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翔風鷲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科幻靈異] [Killer]鬼鏡狂想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0-3-24 19:16:59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0

夜幕低垂,在昏暗的路燈下,蔡志恒瞪著眼前的陳少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在這裏做什麼?」


千秋揮手要他維持兩公尺的距離,然後慵懶地靠在燈柱上,愛理不理地說:「看了不就知道?我在做生意。」


「做這種生意?太離譜了!」


「又怎樣?有錢賺最重要。」


「你會被抓的!」


「那就等被抓再說嘍。」


「你真這麼缺錢嗎?」


「大哥,高二的補習費很貴的,我可不像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喊一聲就有錢拿,當然要自力救濟了。」  


「你不覺得很可恥嗎?」


「可恥什麼?趁著現在有本錢的時候,能賺就要趕快賺。」


「你愛怎麼想是你家的事,可是你做這種事,會影響其他同學的心情,麻煩你快點走開好不好?」


「是嗎?可是我覺得其他同學都很滿意我的特別服務耶。」


「你不要裝了,你根本就是想藉機影響我的心情,是不是?」


「呵,笑話,我做生意做得好好地,是你沒事來找我搭訕的耶!」千秋邪邪一笑:「還是說,大哥你也要給我捧個場呢?」


「你!」


這時,教官怒氣沖天地從走廊另一端大步走來:「陳少翎!你放學不留下來自習就算了,居然在校園裏叫賣零食!」


「報告教官,我只是想為晚自習的同學們補充能源!」


望著胸前掛著裝零食的木盒的小翎,以及氣極敗壞的教官在校園裏追逐的景象,志恒由衷後悔跟他說話。


現在回想起和小翎相識的始末,簡直就像大夢一場,沒半分真實感。


不幸的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起的頭。他們班每次熱熱鬧鬧辦活動,小翎總是一臉渴望地縮在旁邊看,卻又不敢主動報名參加,每次都是他主動去拉他下海。本來嘛,活動當然是越多人參加越好,真不懂他到底在龜毛什麼。


沒錯,是他自己去找小翎的。但是誰又想得到後面的發展?


那陣子他特別倒楣,天堂帳號被人盜用,手機又掉了;是小翎陪著他打過一通又一通電話,一起去接待處跟服務員雞同鴨講,一起研究有如天書般的申請表格,還把自己的手機暫時借他用。所謂「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雖然兩人的個性風格天差地遠,小翎還是成為他特別的朋友。


志恒從來不缺朋友,但有時朋友多不一定有用。即便是朋友,還是有很多煩惱不能訴苦,有很多心事不能說。例如,臉上莫名長了一堆痘子,要是把不到妹怎麼辦?況且台北的女生又是一個比一個跩,每次看到她們總忍不住緊張,更增加心中苦惱。此外,他遠從南部北上求學,花錢要小心節制,不能像同學一樣沒事去聽演唱會,買電腦零件像不要錢,這話也不能隨便出口。最重要的是,每當夜深人靜,聽著窗外的風聲和車聲,心中湧起強烈的孤獨的時候,他總不能向朋友哭訴說他想家吧!


然而他對小翎就沒有這些顧慮。不管再愚蠢的煩惱,他都可以對小翎吐露。想家的時候,他當然不會找小翎哭,但只要撥通電話,即便只是跟他扯一些無聊廢話,都可以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他原本還慶幸,能找到一個不可多得的知己,這樣的朋友,一個男人一生頂多只會有一個。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背後隱藏了多麼醜惡的事實。


同性戀。這三個字他光聽到就反胃,沒想到這種人一直在自己身邊,而他居然渾然不覺!


這一年來,小翎究意是用什麼眼光在看他?一起游泳的時候,一起沖澡的時候,他是不是一直在偷瞄他的裸體?偶爾一起過夜時,他是不是會趁自己睡著,在他身上又摸又親?


只要想到這裏,他就會五臟翻滾,恨不得連腸胃都一起吐出來。


以前聽說有些學校會把比較娘娘腔的男生毆打至死,他還覺得這些人未免太野蠻,幹嘛沒事用暴力解決呢?等到自己遇到了,他才知道,有些人就是會讓你恨不得好好捶他幾拳才甘心。


後來小翎休學了,他總算鬆了口氣,心想他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就讓他再去糾纏別的男人吧。沒想到一年過去,陳少翎重返校園,開學第一天就搞得驚天動地,竟然從此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


他們是男校,學生又是經過篩選的優等生,照理不太可能會有「校園偶像」出現。知名度較高的學生不是「校方走狗」班聯會主席,就是某某大官大老闆的兒子,而這些人往往是同學厭惡的「嘔吐對象」。偏偏這位陳少翎同學,居然輕而易舉地就贏得了許多同學的注目與支持,儼然新一代青春偶像的架勢,就連心如止水〈才怪〉的高三學生,每天到學校討論的第一件事不是小考的答案,而是前一天陳少翎又做了什麼好事。


他最近的英勇事蹟,就是拿著一把五百萬保障的大雨傘,跑到二樓的露台上練習跳傘。雖然雨傘中途開花,讓他摔了個鼻子著地,外加被教官與導師各狂電一個小時,他仍然得到了許多掌聲。


志恒由於個性海派喜歡交朋友,對大小事務總是熱心幫忙,因此交遊廣闊,知名度也算相當高,但從來不曾像小翎那樣大出風頭。對於小翎嘩眾取寵的行為,他除了不屑,總有幾分吃味。


更糟的是,經過那件烏龍送花事件,他一時不察主動跑去找那變態談判,當場吃了悶虧不說,更引來一群多事的人,老愛有意無意把他跟小翎的名字連在一起,著實讓他切齒痛恨。而始作俑者陳少翎本人,反而一副置身事外的嘴臉,彷彿這一切全不關他事。每次在校園中不期而遇時,小翎不是對他視若無睹,就是朝他露出優雅甜美的笑容,卻又含著強烈的嘲諷,當真刺眼至極。


他最恨被人看不起,尤其對方是那個人,更讓他火冒三丈。


憑什麼?他憑什麼這樣看輕他?他也不想想自己是個違反自然定理的同性戀變態,早晚要遭天譴的,憑什麼活得這麼理直氣壯?這還有天理嗎?


當年被他鄙視的人,現在變得比他更光鮮亮麗,還反過來有意無意對他示威,這叫他如何忍受?


最不幸的是,他正處於最緊迫的高三時期,抽不出時間精神跟這臭小子幹一場。


然而,不管再恨,再不屑,他就是不能不注意小翎。那股「全世界他最偉大」的氣勢,還有天塌下來都不怕的自信,彷彿由他內心深處滿溢出來,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還有,小翎身上那股陌生的違和感始終揮之不去。他身上沒有半點他們兩人曾經相知相惜的痕跡,彷彿那段過去全部被他擦掉了,不,是根本不存在。根本沒有害羞、內向又溫和的陳少翎這個人,從頭到尾就只是一個粉墨登場的演員在演戲玩弄他。就像「驚悚」裏的愛德華諾頓一樣,把李察吉爾耍得團團轉之後,一眨眼馬上換上一張完全不同的臉。


這種感覺,比當年他發現小翎的真面目時,那種強烈的震驚更難消化。當時他只覺得自己被欺騙了;現在他知道自己被雙重欺騙。當陳少翎一臉鄙夷地告訴他「你從來沒真正認識過我」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雖然在身體上,他沒讓小翎佔過便宜,精神上他卻被侵犯了。


「可惡!」他齜牙裂嘴地咒罵。一抬頭,這才發現全教室的人都被他驚動了,大家都在瞄他。他尷尬一笑,將注意轉回書本,發現他看同一頁看了半個鐘頭,還是沒半點進展。


志恒歎了口氣,心裏明白,他一時還擺脫不了這個名叫「陳少翎」的惡夢。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3-24 19:17:20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1

小翎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深呼吸,試圖喚醒沈重的眼皮。補習班裏窒悶的空氣,和擁擠的空間,總是讓人昏昏欲睡。再怎麼說他也念高二了,又晚了別人一年,可不能再浪費自己的青春和父母的血汗錢。

望著鏡子裏白晰清秀的自己,忽然想到千秋說的話:「你臉上的酒渦很可愛,只是你不常笑,自己不知道而已。」


真的嗎?


他看看左右,洗手間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便試著對鏡子裏的自己微笑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雙頰上真的出現兩個深深的酒渦,確實挺有魅力的。小翎不禁笑了出來,這時‧‧


「你幹嘛沒事對著鏡子傻笑?」葉千秋大人又出來攪局,嚇得小翎心臟差點停掉。


「你不要隨便跑出來啦!要是給別人看到‧‧」


「像你這樣動不動就沈醉在自己的美貌裏,就算給人看到,你也不會發現的啦!」千秋很不以為然:「我說,做人自戀一點沒關係,可是你真的過頭了,ok?上次居然還跑去親鏡子‧‧」


「是你叫我親的!」


「啊,對哦。」


小翎覺得自己能撐到現在沒瘋掉真是奇蹟。


「喂,千秋。」


「幹嘛?」


「你‧‧為什麼要叫我吻你呢?」這話真的很難啟齒,但他還是非搞清楚不可,否則心裏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你又不是‧‧同性戀。」


「怎樣?不是同性戀就不可以接吻?你種族歧視哦?」


「不是啊!是你這樣真的很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人家只是想嚐嚐純情處男的嘴唇是怎麼滋味啊。人死後本來就是要把生前沒做過的事全試試看,這樣死得才有價值咩。」


「只是‧‧這樣?」


「對啊,不然還要怎樣?」千秋一派輕鬆。


小翎忽然很想哭:原來,他珍貴的初吻只是讓個好奇鬼寶寶嚐鮮用的?


上課鈴響了,小翎回到狹窄的座位上。由於他劃位劃得太慢,位置跟自己同學都隔著一段距離,四週幾乎全是他校的學生。鄰座是個景美的女生,跟他處得還不錯。事實上,他座位附近的女生都跟他處得不錯,倒也不是因為他長得多帥,反而是因為他的缺乏幽默感。


話說南陽街諸位名師們,通常除了授課精彩外,帶動氣氛的功力也都是一流,總是能在學生們昏昏欲睡的時候,適時振作他們的精神,其中最有效的方法當然就是講笑話。但是不知何故,這些老師常常會忘記,班上的女學生也是有繳學費的,每次都只講笑話給男生聽。笑話的內容不外乎如何吃女生豆腐啦,必要的時候先上了再道歉啦,哪個學校女生腿最粗,胸圍最小之類的,逗得全體男生哈哈大笑,女孩子卻安靜無聲。在這種時候,班上唯一沒笑的男生就是小翎,因此眾女生對他頗有好感,常常分零食給他吃。  


小翎剛坐下,就看到附近的幾個女生用奇異的眼神偷瞄他,很快地又轉開,好像欲言又止。這眼神小翎很熟悉,就是當年班上開始謠傳他是同性戀時,同學們看他的眼神。久違的恐懼再度浮現,他開始覺得胸口發冷,呼吸困難。


過了幾分鐘,鄰座的黃衫女終究還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首先開口了:「欸,小翎。」


「‧‧什麼事?」


「呃,那個‧‧」她考慮了半晌:「算了。」


小翎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居然接了一句:「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同性戀,是不是?」


這話一出,他立刻感覺到周圍幾個女生不約而同豎直了耳朵。


女孩有點窘:「呃‧‧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啦,你別在意‧‧」


「那麼,到底是聽誰說的呢?」


女孩一時答不出來,眼睛卻不由自主往教室的另一角瞄了一下。小翎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正是泡麵等「同撲會」成員的座位。


這些人有完沒完啊?在學校裏排擠他還不夠,到了補習班還要整他?他跟他們到底有什麼仇恨?


小翎滿腔悲憤,卻又無處申訴,看到女孩仍在等待他的答案,只覺舌頭打了大結,當真是有口難言。


「現在是怎樣?你要當著女生的面痛哭流涕嗎?我是不反對啦,如果你不怕明天沒臉上學的話。」腦子裏的另一個聲音說話了。


小翎咬緊了下唇,低聲說:「我想,還是拜託你了。」


「算了,算了,當我沒問好了。」那景美的對他素來印象不壞,此時只是一時好奇,並不是存心找碴,覺得場面不太對,自己先打退堂鼓。


此時千秋接手了,給她一個風度翩翩的微笑:「你說呢?」


女孩不知何故,臉紅了起來:「什麼?」


「你認為我是不是同性戀?」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


「我只是問你的感覺,你覺得我像不像?」


「呃‧‧不太清楚,不過你是比其他男生秀氣一點沒錯。」


「男生秀氣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啦‧‧」


「那不就得了?」


景美一時語塞,有些賭氣:「你要是不想告訴我就直說嘛。」


千秋長歎一聲:「這樣好了,我告訴你一個淒美哀怨可歌可泣的故事,你來判斷我是不是同性戀。」


「好,你說。」


「很久很久以前,當時我還是個天真無邪,活潑可愛,前途不可限量的小男孩,全家都對我寄以厚望。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我生了怪病,整天高燒不退,又一直做惡夢哭鬧,看什麼醫生都沒用。後來我爸媽請了一位大法師驅邪,我的病才好轉。可是法師嚴厲警告我,這輩子絕對不能接近女色,否則病情隨時會再發作。所以我才一直跟女生保持距離,下場就是被人家傳一堆閒話。」


「你再掰啊!」景美很不滿。


「是真的。法師說,因為我實在太帥,將來一定會變成人見人愛的超級帥哥,女人一看到我就會愛上我,害別的男生通通娶不到老婆,所以才會被惡魔詛咒‧‧」


「夠了!」女孩拿筆記本往他頭上用力招呼下去,當場「啪」地一聲,全班震動。他們兩個這才注意到,原來老師已經開始上課了。


「那邊兩個,要情話綿綿就出去外面講!」老師嚴厲的聲音傳了過來。


泡麵一幫人本來想讓小翎在女生面前下不了台,沒想到反而看到他跟女生快樂地打情罵俏,心中都十分不痛快。


挨罵之後,兩個人互瞪一眼,安安份份地繼續上課。沒一會兒,女孩就傳了張紙條過來。


「結果你到底是不是啦?」


小翎回她一句:「因為種種曲折離奇的理由,總之我不可能跟女生在一起就是了。」


沈默了半晌,女孩又推了一張紙過來。


「我並不歧視同性戀。」


小翎乾笑了二聲。每個人都是這樣,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有歧視同性戀,但是語尾總會加上一句「不過‧‧」、「可是‧‧」、「只是‧‧」,總之是講了等於沒講。他聳肩,在紙條上寫下:「是嗎?」推了回去。


紙條很快地傳回來:「我覺得他們很可憐。不能結婚,也不能有小孩,而且一輩子都要遮遮掩掩,不能過正常的生活。」


小翎覺得有些困惑。基本上她說的是事實,同性戀者的確不太適合結婚生子,每天說謊的日子也確實蠻累的;但是,「可憐」?這個字眼正確嗎?


「當然正確啦。」千秋冷笑著:「你不是每天都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憐的人嗎?」


「我才沒有‧‧」小翎心虛地應著,忽然覺得自己的良心在抽痛。


「好啦,你到底要不要回人家的字條?」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如果要跟她詳細討論同志到底可不可憐,八成得一直寫紙條寫到天亮。


千秋長歎一聲,提筆寫下:「你真是善良。不曉得你願不願意伸出援手,拯救一群比我可憐十倍的男人呢?」


女孩寫著:「比你可憐?變性者嗎?」


「不是,是一群虛度青春,到了高二還交不到女朋友,每天淚流滿面等著上高三變成化石的傢伙。」


女孩「噗哧」笑了出來。  


「喂,阿輝伯!」下課後,小翎追上了他們班的康樂股長。「這給你。」


阿輝伯接過紙條:「這什麼?」


「景美某一班的康樂股長姓名電話。」


「真的嗎?」阿輝伯大喜:「你怎麼拿到的?」


「就我旁邊那女生給我的啊。我問她可不可以跟她們班聯誼,她說直接找她們康樂喬時間地點就好了,她也會幫忙拉人。」


「原來你上課被罵就是為這件事啊?」阿輝伯恍然大悟。


「沒錯,」千秋長歎一聲,隨即擺出壯烈的神情:「為了本班同學的福利,陳少翎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惜。」  


「小翎~~」阿輝伯雙眼閃閃發光:「原來你真是個大好人啊!我以前都誤會你了!」


「好說好說,你明白就好。」千秋拍拍他肩膀:「如果要補償我,就把聯誼辦成功就行了。上次好像一對都沒配成哦?這次的目標:至少要銷出去十個,終極目標是在寒假之前讓全班通通把到妹!」


「交給我吧!」阿輝伯的使命感在燃燒了。


走出南陽街,來到昔日的大亞百貨門口站牌等車,小翎想到又過了一關,鬆一口氣之餘,卻也有幾分失落。因為他再度發現,自己真的是沒用透頂。


從認識千秋以來,有哪次困難是他自己解決的?沒有,一次也沒有。


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對手是誰,只要千秋不出馬解圍,他永遠毫無招架之力。當初千秋只跟他約定「偶爾借用他的身體」;如今,一天之內除了特定的幾堂課,他的身體幾乎都是千秋在用,一切事務由千秋全權處理。老師同學認識的「陳少翎」,早已不是真正的小翎了。他這個本尊反而成了旁觀者。


千秋什麼都不怕,什麼事都做得好,而他卻什麼都不會。


這樣下去,乾脆把身體整個讓給千秋,自己就永遠在腦子裏沈睡吧,這樣他就不用承受那麼多煩惱和痛苦了。小翎自嘲地笑著,反正他陳少翎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卒,葉千秋卻可以帶給很多人歡樂。


這世界根本不需要陳少翎,有他沒他都一樣。


他想,這番內心掙扎,想必千秋聽得一清二楚,他會怎麼回答呢?應該會立刻就興高采烈地接手他的身體吧?那當然了,聽到有活人蠢到自願讓出身體,哪個鬼魂不會喜出望外呢?  


