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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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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粟米殼)趙氏貴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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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0:50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大樑城外的近郊,有一處隱蔽在青山綠水間的雅致宅子,雖然常年無人入住,卻一點也不顯幽冷,原本那宅子大門前牌匾並無題字,最近卻忽而用抖金大字雕刻了一個「蘭園」,所以當程夫人仰頭瞧得時候,還驚詫了一瞬,好奇的詢問了一句身邊之人,「夫君,你瞧這……上回來求錦囊的時候還不見有名字呢!」

    程將軍是武將,對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並不關心,隨口答了一句,「閣主私事咱們莫關心了。」

    程夫人點點頭,隨著夫君的腳步踏進了裡面,隔一段便能見到栽種的蘭花,終於有點明白為何叫做那個名字了,而以前守園的小童子已然長高了個頭,見到程氏夫婦,小童子知是自家主子的恩人,通稟之後得了應允,便客氣的在前面引路,「將軍來的真是時候,我家閣主這幾日正巧來了都城小住。」

    「可急著回去?」程將軍問道。

    「約莫要在大樑城小住一段了。」童子十分認真的回答。

    那就太好了,說不定,文熙小姐交辦的事情還真的能辦成,程將軍舒了口氣,跟隨將軍十數年且誓死效忠的老實漢子待那位嬌滴滴的二小姐亦是極盡忠誠。

    行了一會兒,三人走過一個六角簷亭子蜿蜒的長長走廊,童子便止了步,引程氏夫婦到一處靜雅的水榭閣樓裡,水榭周邊三面臨水,四壁都是空的,卻是用清涼的竹蓆子垂擋,裡面又吊了一層烏紗幔與前面席地的蒲墊褥子隔開,紗幔上印著威風凜凜的金蟒,烏紗裡一個男子端端正正地坐著,瞧不清眉目。

    「程將軍今日見我有何事?」

    「程某確有一事相求,望閣主成全。」程將軍抱拳說的極為誠懇。

    烏紗幔裡傳出一聲笑聲,略帶著一絲空曠,「雖說先父欠過你們的恩情,可也早就還清了,我神機閣有自己的規矩,不是任何事情都隨意干涉的。」他的語氣淡淡的,彷彿山巔的一抹繚繞雲霧,讓人心神一蕩,卻帶著一種天然渾成的肆意威儀。

    程將軍面上閃過一絲尷尬,換做平常定是不願再開口,可為了將軍之女,仍是咬牙再一抱拳,眉宇間掠過一絲堅定,鏗鏘道:「若閣主肯答應我這一事,絕不再來叨擾,日後有用的上程某的地方也絕無二話!」

    程夫人一聽,暗暗伸了手下意識的去阻止,雖然心中有些不願,但是話已經出口,曉得自家夫君的脾性,也只得低低的歎息一聲。

    半響,烏紗幔裡再次傳出聲音,「你且說一說,答不答應另作回事。」

    「定國公家的二小姐想見一見閣主您。」

    還未見得回話,程將軍立刻解釋道:「程某知道閣主不輕易見人,若不是因為程家父輩與老閣主有恩,怕是也無緣得見……可定國公家的二小姐是趙將軍的獨女,趙將軍是我這一生中最敬重的人,所以小姐提出的要求,程某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完成,望閣主能夠應允。」

    神機閣主不喜露面,見過真容的人怕也是寥寥無幾,就連程將軍這等恩人雖然拜訪過幾次,卻都是隔著擋物相見,不曾目睹容顏。再加上神機閣在江湖中的勢力,朝廷那邊更要忌憚幾分,早年傳聞,當今太子曾重金邀約,並親自三顧神機閣希望閣主出山相助,都被人擋在了外面不得見。

    隨著時間拖長,程將軍自覺提出的要求無望,洩了幾分底氣,打算作罷。

    「約在明日的雲起閣辰時。」那道空曠的聲音陡然響起。

    程將軍張大了嘴巴,竟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感,待身邊的夫人出聲才回過神來連聲道謝。

    程氏夫婦二人告辭離開,清風拂過,吹的紗幔上的金蟒隨之擺動,金光粼粼,烏紗幔後端坐的男子緩緩起身,嘴角勾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踩著腳上的木屐又施施然的向水榭不遠一處地方行去。

    他輕輕的走進了一間屋子,似是女子的閨房,裡面陳設之物極盡奢華,精雕細琢的鑲玉軟床,錦被繡衾,簾勾上掛著珍珠鑲邊的精緻香囊,散發一股獨有的幽蘭之香,而那床上女子正在側臥小憩,氣息極淺,他不願打擾便坐在插了蘭花的案几旁,靜靜凝望著女子淺睡的容顏。

    也許是男子的目光太過灼熱,沐蘭嫣悠悠轉醒,初醒的眼眸在看到那人的時候笑著輕輕眨了眨,可這細微的動作在男子的眼中卻猶如花間春風,一路吹進了心尖,嘴角噙著笑意繼續靜靜的瞧著。

    「我本想等你回來的,不知道怎的就犯了困,竟睡著了。」沐蘭嫣起身道了一句。

    「你若是覺得累,我便守著你,再睡會兒。」

    沐蘭嫣搖了搖頭,詢問起剛才的事情,「我托你打聽冷家大小姐當年的事情如何?」

    男子立身而起,神情高深,「這幾日便會來消息。」驀然的又道了一句,「剛才趙將軍曾經的下屬來求我一事。」

    沐蘭嫣一聽這話,直覺跟趙文熙有關係,「是趙文熙拜託的?」她試探著問了一句。

    「她想要見我。」

    「你答應了?」

    男子又是高深一笑,「為何不答應,明日有一場好戲等著給你瞧。」

    沐蘭嫣垂了眸子,聲音低柔,「你已經幫我夠多了,不必……」事事為我出頭。

    說話間,男子已然遞過來一杯茶水,「蘭嫣,我不過是舉手之勞。」那雙白皙的臂膀從衣袖裡劃出來,泛著近乎的半透明色,沐蘭嫣瞧著那俊雅的面容,微微怔了怔,尤記得那一年她初醒來時候,也是這樣一雙好看的臂膀遞著茶水,她乾涸的嘴唇蠕動了句謝謝,那人道了一句不冷不淡的,「舉手之勞。」

    後來,那人告訴她,他叫蘇言庭,再後來,他又告訴她,他是神機閣閣主。而自己從穆蘭嫣成為了沐郡主,沐蘭嫣。

    ……

    趙文熙從程夫人那裡得知神機閣主肯約見,自是歡喜,昨個見了越貴妃又提起此事,越貴妃滿意之餘不忘誇讚趙文熙是顧景行的福星,並允諾若是趙文熙可以請的動神機閣主幫景行出謀劃策,貴妃答應她,將來景行無論納誰為妃,都會請聖上一同下詔迎娶趙文熙,封於王妃頭銜,不分大小,趙文熙猶如吃下一顆定心丸,心情更似急迫。

    一大早的收拾妥當,就跟冷氏請示出門,按著時辰到了雲起閣,已經有童子在門口候著,一見趙文熙就迎上前去,「您是趙小姐罷?」

    趙文熙盈盈一笑,點頭。

    童子又道:「閣主已經在等您了。」

    綠雲跟在趙文熙的身後,卻被童子攔在了外面,「閣主除了趙小姐您誰也不見。」

    「可……」趙文熙還是希望綠雲陪著的,畢竟那是個不知底細的陌生人。

    童子瞧著年紀不大,一眼便能看懂人心,直戳重點,「這雲起閣人來人往的,趙小姐自可放心。」

    趙文熙略一思忖,那童子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只好讓綠雲候在外面,獨自帶著帷冒上了二樓東側,上面寫著「紫氣東來」四個大字,是雲起閣最好的雅間,裡面十分寬敞。

    甫一進門,只看到一個侍女,並無其他人,趙文熙眸子轉了轉,再落在侍女身上,見她端著一個托盤,裡面盛放著一件新衣裳。見有人來,那不苟言笑的侍女忽然道:「閣主吩咐,若是趙小姐有誠意相見,就請換上這身衣裳。」

    趙文熙心中有些咬牙暗忖這神機閣主果然癖好奇怪,可是今日她已經下了決心要辦成此事,四下瞧了房間無人,才安心的抱著衣裳去了屏風後面,不久就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褪衣聲音。

    待出來時候的時候,不禁紅了臉色,這是一身嫣紅的薄紗衣,前襟也未有扣子,將胸前的雪白大片露了出來,她不禁氣急的喚了一聲剛才的侍女,卻未有人應聲,愈發的有些憤憤,準備重新換上自己的衣裳,卻發現搭在屏風上的衣裳不知何時讓人抽走了。

    趙文熙愣了半拍,隨即就聽到門外有推門之聲。

    「趙小姐……」

    一道清冷的聲音頓時劃過趙文熙的耳朵裡,聽的聲音似乎年紀不大,她背靠著屏風忐忑的裹著襟前「坦胸露乳」的薄紗衣服,遮擋著身子,與一個陌生男子在這屋子獨處畢竟不算太好。

    隨即一想她今兒來的目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轉過身子,扒著屏風的空隙偷偷的向外面瞧,屋子四周空蕩蕩的,只有菱花木窗旁的紗幔隨著微風抖動,發出細微的聲響,一切又變的靜悄悄的,甚至在趙文熙看來有些古怪。

    人呢?明明聽到有聲音的。

    趙文熙再次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驚詫地想著,忍不住又向屏風的空隙中探去,可是這回……

    陡然一雙琥珀色的桃花眼出現,近在咫尺,透著詭異,趙文熙被生生嚇了一跳,驚叫一聲後,一個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她胸口起伏不定,豁然高大的黑影就罩了下來,如一道陰影壓抑而來,那人臉上罩著半個銀灰色的面具,直勾勾的盯著趙文熙瞧,眼眸幽深如古潭,一抹戲謔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趙小姐……很怕我?」

    趙文熙臉色發白,這般詭異的人誰見了不怕,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就是神機閣閣主?」

    面具下的嘴角再次彎起,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不是你要見我麼?」

    他向前行了一步,趙文熙瞬間直覺一股危險襲來,那是女人敏銳的直覺,立刻喊道,「你……你別過來。」

    隨即就是一聲嗤嗤的嘲諷,「古有葉公好龍,趙姑娘既然要做葉公,在下便不奉陪了,告辭。」

    趙文熙不及反應,連忙叫住,「等等!」

    可那人腳步根本不見停止,只聽面具下的聲音幽幽道:「你想見我,我便出現了,是姑娘拒絕的,我神機閣向來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

    趙文熙聽完大為驚駭,咬唇下了決心一把上前從後面抱住,她自覺美貌無雙,加之現在穿上這身衣服,暗想是個男人也會把持不住的,而能準備這身衣裳,顯然這位閣主也是有這方面所圖。

    為了做顧景行的王妃,這點犧牲算的什麼。趙文熙暗暗咬牙,櫻唇慢慢張合,聲音款款溫柔,如溫順的綿羊一般,「文熙剛才並不是害怕閣主,是因為……因為……小女子平日未私下見過什麼男子,一時突兀見到閣主太過緊張,望閣主別因著這就怪罪小女子。

    「讓我留下便要付出代價。」這話的口氣說得極為曖昧。

    「閣主想要什麼?」趙文熙笑了笑,因為感覺到那人將手覆在她的臂膀上來回摩挲,她平日極盡保養,即便胳膊也是,白皙嫩滑,如兩段剛出水的嫩藕一般,被那人挑逗般的手法撫摸的得不由身上泛起一細密的緋紅,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停止下動作。

    她剛才蕩漾的心神兀的被抽回,卻是有了幾層的把握,暗暗竊喜,果然是個男人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隨即想到不為自己所動的那人,又不由黯然了幾分。

    瞧瞧,瞧瞧連傳說中的神機閣閣主都禁不住自己誘惑,越是想到這裡,趙文熙越發咬牙切齒,更堅定了要得到那人的決心,她要配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愣神的一瞬間,眸子前就出現了一個圓形的血色玉珮,滴溜溜的在她的眼前來回晃動,左右,左右,漸漸的週遭聲音都變的模糊起來,一會兒遠,一會兒近的。

    「我要的代價——便是你對穆蘭嫣的償債。」此時男子淡雅的聲音低緩的遠遠響起,隱約透著一股森冷,趙文熙卻已經聽不清晰了,耳邊嗡嗡作響,再然後就變的靜悄悄的,沒了任何思維,似是被人拉著坐在了雅間軟榻上,目光呆滯起來,耳邊縈繞著唯一清晰地一句話,「是六王爺約你到雲起閣私會,這是成為王妃的唯一機會,你愛他,想得到他,你要取悅他。」

    「我要做六王爺的王妃,我愛他,我會取悅他。」趙文熙閉著眸子呆呆地呢喃著。

    「很好,好姑娘……睜開眼睛看看那是誰?」

    趙文熙猛然睜開了眸子,眼前確實是一身墨黑錦袍的顧景行,冷峻的容顏,挺拔的鼻樑,緊抿的薄唇,趙文熙嗤嗤的笑了,眉眼生波,極盡誘惑的瞇著眼眸瞧著面前的男人,自己將本來就單薄的衣衫扒下肩頭,面前的男人咕噥喉結滑動……

    ……

    「閣主,屬下已經完成您交給的任務。」銀灰色的面具臉垂下腦袋,恭敬地在門口應了一聲。

    蘇言庭依舊是清雅的淡淡一笑,隨即吩咐,「紫氣東來的雅間不是還約了其他的貴客麼?可以迎接了。」

    「是。」

    這廂趙文熙衣衫不整的躺在軟榻上,玉白的肌膚如剛才一般泛著點點緋紅,脖子上戴著的紅翡翠珠更顯嬌艷,她的臉頰泛著水波一般的旖旎神色,媚眼如絲,紅唇腫脹,胸前風光一覽無餘,一番雲雨之後,趙文熙心滿意足的再次親了親男人的耳垂,「王爺,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男人悶哼一聲,捏了下那雪白的香軟,只道:「爺渴了,咱們喝點小酒去。」

    趙文熙諾諾的應了一聲,穿好衣衫,纖腰擺動,將酒杯酒壺端過來,道了一杯,堪堪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蹭了蹭,將酒杯舉到她的最前。

    男人放聲一笑,不禁誇讚道,「呦,這到底是誰找來的姑娘,這麼騷,以前本王怎麼沒發現?你是哪個樓的姑娘,本王記住你了,會常去的。」

    「環王,我們來遲了。」

    眾人嬉笑著推門而進,三四五群錦衣玉服的浪蕩公子走進來,看著這一幕的毫不避諱,關了門,俱是一副淫淫的面孔。

    有人撫著下顎笑吟吟的誇了一句,「嘖嘖嘖,這姑娘身段不錯,環王您要玩夠了,記得給兄弟們也玩玩。」

    另一個眉飛色眼的瞧了一眼軟榻下鋪的軟被,那繡花的軟鋪上竟然有幾滴猩紅,極為顯眼,「還是個剛破處的,環王好福氣吶!」

    趙文熙腦袋陡然混沌了,只覺得骨子透過一種陰森,耳邊再次有記憶的聲音響起,忽遠忽近的猛然砸進耳朵,「三聲環王之後,你便醒來,醒來罷,趙文熙,醒來……」

    那一聲聲的似是命令的呼喚又遠逼近,她渾身一震,徹底清醒過來,耳邊是男人聒噪的調戲聲,趙文熙來不及細想身子一僵,緩緩的轉過去臉,面前是一張油光滿面的大肥臉,正嘟著散發著惡臭的嘴巴湊了過來,趙文熙下意識的躲開,卻被身邊人以為是「欲擒故眾」的勾引,粗暴捏了下她的高聳,作為懲罰,趙文熙像是徹底清醒一般驚呼一聲。

    環著她的男人滿腹膏腴,肚子上的肉因為衣衫的敞開白花花的晃動,趙文熙被徹底噁心到了。

    「小美人,剛才的浪蕩勁去哪了?是不是人多了害羞呀,爺可以叫他們都走!」那滿口的大黃牙漬在明晃晃的亮著。

    「哎?這姑娘我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呀?」一個浪蕩子忽而疑惑了一句。

    趙文熙被這一句警醒過來,連忙扭過去腦袋,只這一眼,就瞧見了軟榻上的幾滴猩紅血跡……刺的趙文熙的眼睛生疼。那……是她的處子血……給了眼前這個噁心男人?!

    撕心裂肺的疼灌入四肢,可此刻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所有,不,她不能讓人發現她是趙家大小姐,她將臉瞞在身邊肥碩的脖頸中,幾乎咬牙恨意的說道:「爺讓他們都出去吧,我害怕。」聲音中隱約可以聽出來顫抖。

    「好好,我讓他們都出去。」那人滿意地□□著道,「聽到沒,嚇到我小美人了,還不快走。」

    隨即又是一陣哄笑夾雜著低俗打趣,慢慢關在了門外。

    趙文熙五指攥緊,指甲生生嵌入肉裡,疼,可哪比的過此刻心頭的疼,她明明是來見神機閣主的,後來又遇著顧景行,怎麼……怎麼最後卻成了如此噁心的環王,她的清白就這麼讓人玷污了,天旋地轉,似乎所有都要坍塌了。

    環王一口一個小美人的叫起來,又在解褲子,趙文熙瞧著面前的人生生有殺了他的衝動。而急著解腰帶的人垂著腦袋,沒看到趙文熙猙獰著面孔拿起一個瓷瓶就砸了下去,環王頓時眼珠一翻,額頭有鮮血引流下來,趙文熙捂著嘴踉蹌了幾步,眼淚決堤而下,拿起環王的衣裳就裹在身上就衝了出去。

    綠雲見狀忙是驚呼一聲,正要詢問,就聽趙文熙冷沉的聲音道了聲閉嘴,遮掩著面兒地上了外頭始終候著的馬車。

    馬車裡漸漸冷靜下來的趙文熙決定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今日她未出來過,她還是趙家的二小姐,那個高貴的趙氏貴女。可身上一道道的痕跡,以及身體裡的不適感都提醒著她方才發生過什麼,趙文熙眸底泛著猩紅怨憤,一把扯下身上裹著的衣物,無聲洩憤似地撕扯著,就好比將那些記憶撕碎。

    而在趙文熙衝出雅間的剎那,銀灰面具的男人躲在樓上觀景的暗處偷偷瞧著,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他出聲詢問身邊的主子,「可要讓這事傳開。」

    清雅男子淡淡而笑,擺擺手,「不必,這種得不到解脫的煎熬才是最痛苦的。」

    忽而一只銀白信鴿恰好飛過來,蘇言庭眸光一凜,將白鴿抱著手裡,這是他送給蘭嫣的白鴿,只道是他不在時若有急事就用它來傳信,蘇言庭急忙拿出紙條——六王爺已於江北失蹤幾日,文宛寢食難安擔憂不已,我不忍見她如此,想請您幫忙前去江北尋人,希望您能答應。

    蘇言庭抱著白鴿總算放心,緩緩道了一句,「你的事情我何嘗拒絕過。」眼底寵溺,只是想何時她才能與自己不這麼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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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夏至一過,長衫穿著就有些熱了,府裡新作了一批夏衣,小姐們的衣裳顏色都俏了起來,尤其是趙文宛,一出現就能吸引不少目光,生生成了國公府裡的一道景,也難怪自及笄後,來往府裡拜訪的夫人們前僕後繼。

    辰時初至,天兒大亮,閣樓外鳥鳴啾啾,微風徐徐,添了幾許涼爽之意。趙老夫人一早起來,右眼皮就跳得厲害,撚著佛珠走到了三尺見方的佛龕前,仔仔細細供上了三支迦南香,插在了佛龕前一尊小小的三足泥金香爐裡。

    裊裊香煙中,觀世音菩薩正用慈愛悲憫的表情注視著芸芸眾生。

    冷氏循例來請安,剛坐了沒一會兒就聽得下人來報道是大小姐來了,不著急進屋,反而請老夫人到苑兒裡,後者向來順著趙文宛,也想看看她折騰些什麼,拄著自病後就再也離不了的青玉雕鳩杖走了出去。

    苑兒裡,一方石桌上鋪了素色桌布,大碗的雞絲幹貝小米粥冒著熱氣,一竹籠屜湯汁飽滿的蟹米分小籠包,還有一碟兩面煎得焦黃的魚餅,選用青魚草魚做原料,這兩種魚類肉質細嫩、滋味鮮美,魚肉剁成肉泥之後加生米分調料打成糊狀製成魚餅。

    炸魚餅的火候要到位,冷熱各有風味,既保留了魚肉的鮮美,更有魚肉所沒有的彈香滑爽,滋味之美,令趙文宛一直惦念著不忘,近日子的草魚肥美,便叫百靈做了拎過來給祖母嘗個鮮。

    擺完了吃的,趙文宛往一琉璃瓶裡插了三兩支開得艷麗的茉莉,襯著素色桌布,花香淡雅,格外的有情調。

    「吃個朝飯你都能整出這麼多花頭來。」趙老夫人瞧見嗔了一句道,再看了看桌上的,笑瞇了眼道,「倒是挺勾人食慾的。」

    趙文宛瞥見一道出來的冷氏,先後問了安好,邀了入座,自己坐在了祖母的左手側。「天兒一熱容易沒胃口,整這些的就是想讓您多吃點。」

    「還是文宛最貼心,連著嬸娘都跟著沾光了。」冷氏接了趙文宛盛過來的第二碗,笑著道,「真香。」

    老夫人不禁想到什麼,蹙了眉頭問,「這幾日怎麼不見熙丫頭影兒,聽說她胃口不大好。」

    冷氏歎息了一聲,「文熙最近把自個悶在屋子裡不肯出來,誰也不願見呢!」

    老夫人急急的問:「為何?」

    冷氏實話道:「不知哪裡傳的風言風語,說有個花樓的姑娘長的與咱們文熙有七八分的相似,文熙怕是覺得這般傳言玷污了自個兒名聲,自然不樂意了。我已經差人去封這消息了。」

    「這是哪的胡言亂語的。」

    趙文宛也勸道:「祖母別太擔心了,吃過飯我和嬸娘就一起再去瞧一瞧妹妹。」

    「也好。」

    趙文宛又引了開心的話題,「昨個兒天仙在您那可惹什麼麻煩了。」

    「天仙吶……」趙老夫人被引開了話題,一說起天仙就樂的笑了。

    三人這般說了會兒話,一頓朝飯就吃完了,不知不覺那一大碗的粥都見了底。冷氏捏著帕子拭了拭嘴角,「你四叔忙,通常都省了這頓的,今兒可把我撐壞了。」

    「嬸娘愛吃什麼,只管跟廚子說便是,不管是南方口味還是北方的,唐大廚都能做。」趙文宛噙著淡淡笑意開了口,目光掠過,隱了幾分深意,「聽底下人說嬸娘每年都有一段日子要茹素,就是近兒個日子,唐大廚做素齋也是一絕呢。」

