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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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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花日緋)贈君一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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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9:45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沈翕對謝嫮說要去廣東的莊子裡去清閒幾日倒也不是說笑的。沈泰的婚禮結束之後,沈翕和謝嫮就打算出發了。

  在出發之前,國公沈燁曾來滄瀾苑找過沈翕一回,父子倆在書房裡說了好半天的話,最後依舊以沈燁怒氣沖沖奪門而出為終結。

  這是謝嫮第一次隨沈翕出遠門,零零散散地收拾了很多東西,丫鬟的話,只打算帶竹情和花意,其他人留在滄瀾苑中,暫時交給胡總管看管。

  長壽的話,謝嫮倒是有意帶他一起去的,不過,沈翕卻是堅決不肯,長壽本身也不太願意和沈翕一同出門,謝嫮後來想了想,長壽留在這裡每天還要讀書,若是真和他們去了廣東,學業上是肯定會耽擱,不過要她把長壽留在滄瀾苑中,她還是有點不放心,畢竟他娘綠珠是被這府裡的人給害死的,到今天也不知道兇手是誰,從前她和夫君在滄瀾苑,那人不敢對長壽怎麼樣,可是若他們出去了,難保長壽還能平安無事。

  謝嫮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把他送到歸義侯府雲氏那裡去,雲氏在問清楚這個孩子的來歷之後,就答應幫謝嫮照看著,在二房院子裡,給這孩子和先生另外安排了一處小院子,伺候的人是謝嫮從滄瀾苑撥過去的,倒是不用麻煩雲氏。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謝嫮就隨著沈翕離開了京城,往廣東趕去。

  廣東位處東南,離京城有千里之遠,快馬不眠不休的跑也要跑上好幾個日夜,謝嫮和丫鬟們坐的是馬車,一路行走總沒有騎馬要快,沈翕也不著急趕路,一路上帶著謝嫮遊山玩水,遇到個好玩的地方就停下玩兒兩天,然後再趕路。

  謝嫮一路吃吃喝喝,倒是玩的很盡興,一行人拖拖踏踏,足足趕了兩個月的路才輾轉到了廣東府,入了城門,莊子裡就有人來接他們。

  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看著像是莊稼人打扮,不過舉手投足所露出的氣魄絕不是一個普通莊稼漢會有的,看見沈翕他們的車隊就趕緊迎了上來,主動替沈翕牽馬,對沈翕回稟道:

  「公子,莊子裡都收拾好了,就等您和夫人進莊了。這回可得多住些時日啊。」

  沈翕笑了笑:「那是一定的。」

  翻身下馬,走到了馬車前,站在車簾旁對裡面問道:「阿瞳累不累,咱們去城裡吃飯,然後休息會兒再去莊裡吧。」

  謝嫮掀開車簾一角,對沈翕露出一雙精靈黑亮的眸子,說道:「夫君,我不累,就是有點熱。」

  沈翕替她把車簾子掀開,掛在車壁上,說道:

  「這裡不是京城,沒那麼多規矩,你們也別遮掩著了,如今都六月的天兒了,你們這樣不怕憋悶啊。」

  車簾子掀開,馬車裡才算是通了些風,花意竹情趕忙把另一邊的簾子也掛了起來,伸手撫了撫謝嫮悶得有些發紅的臉蛋,沈翕說道:

  「再忍忍,咱們先進城吃飯,吃了飯之後就去莊子,莊子後頭有一處天然浴池,我帶你去洗洗,保證你涼快。」

  謝嫮臉上一紅,從車窗裡伸出纖纖素手摀住了沈翕的唇,說道:「快別說了,叫人笑話。」

  沈翕抓著她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然後才鬆開。

  那莊頭知道馬車裡坐的是夫人,就趕緊前來行禮問安:

  「小人張陽,是越秀莊的莊頭,給夫人請安了。」

  那漢子名叫張陽,說話清清楚楚,也不含糊,說了這些,就當街給謝嫮的馬車跪了下來,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

  謝嫮讓花意掀開了車簾子,說道:

  「張莊頭快請起,不必多禮。」

  張陽這才從地上爬起來,不敢抬頭去看車裡的人,只用餘光掃了一眼,只覺得車裡光線不是很好,但是卻有一個像是身上泛著名貴光芒的人,五官沒看清,貴氣倒是看的分明。

  行過了禮之後,張陽等沈翕他們翻身上了馬,然後才帶著兩名莊裡的兄弟走在前頭,替沈翕開路。

  謝嫮沒有來過廣州府,對街面上的景象很是好奇,只覺得離開京城千里之地果然有很多見都沒見過的東西,有人當街泡茶,喝的都是紅通通的濃茶,還有就是女人也抽旱煙,倚在門邊,或是看人下棋,或是與人聊天,都會拿起來抽上兩口。

  花意看著這些不禁咋舌:「夫人,你們她們,廣州府的民風比京城確實開放許多啊。」

  花意說著話,腦袋都要伸到車窗外頭去了,被竹情拉了回來,埋怨似的瞪了她一眼,說道:「再開放你也不能這樣,憑的丟了夫人的臉。」

  花意從小就是被竹情罵大的,臉上堆個笑,就這麼糊弄過去了,然後依舊趴在窗口看個不停,竹情無奈的搖頭,謝嫮對她笑笑,說道:

  「算了,花意也是好奇。」

  花意竹情如今也不過就是十五歲的年紀,花意做人圓滑,竹情辦事老成,各有各的優點,不過也抵不住這個年紀的玩兒心重,竹情雖然這麼說著花意,不過那雙眼睛卻也沒少往車窗外瞥就是了。

  馬車停在了一座酒樓門前,謝嫮從車窗裡看到這座酒樓的名字也叫做芙蓉園,心裡便有數了。

  沈翕掀開了車簾,對她伸出了手,說道:

  「夫人,地方到了,下來吃飯吧。」

  謝嫮將手遞給了沈翕,被他攙扶著出了車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翕摟著腰肢從馬車上抱了下來,謝嫮大窘,看了看兩側,倒是沒見有人指指點點,沈翕更是無所謂,牽著她的手,就把她往酒樓裡帶。

  剛到門口,就看見兩個留著山羊鬍的掌櫃小跑著出來迎接,對沈翕和謝嫮拱手作揖,說道:「公子,夫人,樓上雅間準備好了,請公子和夫人上樓歇息。」

  沈翕點頭,對謝嫮說道:「這位是趙掌櫃,這位是李掌櫃。」

  謝嫮肅身對他們點了點頭,兩位掌櫃又一次對謝嫮作揖行禮。

  兩位掌櫃的親自領著他們上樓去,樓裡夥計雖然不知道這回來的客人是誰,但從兩位掌櫃的態度上來看,也知道絕非一般人,應對起來就更加客氣了。

  雅間也分主次,謝嫮和沈翕在內裡主間用飯,張陽、聶戎、趙三寶帶著兩個丫鬟就坐在外間。

  謝嫮坐在美輪美奐的房間裡,左看看右看看,到處都覺得新鮮極了,沈翕給她倒了杯水,說道:

  「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們每天都來吃飯好了。」

  謝嫮回頭笑了笑,說道:「哪能每天來呀。這可是自家產業,總不能每天都供著我們這些不給錢的吧。」

  沈翕被他逗笑,說道:「你要真覺得不好,那咱們就給錢唄。」

  謝嫮抿了抿嘴沒有說話,走到一處梅瓶前駐足觀望,說道:「像這樣的芙蓉園,夫君開了多少家呀?」

  沈翕來到她身邊,說道:「十來家吧。要是按照正理來說,廣東府的芙蓉樓還開在京城芙蓉樓之前。」

  見謝嫮不解,沈翕又補充道:「我有沒有告訴你,芙蓉樓是我娘的陪嫁。」

  謝嫮想了想後,點點頭,說道:「夫君說過的。」

  上一回在京城芙蓉樓裡,沈翕就對她說過這些事情,沈翕替她理了理前額的發,說道:

  「那我今天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娘的祖籍就是廣東府,這間芙蓉園是她出生之後,外祖母特意開設的,所以取名叫做芙蓉園,而我娘的閨中小字就叫芙蓉。」

  沈翕母親洛氏,名竹寧,這個謝嫮倒是知道的,不過卻是不知道閨中小字叫做芙蓉。

  等了一會兒後,就有人來上菜,上的是白切雞,八寶南瓜盅,糖醋咕嚕肉,清蒸海河鮮,脆皮燒鵝,香滑魚球,紅燒乳鴿,上湯焗龍蝦還有一味老火靚湯。

  上菜的夥計一樣樣的報菜名,謝嫮看著滿桌的菜餚,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夥計下去之後,沈翕給謝嫮夾了一勺子給她挖了一顆魚球,說道:

  「廣東府的菜都偏甜,我不是特別愛吃,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謝嫮點頭,嘗了一口後,覺得這魚球香滑可口,入口即化,外皮是酥脆的,蘸著一些甜甜的味道,吃起來倒還不錯,不過正如夫君所言,口味偏甜,不過倒也不是不能入口。

  沈翕不愛吃甜,喜歡吃鹹辣,所以一桌菜,他也只吃了些清蒸魚和焗龍蝦,其他的一概沒怎麼動。

  謝嫮倒是越吃越覺得好吃,尤其是喜歡那一道八寶南瓜盅,幾乎把那一盅都吃完了。

  「其實這裡還有一道名菜叫烤乳豬,下回帶你來吃。」

  「嗯,好。」

  謝嫮覺得廣州府的氣氛真的很讓她滿意,她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自由的離開京城,雖然以前也跟著主子去過草原,不過那都是隨儀仗隊走的,既不自由,規矩還繁瑣,到了草原上,也是貼身隨著主子,像這回這樣自由自在的,沒有任何束縛的遠行,還真的是第一次。

  吃過了飯之後,芙蓉園掌櫃恭送他們出了門,看著他們上車之後,才敢從外頭走進樓內。

  張陽帶著他們往越秀山的莊子趕去。越秀山的莊子大多種的都是果樹,謝嫮也只是聽胡總管簡略的說了一下,具體種的什麼果樹,謝嫮不知道,只知道每年廣州府莊子的進項也是很可觀就是了。

  莊子在城南三里外,有一處綿延的山,山名就是地名,叫越秀。山上多種著果樹,如今是六月裡,天氣已經十分悶熱,不過,果樹的枝葉都十分繁茂,枝椏綠翠綿延,有些已經結出了青紅相間的果子,謝嫮她們的馬車在開墾的十分平緩的山道上行走,兩邊垂下的果樹葉子叫她很是驚喜,因為那樹上掛的一顆顆青紅相間的果子,不是荔枝又是什麼呢?

  花意竹情也是大大的驚喜,上一回還是夫人和公子成親前,公子派人送了一筐荔枝去侯府,一筐荔枝分了好些地方,府裡其他下人都沒吃到,就只有她們巽芳居的姑娘們沒人嘗了一個,雖說只吃一個,都沒記住確切的味道,不過,那咬下口的美妙滋味卻是深入腦海的。

  想著這一行竟然還有這麼個附帶好處,花意就覺得更加心花怒放了。竹情雖然心裡也很激動,但終究比花意要穩妥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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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6:59:58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莊子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一條被修磨的十分平緩的山道一路從山下往上,馬車可以直接停在莊子門前。

  沈翕把謝嫮抱下馬車之後,謝嫮環顧一圈,只覺得周圍綠意盎然,莊子門前有兩顆參天老槐,枝葉繁茂,遮擋了很多陽光,可以想見,莊裡的夏天一定不會太熱。

  謝嫮被沈翕放到地面,莊子裡前後出來兩隊人,大概二十人左右,兩側排開,有男有女,全都有志一同的對沈翕和謝嫮跪下拜道:

  「拜見公子,拜見夫人。」

  「都起來吧。」沈翕手一揮,這些莊子裡的僕役們就都站了起來,訓練有素的站在原地,等沈翕和謝嫮一行人入內。

  在謝嫮的印象中,所謂的莊子應該就是那種類似於田莊一樣的矮房大院,沒想到這個莊子卻不是那種簡樸的田莊,而是像那種隱士居住的世外桃源般,隱藏在漫山果樹之中的人間仙境。房屋大多依從山體而建,高低遠近層出不窮,美輪美奐,一步一花,十步一景,亭台水榭,巧奪天工,走過了三進大門,主院門前種的也是果樹,有的樹上結出了成熟的果子,看著新鮮又誘人。

  張陽是這片莊子的莊頭,他親自領著沈翕和謝嫮去了主院,兩個婢子早就守在門前等候,看見謝嫮,就上前行禮,說道:

  「奴婢荷香,奴婢清蓮,拜見公子,拜見夫人。」

  兩個丫鬟盈盈拜倒,身段妖嬈,容貌艷麗,看著長相有些相似,左邊那個穿著粉色衣裳的丫鬟似乎洞悉了謝嫮的目光,對謝嫮解釋道:

  「奴婢兩人是親姐妹,奴婢荷香是姐姐,今年十六了,清蓮是妹妹,今年十五了。」

  謝嫮點點頭,喊了身後的花意竹情出來與兩人相交,謝嫮隨著沈翕走入堂屋之內,張陽便退了下去。

  花意竹情跟著荷香清蓮去後院熟悉環境了。

  沈翕進門之後,就直接去了最左側的書房,讓謝嫮自己轉轉看看。

  謝嫮知道他有事要做,便點點頭,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發現內裡什麼都不缺,簾子已經換上了白色薄紗,被褥之類的物品也全都是新換的,屋子裡熏著好聞的果香,不似檀香和花香那麼濃郁,但也是沁人心脾的。

  荷香端著一盤子黃燦燦的龍眼走進來,見謝嫮正站在一處繡屏處看刺繡,走過去輕聲回稟道:

  「夫人舟車勞頓,怕是累了吧。奴婢去摘了些鮮龍眼,夫人可要來吃幾顆解解渴。」

  謝嫮看著這玲瓏丫頭,笑著對她點點頭,荷香這個時候才看清這位夫人的長相,五官精緻的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一般,杏眼桃腮,鼻樑小巧高挺,雙眸如黑曜石一般閃亮,粉嫩的唇瓣微微上揚,帶著一抹似笑非笑,身上穿的是一身霜色絹絲銀線纏枝紋散花裙,盈盈一握的腰肢由一根寬大的腰帶束著,窈窕倩麗,水漾佳人。

  荷香自慚形穢的低下了頭,不動聲色的咬了咬嘴唇,很快就乖巧的退後,走到桌子旁替謝嫮剝了兩顆毫無損傷的龍眼肉。

  謝嫮將一顆放入口中,只覺得鮮甜無比,便不吝對荷香誇獎道:

  「好甜。這也是莊子裡種的嗎?」

  荷香聽夫人聲音如黃鸝出谷般清脆動人,又是面上一紅,溫婉的笑了笑,回道:「夫人說的極是,整座越秀山的果樹全都是莊子裡的產業,共有一千兩百棵荔枝樹,三百二十棵龍眼樹,一百二十棵桃樹,一百二十棵梨樹,這龍眼便是先熟的那幾顆結出的,奴婢先前才剛摘下來的。」

  謝嫮一邊吃著荷香剝的龍眼肉,一邊聽荷香在旁匯報這些,訝然的看了一眼這丫頭,驚訝她竟然對莊子裡的內情知之甚祥,便知這不是普通丫頭。

  「你是這莊裡的本地人?」

  謝嫮對荷香問道。

  荷香聽後恭謹回答:「回夫人,奴婢和清蓮是曹志榮管事的女兒,從小就長在這個莊子裡,學的都是京城的禮儀和說話,平日裡也不太能下山出門,所以算不得是正宗的本地人。」

  謝嫮點頭,想起了先前進莊子時看到的那個帶頭管事,似乎就是姓曹,荷香和清蓮竟然是那個管事的女兒,真是不問不知道。

  花意竹情端著一盆水來給謝嫮洗臉洗手,荷香便行禮退了下去。

  謝嫮淨了手和面,正準備去書房找沈翕,給他送些龍眼去吃。

  誰想到沈翕就已經從書房走出來了,手裡拿了一封敲著紅泥的信件,招來了趙三寶,在院子裡交代了他幾句,趙三寶就把信塞入了前襟,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

  沈翕這才回到堂屋之內。

  謝嫮已經給他擰好了毛巾,沈翕接過之後,一邊擦手一邊說問道:

  「這裡感覺怎麼樣?設施自然不能和國公府相比,不過就我們倆住住也沒什麼,最起碼夠安靜,周圍全是果樹,夏天也沒那麼熱就是了。」

  謝嫮對這裡是極其滿意的,對沈翕說道:

  「妾身覺得這裡的環境特別好,很是喜歡。沒想到夫君竟然有這樣一個好地方,妾身今後還能再來嗎?」

  沈翕捏了捏她的鼻子,說道:

  「只要你願意,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啊。不過這裡也就夏天有些趣味,果蔬多的吃不完,其他時節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尤其是秋冬,滿山光禿禿的,看起來也十分蕭條就是了。」

  謝嫮躲避他的手,往後縮了縮,卻被他勾住了腰肢,一個腳下不穩,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花意竹情兩人面上一紅,趕忙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躬身退了出去,還體貼的將堂屋的門給關了起來。

  謝嫮臉上大窘,想起身,卻被沈翕鐵鉗一般的手箍住了腰,動彈不得。紅著臉對沈翕說道:

  「妾,妾身給夫君剝龍眼吃吧。」

  沈翕見她的俏臉近在咫尺,秀色可餐,紅紅的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謝嫮想站起來,他卻是不許,她只好坐在他的身上,動手給他剝了一顆龍眼,以兩指捏著送入了他的口中。

  沈翕將龍眼含在嘴裡卻是不吃下去,一手按住謝嫮的後腦,將她往自己壓下,雙唇相接,咬破了龍眼肉,鮮甜的汁水在兩人口腔中散開,謝嫮忍不住臉紅心跳,儘管兩人親了多回,可是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親密過,共吃一顆龍眼,別說做了,只是想想都覺得羞赧。

  兩人分開,一顆黑色的核自沈翕嘴裡吐出來,謝嫮用手接著放到了桌上,呼吸依舊急促,不禁對沈翕埋怨道:

  「光天化日,這樣做是不對的。」

  沈翕舔了舔唇,不置可否的聳聳肩,然後說道:「我也知道不對,可是忍不住……咱們再吃一顆吧。」

  「……」

  半個時辰之後,謝嫮滿臉緋紅的自堂屋內走出,捂著幾乎冒火星的兩頰,低頭走了出來。

  正好遇上回來稟告事情的趙三寶,謝嫮大窘,只抬了抬手讓趙三寶起來,然後便急匆匆的從廊下穿過離開。

  趙三寶走入內堂,看見沈翕正坐在那裡看書,走過去對沈翕行禮回道:

  「公子,信送進去了,我親眼看著的。」

  沈翕點點頭,說道:

  「送進去就行了,不用盯的太緊,他不太喜歡讓人盯著,別被他身邊的護衛發現了。」

  趙三寶點頭,說道:「公子放心吧,這回聶護衛派在那裡的都是好手,不會輕易叫人發現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趙三寶退下之後,沈翕便放下了手裡的書,蹙眉歎了口氣,希望這回廣東之行有所收穫,實在是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做什麼都晚了。

  *****

  謝嫮晚上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小菜出來,因為他們第一天來,廚房裡並沒有備下太多食材,謝嫮就只挑了一條青魚將之片肉剔骨,用鹽浸漬,從廚房的罈子裡找到了一壇酸菜,就將酸菜炸了炸,放入花椒和朝天椒,炸的味道全都出來之後放魚骨進去炒,然後加湯下魚片。另外還炒了兩樣素菜,端上桌之後,沈翕也不嫌棄菜少,喝了一口那又酸又辣的湯水,忍不住點頭。

  就著魚片就吃了兩碗米飯,要不是謝嫮怕他晚上積食,沒準他還想再吃一碗。謝嫮本身倒是沒什麼忌口,酸甜苦辣都能吃,如今隨了沈翕的口味,對於辣菜很是有好感,兩人吃到最後,都是以打嗝為終結。

  謝嫮被沈翕拉著去果園裡遛彎消食,一直轉了三四圈之後,才肯謝嫮回房休息,謝嫮原本是想在淨房內洗漱,可是沈翕卻叫她準備了乾淨的衣裳跟他走,原來主臥的西南角竟然還有一個側門,從側門走出之後,又是一條蜿蜒小道,小道盡頭,有一處天然的溫泉澡池,六月的天,白日裡熱的像火爐,到了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這個時候泡著不是那麼熱的溫泉是再享受不過的事情了。

  謝嫮下水之後,舒服的發出一聲呻吟,沈翕知道她累了,也不鬧她,就靠在她對面,看著她舒服的臉龐,露出了笑意,突然對她說道:

  「阿瞳,明天我帶你去見我外祖吧。」

  「……」

  謝嫮一驚,忘記了擦洗,瞪著眼睛看著沈翕。

  夫君的……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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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7:00:10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夫君的……外祖?」

  謝嫮驚訝的對沈翕問道。

  沈翕從容點頭,說道:「是啊。不知你聽過他沒有,洛勤章,前宰相。」

  前宰相洛勤章謝嫮怎麼可能沒有聽說過呢。當年的洛氏,在先帝期間那可是京城第一的門第,朝中文武百官,八十個都是宰相門生,元老級人物,只可惜,宰相在天和帝登基之後,就急流勇退,告老還鄉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管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謝嫮都沒有見過這位宰相,也很少聽人提起,就是提起也都是說的他在朝為官時的人脈盛事,說宰相的偉大功績,說宰相若還在朝,又將是如何盛景云云。

  可是謝嫮卻從來沒有聽人以『外祖』這個形勢提起洛宰來,如今一聽才驚覺——原來那個活在人們口中所說傳說裡的人物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她夫君沈翕的外祖。

  是啊,她怎麼忘了,夫君的親娘洛氏,可是洛宰的獨生女,當年天和帝登基,洛氏嫁入定國公府之後,宰相就提出告老還鄉了,並且不帶走朝廷任何封賞,說是要兩袖清風,回老家種田去。

  她想起來白天夫君才和她說過,洛氏的祖籍就在廣東。那他說的外祖,肯定就是洛勤章洛宰相了。

  「你愣著做什麼?沒聽過也沒關係啊。他都已經告老還鄉二十年了,你不認識他是應該的。」沈翕將手抬起來,對謝嫮彈了彈水珠,安慰她說道。

  謝嫮搖頭,說道:「不不,妾身知道洛宰相,也聽說過他,只是沒想到夫君會突然提起來,我還以為他,已經……」

  謝嫮及時打住了接下來要說的大逆不道的話,不過她雖然沒有說完,沈翕卻好像也已經猜到了,不禁笑了起來,說道:

  「沒有,他還在。活的好好的,比年輕人都健康。」

  謝嫮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為自己的無禮而懺悔,反而沈翕倒是不介意,繼續對她說道:

  「明天我帶你去見他,不過他見不見我們,我也不能保證,反正,他向來都是不怎麼喜歡我的,我們去見他,沒別的意思,就是表達一下晚輩對長輩的敬意,要不然咱們來了廣東,卻對他視而不見,到時候又是一樁罪,他還得跟我清算。」

  謝嫮咬了咬唇,問道:

  「為什麼夫君說洛宰不喜歡你?」

  沈翕自嘲一笑,將半張臉埋入了水中,然後才站起來說道:

  「我早跟你說過了,除了你,這個世上真的沒有人喜歡我。我就是個多餘的,誰都覺得我是個多餘的。」

  謝嫮踩著溫熱的石塊,走到了沈翕身旁,依偎著他,不再和他討論這個傷心的話題。

  從溫泉出來,謝嫮是被沈翕裹著氈子抱回房間裡的,幸好這溫泉是在主臥的後面,就算是兩人再怎麼親密,都不會有其他人看見,所以謝嫮也不反抗,就那麼讓他抱著入了內。

  一個晚上,沈翕都抱著謝嫮睡,絲毫都不肯放手,倒是沒有再做出其他什麼事來,也算是體貼的給了謝嫮一個休息的美好夜晚。

  *****

  第二天一大早,謝嫮就起來去了廚房,燉了一鍋海鮮粥,伺候沈翕用完之後,兩人便收拾收拾,走出了莊子。

  沈翕帶著謝嫮下山,然後往西南方向又走了不到一里地,走到一處十分普通的農家小院門外。

  謝嫮驚訝的看著他,沈翕轉頭對她解釋:「外祖不喜那些高門大戶,一生追尋田園生活,這裡就是他家了。」

  謝嫮看著眼前這與尋常農家小院並沒有太大區別的地方,很難想像,這裡竟然是前朝宰相首輔,三公之首的宰相居住之地,普通的白牆黑瓦,兩扇薄門扉,門前掛著兩隻西瓜大的紅燈籠,兩扇門扉之上,貼著尋常的對聯,右上角竟然還掛了一串應景的紅綠辣椒,再加上偶爾從院裡傳出來的幾聲咯咯嘎嘎的雞鴨叫聲……真是沒有比這更像農家院的農家院了。

  沈翕叫聶戎和趙三寶在門外守著,他親自走上僅供兩人行走的石階,輕輕的敲了兩下門,沒一會兒就聽裡面傳來應答聲:

  「誰啊。」

  沈翕深吸一口氣,回道:「是我,沈翕。我帶了內子來看外祖來了。」

  院子裡靜了好長一段時間,謝嫮見沈翕失望的垂下頭,轉過身正要從石階上走下來,他身後的那扇門扉卻突然打開了。

  從內裡走出一個身上只穿著短褂短褲,面色黝黑,鬍子拉碴的老人來,看他穿的清涼,兩截手臂竟然十分結實,肌肉紋理也很出色,他的個頭還挺高,即使頭髮花白,可那一身的健碩身材著實看著很不錯就是了。

  謝嫮在腦中想像過無數遍前朝宰輔是個什麼樣的仙風道骨,或者是睿智臨世,各種樣貌層出不窮,可饒是如此,謝嫮也很難想像出這樣一個莊稼漢模樣的宰輔來……第一反應是——夫君不會是認錯了吧。

  洛勤章走出大門,冷冷掃了一眼沈翕,然後才回過頭,一眼看到了站在石階下的謝嫮,謝嫮被他銳利的眼神看的心上一凜,趕忙雙手交疊在腰間,屈膝對他行了一個晚輩禮,因為不確定身份,沈翕還沒給她介紹,所以謝嫮還沒有莽撞的給這位跪下磕頭。

  洛勤章的目光在沈翕和謝嫮之間回轉,然後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開口說道:

  「進來吧。就你們倆進來,其他人都在外頭守著吧。」

  沈翕心上和面上都是一喜,點了點頭,然後沒有直接進屋,而是回身走下石階,牽了謝嫮的手,領著她一路走了上去,進入內院。

  謝嫮進門之後,發現這院子和她看到的所有院子都不一樣,在不同的方位裡擺放著不同的石塊,周圍有些樹叢,可是形狀排列的也很奇怪,見謝嫮不解的四處觀望,沈翕不禁開口解釋道:

  「這是外祖布下的八卦陣,若不是他親自出門領入,其他人根本沒法走進去。很神奇是不是?」

  謝嫮連連點頭,對沈翕的話深信不疑。

  洛勤章聽著身後兩個孩子的話,不禁訝異的微微回頭看了看,卻還是沒有做聲,領著他們走入了三進內院。

  謝嫮這才知道,原來這座農家小院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小,最起碼也是一處三進三出的標準小院子了。