奇怪的是,千秋一直沒有反應,小翎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好像他忽然消失了一樣。小翎心中一緊,正想拿出方鏡來察看,這時那吵死人的聲音又回來了:「喂喂,你身後八點鐘方向,慢慢轉頭,動作不要太大。」


原來他跑到別的地方兜風去了,根本沒聽到小翎的心聲。小翎鬆了口氣,依著他的指示,假裝掉了書包,趁著彎下腰去撿時,小心地轉頭往身後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立刻有如五雷轟頂,全身僵硬不能動彈。


在從館前路湧來的人潮中,小翎朝思暮想的蔡志恒,正和一個北一女的學生併肩朝他的方向走來。他們沒有牽手,但是志恒肩上背著那女孩的書包。兩人有說有笑,一路暢談著走入捷運站入口,那女孩的馬尾甚至還掃到小翎肩頭。但他們眼中完全只有彼此,壓根沒看到小翎。


「喲呵呵,原來這位就是『北一女校花』呀?」千秋興緻勃勃地說著。


小翎緊閉著嘴,強壓下心頭苦水,只是怔怔地望著捷運站。他的車來了又走,他卻沒注意到。


過了一會,他才呼吸困難地說:「也‧‧也沒有多漂亮啊,哪是什麼校花?」


那女孩的五官尚稱分明,臉型也很適中,算是中等以上,但也不過如此而已,又不是什麼豔驚四座的美女,卻輕而易舉地抓住志恒的目光,小翎不禁覺得這世界實在太不公平了。


千秋冷笑:「拜託,北一是女校,人家才沒那興趣去選校花哩,都嘛是一些無聊男子在那邊沒事亂吹牛給人家加封號。不過話又說回來,以你的立場,就算她是林志玲,想必你也會把她看成林重謨吧?」


小翎心中淒苦,也沒空理他的無聊笑話。雖然自己說過,願意祝福他們兩個,一旦親眼看到,打擊還是遠比自己想像中的深。


「她也‧‧不過是個女孩子啊。」


「廢話,不然你以為她是什麼?神力女超人?」


「‧‧‧‧」小翎咬著下唇,心中不斷問自己,他能承受這種痛苦到什麼時候?


「我說你啊,不要撐了。乾脆我去附在她身上,讓她從三越頂樓跳下來算了,這樣比較乾脆。」


小翎一驚:「別鬧了!」


「再不然,我就搬去她家住,天天從鏡子裏爬出來跟她打招呼,包準她不到一個月就進精神病院,你說這招怎麼樣?」


「不行,這樣太卑鄙了!」


「我卑鄙?」千秋冷笑:「這話從你嘴裏講出來真是好笑啊。我不是叫你不要撐了嗎?你明明就希望她立刻從世上消失,又何必裝好人呢?」


「‧‧」小翎臉色慘白:「只是心裏希望也不行嗎?我只是想一想,又不會真的做。」


千秋搖頭:「同學,所有的犯罪動機,都是從『只是想一想』開始的。剛開始只是想一想,日子久了,越想越仔細,越計劃越真實,最後就會變成渴望,非真正動手不可。」


「我才不會!」小翎失聲大叫,這下又驚動了四週的等車人群,大家很有默契地以他為中心,朝四周以放射狀退開,小翎身旁頓時一片空曠。


然而千秋毫不在乎小翎的羞憤和困窘,仍是輕鬆地說:「隨你便,反正對我是沒差的。哪天我興緻來了,我就自己動手去把那女的收拾掉,省得整天看你這副死樣子。」


小翎背後陣陣發涼。沒錯,他做得出來,這傢伙一定做得出來。要是他真的一時興起,搞不好還會用他的身體去對那女孩不利,讓自己背負一切後果,到時他就真的跳到黃河洗不清了。


這就是千秋幫他解決問題的代價嗎?讓他活在恐懼不安裏?


他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正在煩惱時,冷不防背後被人擦撞了一下。


「對不起。」


小翎倒是有點驚訝,居然還有人敢靠近他,當他看到那個人的臉時,更是大吃一驚:「學長?」


那個臉色蒼白,兩眼無神的高個子青年,正是他高一時的學長安修平。


「呃?」安修平面無表情地瞄了他一眼,沒認出他來。


「我是陳少翎,你高中學弟,一年十二班的。呃,不過我高一就休學了。」


「哦,是哦。」嘴上這麼說,學長臉上還是沒半點認出他的神情。


在人際關係中,這種狀況算是數一數二的尷尬。打了招呼就無話可說了,偏偏又不能說一聲「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就快閃,實在是很累。


「學長要搭捷運嗎?」


「嗯。」


「那‧‧再見。」


「嗯。」


看著他宛若遊魂般地走進地下道,千秋出聲了:「喂,你這學長是怎麼回事?以前在學校裏就這樣陰陽怪氣的嗎?」


「好像是,我跟他不熟。不過他現在更嚴重了。」


他對安修平唯一的印象,就是新生入學的第一天,高二學長來認學弟的時候,安修平把他叫到門口,只跟他說了一句:「我是你學長,有事就來找我。」然後轉身就走,留下一頭霧水的小翎。當時他還以為學長討厭他,心中非常惶恐,向別的學長稍加打聽,答案是:「他那人就是這樣,不要理他。」小翎這才鬆了口氣。


此後每次在校園裏相遇,小翎都會主動打招呼,安修平也總是像今天這樣,淡淡地應一聲就算數,也不曉得到底記不記得他。


雖然如此,小翎對他的印象還是相當深刻,理由很平常:這小子長得頗帥,對當時的小翎而言,可說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  


整體而言,安修平的型跟千秋倒有幾分相似,五官英挺勻稱,氣質聰慧;不同的是,千秋活潑聒噪,這位學長卻是無比地沈靜。與其說是高傲,倒不如說是「淡漠」。小翎每次看到他,就會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虛無」感,彷彿對安修平而言,世間的一切都沒有意義,都是假的。說句失禮的話,實在是陰沈得讓人無法忍受。


這次久別重逢,安修平身上那股淡漠非但沒減輕,反而更強烈了。安修平現在形容憔悴,連被風吹都會跌倒。臉上寫滿疲倦,鬍渣也冒了出來,但眼神仍是虛無縹渺,彷彿在看著另一個世界,彷彿身體上的勞累跟他本人一點關係都沒有。正因如此,小翎才能在分別一年多後,還一眼就認出這位一點都不熟的學長。尤其是在他外表改變這麼大的情況下。


「他怎麼會變得這麼淒慘呢?」以前穿著筆挺的制服,好歹還是個有些陰沈的帥哥,現在簡直就像久經風霜的流浪漢。


「重考的人,心情是不可能開朗的。」


「重考?」小翎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你是眼睛脫窗啊?他手上提著重考班的袋子啊。」


「不會吧,我聽說他以前成績都是前五名的。」



「可能是沒考上第一志願不服氣吧,這我很了解。」千秋長歎一聲:「想當年,我本來是可以上台大法律系的,偏偏就是有一題數學猜錯,一失手成千古恨‧‧」


小翎沒理會他的牢騷,心中暗呼好險,剛才沒問學長考上哪個學校,不然就傷感情了。


車來了,小翎奮力擠上車,隔著車窗再看捷運入口一眼,想到並肩同行的志恒和女孩,不禁心中再度糾緊。


「喂,現在都晚上十點多了,麻煩你休息一下,別再去想蔡帥哥跟林委員了好嗎?」


小翎雖然心情苦悶,聽到「林委員」三字,腦中浮現志恒和某立委手牽手的畫面,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0-3-24 19:17:3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2

二年三班跟景美聯誼的結果相當順利,不少人找到了心儀的對象。這時小翎就成了傳話筒,當有人想問對方的心意時,就得靠他去問鄰座的「景美安潔莉娜裘莉」〈自稱〉,裘莉去問她同學,再把答案傳回來。再加上小翎週圍還有不少他校的女生,全都是下次聯誼的可能目標,因此小翎的人緣又增進了不少。

就像千秋說的:「高中男生滿腦子都是女人,只要你幫他們找女人,他們總會領你的情的。」


只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找得到女人,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領他的情。


這天小翎補完習,筋疲力竭地回家,正打算早早上床,忽然電話響了,是巴西人。


「你還好吧?」他的口氣很猶豫。


「我很好啊,幹嘛問這個?」小翎一頭霧水。


「咦?你沒看到嗎?」


「看到什麼?」


「呃‧‧那就算了。掰。」


「喂喂喂,」小翎急著叫住他:「你到底要說什麼啦?」


「班版。我以為你看到了。」


「班版怎樣?」


「有些‧‧不太好看的東西。不過我想你應該有辦法應付吧?」


小翎心驚膽戰地點入了班版,一看之下差點沒昏過去。整個版面全是類似的討論串:「抗議同性戀污染校園」、「如何防備變態色魔的毒手」、「被同性戀騷擾該如何應對」、「如何消滅變態,還我一個清新的地球」,每個討論串下面都有一大排的留言,足足佔了好幾頁。而且這些留言可不是純灌水,每一篇都洋洋灑灑,引經據典長篇大論,幾乎可以集結成冊,想也知道是同撲會眾人同心協力的大作。


所有文章的中心要旨大致相同,僅以其中一篇大意代表:「自從宇宙創造以來,同性相斥異性相吸乃是不變的定理,雌雄結合方能孕育後代,長保種族血脈源源不絕。可是就有人無視道德倫常,違背天理,做出種種噁心下流的行為,實為人神所共憤,天理不容,偏偏現代人價值觀混亂,居然還容許這種人四處橫行,不是援交騙錢,就是整天開轟趴雜交玩樂,到處散播性病,沒事還舉行遊行公然要求『權利』,無恥下流至極‧‧」


千秋呵呵大笑:「哎呀,這年頭居然還有這麼熱心公益的年輕人,以拯救地球為己任耶!真是太感人了。只是,開口閉口天理,難不成『天理』是他家養的小狗嗎?還是上帝委託他代言?可是我沒看到他的委任狀耶!」   


小翎全身發抖,他飛快地在其中一個文章下按了「r」回應,但手抖得太厲害,根本打不出字來。


「幹嘛呀?趕快回啊,從亞歷山大大帝開始到柴可夫斯基,還有娜拉提洛娃,一代一代闡述同性戀者的光榮歷史,好好教導一下這群無知的小羊咩。」  


小翎咬著下唇,一言不發。老實說,他當然很想跟這些人辯個水落石出,但一旦跟他們筆戰,事情只會越來越糟而已。而且寫了又有什麼用?泡麵正好是班版的版主,就算他寫了長篇大論,也難免不會被一刀砍掉。況且說句實在話,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立場反擊。


正如「景美安潔莉娜裘莉」所說,他必須一輩子遮遮掩掩過日子,每次想到這點,就會不由自主地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因此,面對別人的排斥,心中雖不服,卻只能沈默以對。  


「話又說回來,」千秋聳肩一笑:「你要是辯得過他們,八成連以巴危機都解除了。」


小翎再望了一眼螢幕,看到上面一行行可憎的字眼,實在忍不住,一拳搥在鍵盤上:「我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麼恨我!」


「喂喂,鍵盤要錢的欸,不要拿財產出氣好嗎?」千秋說:「而且他們會這樣做也是很正常的啊。你自己不也做過這種事?」


小翎抬頭瞪他:「我哪有?」


「是嗎?那我問你,我跟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這麼有禮貌地跟你打招呼,還稱讚你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你幹嘛亂吼亂叫,整張臉嚇得發白,活像見到鬼一樣?」


「本來就是見到鬼啊!」


「鬼也有自尊的耶,你那種態度就不怕傷害我嗎?」


「麻煩你不要瞎掰好嗎?我現在沒這個心情。」


「哦,你任何時候發牢騷,我都洗耳恭聽,我問你事情就是在瞎掰是吧?你跟那些同撲會的人到底有什麼不同?」


「‧‧‧‧」


「我再問你一次,你看到我的時候,為什麼擺那種臉?」


「因為平常人不會看到鬼的啊!」


「哦,就因為『平常不會看到』,你就可以排擠我嗎?」


小翎真是有理說不清:「我沒有排擠你,我只是害怕!你那時的臉很恐怖,你忘了嗎?」


「恐怖又怎麼樣?我好好地待在鏡子裏,又沒咬你,也沒對你做什麼啊。」


「問題是,我怎麼知道你『接下來』會不會對我做什麼?」小翎說完話,立刻心裏震了一下。


千秋微微一笑:「瞭了吧?他們討厭你,一來是因為你不是他們認知的『正常』,二來,天曉得你什麼時候會做出什麼事。這種心態人人都有,連你也一樣。懂嗎?這完全是正常現象。」


小翎悲憤莫名:「意思是說,因為是正常,所以他們可以理直氣壯欺負我就是了?」


「親愛的,我只說『正常』,沒說『正確』。」


「你說了半天等於沒說。」


千秋無奈地一歎:「你要認清楚,那些人跟你是一樣的,這樣你才有辦法去面對他們,瞭嗎?」


「我認清楚有什麼用,他們不這麼認為啊!他們就是認為我骯髒下流,不配當他們的同學,不管再怎麼跟他們解釋,他們永遠不會接受我的!」


「既然這樣,就只能靠實力決勝負了。」


「什麼?」


「你沒看過犬夜叉嗎?裏面有一句至理名言:『如果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平相處的話,就讓對方知道誰才是強者吧!』」


小翎頹然坐下:「很抱歉,你是強者,我不是。」


「那就好好加強自己的實力啊。」


「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弄得像打仗一樣?難道就不能和平過日子嗎?」


「你去問你們家泡麵啊,問我做什麼?」


小翎咬著下唇:「有沒有辦法,讓他們不要那麼討厭我?」


千秋嘿嘿兩聲:「人家討厭你是他們的權利吧?要是連討厭別人的權利都沒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啊?」


「‧‧‧‧」


「重點是,你又有什麼義務要討他們歡心呢?」


小翎一時啞口,隨即又想到:「可是,自己同學弄成這樣,真的很難受啊!」


「說到這個我就想到,你昨天好像莫名其妙給你老爸飆了一頓哦?」


前一天,小翎向法師借了一本遊戲雜誌回家,正在翻閱,被爸爸看到,當場被大罵一頓。理由不外乎是他已經晚了一年,居然還不曉得要加緊用功,整天只會看這些沒營養的東西之類的。


「這跟泡麵他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被罵的時候,心裏有什麼感覺?」


「覺得很冤枉啊,還會有什麼感覺?」


千秋狡獪地笑著:「你敢說你那時不覺得你老頭很惹人厭?」


「‧‧‧‧」這實在很難否認。


「你老子生你養你,都還免不了被你嫌,你何德何能,指望每個人都喜歡你?」


小翎提高音量:「我沒有指望每個人都喜歡我,可是也不能每個人都討厭我啊!你看有多少人回他們的文章?那些人平常不敢當著我的面罵,一看到有人起頭就全跳出來了,這樣我以後怎麼待在班上啊?」


「你到底有沒有用過網路?網路上要做假身分太容易了,尤其是BBS,一個人註冊三個身分,二個人就六個,一個身分各二篇,馬上就可以洗版了。不要大驚小怪好不好?」


「我知道,可是萬一是真的‧‧」


千秋打斷他:「殺人魔陳進興都有人支持,偏偏你就萬人嫌?你以為你是狗屎轉世嗎?一個班四五十個人,總會有人站在你這邊,只是你沒用心去找而已!」


小翎被他果斷的語句鎮得無言以對,雖然心中不太服氣,卻怎麼也找不到話駁他,只得悶悶地說:「我知道了。總之我以後不上班版就是。」


「白痴!當然要上,而且還要回應。」


「怎麼回?」


「回三個字就行了。」


「哪三個字?」


千秋呵呵兩聲,沒答話。


當天晚上,二年三班某些上班版的人注意到,在每一個攻擊同性戀的討論串最後,都有一位「宇宙無敵美少年」的回言,只有三個字:「請繼續」;不少人當場噴茶,當然也有人噴火。


小翎對著螢幕長歎:也只能這樣了吧?他註定沒辦法度過和平的高中生活,只能躲在千秋背後,看著他嘻笑度日,而自己只能為自己的無用黯然神傷‧‧


「要我教你對付他們的秘訣嗎?北鼻。」千秋笑咪咪地問。


小翎苦笑:「對不起,北鼻,你的招數太神奇,我學不會。」


「別擔心別擔心,我們從初級的開始。我告訴你,這是個神奇的咒法,很靈驗的,你一定要好好學。」


「咒法?」小翎說:「我家不信這個的。」


「你試一下是會死哦?」


「好嘛‧‧」


「這個咒法就叫做『命名繪圖大法』。首先,我們要給你的敵人取個代號。『同撲會』殺氣太重,聽了心情會很不好,而且聽起來好像豬撲滿。」


這一開始不就是你自己想的名字嗎?小翎當然是沒這麼問。


「‧‧那要取什麼名字?」


「嗯‧‧就叫『藤木家族宗親會』好了。」


「為什麼要叫『藤木』?」小翎一臉疑惑。


「『直人』嘛!阿呆。」千秋很不屑。


.小翎抗議:「不行!拿那些人跟藤木直人那種帥哥比,太污辱藤木直人了!」


「稍安勿躁,這只是第一個含意,至於這第二個含意呢,就是小丸子裏的卑鄙藤木。」


這哪是什麼咒法?居然連小丸子都扯出來了?小翎感到深深的無力。


「我記得他們大概有六個人吧?從此以後,你就用藤木一號,藤木二號到藤木六號稱呼他們。接下來就是勞作時間了,你畫六張藤木的頭,本壘板臉加上三角眼還有發紫的嘴唇,然後加上他們家族每個人的特徵。像藤木一號是泡麵嘛,就在藤木頭上加上泡麵頭髮‧‧」


「這有什麼作用?」


「你不覺得這樣很好笑嗎?藤木的臉加上泡麵頭?」


「所以呢?」


「這樣一來,你每次想到他們,就會想到各式各樣的藤木,然後就會覺得很好笑,心情就會很好,這樣不是很好嗎?」


「哪有啊?」


千秋非常不滿:「你真沒幽默感耶,寶貝。」


「什麼幽默感,這根本是阿Q〈不是他們學校的阿Q〉心態!」小翎啼笑皆非。


「隨你怎麼說,總之你記住一件事:當你能夠打從心裏把他們當成搞笑的小丑,對著他們哈哈大笑的時候,就表示你已經成熟了。」  


「‧‧‧‧」小翎感到一陣迷惘:會有那麼一天嗎?