    趙老夫人聞言亦是點頭附和了道,「做的確是沒話說的。」又瞧了眼冷氏,「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也有這習慣的,還以為只有我個老婆子,可是為家裡人?」

    「……嗯。」這廂,冷氏像是念及了誰,不掩眸中暗淡,低低應了聲兒。

    老夫人猜著許是因著她母親,正要開口安慰,就聽著下人傳話說大老爺求見,便止了這話題,讓人請了進來。

    「母親。」趙宏盛進了垂花門,瞧見苑兒裡的光景微微愣了愣,像是沒想著會有人在似的。

    冷氏和趙文宛起身給大老爺請安,後者點頭應對,看向了老夫人,顯了欲言又止的模樣。

    「母親,我們先去淨蓮苑了。」冷氏率先提了告退,趙文宛隨後,兩人一道留了空間給母子倆。

    趙宏盛目送趙文宛離開的背影,眸裡斂著一絲猶豫,待揮退了餘下下人後,躊躇著開了口,「母親,今兒我想讓您見一人。」

    ……

    出了明絮苑的趙文宛跟在冷氏身後,一走神的,險些撞到了突兀停下的人,「嬸娘?」

    冷氏的表情此刻說不出的古怪,像是突如其來的打擊一時忘作掩飾般,讓站在她身旁的趙文宛看得一清二楚,順著她的視線就看到了一名身著素衣的女子,容顏清麗,瞧著年歲似乎僅比冷氏小些。

    「你——」乾啞的嗓音一開口扯回了冷氏的思緒,猛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一瞬的恢復了常色,語調幽幽道,「姑娘長得可真像一位故人啊。」

    說罷視線轉向了趙文宛,沒有錯漏她眼裡的探究,斂眸像是解釋般說道,「文宛估摸是不記得了,她的樣貌跟你娘可是相像極了,我險些以為……」

    趙文宛聞言詫異地挑了眉,再度看向了那名女子,像沈氏?那名女子在兩人的打量下愈發顯得侷促,然很快有人解救,從明絮苑裡出來的丫頭過來請人,那女子微微福了福身子與她二人錯身而過。

    正納悶趙宏盛想做什麼的趙文宛不期然就看到了錯身那瞬間,冷氏驟然陰毒的眸子死死凝著那女子,是毫不掩飾的恨意。

    冷氏,沈家亦或者是沈氏,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

    隨丫鬟入了明絮苑的女子不多時就站在了老夫人面前,身旁站得是難得帶了一絲激動神色的趙宏盛。

    「老夫人,老爺。」女子守著禮數福了福身子,弱弱開口。

    趙老夫人自她進門就一直看著,確是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只這氣質卻是差了去,比起大家閨秀的沈氏,顯得過於柔弱了些,終究還是不同的。

    「母親,宦娘一人孤苦無依,在酒樓唱曲險遭侮辱,要不是兒子正好在那,怕是香消玉殞了。」趙宏盛回憶起酒樓裡的那一幕,為這女子清高倔傲的性子折倒,後機緣巧合瞧見了她面紗下的容貌,更是不顧同僚目光,將人帶了回來。

    「兒子想把人留下,求母親成全。」趙宏盛逐字逐句,說得分外堅持。

    趙老夫人教他語氣裡的堅定意味心驚,心底也明白在趙宏盛心裡沈氏始終佔了半壁,如今瞧著這名女子,多是移情作用……對上趙宏盛眸底的懇求,那反對的話哽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頗是難受。

    「老夫人,民女沒有什麼非分之想,謝過大老爺搭救之恩,叨擾了。」那名女子咬了咬唇,像是害怕給人添麻煩似的連忙解釋,隨後就急匆匆要告辭。

    「不行,這麼走了,那些人定會再找你麻煩。」趙宏盛往前大踏了一步,攔下了人,目光懇切地看向了老夫人,半晌鄭重地跪下了道,「母親,兒子從未求過您什麼,只這一回。」

    趙宏盛明知眼前的人不是沈氏,可仍舊沒有辦法將兩人區分開來,太像了,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又或者說他不願將兩人分開,宦娘就是沈氏,是她見自己孤身伶仃,所以來陪自己了。

    老夫人心頭一哽,登時再說不出什麼,拄著鳩杖的手微微顫著,良久才尋回了聲音道,「你……就隨你,我是管不了了。」

    趙宏盛重重磕了個頭,再抬首時臉上喜色不掩。「宦娘,以後我會保護你,不教人再欺你。」

    「老爺……」女子眼眶含淚,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喚了聲,克制著感動深情凝視向了趙大老爺。

    趙宏盛與她凝視,透過這人,隱約窺見伊人當年風采。

    女子被安排在了西廂偏院,事事都是由趙大老爺命人打理,親自在旁看顧,顯然是對這位非常上心。不過一上午的功夫,新姨娘的傳聞傳遍了府裡上下,有偷著來打探著瞧的,也有不乏看熱鬧的。

    趙文宛聽著寶蟬稟報的,意料之中又有些說不出來的什麼,呃……大抵還是有些覺著噁心的。那女子算什麼,替身麼?若愛一個人該是無可取代的,能取代的便是不夠愛罷,甚至說,對那女子也不甚尊重。然這裡是古代,趙文宛的這番情緒也就只有自己品味,無處訴說了。

    若是劇本的趙文宛在怕是又少不了一頓鬧的罷,換作了她,反而覺得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了。

    也是這個心態的,倒教一些等著看大小姐給下馬威或是趕人出府戲碼的人失望了,消息一個一個往湘竹苑遞的,就連趙宏盛拿了沈氏當年的首飾件兒送人這事都細說,愣是沒等到趙文宛半點反應。

    畢竟還是未正式入了門的,趙宏盛陪著宦娘用了晚膳後,便離開了。偏院裡,原本空置的屋子裡弄了不少花心思的佈置,女子坐於梳妝台前,支起的菱花鏡倒映出她小巧的瓜子臉,左右瞧了沒什麼人後,伸手摸上了髮髻間的髮簪,拿在了手裡。

    簪身細長,較粗的一端嵌接翠簪頭,翠質青綠,薄金片相纏,其下所掛珍珠顆顆圓潤光澤,大小均勻,燭火映襯下愈發瑩潤。

    「真好看啊……」宦娘愛不釋手地撫著玉簪,眸底映了一絲玉光。

    ***

    宦娘在西苑偏院住了不過三日,納妾的事項就被提上行程,選了個黃道吉日,將人從後門角門迎入府中。宦娘一身桃米分刺繡妝花裙,襯得膚色愈發白皙,柳眉杏眼,有了妝容首飾相襯,倒比初見時還要讓人驚艷幾分。

    照例說新人要給大夫人敬茶,這葉氏關了佛堂出不了面,就由老夫人坐在了主位。楊媽媽接了宦娘奉上的茶水,遞向老夫人,後者直直打量了人許久,在趙宏盛快屏不住呼吸時接過,低歎了一聲,幽幽說道,「入了國公府的門,就要守這裡的規矩。往後,好好過罷。」

    「謝母親。」趙宏盛心裡的一塊大石落了地,也有絲難為情,母親年邁,自己這行徑差不多是逼著了。

    「奴婢謹遵老夫人教誨。」宦娘恭恭敬敬地應下,暗裡與趙宏盛對視了一眼,露了恬淡笑意。

    趙老夫人瞧著,兩人正是濃情蜜意時,自己多說無益,也省了那嘴皮子,只真心盼著能安生些好好過日子,這府裡頭少些折騰,她就能少操些心。

    趙大老爺先送宦娘去了新居蓬凝苑,隨後讓人喚走去處理公事。宦娘獨自入了裡頭,瞧著佈置溫馨的新房,映得眼底滿是喜慶,因著一早兒起來梳洗描妝,這會兒有些困頓地打了個呵欠,坐在了軟榻上小憩。

    未過一會兒就有下人通稟,道是大老爺讓請姨娘去前廳。

    宦娘睜了眼,正巧瞥見菱鏡裡自個兒有些倦怠的臉,應了一聲,隨即坐在梳妝台補了胭脂才起身施施然讓人領路。

    淩雲廳裡,趙大老爺身上褪了喜服,單著了一身稍顯貴氣的絳紫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臉色稍沉地看向不遠就坐的中年男子。

    「今兒是趙老爺的好日子,沈某送上小小賀禮,還望笑納。」

    「客氣了。」趙宏盛眼皮未掀,聲音冷淡地答了句,「沈老爺貴人事多,何必耽誤在這兒。」語氣裡是毫不客氣的逐客之意。

    「說來慚愧,你我本是親家,當年我大伯糊塗,弄得兩家如此生分,我有心想要修好,卻是一直不得機會。」沈平道一撇八字鬍,本生得眉清目朗,隨著年歲漸長,那狼野之氣斂藏,與人周旋顯了斯文雋雅。偏生這斯文裡還有些道不明的東西,讓人不喜,又或者直白來說是笑裡藏刀的奸險也不為過。

    趙宏盛鼻端輕哼,對於他的惺惺作態不置可否,只是這人來時說的,讓他不得不留了人在這。

    「趙老爺在天心酒樓英雄救美的一幕,正好犬子路過瞧見,道了趙老爺英勇之外還提起那名女子的長相與他已過世的姑姑極為相像,待領我去查證時被告知人已經被趙老爺帶走。後跟家裡提起,才知曉大伯當年在外有筆風流債,那女子極有可能是大伯流落在外的……貞娘?」沈平道說著正瞥見踏過門檻進來的女子,手裡的茶杯驚得落了地,像是不可置信。

    宦娘叫這一動靜嚇著,瑟縮著快了兩步站到了趙宏盛身旁,朝沈平道方向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見禮。

    「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二人,她生得,生得與家姐……」沈平道嚥下了後面的話,恢復了幾分穩重,目光鄭重地仔細掠過女子鬢角,凝了神色,「不會有錯,大伯說那孩子眉尾有痣,當時接生婆子還說是喜上眉梢,將來是個有福氣的。」

    宦娘這會兒像是聽懂了,半掖在趙宏盛身後,垂眸不語,似是低落。

    倒是趙宏盛盯著沈平道嗤笑了一聲,「前二十年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病逝後就孤苦無依,這算哪門子福氣?」

    沈平道聞言露了一絲尷尬,很快斂去,作了鄭重姿態道,「確是沈家一樁醜事,然這位……姑娘與沈家也確有血緣關係,先前不知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該有的身份沈家定是會給,總不能讓沈家的血脈一直流落在外。」

    趙宏盛握住了宦娘冰涼柔弱的手,一時思緒複雜。

    「定國公府尊榮,姑娘雖是沈家庶女,卻也比民間孤女道起來要好聽些,日後也有沈家可倚靠。」沈平道一言直戳了關鍵道。

    宦娘回握著趙大老爺的手,杏眼泛著微微水光,一副心神大亂全依了他的模樣,低了聲音道,「老爺,宦娘孤身慣了,不用在意」

    趙宏盛愈發愛憐,心中因著沈平道的話起了些許心思,若為了宦娘,沈家也並非無可取之處……

    良久,安撫地拍了拍宦娘的手背,緩了口吻道:「算作是沈家對你這些年的補償了。」

    宦娘哽咽地喚了聲老爺,垂眸的一瞬與挑了嘴角笑的沈平道打了個交鋒,更是垂了腦袋。

    沈家認親的消息不一會兒就傳到了老夫人耳中,老夫人皺著眉聽完,只道老爺自個兒有分寸就行,讓楊媽媽選了些稱心活絡的婆子丫鬟送去蓬凝苑,交代敲打了一番。

    而沈平道自然知道趙宏盛不會留他下來用飯,識趣地提出了告辭,趙宏盛著了管家意思地送了一下,顯然還未放下芥蒂。

    臨上馬車,一直跟著沈平道的貼身侍從有些憤憤道,「老爺,您何必親自來,受這份閒氣!」

    沈平道目光沉沉掠過了定國公府的門匾,嘴角溜了一抹笑意,回頭對著侍從冷哼了聲,「你懂什麼。」說罷就入了馬車,心情絲毫不受影響,讓人駕馬離開。

    原以為是兩枚棄子,沒想到竟還有翻身的一天。娶了永平公主的趙元禮,還有備受六王爺青睞的趙文宛,這倆兄妹……可真是讓人出乎意料!既然是沈家的血脈,又豈能只便宜定國公府。

    ……

    夜色漸濃,暗沉陰森的雲層重重壓抑在京都上空,空氣裡透著一絲沉悶,像是暴風雨欲來的前奏。

    小軒窗支著,偶有一絲風吹過,撩撥簾子微微晃動,床上的人似乎好夢,嘴角還掛著笑意。一點月光,映出床帳上一團漆黑身影漸漸挨近,拉長。

    伸出的手白皙纖長,搭在了夏天蓋著的薄被子邊緣,扯著輕微力道微微往上拉起,一直拉到了床上躺著那人口鼻處,倏然摀住。

    睡夢中的人因著呼吸不暢漸漸皺起了眉頭,卻未醒過來,只臉色稍白了些,胸脯微微起伏。

    「去死罷,賤人!」床畔,冷氏死死按著被子兩角,向來溫婉示人的面龐此刻滿是陰冷之色,雙眸之中凶光乍現。

    隨之而來因女子到來而日益清晰,她最想忘卻的痛苦回憶使得臉上神色漸漸扭曲了起來,陷入其中的一瞬,微微鬆了手上力道,險些閉過氣去的人也因此得了一絲生機。

    「貞娘,同樣是茶,怎麼你泡出來的和我的味道差那麼多,難怪他們都那麼愛喝你煮的。」庭院中,兩名少女相對而坐,面前各有一精緻茶盤,茶具一應俱全,剛泡出來的熱茶冒著裊裊香氣,氤氳畫面。

    「是你性子急,稍等會兒不就是我這樣了。」沈家嫡長女沈貞娘語笑晏晏,舉手投足皆是風情。

    坐在她對面的女子不由癡癡看,發自內心地感歎了句,「貞娘長得真好看,也不知日後誰那麼有福氣能娶到你。」

    猛地教人提起終身大事這等羞人的,沈貞娘紅了紅臉,嗔了一句妹妹莫打趣我,兩個少女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團。又或者,笑作一團沒了規矩的只有她,貞娘永遠不會讓自己失了態的,即便是四下無人時。

    五年光景,她同貞娘感情愈發深厚,親如姐妹,兩人時常一同結伴遊玩,而那日……不堪入目的畫面陡然竄入腦中,刺得腦袋鼓噪生疼,不願想起,卻又一遍一遍被迫的重溫當日情景。這些年始終無法擺脫的陰影如影隨形,冷氏扶著腦袋因著回憶而起的一點暖色逝去,眸子轉為更濃重的墨色,凝住了床上不知何時拉下被子的女子。

    宦娘,如今該稱為沈宦娘。目光一點一點掠過,藉著微弱的月輝,漸漸瞧了個清楚,褪去妝容後的女子此刻看去僅剩了兩三分相似,卻是連半點神韻都無。眸中灰霧褪去,恢復幾許清明。

    她不是貞娘,府上還有一位才像極了沈氏當年,風頭無二,且一樣的……惡毒。

    蓬凝苑的門被小心地打開了一條縫隙,隨後碧蓉躡手躡腳地擠了進來,看了眼床上被藥暈過去的女子,心中奇怪冷氏為何沒有動手,謹慎地示意了主子時辰無多。

    冷氏瞥了一眼那名女子,起身領了人悄聲離開。去時路上,當值的小丫鬟捂著肚子急匆匆地往蓬凝苑趕去,嘴裡喃喃抱怨著自己不該貪吃,但願姨娘沒醒之類的話語,並未發現暗處還有兩人屏息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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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1:19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湘竹苑,苑兒裡的桃樹枝頭掛了米分嘟嘟的桃子,個頭瞧著都挺大的,底下的一熟就讓寶蟬摘了下來,餘下枝頭高的夠不著,還能多掛著看兩天。

    廳裡,檀木桌上擺了一盤兒洗得乾淨的桃子,桌旁坐著的人走著神,壓根一眼未瞧。寶蟬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出了聲道,「這麼個兒大的確是不好咬,我去切了桃丁。」

    趙文宛這才回了神的,瞥見寶蟬眼底的隱憂,扯了下嘴角讓她把桃兒拿去分了,反正放在自己這兒吃不了兩個,多是爛了。

    「小姐是在擔心六王爺罷。」寶蟬捧了一盤兒的桃,難得逾矩地開了口。「沐郡主也說了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六王爺是龍子血脈,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趙文宛聞言點了點頭,指尖撫過放在腿上的木匣子,裡頭盛著的是顧景行寄回來的信箋,最早的隔天一封,之後就是隔了幾日,三言兩語提了江北境況道了些許不方便,直到最後下落石沉大海,往來的信也就斷了,整整一月餘,怎教她不擔心。

    寶蟬見她如此,估摸著那話也沒走了心去,無奈地搖了搖頭退了下去。

    趙文宛取了之前的信箋打開來看,像是想從上面尋找些蛛絲馬跡般,看得仔細。一道墨影悄然入了廳裡,朝趙文宛行了禮。

    「顧四?!」趙文宛瞧著來人,一掃失魂落魄模樣,急急起身詢問,聲音裡洩露了緊張,「可有消息了?」

    顧四沉穩的方臉微微低下,「屬下無能,並未有六王爺準確行蹤。」

    「那閣主呢,還有顧一,顧二?」趙文宛追問了道。

    「傳訊回來已經入了江北地界,只是後來也沒了消息。」顧四亦是擔心兄弟安危,便將自己所打探的如實報道,「初夏暴雨導致多方坍塌,災民條件困苦,又致瘟疫肆虐。那位錯估局勢,未在及早防患,埋下隱患,還有人趁機剋扣災款,江北已成太子和二皇子的戰場,梁帝亦是拿此事作為考驗。」

    這些趙文宛有聽過,也有猜到,太子和二皇子在意皇位,不會顧江北百姓死活,而顧景行不行,早前就聽他分析過形勢。江北一帶多是富商與流寇,又加上位置得天獨厚,與卞國通商良好,而卞國近年來發展勢頭極好,向北擴了領地,難保其不對大樑起什麼歪心思,不能疏於防備。所以顧景行不得不前去,不止是為大樑江山,也是為江北百姓。

    「六王爺是帶了大批物資親自前往的,從江北傳回的消息稱瘟疫已經得到了控制,江北百姓都當六王爺是活神仙。只是瘟疫過後,家園被毀,流民過多官府安置不過來,多數當了流寇屢有騷擾。」

    「六王爺因著身份,流寇頭子放話出來要活捉,不過到現在還沒有人領賞,應是安全的。」

    「嗯。」趙文宛堪堪應了聲,心思卻已經飛向了千里之外的江北,光是這陣子聽說的就能拼湊出顧景行面臨的險境,恨不能陪在身邊。

    「對了,屬下還聽聞件事,難辨真假,不知該不該說。」顧四想起自己剛收到的消息,擰了眉道。

    「說。」

    「有砍樵的說淩晨時分曾看到六王爺出現在城郊,蟒袍上血跡斑駁,不過也就一錯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屬下已經派人去那處尋過……並未找到王爺。」

    趙文宛聞言捏緊了手裡的信箋,就像上回,這人暗中回京救自己時那般,不敢輕易暴露行蹤,否則以皇后太子在京中勢力,定是不會讓他回來的。

    「我要親自去一趟。」趙文宛當下作了決定,總要親自去尋過才能安心。

    「可……」

    顧四還想說什麼,見趙文宛態度堅決,也就只能服從,回去召集夠了人手。

    趙文宛隨後去了明絮苑,跟老夫人扯了去寺廟祈福的藉口,若是晚了便在寺廟留宿一晚。老夫人不疑有他,自然是答應的,趙文宛沒要老夫人指的丫鬟婆子,反而帶足了護院就出了門。

    馬車飛馳,趙文宛心繫顧景行,臨到岔路口,朝普濟寺相反的路去了城門。待行到城郊,人煙漸少,官道上只有馬車噠噠行駛的聲音迴盪。

    「小姐,到了,就是這兒。」感受到馬車慢了下來最後停住不動,顧四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趙文宛心急地撩了簾子出來,此時已近申時末,天邊垂了艷色晚霞。後面跟著的十幾名護院都是一頭霧水,領頭的叫趙文宛塞了個鼓鼓錢袋,正要推拒就聽得她開口道。「今兒是讓你們來尋人的,找到六王爺的人還有重賞,若這個事傳出去半點,唯你們是問。」

    「是!」護院們叫趙文宛淩厲的眼神一掃,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再者看了領頭手裡那麼一大包銀子,這票自然幹得值,哪敢多言。

    趙文宛則帶了顧四、顧五幾人開始了搜尋,暗暗祈禱顧景行能跟自己心意相通,盡快找到。

    天色漸暗,夜幕降臨,山林間一片寂靜。顧四提著燈籠替趙文宛照明,忍不住開口勸人回去,這麼找下去怕是無望。

    趙文宛掠過自己來時的路,又轉了回來,指著最後一處也是垂了眸子道,「要這處還沒有就回去罷。」

    剛說完不過幾秒的功夫,變故就在這一瞬間突發,山石後忽而冒出數條鬼魅身影,一點銀光閃爍,顧四手裡的燈籠倏地滅了,而他也瞬間反應過來將趙文宛護在了身後,喝道什麼人。

    「取你命的人。」來人中有人答了一句,各個亮了武器傢夥,紛湧而上。

    顧四身旁四人俐落迎上,讓他和顧五保護趙文宛先撤,兩人毫不戀戰地廝殺出一條血路,帶著趙文宛朝大路上的馬車奔去。趙文宛發現對方人多勢眾,明晃晃的刀光劍影一直晃在眼前,一咬牙提著裙擺,半點不敢拖累,只在腳踩到溫軟物體時發出了驚呼,藉著月光看清楚了是自家護院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路,驚恐到失了聲音。

    腦海裡快速地劃過一個念頭,這些人是有備而來的,而且是衝著自己來的。

    而因著這片刻的停頓,顧四替趙文宛擋了一道,傷到了手臂,護起來有些吃力,然奇怪的是那些人圍攻著他們,對趙文宛卻並沒有下死手,似有活捉的意圖。

    六人對二十幾人,本就懸殊,即便顧景行的手下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手,在這夜裡及山林環境不熟悉的情況下處處受制,不一會兒,顧四顧五帶著趙文宛就同他們失去了聯繫,身後只有追兵不斷。

    趙文宛被護得滴水不漏,聽著身旁二人粗重呼吸便也曉得情況不大好,直到能看到停在不遠的馬車,咬牙道,「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就到了。」

    就在離馬車還有一步之遙的地方,衝出幾人不費力氣地將已受重傷的顧四顧五打倒在地,速度之快,隨後擄了趙文宛在後脖子狠狠敲了下,塞到了路邊另一輛漆黑的馬車裡,車伕『駕』的一聲,甩了一眾絕塵而去。

    追出來的黑衣人得了候在原地的一名男子遞出的厚實銀票,滿意地笑了笑,揚手率人離開。

    ……

    濃重的黑色瀰漫眼前,隱隱有一處橘黃暖色,帶著火的灼熱溫度,教趙文宛額頭冒出一層細密汗珠,自醒過來後慢慢恢復了昏過去前的記憶。伸手動了動,卻發現被牢牢捆著。

    自己是被綁架了?!