  不過,這院子裡似乎沒有其他人,只有洛勤章一個,他們進門之後,洛勤章就讓他們等等,他親自跑去了廚房燒水,然後才拎著一個茶壺走了出來。

  謝嫮站起身來,走過去接了洛勤章手裡的茶壺,洛勤章也不和她推辭,指了指廚房,淡淡說了句:

  「茶葉茶具都在裡面,你自己去挑吧。」

  謝嫮看了看他所指的方向,卻是看見好幾個瓷罐子放在平板上,對洛勤章點點頭,說道:「是,外祖請過去歇著,剩下的交給妾身做就行了。」

  說完這些,謝嫮便不再和他客氣,繫上了袖口的繩結,開始忙進忙出的燒水泡茶了。

  當她泡了三杯茶走過來的時候,發現沈翕和洛勤章還是維持先前的狀態,兩人一個看天,一個看手,就是不看對方一眼,謝嫮將茶水遞到他們面前,他們才稍微有了些動作。

  不知道這對祖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他們之間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所以相處起來才會那樣的生疏,謝嫮坐在沈翕身旁,洛勤章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想從她身上探究出什麼似的。

  謝嫮被他看的不自在,洛勤章突然說道:

  「中午留在這裡吃飯吧。廚房裡有菜,你能煮嗎?」

  謝嫮一愣,然後才發覺洛勤章這句話是對她說的,當即挺直了背脊,看了看沈翕,沈翕也不知這老頭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謝嫮站起來答道:

  「妾身會做一些家常菜,若是外祖不嫌棄,中午便由妾身做幾樣小菜吧。」

  洛勤章點頭:「當然是你做。我總不會做給你們吃的。」

  「……」

  謝嫮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沈翕則蹙起了眉頭,站起身來就要拉著謝嫮走,卻被謝嫮按住了,說道:

  「夫君你留下和外祖說說話,妾身去廚房裡看看有些什麼菜,若是菜不夠,就讓趙三寶去買些回來……」

  可她的話還未說完,洛勤章就又開口道:「不用買,廚房裡那些做出來就夠了。」

  「……」謝嫮對這個直腸子的外祖表示很無奈,安撫好沈翕之後,就對他點點頭,說道:「是,妾身這就去做。請外祖和夫君稍待片刻。」

  說完這句話之後,謝嫮就轉身去了廚房。

  她在廚房裡洗洗弄弄,也忙活了一個時辰,才從裡頭走出來。手裡端著兩盤涼拌菜,見洛勤章和沈翕兩人依舊對坐相看兩無言,兩人面前的茶杯裡全都空空如也,可是他們誰也不願意讓一步,給對方添一點水,單就這份執拗而言,兩人似乎還真有那麼點祖孫緣在裡頭。

  「廚房裡有很多菜,妾身會做的不多,只做了四個涼菜,四個熱菜,外加一盤清蒸蟹,外祖這裡的蟹都是母蟹,個頭特別大,清蒸來吃,肯定味道特別好。」

  謝嫮努力讓兩人間的氣氛稍微好些,將她努力了半天的菜色盡數端上了桌面,一大盆用細細的麻繩捆紮起來蒸紅的蟹看起來十分誘人,再配上三疊子薑絲醋碟,旁的菜在這盤蟹面前,就全都是點綴了。

  洛勤章似乎也很滿意這道菜,原本他買了蟹回來就是打算這麼吃的,這丫頭和他算是想到一處去了,將她調配的那碟子醋端起來聞了聞,洛勤章只覺得這醋似乎有著不一樣的味道,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味道,反正很好聞,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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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7:00:21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謝嫮將菜擺上了桌,又返身回到廚房,將灶台下藏著的一壇竹葉青拿出來,從碗櫃裡拿出了兩隻白瓷酒盅,擺在桌上,見沈翕和洛勤章依舊對面而坐,兩人神態如出一轍,很有默契地維持著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狀態,謝嫮替兩人擺放了吃蟹工具,然後先給洛勤章倒了一杯酒,雙手奉上,恭謹的說道:

  「外祖請用。」

  洛勤章點點頭,拿起酒杯小咪了一口,抬眼看了看謝嫮和沈翕,只見謝嫮拿起一隻為主的紅彤彤的螃蟹,拿起了吃蟹用的小剪刀,動作嫻熟地替沈翕剝蟹殼,將蟹黃和蟹肉分開放在碟子裡,然後剪開蟹腳,剔出裡面的肉,沈翕則習以為常的替謝嫮夾了一筷子蟹肉讓她先吃,謝嫮有點不好意思,對他用眼神警告,沈翕卻視而不見,非要他先吃一口,謝嫮無奈,只好吃了。

  洛勤章似乎也很喜歡吃螃蟹,所以他的廚房裡才會常備吃蟹工具,謝嫮替沈翕,剝了一隻之後,轉頭看了一眼洛勤章,然後自覺地拿起另外一隻,替洛勤章剝了起來,當謝嫮把滿滿噹噹的一碟子螃蟹肉送到洛勤章面前時,老人家有點訝異地抬頭看了看她,卻也沒說什麼。

  沈翕除了偶爾替謝嫮夾菜,大多數時候都是埋頭吃蟹,洛勤章也是,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工夫,兩人就一氣兒吃了七八隻蟹。

  一頓飯吃下來,沈翕和洛勤章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兩人間的氣氛,尷尬的不像是祖孫倆,他們不說話,謝嫮也不敢開聲,直到洛勤章杯中酒喝空了,謝嫮才開口對沈翕說了一句:

  「夫君,妾身手上有湯汁,你替外祖倒一杯酒吧!」

  沈翕這才抬頭看了看她,見她對自己揚起了手,確實不適宜替人倒酒,沈翕看了一眼洛勤章,見他沒有說什麼,就站起了身,走到桌旁拿起了酒壺,替洛勤章倒滿了酒杯。

  洛勤章喝了一口酒之後,眼睛掃了一眼滿桌瘡痍,突然對沈翕說道:

  「你媳婦兒煮了飯,洗碗收拾就你做了。」

  謝嫮一驚,猛地站起身來,對洛勤章說道:「外祖,使不得,這些原就是女子該做的,如何叫夫君動手呢。還是妾身來收拾吧。」

  洛勤章固執搖頭,指著沈翕說道:「這天下沒有什麼事是規定了男人做還是女人做的,你替我煮了飯,我吃的很好,要他收拾碗筷,也是應當應分的。在我這裡,君子遠庖廚是狗屁不通的,你去洗洗手,再泡些茶來解腥味,陪我說說話。」

  「……」

  謝嫮有些為難,看著沈翕不知道如何是好,沈翕的臉上卻是沒有一絲被洛勤章折辱的表情,反而雙眸看著有些亮,表面上卻還是雲淡風輕,不表露出什麼,站起了身,拿起自己面前的碗筷,對謝嫮說道:

  「聽外祖的吧,我和你去洗手,洗完了我收拾碗筷,你泡茶來和外祖說話。」

  謝嫮看著他,似乎有些明白夫君這麼做的道理,其實只要身邊的他在乎的人對他靠近一步,他都是欣喜若狂,甘之如飴的,世人以為他暴躁易怒,殊不知只是沒有人願意靠近他,瞭解他罷了。