「好了!拿筆來,開始畫吧。」


小翎可憐兮兮地說:「我在心裏記住就好,不要畫行不行?」他實在覺得這種做法有點蠢。


「不行!馬上畫!」


於是,這個鬱悶的夜晚就在幼稚園級的勞作課程中度過了。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0-3-24 19:17:4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3

第二天仍是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

「各位同學早!陳少翎今天又快快樂樂地來上學了!我好愛你們哦!」


千秋每天早上固定的發神經,同學們早就見怪不怪;然而泡麵,不,是藤木一號可沒這麼?宏大量。


「陳少翎,你什麼意思?」


「喲,藤木兄,早啊。」


「你幹嘛叫我藤木?」


「哦,因為我看到您今天神清氣爽,目光炯炯,就像藤木直人一樣英挺帥氣,迷得我神魂顛倒,不小心就衝口說出來了,不好意思哦。」


藤木一號懶得跟他扯:「你知不知道在BBS上灌水很討人厭?」


「對呀,好討厭哦,像有些人就會莫名其妙開一些無聊的討論串,然後一群人在那邊接話,真是煩死了。」


藤木一號怒火狂湧:「我是說你!為什麼回一堆文章都只有三個字?你是存心上來鬧的嗎?」


「版主大人,雖然只有三個字,可是包含了千言萬語啊!大家的文章都寫得那麼慷慨激昂嘔心瀝血感人肺腑精忠報國備極哀榮音容宛在,我當然只好用『請繼續』三個字,表現我心中深深的敬佩啊!」


藤木一號咬牙:「我本來以為班上同學應該都很有水準,不會亂灌水,所以沒有設字數限制;從今天開始,班版文章下限一律五十個字。這全是託你的福,造成全班的不便!」


「才五十個字?版主你實在太心軟了,為什麼不設六十個字呢?這樣我才好把『請』、『繼』、『續』三個字各寫二十遍呀。」


「你‧‧」


正當藤木一號氣得說不出話的時候,千秋又轉移了焦點:「喂,小馬哥,我要跟你要求精神賠償。」


馬勝英跟他們隔著老遠,卻被無端捲入戰團,著實一頭霧水:「幹嘛?賠償什麼?」


「我那天看到蔡志恒的女朋友了啦!什麼北一女校花,我看是『笑話』吧?都是你亂講,害我期待半天,現在幻想破滅了,你要怎麼賠我?」


馬勝英冷笑兩聲:「我看你是酸葡萄吧?自己追不到志恒學長,就反過來嫌人家女朋友,不覺得很沒風度嗎?」


千秋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地說:「小馬哥,你真的對我誤解很深耶。」


「哦,是嗎?」


千秋裝模作樣地摸摸頭髮,整理儀容:「不是我誇口,如果,只是如果,我真的想對蔡志恒怎麼樣,我早就得手了。但是他一直都沒什麼事,對不對?這就表示,我是清白的。要是我真對他出手,他才逃不過我的手掌心哩。」


班上同學原本還懶得理會他們之間的低次元對話,聽到這話全都出聲了:「厚,少來!」


「聽你在臭彈!」


馬勝英雙手抱胸:「小翎,你牛皮也吹太大了吧?」


千秋鄭重搖頭:「小馬哥,我陳某人的原則向來是誠信至上,絕不吹牛的。說到我們家蔡小恒嘛,外表正常,裏面只是個大腦發育不全的笨蛋而已,他的弱點習性喜好我是一清二楚,不管我要對他怎麼樣,他絕對是拿我沒辦法的。不過我實在沒興趣陪他玩,只好讓著他了。」


此話一出,班上的噓聲更加響亮。


「既然這樣,那就請你證明一下,怎麼樣?」


千秋一臉為難:「不好吧?人家都高三了,這樣會打擾到他的。這些話我們自己知道就好,不用再去傷害他了。」


藤木一號高聲說:「好啊,只要你承認你剛剛全是在吹牛,你根本哈蔡志恒哈得要死,每天嫉妒他女朋友,因為你是個變態同性戀,我們就答應忘記你說的話!」  


千秋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輕歎一聲:「老實說,我真的不願意再去踐踏那些腦部機能被分數壓垮一半的退化人類,但是為了我的一世英名,也只有犧牲他們了。小馬哥,你出題吧。」


馬勝英得到這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當然是喜出望外,努力沈思著想找出痛整他的方法,結論還沒出來,聽得旁邊有人建議:「去把他的內褲拿來?」


這個提議馬上被眾人斥責:「少噁了!」


不過他倒真給了馬勝英靈感:「這樣吧,不用拿內褲,只要拿他身上穿的制服來就行了,怎麼樣?」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建議大家準備防毒面具,免得被他的汗臭味薰死。」


馬勝英不理會他的無聊笑話:「那麼,今天下午可以拿來給我嗎?」


「下午哦?時間長一點好不好?」


「怎麼?沒自信了?該不會想趁夜潛逃吧?」


「幹嘛要逃?我這種帥哥逃到哪都會被認出來呀。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經決定要做了,就多花點心思,弄得華麗一點,不是很好嗎?」


「華麗?」


「對啊,要是我就這麼悶不吭聲地把他的制服拿給你,不是很無聊嗎?時間拉長一點,可以幫大家製造很多快樂的回憶呀。」


「呃,說真的我聽不懂你說什麼。」小馬哥善體人意地說:「既然你覺得一天之內有困難,我們就延長到一個禮拜好了。但是,我都已經幫你延長了,你要是還做不到,是不是該付出一些代價呢?」


「咦,你的意思是要打賭嗎?好啊好啊。」千秋興奮地說:「你想要什麼賭注就說吧。」


馬勝英還沒說話,旁邊的藤木一號就衝口說:「要是你做不到,你就馬上退學,再也不要回到這間學校!」


「喂!」巴西人和法師齊聲抗議:「太過份了吧?」


其他同學也議論紛紛,只有千秋不動如山:「看來藤木大哥抗拒不了我的美貌,只好希望我消失,免得越陷越深,這種心情我非常了解。好,為了不讓你痛苦下去,我接受!」在全班嘩然聲中,他努力提高音量:「可是,要是我贏了,你要給我什麼賭注呢?」


藤木一號恨恨地說:「那我就把班版上所有罵同性戀的文章通通砍掉。」


「哪有這種的啊?比重差太多了吧?」有人發出不平之鳴。


千秋仍是笑容滿面:「藤木哥,你真是太不應該了,那些文章寫得這麼好,怎麼可以砍掉呢?應該收到精華區永久保存才對啊。我跟你說,如果我贏了,我也不要你怎麼樣,只要你在班版的進版畫面打上:『陳少翎是宇宙無敵美少年』,這樣就行了。字型要用最大的,還要五彩閃光哦!」


「小翎!你這樣會虧本知不知道?」


千秋搖手要法師安靜,繼續說:「還有第二件事:如果我贏了,你跟小馬哥兩個要請全班吃HAAGEN  DAZS。」


此話一出,立刻全班歡呼,還有人起鬨:「不要吃HAAGEN  DAZS啦,我要吃台塑牛小排!」


「福華雲彩廳也可以說。」


「陶板屋啦!」


「還是晶華下午茶?」


藤木一號發現又被他搶了人氣,恨得咬牙切齒:「陳少翎,你好奸詐!」


千秋大受打擊:「什麼?我這麼純潔的提議,你居然說我奸詐?好過份,好過份,藤木哥哥好過份‧‧」他開始學小丸子裏的美環假哭,當然又引來同學的嗤笑。  


班長李文豪看不下去了:「各位同學,我們不到兩個禮拜就要期中考了,你們現在這樣鬧有點‧‧」


話還沒講完,馬上被一群人砲轟:「欸喲,你惦惦〈安靜〉啦!」


巴西人和法師把千秋拉到一邊,小心翼翼地勸告:「喂,小翎,你是說真的嗎?」


「當然真的。」千秋一派輕鬆。


「不要開玩笑,退學耶!」法師臉色非常凝重。


「怎麼,你們兩個對我這麼沒信心啊?」


「不是啊,沒必要弄到這種地步吧?」


「我這人就是這樣,要玩就玩大的。」千秋蠻不在乎地說。


兩人眼見說不動他,也只好由得他去。巴西人回頭說:「喂,泡麵、小勝,你們怎麼樣?接不接受?」


藤木一號和小馬哥互望一眼,最後終於抱著誓死如歸的決心回答:「好!」


賭約就這麼成立了。期限到下個星期三晚上六點半為止,規則很簡單,只能在學校裏下手,而且只限志恒當天身上穿的制服,運動服不算。可以找幫手,但只限於輔助,最後直接動手的必須是小翎本人;不限方法,但不可以用暴力和藥物,也就是說他不能把志恒迷昏打昏,或拖到暗巷裏強行脫衣,只能智取。


事情說定後,衛生股長出來趕人打掃了,千秋一面哼歌一面擦窗戶,這才注意到腦中的另一個靈魂從頭到尾安靜無聲,顯然已進入痴呆狀態。


「陳少翎,你在幹嘛?中風了啊?」


小翎深吸了幾口氣,一字一頓地說:「你、到、底、在、做、什、麼?」


「哎呀,人家只是忽然想到,我們好久沒跟志恒哥哥『親密接觸』了嘛,這樣怎麼能恢復你們的感情呢?當然要趕快行動啊。」


「你這樣一搞,他絕對會恨死我的!」


千秋自信滿滿:「急什麼?我全計劃好了。反正到時萬一出了差錯,你就說是小馬哥跟藤木一號逼你做的就好了啊,全班都可以幫你作證。」


「就算這樣,我也不可能脫身的!」


「至少可以拉兩個人墊背啊。」


「喂!萬一失敗了,我可是得退學耶!」


「哎,男子漢大丈夫,退學退個一次兩次,有什麼大不了?你沒看那些大企業的總裁,很多人連國小都沒畢業哩!」


「好啊,你去開一家公司讓我當總裁,我馬上退學!講這什麼話‧‧」


千秋打斷他:「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相信我?是你自己拜託我的欸。」


小翎沈默了。的確,從他們相識以來,雖然行的步步都是險棋,千秋卻是一次也沒失敗過。那深沈的心計,縝密的思路,根本不是他陳少翎所能相比的,又怎麼能置喙他的行動?唯今之計,還是只能全然地信任他了。


「好吧,那你告訴我,接下來怎麼辦?」


「不知道。」


「什麼?」小翎在腦中大叫:「你不是說你全計劃好了?」


「我是指上一步的計劃,下一步的計劃還沒開始想。拜託,我哪知道馬勝英會出這種題目啊?」


「不要開玩笑了,要是沒把握,你會答應泡麵要退學?」


「所以我就說,男人退個幾次學沒什麼啊,頂多去考轉學考嘛。」


小翎聽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居然還想要信任他,我真是大白痴啊!


「葉、千、秋!」


小翎這回真的火大了,正打算正式發飆時,千秋忽然「啊」了一聲:「我想到了!」


「想到什麼?」


「第一步計劃。」


「什麼計劃?」小翎急著問。


千秋得意洋洋地宣佈:「下戰書!」


小翎真的很希望是他聽錯:「下‧‧下什麼戰書?為什麼要下戰書?」


「秘‧密。敬請期待。」


「千秋!到底是什麼戰書啦?快講!」


「呵呵呵‧‧‧」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0-3-24 19:17:5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4

在三二一〈三年二十一班〉的教室裏,蔡志恒現在是一肚子火。

今天早上,很難得地沒有考試,他跟幾個同學得以一大早就佔據籃球場。正當他神勇地搶到球,打算來個漂亮的三步上籃時,冷不防籃球場外傳來陳少翎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志恒親親,小『靈』愛你哦!」他一個閃神,球就被搶走了,還被撞倒在地,跌個狗吃屎。


當他怒氣沖天地衝出球場準備揍人時,那王八蛋早就不知閃到哪裏去了。想必是天天被教官追,練出了好腳力,跑得還真快。


志恒實在不明白,他是不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為什麼偏偏要遇到那個煞星?為什麼他就是不放過他?他記得自己應該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吧?拜託,他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高三耶!這陳少翎是存心害他落榜嗎?


班長走上台,宣布小考的事情,志恒歎了口氣,把注意力拉回現實。的確,現在不是想東想西的時候。


這時,滔滔不絕的班長忽然閉上嘴,目瞪口呆地望著教室後方。同學們順著他的目光回頭一看,只見二年三班陳少翎同學手上拿著從射箭社借來的弓箭,大大方方地從後門走進來。他顯然想戴一頂?沿帽學羅賓漢,偏偏學校裏臨時找不到這種帽子,只好拿水電工帽,旁邊黏上兩根從雞毛撣子上拔下來的羽毛代替。


在一片靜默中,陳少翎在教室後方站定,一臉莊嚴肅穆。他拿起弓箭,對準了黑板拉弓,班長嚇得連忙閃開,然後箭飛離弓弦──幾乎就在小翎的鼻子前方落地。很顯然,無論是葉千秋還是陳少翎,都不是當羅賓漢的料。眾人頓時感到頭上有烏鴉無聲地飛過。


小翎面不改色,彎身撿起箭,一路咚咚咚地走上講台,用力將那支吸盤箭「噗」地黏在黑板上,然後對眾人脫帽一鞠躬,撿起掉在地上的雞毛黏回水電工帽,再戴上帽子,又大步走出了教室。


三二一全體沈默了五秒後,終於有人開口:「他在幹嘛?」


「鬼才知道。」


「那支箭上好像有綁紙條耶,拿下來看看。」


志恒心中一緊,跳起來說:「等一下,我來拿!」但是來不及了,班長已經取下箭和紙條,大聲地念出紙條上的內容。


「『挑戰書:本人在此鄭重宣誓,即日起將於十月十三日〈下週三〉下午六點之前,在校內取得三二一蔡志恒身上所穿制服,如任務失敗,願立刻退學,從此金盆洗手,歸隱山林。挑戰人:陳少翎。』哇哩咧‧‧」


志恒倒抽一口冷氣,衝上去搶過紙條,只見字體是用圓滾滾的少女體寫的,旁邊還綴滿了紅心花邊。他頓時如墜冰窖,只想大叫:天哪!誰來救救我啊!


同學們則是七嘴八舌:「這小子瘋了啊?」


「好誇張!」


「他還說什麼?萬一失敗要退學。退學耶!」


「喂,志恒,人家跟你正式宣戰了,怎麼辦啊?」


另一個傢伙則一副真知灼見的表情:「什麼宣戰,他是在告白啦。就是太愛你了,才要拿你的制服回去做紀念咩。帥哥就是這樣,太受歡迎也是很辛苦的。」


志恒氣得全身發抖:「我要去打死他!」


旁邊幾個人連忙攔住他:「喂喂,蔡志恒,你要是真動手打他,倒楣的是你耶!要是高三了才被記過,你不就虧大了嗎?你還要不要考推甄啊?」


「什麼推甄?再搞下去,我這一年根本別想念書了!」


「不要傻了,幹嘛要為一個變態把自己的前途賠掉啊?」


「那你說怎麼辦?」


同學聳肩:「去報告教官啊。」


「教官才管不住那個變態哩!」


「那你就小心一點囉。衣服穿在你身上,他要脫也沒那麼容易。」


旁邊的人插嘴:「難講哦,搞不好他會用FM2把你弄昏,帶到沒人的地方強姦再搶衣服‧‧」


「不要講了!」志恒差點中風。


「他應該不敢做這種事吧?除非他真的想退學。」


「唉,要退學也不趕快退,整天在那邊嘰嘰歪歪。」


「他要是真的退學,天下就太平了。」


聽了同學們這幾句話,志恒逐漸平靜下來,再看了紙條一眼,沈吟著:「你們覺得,他說要是失敗就退學,是真的嗎?」


「唉,就算他到時耍賴不退,別人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啊。」


「可是這樣他以後日子會很難過說,一定不會再有人理他了。」


志恒說:「就算他不退學,以後應該也會收斂一點吧?」


眾人點頭同意:「嗯,他運氣一直很好,從來沒出過包,要是失敗一次,大概就不敢那麼囂張了。」


志恒望著那支吸盤箭,心中飛快地思索著。一個禮拜的時間,也許可以換來長久的安寧,算是不錯的買賣;況且同學們說的沒錯,衣服穿在他身上,除非小翎來硬的,否則根本沒有勝算。只要他提高警覺,不讓陳少翎靠近他三公尺以內,他就不信小翎有辦法隔空脫他衣服。


最重要的是,在跟小翎的數次交鋒中,他到目前為止都處於被動狀態,而且連連吃鱉,早已積了一肚子的怨氣,若不正面迎戰,狠狠擊垮那個目中無人的變態,這股氣如何能消?若是帶著這層陰影畢業,別說考大學了,他將來出社會也一定會事事不順,連後代子孫都會蒙羞的!  