    屋子裡柴火燒著,發出嗶啵的聲音,趙文宛不由得望向聲音來源,試探著問道,「你們是誰,為何綁我,若是求財,不妨好好談談。」

    良久,屋子裡並沒有人回應。

    就在趙文宛以為自己被獨自關了一處時,一陣低低的,說不出鬼魅陰冷的笑聲響起,隨著木門吱呀一聲的開闔聲,就聽得一名女子的聲音道,「今兒個就便宜你們了。」

    很快趙文宛眼前的黑布被取下,入目的就是幾名五大三粗,笑容猥瑣的粗壯漢子,那眼神上下溜過,不掩其中赤果果的慾望與興奮,而最初說話的那名女子已不在屋子裡。

    趙文宛忍著噁心避開那些人的視線,只來得及看到門口一閃而過的丁香色裙袂,似乎在哪兒見過,來不及深想就對上眼前困境,目光倉皇掃過幾人衣著,像是山匪打扮,忙是道,「各位,無論那人叫你們做什麼,不過是圖個錢財的,再說沒什麼比錢來得實在,我家裡有錢,只要一封書信,就能有大筆贖金,而女兒家的最重聲譽,尤其是定國公府,定會壓下此事。我保證絕不會追究你們!」

    「定國公府?當真是要多少就給多少,你說得可能作數?」其中一人似乎有些心動,問了一句。

    「自然!」

    就在趙文宛想要繼續遊說之時,就聽得一道聲音從隔壁清晰傳來,「嫌我給的錢少,就不怕你們的命短麼!跟她費什麼話,還不趕緊辦了。」

    那幾名漢子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俱是露了驚恐神色,隨後不敢再遲疑,連連應了是。

    趙文宛循著聲音來的方向看去,能瞧見牆面少了塊磚,聲音自然能夠傳遞清晰,而且格外耳熟。

    一名壯漢最先有了動作,視線落在趙文宛身上,掛著色氣滿滿的猥瑣笑容往前了兩步,猛地一下撕開了趙文宛的領子,亦是在同一時刻,趙文宛終於想到了那聲音的主人,猛地凝向那處——「是你!」

    ***

    一牆之隔,對面的情形一目瞭然。即便趙文宛猜出了是她又如何,如今這人還不是得在這些粗鄙之人身下遭受領辱,看著掙紮中的美艷面孔露出驚慌,待在隔壁房間細細欣賞的冷氏眼底漸漸染了猩紅。

    元慶三年春分,沈貞娘與她二人踏青遊玩,馬車行至眉山半道突遇劫匪,隨侍拚死相護,因著是沈家的下人自然是護著沈貞娘多些,她緊緊挨著貞娘,馬車被毀,隨侍只拉了貞娘上馬,她把手伸給貞娘求她拉一把時,馬兒卻絕塵而去,皮毛在她指尖匆匆劃過。

    她的那聲貞娘喊得撕心裂肺,馬背上被護得周全的女子是何表情?定然是只顧自己逃命了罷。

    對方人多勢眾,顯然是有備而來,讓沈貞娘逃了後便死死盯上了她,那些隨侍沒有留一個活口,獨獨將她綁上了山。從劫匪的對話中才隱約明白自己是作了貞娘的替死鬼,出錢那人與沈家有仇,想讓借此羞辱,孰料讓沈貞娘逃脫,劫匪為了錢財便堵了她的嘴,將她當作沈貞娘依舊照計劃行事。

    九曲十八彎的山坳,幾件破落茅草屋,她被扔到其中一間陰暗柴房,地上還有蟲子爬來爬去,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之後發生的,有人提了一盞油燈進來,隨手擱在了牆壁凸起一處,笑咧著嘴露出一排黃色大牙,直直就衝自己來了,身上衣物被撕裂的瞬間她才反應過來,尖聲驚叫卻被布團堵著發不出一點聲音。粗糙的手掌遊走在自己的身體各處,讓她噁心得想吐,眼淚再克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她祈求這人能放過自己,想說抓錯人了,該在這裡的不是自己,可是沒有一點聲音,整個屋子裡一陣肆意的陰笑聲,伴著撕扯衣物聲音,第一人滿足地出去了,之後又進來一個,第三個,第四個……躺在冰冷地上的女子滿含淚水的眸子裡映著深深的絕望,如同一具屍體,卻還可恥地呼吸著。

    一夜凌辱,她居然還活著,不止一次,她都在想要是在被拋下的那一刻死了多好,就不用帶著滿身髒汙狼狽被送到沈家門口,不用看本該受著這一切的人假惺惺地哭著說她沒來得及,更不會有後來懷上孽種在道觀如過街老鼠般藏身多年。沈家有本事壓下了事情,卻沒法抹去烙在她骨髓深處的陰影,這陰影無時無刻地侵蝕自己,生生將人逼瘋。

    冷氏下意識地撫上左手手腕上的疤痕,那一道道都表明了自己曾經多麼想死的決心,可偏偏老天爺一次次留了自己的命,再後來,因緣巧合遇著了宏世,相識相知到最後在一起,她幾乎用盡了最大勇氣,而那人又是如此包容,她深深愛著,也深深怕著,她的過往太見不得人,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著,卻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沈貞娘死了,沒等她發洩自己的一腔怨恨就死了,怎麼可以呢……所幸,還有她的女兒,她要親眼看著,看著歷史在她身上重演,就當是……當是沈貞娘該償還的!

    冷氏再次將目光凝向了屋子那頭的趙文宛,在她的大力掙紮下,不顧形象滾了一身泥土,也不想束手就擒,那幾名山匪叫她這無賴做法弄得有些亂了手腳,只堪堪扒了幾塊布料。

    「還磨蹭什麼,弄傷弄殘了都無所謂,留著口氣就成,還不快些!」那聲音透著陰毒地吩咐了道。

    「……是。」山匪應了聲,少了顧忌,招呼了另外兩名上前死死按住,臉上被呼了拳頭也不敢鬆手,催促著旁邊的人快點上。

    趙文宛此時才是真的慌了神,力氣在掙紮中漸漸流失,眼眶不自覺沁了淚珠,心道自己這回真的要完了麼——太不甘心了!

    四肢被緊緊按壓著,山匪中個頭矮小的那人衝著自己咧著嘴直笑,嘴角有透明液體流出,大抵是看到她視線,伸手抹了抹,繼而解起了褲腰帶。

    「你們要是敢動,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叫你們生不如死!」趙文宛拼著最後力氣嘶吼著。

    而因著胸前衣物被撕毀,露出半截白皙高聳的景象叫常年少有開葷的山匪惹紅了眼,只專注眼前美景,壓根沒有聽進去,那矮個子搓了搓手,逕直向那處伸了過去,「小娘子,就讓爺好好疼你……」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趙文宛的剎那,咻的一道尖銳嘯聲劃破空氣,一抹亮銀穿過紙糊的窗子直直插入那人手腕中,伴著一聲淒厲慘叫,巨大的慣性力道讓矮個子向旁邊踉蹌了幾步,抱著流血的腕子鬼哭狼嚎了起來。

    隨後便是彭的破門聲,一襲墨衣的顧景行攜著滿身寒氣看了眼屋子裡的情形,克制不住殺人的衝動,解了外袍披在趙文宛身上,拔出矮個子手腕上的匕首劃破了離得最近一人的喉嚨。

    跟在他身側的灰狼,皮毛油亮泛著光,呲牙對向想要反撲過來的山匪,登時把人嚇得往後連縮了幾步,然灰狼卻未放過那人,一個躍起將人壓在身下,口裡的涎水一滴滴地滴在了他臉上,嚇得人失了禁。

    「景行——」趙文宛看著如同天神降臨般的人,眼前氤氳一片,卻還是想努力看清楚他的模樣,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落,恍若夢境。

    醒來發現不過一場噩夢。

    「宛宛,別怕,我在。」顧景行瞧著趙文宛不同以往的脆弱模樣,心疼得不行,更是騰起一股將這裡一切毀滅的慾望。

    隔壁傳來咚的突兀聲響,驀地驚醒了趙文宛,聲音嘶啞道,「別讓她跑了!」

    顧一顧二隨即追出,屋子裡只剩下哎喲喲叫喚的幾人,顧景行陰沉的目光掃過,連著這聲兒都不敢發出了。

    解了趙文宛身上綁著的麻繩,顧景行扶著人站起,隨後替她攏緊了外面披著的外衫,他穩穩地踢在了矮個子右腿之上,倒在地上抱著受傷的右手疼嘶的矮個子臉上顯得有些猙獰,豆大的汗珠自他臉上不斷的溢出,可見顧景行腳下的力道有多大。

    顧一顧二很快返回,帶著一臉愧色,「屬下無能,讓那倆人跑了。」

    趙文宛眼眸黯了黯,想著冷氏應當是回府了,便去隔壁尋尋線索,卻發現一個腳軟,要不是顧景行扶著險些跌倒,才察覺自己渾身都被冷汗浸濕,毫無力氣。

    「把這些人捆回去,等我發落。」顧景行對著顧一顧二吩咐了一聲,扶著趙文宛出了昏暗的茅草屋。

    屋外趙文宛來時的馬車候著,上面的車伕顯然是顧景行的人,見著二人堪堪行了禮。

    顧景行抱著人上了馬車,察覺到她身子仍在發顫,伸手緊緊環住,摀住了她冰冷的雙手,心有餘悸道,「回京的路上認出了這輛馬車,顧四在你身上抹了鬿最喜歡的味道,一路尋來——幸好,趕上了。」

    趙文宛點了點頭,亦是覺得萬幸,否則……急忙止住後面的想法,不敢想顧景行沒出現的畫面。

    「是冷氏。」趙文宛聽著自己乾啞的聲音,頓了頓,繼續道,「她借你的虛假消息引我出來,布下這個局毀我清白,甚至是想毀了我。」

    「以她狡詐多疑的性子這次怕是抓不著她什麼把柄,但人在府裡,總歸能逼得她露出馬腳的。」

    顧景行聞言摟緊了懷裡的人,當即駁了道,「我不允許你以身犯險。」

    趙文宛感受著傳遞過來的溫暖,僵硬冰冷的四肢漸漸回暖,微微扯動了下嘴角,仰著臉看向了他認真保證了道,「在府裡,想要害我總不是那麼容易的,何況,我也不會不自量力,該你幫忙的時候絕不會客氣的。」

    顧景行心中莫名一動,感受到懷裡的人對自己的全心依賴,兩人之間最後剩下的那點膈膜被衝破,真真正正的,好像擁有了全部……

    「嗯,我會護你一輩子。」

    夜半風聲呼嘯,馬車裡溫情脈脈,在行至岔路口的時候,轉去了普濟寺的方向,聽趙文宛說完的當下顧景行便做了最妥當的安排。

    定國公府,四房苑兒裡亮著燈,從外頭走進來的冷氏理了理鬢角有一絲淩亂了的髮綹,讓銀川退下,自己推門入了內。

    圓桌上疊著幾本賬簿,趙宏世正撥著算盤清算,驀地瞧見人來抬起頭,「夫人回來了?」

    「黃夫人約了我上街,之後又起了打馬吊的興致,硬是拉著我打了兩圈兒,我累得不行就叫別人替了。」冷氏笑盈盈地在丫鬟端來熱水盆後浸濕了帕子,絞了絞,「老爺,擦把臉罷。」

    趙宏世接過,抹了臉,微露詫異道,「是黃員外家的夫人?我今兒聽黃員外說他夫人去外地娘家省親了啊?」

    冷氏一怔,反應卻是更快,「老爺聽岔了,我說的是王夫人。」

    趙宏世點了點頭,倒也沒作深究,更不知道在他低頭繼續看賬本時,冷氏暗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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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1:34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屋前院落,綠茵合地,蟬鳴聲聲。

    清晨的一縷薄光透過窗欞灑落,給整個屋子鍍上了一層溫潤橘光。床上躺著的人兒一臉安靜寧和,側著的半張臉剔透清秀,彷彿羊脂玉雕成的白蘭,濃密的睫毛因著那一道柔光染成了淺淺的金色,輕閃微顫。

    一直凝著女子睡顏的人,眸子裡忽而情緒暗湧,像是再難抑制般輕輕挨近,於她額間落下了個輕吻。

    儘管動作輕柔,趙文宛卻還是被擾了清夢,眉心淺淺跳了幾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一雙略帶著朦朧睡意的烏眸,尚還有七八分慵懶的空茫,盯著眼前一樣躺著的人看了好一會兒,在那人玩味勾起嘴角又湊上來時拿手掌抵住了那張俊顏。

    「你怎麼會在我床上?」若是可以的話,趙文宛更想把這人拍下去,終究還是顧忌身份沒敢。

    顧景行悶悶的聲音從她的掌心下傳出,「你拉著我手不讓我走,困了,就上床睡了。」

    熱氣呵在掌心上,帶起一陣酥麻,趙文宛驀地抽回了手,就看到那人不掩燦爛笑意的俊臉,視線往下移了移,果然看到一只爪子搭在自己腰上,大概是被發現,還意猶未盡地蹭了下,慢慢悠悠往回縮。

    「……」趙文宛教他那一臉耿直地掩飾吃豆腐的事實,給噎得半天說不出半句討伐的話來。

    夏天的衣裳薄,將那胸型勾勒得嬌挺,不大也不小的,從顧景行的角度看過去,只覺得剛好能一手握住似的,顧景行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像麵團兒似的……

    這話一閃過腦海,顧景行的呼吸猛然一滯,驀地記起自己替人換衣裳時所見的那一對雪一樣的白,只覺得嗓子忽然焦渴。

    趙文宛直覺得有一絲絲危險,後知後覺地反應過自己身上穿的並非原來的衣物,再看顧景行滾動的喉結,以及掃向自己的幽幽狼光,沒有什麼誤會的了。比起睡夢裡被看光的抓狂,顯然是眼下這境況更讓人捉急罷!

    「你……」

    顧景行忽然覆下薄唇,深深吞沒了趙文宛剩下的話,那雙驀然受驚的晶亮眸子倒映出自己的輪廓,騰起了想要佔滿這人目光的慾望,讓這雙眼一直一直只看著自己,也只有自己……

    炙熱如山倒一般席捲而來,趙文宛來不及閃躲,整個兒就已經被顧景行困住,口中有熱烈且清甘的味道,唇舌交纏,漸起迷亂。

    顧景行獨有的清冽氣息,讓她清楚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誰,此刻才升起一股劫後餘生的真實感,因著細密親吻,愈發纏綿。

    屋子此時靜悄悄的,唯有兩人的呼吸聲勾纏在一起。顧景行的吻沿著她的唇瓣慢慢往下,在脖頸溫存,那修長的手指頓了頓,下一瞬便探去趙文宛的肩背下滑,拆解她腰際的衣帶。

    趙文宛顫了一顫,好像想到了些什麼,眼中的迷情褪去少許,只一停頓,就把手鬆開了……那黛色衣衫便鬆散開來。

    「宛宛,我……忍不住了。」顧景行無法克制自己不去觸碰,甚至已經覆手在了柔軟之上,帶著些微顫意,像個初出茅廬的緊張小子,熱重的呼吸噴在趙文宛耳畔,勾起絲絲縷縷的青欲氣息。

    他的唇頃刻覆上她的頸,柔情又洶湧地燃燒著她□□的每寸肌膚。他把她抱得那樣緊,像是要融入骨血,喃喃著宛宛,像是不知該如何表達此刻的喜悅,動作裡還帶了一絲小心翼翼,如珠如寶。

    趙文宛的心驀然就安定了,伸出手臂環過顧景行精悍的窄腰,目光落在了他佈滿舊傷痕的胸膛上,俯身,嫣紅的唇瓣稍顯笨拙地熨帖而上……顧景行心頭像被什麼猛地擊中,直挺挺著身子,忘了動作。

    那深眸瀲灩,眸中柔情漾開。正是情動之際,忽然聽到女子低低一聲驚呼,不一會兒就裹了薄被子滾到了一邊,把自個兒埋了起來。

    顧景行看了一眼高聳的某處,再看向床裡角的那一團,就聽得從裡頭甕聲甕氣地弱弱說道來葵水了。

    「……」顧景行胸口猛地一塞,失語了半晌,最終道,「我去讓人備洗澡水。」

    「嗯。」被子裡的趙文宛亦是覺得糗大了,聽著顧景行悶得不行的聲音,微有些不厚道地咧了咧嘴角。

    不一會兒,就有人抬來了浴桶,灌滿了熱水,有名僕婦恭敬稟了床上捂著的一團道是可以洗了,趙文宛礙著臉面讓人退了出去,才慢悠悠地探出了腦袋,見屋子裡沒人才從裡頭鑽出來,入了桶裡洗刷。

    旁邊擱著的衣物外,備了棉布條,趙文宛洗完還不見顧景行回來,踏出了浴桶,擦乾了身子正要穿衣服之際,門突然開了,趙文宛倉皇地往屏風後一躲,手忙腳亂地穿起了衣裳。

    顧景行隔著幾近透明的絲綢屏風,只看到那翹挺的胸線與腰際側影……鼻端又是一熱,猛地轉身又出去了。

    趙文宛出來的時候只看到顧景行匆匆離去的背影,叫他的行為莫名萬分。

    美好的清晨在一個鼻血橫流,一個不明所以的情況下拉開帷幕,隨後,顧景行就送趙文宛回了定國公府,一路招搖,倒是坐實了京中傳聞。民間不敢傳二人有染,換了個較為好聽的說法,是趙家姑娘終於得償所願,摘下了京中高嶺之花六王爺!