  夫君心裡肯定是十分敬愛這個外祖的,否則也不會來了廣東就帶她來與外祖相見,即使知道外祖不一定願意見他,但他還是來了,先前他與外祖坐在一起相對兩無言,表面上看是他倨傲冷漠,其實很有可能是他面對敬愛的祖父有些緊張,不知道說什麼,就怕萬一說錯了,外祖難得的靠近都泡了湯。

  沈翕像是很熟悉外祖家的廚房,先前沒來過,但他卻能很快的找到了方位,將手裡的杯盤放在灶台上,然後拉著謝嫮的衣袖帶她走到廚房後的一口水井前站定,親自替她打水,又取來了廚房窗台上的皂角,讓謝嫮蹲下身,兩人圍著一盆水,沈翕親自給謝嫮用皂角洗手,絲毫都不介意她手上油膩膩的感覺。

  兩人的手在水中交疊摩挲,謝嫮有些不好意思,沈翕將她的手托在手心裡,拿了皂角現在自己的手上抹一層,然後抓著謝嫮的手左右清洗,連指縫都不放過,謝嫮看著他蹲在地上,心中覺得滿滿的幸福,不管今後如何,這樣尊貴的人曾經為了她做這些特別普通尋常的事情,這就夠了。

  沈翕似乎感覺到謝嫮的目光追視,以為她害怕,就抬頭對她笑了笑,謝嫮只覺得今天的陽光似乎都沒有他的笑容來的明媚,週身上下有一種與環境格格不入的貴氣,只聽他清雅的嗓音說道:

  「你不用怕,外祖其實也不是很嚴厲的人。」他只是對我嚴厲罷了。沈翕在心中暗道,不過並沒有說出來讓謝嫮知道。

  謝嫮點點頭:「嗯。妾身不怕,那是夫君的外祖,就是妾身的外祖。」

  沈翕捏了捏謝嫮的手,又對她笑了笑,謝嫮見他這樣,心中不禁奇道:「夫君可是有話想對外祖說?」

  謝嫮立刻就想到了今後若是夫君圖那件大事,若是能得到前朝宰相的支持,勢必會如虎添翼,畢竟外祖洛氏當年在京城是怎樣的盛景,若是洛氏如今還在的話,就算當今聖上不願意承認夫君,但只要有洛氏在,聖上還是會考慮一二的。

  意外的,沈翕搖頭,說道:

  「沒有,我沒什麼話要借你口對他說,只是來帶你來認認門兒,他與你說什麼,你便答什麼就是了,不用替我隱瞞說話。」

  「……」

  沈翕俊逸的面容上露出一絲落寞,說道:「其實他肯讓我留下來吃飯,還願意和你說話,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畢竟當年……算了,洗好了,你去吧。」

  沈翕把謝嫮濕漉漉的手放入自己的外衫,讓她在自己杭綢外衫裡擦拭手上的水珠,謝嫮有些哭笑不得,沈翕伸手在她後腦撫了撫,說道:

  「去吧。有什麼事喊我,我就在廚房外面。」

  「嗯。那我去泡茶了。夫君也是,有什麼搞不定的,就喊我,我來洗就是了。」

  謝嫮學著他的語調對沈翕說話,把他給逗笑了。

  謝嫮從廚房後面的空地走出,又去廚房拿了新的茶具,往堂屋走去,洛勤章已經坐在了堂屋右側的搖椅之上,神情淡然的閉目養神起來。

  謝嫮也不喊他,而是在桌前站定,有條不紊的泡出了兩杯茶來,一杯端到了搖椅旁邊的茶几之上放好,然後才端著自己的一杯茶,坐到門檻旁的小椅子上,並不打算主動找他說話。

  謝嫮喝了兩口水,洛勤章才微微動了動身,坐起來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說道:

  「今年幾歲了,家裡哪裡的?」

  謝嫮穩住心情,將茶杯放下,然後想站起身來回答,卻被洛勤章揮揮手制止,說道:「直接說話就是了,我這裡最是沒有規矩的,也沒人願意看你的規矩。」

  謝嫮斂目點點頭,然後便停止了背脊,坐在小椅子上對黝黑健康的洛勤章回道:

  「妾身今年十六了,京城人士,家裡是歸義侯府二房,我是二房的嫡次女,沒有庶出兄弟姐妹,上頭有一個嫡親姐姐和一個嫡親哥哥。」

  謝嫮的口齒清晰,幾句話就把她的老底全都給說了出來,洛勤章難得看到這樣周全的女子,一個答案就把他接下來要問的幾個問題全都回答出來了。

  有意思。

  看了一眼她泡的茶,不濃不淡,就算不是什麼好茶,但她能掌握火候,泡出最好的味道來就很不容易了,再加上又這麼有意思,洛勤章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想對一個人笑了。

  心裡這麼想著,就對她笑了,謝嫮兩手交疊,還是有些緊張的,畢竟眼前這個老人,雖然穿著莊稼漢的衣服,可是他曾經如何位居高位,鄙夷眾臣,隻手遮天的權勢依舊在人們腦海中盤旋不去,謝嫮雖然沒有經歷過那些事情,不過耳濡目染之下,也難免會對這樣一個老人肅然起敬。

  「歸義侯府……侯爺叫謝凜,是也不是?」

  洛勤章如是問道。

  謝嫮連連點頭:「是,外祖說的是。歸義侯是妾身的祖父,名諱的確是謝凜,老侯爺有三個兒子,大伯叫謝邰,我父親位列第二,叫謝靳,還有一個庶房的叔叔,叫做謝權。」

  又是這樣事無鉅細,洛勤章已經完全被這小姑娘調動了起了聊天熱情,雙腿交疊,雙手抱住交疊的膝蓋,對她說道:

  「我從前認識你祖父。他曾在五城兵馬司任職,那個時候他還不是侯爺,是世子,剛領了職務,你知道嗎?在大殿上,我站最前,他站最後,話倒是沒說兩句,不過人還算是個老實的,除了有些好色之外,倒也沒什麼大毛病。」

  謝嫮面上一紅,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點會坐在田園小院中聽祖父年輕時的糗事,想起了祖父寶刀未老,年年都有新人進府,謝嫮由衷的感覺,這位前宰相說的是真不錯。

  「我記得他娶得元配是故去了吧,就是你的親生祖母,如今續絃的是不是邢家的那個丫頭,估計這些年你們老侯爺還得仰仗她過日子吧。」

  謝嫮聽洛勤章提起了邢氏,更是熟悉,不過,這位竟然當著人家孫女的面說她的祖父沒本事,要靠續絃過日子,想來真是個不拘小節的,謝嫮想了想,說道:

  「祖母邢氏確實持家有道,府裡多虧了她日夜操勞才得以維持。」

  洛勤章看了看謝嫮,勾唇一笑,說道:「你倒是個會說話的。」說完這句,洛勤章又回身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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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發表於 2016-5-16 07:00:33 |只看該作者
 ☆、第114章