一咬牙,志恒握緊雙拳:「好,我接受挑戰!」


「你確定?」


「沒錯,我這回跟陳少翎卯上了!」


班長走過來拍他肩膀:「很好,有志氣!不過,麻煩你千萬別拖累其他同學。」


「對對對,盡量離我遠一點。」


志恒原本還沈醉在自己豪壯的氣魄裏,聽到這話當場氣結:「喂!!你們這些人,真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沒辦法啊。十四號就模擬考,考完馬上就期中考,現在是緊要關頭,不能惹麻煩的!」


志恒無奈:「好啦!我自己解決,絕對不會牽拖你們,好不好?」


「感謝你!我們會給你精神支持!」


雖然精神支持根本不值幾個錢,志恒還是只能含淚接受。


第二天,志恒收到敵方的一張紙條:「中午十二點半,請到體育館東邊側門一趟,有重要事情商量。不來也沒關係,頂多我把你的秘密告訴那個紮馬尾的北一美女就是。建議你找兩個人同行,否則後果恕不負責。」


面對這樣的邀約,志恒當然很生氣,居然拿他女友來要脅他?實在太卑鄙了!然而,驚訝比憤怒更深,這小子還真夠膽,一出手就投直球哩!未免太有自信了吧?難道他手上有什麼王牌嗎?信上說要把他的秘密告訴他女友,志恒自認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把柄落在陳少翎手上,但是顯然他認識她,難保他不會私下跑去找她胡說八道,又多生事端。


讓他最疑惑的是最後一句話,如果小翎真想在無人的地方對他下手,應該叫他單獨前往才對,怎麼還要他找人去?或者他只是在用激將法,哄他單獨出現?既然這樣,他更是非找人陪不可!


轉念一想,陳少翎既然敢要他帶人去,該不會是設好了圈套,想害他在自己同學面前丟臉吧?像上次他就把自己全班都叫出去,欣賞他損人的英姿。也有可能他的計劃就是人多才有效?


志恒這才發現,諜對諜是個很辛苦的遊戲。


他把紙條拿給鄰座的人看,那傢伙說:「既然明知有陷阱,那你不要去不就好了?他只是拿你女朋友唬你的,不要理他就好了。」


這點志恒當然也想過,可是既然已經接受挑戰,總不能躲在自己教室裏當縮頭烏龜。況且,他實在很想指著陳少翎那爛人的鼻子大罵他一頓。


「我還是去看一下吧,倒要看看他有什麼花樣。」


鄰座聳肩:「你要是不怕死,就去好了。」


「那你覺得我要不要烙人去?」


「他叫你帶人,你就帶去啊。」


「那你能不能陪我去?」


「欸‧‧下午要考化學耶。」


此時的志恒,心中頓時浮現一句話:世態炎涼。


蔡志恒有個不幸的個性:不服輸,又討厭麻煩別人。被班長要求不要連累同學在先,又被鄰座以考試為由拒絕在後,他當下就下定決心要單刀赴會。


體育館的東側門,向來很少人進出,加上旁邊種了幾棵大樹,樹蔭遮天,光線十分昏暗,充份具備做為兇殺案現場的良好素質。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志恒準時來到約定地點,誰知門邊竟沒有半個人影。等了五分鐘,小翎還是沒有出現。他心中開始疑惑:記得陳少翎向來是很守時的啊!


他東張西望了一陣,逐漸煩躁起來,正打算回去時,不經意發現,體育館迴廊牆上那張寫著「樂器室」的箭頭指示牌被反轉了,指向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那箭頭原本是釘死的,卻被拔下來反轉,可見絕不是巧合。志恒稍稍猶豫了一下,便朝箭頭指的方向走去。


來到迴廊轉彎的地方,轉角的牆上掛著一排舊照片,紀錄了學校自日據時代以來的改變。而在第一張照片的相框底下,露出了白色信封的一角。志恒眉頭一蹙,取下了信封,封套上只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心。這種噁心的事,只有一個人做得出來。


「你果然一個人來了厚?真是不聽話的小孩。現在逃回教室還來得及,否則會遺憾終身哦。」


讀完信紙上的字,志恒氣得大罵:「去你媽的,誰要逃!」這時他才發現,信紙的底端還有一行小字:「如果不怕死的話,就到靠西側門的籃球架下面來吧,等你哦!」


志恒走進籃球場,場上空無一人。他滿腹疑惑地來到西側籃球架下,東張西望,卻什麼也沒看到。最後,終於在籃球架後側的支柱上,看到用立可白寫的幾個小字:「往上看。」


一抬頭,他看到了他的下一個信封,安安穩穩地貼在籃框背面。


怎麼會放在那裏啊!志恒低咒了一聲,看四下無人,脫下了鞋子,冒著生命危險爬上籃框,把信封拿了下來。


「真是好身手!簡直跟猴子一樣咩。現在請你到三樓看台A區第五排座位去看一下,有好東西在等你。」


還要上三樓?這傢伙根本是存心耍他!志恒差點昏倒,真想轉頭回教室算了。轉念想到,陳少翎那個混蛋,不曉得正躲在哪個地方邊偷看邊竊笑,不由得一股怒氣再度湧上:才不要讓他看扁!  


其實以他的長腿,上三樓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喘了點。然而,他在指定的地方找到的信封,內容才真叫他吐血:「怎麼樣,從三樓往下看的視野不錯吧?可以在這裏好好回味一下籃球比賽時的熱鬧氣氛,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不用感謝我,享受完了以後,就到地下的體操室去吧。」


「搞什麼鬼啊!恁老師咧!」志恒當場破口大罵,聲音在體育館裏迴蕩,把幾個剛走進球場的學弟嚇了一大跳,抬頭用驚駭的眼神瞪他。


志恒十分尷尬,也只好摸摸鼻子從看台上下來,一路來到地下體操室。心中不斷發誓,等陳少翎那王八蛋出現後,他就算放棄推甄,也一定要扭斷他的脖子。  


體操室大門緊閉,門外空無一人。志恒試著開門,鎖上的。


志恒敲門,往裏低聲說:「喂,陳少翎,不要鬧了,快點出來!」


沒有回應。


正當志恒打算更用力敲門時,一回頭卻發現旁邊的鞋櫃裏,又放著一個信封。


不會吧!這小子到底要整他到什麼時候?志恒心裏哀號著。


「不好意思,這一格是『回到原點』,所以大哥你地下有知,趕快回去原先的東側門吧。記得要看看門的內側哦。」


什麼「回到原點」啊?又不是大富翁!還「地下有知」,知個頭‧‧


回到東側門,他已經不只是「有點喘」了。滿頭的汗滴到眼睛裏,有些刺痛。然而當他看到門內側的信封時,更是痛不欲生。


「你明知樂器室的方向是錯的,為什麼還要跟著錯誤的方向走呢?這不就是『誤入歧途』嗎?還不趕快去樂器室!」


呵、呵、呵。志恒怒極反笑,好你個陳少翎啊!  


繞了這麼一大圈,當志恒發現樂器室居然也鎖上的時候,他真的要發飆了。正打算砸爛旁邊那個廢棄的大鐵櫃洩恨時,發現鐵櫃的門把上貼著一個鮮豔的紙紅心。


又在搞這種飛機!志恒嘴裏罵著,伸手打開了鐵櫃門。


只見一個青膚凸眼的鬼臉從櫃子裏彈了出來,筆直貼在他臉上。那臉不是別人,正是「咒怨」裏的伽椰子。


「啊!」志恒慘叫一聲,往後一跳,正撞在身後的抹布架上。


輕輕的「喀答」一聲,把魂飛魄散的志恒又嚇了一跳。只見旁邊的雜物間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來的少年,不是陳少翎是誰?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0-3-24 19:18:10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5

「唉,我不是早叫你回去嗎?瞧你嚇成這樣。」

志恒看著那個裝在彈簧上搖晃的鬼面具,再抬頭看了小翎一眼,像被燒著似地跳了起來,一拳朝他揮過去:「找死你!」


小翎飛快地從背後拿出一個東西擋在眼前,那是兩個游泳浮板黏在一起,上面還貼了奧菜惠的性感泳裝照。


志恒的拳頭仍然落在浮板上,但不知何故力道輕了一半,因此小翎只是往後退了兩步,仍然屹立不搖。


「你生什麼氣啊?人家就是知道你喜歡奧菜惠,所以才找了她的兩張照片送給你啊。而且,平平是奧菜惠,你怎麼反應差這麼多?」


志恒的確很迷奧菜惠,連他的「林委員」也跟奧菜惠有幾分相似。問題是,怎麼會有人拿鬼片的劇照當美女圖啊!  


「你這樣耍我很好玩嗎?」


「我是怕學長你整天讀書,讀得太累了,所以要讓你活動活動筋骨啊。」


志恒氣得想撲上去再打,千秋伸長手臂擋在前方:「我說,如果你想動手揍人的話,要不要先把制服脫下來比較方便?」


「你‧‧」志恒這才想起來,一切都是為了制服:「你休想騙到我的制服!」


「那麼,這個如何呢?這可是我跑遍全台北的禮品店才買到的哦。」千秋拿出一個長條狀物體,輕輕展開,原來是個卷軸。


「‧‧這是什麼?」


「不會吧?你不認識林志玲?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我當然知道是林志玲!我是問你拿這個出來幹嘛!」


「跟你換制服。」


「你去死啦!」


「什麼?你連林志玲都不要?真是曠世奇男子哩。」千秋又熱心地提議:「那這樣好了,我們來划拳,輸了就脫一件‧‧」


志恒怒吼:「陳少翎!你到底當我是什麼?」


千秋非常爽快地回答:「白痴呀。」見志恒又要衝上來開打,伸手一拉,一堆旗杆網子全倒下來,擋在他們中間。「冷靜點!像你這種帥哥,隨便用暴力未免太很沒氣質了吧?」


志恒氣得全身發顫,伸手指著他:「隨你怎麼說,我告訴你,不管你使出多少賤招,你這輩子休想拿到我的制服!」


「那你是希望我退學了?」


「是你自己說要退學的,我又沒逼你!」


千秋長歎一聲:「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在班上聊天聊得好好地,忽然就有人開口要我來搶你的制服,拿不到就要趕我走,他們人多勢眾,我又有什麼辦法?」


志恒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嗎?」


千秋臉上笑容忽然消失,垂下了雙眼:「原來你這麼討厭我?」


看了這突如其來的落寞神情,志恒的火氣不由自主地消失了兩秒鐘,隨即又大聲說:「是又怎麼樣?我有什麼理由要喜歡你?」


千秋苦笑:「看來我跟你之間好像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呀。」


志恒蹙緊了眉頭,拳頭也握緊了。最該死的就在這裏,並不是完全沒有。期中考前夕陪他開夜車開到三點的是小翎,當他的房間漏水時幫他搬東西拖地的是小翎,每天跟他比賽講冷笑話的人也是小翎。明明是可以維持一生的友誼,為什麼會變成這種令人扼腕的狀況?


「什麼美好的回憶?我巴不得根本沒認識你!」


千秋微微一笑:「真的嗎?那也沒辦法。可是對我來說,認識你是很美好的事哦。」


「‧‧‧‧」志恒一時語塞。


「別的不說,你那蠢得像白痴一樣的表情是多麼可愛啊!」


「你不要太過份哦!」志恒覺得自己真是笨蛋,居然以為他會認真說話?


「哎呀,不好意思,講錯了。是『純得像白紙一樣』。」千秋嘻皮笑臉:「你應該聽過吧?這是個老笑話呀,就是有個神父在講道,然後他鄉音很重,就‧‧」


「沒空聽你扯!我要回去了。」志恒恨恨地說:「管你有什麼花招,盡管使出來好了!我絕對不會讓你趁心如意的!」


「唉,」千秋一臉遺憾:「我本來還希望你自己把衣服交出來,這樣就可以維持和平,既然你不肯,我只好用強硬手段了。」


志恒咧嘴冷笑:「哦?你想來硬的?好啊,我等很久了!」


見他擺出架勢要開打,千秋優雅地搖手:「你誤會了,我又不是目睭糊到蛤仔肉,怎麼會跟你動手呢?當然會請幫手了。」


志恒真是不齒他到極點:「厚!自己打不贏我就要找別人幫忙,這種話虧你講得出來!」


「我有說是『人』嗎?」


「啥?」


千秋一本正經地說:「我向萬能的天神祈禱過了,祂說祂會派『神奇的四腳獸』來幫我脫你的衣服。」


「你瘋了嗎?」


千秋聳肩:「大概吧。」


志恒決定趕快離開,免得自己也被他搞瘋,就在他轉身要走時,千秋又開口了:「喂,學長。」


「幹嘛啦!」


「背上有抹布。」


原來志恒剛才撞到抹布架,一條抹布貼在他背上。他不耐煩地扯掉抹布,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如果他回頭,就會看到,千秋把抹布裝進三層塑膠袋裏牢牢紮緊,這才小心翼翼地丟進垃圾桶。


上課鐘快響了,志恒急如星火地趕回教室。他經過花圃,花架上照例有三隻肥貓懶洋洋地趴在上面曬太陽。不知何故,三隻貓一看到他,全都站了起來。志恒沒空理牠們,只是加緊腳步衝向教室。然而‧‧


「哎喲!」一隻花斑貓竟跳到他背上,緊咬著他的制服不放。「放開!放開!好痛欸!」


慘的是,還不只一隻,另外兩隻也全撲了過來,巴在他身上死都不肯走。志恒拔腿就跑,把貓摔在地上,貓居然還在後面緊追不捨。最重要的是:校園怎麼會有這麼多貓啊!只要他好死不死經過貓身邊,那隻貓絕對會跳起來加入追逐。頓時校園裏喵喵叫與慘叫聲互相應合,非常熱鬧,一大群師生通通跑出來觀賞這種奇觀。


等志恒終於拼死拼活衝進教室,他身後已經跟了將近十隻貓了。在同學幫助下,把黏在頭上的貓扯下來扔出去,然後大家緊急關上門窗,他這才鬆了口氣。只是教室外仍不時傳來貓叫聲。


「蔡志恒,你是怎麼了啊?」


「我哪知道?那些貓都瘋了,莫名其妙全跑來追我!」


「是不是你身上有帶魚乾?還是貓飼料?」


「誰會帶著魚乾跟貓飼料到處跑啊!」


「說不定你身上有什麼貓喜歡的味道哦。」


一個家裏養貓的同學靠近他身邊聞了聞:「噁!好噁心的汗臭味!」


志恒沒好氣地說:「真是對不起啊!可是汗臭味不會吸引貓,OK?」


「等一下,還有另一個味道。」他靠在志恒身上聞來聞去,聞得志恒全身起雞皮疙瘩。「我知道了,你背上有木天蓼的味道,貓一聞到這個味道就會很興奮,而且你身上味道還蠻重的。」


志恒一頭霧水:「我身上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這時他腦中忽然響起某人的聲音。


──學長,你背上有抹布。


──天神會派「神奇的四腳獸」來脫你的衣服。


──神奇的四腳獸‧‧


志恒破口大罵:「該死的陳少翎!」


「唉,中鏢了厚?」


「我就叫你不要去嘛!」


「可惡!我一定要扁死他!」


「現在不要講這個,趕快把衣服脫下來洗一洗,不然你還沒扁死他,就先給貓追到死了。」  


「可是‧‧」志恒開始猶豫了:「他的目的就是要叫我脫衣服,這一來不就順他的意了嗎?」


「啊不然你是要怎麼辦?身上黏著一堆貓撐到放學嗎?你這樣我們門窗也不能開,很熱耶!衣服脫下來有什麼關係?顧好就好了嘛,你趕快洗一洗,掛在窗台上晒一下,很快就乾了。就不信陳少翎有長翅膀,能夠飛到三樓來搶。」


