千金他幫忙還的玉佩,語調緩和許多:“欠你的銀子,我會想辦法還給你……”

  戰青玄不甚在意,擺擺手道:“想還就還吧。”

  那日之後他帶著銀票去贖玉佩,君老闆卻道,玉佩已出手。他還琢磨著怎麼編套謊話把家裡人瞞過去。
  
  被忽視的孫茗沒有料到戰青玄會出現在這裡,立刻虛咳一聲。
  
  “你到底想怎樣啊!”不耐煩。
  
  “大哥?!”驚詫至極。
  
  一前一後兩個聲音。

  桂花和戰青玄驚詫的互看一眼。
  
  “你認識他?”
  
  “你認識他?”
  
  兩個人齊齊指著身前的孫茗。
  
  戰青玄見大哥狠狠瞪著他,忙收回食指。向桂花道:“他是我大哥……”
  
  桂花的臉色暫態變幻了好幾樣顏色。這個囂張跋扈,自戀冷酷的人,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孫府大少爺孫茗?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己得罪他了好多次。兩人互看極其不順眼。不不不,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桂花終於知道了他先前那些鄙夷不屑的話,所為何來。
  
  他以為自己刻意接近他!

  恥辱,大大的恥辱!
  
  桂花臉色先白後紅,她不甘心的用胳膊肘頂了頂戰青玄:“你不是說你哥,老氣橫秋,好擺架子的嘛?啊?!”言下之意,所言不實啊,害人不淺啊。

  戰青玄傷風似的開始咳嗽,聲音忽大忽小。卻絲毫掩蓋不了桂花因為羞憤而特別磁性的聲音。
  
  “他說的沒錯。長兄如父,對青玄,我平日裡的確嚴肅了些。”萬萬沒想到會在此時出聲的人,慢慢的從假山後走出來。責備且帶警告的望了眼青玄,又轉頭對桂花道,“先前鴻漸不識二小姐,得罪之處,望小姐多多包涵。日後,還要好好相處才是。”
  
  他這日後自然指的是成婚之後。夫妻之間,好好相處。
  
  他這樣有禮的說話,桂花倒是十分不適應,尤其聽到日後二字,便更加的不自在。
  
  他輕笑一聲,臉色卻沒多大改變:“煩請二小姐回去轉告錢公子,他暗地裡做的那些事,還請不要太過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言罷,點頭示意,拂袖而去。路過戰青玄身邊,恍若想起什麼,轉過身,從腰間解下一塊紫玉,提著上面的絲絛遞到他眼前:“青玄,這麼重要的東西,還請收好。不要再弄丟了。”意味深長,飽含警告。
  
  戰青玄很快收起詫異的表情,爽快的接過:“我說怎麼不見了。為此責備了鶯語,她直呼冤枉,這麼些天都沒給我個好臉。卻原來,是大哥找到了。”
  
  無辜自然的表情,讓桂花看的歎為觀止。明明是落在賭場了,明明他大哥已經知道了。這兄弟倆卻不把話擺在明處說,一個兩個的都在打太極。大家族的人情世故,還真是讓人費解。

  孫茗冷哼一聲,狠狠盯了他們倆一眼,轉身離去。
  
  戰青玄提著玉佩,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桂花同樣望著他背影,邊吃東西,邊發著呆。
  
  戰青玄回過頭,便見桂花專注遠目的神情,心中一跳,火氣頓起:“你什麼時候認識我大哥的?”怒氣衝衝逼近一步。
  
  桂花也覺著這事兒匪夷所思,她好端端的出門遛街,也能偶遇未來夫婿。
  
  “也沒多久。就是上回出門去遛菜菜,不小心衝撞了他的馬……”見戰青玄蹙著眉,緊盯著他,忽然有些不舒服,“說來話長,長話短說,反正我們倆見面,總沒有好事兒。我是倒了八輩子黴才遇見他。”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十分靈驗,桂花敏銳的撲捉到戰青玄不尋常的情緒,聰明的選擇長話短說不如不說的策略,一筆帶過。
  
  聽她這樣描述,戰青玄懸著的心倒是放下了一點,口氣卻仍舊不是很好:“這麼說,你們見了很多回面啊……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這語氣酸得很,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往常桂花和阮聽楓在一起,他從來不會有這樣激烈濃重的不安感。
  
  桂花背部抵住了堅硬的假山石,她這才驚覺兩人之間的距離異乎尋常的近。
  
  身前的人卻似渾然不覺:“你還是仔細說說吧,爺我有的是時間,你慢慢說,細細說,不要著急。”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兩人幾乎鼻尖相抵。
  
  桂花側了側頭,咽了口唾沫艱難道:“……他撞了菜菜……他不還錢,態度惡劣……我把他,推水裡去了……他威脅我……”心跳越來越快,咚咚的迴響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離得近,呼吸可聞,桂花越來越緊張,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戰青玄一手撐在她身側,把她禁錮在自己和山石之間。低著頭靜靜聽她說著破碎的不成句的詞語。她一緊張,眼珠子便滴溜溜亂轉,從不固定看一個地方,顯得整個人靈動的可愛,微紅的臉頰襯著白皙的肌膚,十分誘人。

  忍不住扣了她下巴,讓她轉過臉來正對他。
  
  她睫毛長長,幾乎要掃到他的面頰。他低下頭,舔去她嘴角殘餘的糕點屑,複又吻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越睜越大,仿若不可置信。

  “閉上眼睛,閉上……”他輕言軟語,在她耳畔輕哄。
  
  雙唇相接,輾轉溫柔。他呼吸漸重,手扣住她後腦,漸漸深入。卻不提防她齒間忽而用力,點點的血腥味彌漫在唇齒之間。
  
  他離開一點,放過她的唇,略帶沙啞的嗓音,不滿道:“你做什麼?”
  
  桂花一手舉起空了的糕點碟抵在兩人之間,一手捂住略微紅腫的唇,小聲道:“我今天還要見人呢……”

  及笄禮,幾乎全越州府有頭有臉的人都到了。要是女主角頂著一張可疑的臉,她以後還要不要出門呢。
  
  戰青玄還真把這事兒給忘了。他埋首她頸間,悶悶的笑了一會兒,才放開她,揉揉她頭髮:“今兒可是你這輩子最重要的日子之一。的確要留個美好點的回憶。”

  想了想又道:“我有份大禮要送給你。”
  
  桂花順著他的話:“是什麼?”
  
  戰青玄神神秘秘的一笑,眸中星光點點:“晚宴之後你還到這兒來。我告訴你啊。”
  
  桂花來不及開口,便遠遠聽見巧巧喊她的聲音。料到宋嬤嬤沒有找到她,錢夫人那兒又催得緊。

  忙站出去應了聲。
  
  巧巧見著桂花,急忙忙的跑過來:“惜桂妹妹快回去吧,姑姑找你找得急。”又見著了立在桂花身後的戰青玄,微微一驚,“你也在這兒,去前廳吧。客人都聚在那兒呢。”

  戰青玄不急著走,閑閑的問了句:“你不是去錢惜松書房了嗎?怎麼又幫著錢夫人找人?”輕笑一聲,隨口道,“你忙的事兒還真不少。”
  
  巧巧臉色一變,仿若心事重重。乾巴巴道:“哪裡啊。”
  
  倒是桂花吃飽喝足,覺著可以回去了。嫌戰青玄話多,幫巧巧道:“你事兒也不少。走了走了,再遲,大娘該發飆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桂花遠遠聽到戰青玄在後頭喊:“禮物的事兒,你可別忘記了!”

  她抿唇一笑,回頭道:“你真囉嗦。”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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