  「你父親如今做到哪裡了?」

  洛勤章喝了茶後,又繼續對謝嫮的身家背景進行盤查,謝嫮不敢怠慢,還是決定站起來回話比較好,雙手交疊腹前,說道:

  「我父親今年五月才調去了保定做吏部地方稽勳司的總司正,大伯是要襲爵的,所以如今在五城兵馬司裡掛了職務,我三叔也在吏部,做的是驗封司司正,這一回全賴夫君幫忙,保定的職務才會落在我父親身上。」

  洛勤章雖然多年沒有回京城,但是似乎對京城裡的局勢還是很敏感的,在聽見謝嫮說沈翕幫她父親去保定,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從先前的閒聊,變成了對謝嫮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覺,質疑的問道:

  「你是說,歸義侯府沒有出力幫你父親,反倒是那小子出手的?」洛勤章抬手摸了摸下巴,對謝嫮說道:「這可不附和那小子的一貫作風啊。他是那種無利不起早的人,定是你們歸義侯府有什麼叫他另眼相看的東西吧。」

  「……」

  謝嫮愣愣的抬頭看著洛勤章,眸中似乎有些氣憤,不過眨巴兩下美麗的眼眸過後,就迅速的引了下去,說話卻是未見客氣,說道:

  「外祖,請恕我直言,也許您會生氣,但我還是要說,我不知道夫君和您之間發生過什麼,讓您這樣看他,可是在我眼裡,夫君絕對不是您說的那種人,他婚前婚後都很愛護我,我的父親當年也是仰仗他的幫忙才得以有今天的成就,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我從前在歸義侯府裡過的並不好,是嫁給了夫君之後,才過的好些,夫君對我很好,我決不許旁的人詆毀他半句,就算……您是他的外祖……我也不許。」

  謝嫮也知道自己這番話說的有些重了,所以說最後一句時的聲音已經低若蚊蠅了,不過在空闊的堂屋內,這聲音還是足夠讓洛勤章聽得分明的。

  訝然的挑起了眉眼,不得不又一次審視這個女子,臉色微微黯淡下來,他向來說話不喜歡繞彎子,對親人是,對手下也是,他喜歡聽真話,哪怕那些真話會駁斥他的命令,或者與他的命令背道而馳,但只要你說的是真話,他就一律不會怪罪,頂多就是訓斥幾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罷了。

  不得不說,這姑娘倒是很對他的胃口,不過,她句句話都是在替沈翕那小子說,他的確不懷疑她對那小子的真心,不過,覺得一夥的是,那小子對她也是這個心嗎?

  回想先前吃飯的時候,沈翕給她夾了二十三回菜,有的是直接夾到她嘴裡去的,看他們的動作,這樣的舉動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當是在府裡就這麼幹過,這姑娘剝蟹的手法,和他的醋醋很像,都是那種為夫君盡心盡力,一絲不苟的樣子……

  想想醋醋死了都已經二十年了,他告老還鄉也已經二十年了,二十年讓一個本不該生下來的孩子長大,並且逐漸強大,如今,還帶了他的媳婦過來,憑他對那小子的瞭解,他突然帶個女人過來,勢必是對他有所圖的,就像是前幾回那樣,他可不會相信,那小子成親之後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做事沒有目的了。

  微微一笑,並不打算一下子打破這姑娘的美夢,而是說道:

  「你說話的神情和你們的外祖母很像。她也時常這樣對我說話,儘管知道我會不高興,可是該說的卻一句不會少說就是了。」

  謝嫮原本以為這天兒聊不下去了,沒想到外祖竟然不生她的氣,還與她聊起了已經過世二十年的外祖母。

  對於洛氏的主母寧氏,謝嫮多少也有些瞭解,她是文臣翰林之女,出身並不高,不過,卻能以賢德之名待在洛相身邊這麼些年,洛相一生只有她一個妻子,寧氏死後,洛相大受打擊,才會告老還鄉,歸隱田園的。

  「不敢跟外祖母比,得罪了。」

  謝嫮這回是真心認錯的,只要外祖不說她夫君不好,她對他可還是很尊敬的。

  「時候不早了,我去睡會兒,下午還要去田里幹活兒,明天你們要是還願意來,就給我做點事,早點來,播種中午可不行。」

  「……」

  謝嫮愣愣的看著這個老大爺,敢情你除了讓咱們未來的皇帝陛下洗碗,您老還打算讓他幫您做農活兒啊。

  看見謝嫮震驚的表情,洛勤章又補充了一句:

  「哦,你不用做農活,你煮的飯很好吃,你就負責煮飯吧。明天也別穿這麼花哨了,我這兒也沒人看你,穿簡單點,明天咱們還吃蟹,我晚上去河裡摸。」

  明天咱們還吃蟹,我晚上去河裡摸……

  這句話真的是從一個曾經幹過當朝首輔的大人口中說出來的嗎?謝嫮覺得自己有點風中凌亂的感覺。

  *****

  沈翕有些笨拙的把洗乾淨的碗抱回廚房,謝嫮見狀想去幫他,卻被他避開,說道:「別動了,有水。」

  謝嫮這才看見他的衣袖和前襟,下擺處已經被井水打濕了一大片,一絲不苟的髮髻也有些鬆動,看起來微微有一點狼狽的感覺,不過卻還是不損他的帥氣。

  難得看見他這樣的模樣,謝嫮心中一熱,不管不顧貼上去替他拭去額間的汗珠,然後對沈翕說道:

  「外祖讓咱們明天還來,讓我煮飯,讓你去跟他做農活……」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謝嫮是不敢去看沈翕表情的,因為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等了良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反應,謝嫮這才抬頭看了看他,只見他正用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緊盯著她,良久後才看了一眼已經緊閉的堂屋大門,對謝嫮問了一句:

  「你和他說了什麼嗎?」

  謝嫮搖頭:「沒有啊,外祖就問了我娘家的情況,其他也沒說什麼呀。」

  至於外祖說沈翕的話,謝嫮暫時還不打算告訴沈翕,因為她看得出來,沈翕對外祖是很敬重的,那番話有可能會傷害到他。

  沈翕的反應倒是比謝嫮平靜多了,只是點點頭,將手裡乾淨的空碗放入了廚房,然後就開始擠衣袖上的水漬。

  「咱們回去吧,明日再來好了。」又看了一眼緊閉的堂屋大門,沈翕勾起唇角欣慰的笑了笑。

  *****

  回程的時候,沈翕和謝嫮同坐馬車,沈翕將濕掉的外衣脫了,僅著中衣靠在馬車的軟墊之上,看著謝嫮在馬車的車壁中取出備用的衣衫,謝嫮習慣出門在馬車裡備下衣裳,防止出門遇上雨天雪天什麼的,如今正好用上了。

  「自從我外祖母死後,外祖就告老還鄉了,所有人都說他是因為外祖母的死而離開,其實不全是,還因為我娘。二十年前,我娘嫁給了沈燁,而定國公府是間接害死我外祖母的兇手,外祖欲叫我娘隨他一同離開,我娘卻選擇留在沈燁身邊,傷透了我外祖的心。」