志恒想想說的也是,雖然心中還有些不安,還是照做了,借了個衣架把制服吊在窗口鐵欄杆上。


下午二節課順利地過去,志恒看著窗外的制服,顯然是快乾了,心情放鬆了下來。


這時,一個男孩出現在教室門口。「請問志恒學長在嗎?」


「我是,你哪位?」


「少翎學長要我拿這個給你。」


男孩手上的,是一個十分老舊的卡式錄音機,裏面還放著卡帶。志恒一頭霧水地接過:「這什麼東西?」


「不知道耶,少翎學長說裏面有重要訊息,你聽了就知道。」


志恒打量著眼前的學弟,看到他的學號是一年三班的,他眼中露出了警戒:「你是陳少翎的直屬學弟?」


「對呀。」


「你是跟他同一陣線的厚?你們到底有什麼陰謀?」


小高一一臉無辜:「學長,我只是來跑腿而已呀。」


「真的嗎?你年紀輕輕地,可不要助紂為虐哦。」


「學長,我聽不懂你說什麼耶。我幫我學長送個東西,這有很嚴重嗎?」


志恒眼看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放他回去了。同學看到這個錄音機,全都圍了過來。


「志恒,他給你這個做什麼啊?」


「我哪知道他又在搞什麼鬼?」


「放出來聽聽看嘛。」


志恒沒好氣地說:「奇怪了,你們不是叫我不要牽拖你們嗎?」


「不要這麼小氣啦,大家一起聽咩,你中午就是自己一個人亂跑才會遇到不幸的說。」


志恒歎了口氣,按下了播放鍵。只聽得一陣渾濁的雜音之後,喇叭裏傳出的是清淡的樂聲和女音,居然是梁靜茹的「分手快樂」,然而錄音機轉速太慢,音質顫抖又雜音不斷,聽起來反而像在念經。這回每個人都糊塗了。


「他叫你聽這首歌做什麼?」


又有人自以為很懂地說:「他在詛咒你啦,要你趕快跟女朋友分手快樂。」


志恒火氣上湧:「關掉!」


「等一下啦,先聽完,搞不好後面還有東西。」


然而志恒不知道的是,當他們一群人圍在錄音機旁邊七嘴八舌的時候,始作俑者陳少翎正拿著球拍,來到他們教室正上方的三二六教室門口。


「對不起,學長,我的羽毛球卡在你們窗戶外面了,我可以進去拿嗎?」


三二六窗外,三樓的遮雨簷上,果然掉了一顆球。


「要不要幫忙?」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了。」千秋爬出了窗戶,站上遮雨簷撿回了球,交給站在窗邊看的高三學生:「謝謝學長,麻煩幫我保管,我再待一下下。」


「喂,你在幹嘛,會摔死的!」


千秋回頭對他笑了笑,拿了靠在牆邊的長柄刷子,趴在遮雨簷上,伸長了手臂用刷子柄去撥弄吊在三二一窗口欄杆上的制服。只要趁著三二一大部分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錄音機上的時候,把制服打落在地上讓學弟去撿,他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這畢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衣架所在的欄杆離他有一段距離,必須要完全伸直手臂才碰得到,長柄刷子也不是很順手,加上他伏在三樓遮雨簷上,一不小心就會滑下去,樓下的學弟和教室裏的學長都是看得一身冷汗,體內的小翎更是噤若寒蟬。  


蔡志恒和三二一的同學正在努力地聽著破錄音機有氣無力地唱著:「分~~手~~快~~樂~~祝~~你~~快~~樂~~~~~~~~」忽然外面傳來一個有如打雷般的叫喊:「喂!小翎,你趴在那兒幹嘛?會摔死的!」


然後是高一學弟氣急敗壞的聲音:「豪哥!你不要亂叫啦!要是害小翎學長摔下來怎麼辦?」


蔡志恒大吃一驚,往窗外望去,只見一隻手臂拿著長柄刷子,正在染指他的制服。遮雨簷上倒懸著一張可恨的臉:「嗨,大家好!」


志恒飛快地衝到窗邊,一把扯下制服,朝屋簷上的千秋比了個中指,「碰!」地一聲關上了窗戶。


千秋長歎一聲,站起身來,看著樓下的學弟和班長李文豪,心中暗暗幹了一聲。


小翎雖然心情沮喪,還是勉強安慰他:「算了啦,反正還有六天的時間嘛。我們來想下一步的策略吧。」


「我已經想到了。」


「什麼策略?」


「趕快去報轉學考。」


「‧‧‧‧」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0-3-24 19:18:20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6

第一次任務失敗,千秋當然是把李文豪海電了一頓。

「豪哥,豪哥啊!您老還真是有心,專程跟蹤我呀?」


李文豪死命搖著那圓滾滾的頭:「沒有,沒有,我只是剛好經過後花圃,看到你趴在四樓屋簷上‧‧」


「誰會沒代沒誌跑去後花圃啊?又不是半夜幽會!你知不知道破壞別人的奪寶計劃會遭天譴的?」


李文豪挺起胸膛,理直氣壯地說:「那你做這種事就不會遭天譴嗎?一個學生不好好讀書,整天只會胡搞瞎搞,還把學弟扯進來。你這樣是錯誤示範你知道嗎?會帶壞學弟的!」


千秋轉向學弟:「喂,學弟,人家說我帶壞你耶。純潔的民族幼苗被我污染了,怎麼辦咧?」


學弟聳肩:「沒關係,我會自動淨化的。」


千秋呵呵一笑:「到『天堂』去淨化哦?」


學弟也呵呵一笑:「這樣才不會浪費學長送我的一堆天幣嘛。」


「陳少翎!你居然用天幣賄賂學弟‧‧」


「什麼賄賂?講這麼難聽!我是奮發向上的高二學生,不能玩遊戲,送給學弟物盡其用有什麼不好?重要的不是錢,是心意!」


李文豪冷冷地說:「那你私底下簽賭算什麼心意?」


「啥?」千秋這回可聽不懂了:「簽賭?」


「不要裝了。你那兩個好兄弟在到處收賭金賭你的輸贏,你敢說這不是你主使的?」


「什麼?!」千秋很難得地失聲大叫。


學弟接口:「對啊,學長,今天中午就有人在買了,一注五十,好多人都在買,我們班也有人買。你不知道嗎?」


巴西人~~~法師~~~~~!!


小翎忽然有種被自己哥們從腦後敲一棍的感覺,千秋卻還要火上加油。


「喂,小翎,這件事你來解決吧。」


小翎一陣恐慌:「什‧‧什麼?」


「中午沒睡午覺又表演攀岩,我累了。你自己去找法師跟巴西人問清楚吧。」


「喂!!!」


小翎差點昏過去,然而葉老爺早已閃得不見鬼影了。


「你們兩個啊!」


當小翎殺回教室找巴西人和法師算帳時,他們正在整理長串的簽賭名單,旁邊一個塑膠袋,放滿了百元鈔票和五十元硬幣。小翎覺得自己已經陷入半休克狀態。  


「嗨,你回來了啊?下注情況很熱烈哦。」巴西人一臉興奮地向他報告。


「你們幹嘛背著我做這種事啊?」


「因為你一直都很忙,沒機會跟你講啊。」法師興緻勃勃地問:「怎麼樣?你成功了沒?」


小翎白他一眼:「我看起來像成功的樣子嗎?」


「這樣啊?」兩人看起來都有些失望,不過隨即又振作起來:「還好,我們是組頭,不用怕賠錢。」


「喂,你們很夠意思哦!之前還一直叫我不要做‧‧」


「可是你不是很有信心嗎?」巴西人說:「這是我們支持你的方式呀。而且還可以賺點零用錢。」


法師連連點頭:「對呀對呀,難得遇到這麼好玩的事,總要讓其他人也參一?吧?」


還說得頭頭是道哩!小翎苦不堪言,拿過名單來看,只見已經有近五十個人下注,將近一半是他們班的,其他的是直屬學長和學弟。還好,情況不算太嚴重。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們馬上把錢還人家,不要再賭了。」


「那怎麼行!」兩人齊聲叫了起來。


「你們在校園裏賭錢,要是被抓會倒大楣的!」


「哎喲,消遣一下有什麼關係,一注才五十塊而已,另外五塊錢是組頭的手續費。你自己不是也說,要玩就玩大的咩。」


「不行啦!」


「喂,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有雙重人格耶,為什麼有時候天不怕地不怕,有時候又龜毛得要命?」


小翎被說中心病,差點答不出話來,想到茲事體大,還是不能鬆口:「不是這種問題吧?這是我跟蔡志恒的事,為什麼要把其他人牽扯進來?同學間開開玩笑就算了,幹嘛要賭錢?事情一扯到錢,馬上就變髒了!」


「你很古板耶,奧運跟奧斯卡也都嘛有人簽賭下注啊,難道奧運跟奧斯卡都很髒嗎?大家會願意出錢,表示很重視你們之間的勝負啊。」巴西人苦口婆心地說。


法師也幫腔:「而且你這時候說要退錢,同學一定都不會諒解。擋人財路會被馬踢,你聽過嗎?就算你贏了,以後也會被全班追殺的。」


小翎真的快要哭出來了。會不會被全班追殺還很難講,但若是再反對下去,兩個好朋友鐵定第一個跟他翻臉,這是他承受不起的損失。雖然實在很討厭金錢交易介入,還是只能妥協。


「這樣吧,已經收的錢就算了,但是到此為止,不要再接受新的下注,好不好?」


等他們兩人勉強答應,他才暫時鬆口氣,專心上課;然而他還是忍不住要徵詢千秋的意見。  


「我這樣做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千秋仍是蠻不在乎:「誰曉得?」


「你難道都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嗎?」


「我哪曉得現在小孩變這麼可怕?居然連簽賭都來了。想當年〈六年以前〉我們這些高中生是多麼清純,打賭頂多只賭電影或飲料,唉,真是人心不古啊!」


「你覺得他們兩個會不會照我的話做?」


千秋嘿嘿二聲:「你說呢?」


小翎捏了一把冷汗:「你是說他們還會繼續收賭金?」


「廢話!就算他們不做,別人也會做,你操這心又有什麼用?」


「不要講風涼話了,事情一扯上錢,就會變得很麻煩耶!」


「一注五十塊而已,有什麼好麻煩的?反正他們賭他們的,我們忙我們的,互不干涉。」


「我是怕會越弄越複雜。」


「這個也怕,那個也怕,這樣根本都不用做事了。總之,與其煩這些事,當務之急你要馬上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


「趕快去下注買你自己輸。」


「喂!」


「我是說真的,當你跟人比賽的時候,場外賭博就要買自己輸,這樣就算比賽輸了也可以拿到錢,你沒看過『海上鋼琴師』嗎?這可是男主角1900的至理名言啊!」


「你‧‧」小翎差點當場氣絕:「海上鋼琴師那麼美的音樂,那麼感人的劇情,你卻只記得這句話?」


「因為這句話最實用咩。」


小翎決定在放學之前避免跟他說話。


第二天,正如千秋所預言的,簽賭活動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急速擴大,參加人數從五十飆到將近兩百,分布範圍囊括高一到高三,儼然成為全校性活動,巴西人和法師收錢收得不亦樂乎,小翎因為千秋一席話,斷了勸阻他們的念頭。


校園內開始彌漫著一股狂熱的氣息,各種流言謠傳滿天飛。有人鐵口直斷地認定小翎一定會找人綁架志恒,也有人建議志恒學香香公主把自己衣服的縫隙全部縫起來;甚至還有傳言說,已經有兩股敵對勢力組成樁腳團,打算暗中協助兩方當事人獲勝,以操控賭局結果。至於兩位主角,走在路上常常被人拍肩膀:「加油加油,千萬不能輸啊,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少多少錢。」一時間還真會生出一股錯覺,以為自己成了背負世界和平全人類福祉的科學小飛俠。


經過前一天的驚險戰況,大家見識了陳少翎的實力,再加上暗黑樁腳團的傳聞,更讓人不敢掉以輕心。藤木家族開始輪流擔任志恒的護衛。志恒成了重要人物,不管做什麼都有人代為跑腿,當他必須外出的時候,一定會有四個藤木前後左右包圍,把他夾在中間,目的就是避免任何可疑人物接近他。只要看到有人手上拿著毛筆、畫筆或任何可能弄髒他衣服的東西,絕對會把那人隔離在三公尺之外。當師長們看到一群男生成菱形行進隊伍在校園裏走來走去的時候,都是一頭霧水,而學生則竊笑不止。


這種狀況對志恒來說,實在是無比地尷尬。他曾經幻想過要成為全校聞名的名人,現在真的名揚校園了,卻是整天暴露在別人的眼光下,一點隱私也沒有,真不曉得陳少翎怎麼受得了。當他發現他連上個廁所,都得在四個一臉鄭重的學弟陪伴下,行軍去洗手間的時候,他真的凍未條了。


「學弟,這太誇張了吧!只不過是尿個尿,用得著這樣嗎?廁所已經夠小了,你們四個大塊頭塞進來又不尿,別人都沒地方站了!」


藤木二號回答:「沒辦法,廁所是最容易放鬆戒心的地方,我們一定要特別小心。」


「拜託,我才沒那麼遜咧!」


「昨天不就差點被拿走了嗎?」多嘴的藤木四號在志恒兇狠的眼光下閉了嘴。


「總之學長,我們不能讓陳少翎抓到任何機會騙你脫掉制服。」


「可是我今天最後一節是體育課,一定要換衣服啊。」


「學長你把制服帶去上課吧!」


「你起肖哦?」志恒快發瘋了:「我上體育,你們班不是也上課嗎?陳少翎哪有辦法跑到我們班偷制服?而且教室裏還有值日生在。」


「學長,陳少翎一定會想到辦法偷溜的,我們全班都知道,今天第七節一定會出事。」


「我倒要看他怎麼偷溜‧‧」志恒忽然一驚:「等一下!你們全班都知道我今天上體育?」


藤木五號點頭:「對呀,你們班的課表,我們一人印一張,是隔壁班抄給我們的。搞不好全部高二都有一張。」


志恒目瞪口呆:「學弟,我覺得你們這一屆腦筋有點問題耶!」


「還不是陳少翎害的?」


志恒心想,說的也是,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是小翎。問題是,他在高一的時候明明很正常啊〈除了「那個」以外〉!難道是他在休學的期間內,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麼,如果他沒有休學,順順利利地跟著其他人一起昇上高二,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風波了?


他為什麼會休學?是被逼走的吧?被班上同學,還有‧‧自己。


志恒狠狠地咬牙:不是!不是我!我可沒有存心要趕他走哦!我只是不喜歡他靠近我而已,是他自己想不開,自己逃回家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誰叫他是同性戀!是他害了他自己!


藤木二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沈思:「學長!你體育課制服到底要怎麼辦啊?」


志恒歎了口氣:「好啦,我把它藏起來就是了。」


雖然大家都秉氣凝神地等待決勝時刻──體育課的來臨,當事人陳少翎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德性,顯然毫不在意。不過同學們都知道,這傢伙做事向來是鴨子划水,不露形跡,仍是一刻也不敢放鬆,緊張的氣氛節節昇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種外弛內張的緊繃狀態終於在下午第一節下課時,被教官室的一通廣播打破了。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0-3-24 19:18:39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7

「二之三陳少翎同學,二之三陳少翎同學,現在馬上到教官室來。」

法師從成堆的五十元銅板中抬頭:「教官找你幹嘛?」


小翎聳肩:「不曉得耶,大概是太久沒見,想我了吧。」他發覺自己居然在學千秋講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巴西人臉色非常難看:「你還笑!要是教官知道簽賭的事‧‧」


「別那麼緊張,也不一定就是那件事啊,我天天惹事,教官搞不好等著電我很久了。總之,我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向來容易緊張的小翎,此時會這麼冷靜的原因,當然只有一個。


看著他輕鬆愉快地離去,藤木一號蹙緊眉頭,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教官室裏,主任教官、輔導教官全都滿臉寒霜地等著他。


「這個是午休的時候,有人塞在教官室門縫下面的,你來看看。」


千秋裝出提心吊膽的表情,仔細端詳著教官桌上的照片。照片顯然是在室內拍的,照明不佳,全是五顏六色的曖昧光線,裏面幾乎擠滿了人,一望而知是個酒吧,而且畫面裏的人幾乎全是男的。相片看來是偷拍的,沒有用閃光燈,顯得更加昏暗不明,畫質也很粗糙,卻還是可以看見照片的主角。那個身上僅著深紫色背心和緊身皮褲,頸上戴著四五條皮項鍊,頭髮上噴了髮膠還灑了亮片,一臉媚態倒在旁邊男人臂彎裏的少年,不是陳少翎是誰?


千秋得努力忍著,才不致露出得意的表情:真是好照片!不愧是他的精心大作!