    聽到這傳聞的趙文宛在之後的幾日暗暗磨刀,只可惜罪魁禍首像是知道一般,隱匿了幾日,愣是沒讓趙文宛逮著,然這已是後話。

    而此時,被六王爺一路高調護送回府的趙文宛顯然已經成了京中猜想六王妃的不二人選,顧景行在趙老夫人留他用飯時厚著臉皮應了,一副我待宛宛真心不悔的癡情模樣,雖說這是來之前趙文宛提的計策,然顧景行這般沒皮沒臉的演法,反讓策劃人覺得十分羞恥。

    對於顧景行的到來,趙宏盛是最高興的,聽他剛回京,就一早去接了文宛回府,更是覺得他對文宛上心,雖不求女兒嫁得如何顯貴,可若是嫁給德才兼備的六王爺那可是幸事。

    席間,對著顧景行便熱絡了幾分,在後者有意的拉攏討好下,就差沒來了一句岳父大人了。

    趙文宛隔著張桌子瞧,對上顧景行投來的曖昧視線,趁著眾人不備,呲了一口白牙。

    「宛丫頭昨日個是為了替六王爺祈福去的普濟寺罷,今兒十五,我正想著去一趟順道接人回來,沒想到讓王爺先了一步,這般巧的。」冷氏抿嘴笑著悠悠說道。

    趙文宛聞言停了筷箸,亦是噙了笑地看向了冷氏,只笑意未達了眼底,「可不是,盼著盼著人就平安回來了。」

    冷氏未作言語,兩人對話藏了暗語,一番交鋒,哪個都奈何不了哪個。只是顯然趙文宛不會就此作罷,冷氏亦是心中鬱卒,猶見不得趙文宛毫髮無損且還風光得意的模樣,襯得自己當年愈發可憐。

    用過飯後,趙文宛得了老夫人囑咐,送顧景行出門,臨到門口,後者瞟了眼她身後跟著寶蟬,目光凝了一絲深意,卻把寶蟬看得毛毛的,無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想當個隱形人來著。

    「改明兒我送兩個機靈的丫頭過來。」顧景行如是說道。

    趙文宛一聽就明白,他是怕自己身邊出亂子,也是一番好心,自然就應下了。然身後的寶蟬聽了卻是僵住了,待顧景行走了,趙文宛要往回走之際,才堪堪追了兩步追上。

    「小姐,六王爺的意思是……我不夠機靈麼?」寶蟬耷拉著腦袋,悶聲問道。

    「大概……是罷。」趙文宛瞧著有趣,難得壞心捉弄了道。

    寶蟬聞言打擊甚大,整個人都蔫了。

    「行了,逗你玩的,六王爺是想……」趙文宛剛溜到嘴邊的解釋在見著路上顯然候著自己的人時,嚥了回去,淡淡道了一聲,「四嬸娘。」

    冷氏噙著一貫的笑意,「宛丫頭可有時間同嬸娘聊會兒?」

    趙文宛掃了眼左右,並沒有什麼人經過,挑眉看向了人道,「四嬸娘成日裡這般端著累麼,有什麼不妨在這兒說,到了你的地兒,我還真怕就出不來了。」

    冷氏微垂了眼眸,劃過一抹暗芒,嘴角仍是向上翹著,作了不懂道,「這天兒還未黑的,宛丫頭怎的就說起來胡話,嬸娘可是一頭霧水呢。」

    「嘖,我累得跟你說。」趙文宛挨近,臨到她身旁,輕道了一句,「你且等著,別教我抓著一絲證據,否則,定叫闔府上下看清你真面目,若四叔知道他枕邊人如此惡毒,看還會不會像當初那樣護你!」

    冷氏姣好的面容在趙文宛提及趙宏世時劃過一絲驚顫的異樣,趙文宛不願再與她多說,錯身之時,二人視線皆是淩厲。

    ***

    江北的事情一出,摺子如雪花般遞上京城,堆在梁帝禦書房的案頭,大抵是分成兩派,一派是替太子過錯米分飾太平的,一派則以新任丞相孫德舟為首的究責,堅持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論。兩方之間明爭暗鬥,鬧得是不可開交。

    而顧景行失蹤前最後呈遞的一份摺子,條條狀狀羅列清晰,矛頭直指罪魁禍首恰是梁帝心存僥倖的那人,其中又牽扯出早年險些動搖國本的兩廣水患貪贓舞弊案,皆有外戚作祟,然本該勵精圖治的儲君卻也同流合污成了受益人。梁帝震怒之下當即廢了太子儲君之位,適逢顧景行突然失聯,梁帝焦心之餘對待那些頗有微詞的臣子,均是派了名目去江北。

    此舉之後,朝野之上再無人敢反對梁帝決定,而被派出去的臣子有些死於流民暴動,有些水土不服,一到江北就染了瘧疾不治身亡,其中皇后一系最倚重的秦太尉等幾人由人檢舉,與卞國互通,有通敵叛國之嫌,扣押回京等候發落。至此,盤亙大樑王朝多年外戚擾政的毒瘤拔除了個乾淨。

    皇宮,禦書房內,水墨大理石鋪就,映出一條修長身影,行禮過後直直立在了梁帝下方。

    「朕還以為要搭進去兩個兒子。」金絲楠木座椅上,梁帝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目光凝著顧景行,良久才歎了一口氣道。

    顧景行孑然而立,臉上神色隱了隱,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父皇是怕母妃哭得淹了這禦書房罷。」來時就已聽說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越貴妃不是在自個兒的寢宮哭,就是在禦書房外哭著等消息。

    梁帝沒好氣地覷了他一眼,掩嘴咳嗽了一聲,「說到底還是你太胡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父皇這些年還體會不夠麼。」

    「你——」梁帝聞言猛地沉了眸子,他何嘗不知道小六此行九死一生,皆是因著自己的一念之仁。

    瞧著顧景行直挺聊賴的樣子,梁帝不怒反笑,意味深長了道,「那你且說說,朕廢了太子之後,該由誰來接掌朕的江山?」

    「兒臣僅為當年報私仇,後來之事非兒臣所料。父皇殺伐決斷,明斷是非,想必也能找到稱心如意之人。」言而總之,就是同我沒什麼關係,顧景行微垂著眼眸語調仍是淡淡道。

    梁帝教他這套私仇的說辭堵了堵心,險些氣笑了,這個自個最中意的兒子偏生排行老六,而一直以來小動作不斷的老二又似乎缺了那麼一點什麼,唉……

    「明明是最早納了宮的,偏生來得慢,要是……朕何至於這麼愁!」殿上僅是父子二人,梁帝瞪了眼人,半點沒轍道。

    顧景行扯了扯嘴角,認真地考慮了道,「大抵是父皇當時還不夠努力罷。」

    「……出去。」梁帝一臉的心肌梗塞。

    顧景行麻溜地滾了。

    廊簷下微風徐徐,驅不散夏日炎熱,顧景行一踏入延禧宮只覺得一陣涼爽,宮殿四周皆是擺了銅盆,裡頭盛了碩大冰塊,各守著幾名宮娥輕搖扇子,絲絲涼意擴散,使得殿內不同外頭的炎熱,叫人覺得舒服。

    越貴妃一瞧見人,急急起身拉了人往近了看,臉上尤掛著淚痕的,欣喜神色裡還夾雜了幾分後怕,「奶娘說你好好的,叫本宮安心,可本宮只有切切實實見著人才能放下心中大石,這幾日都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幸好回來了,回來了。」

    說罷,拉著人仔細檢查著,確是沒受傷的,才綻了笑顏。

    「兒臣這次能平安脫險多虧了有貴人相助。」顧景行任由越貴妃折騰擺弄,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了道。

    「知道,是那位神機閣主。」越貴妃聽容奶娘提了點,心底對這人是感激萬分,「這麼厲害的人物,景行該請進宮來讓母妃當面跟人道個謝,頒些賞賜什麼的。」

    「閣主乃世外高人,不受虛禮,不愛俗世。母妃的心意兒臣定會好好轉達,兒臣要說的貴人可還有一位。」

    越貴妃先是點了點頭,聽完卻是不解道,「還有誰?」

    「趙家大小姐趙文宛,若非她請動神機閣主,兒臣哪有本事讓人不遠千里前來搭救。」顧景行正了神色道。

    「這……」越貴妃詫異,先前聽容奶娘描述那位神機閣主是個多麼超凡脫俗神機妙算的人物,怎麼會跟趙文宛扯了關係?

    像是知道她所想,顧景行稍作瞭解釋道,「那位與沐郡主有某些機緣而來了京城,沐王府與定國公府相鄰,郡主與宛宛交好,才請動閣主出面。」

    越貴妃輕輕頷首,接受了這番說辭,那位沐郡主她也見過幾面,氣質容貌均屬上乘,相處起來亦是讓人覺得舒服,能與這樣的人交好且肯幫忙的,越貴妃覺得自己似乎該重新考量趙文宛的為人,難道是自己眼拙了?

    母子倆說了會兒貼心話,顧景行便提出告辭帶了容奶娘回府,走時,正巧碰見一品誥命李夫人入宮陪伴越貴妃,點頭錯身而過,那李夫人頓了頓腳步,瞧著六王爺的背影,喃喃道了一句沒入風裡。

    李夫人是陪著越貴妃解悶的,宮中無趣,李夫人自然挑了京中最新發生的趣事兒說,其中最讓她樂道的還是定國公府趙二小姐的事兒,說是環王被樓裡的花娘砸了腦袋,那花娘傳聞長得像極了趙文熙,不知怎麼就就傳成了趙文熙想攀王妃的頭銜,與環王私會,不愉快便動了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京中世家勳貴的傳聞向來不缺,定國公府自然是不承認此事,趙文熙更是不予餘力的否認,大多數人還是信了前者,後者肯定也有堅持信的,總是事情不了了之。

    將那事兒從頭到尾的一說,越貴妃的臉色就變了好幾回,尤其聽到李夫人捏著竊語道了一句「空穴不來風」,知曉她疼愛趙文熙,便好意提醒一句吧,最後越貴妃更是黑了臉,堪堪覺得後者才是真相。而自個兒對趙文熙的青睞拉拔都成了笑話,趙文熙那不要臉的行徑像是巴掌打在了她臉上,火辣辣的難堪。

    最後,李夫人瞧出越貴妃的不對勁,體貼地自動請辭離開,就聽得身後茶盞扔到地上的碎裂響兒,顯然火氣不小。當下,越貴妃就下了命令,若趙文熙請見一律回絕,甚至收回那塊玉牌。

    完全不知自己事情敗露的趙文熙還因著顧景行送趙文宛回來而氣悶,想到越貴妃先前提起過的意願,六王爺既然平安回來,當中還有神機閣主的緣故,便想著再暗裡添添柴火,將這事兒含糊到自個兒名下,遂匆匆入了宮裡,卻被延禧宮的嬤嬤沒收了玉牌,連貴妃都未見著就被趕出了宮。

    趙文熙一頭霧水灰溜溜地回了定國公府,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貴妃這乍然轉變的態度……莫不是知曉了那事?!可怎麼會……祖母顧忌女兒家們的聲譽明明壓下了此事,她更是裝作是因為花娘長的像自己而受了委屈的樣子。

    一想到那噁心的環王,趙文熙再次恨的咬碎了牙,將身邊所有東西又砸碎了不少,抱著頭一個勁兒的搖,像是要把那天的記憶統統甩出去一般,杏眸一瞇,不掩狠戾,哪個?哪個能捅到宮裡去!

    有,趙文宛!這一想法驀地劃過腦海,趙文熙愈發覺得肯定,定是她從中使絆,不願自己嫁予六王爺做側室,她都甘願退讓一步,為何還要如此步步緊逼!

    趙文宛,你實在欺人太甚!

    這廂趙文熙一門心思認定了是趙文宛所為,殊不知這回倒真是錯怪,趙文宛在祖母面前應下了,自然不會往外宣揚,畢竟她們幾個未出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多半連著名聲。只是顧景行得知事情始末後,善加利用,借李夫人堵上了越貴妃逼他納側妃的口。

    誤會就這麼結下。

    ……

    近日,趙宏世忙著名下酒樓在京城開分店的事情,用了一貫的名兒,宏悅酒樓,取他與冷氏的單字,可見二人感情之深,酒樓選址裝潢逐步有了規劃,原都有冷氏協助,只是近來她身子不大爽利,趙宏世就不捨得她操勞,什麼事兒都是自個兒親自去的。

    初一祈福,冷氏一早就去了普濟寺,順道請了尊財神爺回府,下了馬車柔聲囑咐碧蓉仔細捧著,一邊想著老師傅交代開業當日該做的,不留神地險些撞上門口候著的人。

    「夫人小心。」碧蓉緊張地喚了一聲。

    冷氏回神,看了杵著的人一眼,那人左眼眼角下方的大顆黑痣率先映入眼簾,大抵是察覺冷氏視線,回了個諂媚笑臉,那黑痣隱隱而動,冷氏滿眼的冰冷,血色倏然褪去,猛地移開視線,匆匆往府裡大步走去。

    碧蓉忙跟了上去,還怕碎了手裡的財神爺,不敢快了去。迎面就遇著了像是要出門的趙文宛,微微福身見了禮,緊隨冷氏而去。

    「方纔一陣風兒似的人是四奶奶?」寶蟬砸吧了下嘴,只來得及瞧見一抹裙袂。

    趙文宛從碧蓉離開的方向收回了視線,隨後就看到了門口杵著的人,頭戴硬角帕頭,身穿紫花團錦緞長衫,約莫四十來歲的模樣,像足了暴發戶,不管好看不好看的,只管拿貴了的往身上套。

    見著趙文宛,諂媚笑著恭聲詢問道,「四老爺可在府上?」

    「在不在的,等通傳不就好了。」寶蟬有些受不了那品味地皺著眉頭道,「別擋了道兒。」

    那人挨說訕訕一笑,往旁邊挪了挪,繼續伸著脖子探看著國公府門口的動靜。

    「小姐,你看那人像不像荷花池子裡的烏龜,脖子也能伸那麼長呢。」寶蟬瞧著,捂著嘴偷偷跟趙文宛道。

    趙文宛回頭瞧了一眼,正好聽見那人杵在門口若有所思的樣子,嘴裡喃喃著,「那位夫人好像有些面熟啊,在哪兒見過呢?」

    趙文宛聽著這句話立刻又凝了那暴發戶好一會兒。

    「小姐,郡主還等著咱們呢。」寶蟬出聲提醒了一句。

    趙文宛收了視線,點點頭,「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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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沐王府,郡主的閨閣裡。趙文宛因著之前托沐蘭嫣打探的事情有了消息,加上先前冷氏綁架自己和回來的各種事情堆積,今個才得空,便急急忙忙地過來。神機閣那邊送來了當年冷家與沈家詳細的宗卷,竟是在書案上推了厚厚的一摞子,一個侍女般模樣的屬下在旁邊解說,兩人聽完當年真相皆是倒吸了一口氣。

    趙文宛放下茶杯,大為吃驚地深深擰了眉頭,最後發出一聲惆悵的歎息之音。「竟然是……這樣。」

    她的眸底有晦暗的情緒翻湧,隨即便在宗卷信息裡翻找著什麼,忽而眉頭擰的更深了,他拿起當年秘辛冷氏的匪徒畫像一一查看,其中一幅晃過眼前,她終於明白門口冷氏與那暴發戶相見時的反應了,任誰都猜想不到當年參與綁架的人裡竟有漏網之魚,搖身一變化身成了京城酒樓掌櫃。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沐蘭嫣亦是唏噓,幽幽歎了一句。

    趙文宛垂著眸子,想到冷氏那日對自己所為,知道真相後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憐麼,確是可憐的,可對於一個害自己險些……的人,趙文宛給的同情有限。

    「你打算怎麼做?」沐蘭嫣不由問道。

    「我……暫時還未想到。」趙文宛拄著下巴,神色裡多了一抹茫然,在知道冷氏的際遇後,她原本的恨意裡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晦滋味,心中竟有些煩亂。

    涉及趙文宛的家事,沐蘭嫣也不好亂給了意見,只道讓她自己小心。兩人分開後,趙文宛攜著矛盾心思回了府中,冷氏那邊不見了動靜,想必是因著那人出現衝擊過大。

    而那人……趙文宛想到他來府上的緣由,不禁垂了眸子深思了起來。

    這日,明絮苑的丫鬟來了傳話,老夫人請大小姐過去一塊兒用午膳,道是臨海運了一批新鮮海貨過來,唐大廚做了頓全海宴。趙文宛換了衣裳過去,發現大家都在,除了出去應酬了的趙大老爺和住了駙馬府的趙元禮不在,難得到了個齊全。

    老夫人身邊向來是給趙文宛留了空兒的,一瞅見人,就招了過去坐,一家人的家宴由老夫人做主坐了一桌兒,隨著菜餚一道道上來,不一會兒就滿當當地擺了一桌面。

    因著之前老夫人發話不用拘束,席間吃飯便也輕鬆隨意許多。趙宏世連軸轉著忙了陣兒,難得抽空一道吃個飯,老夫人隨口問起,趙宏世不掩興奮地道了這些天的成果。

    「城南有家酒樓因著主人經營不善,月月盈虧,難以維持,便以低價出售,我瞧著地段不錯,若是盤下,屆時再重新裝潢一番,掛上大哥的字兒,定不會差了的。」趙宏世說到興奮處卻突然一頓,「就是那家主人想到時候也留下,弄份活計,我還尚在考慮。」

    趙文宛聞言脫口問了道,「四叔說的可是城南那家慶豐酒樓?近兩日總在門口守著的那個?」

    這話一落,一直噙著笑替趙宏世佈菜的冷氏倏地僵了嘴角,就聽得趙宏世頗為意外道,「宛丫頭也曉得那家?」

    隨後又接著道,「確是聽聞之前挺出名的,只是廚子走後才沒落了的。」

    趙文宛啞了啞嗓子,沒想到還真叫那人搭上了四叔,慶豐酒樓,可不就是那人的麼,壓低價了的想在四叔店裡討個活計,日後難免不教冷氏瞧見……暗裡瞥了一眼冷氏的神色,顯然她亦是想到了。

    「先前聽大哥提過,慶豐酒樓的松鼠鱖魚和蜜汁火方做得最是地道,就是沒這個口福。」趙文宛隨意掰扯了句。

    「呵呵,等四叔的酒樓開起來,定給你找著會做的廚子,讓你一嘗所願。」

    「那文宛就祝四叔酒樓趕快開張。」

    「哈哈哈……」

    說話間,趙文宛能感覺到冷氏的視線時不時地掃過,知道她對自己防備,只當了沒看到一般,走了會兒神了,心底暗作了決定。

    待到飯畢,趙文宛跟在趙宏世身後一道出了明絮苑,臨到分道的岔口,趙文宛便提出想和趙宏世說點事兒,只道是不方便外人在的私事兒,趙宏世雖然詫異,卻還是依著她的要求單獨去了書房。

    冷氏目送著兩人離開,袖下的手緊緊攥著帕子,自從見到那人已經讓她不眠不休了幾日,神經緊繃的快要將她逼到崩潰的邊緣,她的心狠狠顫動,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腿不聽使喚的就悄悄跟了上去,趙宏世和趙文宛已經入了書房,冷氏提著心將耳朵慢慢貼在了門縫。

    「四叔……慶豐酒樓那家掌櫃不是個正經經商的……當年他……」

    冷氏耳朵嗡嗡作響,已然聽不清任何話語,心猛地一抽,才發現自己等到這一刻竟是如此害怕。

    「你且等著,別教我抓著一絲證據,否則,定叫闔府上下看清你真面目。若四叔知道他枕邊人如此惡毒,看還會不會像當初那樣護你!」

    趙文宛當日話語迴旋耳畔,冷氏抱著身子不自禁地打了個顫,隨後便再也克制不住地輕輕顫抖了起來。她定是知道了,埋了這麼多年的不堪要被攤在那人面前,她的夫君,那是她的天,她的命呀!若那人知曉後會如何看自己?會不會覺得自己很髒,又或者後悔……思緒紛擾,最終凝成實質恨意,統統指向一人。

    沈貞娘,趙文宛,為何……為何要這麼逼我,冷氏幾乎是逃離般離開了苑子。

    兩柱香的時辰悄然過去,冷氏面上恢復了淡然寧和的神色,其實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而已,顫抖著手洩露出幾分真實情緒,端著銀耳雪梨湯去了趙宏世的書房,卻被守在外頭的下人告知老爺正在處理公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擾。

    冷氏站在書房外,忽而聽到裡面有茶杯摔碎的響聲,那一聲的碎響彷彿砸在了她的心尖上,端著托盤的手一緊,用力到泛了青白,臉上血色倏然退了個乾淨,凝視著緊閉的房門好一會兒才神色幽幽地轉身離開。

    殊不知在她離開後沒多久,另一名小廝走了過來,謝了門口當值的那名小廝,順道詢了句他不在的時候有誰來過,待他聽完,狠狠敲了那新來的小廝一個栗子,顯得氣急敗壞道,「那是夫人,能劃在任何人裡頭麼,你你你你……簡直氣死我了。」

    然說歸說,終究還是不敢進去通稟,踹了那小廝一腳,讓人趕緊滾了。

    而從書房離開的冷氏手裡的盤兒不知何時丟了,丟在哪兒,整個人失魂落魄地走著,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知道了,他不願再見自己,只這麼想著,心口如同被鈍刀一下下磨著,看不到流血,卻疼到了骨子裡,她的天終於塌了,她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何意義,心中撕裂叫囂,已經沒了意義,沒有了,一切都該結束!

    路過荷花池,看著池面倒映出來微微晃動扭曲的模糊身影,一瞬的,生了縱身躍下的念頭,卻在觸及欄杆時縮回了手,不,不能這麼死了,至少……也要拉著她一起!

    只一瞬的,腦海裡所有的喧囂如潮水褪去,唯有這年頭深深盤踞,整個人陡然清醒了過來,下意識地摸了摸隨身攜著的防身匕首,還是四爺所贈,當時他以為她看中了那匕首上的漂亮裝飾,卻不知她更喜歡它刀尖的鋒利。

    冷氏嗤嗤的笑著,她藉著老夫人的的名義請趙文宛到明絮苑去,趙文宛一時不察,就讓埋伏在路上的冷氏挾持了個正著,匕首抵著咽喉,低低道了聲別動。

    趙文宛立馬猜到身後的人是冷氏,匕首尖端緊緊抵著脖子,能感覺有溫潤液體滲出流淌。

    「你瘋了麼?」不然,趙文宛怎麼都想不出這人為何會用這般直白自毀的方式。

    冷氏聞言低低笑了起來,像是回答她的話,又更像是自言自語,「我是瘋了,那也是教你們娘倆逼瘋的,為什麼,我瞞了這麼久,你卻要告訴他呢?」

    「告訴什麼?」趙文宛直覺有哪裡不對,冷氏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匕首往上一拉,很快趙文宛的勃頸處就劃出了一道痕跡,殷紅色的血沿著脖子下滑,看著可怖。

    趙文宛只覺得脖子一疼,卻曉得她沒用盡了力道,仍作挽救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這麼做對誰都沒好處,這府裡人來人往的,沒一會兒就會叫人發現,你也脫不了身的。」

    「沒有誤會,有的是笑話,你看我像看笑話一樣罷?」冷氏毫不在意,幽冷的聲音自耳後傳遞後她便放聲大笑起來,「到如今我還怕什麼,我要讓別人看看沈貞娘的真面目,那個虛偽的賤人,還有你,一樣的卑鄙下賤!」

    當年,就因為他們沈家有權力,害她蒙冤多年,無人知曉她的痛……回來後,她扳倒葉氏除去徐氏,成了國公府的當家媳婦,嘗到權力滋味,更是下決心絕不叫人像當年那樣任意踩踏蹂躪了去!