「還有這個。」教官鐵青著臉,把一張紙條推給他,是用電腦印刷的:「懇請教官嚴懲該生,出現這種學生是本校的恥辱。痛心疾首的校友敬上。」


墨色有點淡,小翎的印表機該換了。千秋心想。


「陳少翎,你有什麼話說?」


「教官,我覺得這張照片照得不好耶,焦距沒調準‧‧」


主任教官用力一敲桌子:「不要再扯了!你平常雖然愛搗蛋搞鬼,還算無傷大雅,所以我也不想為難你,可是你這回太過份了!居然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你說,你到底跑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千秋苦笑:「教官,你這麼英明睿智,難道聽不出來我是在說反話嗎?這根本是個笑話,上面的人不是我啊!」


「哦?你怎麼證明?」


「它沒把我清新脫俗的靈氣拍出來。」


「陳少翎!」教官的青筋全都爆出來了。


「教官,」千秋表情嚴肅,又帶著淡淡的哀傷:「現在合成照片這麼發達,要做這種東西很容易的。為什麼你不先求證一下?為什麼就要一口咬定是我?」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嗎?我剛剛花了一節課跑去照相館請人鑑定,結果說應該不是合成的!」


當然不是,是千秋昨天半夜兩點帶著照相手機摸出去,跑到Gay bar擺姿勢請人拍的。   


「只是『應該』吧?這畫面這麼粗糙,鑑定也可能出錯啊。再不然也可能只是長得很像我的人,搞不好就是有人刻意拍出來害我的。別的不說,這個寄照片的人自稱是校友,他既然拍了這照片,就表示他當時也在Gay bar裏,那這位校友自己不是更可疑嗎?」


教官知道他說的不無道理,卻還是忍不住懷疑:「真的不是你?」


「陳少翎」強忍氣憤:「如果教官要為這張照片處分我,麻煩把那位拍照的人找出來,請他詳細說明,我是在民國幾年幾月幾日幾時幾分幾秒,出現在這家bar裏的,還有什麼人作證,我才能心服。再不然最快的方法,就是請教官直接去這家酒吧,找裏面的人問問,到底有沒有看過我這個人。」  


要教官跑去Gay bar找人問話,這可真是為難他了,但他還是努力維持著師長的威嚴:「必要的時候我會去的。這次找你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為什麼你身邊好像是非特別多?」


千秋黯然苦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大家嫉妒我的美貌吧。」


「你又來了!整天只會嘻皮笑臉胡說八道,叫你來就是要聽聽你的說法,結果你又給我這種態度!你真以為我不敢記你的過嗎?」


「如果我真的做了應該記過的事,教官沒理由不記我,我也不會厚著臉皮求您手下留情。」


教官歎了口氣,重點是,的確沒有記他過的理由。陳少翎的確是很皮,很愛搞鬼沒錯,卻一次也沒達到該記過的程度。這到底是因為他天良未泯〈?〉呢,還是他精於算計,懂得保護自己呢?總而言之,眼前這個傢伙可說是近十年他遇過最讓人頭疼的學生。


旁邊的輔導教官年紀較輕,跟他們班也比較熟,自然而然地扮演起白臉的角色:「少翎,雖說你還不到要記過的地步,可是也不表示你行為沒有偏差。是不是有什麼煩惱?要不要趁這機會跟教官談一談?」


千秋明知故問:「教官是指哪方面的煩惱?」


教官顯得有些尷尬:「呃,例如說異性方面吧,你這個年紀,應該很想交女朋友才對,會不會因此想東想西‧‧」


主任教官不耐煩地打斷他:「楊教官的意思是說,你到底是不是對女生沒興趣?這傳聞從你高一傳到現在,都快三年了!究竟是怎麼樣,你今天給我說清楚!」


「主任,別這麼兇‧‧」


千秋微微一笑:「教官,我昨天寫給您的情書,您收到了嗎?」


「你在說什麼!」


「像您這麼英挺又富有成熟魅力的男人,哪個同性戀不會愛上你啊?」


「你夠了吧,陳少翎!」


「教官,我是說真的,我愛慕您很久了!還有楊教官,您是我的第二號對象‧‧」


楊教官很有耐心地勸著:「少翎,你正經一點。我們不是說同性戀不好,可是對你以後的人生影響真的很大。現在這屋裏都是自己人,你不用顧忌什麼。教官不是要罵你,是要幫你。你如果真的有什麼困難,不要怕丟臉,趕快說出來,你現在還年輕,趁這時候治療還來得及,我們可以幫你請專家長期輔導,教官和老師都會在旁邊支持你的。」


小翎忽然覺得,他寧可去聽藤木家族的羞辱怒罵,也比在這裏讓恩師循循善誘來得好。面對眾藤木,他只需要鼓起勇氣跟他們對抗,但是碰上這種「我都是為你好」的柔情攻勢,卻會讓他自覺是個不知好歹,對不起師長的惡人。明明被塗了滿臉污泥,卻還得心懷感激和無比的愧疚。  


然而他知道,這種事絕不會停止,在往後幾十年的人生中,他還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這種「善意的毒素」的洗禮。至於什麼時候會毒發身亡?天曉得。


千秋為他這番體悟,下了個富含哲理的結尾:「嗯,這就叫『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雞婆』吧。」


「婆你個頭‧‧」


「少翎,你說話啊。」楊教官看他先是一言不發,然後又莫名其妙傻笑,開始擔心起來。


千秋抬眼看他,搖頭長歎:「看來我只好去把幾個女生的肚子搞大,免得老讓教官擔心。」


「胡說八道!」主任教官很火:「陳少翎,我記得你高一的時候沒有這麼誇張啊!你是不是休學在家的時候,交到什麼壞朋友?要不然我把你爸媽請來學校,好好討論一下你的偏差行為,你覺得怎麼樣?」


這話聽得小翎一身冷汗,要是教官真把爸媽請到學校來,讓他們聽到自己做的荒唐事,那還得了!


「真的嗎?」千秋眼睛發亮:「那真是太巧了,我爸爸也一直在講,改天要請教官吃飯耶,還說要給您一個大驚喜,包您滿意。」


教官蹙起眉頭:「什麼大驚喜?」


「我也不知耶,我爸只說,要感謝教官對我的照顧,以後還要請您多多栽培,這樣校內推薦就有希望了。他還問我媽,教官不曉得喜不喜歡賓士車,我媽說,賓士車誰不喜歡啊?不過最好是有香車再配美人,教官您覺得呢?呃,教官你怎麼了?」


小翎哀嚎著:「喂~~~你在講什麼啊~~~~」


主任教官臉色鐵青,用力一拍桌:「你們這家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什麼呀?」千秋一頭霧水。


楊教官眼見場面越來越難收拾,連忙說:「好了,少翎,你先回去吧。照片的事我們會查清楚的,你不用擔心。只是你以後的行為要收斂一下,不要再惹事了。」


主任教官氣沖沖地說:「你要是再出一次差錯,我就讓你退學!」


千秋低頭沈默著,沒有移動也沒有開口。


「陳少翎?」


千秋抬頭一笑:「教官,乾脆現在就讓我退學吧。免得某些人還得那麼辛苦,整天忙著寄黑函做假照片,都不用念書了。」


他笑得雖燦爛,但笑容中的憂傷卻顯而易見,教官室裏的人都楞了一下。


「很抱歉佔用教官的時間,我出去了。」轉身走了幾步,忽然身子一晃,捧著肚子蹲了下來。


「少翎!」楊教官跑過去,只見千秋咬緊牙關,一張秀氣的臉皺得像包子,顯然極為痛苦。「怎麼了?要不要緊?」


千秋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謝謝教官,我沒事,只是最近常常忽然胃痛。」


楊教官扶他站起來:「我陪你去醫務室吧。」


千秋怔怔地看著他,忽然眼淚併出了眼眶。


「少翎!」


「他們都討厭我,我知道的!沒有人喜歡我,他們都不希望我回學校,每個人都想趕我走,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說著就失聲嗚咽。


這本來就是小翎的心中痛處,二來也是部分事實,因此眼淚說來就來,根本不用裝。


「少翎,你別這樣‧‧」


千秋哭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謝謝教官,我自己去醫務室就好了,沒關係的。」


「可是‧‧」


「教官,要是讓人看到你扶著我,又有人要講我閒話了。請你饒了我吧。」


「這‧‧」楊教官看到他空洞苦澀的眼神,心中一酸,一時無法回應,只好回答:「好吧,你小心點慢慢走。我會去跟你們老師說你身體不舒服要休息,你在醫務室好好躺著,千萬別亂跑。」


「我知道,謝謝教官。」


緩慢地走出楊教官的視線,千秋臉上浮現冷酷的笑容。


我說教官,要是不到處跑,我不就平白被你們海削半堂課了?


然而小翎的心情卻不由自主地沈重起來。「千秋,教官這麼擔心我,我們卻這樣利用他的同情心,未免有點‧‧」


千秋冷笑:「遇到『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雞婆』,當然只好用『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苦肉計』對付啦,不然還要怎麼辦?」


「可是‧‧」


「你還有時間替別人擔心嗎?」千秋打斷他:「現在第二節已經過了一半,再過三十分鐘,蔡志恒就要去上體育課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小翎沈默了幾秒,低聲說:「決勝負的時候到了。」


「沒錯!『少秋雙人組』上工了!出發!」


什麼「少秋雙人組」,又不是楚留香,而且應該是「一人一鬼組」吧?小翎雖然心裏嘟囔著,心情卻忍不住緊繃起來。


第一步是掩人耳目,他們先到醫務室去,在保健室護士關愛的眼神下小躺了十幾分鐘,免得事後在教官面前圓不了謊。到了下課前五分鐘,千秋忽然從床上一躍而起,一臉痛苦:「對‧‧對不起,我想吐!」說著就飛快衝出門外。


來到圖書館,拿出預先準備好的鑰匙打開寄物櫃,裏面早已放了一件秘密武器。可以就戰鬥位置了。


下課時間,志恒火速換好衣服,拎著個袋子來到三一九教室。


「喂,阿Q,我下節上體育,衣服你幫我顧一下。」


阿Q一口回絕:「不要啦!責任很大欸。」


「拜託,才一節課,你就把它掛在你椅背上不就好了?我就不信陳少翎有辦法摸進你們教室來偷,除非他會隱形。」


阿Q不屑地哼了一聲:「他昨天不就給你來個飛簷走壁,差點就到手了嗎?」


幹嘛每個人都要踩他痛腳啊!志恒氣得半死,卻又不便發作,腦筋一轉,決定用激將法:「哦,反正你就是怕陳少翎就對了,沒關係,我找別人幫我。」


阿Q十分不服:「我才不是怕他咧!我是擔心他那個人老用一堆卑鄙手段,要是有個萬一,那些輸錢的人追殺我怎麼辦?」


擺明著就是怕陳少翎嘛!志恒心中嘀咕,嘴裏說:「要是你不幫我,害我衣服被偷,他們還是會去追殺你的。」


阿Q這回可答不出話來了,只好答應:「好啦,反正我絕不讓它離開我視線就是了。」


志恒把制服安排好,心滿意足地去上課;阿Q把袋子掛上,雖然有些擔心,大致上仍然認為不會有事。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高三教室的對面,圖書館三樓樓梯間的窗口,有一個人拿著望遠鏡,把他們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然後,上課鈴響了。


小翎憂心忡忡:「千秋,怎麼辦?三一九在上課,我們根本沒辦法進去偷制服啊。」


「的確沒辦法。」千秋托腮沈思了半晌,忽然露出微笑:「那麼,就讓他們提早下課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0-3-24 19:18:50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8

呂秀雄老師年近五十,在本校教了將近二十年的化學,身上同時帶著科學研究者的樸實和學者的書卷氣質,除此之外別無任何特色。他的課並不算叫座,在這所明星高中裏成不了搶眼的名師,更沒有在補習班兼課賺外快,總之是個非常不起眼的男人。而他也安於平凡,每天過著穩定和平的日子,萬萬想不到,會有驚人的事驟然降臨在他身上。

這天,當他緩步走出辦公室,準備去上三一九的第七堂課時,忽然從旁邊的樹叢裏,走出一個學生,擋住他的去路。


這少年身材纖瘦,皮膚白晰,柔順的黑髮配上小小的瓜子臉,充滿靈秀之氣;正因如此,當他端正的雙眉蹙緊,薄唇抿成一直線,清澈的雙眼中流露出敵意時,便帶給人加倍的壓迫感。


「老師。」


「什麼事?」呂老師隱約記得這張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而且這學生站在樹蔭下,看不清他的學號和姓名。


「我沒給老師教過,所以你不認識我。但是我有事想請教您。」


看他的表情,呂老師知道他絕對不是要問化學問題。「那你下課時間再來找我吧,我現在要去上課。」


少年的表情十分執拗:「我『現在』就要問你。」


他那狂妄的口氣讓呂老師十分火大:「混蛋!你以為你在跟誰講話啊?懂不懂禮貌?你哪一班的?導師是誰?」


少年並沒有因老師的怒火而退縮,昂然回答:「在階級上你是我的師長,但是在感情上,我跟你是平等的!」


「感‧‧感情上?」呂老師張口結舌,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字眼會落到他頭上。「你在說什麼?」


少年警戒地看了一下四週:「換個地方講。」


「‧‧你還是下課再來吧,我趕時間。」呂老師忽然有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少年秀眉倒豎,微微提高了聲音:「你要是現在不跟我走,我馬上就從圖書館頂樓跳下來,明天就等著全校上報吧!」


臭小子,還敢威脅他!呂老師心中火氣上湧,但是看到少年寫滿了堅決和氣惱的神情,顯然是認真的,為了避免發生悲劇,他也只好屈服。


「好好好,我跟你去,你千萬別衝動。」


呂老師跟著少年來到花園中的涼亭,少年仍然跟他隔著一段距離站著,雙手抱胸。


「我問你,你對三一九張貴新有什麼感覺?」


「三一九張貴新?」呂老師蹙眉回憶腦中的學生相貌資料庫,終於勾勒出一點模糊的印象:「他?不錯啊。」


「只是『不錯?』」少年臉上寫著濃濃的不滿。


「對啊,成績還好,上課也乖乖地,沒出什麼差錯‧‧」


少年憤怒地打斷他:「你的腦子裏就只有『成績』還有『上課乖不乖』嗎?阿Q‧‧貴新他對你一往情深,你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什麼?一往情深?」呂老師差點大叫出來,隨即勉強穩住自己:「呃,你大概用錯成語了吧?」


少年端麗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那要用什麼?『一見鍾情』?『死心塌地』?『無怨無悔』?」


「夠了,夠了,別亂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少年悲憤不已:「自從你開始帶三一九的化學後,阿Q就像發了痴一樣,整天跟我說,呂老師教得多好,呂老師多有魅力,呂老師多麼成熟穩重,講得我快要瘋了!他只要化學一考壞,就哭得半死,說他對不起呂老師,還一直發誓下次一定要努力;結果呢?你只知道他『不錯』?」


「‧‧‧‧」呂老師呆滯了幾秒,好不容易拾回說話能力:「這‧‧這一定是誤會,那個‧‧張貴新可能只是很崇拜我而已。而且‧‧而且我又不是同性戀!」


「崇拜?」少年冷笑:「如果只是崇拜,會偷拍你的照片放在抽屜裏,心情不好就拿出來親一親,才能恢復精神嗎?如果只是崇拜,會在上課時像個呆子一樣一直偷瞄你嗎?如果只是崇拜,會三句不離呂老師,把我晾在一邊嗎?我對他那麼好,處處替他著想,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全是為了你!你說你不是同性戀,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你又老又醜,還有老婆孩子,除了不長眼的張貴新以外,還有哪個男人會愛上你?你算什麼老師?居然橫刀奪愛!」少年越說越生氣,甚至?起腳來。


「我沒有!」呂老師腦神經快抽筋了。


少年咬緊牙關,像是努力忍住眼淚:「我本來想,要是你對阿Q也有意,我也只好成全你們,可是既然你連他是誰都想不起來,那我是絕對不會把他讓給你的!你聽好,要嘛你就拋妻棄子,跟阿Q在一起,要不然就離他遠一點!他要是再不回頭,我‧‧我‧‧我‧‧」語聲哽咽,又是一?腳,轉身衝出了涼亭。


「喂,等一下!」呂老師想叫住他,然而少年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呂老師在涼亭裏呆站了五分鐘,這才起身,一路搖搖晃晃地走進了三一九教室。


起立、敬禮,呂老師翻開課本正要講課,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張貴新是哪位?」


阿Q舉了手。呂老師仔細端詳他,看起來很正常,沒有任何異樣,眼中也找不到什麼曖昧的神情。可是‧‧也許他很會偽裝?否則他教這班也有一陣時間了,怎麼會毫無所覺?  


「好,沒事,只是認識一下。」


阿Q十分疑惑:這老師在幹嘛呀?


由於呂老師的形跡實在詭異,上課時阿Q便不時用疑惑的眼神盯著他,猜測他的用意。呂老師原本正在寫黑板,一回頭無意間跟阿Q的視線對個正著。呂老師心中一震:這孩子果然在偷瞄他!


有生以來,呂秀雄老師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深刻地體會到「如坐針氈」的滋味。


這時,在圖書館窗口,幕後黑手正悠哉地欣賞著風景。回保健室向護士報備之後,他們再度回到戰鬥位置觀察敵情。


「千秋啊,你這玩笑開太大了,居然連老師也扯進去!」小翎憂心忡忡。


「別擔心啦,不會拆穿的。」千秋奸笑著:「我跟你保證,那老頭絕對撐不到下課。」


「我不是在說這個!要是老師受不了這種刺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千秋正色說:「你聽好,有些招數不管再怎麼奸詐,對君子是無效的,只有小人會中計。要是那位老師觀念正確,就會好好地把課講完,然後把阿Q拉到一邊去好言相勸,到時我的計策馬上就會拆穿了。你瞭嗎?他要是會為我的謊話動搖,就表示他也是藤木,你對藤木還客氣什麼?」


「話不是這樣說‧‧」小翎找不出話來反駁他,但內心深處總是隱隱覺得不對頭。


「哎呀哎呀,路人甲出現了。」千秋對著望遠鏡說。


只見一個修長的人影大踏步地走向空蕩蕩的三二一教室,是藤木一號。


「學長,請問我們班陳少翎有沒有來這裏?」


三二一的兩個值日生正忙著討論一題超難的數學,聽到這話,不約而同地輕歎一聲,抬起頭來。


「沒有啊,根本沒人來。」


「你還為這種無聊小事專程翹課啊?高二真是幸福。」辛苦的高三學生值日生A酸溜溜地說著。


藤木一號沒心情理會他的諷刺:「學長,這個很重要,絕對不可以被他拿到志恒學長的制服。可不可以請你們把制服交給我保管?等下課我再拿來還學長。」


「制服又不在我們這裏,老蔡把它藏起來了啦。」


「藏在哪裏?」


「我怎麼會知道?」


正當藤木一號沈吟未決的時候,後面又傳來一個聲音:「泡麵,你真的跑來這裏啊?」


來者圓圓胖胖,幾乎可以放在地上滾,正是他們班長李文豪。


「你來這裏幹嘛?」


「你去上廁所上那麼久,我身為班長,當然要出來找你了。快回去啦,老師都在問了。」


「我要留在這裏。」藤木一號下了決定。


「開玩笑,哪有人沒事留在學長教室裏的?」


「我剛剛去保健室看過,護士說陳少翎早就走了!他現在一定正躲在哪裏,等著使出卑鄙手段搶制服,誰會讓他如願啊!」


「喂,你這樣會被記曠課的。」


「記曠課就記曠課,我不管了!」藤木一號眼中射出誓死如歸的決心。


「泡麵,不要這樣啦。」班長苦口婆心地勸著。


「那你先回去啊。」


「我‧‧」


兩個高三不耐煩了:「喂,就跟你說老蔡的制服不在這邊,你留在這裏有什麼用啊?」


「每個人都一樣,整天神經兮兮,開口閉口陳少翎陳少翎,我看你乾脆跟陳少翎結婚算了。」


藤木一號臉色一變:「學長,這話不能亂講,我又不是同性戀。」


值日生B斬釘截鐵地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你很無聊。」  


「‧‧‧‧」


「唉,你不要那麼緊張啦,老蔡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


李文豪很誠實地說:「學長你不曉得,要是輸了,他得請我們全班吃HAAGEN DAZS 欸,到時絕對會破產的。」


「李文豪你少說兩句行不行?」藤木一號快瘋了。


「搞什麼,你們的私人恩怨,幹嘛鬧到我們班上來?」


「對咩,事前也不曉得送條煙拜個碼頭。」


「我們乾脆瞞著老蔡把制服送去給陳少翎算了,至少他會表演蜘蛛人給我們看。」


「對啊,還會扮水電弓箭手。」


「學長!」


見藤木一號表情僵硬,他們也不忍再為難他,值日生A歎了口氣:「你不要擔心啦,制服不會有事。趕快回教室,待會要是遇到教官巡堂你就慘了。」


「搞不好還會連累我們咧。」


聽了這話,藤木一號當然也不好再堅持下去,悻悻地跟著李文豪走了。


在這同時,隔著一間教室,三一九的化學課越來越不平靜。


呂老師已經不止一次出槌,連分子化學式都寫錯,引起全班的疑惑。而每次出錯,他總覺得張貴新看他的眼神更加奇異,更加刺人。他一心祈禱著下課鐘快點響起,偏偏時針分針好像全被蝸牛附身,爬得特別慢。


最後,在下課前十五分鐘,他覺得心臟快要麻痺了,只好投降:「呃,老師身體不太舒服,我們今天提早下課,大家安靜點自習,不要吵到別班。」


在學生們興奮的交談聲中,呂老師飛也似地逃出了教室。


在放學前撿到十五分鐘的自由時間,相信沒幾個學生會不開心的。聊天的聊天,吃零食的吃零食,睡覺的睡覺,有人開始收書包準備提前烙跑,甚至有膽子大的人躲到廁所裏去哈一根;要是有人馬上拿書出來讀,總難免被揶揄兩句:「欸喲,這麼用功幹什麼?」


聽到有人開始呼朋引伴去打籃球,阿Q忍不住開始恨起志恒來了:都是他塞那個制服給他,才害他不能去打球!


但是男子漢一諾千金,他註定得留在教室裏守著志恒的制服。


眼看三一九教室裏的人走了快一半,阿Q卻還乖乖待在座位上,千秋放下望遠鏡搖頭:「真是死腦筋!不會把制服帶去打球啊?」


他本來還巴望著阿Q會把制服帶出去放在球場邊,到時要趁虛而入就好辦了,偏偏張同學就是不上當。


「怎麼辦?」小翎一顆心直往下沈。


「怕什麼?還有B計劃呢。主角上場!」


三二一教室裏的兩名值日生,不知何時已丟下了數學題,開始討論漫畫,忽然又聽到窗口傳來清脆的聲音:「哈囉,兩位學長!」聲音的來源正是動亂的根源---陳少翎。


值日生A翻了個白眼,又像背書一樣念出了快要念爛的台詞:「你找錯地方了,老蔡的制服不在這裏!」


千秋聳肩:「我知道啊。那白痴怕我怕得要死,當然不敢把衣服留在教室裏了。」


「還真敢講哩!」值日生B不屑地說:「那你來幹嘛?」


「我看你們顧教室那麼辛苦,來找你們聊天啊。」


「不用了,謝謝你的雞婆!」


「對了,兩位學長,你們有沒有簽賭咧?」


A沒好氣地回答:「並、沒、有!」


B的答案是:「你、管、我!」


「真的哦?我還想問你們兩個買誰贏哩。」


「要買也是買老蔡啊,怎麼可能買你?」


千秋一本正經地搖頭:「NO,NO,NO,學長,現在賠率好像是一比四哦,要是我贏了就可以賺四倍,那不是卯死了嗎?」


A 不屑地輕哼:「那也要你贏得了才行啊。」


「學長,我們雖然是念理工的,還是需要培養一點經濟學的概念滴。這種時候呢,就要分散風險,一注買我,一注買老蔡,這樣才有保障啊。這就叫做『套利』,瞭咩?」


「套你個大頭鬼啦!啊你們班是怎樣,都不用上課哦?一群人在校園跑來跑去,很礙眼欸。」


千秋大夢初醒:「對厚,現在是上課時間說,我都忘了。」


「喂‧‧」


「欸,那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哪一位,去三一九跟他們張貴新講一下,說他們化學老師叫他去辦公室?」


「張貴新?」A不認得這名字。


B說:「就是老蔡那個朋友啊,叫什麼阿Q的。」


「找他幹嘛?」


千秋一臉無辜地說:「我哪知道?人家正在校園裏漫步,感歎我淒涼的命運的時候,忽然就一個怪老子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叫我來找人,害我都不能回去上課了。」


「那你去啊,三一九就在隔壁的隔壁,不用我帶路吧。」


「可是,那個阿Q跟我向來不對盤,我不想看到他耶。麻煩你們幫我跑一趟,這樣我就可以直接回教室了。」


小翎心想:沒錯,這種時候也只能把阿Q先引開,再設法摸進去拿制服。三一九的危機意識沒有三二一高,要得手應該不難。


然而,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哦,原來制服放在三一九啊。」居然是去而復返的藤木一號,臉上滿是冷酷的嘲諷。


小翎倒抽一口冷氣,千秋也覺得不太妙,仍是滿臉堆笑:「哎呀,藤木兄,你怎麼沒在教室裏啊?該不是因為太想我,所以翹課吧?我好感動哦。」


藤木一號冷冷一笑:「你錯了,是我們親愛的英文老師太想念她的愛徒陳少翎,你不在就沒心情上課,所以提早下課。」


雖說平空殺出一號程咬金很礙眼,千秋還真的有些感動:這小子學他講話還學得真像哩!


「真的啊?那我得趕快去跟老師請罪去。學長,就麻煩你們帶話給阿Q囉。」


「等等,」藤木一號伸手擋住他去路:「老師既然叫你傳話,你總要把話帶到吧?反正我們班也下課了,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我們一起去三一九找阿Q學長,怎麼樣?」


千秋歎了口氣:「好是好,就怕阿Q見了我,更是死也不肯離開座位,要是害他得罪他們老師,我不就罪過大了嗎?」


「沒關係沒關係,到時我們兩個就合力把他架去辦公室吧,你也好順便去找英文老師啊。或者說,陳同學你有什麼理由,不方便跟阿Q見面嗎?」


「呵呵呵。」千秋悠然微笑著,在心裏告訴他的搭檔:「親愛的,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們這回親身體驗到了。」


小翎驚出一身冷汗:慘了!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0-3-24 19:19:47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19

阿Q當然不信他的話:「少來!你是想把我引開,再趁機搶制服,對不對?」

千秋睜大了水靈的眼睛:「咦?原來蔡老大的衣服都是你在保管呀?這就表示你是他最信任的人耶,真的好浪漫哦。」


保管沾滿臭汗的卡其制服有什麼好浪漫的啊?阿Q差點破口大罵。


藤木一號得意洋洋地說:「學長你想太多了,陳少翎只是幫忙傳話而已。既然你不相信,乾脆讓我們兩個陪你去找老師,這樣不就好了嗎?」


就阿Q的立場而言,如果老師真的找他,那他是非去不可,總不能放老師鴿子;如果是小翎的調虎離山之計,他更是樂意當著老師的面拆穿他的詭計。於是他接受了藤木一號的建議,把志恒的袋子託給旁邊的同學,跟著二人去了。


明明說的是「陪阿Q去辦公室」,藤木一號卻跟阿Q兩人一左一右把千秋夾在中間,活像在押解犯人。


「哦呵呵,我好像變成公主,讓兩位英俊的騎士護送耶。」


兩個人狠狠地瞪他一眼,都沒答話。


小翎急得滿頭大汗:「千秋,怎麼辦啊?要是被老師逮到我們說謊騙他,一定會被電死的,搞不好會被記過!快想辦法啊!」


「你安靜點行不行?老在我腦子裏大吼大叫,我怎麼想辦法?」


「這是我的腦子啊!」小翎大叫。


千秋吼回去:「那你來想啊!」


「‧‧‧‧」小翎覺得自己腦袋快短路了。


眼看辦公室已經近在眼前,千秋深吸一口氣:「賭不賭?」


「什麼?」小翎聽不懂他說什麼。


「我想到辦法,但是失敗率很高。要是成功,今天就可以順利脫身,明天再戰;萬一失敗,就會被拖到老師面前大卸八塊兼鞭屍。你怎麼說?要不要賭?」


「這‧‧」面對這麼難的問題,小翎實在不知如何選擇。


千秋平靜地說:「無論輸贏,我都會陪你的。」


「‧‧‧‧」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不知何故,這句淡淡的話,就像投入濁水中的明礬,瞬間讓小翎滿腦子的雜念全沈靜了下來。


「你放手做吧。麻煩你了。」


千秋微微一笑,隨即輕咳一聲,換了副嚴肅的臉孔:「呃,阿Q,在見老師之前,我想你該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


藤木一號插嘴:「學長,別理他,有話到老師面前講。」


千秋也不跟他辯,只是語氣沈重地繼續:「我剛剛在教官室待了一節課,你們知道我跟教官說了什麼嗎?」


「關我屁事!」


千秋低垂著眼,低聲說:「我對教官出櫃了。」


「真的假的?」阿Q這回真的大吃一驚,頓時停下了腳步。


「一定是假的啦,他才沒這種膽子哩!」藤木一號嘴裏這麼說,心中卻不是全無動搖。


「沒辦法啊,教官他們一直勸我,我實在不忍心再騙他們,所以只好說實話了。」


「哈哈!」阿Q冷笑:「這下子你以後可有好日子過了!恭喜啊!」


千秋搖頭:「他們說學校裏其實還有不少人跟我一樣,所以打算找專家來一併輔導。楊教官還問我知不知道有其他的圈內人,所以我就把幾個人招出來了。」


「那很好啊,集中管理免得連累我們這些正常人。」阿Q說:「不過這關我什麼事?」


千秋清澈如水的雙眼盯著他:「我把你也招出來了。」


這話對阿Q有如晴天霹靂:「什麼?!你說什麼?」


藤木一號覺得有異:「學長,不要聽他的,他在亂蓋!」


千秋繼續說:「然後剛好你們化學老師去找教官,聽到你的名字,他就說他對處理這種事很有經驗,要教官把你交給他管教。他還說你們班上課都很認真,可見你應該也是好孩子,他不忍心看你墮落,所以他決定以後要特別照顧你。」


「你!怪不得呂秀雄今天上課老盯著我看!」阿Q氣得差點咬到舌頭:「你怎麼可以胡說八道?」


千秋長歎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阿Q,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應該老實承認自己真實的性向,別人才有辦法幫助你‧‧」


「放屁!」阿Q大叫:「不要以為別人跟你一樣變態!」


「阿Q,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自己的同類,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從高一就一直幫你隱瞞到現在,但是我再也瞞不下去了。既然學校已經決定要輔導我們,我們以後就要互相幫助才能治好啊。」


「陳少翎!你該死!」  


自然科教師辦公室裏,呂秀雄老師正魂不守舍地喝著茶,試圖平復混亂的心情。


一個男學生暗戀他,另一個男學生視他為情敵,還揚言要自殺。這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他這張臉要往哪放?


天殺的,他怎麼會被捲進這場渾水裏來?他什麼也沒做啊!


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辦公室外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王八蛋!你這樣子亂講,叫我拿什麼臉去見化學老師?」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怒吼著。


下一個聲音較為尖細,而且更耳熟:「張貴新!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你那點心思還當我摸不透嗎?我哪裏胡說八道了?」


呂老師聽到「張貴新」三字,全身一震,偷偷從窗戶往外一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更是魂飛魄散。三個男孩站在不遠處的花圃旁,其中兩個吵得面紅耳赤,個子較高的那個正是他的「愛慕者」,另一個清瘦少年則是剛剛才找他談判過的「情敵」。第三個男生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顯然是在勸架。  


呂老師嚇得頭皮發麻:這兩個小子,居然真的吵到他門口來了!


「你自己變態,就自己去住精神病院啊,幹嘛拖我下水!」


「我是為你好,怕你做出不該做的事,害了你自己啊!」


「我看你是存心要整我吧?」


那個清秀少年激動得滿臉通紅:「我什麼時候整過你了?都是你一直在傷害我!你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


「誰要傷害你啊?是你自己欠教訓!」


「你要是問心無愧,就去找老師講清楚啊。」


「講就講,誰怕誰!」


呂老師一聽非同小可,要是真讓他們找上門還得了?於是他展現了難得一見的果斷力,在其他老師驚訝的目光下,立刻就從辦公室另一面的窗戶溜走了。


千秋和阿Q正吵得天翻地覆,教師辦公室裏終於走出一個女老師,高聲喝止他們。


「你們在幹什麼?現在是上課時間,居然在老師辦公室門口吵架?懂不懂規矩?」


兩人這才住嘴,阿Q訥訥地說:「老師,我們要找呂秀雄老師。」


「呂老師不在!回家去了!」


「可是,是他叫我來的啊?」阿Q一臉不解。


「我怎麼知道?反正他就是回去了。你們還不快回教室?」


千秋心中暗喜:成功了!嘴上仍然說著:「我們可不可以在這裏等他?」


「不行!趕快回去!」


三人只好訕訕地走開,千秋站住腳步:「好了,我得去找英文老師報到,你們兩位慢走了。」


阿Q冷冷地瞪著他:「陳少翎同學,我覺得很奇怪耶,為什麼化學老師找我,自己又跑回家?」


千秋聳肩:「我怎麼會知道?」


藤木一號說:「學長,這還要問嗎?我們又被他耍了。」


千秋非常震驚:「什麼?你們連老師不在辦公室都要怪我?這還有天理嗎?」


「好,我不怪你。」阿Q露出鐵青扭曲的微笑,一把揪住他手臂:「老師不在沒關係,我們直接去向教官解釋也行。你給我跟教官講清楚,告訴他們我不是同性戀!」


「唉,就算我說了,教官也不會信啊。」


「那你就給我說到他們信為止!」


千秋笑得一臉人畜無傷:「張貴新同學,這裏是辦公室門口耶,在這邊動手動腳不太好吧?要是我大叫『非禮啊』,恐怕你的立場就很為難了哦。」


「你!」阿Q恨得要揮拳,被藤木一號抓住:「學長,不行!」


這時,下課鈴響了,千秋溫和地說:「聽到鐘聲我就想到,好像有個人在等你拿制服給他耶。」


阿Q恨恨地瞪視他半晌,放開了手,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等著!」


千秋一本正經地說:「沒問題,我一定會等你等到我心痛。」


看著阿Q和藤木一號怒髮衝冠地離開,千秋這才鬆了口氣。


真的很險。要是阿Q和藤木一號說了什麼不對頭的話,或是呂老師沒有逃走,他現在可能已經死於非命了。


向英文老師道過歉,小翎渾身乏力地走向教室。這時他忽然覺得自己臉頰一片濕熱,伸手一摸,發現眼淚竟流了滿臉。


千秋被他的眼淚嚇了一跳:「喂喂,沒這麼嚴重吧?今天失敗了,明天可以再來啊。有什麼好哭的?」


「明天禮拜六。」


「那就等禮拜一嘛,總之不是值得哭的事吧?還是剛剛太危險,被嚇到了?」


小翎只是搖頭。他並不是為行動失敗而哭的,當然也不是因為方才的緊張氣氛。


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現,言語的威力居然這麼大,短短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他心情動盪到無法想像的地步。


──我會陪著你的。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


其實這是廢話,千秋哪次不陪他?然而,一旦化為言語傳進耳中,卻在一瞬間讓他的心口漲得滿滿地。很溫暖,很甜美,卻又因為太溫暖太甜美,反而泛著一股淡淡的心酸。這樣激昂的感情,脆弱的精神根本無法承受,不知不覺眼淚就落了下來。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一次也沒有。


終於明白,這就是他長久以來追尋的東西。多麼簡單,多麼卑微,然而卻從來沒得到過。那個在他心目中,應該給予他的人,對他的渴求始終視而不見,甚至鄙視。


想到這一點,眼淚流得更兇了。


「嗯,明天週末啊,後天就國慶日了。我看我們乾脆休息兩天好了,這兩天快累死了‧‧」千秋的心思仍然停在賭約上。


忽然間,身後有一雙手伸出,一把將他拖進樓梯間旁的角落。


千秋小翎都是大吃一驚:不好!阿Q來報仇了!