    她仰頭肆虐的笑著,大聲喊叫著,眸子猩紅一片。

    隨著喊叫而圍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驚訝的議論聲嘈嘈雜雜使得週遭亂哄哄的,大都是求著四奶奶放過大小姐。

    冷氏卻置若罔聞,看到了老遠拄著鳩杖趕過來的老夫人,及那個本該在書房裡的男人,眼底漸漸蘊了水光與狠戾。

    趙老夫人顫抖著手,在眾人的讓道中擠進人群,堪堪咬牙道了一句,「你要做什麼……放了我的寶貝孫女」

    「悅娘……」趙宏世剛想張嘴說話,就讓冷氏搖著頭急切的打斷,「你別說……我……我不想聽你說任何話,誰也不許說,否則我就殺了她。」

    冷氏手中匕攸然一緊,老夫人趕忙擺擺手,眾人趕緊閉嘴,一時鴉雀無聲,只有緊張的心跳聲與雜亂的呼吸聲在這靜謐的詭譎氣氛下,異常清晰。

    趙文宛這時候卻陡然開了口,「你說要當著眾人的面揭露我娘的真面目,那就來說一說,我娘如何?」那聲音裡不見一絲顫抖。

    冷氏的視線掃過在場的人,最後睨向了趙文宛,不掩怨念地開了口,「我與沈貞娘情同姐妹,眾人皆知,當年出遊遭遇山匪綁架,殊不知他們原本要綁的人是你娘,可你娘卻棄我於不顧,那些人為了交差便拿我充數,而你查到的那人叫黃冠三,曾是綁匪頭子,也是……也是當年蹂躪我的人之一,你知我要報復,所以搶先一步揭了當年事情,想讓我無法在定國公府立足,甚至被趕出府是麼。」

    「你以為這就是我所經歷的苦難了麼,不,還有更痛苦的,沒過多久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多難堪噁心啊,手腕上的刀疤就是那時候一刀一刀劃的,我想死,可老天爺不收我的命,冷家因著沈家的關係遺棄了我,任我在道觀自生自滅,有個這樣的女兒多丟人,可是我還是沒死,而那孩子跟我一樣的賤命,不論使什麼法子,硬是在我肚子裡紮了根。」

    「再後來,孩子還是出生了。」冷氏頓了一頓,像是陷入了過去記憶中,面容透了一絲陰森可怖,「那是個雷鳴電閃的夜晚,全身力氣幾乎耗盡,可在看到那孩子的剎那,不知怎的就又忽然有了力氣,我掐住了他細嫩的脖子,用力,再用力,他哭到整張臉都青紫了,到最後連聲兒都沒了,終於……他死了。」

    冷氏的聲音像是在笑,可聽在趙文宛及眾人耳裡,卻更像是在哭。在她道出當年事時,趙宏世已經到了跟前,不可置信地凝著這一幕,待她說完才堪堪反應過來,「你……」

    只聽到趙宏世的這一個音兒,冷氏的手就微微顫了一下,趙文宛便覺得脖子上又多了一道,惹得眾人一陣驚呼。

    「——你別亂來!」趙宏世忍不住連忙道。

    冷氏幽幽別開了視線,嗤嗤笑道,「我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她死了的。」像是印證她說的那般,緊緊握著匕首,享受的是看著趙文宛瀕死的樣子。

    「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冷氏,快放了宛丫頭,要報仇要償命的衝著我老婆子來,放了我宛丫頭啊!」老夫人瞧著,急得險些暈過去,卻強撐著鳩杖懇求道。

    而早混在人群中的趙文熙緊緊盯著這一幕,亦是屏住了呼吸,心裡暗忖冷氏要是能幫她解決了趙文宛那才叫好呢,若她死了,顧景行是不是就能注意到自己了。

    趙文宛的兩名貼身丫鬟也在其中,還有兩名生面孔的丫頭,雪雁藉著人群遮掩垂了頭的低聲說道了兩句,隨後提了提手裡的物件,尋了個稍空的地兒鬆了手,天仙像個箭頭猛地躥向了冷氏。

    陡然受驚的冷氏下意識地揮了把直撲面門的勁風,雪雁身旁兩名丫鬟瞅準時機同時動了手,一人踹向冷氏持著匕首的手腕,一人護了趙文宛脫離險境。

    叮噹一聲,匕首落地,冷氏亦是叫那力道掀翻在地,眾人趕緊上前查看趙文宛傷勢,冷氏看著人頭濟濟的一處,心知已經錯失了機會,毫無可戀,又被逼到絕望,一咬牙,往前一撲撿了匕首抬高,落下,直直捅向了心窩,鮮血頓時四濺衣襟。

    「悅娘!」趙宏世最先發現,卻以來不及阻止,只匆匆抱住了軟下身子的冷氏,神色驚慌。「快叫大夫,快啊!」

    冷氏抬眸瞧著那環住她的結實臂膀,漸有些吃力問道:「老爺,你不嫌我髒麼,不願再見我了麼,咳咳。」

    「悅娘,你說得什麼傻話,什麼不願見,即便如此,你也是受害的,為何……為何要瞞著我呢!」他不過因著處理那酒樓扯出來的爛攤子,一時著急上火,怎就出了翻天的變化。

    冷氏看著這人驚慌地捂著自己的傷處,有些意識到自己似乎誤會了什麼,堪堪喊了聲老爺,卻猛地撞入一雙猩紅淚光的眸子裡,第二聲的老爺便含了哽咽之聲。

    「認識你真好。」冷氏費力地一字一句說道,「可這輩子的我太不堪了,下輩子,再重新好好認識罷。」

    人群裡寶蟬匆匆帶著一名僕婦而來,那婦人瞧著這一幕先是驚呼了聲冷小姐,隨後有些不知所措。

    冷氏微瞇著眼看去,認出此人是貞娘的貼身丫鬟,瞧著樣子,該是嫁人了。

    寶蟬揀著重點的說了,那僕婦登時眼眶濕潤,「冷小姐怎這般傻的,孽債孽債啊,當初小姐是被敲昏了帶回來的,一回來就請求老爺去救您,不顧反對,親自跟著一遍一遍尋你,當時老奴也在的,可是怎麼都尋不到你。再後來冷家遷出京城,小姐跟您斷了聯繫,這事兒卻成了小姐一塊心病,每每提起都要落淚,甚是掛念。」

    「您……唉……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冷氏聽完不可置信的眸中睜的滾圓,隨後身上隨著血液的流失漸漸泛冷,目光空泛地凝向了趙文宛所在,「你和你娘的運氣都很好,可惜我……沒有這樣的運氣。」

    身旁的聲音遠遠近近,多了幾分不實,恍惚中,貞娘站在光源處,看著自己又哭又笑的,伸了手,冷氏亦是伸了手,只在抬起的瞬間倏然垂落,沒了氣息。

    「悅——娘!」趙宏世痛苦的仰頭撕吼了一聲,須臾間,天空竟轟隆隆的炸了一聲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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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2:08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自那日冷氏自盡,天空便電閃雷鳴,一連下了幾日的暴雨,整個國公府都被一種晦澀的陰霾籠罩著。趙宏世求了老夫人將此事封鎖,當時在場知曉真相的都被仔細敲打了不許洩露出去。

    冷氏瞞了一輩子,最後連命都搭進去了,趙宏世想保全她的名聲尊嚴,亦是最後的送別。

    靈堂內,黑白肅穆,按照國公府夫人去世的規格佈置的靈堂,哀樂迴盪,下人哭靈,各家夫人與定國公府有交情的便都過來燒香行送禮,下人們再伏地一陣慟哭。不明真相的眾人都皆替國公府感到惋惜,這一家子最近「多災多難」,先是徐氏和離,損了三房媳婦,再是葉氏不知為何忽然要與青燈古佛為伴,再不出來管事,好不容易四房媳婦是個精明能幹,待人和氣的,卻突然染了惡疾去了。

    夜晚,靈堂燭光明明滅滅的晃動,趙宏世在守靈的位置已經連著呆了三個日夜,眾人皆是勸不回去,四爺只道冷氏沒有子女,自己作為夫君自當替她好好守靈,送這最後一程的路。

    靜寂的夜晚裡有枴杖的敲地聲響起,趙宏世鬍子拉渣,神色不振,聽著響動一抬臉就看到老夫人站在了旁邊,身邊攙扶著的是趙文宛和楊媽媽,趙宏世起身虛弱的道了一聲,「母親。」

    「四叔,祖母擔心您,所以特意來瞧一瞧。」趙文宛張嘴解釋了一句。

    「兒子讓母親掛心了。」

    趙老夫人渾濁的眸子抬眼望了冰涼涼的四周,心中亦是難受,悵然地顫抖著道:「我們趙家一門不知道造了什麼虐,家宅如此不寧,老婆子死後也是無臉見你父親了。」

    趙宏世聽完噗通跪在地上,「一切都怨兒子,望母親保重身體,兒子自知悅娘罪孽深重,沒有資格入了趙家宗祠,等七日一過,兒子會帶著悅娘的骨灰回涼州安葬。悅娘被冷家拋棄,一生如此坎坷不幸,趙家也是入不得,兒子……怕她一人寂寞,想百年之後與她作陪,望母親成全。」

    「你……」趙老夫人不可置信地指著最小的兒子,顫顫的退後了兩步,半響那要訓斥的話都化作了一聲無盡的歎息,「罷了,你會這麼說想必已經主意已決,不同意罷,你又窩了涼州不回,老婆子怕了,趁我活著的時候多在跟前,以後的事我管不了了。」

    「祖母……」

    「兒子不孝。」

    趙宏世愧疚地磕了三個響頭,隨後轉向了趙文宛,凝著她脖子上裹著的一圈兒白紗,聲音乾澀道,「四叔代悅娘替她向你賠罪。」

    趙文宛忙是去扶,事情會發展到冷氏決絕的以死來作為結束,同樣出乎了她的意料,因為知道了她當年的遭遇才想著讓四叔跟那人不要來往,拿的是那人品行不端的證據,卻沒想到會讓冷氏誤會……釀成悲劇。

    冷氏求得瞭解脫,活著的人卻是煎熬。這些日子,四叔的懊悔與深情趙文宛看在眼裡,不禁想若冷氏能跟四叔坦誠些許,是否那些仇怨不會害了命,然……也只是想想了。

    趙文宛歎息一聲,斯人已逝,該去的都該隨著去了,最後幽幽道了一句,「四叔,還有香麼?我想給四嬸娘上一炷香,讓她好走。」

    趙宏世抬臉不掩驚訝,一旁的趙老夫人卻是明瞭的,這孩子跟元禮一樣都是隨了沈氏的心性。

    待趙文宛上完香,又攙扶著祖母回去,趙老夫人走到門口頓了下腳步,「差不多就回去休息會兒罷,把自個兒折騰垮了,豈不是要抽掉老婆子半條命。」

    趙宏世應聲,目送人離開,隨即站起來從懷裡拿出一對玉珮,不捨地摩挲了片刻,最終將其中一枚放在了正前空蕩蕩的骨灰盒裡。

    「悅娘,讓一切怨恨留在這裡,我帶你回涼州。」

    ……

    夏日的炎熱在一點點的褪去,一場雨比一場清涼,不知不覺,趙宏世已經帶著冷氏的骨灰離開國公府近一個月,沒有人會再記得冷氏的離去,定國公府的悲傷。大樑國自廢黜太子後,終於要重新冊封太子,所有焦點都集中在了這件天大的國事上,二皇子如願封了儲君,入主東宮,大典當日八方朝賀,這其中就有趙文宛最不願見到的平南王一家子,平南王於幾日前就攜世子與長公主俸詔入京。

    欽天監選定日子,於七月十八祭祀天地,宗廟,社稷,冊封二皇子顧景珣為太子,梁帝親手將太子金印交到了他手中。到這時,他才正式成為太子,身著九章冕服,頭戴九毓冕,手持玉圭,目光掠過同在大典的顧景行,匿了眸中深意。

    繁瑣的儀式過後便是宴會,世家勳貴皆被請入宮中。宴會排場極大,華燈溢彩,公侯伯爵,高品階官員在席間觥籌交錯,不絕於耳。女眷則在另一處由皇后主持宴會款待,趙家三姐妹亦在其中。

    因為顧景行近日來的明顯作為,一些世家小姐特意來巴結趙文宛,或是故意,一杯杯的敬酒,雖說是酒精濃度不高的果子酒,趙文宛喝了仍有些上頭,見人前僕後繼的架勢,索性藉著內急的由頭,離開宴會尋了一處清淨地。

    趙文宛站在一處垂柳旁,臉色微微酡紅,先前在殿內悶得有點喘不過氣來,這會兒看著波光粼粼被花燈余光照耀的池面,呼吸才暢快了幾分,一時起了興致撿起一塊石子,扔了出去打水漂,效果卻似乎不近人意,只冒了一個漩渦就深深的沉下去了。

    正不甘心地拾了第二塊,還未扔的須臾間,就瞧水面上一連冒了至少四個漩渦,酒勁上頭的趙文宛眨巴眨巴了眼,覺得有人來砸場子了。

    「趙姑娘也會玩這個?」

    聽到熟悉的聲音,定睛一瞧眼前的華衣公子,趙文宛瞬間清醒了幾分,剛才的真性情收斂了去,掛上了一副客套生疏的笑意,倒也落落大方福身見禮,「方少將軍。」

    皇宮裡內侍來往,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撞見,眼下孤男孤女的難免不叫人誤會,更擔心的是叫某個醋罈子誤會,便道,「離席稍久,該是回去了,方少將軍自便。」

    方子墨今日似乎也喝了些酒,仔細盯著她的面容瞧。

    趙文宛感受著那熱切的目光,覺得有些不妙,正待轉身,一截手便伸了過來,觸碰到她的臂膀,趙文宛蹙眉扭頭,方子墨連忙後退一步,驚覺自己酒後失禮,倉皇道了聲趙姑娘莫怪。

    大抵是叫自己的態度傷了的,向來清朗的眉宇間露了幾許失意,教趙文宛看著就覺得十分罪過,卻也只能……辜負了。

    不到片刻,方子墨像是收拾好了情緒般,恢復了翩然風度,神色真誠道,「趙姑娘莫要誤會,在下只是有句話想跟姑娘說,並非糾纏。」

    趙文宛心裡暗暗歎息,終究止了步子。

    「少將軍請說。」趙文宛淡淡道了一句。

    「瓊花宴當日與姑娘所說的,確是我真心所想,只是子墨蠢笨,並未抓牢時機,自知已是無緣。今日一見便是最後,我只希望你好。」說完方子墨俊朗的面容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嘴角漸漸蘊起一抹豁達的笑容,轉身便離開。既然她已尋到幸福,自己……送上祝福就好。

    趙文宛愣了愣,半晌亦是勾了勾嘴角,這人哪裡蠢笨,不過是錯過二字,他就知道她所想的,該是通透才對。瞧著那人灑脫的背影,趙文宛抿唇一笑,卻聽到湖面有動靜,是打水漂的聲音,隨即扭頭,正好對上一雙漆黑的深邃眼眸。

    池畔,一身墨蘭錦服的顧景行一步步的走近,與離開的方子墨擦肩的瞬間,兩人皆作了停頓。

    趙文宛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緊張凝著顧景行,就見他清俊的面龐倏然綻了笑意,迎上自己的目光,絲絲縷縷的情愫刻意勾纏而起,縈繞,直把人看得不好意思了去。

    然下一瞬的,不知方子墨道了什麼,顧景行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帶著一縷煞氣地凝向了方子墨,後者渾然不在意地抽身離開。

    趙文宛不解地走上了前,試探地問了道,「你們方才聊了什麼?」

    顧景行因著她的靠近斂了戾氣,笑意重回唇畔,「沒什麼,不過是等定了日子,請他喝杯喜酒罷了。」

    「……」糊弄誰呢,瞧著神色分明是想請人家喝毒酒的樣子。趙文宛在心底默默吐槽,卻不敢當面說了去,某人在某一方面的小肚雞腸簡直令人髮指,萬一這人揪起方才自己與方子墨獨處的事兒,指不定又折騰了。

    而這廂顧景行卻因為方子墨的話岔了神兒,沒顧得上追究。自己確是贏在了死纏爛打與機遇上,可那人最後道了他比自己多了耐心,合著是盼著他倆分開,哼,做夢!

    「對了,王爺怎麼到這兒來了?」趙文宛突然想起了問道。

    顧景行叫她一提醒也想到了正事兒,「皇祖母想要見你,內侍在宴會上找不到你,我便親自來了。」

    趙文宛一聽真心感覺得到解脫,連忙道:「走,我正不喜那個宴會呢。」

    到了竇太后的宮殿,趙文宛才知皇太后不僅叫了她與顧景行,還喊了其他一眾小輩。此時屋子裡已經擠了不少人,永平坐在祖母身邊為其揉著肩膀,面色紅潤,如一朵被滋養的嬌花。

    太后舒服的瞇著眸子,一邊享受一邊還不忘笑著勸道:「雖說你比一般女子嫁的早,可是這生孩子可不能耽擱,別因為想過什麼二人世界,耽擱了哀家抱曾外孫。」

    永平積極地應了一聲,「皇祖母教訓的是。」隨即就深深的瞧著一眼坐在一旁的趙元禮。後者乾咳了一聲,挪開了視線,面前之人還是個孩子呢……他查閱過書籍,像永平這個年紀生產,危險頗多,就想著再緩緩,偏巧這幾日正被永平誤會著,鬧了冷戰。

    恰巧這時候趙文宛進來,永平就蹬蹬快步走了過去,拉著人悄聲嘀咕著。

    趙文宛聽完啞了啞嗓子,再瞥了一眼不遠大哥無奈的眼神,便知道是為何了,她剛想安慰,就聽得永平各種猜測,最後畫風一拐,道是要去禦醫院討要些強身健體的補藥。

    「……」大哥必定忍得辛苦,再上補藥……這不是要孩子,是要命的節奏罷?

    為救大哥於水火,趙文宛趕緊勸她打消這念頭,道是男子極重顏面,這等子事絕不能擺了明面兒,「你要的補藥我晚些讓人送到你府上,包管沒人知道。」

    永平仍有些不放心,「管用麼?」

    趙文宛一咬牙,拽了顧景行張口就掰扯道,「效果好不好的你問你六哥就知道了!」隨後趁著永平看不到,忙給顧景行打眼神暗號,露了明晃晃的祈求意味。

    「……嗯。」顧景行被逼著輕點了下頭,就見自個兒妹妹毫不懷疑地高興了起來。真是……單純啊,她就不想自己跟趙文宛壓根還沒有成親,吃哪門子補藥,不對,就算成親了,他也用不上吃!

    這廂,六王爺成功把自己繞暈後,失語地看著時不時打量過來的永平,覺得自己作為哥哥的威嚴碎成了渣渣。

    二人的互動,恰好落了進來的人眼中,各生了幾分異樣,當然兩人身旁的永平公主被當了空氣略掉了。平南王世子步子一頓,陰柔的臉上劃過一抹不虞,卻是很快掩去,身後跟著進來的趙文熙,趙文萱險些撞了人身上。

    竇太后讓小輩們無需多禮,讓人看了座兒,瞇著眼睛笑著道,「哀家今兒個就圖個人多熱鬧。」

    眾人陪著笑,尤其是平南王油嘴滑舌的嘴巴甜,哄著皇太后,眼神還時不時的瞟向趙文宛,眼裡蘊著色鉤子,趙文宛察覺,微有不虞地側了側身子,卻因著不小心踩了趙文萱的腳,惹得後者怒目瞪了過來。趙文宛靈光一閃,忙是朝她挑了挑眉梢,示意她往平南王世子那邊瞧。

    趙文萱下意識地望了過去,正巧對上平南王世子誤以為趙文宛投過來的暗示訊息,眼中笑意愈發明顯,直勾勾地,含了霸道佔有的慾望。

    趙文宛忍著噁心沒有迴避,余光卻一直關注著趙文萱,瞧著她耳根泛起一抹紅,羞澀垂了眸子,才撇了視線,盯著顧景行洗眼睛。

    這一幕隱在人堆裡,加之趙文宛刻意的低調,連著兩人身旁的趙文熙都沒得察覺,當然她此刻也顧不上,一雙潤著水光的眸子貪婪地凝著顧景行,不掩癡意,也是因著專注於顧景行,發現那人的目光始終不離趙文宛,胸腔鈍痛。

    而在太后身旁的德妃瞥見,知曉這孩子是越貴妃屬意的,又因著近日有關於趙文熙的傳聞,紅唇一彎,挑了話頭,「最近文熙在忙什麼,似乎有一陣兒沒見你來陪貴妃姐姐。」

    趙文熙被陡然點名,臉色一僵,抬眸瞧了一眼越貴妃,才弱著聲音道:「文熙最近在家中學習女則,抽不得身入宮。」

    「咦,本宮怎麼聽說是因為文熙的入宮權杖丟了,估摸著怕姐姐責怪粗心才不敢來的罷,不妨事,本宮再賞你一塊就是。」

    趙文熙眼睛一亮,只是念著德妃與越貴妃之間並非表面那般和諧,怕自個兒接了會惹了越貴妃不快,於是恭謹了道,「承蒙德妃娘娘厚愛,確是文熙想要多學一點兒,娘娘也是知情的,更何況娘娘素來寬厚仁慈,並不會因著這等小事苛責。」

    越貴妃聞言卻是笑了笑,未在意趙文熙的溜鬚拍馬,轉而瞧向了趙文宛,「文宛啊,本宮聽聞太后賞賜了你一塊同心鎖,今日可戴了?」

    趙文宛抬起臉與越貴妃對視,瞧著那張溫婉美麗的面孔忽而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著自己笑容和煦,大抵是有些不太適應,雖然知道趙文熙在越貴妃面前失了寵,卻從未想過越貴妃能給自己好臉色,反正她一直不喜歡自個兒,趙文宛也不甚在意,今兒這是?