然而耳邊響起的聲音不是阿Q,而是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拿著!」


一個東西被塞進手中,是外面攤販裝便當的塑膠袋,裏面裝著一件折得有如鹹菜的卡其制服,正是此時全校最搶手的東西。


千秋目瞪口呆地看著袋裏的制服,一回頭看著這位有如小叮噹的神奇人物,居然是三二一的值日生B,臉上寫滿了不屑。


「你真是沒用,虧我還把錢押在你身上!」


「呃‧‧呵呵‧‧」這種時候,千秋也只能傻笑了:「學長,原來你早就會套利了。」


「去你的!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以後再也不會再相信你了,再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千秋很感動地想著:原來「暗黑樁腳團」真的存在耶!


此時,在三一九教室裏,蔡志恒快把屋頂掀翻了。他交給阿Q的袋子還在,裏面的東西卻變成一堆抹布。


「張貴新!你不是說不會讓袋子離開你視線嗎?」


「老師找我,我有什麼辦法?只好托給同學了。」雖然理由很充分,阿Q實在沒辦法大聲說話:「而且,袋子的確還在呀。」


「袋子在有什麼用啊!」志恒差點爆血管。  


「沒辦法呀,我同學去廁所,回來袋子好好的,他就沒注意了。」阿Q囁嚅地說:「而且陳少翎又跟我們在一起,我想說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


藤木一號低頭懺悔:「我也是這麼想,結果就大意了。」


志恒吃人似地盯著他們:「陳少翎真的一直跟你們在一起?你們跟他分開就馬上回來了?」


「呃‧‧」阿Q小小聲地說:「老實說,我在半路上發了一下呆,考慮要不要去教官室。」


「去教官室幹嘛?」志恒氣急敗壞地說:「好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東西被他拿去了!我們輸了!也就是說‧‧」他到口的話忽然停住了,因為他看見萬惡的罪魁陳少翎正站在門口。


阿Q和藤木一號回頭看到他,也是目瞪口呆。


千秋一抬手,將一個油膩的塑膠袋扔了過來,志恒伸手接住,只見他的制服安然躺在裏面。


三人的腦力一時跟不上事情的發展,都是滿臉錯愕。


志恒怔怔地問:「你為什麼要還我?」


千秋聳肩:「我留著幹嘛?打賭的規定是『我要親手拿到』,這衣服是別人拿給我的,又不能算數,當然只好還你了。」


「別人拿給你?誰?」


千秋冷笑:「我哪知道?是你們幾個做人失敗才會被人扯後腿,當然得問你們自己啦。好了,我回去了,大家週末愉快呀。掰!」


當他的背影消失後,志恒才終於回過神來,發現另一件悲劇:「馬的!衣服沾了一堆油!」


第五章

  十月八日星期五晚上,是陳少翎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夜晚。

  

  在學校剛大鬧過一場,從謊言被拆穿的危機中脫身;正打算放鬆心情,好好渡過週末兼國慶假期的時候,卻發生一連串的事故,變化之大,讓他措手不及。

  

  首先,媽媽接到電話,外婆從樓梯上摔下來跌斷了腿;於是他們一家人便匆匆忙忙跳上車衝到醫院急診室。幸好外婆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小翎卻在急診室的另一張床上,看到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呂秀雄老師。

  

  老師身上吊著點滴,臉色異常蒼白,雙眼半開半閉。在焦急的家人圍繞中,雖處於昏沈狀態,卻還是不時用沒插針頭的手緊摀腹部,顯然非常痛苦。從旁邊醫護人員的耳語中,小翎得知他是胃潰瘍引發大出血。關於病因,醫生說可能是吃的食物不對,或是精神上受了巨大刺激。至於到底是什麼巨大刺激?全世界只有他陳少翎知道。

  

  對小翎而言,這件事遠比藤木家族的敵視,還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雞婆」更讓他撐不住。頓時腦中迴蕩著一個聲音:「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是他害的,他跟千秋。為了那種無聊的賭注,他們編出瞞天大謊欺騙老師,漂亮地達到了目的,自以為聰明而洋洋得意,卻嚴重擾亂了一個無辜者的生活,甚至危及他的生命和一個家庭的幸福。  

  

  他有什麼權利做這種事?千秋又有什麼權利做這種事?呂老師做了什麼?他只是安份守己地做著自己的工作啊!他們憑什麼這樣利用他?

  

  為了跟蔡志恒賭一口氣,搞得天翻地覆還傷害無辜,值得嗎?他要的就是這個嗎?

  

  望著躺在床上痛苦掙扎的老師,他的眼淚幾乎要當場迸出來。強烈的愧疚和自我厭惡重重壓在心頭,彷彿要將他輾成一灘血水。心中湧出一股衝動,想撲到床邊向老師懺悔,道出所有真相。

  

  然而,他連再上前一步仔細看看老師都辦不到,母親在叫他回家了。

  

  到家之後,他再也無法克制,把滿腔焦慮全發洩在千秋身上。

  

  「這下好了,搞出這麼大的差錯,到底要怎麼辦啊!」

  

  鏡中的千秋卻仍是連眉毛都沒抬一下:「你想太多了吧?我們怎麼會知道那老師胃不好?而且也不一定是我們造成的啊,說不定是他晚餐吃太多,或是跟他老婆吵架,幹嘛硬要攬在自己身上?」

  

  「你‧‧你一點都不會愧疚嗎?」

  

  千秋輕歎一聲:「小翎啊,我實在勸你一句,良心不要太好。這年頭,好心是不會有好報的。只要不殺人不放火,你就很對得起祖宗了,其他的一些小意外,就別放在心上,ok?」

  

  小翎簡直聽不下去:「你是說,只要不犯法,不管做了什麼缺德事,給別人添多少麻煩,都沒有關係囉?這樣跟藤木家族有什麼不同?」

  

  千秋聳肩:「本來就沒什麼不同呀。我可從沒說過我是正義的使者,只不過我腦筋比較好,有本事把他們耍著玩罷了。沒本事的人被我整,就只能怪他們自己不行,下次自己注意點囉。」

  

  小翎的淚水奪眶而出:「一個跟我們無冤無仇的人,現在躺在醫院裏受苦,這也要怪他自己不行嗎?」

  

  「白天我就說過,只要他觀念正確,他就有辦法應付這種事。別的不說,他只要去告訴教官他被學生騷擾,讓教官來修理你不就得了?可是他沒有,只會縮在辦公室裏發抖。一個教了快二十年書的人,被學生三言兩語唬得團團轉,還嚇得胃出血送進急診室,這副德性也配當老師嗎?而你居然為這種事來怪我,這也太奇怪了吧?」

  

  「你聽聽自己講的話!這是人說的嗎?」

  

  千秋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好意思,我是鬼。」

  

  「至少你以前是人吧?難道你一直都是這樣,自私自利又死不認錯嗎?」

  

  「我自私?」千秋十分訝異:「陳少翎同學,請問我是為了『誰』在做這些事啊?是誰只不過被同學欺負就整天哭哭啼啼啊?我這麼幫你,你居然怪我?」

  

  「這是兩回事吧?」小翎努力反駁:「我是很感謝你一直幫我解圍,可是這回真的太過份了!老師被你害得那麼慘,你還這樣損他!你要是真為我好,為什麼要用我的身體去害人?你根本沒想過我的立場!」

  

  「那你又把我當成什麼了?你對藤木家族,對蔡志恒都是客客氣氣,卑躬屈膝去求人家跟你做朋友,對我就整天大呼小叫亂發脾氣,你真以為我不會生氣嗎?」  

  

  小翎有如被當頭打了一棍,心中一緊,隨即咬牙切齒:「我好端端地被鬼纏身,幹嘛還要對你客氣?一開始就是你自己隨便干涉我的生活,把我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難道我應該要高興嗎?我只是拜託你幫我跟志恒和好,你卻搞得全校雞飛狗跳,這也要怪我嗎?講了半天,你根本不是真心要幫我,只是利用我來傷害別人取樂罷了,因為你只是個沒人性的惡鬼!我真是瘋了才會拜託你!」

  

  千秋冷笑:「喲,幾時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怎麼面對泡麵那幫人的時候就只會裝可憐?照你這說法,你是不需要我了哦?好啊,那我就等著看你怎麼自己去拿志恒親親的制服吧。」

  

  「我‧‧」小翎還沒來得及反駁,手機就響了,是法師。

  

  「喂,你還沒睡吧?」他興奮地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聽說志恒學長明後兩天都會去學校自習哦,因為他家附近要辦國慶活動很吵。所以你還是可以去拿制服,而且學校裏沒那麼多閒人,要動手比較容易哦。」  

  

  小翎只覺耳中嗡嗡作響,腦袋幾乎要裂開。「我不去。」他木然說著。

  

  法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為什麼?你再不把握機會,真的會輸掉耶。」

  

  兩行眼淚無聲地淌下,小翎面色如死:「賭約結束了,我不玩了。」

  

  「你發什麼神經啊?要是不賭,泡麵一定會逼你退學的。」

  

  小翎終於失控了,對著手機大喊:「退學就退學,不用他逼,我自己會走!我星期一一到學校就馬上辦手續,直接走人總行吧!」當場掛掉了電話。

  

  「呵呵呵!」千秋諷刺地說:「居然變得這麼有氣魄,我好感動哦!怎麼不讓志恒親親見識一下?很可惜耶。」

  

  「不必了。我寧可一輩子當個沒用的活人,也不要做有氣魄的惡鬼。」小翎恨恨地說:「我是說真的。到此為止了,再也不要搞什麼賭約,想什麼策略,也不要再跟什麼藤木糾纏不清。我要離開學校,把這一切都丟掉,我、不、幹、了!」

  

  「小翎!」敲門聲響起,是母親。「你怎麼了?為什麼大吼大叫?快開門!」
Chapter 21

小翎連忙擦去眼淚,開門讓媽媽進來:「媽,沒事啦,我只是‧‧跟朋友吵架‧‧」他指了指床上的手機。

「吵得這麼兇?我好像還聽到你在喊退學?」


「呃,只是氣話。」小翎心虛地迴避著她的眼睛,說著無力的謊言。「同學間出了些誤會,應該過兩天就沒事了。」


母親看著他滿臉淚痕,眼中滿是憂慮:「我可不覺得。」


「‧‧‧‧」


媽媽拉著他在床邊坐下:「小翎,你最近一直怪怪的,常常自言自語,做事也不專心,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看得出來,你從當初休學到現在,一直都不太開心,是不是學校裏有人欺負你?」


小翎的心臟差點跳出胸腔,他強笑著:「沒有啊。媽,我又不是在上幼稚園,哪會有人欺負我?我只是擔心功課跟不上,有點緊張而已。」


「是嗎?我看不止吧?」媽媽凝視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總之是你不想說的原因?跟媽媽也不能說嗎?」


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母親專注的雙眼中,好似帶著強烈的悲傷,小翎倒抽一口冷氣,更加無法掩飾他的慌張。


「沒有啦!」他真希望自己有千秋一半的口舌:「你別想太多了。」


媽媽輕歎一聲:「好吧,你不想說就算了。總之你要記住,爸爸媽媽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要是真的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不要怕丟臉,一定要說,爸媽才能幫你,知道嗎?」


在心情低落到谷底的時候,驟然聽到母親這樣溫柔的言語,小翎差點要撐不住當場崩潰,只靠僅剩的一點意志支持住自己,猛力點頭:「我知道了。」


「呵呵,這不是正好嗎?」千秋對眼前的親情倫理劇報以嘲笑聲:「你既然已經決定要退學了,剛好趁這機會,第一個向媽媽報備嘛。她不是說爸媽永遠站在你這邊嗎?那就一口氣全招了吧。『爸媽,我跟你們說,那學校我念不下去了,因為我是同性戀,再待在男校會變成花痴,早晚精盡人亡‧‧』」


小翎咬牙:「閉嘴!」


「好,我閉嘴,你自己開口。剛剛不是吼法師吼得很大聲嗎?就把那股氣勢拿出來吧。」


「小翎?你怎麼了?」媽媽發現他滿臉通紅,眼中卻透出殺氣,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擔心。


「沒,沒事‧‧」


他知道千秋說的是對的,既然他已經決定退學讓一切風波平息,勢必要向父母招認,如此一來同性戀的事情非曝光不可。只是一想到這裏,胃裏就彷彿塞滿了石塊。


猶疑地開口:「媽,我‧‧」


「怎麼了?」


看著母親寫滿關切的臉,他卻發現舌頭彷彿麻痺一樣,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媽,你兒子是個違背自然定理,異於常人的人。永遠不能像一般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無論走到哪裏都註定被人厭惡唾棄。這樣的我,你還會愛我嗎?


這句話他藏在心裏很久很久了,就是問不出口。光是想像母親聽到這話會露出多麼震驚失望的表情,他就覺得胸口絞緊,心臟幾乎要停住。至於父親會如何地大發雷霆,他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小翎,你要說什麼?」


千秋不耐煩了:「你到底要不要講啊?不講我替你講好了。」


小翎用盡全力才沒當場大吼:「我求求你,不管是要昇天還是滾去附別人的身都行,總之別再管我的閒事了!」


千秋嘿嘿冷笑兩聲,再也沒了動靜。


揮開耳邊煩人的聲音,小翎呆呆凝視著媽媽清澈溫柔的眼,看著她因操勞家務生出的眼角微紋和鬢邊白髮,聲音怎麼也發不出來。掙扎許久,無意識地擠出一句話:「爸爸會‧‧生氣‧‧」聲音沙啞,彷彿被緊緊掐住脖子。


媽媽聽了這話,先是一怔,隨即歎了口氣:「我懂了。小翎,你爸爸管你是嚴了點,但他也是在關心你啊。從你休學以後,他每天都在擔心你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以後課業跟不上怎麼辦,這一年來他常常失眠,怕你出社會以後吃苦,你知道嗎?」


小翎吃了一驚,平常霸道不講理的爸爸,居然為他如此勞心傷神?此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個死有餘辜的大罪人。


然而媽媽接下來說的話,卻帶給他更強的震撼,有如幾千磅的黃色炸藥。


「不過你也不要壓力太大。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真的喜歡的話,試著去跟人家交個朋友,沒有關係的,只要不亂來就好。媽媽不希望你以後回想起這段日子,只有天天被逼著讀書的回憶。況且男女間的相處也是需要學習的,你總要開始練習了解女孩子,將來交女朋友跟結婚才會比較順利。一個男人要是家庭不幸福,就算工作再有成就也沒有意義。我也很期待有一天你能帶一個真正適合你的好女孩回來,跟我說『媽,我現在很幸福』‧‧」


如此溫柔,如此深情的話語,卻全部化成鐵槌一句句敲在他腦門上,敲得他眼冒金星。真的很佩服自己,居然沒有當場倒下去。


混亂的腦中,只有一句話最清楚:藤木家族是對的,同性戀者是違背天理,根本不該存在的生物。他們一生註定要到處傷害別人,傷害至親至愛的父母,傷害不幸愛上他們的異性,傷害倒楣被他們愛上的同性,還傷害無辜的路人。這種東西就算被人欺負到死,也是活該的。  


到底為什麼要有「同性戀」這種東西存在?他為什麼就不能當一個正常人?


「其實你爸爸就是這樣,高中時都沒接觸過女生,上了大學以後一看到女生就臉紅,鬧了好多笑話。他跟我交往的時候也是,搞得天翻地覆。」媽媽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和宛如少女般的微笑,顯然是憶起了當年甜蜜的青春戀情。「我改天再說給你聽。」


「好。」小翎的眼光定定地落在媽媽臉上,表情平穩;沒有人知道,事實上他的眼睛幾乎沒辦法聚焦。


媽媽輕輕地伸手想撫摸他的頭髮,然而此刻的小翎認定自己是全世界最骯髒的生物,加倍不願人家碰他,直覺地往旁避開。一瞬間,媽媽的手停在半空,隨即縮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忘記你已經是大人了,還老把你當小孩。」笑容很溫柔,眼中卻透出了受傷的光芒。小翎心中一痛,卻不知該如何反應。


「該睡了,晚安。」


房門關上後,小翎將臉埋在枕頭中,口中喃喃念著三個字。


「對不起。」


這三個字是對父母,對師長,對朋友,對所有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對全世界說的。因為他只剩這句話可說了。


對不起。


第二天一早,法師和巴西人就衝來他家硬把他拖了出去。他們坐在麥當勞裏,兩個人輪流對他道德勸說,苦口婆心軟硬兼施,卻一個字也進不了小翎耳中。


「你好端端地幹嘛要退學?」


「發生什麼事了?」


「之前把話說得那麼滿,現在怎麼可以半途而廢?」


「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有困難你講嘛,我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雖然我們是組頭,必須保持中立,私底下還是可以出出主意的。」


「退學耶,你想清楚吧。」


「你不要只顧喝飲料,說話啊。你不說話,我們怎麼知道出了什麼事?」


面對他們的催促,小翎仍是一言不發。不自覺地往門外望去,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人影,視線一相交,那人馬上縮了回去。但小翎已經認出他是藤木二號。


他們在跟蹤他。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30 05:3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