    她微微一瞥,瞧著對面略顯得意的顧景行,一怔,方回道:「戴了,只是在深衣裡藏著。」

    「拿出來予本宮瞧一瞧是哪塊?」

    太后一笑,「和景行從小戴的是一對兒的。」這話一出,意思就很明瞭了,在座的有人露了訝異之色,也有人掩了嫉妒神色,總之是炸了一屋。

    「還是太后慧眼,本宮今兒也有東西想送。」越貴妃說著招了身旁的嬤嬤回了趟延禧宮,很快取來了一只匣子,接過捧在了手心,「有些年頭了,還是當年本宮娘親在世時親手所製的彩冠,未曾想本宮能入宮為妃,這彩冠就一直留著作了念想,今兒傳與你,也算圓了。」

    趙文宛瞧著彩冠上翠鳳口銜珠寶串飾,珠光寶氣交相輝映,昭顯雍容華貴之美,手工製作之巧,令人移不開視線。直到匣子由嬤嬤捧著遞到了跟前,還有些恍惚。

    「姑娘,還不快接著。」那名嬤嬤笑著小聲提醒了道。

    趙文宛才如夢初醒,對上越貴妃真心實意的眼神,和一旁顧景行恨不得替自己收下的神色,雙手仔細接過,恭敬道,「謝過貴妃娘娘。」

    越貴妃滿意地點了點頭,挨著太后笑著打趣了道,「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改口了。」

    「哀家也等著呢。」

    趙文宛感受到顧景行投來的灼熱視線,捧著匣子,難得起了幾分羞赧之意,漾著清淺笑意,算作對顧景行的回應。

    這一幕生生刺痛兩人眼眸,平南王世子的視線從趙文宛身上轉向顧景行,眼底掠過一抹不甘,然卻不敢表露於面上,垂眸作了掩飾。而挨著趙文宛的趙文熙藏在袖下的手快絞爛了帕子,也不足以發洩內心的嫉恨。

    一抬眸的功夫恰好瞥見正對面平南王世子的異樣,陡的想起長公主曾來過府上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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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2:24 |只看該作者
第116章

    「小姐,世子又送禮物來了。」寶蟬捧著一塊上好的翡翠鐲子呈現在趙文宛的面前,還有一盤玉色的點心酥,嬌嫩的外皮上是一顆顆飽滿的紫葡萄乾,聞起來酥香誘人,說是南雲風味的小酥餅,趙文宛瞧也不瞧,只專注於手裡的小人書,擺擺手慵懶的道:「玉酥餅留著你吃,那個鐲子送文香苑。」

    寶蟬嘿嘿一笑,盯著那玉酥餅嚥了嚥口水,再瞧一瞧這色澤溫軟的白玉鐲子,頓時覺得有些可惜,實在不明白小姐這是做什麼。

    臨到門口,趙文宛又仔仔細細的交代,「像之前一樣,仔細查查裡面可有特意呈上我名字和帖子的,有就抽出來再送過去,就說是世子送三小姐的,切不可讓她知道每次都先來了我這,明白麼?」

    寶蟬蔫著聲音應了句是就離開,按照趙文宛的吩咐讓人送去了文香苑,回來後負氣地咬著小酥餅,跟身邊的金玲抱怨,「咱們小姐是不是有點傻乎乎的,不想要世子的禮物就還回來去麼,幹什麼這些好的都往文香苑送。瞧一瞧三小姐好不容易收斂下來的性子,近幾日又張揚跋扈了起來,就跟自己真的已經成了世子妃一般,她也不想想長公主相中的可是咱們小姐,更別提這些東西是給咱們大小姐的。」

    金玲聞言笑了笑,「好好吃你的餅罷,可別讓小姐聽見了。」暗地裡卻也嘀咕了一句,她怎麼覺得小姐是在坑三小姐,不過想到三小姐近日暗裡打聽世子喜好,想方設法地想讓人牽線搭橋,小姐這麼做反而順了她的意了,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寶蟬更用力的咬了一下酥餅,嚷嚷著,「小姐聽見倒好了,我那可是肺腑之言,小姐來了我照樣說。」

    「咚」一個爆栗子從天而降,寶蟬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跳腳,還以為是哪個跟她鬧著玩的小丫鬟的,抬頭一瞧,立刻蔫了聲,「小姐……」

    趙文宛淡淡掃了寶蟬一眼,似乎是漫不經心的道:「雪雁剛才送來了平南王府的帖子,說是長公主辦了茶話會,聽說還給小丫鬟們也專門設了茶會的地方,我正發愁帶哪個去呢。」

    一聽吃的,寶蟬當下就積極了,「小姐,她們都不得空,奴婢有!」

    金玲故意道:「誰說的,小姐,奴婢的活兒也做完了。」

    趙文宛忽而慢慢道:「哎,對了,剛才寶蟬你說我來了照樣說什麼?」

    金玲一笑,瞥了寶蟬一眼,等著她將剛才的大話兌現出來,而後就是某人挺著胸脯道,「我說小姐您果然英明。」

    趙文宛噗嗤一聲笑了,金玲也是隱隱偷笑,趙文宛不再打趣丫鬟,直接讓她們二人都跟著一起,這樣也不用爭了。

    平南王在京都的府邸離國公府有幾道街的距離,勳貴世家的宅子大都集中在一個區域,說起來也不算太遠,乘著馬車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可行到。

    趙文宛已經讓人備了馬車在府外候著,臨走前有小丫鬟來報說趙文熙今日身體不適,便不去茶會了,趙文宛點點頭,眸中隱著絲絲深意。

    現在的定國公府基本都是趙文宛在打理,讓新娶的沈姨娘幫著打下手,趙文宛也是怕了,家裡幾個媳婦,無論是劇本中有的,沒的,重要的不重要都隱隱發現沒幾個好心的,就連老夫人對此也事有點杯弓蛇影,所以趙文宛也是極為留心沈姨娘,索性又讓人直接徹底去打探沈姨娘入府前的經歷,最後卻發現她倒是清清白白的一人,只是性子在底層磨的較為軟弱,心裡到底是善良的一人,於此給祖母悄悄道了這事,趙老夫人才算是安心許多。

    坐上馬車,趙文萱心情瞧著極為愉悅,前兩日當家的趙文宛還給趙文萱新作了兩件新衣裳,於此趙文萱在文香苑瞧見新衣裳時,還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

    趙文宛自坐上馬車就仔細盯著趙文萱瞧,她今日做了悉心的打扮,格外動人,頭上還插了新採摘的一朵嫩花,馬車裡花香四溢,趙文萱因著趙文宛這幾日的示好行為,多有猜測,總結來卻是覺得可能是世子傾心於自己,趙文宛想要修好關係。

    「宛姐姐,怎麼了麼,一直盯著妹妹瞧?」趙文萱一副得意的樣子,特意塗了胭脂的眼角上揚著一抹嫵媚。

    趙文宛眼睛笑得彎彎如月牙,慢悠悠道:「聽聞,世子近來常送東西予妹妹,想是之前長公主誤會才……」趙文宛說的自然是那次長公主親自到府上暗示想娶趙文宛的那回。

    趙文萱臉上染著更濃的得意喜色,未得吭聲。

    趙文宛繼續在旁邊道:「世子身份高貴,妹妹若是能得了世子歡心,對於咱們國公府來說又是一件好事,你我之前雖然有隔隙,但是我們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送,你若嫁得好,我也是高興,世子妃若說是嫡出的也不見的有幾個,妹妹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呀。」

    趙文宛的這句話倒是說到趙文萱的心坎上了,之前在瓊花宴上見到方子墨時總覺得心中隱著傾慕之心,卻發現那人根本不在意自個,漸漸也便斷了念頭。她是國公府的庶出小姐,若是世子真的傾心自己,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趙文萱是個為利而圖的人,想到那世子妃的頭銜,心中偷偷的樂了。

    「姐姐真這麼想?」趙文萱不禁脫口而出。

    趙文宛呵呵一笑,眸子在逆光中隱著一層更深的笑意,「妹妹嫁得好,日後也能互相幫扶,平南王領地雲南,卻是富庶一方,世子亦是英俊有為,我瞧著這些日子送你苑兒裡的東西,可都是用了心的。」

    話點到即止,隨即道了一抹篤定揣測,「再說,長公主那般性子的人,入了京都不與熟識的夫人們熱鬧,怎麼會冷不丁的要辦小姐們喜歡的茶話會,依我看吶,怕是世子的意思……」

    趙文萱聽著這般說辭,心中更加悸動,作為庶女,她不敢想世子妃的頭銜,如今卻被勸說的一顆心蠢蠢欲動起來。

    趙文宛瞧著她晃神的樣子及禁不住翹起的嘴角,掩了掩眸中情緒,到底抱了幾分善意,提醒了道,「不過皇家貴冑,規矩恐怕繁多,長公主的性子你也清楚,日後相處妹妹可有想……」

    過字還未出口,趙文萱就涼涼截斷了話語,「姐姐多慮了,長公主性情溫和,怎會相處不來呢。」

    視線在落回了趙文宛身上,覺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了一番,而趙文宛此時所說的怕是嫉妒之詞。

    馬車就在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情景下行到了平南王府。

    茶詩會設在了一處綠蔭縈繞的花園裡,百花齊放,奼紫嫣紅,鋪了金絲紅綢的案几上擺了瓜果點心,茶水酒釀,少女們圍坐一起說說笑笑。正在這時,慶陽長公主穿著華貴錦服被人攙扶而來,神色高傲,面上有著一絲不耐煩,她其實並沒有什麼閒心來主持茶話會,要不是自己的兒子蹭到跟前求了半天,她大約還在哪個誥命夫人家裡打馬吊呢。

    長公主坐上主坐說了些客套話,就讓各家小姐們自行娛樂,目光繞在趙文宛的身上,微微歎息了一聲,若不是趙文宛的八字與自己兒子不和,倒是喜歡的打緊,就這俏生生的模樣也是讓人瞧著舒坦,想著兒子求了半天的事情,也就顧不上那麼多了,只說讓自個請來了人就離開。一開始也怕世子胡鬧,多問了幾句,沒成想他道愈發皮樣的蹭過來,一個勁兒的求,長公主最後被逗的噗嗤笑了,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會兒按照兒子之前說的,便道了句身子有些許沉乏,自個先離開了,讓姑娘好好交流交流。

    各家小姐們難得湊在一塊,自然不受影響,反而長公主一離開眾人笑聲更加肆意。

    趙文萱這庶女身份,沒有人願意與之多來往,正坐在旁邊生著悶氣,倒是趙文宛身邊之人絡繹不絕,這麼一瞧的心底更生了幾分怨念。哼,還不是因著顧景行六王爺的身份過來結識的,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若自己以後成了世子妃,這些人怕是要換副嘴臉巴結了罷!

    是啊,她要是成了世子妃,這些人態度怕是不一樣了罷。

    趙文萱仰頭喝了一口果子酒,期間便有婢女款款而來,似乎正是朝著趙文萱的方向,臨近趙文宛的時候那婢女低頭,嘴唇蠕動,耳邊劃過一句淺淺的音兒——世子已經喝醉,可按著計劃行事。

    趙文宛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與那婢女對上眸子微微點頭,端莊嫻雅地拍了拍在喝悶酒的趙文萱,她這才抬起頭,就見婢女躬身附在自己的耳邊,輕聲道:「三小姐,世子有請,一會兒隨奴婢這邊來。」

    趙文萱聽到這句,眼角眉梢染著一層難以言喻的欣喜與驚訝,想這宴會果然如趙文宛所說,正是為她設下的,趕緊整了整雲鬢衣衫,「可以了,我們走。」

    那婢女領著趙文萱離開之後,趙文宛遠遠的目送著趙文萱,只希望她好好享受接下裡的春宵時光。

    趙文宛對這段劇本印象太深刻了,那時候大約也是這般,劇本趙文宛稀裡糊塗的喝了帶有迷情藥的湯水,被那人玷污了身子,弄得渾身是傷的抬回去,壞了名聲,瞞不的祖母,趙老夫人只得親自去了平南王府匆匆定下親事,何等淒慘。而趙文萱尤不過癮地過來狠狠踩踏,私放世子進府,更是讓她雪上加霜。

    如今趙文宛既已知曉,就絕不會讓事情重演一遍,她坐在座上笑著飲茶,等著好戲開鑼……

    ***

    直到茶話會結束,趙文萱都未曾回來。趙文宛嘴角輕勾起一抹笑意,站起身子趕忙叫了人去尋三小姐的蹤跡。只是此處畢竟是平南王府,小丫鬟們不敢造次胡亂尋人,最後問了些人確實無人見過趙文萱,匆匆回稟。

    趙文宛蹙了眉頭,便讓沉香與一個婆子先留下,總不能到處嚷嚷著定國公府的三小姐在王府失蹤了罷,只道自己立刻回府中瞧一瞧情況,讓祖母出面與長公主說一說,悄悄地尋一尋趙文萱。

    一到定國公府,趙文宛就直接去了明絮苑,楊媽媽見大小姐火急火燎的模樣,趕忙上前詢問,得知趙文萱在平南王府失蹤,也不敢耽擱,趕緊和大小姐一塊去與老夫人說。

    趙老夫人聽完後面色一沉,當即就讓人備上車攆,打算親自去一趟平南王府。而留在府中等消息的趙文宛,摒退了身邊人施施然地去了淨蓮苑。

    傍晚霞光鋪開,天色一片暖意,趙文熙坐在梨花黃木的梳妝鏡前正執著一塊金玉蘭的流蘇簪子比劃,難得近來愁眉的臉上添了抹微微的笑容,在銅鏡略顯扭曲的反射中映出的笑卻是無比詭異。

    「文熙妹妹身子如何了?」一道淺淡的女子聲音傳入屋內。

    聽到熟悉的聲音趙文熙手上的動作明顯一滯,急急地擱下簪子,一咬牙扭頭,就看到趙文宛那張笑得燦爛的媚顏,那傲然如凰的燦眸直勾勾的凝視著她。

    在趙文宛稅利目光的注視下,趙文熙直覺不好,身後追進來的綠雲一臉懊惱的蔫著聲音,「奴婢……」沒攔住三個字還未脫口,趙文宛一眼瞪過去,淩厲如刀子讓其就生生嚥了回去,趕緊告退。

    強大的氣壓瞬間讓屋內空氣彷彿凝住。

    趙文宛拖著裙擺慢慢走近趙文熙,目光又落在銅鏡中的那張無辜的面容上,「文熙妹妹生了一雙如溪水般清澈眸子,可惜……」趙文宛繼而將聲音壓得低沉,「心腸太毒了,沒想到我會完完整整的出現罷?」

    鏡中女子的瞳孔攸然睜大,流蘇簪子攥得過緊,在手裡留下泛白印記。

    趙文宛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與平南王世子合謀想要害我清白,我早就察覺,只不過……現在躺世子懷裡的人正是文萱,祖母已去接她回來,有些事情的妹妹可想清楚要和祖母如何交代了。」

    趙文熙死死凝著她,不甘,怨恨,嫉妒各種情緒交雜,這人憑什麼又沒事!明明……更因著先前的事情有些精神恍惚的,只睜著一雙水眸,狠狠瞪著趙文宛不掩怨毒地開口道,「你沒有證據,作何誣陷於我,祖母是不會信你的。」

    「你這裡我確實拿不到證據。」趙文宛忽而伏低身子,在趙文熙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小聲的話語,一邊說著還不忘觀察趙文熙漸變的神色,一點點的慘白起來。

    趙文熙驚訝的眸子裡頓時迸發出一絲灰敗,陷入黯沉,「趙……文……宛!」那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忽而揚起的手就要一巴掌落下,被趙文宛手疾眼快地狠狠握住了她的臂腕。

    「妹妹總算不裝了,到祖母面前也這般坦坦誠誠的認錯,倒也省了掙紮,我或許瞧著順心,還能為你求求情。」趙文宛揚了嘴角道。

    趙文熙手腕吃痛,斜目呼哧呼哧的怒瞪而視。趙文宛嗤笑一聲,甩開了她的手,言盡於此便打算離開,臨到門口,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麼輕聲道:「妹妹既然是病了,今個也別出房間了,好好休息吧,明日好有精神在祖母面前哭訴,別動不動就哭暈過去。」

    趙文宛的最後一句意味深長,卻讓趙文熙暗暗心驚,自己以生病為由沒去茶會,就是想把自己摘個清楚,可趙文宛的意思似乎……緊接著就聽到她以伺候主子不利的由頭讓綠雲去李管事那裡領罰,而後又響起外頭幾名婆子的應聲,趙文熙陡然睜大了眼眸,這人趁著當家,竟是要把自己軟禁起來!

    趙文熙猛地癱軟在椅子上,將面前的梳妝匣子狠狠砸去了銅鏡上,一片片的銅鏡卡嚓碎了開來,落在地上,像是開了一朵朵的水晶花,無數花瓣凋零也不過於此,映出了女子無數雙含恨的眼睛。

    約莫到了掌燈時分,趙老夫人才帶著人回來了,一臉嚴肅,聽說是讓幾個身體肥壯的婆子抬回來府中的,半條命都差點折騰進去。趙文宛尋信兒也去了文香苑探看,見趙文萱靜靜地躺在床上似乎是脫了力氣,跟個木偶一般一動不動,額頭冒汗,手腕腳腕均有叫人捆綁過的痕跡,露出的白皙脖頸一直延伸到胸壑處都能隱約瞧見滴蠟的燙傷,而坐在床畔的趙老夫人凝著床上的人,緊著眉頭,從回來後都沒開過口。

    「祖母,有什麼話您跟文宛說,別憋了心裡頭生鬱氣。」

    良久,趙老夫人才發出一聲長長歎息,喃喃念了文萱,像是難過,又像是恨鐵不成鋼似的。

    這時,有一緞面藍絲花的婆子匆匆進來,手裡捧著罐暗灰色的瓷瓶,散發著一股清涼油的刺鼻感。楊媽媽瞅了瞅趙文宛,再與老夫人對視,趙文宛乾咳一聲,自然知道那是什麼藥,臉上顯了一絲尷尬,趙老夫人吩咐了楊媽媽留下,只道這事明日再說,便拉著趙文宛一同出去了。

    趙文宛扶著老夫人回了明絮苑,也一道留了那裡歇息,寬慰了祖母幾句,見老夫人淺淺的睡著,不禁望著銀光浮動的半月,心中透亮,明日,或許過了明日,這個國公府也許會迎來不一樣的一天。

    翌日,老夫人才剛剛起床,正在挽髮,趙文宛也隨著一起,就聽得外面守門的丫鬟齊齊地喊三小姐。老夫人挑了挑眉直接望去門口,趙文萱一下子便撲在了老夫人的跟前,不過是一夜光景,瞧著趙文萱竟像是瘦了不少似得,面目青獰,「祖母,我聽說您要讓我嫁到平南王府?」

    老夫人聞言,手裡的動作一頓,冷哼一聲,「你都失了貞潔於世子,老婆子還能怎麼樣?」

    趙文萱卻連忙向前急急爬了兩步,「祖母,求您別把我嫁給世子……他……」趙文萱難以啟齒世子的怪癖,話卡在喉嚨裡整個人僵在了地上。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昨日醉醺醺的世子將她領進了一個黑暗的房間,當蠟燭點亮,不是熏香軟榻,屋子冰冷牆上掛著的都是繩索、鞭子、拂塵等等,趙文萱未經人事,不知會有這種癖好的,還歡歡喜喜的迎上前去一個勁兒的媚眼拋出,世子猴急一般地摟住她,將她剝了個精光,從上到下的親吻不止,一邊吻著一邊將她推向一個木板上,就像雜耍的人肉玩飛鏢那般,趙文萱被挑逗的精神恍惚,等回過魂來,就發現四肢都被繩子固定在了木板上……然後……就發生了一系列可怖的事情,記憶一重新灌注腦袋,趙文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那猶如噩夢般的經過,讓趙文萱無比膽顫,掉下來一串眼淚,哽咽不止。

    「你若不想嫁,祖母也不勉強你,可你這壞了清白的,如何都尋不到好人家了。」

    趙文萱此時哪裡還管的了嫁人好壞,只要不嫁給世子就行,否則她的後半生豈不就要在做那種可怕的行徑中度過,一想到那個充滿了鐵鏈,鞭子,蠟燭的房間,趙文萱連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這廂趙文萱簌簌的眼淚落著,楊媽媽忽而就進來了,露了為難神色,「老夫人,世子來了府中,這會兒正在廳堂裡候著呢。」

    趙文萱臉色大變,驚駭地縮了縮身子。

    「他來做什麼?」趙文宛問了一句。

    楊媽媽回道:「聽說是來府上求親的。」

    「走,去廳堂。」

    隨著趙老夫人發了話,趙文萱驚慌地抬眸,卻阻不住老夫人前往,下意識地就生了躲起來的心思卻聽得耳畔趙文宛低聲道了句若是不去,豈不任由世子舌燦蓮花,屆時老夫人作了決定要改怕是難了。

    趙文熙已經慌了神,可聽這麼一說的還是咬牙硬著頭皮去了。趙文宛扶著人躲在了暗處,見後者紅著眼圈瑟縮著,自己偷偷向外面探看,只見那張陰柔的面孔上,眉宇間滿是陰鬱。

    「晚輩愛慕……愛慕三小姐許久,一時衝動與三小姐發生了……那等事。自知毀了小姐清譽,特來請罪,小王願對三小姐負責,還望老夫人成全,若是答應,定叫母親來府上親自提親。」說著疼得不自覺得抽了一下裂開的嘴角,那裡剛剛被人狠狠揍過,耳邊尤還記得那一句句威脅的話,平南王世子暗惱不已,諸事不順的,卻是不想來也不行。

    雖然貨不對板,娶了趙文萱有那麼一點點委屈,可若是自個再敢惦記趙文宛,那人都放了狠話,斷子絕孫,比起惦記那人還是命根子重要。

    老夫人一時未的出聲,似是猶豫,趙文宛心道好戲就要開始了!

    「文萱,祖母怕是要答應了,你要怎麼辦?」

    「不,我不要嫁給他。」趙文熙惶恐抬頭,著實像極了受驚過度的鳥兒,哪還有先前那半點盛氣。

    趙文宛隱約一笑,「我倒是有個好方法,你也知眾人都誤會平南王愛慕我,倒不如……」

    隨著耳邊話落,趙文萱一驚,眼珠子咕嚕嚕的往趙文宛身上一轉,聽著外頭世子的催促,再顧不了多少地忙跑出去跪在地上,「祖母,他根本不是愛慕孫女,他愛慕的是宛姐姐!」

    趙文萱一咬牙,「而且孫女是冤枉的,並非自願去了房間,而是……是被人綁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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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2:38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平南王世子心中哼了一聲,睥睨著跪在地上的少女暗暗冷笑,這種貨色他怎麼能看的上,可惜了……昨個一時興奮多喝了點酒,竟然把她恍惚間當做了趙文宛「疼愛」。原本也不想這般做,只是眼見趙文宛與顧景行怕是要搓成一對兒了,心中想得到趙文宛的慾望越發膨脹,直到趙文熙悄悄的找上自己,道是萬無一失的計策自己才……

    事情敗露,沒有得到趙文宛,反而惹上趙文萱這個庶女,可謂晦氣。然而一早被請到王府的時候才算明白,他想算計別人,最後反被別人算計。當然最蠢的那個還是屬趙文熙,若是知道她所謂的天衣無縫竟是別人營造的錯覺,自己何至於淌這趟渾水。

    想到那人在自己身邊插了眼線,自己一舉一動都落了別人監視還不自察,又是綁架又是媚藥,若真真碰到了趙文宛丁點,自己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一思及此,平南王世子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憶起那人掃過自己的冰冷眼神,好似自己是具屍體般,若非眼下還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難保……

    所以聽到趙文萱的指控,依著平南王世子以前的性子估計早就出聲呵責,可此時只能一言不發的聽完。

    趙文宛聽到關於自個事情,順利成章的走出來,來到祖母身邊,烏眸裡盛著委屈「,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趙老夫人深深的擰了眉頭,前傾身子,似乎是沒聽明白一般,又忍不住問了一遍,「你……你說什麼綁架?何人要綁架你?」

    趙文萱抽抽搭搭地哭著,一腔怒氣地指控平南王世子,「他們原想綁架的人是宛姐姐呀,孫女只是當了替罪羔羊,估摸是被當時引路的侍女誤會成了宛姐姐,行到路上就被麻袋蒙了頭綁到房間的,否則,孫女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去去世子的房間,祖母您要替孫女做主,孫女這般怎麼能嫁到世子府。」

    趙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一凜,「這是怎麼回事,世子倒是來說一說。」

    平南王世子略一微沉吟,誠誠懇懇的道了一句,「三小姐所說不假。」

    趙文萱抹著淚偷偷的瞧了一眼世子,眸中隱著驚訝,她聽趙文宛的吩咐這般說的,沒想到世子卻是一點也不反駁,事情經過根本不是她說的那般,她不知道平南王世子葫蘆裡道到底賣的什麼藥,但只要不嫁給這種怪癖之人,怎麼樣都可以。

    「是小王一時糊塗,被家父斥責之後小王已經有了深刻的反省,所以才親自登門來與三小姐認錯,並提親。」

    趙文宛卻道,「糊塗?你糊塗能想出這種齷蹉之事,邀約我趙家姐妹,卻是想在府中綁架與我?」

    平南王徹底沒了言語,仔細思量一番,認真道:「小王原想大事化小,這事可真與小王關係不大,小王是一時鬼迷心竅,受人蠱惑。」

    趙文宛冷笑,直逼問了道,「哪個蠱惑?」

    平南王世子頓了頓,看著眼前愛慕的人兒,毫無猶豫地說道。「是府中二小姐。」

    趙老夫人聞言先是詫異,再聯繫其中緣由,心中一揪痛,意識已清。

    趙文宛立刻反駁,「無憑無據,你如何賴都行。」

    「不巧,小王今日帶了與趙文熙的書信。」平南王世子從身上摸出幾封書信,說來也巧,原是想毀了的,可臨到末了竟鬼使神差地想留下來做個紀念,大抵是凡跟趙文宛有關的東西都想保存下來的念頭作祟,也是因著這幾封信箋,那人才沒有下了死手,心裡不免生了幾分慶幸,「我說的真假,一看便知,也大可叫來二小姐與我對峙。」

    趙老夫人讓人將信呈遞上去,信紙上一字一句無不透露著對趙文宛的嫉恨,詳詳細細地記錄了兩人如何合謀,若非當中出了差錯,她的宛丫頭將會面臨怎樣境地……老夫人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去……去叫二小姐過來。」

    趙文熙不一會兒就被請來了,一入目的便是老夫人手裡的信紙,帶著熟悉的幽幽香氣,倏然變了臉色,加上趙文宛那日信誓旦旦的說辭,她被軟禁在房間的時候就知自己敗了,狠狠得敗了。

    「趙文熙,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這般害我!」趙文萱聽了事情前後,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做了替死鬼,比起原先該受罪的趙文宛,她更是恨極了謀劃這一切的趙文熙,見人出現,登時撲上去撕扯。

    猝不及防,趙文熙被趙文萱抓出了幾道血痕,只堪堪躲著,不敢和瘋了一般的趙文萱動手。在趙老夫人呵斥讓人拉開之際,忙是跪在了祖母面前懺悔,「祖母,文熙錯了,文熙真的知道錯了,我……我太喜歡六王爺,而在看到苦戀姐姐的世子時便覺得有些同病相憐,才……才一時糊塗,祖母,文熙早就後悔了,可是……可是沒來得及。」

    「喜歡就可以不擇手段地傷害他人麼?」趙文宛冷冷地出了聲,眸底一片森冷。

    趙文萱讓婆子壓制著,一雙眼猩紅地瞪著跪在地上賣可憐,企圖脫罪的趙文熙,啐了一口,直戳破了道,「這般周密的害人計劃,你還有臉說自己良善麼,宛姐姐得六王爺厚愛,而你求而不得,只怕不害死宛姐姐是不會甘心的罷。」

    老夫人聞言黯了黯眸子,當初她有所察覺時,便想著給文熙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好了了她不該有的心思,只是沒想到她竟如此等不及……心中失望之極,「老婆子竟沒想到你會做出如此之事……你……可對得起趙家列祖列宗,你的父母!」

    想到之前種種終於是信了楊媽媽之前所說的,一氣之下只道讓趙文熙跪在這裡反省,任憑後者如何苦求,都不再理會。

    趙文萱想張嘴問問自己的婚事,但瞧祖母精神不濟地被攙扶著離開,只得先歇了聲,自行站起來離開。

    趙文宛一步步的慢慢挨近跪在地上的趙文熙,嘴角輕勾,「該是你還債的時候了。」

    淚眼迷濛的趙文熙隱約瞧著趙文宛離開的影兒,貝齒用力咬住下唇,直到一股血腥味瀰漫開來,好似不覺得痛般,一抹了嘴邊,滿眼恨意。

    之後,趙文熙在廳堂跪了一夜,受不住暈倒在地上,趙老夫人聽聞讓人抬回了淨蓮苑,顧念是二房唯一的血脈,只讓其在苑內好好反省,卻是再沒去瞧過,顯然已經是心灰意冷。

    下元節過後,趙文萱的婚事還是定了下來,是長公主親自來府上提的親,道是姑娘家的被奪了清白定是要負責的,多半的緣由還是要堵了趙文萱的嘴,世子的癖好她瞞得嚴實,若是傳開了,哪兒還有好姑娘肯嫁,於是不管世子願不願意的,這回長公主鐵了心的要讓他納了趙文萱為側妃,而正妃麼,自然要選個她中意的。

    至於趙文萱的意願,長公主哪裡會在意,若是不聽話,她可有的是法子讓人老實。

    ***

    趙文萱因著嫡長姐未嫁,婚期暫推在了明年開春之後商議,趙文萱倒是盼著趙文宛能遲點嫁人,可終究沒能如願,八月一過,梁帝就下了聖旨賜婚顧景行與定國公長女趙文宛。

    街頭巷尾的,都道定國公府好福氣,長子作了駙馬,仍是官運亨通;而長女趙文宛讓六王爺顧景行不顧體制,一心求娶,甚至自願發下毒誓永不納妃,叫京中多少世家姑娘捶胸頓足,暗暗羨慕趙文宛的好命。

    作為當事人的趙文宛先前還在氣惱顧景行不問自己就請了聖旨賜婚一事,等這傳聞散開,當下給滅了火兒,曉得那人是藉著這種的方式跟自己賠罪,亦是保證,心裡不無感動。這誓言的私下能說,然顧景行昭告天下的舉動,為的什麼她再清楚不過,無法忍受與人平分感情,而顧景行的身份偏又……

    對著菱花鏡,趙文宛勾了勾嘴角,自己未言,那人已知曉,這種感覺從未有過的熨帖。閨房裡堆了不少賀禮嫁妝,有顧景行送來的,也有老夫人讓人備的,光是首飾就堆滿了梳妝台,教趙文宛挑花了眼。

    婚期將近,原是老夫人要親自主持的,可畢竟上了年紀,操勞不得,西平侯夫人聞訊而來,主動請了這活兒,道是給老夫人打下手,可大多的都承辦了去,不敢教老夫人累著。

    與闔府上下洋溢著的喜樂氛圍不同,淨蓮苑裡,一片陰沉之氣,所有紅綢紅緞一律不准著了眼,下人送來佈置屋子的東西叫綠雲收了起來,堆在不顯眼的角落,生怕刺激了自個兒主子。

    趙文熙自聖旨下了之後就閉門不出,已經有好幾天了,送進去的吃食都原封不動的擺著,回回換了回回未動,把綠雲急得不行,最終沒了辦法,怕這樣下去小姐先垮了,便道要去稟報老夫人,趙文熙才有了些許反應。

    嘴唇乾涸,只一個字的就扯動了乾燥嘴皮,崩了點點血色,綠雲見狀忙是倒了茶水遞了過去,「小姐您這樣為難自個兒的,您想的那人完全不知,也完全不心疼,您就放過自己,別這麼執拗了。」

    茶水剛送到唇邊,就聽得綠雲這一句,趙文熙心不可抑制地抽疼了下,是啊,她即便弄成這副鬼樣子,那人也不會過來瞧一眼,他滿心滿眼裡都只有趙文宛一個人,馬上就要成親了啊……

    流了好幾天的眼淚,原以為已經流乾了,卻又濕潤了眼眶,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

    「小姐,小姐別哭呀。」綠雲著急忙慌地拿了帕子想替趙文熙抹淚,看著人如此也實在沒了辦法。

    「今兒初幾了?」

    「初……初五……。」

    趙文熙雙手捧上了茶盅,緊緊捂著,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了一句,「還剩三天了啊。」

    綠雲瞧著她失了魂的模樣,心底不由得歎了一聲,是啊,八月初八,便是皇上欽定的日子,小姐一直想要的王妃之位卻是大小姐的了。事情已定,她能做的也就是寬慰小姐想開點。

    趙文熙擺了擺手,讓人出去,道是想自個兒一個人靜靜,不會再想不開了去,也無需稟報到老夫人那兒,讓祖母心煩。綠雲應下,退到了外頭,沒瞧見趙文熙一瞬陰沉下來的面孔。

    這幾日她如同入了魔障,沉浸在另一世間,在那裡,趙文宛一直蠢得要命,在文萱和她的挑唆下,成了眾矢之的,而她愛慕的顧景行也對趙文宛厭惡至極,反而對自己關懷備至,像和這個世界顛倒了般,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說錯了,她才是六王妃,甚至最後貴為國母……

    似夢非夢間,趙文熙嘴角上揚成一個詭異弧度,錯了,那就掰正回來。

    大婚前夕,西平侯夫人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婚嫁所用,以及零碎該打點的,同管事又再確認了個遍,最後去了湘竹苑,想這孩子從小沒了娘,後來家裡又出了這麼多雜七八的事兒,到了如今婚事得由她這個姑姑出面,忍不住多疼愛了些。

    「小姐,您還是早點歇了罷,明兒個可是您的大日子。」寶蟬打了個呵欠,忍不住道。

    趙文宛這會兒卻是精神奕奕,拉著寶蟬下五子棋,趙文熙這幾日沒什麼動靜,總讓她覺得有些不安穩,尤其離正日子越近,她就越防。「我睡不著。」

    撩了簾子進來的西平侯夫人恰好聽到這句,嘴角彎了彎,忍不住打趣道,「是一想到明兒個就睡不著罷,姑姑也是這麼過來的,不過確是要早些睡,不要像我第二天臉上腫了,讓嬤嬤碎碎念著上的妝。」

    「姑姑,這陣兒辛苦您了。」趙文宛忙讓雪雁看了茶,作了真心實意的感謝,要不是西平侯夫人來得及時,又處處打點的妥當,她哪能這樣清閒。

    「一家人用不得這麼見外。」西平侯夫人溫和地笑著,瞧了一眼棋譜,「這是什麼新玩法,我從沒見過。」

    趙文宛簡單說了下規則,西平侯夫人頗有興致地玩了一局,最後道是個能消磨時光的玩意兒,囑咐趙文宛別貪玩,還是要早些休息。

    見她受教,伸手替她捋了垂在額前的髮絲,這姑娘家的她也是中意,可終究是遠兒沒福分,想到他臨走前時說的,更是對趙文宛覺得虧欠,幸好沒釀了錯。

    「宛丫頭,你表哥年輕糊塗險些闖禍,你可還怪他?」

    趙文宛聽她驟然提及賀靖遠,有些錯愕,很快反應了過來,對上西平侯夫人歉疚的眸子,抿了嘴角,頓了片刻後說道,「表哥性子耿直,沒有壞心,會衝動行事也是受了挑唆,不過最終都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情來,因為……表哥是個正人君子。」

    從頭到尾,趙文宛都覺得賀靖遠是,只是太過耿直不知變通,去祁地磨練,回來該是像西平侯那樣的人物罷。

    西平侯夫人因著趙文宛的話不掩感動,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想他離開時那頹喪樣子,終究還是心疼的,卻不想趙文宛會如此體貼諒解,恨不得馬上傳了話給靖遠,省得那孩子懲罰似地折騰自個兒。

    「表哥有寄書信回家麼,在祁地可好?」

    「好,一切都好,雖說條件艱苦,你姑父明著說要歷練,實際暗裡找人看著的,苦歸苦,不會讓他亂來了去。」西平侯夫人想到前兩日收到的信件,道了賀靖遠所提的一事,「靖遠軍營那兒還有位女將軍,據聞曾是方子墨的副將,雖是女兒身,卻有大抱負,且英勇能戰,把初入軍營的一些刺頭兒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聽著意思的還蠻是厲害。」

    「那可不就是花木蘭般的人物?」趙文宛挑了挑眉道。

    「是啊,說得我都想見一見了。」西平侯夫人僅有幾次跟著西平侯遠征,卻也未上過前線,對於女將軍那樣的奇女子,好奇之下更是抱著幾分欣賞。

    兩人正說著話兒,楊媽媽端著盤兒走了進來,臉上掛著滿滿笑意,開口道,「老夫人那兒聽聞大小姐睡不著,讓廚子做了點宵夜,安神補氣的,明兒個別壞了精神。」

    等那湯湯水水擱到了桌上,西平侯夫人亦是起了身,道了一句不打擾休息就同楊媽媽一塊兒出去了。

    到這會兒的確是有些餓了,趙文宛走到了桌旁,盛了一碗紅棗小米粥,裡頭似乎摻了幾味中藥,能聞出些許,有些卻是辨不出,大抵是藥膳類的。顧景行送來的兩名丫鬟侍候趙文宛洗漱後,端了少了一半兒的碗出了屋子回了下人苑兒。

    今兒個留在耳室當值的是名新來的丫鬟,見主子歇下,自個兒靠著門柱的點著腦袋打起了瞌睡。

    夜至三更,漆黑夜空如幕簾深沉籠罩著,蛙鳴聲迴盪,顯了寂靜,一點星火就在此時突兀燃起,定國公府一角的湘竹苑突然亮了火光,不多時,就傳出下人倉皇叫聲,大喊著走水了,腳步聲紛遝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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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3:00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湘竹苑滾滾濃煙起,火光大作,突然一陣尖銳的哭聲傳來,「快救大小姐,大小姐還在裡面!快救火——」趙文宛身邊的貼身丫鬟寶蟬急急就要往裡面衝,旁邊的下人攔著,道是火勢太大進不去。

    不遠地兒李管事跟前站著一名小丫鬟,這會兒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打著哭嗝道是自己上個茅房的功夫,不知怎的就燒起來了,無措地杵著只會哭了。

    下一刻,便是『辟裡啪啦』的巨響,從被撞開的木門往裡看,火舌肆虐,頃刻之間便捲了大半屋子,滾滾的濃煙飄滿了整個院落,門外丫鬟僕從端著盆兒提著桶奮力滅火,卻是效果甚微。

    這動靜最先驚動了趙宏盛,披著外衣和沈姨娘一塊奔到湘竹苑,瞅著火勢,厲聲喚著人滅火,最後自己擼了袖子搶了身旁路過小廝的桶,不顧阻攔地撲火。眼裡火光倒映,坍塌之聲時不時響起,敲在心上,讓一個經歷過大風浪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文宛……」

    「老爺……」沈姨娘上前虛扶了一把人,憂心地看了一眼燃著大火的屋子,哽咽了聲兒道。

    隨後而來的趙文熙趙文萱等,一看陣仗,都同趙宏盛此刻心裡所想的一樣,覺著裡面的趙文宛是凶多吉少了。

    趙文萱有些愣地瞧著大火,「這火怎麼會燒得這麼大?」才一會兒的,都快燒禿嚕了,人在裡頭還不得燒成灰了。

    趙文熙裝著不可置信地上前了兩步,有丫鬟下人攔著,趙文熙亦是不顧地挨近了門板,像是往裡面探看,顫抖著音兒喊了聲宛姐姐。可面朝火海的面孔卻不見一絲的緊張擔憂,反而眸中透著詭異的欣喜,火兒是從裡屋點起來的,摻了金礬助燃火勢,兇猛得難以控制,人被困了裡頭插翅難逃,最後……只會化成一堆灰燼罷。

    「趙文宛,這才是你應有的結局。」火光跳耀,趙文熙呢喃著道。

    「妹妹在說什麼結局?」一道清冽的聲音突兀在趙文熙身後響起,卻是極為熟悉,讓一眾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人兒都不可置信地凝向了一處。

    「趙趙趙……文宛?」趙文萱離得算近,看著戴著薄斗篷,不知何時出現的人詫異喊了出來。

    女子取了斗篷帽子,恰是趙文宛,好整以暇地凝著趙文熙,眸子裡帶著洞悉一切的清明。

    趙文熙在看清來人時就踉蹌退了一步,滿是震驚,她明明——

    「看到我出現很驚訝罷,明明是被藥暈了在床上該葬身火海的,怎的會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趙文宛勾了嘴角,一字一句地道出了她心中所想。

    趙文熙隨著她的話語眸子漸漸染上了一絲瘋狂,火舌的熱度蔓延,只在門口就能感受到灼熱,腦海裡不斷浮現出趙文宛在火海裡掙紮的畫面,木樑落下,壓住了她大半的身子,撕心裂肺地慘叫,該是這樣的……

    只這麼想著,趙文熙便動了身子,眸中凝聚出實質的暴虐,倏地伸手抓向趙文宛,就要把人往火海裡推去。「趙文宛,你去死罷——」

    眾人都叫趙文熙突然發狂的樣子嚇了一跳,頓了片刻反應,來不及阻止,卻見趙文宛身後跟著的丫鬟突地出手,一人以手刃劈開了趙文熙的鉗制,隨後一腳狠狠踹上了她的心窩處,趙文熙痛呼,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去,登登幾步就撞上了被火舌熏得滾燙的木門,伴隨著撕拉一聲,有什麼東西被烤焦的味兒飄了過來。

    「啊啊——」趙文熙一手捂著額頭,另一手扶著肩膀,又忍不住發生慘叫,撞在門板上的半邊身子都疼得鑽心,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大抵是趙文熙的慘叫太過淒厲,眾人方如夢初醒般該撲火的撲火,該救人的救人。趙文宛冷眼看著被抬走的趙文熙,後者有所感應地對了視線,看著站在那兒完好無損的趙文宛生生看得呲牙欲裂,像是忘了身上傷痛般,伸了手的仍想去勾趙文宛,原本姣好的容貌在額頭那大片鮮血淋漓翻出的紅肉映襯下,如同鬼魅,而其中蘊著的怨毒一覽無餘。

    「趙文宛,你搶了我的,我才是六王妃啊!」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

    趙宏盛看著生生打了個激靈,怎麼都想不到文熙對文宛會存了這麼惡毒的心思,方才竟還想至宛宛於死地。

    火燒得旺,待燒空了屋子後就漸漸小了下來,趙文宛凝著屋子裡殘破的情形,心裡暗暗慶幸顧景行送來兩個丫鬟防患於未然,要不是她們檢查出粥裡異樣,將計就計演了這出,指不定躲不躲得過這劫,而經過這一事後,趙文熙就再也無法翻身機會了。

    「文宛方才去哪兒了?」趙宏盛心有餘悸地詢問起。

    趙文宛回神,「睡不著的,就去荷花池畔散了會兒心,沒想到……」

    「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趙宏盛顯然被嚇得不輕,緩過來後才後怕地晃了晃身子,再一看屋子,不由道,「這屋子沒法住,你……」

    「娘的屋子空著,一直有人打掃,我就去那兒住一晚,當是最後陪陪娘。」趙文宛截斷了他的話道。

    趙宏盛點了點頭,看著越發有主意的趙文宛,依稀觸動了某些記憶,有一瞬的恍惚。待目光掃過身旁陪著的嬌弱女子時,黯了黯神色,安撫地拍了拍她攙著自己的手背,道了自個兒還有公事要處理,讓她先回去自個兒歇了。

    沈姨娘敏感地察覺到些什麼,一雙水眸裡滿是無措,大抵是察覺到趙文宛對自己的冷淡,侷促地看了眼人後提了告辭離開。

    趙文宛目送人遠去,眸光閃閃,替身終究是替身,比不上正主在那人心裡的地位。

    ……

    湘竹苑走水的消息不一會兒地就傳到了王府,顧景行亦是整夜難眠,聽了消息就想去定國公府查看,叫容奶娘和封於修一塊兒給勸了下來,道是成親的前一天兩人不能見,把顧景行憋得不行。

    也幸好來傳話的小廝還帶了趙文宛的字條,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之後遞上,成功安撫住了暴躁的六王爺。

    翌日天還未亮,顧景行便拖起了封於修,折騰著看還有沒有錯漏,主要是心急著想去迎親。封於修打著瞌睡,半瞇著眼睛瞧人,這人幾乎一整宿的沒睡還這麼有精神真是可怕。

    「您這猴急猴急的,該不是怕趙姑娘悔——」封於修打趣的話湮滅在了顧景行掃過來的視線中,呵呵訕笑了兩聲。

    難得,顧景行斂了眸子,道了心中真實感受,「不知為什麼,沒娶到人前就覺得心底不踏實。」

    封於修眨了眨眼,意識到某個悶騷的正在跟自己交心,猛地爆發出一串不厚道的狂笑,「哎喲,王爺您也會有這種憂慮!」明明是高冷的等人貼上來的類型,一下變成了繞指柔,還真是叫人不習慣啊,啊哈哈哈,趙姑娘真是禦夫有術!

    顧景行覺得跟這貨講心裡話的自己才是見了鬼的,微微心塞,盯了他半晌後,才慢悠悠地道了一句,「你也遲早有這一天的。」

    「小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怎麼可能哈哈哈……」封於修毫不在意地回道,卻在不久後的將來,打臉成了豬頭。

    ……

    趙老夫人昨個睡的早,就想精精神神的早上瞧著長孫女出嫁,以至於湘竹苑走水,幾乎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因著趙文宛特意吩咐不許大半夜的驚動老夫人,與姑母商議後暫將瘋癲了的趙文熙鎖進了淨蓮苑,趙老夫人一早起來聽聞西平侯夫人講的起火事情,唏噓不已,心中隱著一絲揪痛,自然是為二房一脈。最終還是打起精神,只道再派去幾個可靠的婆子好好看住文熙,千萬不可再讓她鬧騰了,等大婚一過,再瞧著處理。

    因此趙文熙的閨房門外就被掛了厚厚的鐵鏈子,用一把大鎖鎖著,任憑趙文熙在裡面如何拍打喊叫都無人應聲。此時趙文熙頭髮淩亂,頹然的跌坐在地上,哭哭笑笑的,好不瘆人,身上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套大紅衣裳穿著,直道自己今要出嫁。

    聽到門外有開鎖的聲響,趙文熙激動的上前,臉上竟然帶著難以抑制的欣喜之態,跑過去自行開門,可惜兩扇木門依舊是鎖著的,只是將鏈子放寬,可拉開一個腦袋寬度的門縫,她扒著外面急切詢問,「是不是六王爺來迎我了?」

    在注意到門口站著的那人後猛地驚了一跳,因為今個沐蘭嫣褪去了郡主華貴的錦服,卻穿上了瓷商之女穆蘭嫣的衣服,正是趙文熙將穆蘭嫣丟棄在破廟的那一身。

    「你……你……是你?」那顫抖著的驚恐之音已經說明瞭一切,她認出來了。

    「是我。」沐蘭嫣冷漠的說道,「今日我來瞧妹妹最後一眼。」

    趙文熙腦袋轟的一下便炸開,不可置信地探著腦袋仔細看,像是想證明錯覺般死死凝著,沐蘭嫣走近揚手便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淩厲的目光掃過,「這一巴掌可算輕的了,至此我們一筆勾銷,我自問待你不薄,雖為主僕卻視你為親姐妹。」

    「親姐妹?」趙文熙冷笑著,嗤之以鼻,「我是國公府的貴女,何時跟你這等下賤的瓷商女為姐妹了。」

    沐蘭嫣瞧著已經失去理智瘋癲的趙文熙,不無憐憫,然也並不為這話感到憤怒。

    身旁不知何時走近了一個清雅男子,嘴裡發出薄冷之音,「蘭嫣,你不該對她心軟。」

    他的蘭嫣直到最後都沒有揭穿趙文熙當年害她的事情,他淡淡一問,「可後悔?」

    沐蘭嫣恬淡的一笑,「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當初想報仇,可最終發現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心結,看見她現在活的這個樣子,可悲可憐,執著的恨只會讓人被黑暗吞噬,我不想活在仇恨中,變成她那個樣子。」

    蘇言庭一笑,「我們走,今日趙小姐大婚,不該為這等人壞了心情。」他斜目一瞥那叫囂的女子,蘭嫣心軟,他可不會,蘭嫣所受的苦該讓那人百倍償還。

    思及此,想到他為趙文熙選好的那戶『好』人家,此時應該也在府上與老夫人商談了罷,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正如他當初說的那般,得不到解脫的才是最痛苦的。

    ***

    趙家嫡長姑娘成親,嫁得還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六王爺,來恭賀的人絡繹不絕,馬車將定國公府門前的那條街堵了個水洩不通。趙宏盛怕堵了迎親的道兒,派了管事的出去安頓,一個個的招呼入內。

    門口除了來賀禮的,還聚了不少圍觀的百姓,小孩兒們躥來躥去好不熱鬧,趙老夫人提前吩咐人準備了花生棗子蜜糖等,凡是道了吉祥話的,挨個都能分到稍許,更添了喜氣。

    芸香苑,趙文宛身著嫁衣,端坐於菱花鏡前,紅羅軟錦,是顧景行從年初就命京城頂尖的繡娘細裁精繡而成,上衣下裳對襟大袖,繡著雲紋金鳳,紅錦翟紋繫腰,裳裙撐著,只露出微翹的同色鞋尖,綴了兩顆圓潤細巧的東珠。

    嬤嬤替趙文宛梳發,烏絲如雲綰成高髻,底部綴以小巧精緻的掐絲鏤金釵子,三對六支長簪勻稱地插入髮髻,東珠流蘇懸垂,最後戴上了越貴妃親賜的金玉花冠,美艷無雙。

    同樣一早兒被吵醒了的天仙兒這會兒也作了精心打扮,沒敢苟同它的審美,雪雁手巧,用剩下的紅羅錦給制了緞帶,繫在天仙身上,頭上輔以同色小金冠,瞧著喜慶可愛,也著實把天仙美了一番。

    趙文宛穿戴完畢的功夫,門口進來個人,身後跟著兩名丫鬟一道拎著口略大的木箱子,進門就擱在了事先備著的嫁妝旁。

    「沈姨娘這是何意?」趙文宛覷了一眼,聲音淡淡了道。

    沈姨娘對上氣勢本就強大的趙文宛生了幾分侷促,下意識地縮了縮,最後像是想到什麼,咬了咬唇,掛了真誠笑意道,「這……這是沈家的一點心意,今兒是你出嫁的大喜日子,沈……沈老爺特意為您準備的。」

    趙文宛略挑了眉梢,目光掠過了那『一點』心意,又轉回了沈姨娘身上,「沈老爺客氣了,不過嫁妝一事,家裡已有人備下,若是送賀禮的該過了禮官,改明兒也好謝禮回去。」

    「這……」沈姨娘一時嘴笨的說不出什麼來,沈家的人只交代了要送,可沒說人不收該如何是好,一下躊躇在了原地,愈發顯得侷促。

    趙文宛瞧著,也不願在這日子生了不快,觀察了人一段日子倒是個老實的,偶爾流露的幾分懦弱,當和之前所說的經歷對得上,估摸著沈家原先也沒打算認這私生女,不過是瞧著定國公府後來好了,想藉著搭了門路重修舊好罷了。

    「沈姨娘也不用為難,這禮兒我會差人辦了,至於姨娘,只要記得你是我父親的妾室,侍候好老夫人和老爺才是你的本分,定國公府也不會虧了你去,何須惦念未養育之恩。」

    沈姨娘猛地頓住,愣愣抬眸看向趙文宛,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似的,直到外頭傳來喜婆嘰嘰喳喳的聲音道著吉時到了,趙文宛被簇擁著出了屋子,她才輕輕道了一句,「大小姐放心,宦娘明白了。」

    臨到踏出門檻的趙文宛聽著這句,嘴角微彎,走了出去。

    定國公府門前,鑼鼓震天,長長的迎親隊伍從街頭排到了街尾,十里紅妝煞是喜慶。街道兩旁站滿了圍觀的百姓,為睹六王爺的風采。

    隊伍前面的一匹駿馬上,顧景行一身大紅喜服身姿綽約俊朗不凡,往日的冰山臉也被今日的喜慶融化,漾著稍許柔情。俊朗的眉眼之間,掩藏不住幸福的笑意,骨節分明的手勒著馬繩,馬蹄一步步優雅穩重地朝定國公府行去。

    不多時,同樣一身華麗繁瑣喜服的趙文宛由喜婆攙扶而出,喜轎落地,顧景行親自走過來,凝著眼前女子仿若一眼萬年,從此只將攜子之手,與子偕老。

    跟著出來的天仙作為陪嫁,不甘寂寞地扯著嗓子嚷嚷了一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倒是道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佇立著的二人郎才女貌,伴著漫天灑落的紅色紙屑,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封於修頗是感慨地點了點頭,再一看說話的是自己送給六王爺的鸚哥,想起當初教它說話時的心酸,忍不住道了句,「喲,終於說了句人話了。」

    天仙瞇著黑豆眼兒看人,認出了前前主人後,毫不客氣地在他臉上甩了一翅膀,「你說你是不是傻,我是鳥,說的當然鳥話!」

    「……」

    挨得近的趙文宛聽了個分明,強忍著笑意由顧景行牽著入了轎子,不一會兒就接了一個橫衝直撞的小身影,淚眼汪汪地盯著尾巴毛,顯然遭了毒手。因著這一打岔的,趙文宛緊張的心思淡了不少,藉著簾子晃動的縫隙瞄了眼外頭的顧景行,嘴角漾開了笑意。

    「起轎——」

    一時鞭炮聲,鑼鼓聲,熱鬧非凡。

    城南王府,門面裝飾一新,紅綢滿掛,洋溢著喜慶之色,十里紅妝鋪地,趙文宛的手被牢牢握在顧景行的手裡,一同踏入日後將要生活的地方。

    王爺納妃,儀式不比尋常人家,繁瑣複雜,直到禮官高喊了一聲送入洞房,在一行人簇擁下入了新房,坐上床榻的趙文宛才覺得小腿一陣陣的抽筋,累得虛脫。

    外頭喜宴大開,世家勳貴到場,顧景行免不了應酬,一杯杯酒盞遞到面前,皆是豪氣飲了,未過多久,便作了不勝酒力狀,左翎扶著人要去休息,大家也未敢玩得過分,拉了作陪的封於修接著鬧了起來。

    顧景行被左翎攙扶著入了後面庭院,便直了身子,左翎恭敬地退了一步,月輝灑下,那紅色喜服映襯著的人兒哪見半分醉酒之色。

    「我就說六弟的酒量哪至於這麼淺,原來是裝的。」一道聲音含著幾分笑意從暗處傳了過來,如今升為太子的顧景珣一身絳紫常服,站在顧景行面前道了聲恭喜。一喜為的是扳倒皇后一族,另一喜則是娶到了心上人。

    顧景行神色不變,同道了一聲同喜,賀的是他終於達成心願。眼前的人雖然狡詐了些,工於心計,城府深,卻是八面玲瓏,尤其擅長平衡世家關係,勤加利用,對江山社稷亦有自己的大抱負。他雖然不喜歡這個二哥,可是不得不承認他的這些才能。

    庭院正對了書房,廊下紅燈籠搖晃,映出稍許裡頭的景象,挨著窗子的擺臺上擱著一柄劍,遠遠看著有些不真切。

    「說到底,父皇還是最偏疼你。」顧景珣從那處收回了視線,幽幽道,又或者可以說最看重的,只是不知為何太子之位落在了自己身上。

    「二哥不是向來只重結果麼,結局好就行了。」顧景行微微瞇了眼,視線落在了顧景珣方才看的那處,嘴角微彎,「二哥對我書房裡的擺設有興趣?」

    「擺設?」

    「用不上的東西不就是個擺設麼。」顧景行不甚在意了道。

    顧景珣一頓,視線沉沉落了顧景行身上,半晌才像是找回了聲音道,「好一個用不上。」

    顧景行薄唇輕抿,神色始終淡淡,確是認真。臥榻之上豈容他人安眠,他要消的是一個未來帝王的戒心。

    對話倏然而止,陷入了短暫沉默,直到夜風捲了幾許涼意,顧景珣才再度開口,只是話裡的意味溫和許多,「不可惜麼?」原本唾手可得的……

    「我已得到此生摯愛,可惜什麼?」顧景行像是聽不懂似地反問了一句,惹得顧景珣當場失笑,連連搖頭道是愛美人勝過愛江山。

    顧景行亦是勾了嘴角,清冷的神色轉為柔和。

    就像一位滿身殺伐的屠戮戰士,忽而洗手作羹湯般,這般畫風的反差直教顧景珣覺得詫異,又忍不住有些酸牙,最後搖了搖頭,回了酒席繼續喝酒去了。

    是夜,月朗星疏,屋內檀木桌案上鑲金蟠龍燭臺上插著的龍鳳紅燭分外顯眼,燈影綽綽,燭身上鐫刻著龍鳳呈祥,滴滴燭淚流淌而下。整個房間都是紅濛濛的一片,就連八角宮燈上垂下的金色流蘇都似乎成了紅色。

    顧景行踏入了屋子,便見到那身穿大紅喜袍嫻靜地坐在床榻之上的女子,就似一副美麗的工筆人物畫。

    只著了一眼,便讓礙事的下人都退了下去。一身紅衣,黑髮披肩,深邃的眼眸閃動著光華,襯著大紅色的喜帳,曖昧了氣氛。

    顧景行拿起桌上擺著的秤桿,慢慢伸至喜帕下方,輕輕一挑,喜帕緩緩從趙文宛的臉上掉落而下,露出女子姣好明艷的臉龐。

    趙文宛捏著手指,此刻也是有一絲緊張的,抬眸與顧景行堪堪對上,就察覺拿狹長的眼眸裡泛起了一絲熟悉狼光。「……」

    桌上,翠玉的龍鳳壺和兩只合巹杯靜靜擺著,顧景行拎起酒壺,透明的液體從碧玉嘴中流出,瞬間將兩只合巹杯盛滿。

    換盞交杯,呼吸攜著淡淡酒氣落在趙文宛的脖子後根,泛起細密麻意。微辣的酒意嗆了喉嚨,趙文宛禁不住咳嗽了幾聲,臉色愈發緋紅。

    「喝過合巹酒,夫妻恩愛綿長,子孫滿堂。」顧景行喃著容奶娘方才出去時交代的話,一邊凝著趙文宛幾乎移不開視線,那張臉兒如此嬌艷,幾綹青絲散落在鬢角拂過臉頰,心底那一抹蠢蠢欲動再也無法克制。

    顧景行隨後伸手將她頭上沉重的花冠取下,拋到一邊的梳妝臺上,然後解開她盤髻的髮簪,隨即一頭青絲滑下,垂在她的肩後,在暈黃的燭火下更添幾分美麗,讓他不由屏了呼吸。

    纏綿悱惻的吻,從一開始就攻城掠地,霸道強勢,唇舌糾纏間似乎要將趙文宛拆骨吞進腹中。

    隨著熱烈親吻,整個一把將趙文宛身上這套宮裡繡娘花了半個月時間趕製的精緻大紅嫁衣撕下來,動作雖有幾分粗魯,卻沒有傷及。

    趙文宛只覺得胸前一涼,忙雙手想要搶救這套嫁衣,最後看到他將之拋到床下,以及完全狼化了的某人,直覺十分危險。

    「我想這樣早就想得快要瘋了。」顧景行暗啞著嗓音道,伸手將她的臉扳向自己,很快就親下去。

    趙文宛心領神會的一笑,眼簾微掀地迎接他的吻,一手無意識地圈上他的脖子……

    吻得火熱的兩人倒在喜床上,趙文宛剛躺下去就感覺到有硬物硌身,不舒服地動了動,遂推了推他,嘴唇還與他的唇相貼,喘著氣道:「有東西……」

    顧景行伸手一摸,就摸出一把紅棗花生等物來,頓時單手抱起她,將那堆寓意著早生貴子的紅棗花生掃到床下,再放她躺下來的時候,亦是覆在她身上,手指靈活,順著曼妙曲線往下,嘴裡卻是正經著問道,「還硌嗎?」

    她臉紅地搖了搖頭,現在哪還有心思去感受那些玩意兒,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製造的酥麻上,那種感覺十分的微妙,她止不住地輕哼出聲,「嗯……」

    聲音忽高忽低,哪怕之前對於這些個親吻愛撫都經歷過,她仍忽略不掉身上此刻由脊椎處傳來的麻癢。

    顧景行看到她微微失神的樣子,臉上不禁漾起一抹驕傲的笑容,抱著她起身坐在自己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吻漸漸地落在她的耳垂上、脖子上……男人慵懶好聽的嗓音再度從頭頂上方傳來——「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吶。」

    雕花龍鳳紅燭忽跳忽閃,與床上交疊的影子雙映成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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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2 23:53:13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番外一

    趙文熙由趙老夫人做主,過了中秋,選在九月初的吉日嫁予正六品的京府通判曹正平之子。老夫人這回也是下了狠心的,只要她一日不嫁,就對六王爺存了妄念,口口聲聲念著自己才是六王妃的叫老夫人也寒了心,怕這麼下去,又折騰出什麼麼蛾子來,才想著尋一門需倚仗國公府的親事,能多包容些,而那家子老夫人也見過,瞧著老實本分的,確是不二人選。

    九月初八,菊花綻蕊,趙文熙一身喜袍,像個木偶般由喜婆攙扶著上了轎,淚灑一串,卻無法言聲,亦是無法反抗,心中恨極了對自己下了藥的老夫人,更恨的是另一人,定是她想出來的法子,強迫自己出嫁。

    整個婚禮,乃至最後的洞房,對趙文熙來說都像是一場噩夢,她沒能成為六王妃,卻成了曹府的少夫人,而那個看著怯懦貌醜的男子在強行要了自己後,發現自己並非處子之身,一改嘴臉,痛罵之餘更是下了狠手淩虐,然,這只是噩夢開端。

    大抵是怕她逃跑告狀,這家子人將她囚禁起來關在寢居,重則打罵,輕則餓上她幾天,像是馴化般,未過多少日子,趙文熙便有了些精神恍惚,分不清本能與真實的自己,而每每恢復清醒想要求死,也無法如願。

    日復一日,趙文熙活在自己都快認不得自己的惶恐裡,因著乖順而得到的食物和好過些,竟讓她貪圖了起來。於是她扮演,扮演曹府的好兒媳,好妻子的角色,慢慢讓那一家人放下戒心。

    終於,臨到過年,曹家要去定國公府拜年,自然也要帶上趙文熙,臨到出門前的幾日,趙文熙愈發乖順,可曹志清卻是不饒過她的在床上狠狠折騰,不知那人從哪兒得來的藥膏,她本容易留下痕跡的體質竟漸漸改善了過來,傷痕一道覆蓋過一道,只要抹上,隔日就能消失,留不下絲毫證據。

    「這回帶你去定國公府,仔細了說話,要是敢亂嚼了一個字兒,定叫你比現下還痛苦一百倍。」那人一邊貪戀著她的身體,一邊惡狠狠地威脅道。

    趙文熙痛苦地閉了眼楮,點頭應答,心底則祈禱著天快點亮起來,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翌日,穿戴一新的曹家坐馬車到了定國公府,下了馬車後,曹志清虛扶著趙文熙一道踏入了定國公府,後者瞧著熟悉大門,淚水盈了眼眶,卻在看到曹志清投來的警告視線時緊張斂去。

    兩人先去了淨蓮苑,道是想看看趙文熙先前住的地方,曹家夫婦便先行去給老夫人請安。趙文熙入了府中,便一直按耐著,等待時機,定要撕破這家人的虛假面目。

    明絮苑外,梅花綻放枝頭,丫鬟掃雪的聲音迴盪在院兒裡,瞧著人來紛紛請了安,道了二小姐和二姑爺。

    臨到進門,曹志清頓下了腳步,趙文熙略顯了一絲急促的腳步險些將自己絆倒,卻也不得不停下來,生了一絲懼怕。

    「瞧你,這麼大個人了,還不曉得照顧自己,雪落了脖子不涼麼?」說罷,曹志清便拿著帕子替她細細擦了去,還攏緊了大麾,「和老夫人好好敘敘舊,我晚些來接你

    趙文熙叫他咬重的那兩字聽得心驚,默默點了點頭,入了裡頭。而門外頭,曹志清目送著她進去,漾著幸福笑意離開,落在明絮苑一眾丫鬟眼裡,都道是兩人恩愛,姑爺對小姐情深意重。

    屋子裡暖爐燻得火熱,自趙文熙進門便有丫鬟俐落地替她解了麾袍,趙文熙一瞧見軟榻上的老夫人,眼淚不禁就啪嗒啪嗒落了下來,再忍不住匆匆奔了跟前哽咽著喊了聲祖母。

    老夫人叫她這一乍然動作驚了驚,隨即顯了一絲尷尬神色掠向了旁邊坐著的曹夫人,伸了手去扶趙文熙,「哎喲,這大過年給老婆子拜禮,楊媽媽,快拿備好的壓歲禮來。」

    楊媽媽也是堪堪反應過來,應了聲兒取來了匣子,遞給了老夫人。後者接了,拉著人在自個兒身邊坐下,替她抹了抹眼淚,圓了尷尬氛圍道,「熙丫頭嫁出去後愈發粘人了,這是想祖母了罷。」

    「是啊,文熙在府裡也常念叨您呢。」曹夫人亦是順著接了話,只暗暗拿眼鉤子掃了一眼趙文熙。

    趙文熙猛地一縮,又叫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溫暖大手暖得鼻尖泛酸,狠狠搖了搖頭,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堅決道出實情道,「祖母,文熙錯了,可文熙也受到懲罰了,曹家並非良人,他們把我囚禁起來,不給我飯吃,還時常打罵我,祖母,那不是人待的地方,祖母救救我啊!」

    「……」

    「……」

    因著老夫人久久未言,趙文熙心裡頗沒了底地看了過去,就瞧見老夫人神色愈發顯得尷尬,而旁邊的曹夫人此時已經拿了帕子抹起了眼淚。正詫異著,就聽那人開了口道,「我自問待文熙不薄,卻不知道她為何要這般詆毀,其實我一直知道我們家能娶到文熙是高攀了的,所以半點不敢委屈了去,我兒待她更是如珠如寶,我……我不知道為何她能說出這般誅心的話。」

    趙文熙聽得目瞪口呆,可瞧著老夫人卻是信了的模樣,更是不敢置信。

    「熙丫頭這次確是你過分了!」趙老夫人沉了面色,不掩失望道,「你來之前,曹夫人一勁兒說著你的好,如何聽話懂事,我以為你已經斷了妄念,誰料你竟然為了能回來敢如此編造,真是……氣死我了!」

    「祖母我……」

    「老夫人,什麼……妄念?」曹夫人聞言微止了哭泣,吶吶問道。

    趙老夫人被問更是覺得丟人,只是家醜不願外揚,搖了搖頭並未多說,只對著親家保證了道,「這孩子估摸著是回來受了些許刺激,本性是不壞的,方纔那是糊塗話,親家看在老身的面兒上,莫要當真。」

    「哪會的,老夫人寬心。」曹夫人也是個人精,痛快應承了,如今她家夫君全靠著定國公府的提拔,背靠大樹,自然知道怎麼做人。

    趙老夫人見狀,更是覺得對不住親家,幽幽嘆著,怕趙文熙再說出些大逆不道的,就道自己乏了,讓楊媽媽請人去了廳堂,由趙家大老爺招呼人去。

    趙文熙愣是沒想過祖母會不信自個兒,臨到被婆婆帶出門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臉上垂掛著淚珠,好不可憐,只一到了門外,趁著四下無人,曹夫人就變了面孔,掛著獰笑看向了她,「嘖,看這哭的,倒是惹人生憐吶,可瞧瞧,哪個會憐惜你,我倒是挺好奇的,你先前究竟做了什麼,落到了今兒個沒人信的地步。」

    隨後又像是自言自語般勾了嘴角,哼聲道,「但想跟我鬥,還是嫩了點,等回去有你受的。」

    趙文熙懼怕地抖了抖,看著曹夫人陰沉的面孔,實打實地感受到了徹骨寒意,她的這一輩子都要這般活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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