  沈翕語調平常的說著這些陳年往事,謝嫮將他的衣衫展開,整理腰帶,問道:

  「那夫君說外祖不喜歡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沈翕搖頭:「不是,是後來我做了一件事讓他特別生氣。」沈翕接過外衫,坐直了身體,張開雙臂,讓謝嫮替他穿上外衫,然後才繼續說道:

  「十二歲那年,我娘身體不行了,就把我送到外祖這裡,那一年我害的他身邊二百多個護衛血戰而亡,從那之後,外祖都沒有再讓我竟他的院子一步。我每年來廣東,都會來拜訪他,可是也就只有這回他肯見我。」

  沈翕見謝嫮面上露出不解,不禁揉了揉她的腦袋,對她說道:「你是不是以為外祖就真的是一個人住在那小院子裡?」

  謝嫮抬頭訝然:「難道不是嗎?」

  沈翕搖頭:「當然不是。當年洛家有多鼎盛你不知道,外祖能憑一己之力坐上首輔必定是披荊斬棘,洛家數以千計的死士,只是那一年我洩露了他們的行蹤,被他們被血洗兩百多人之後,外祖就不再告知我那些死士藏身的地方。」

  雖然沈翕的話說的十分雲淡風輕,但是謝嫮卻能想像當年發生的那件事情有多麼慘烈。而兩百條替外祖賣命的人命,因為沈翕而消失,可想而知外祖有多麼難過,她不知道沈翕做了什麼,但肯定是觸動了外祖的逆鱗,這才得到今日的後果。

  沈翕不再說話,謝嫮也不再詢問,更多的時候,她願意傾聽,因為她在心裡是絕對相信夫君的,他說給她聽,她就聽著,他打住不說了,她也不會質疑的去問,她能做到的也就是這一點了。

  晚上回去之後,沈翕領著謝嫮又去臥房後的溫泉洗了澡,沈翕今日似乎很高興,要了謝嫮兩回,然後抱著她一覺睡到了大天亮,後院的雞鳴聲響起,沈翕就睜開了眼睛,見謝嫮還在睡,就躡手躡腳的先起身,換了衣物,這才去碧紗櫥喊了花意竹情前來伺候謝嫮起身。

  準備今日前往洛勤章的田園小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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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發表於 2016-5-16 07:00:46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謝嫮從來沒有看見過穿一身短打的沈翕,深藍色的粗布亦不能損其俊容,紮著墨綠色長長的腰帶,看起來十分精神,而謝嫮則穿著一身普通農婦的衣服,頭上紮著一塊藍色的汗巾,兩人還真像那麼回事,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俊不住的笑了。

  沈翕讓聶戎換了一輛簡易馬車,由沈翕親自趕車載著謝嫮往洛勤章那裡去了。

  兩人到來之時,洛勤章貌似已經等了他們好長時間,他們一來,就迫不及待的往沈翕手裡塞了做農工具,貌似是一把把子,謝嫮不是很能分清楚,而看沈翕的表情,應該也不是特別明白手裡這東西到底是幹什麼用的,但洛勤章卻不管不顧,在前頭開路,要沈翕跟著他一起從後門穿過,往後面的田地走去。

  謝嫮也跟著走了出去,只覺得經過後門之後,豁然開朗的一片綠油油的田地,看著花不像花,菜不像菜,一顆顆飽滿的根莖向上炸開,沒有花,只有葉子。

  洛勤章站在田邊,開始捲起褲腿,沈翕不為所動,似乎還沒有從他即將要下田幹活的覺悟中醒來似的,洛勤章也不催促,而是很從容淡定的又塞給他一把鐮刀,沈翕接過去之後,洛勤章才開始說道:

  「這是油菜,到了可以收割的時候,一會兒你看我怎麼割,這一片兒全都包給你了。」

  沈翕看著洛勤章,又看了看站在田岸上幾乎都看不到盡頭的田地,不禁瞇起了眼睛,而洛勤章可不管這些,也不會去關照他一個公子哥兒的心情,兀自走下田間,用鐮刀手起刀落的割了一把油菜放倒在地上。

  沈翕看了看同樣迷茫的謝嫮,只見謝嫮默默的對他點頭打氣:「夫君加油。」

  深吸一口氣,沈翕才憋屈的走下田地,學著洛勤章的樣子,開始割起了油菜,一開始他是一根一根割的,被洛勤章在縫隙間看見了,大罵了兩句,然後才漸漸找到了感覺,開始三四根一起割。

  謝嫮穿過後門,去到廚房,果然看見灶台下放著一隻籃筐,筐子裡有十幾隻蟹,正吐著泡泡順著籃筐網上爬。

  雖然沈翕在田地裡幹活,可謝嫮在廚房裡也不見多舒服,把中午要炒的菜全都摘撿完之後,再打水清洗,然後還要把蟹一隻隻的捆綁起來,沖刷乾淨才行。

  中途去給他們送了一回茶水,聽見她清脆的喊聲,沈翕如釋重負從田地裡爬上來,早上還殘存的貴公子氣息如今是完全沒有了,臉上,脖子上,手上,多處被劃出了小口子,頭髮上也沾到了菜葉,整個人看起來倒不像是去幹農活兒的,反倒像是受刑去的。

  謝嫮看了可心疼了,故意給他倒了很燙的水,讓他可以坐在田岸上多休息一會兒,但喝完了水,洛勤章依舊不客氣的把他往田地裡抓去,還叮囑謝嫮下回送水要送溫度適宜喝的,要下回再耍這個小聰明,就讓她連水也別送了,等中午傍晚休息的時候,才給喝水。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吃飯,沈翕從田地裡爬出來的模樣已經和凌亂沒有什麼分別了,不過累倒也不見多累,也就是外表看著嚇人,中午謝嫮特意給沈翕做了兩份辣菜,原是想讓沈翕多吃點飯的,沒想到洛勤章對辣菜也是情有獨鍾的,兩人就著那兩盤辣菜吃了好些飯,而蟹則是謝嫮幫著他們剝的,倒也不麻煩,兩人吃好了飯,洛勤章就批准沈翕坐在庭院裡休息一刻鐘。

  沈翕這樣子,看的謝嫮說不出的心疼,他一坐下,她也顧不上收拾碗筷,就拿著扇子坐到他身旁,把扇子遞給他自己扇,自己則給他捏手捏腳起來,沈翕還沒來得及享受多久,就又被洛勤章喊去了田里幹活兒。

  夫妻倆幾乎是數著數在算時間,終於熬到了傍晚,太陽下山,謝嫮去田岸上喊他們,就見洛勤章的那一片已經躺倒了一大片,而沈翕那一片才最多躺倒了半間屋子那麼大的地方,而且擺放的油菜梗還不如洛勤章擺放的整齊,亂七八糟的。

  同樣是幹了一天的活兒,洛勤章從地裡出來時,除了出了一身的汗,其他模樣照舊,而反觀沈翕,衣衫不整,髮髻凌亂,身上絲毫不復平日裡的俊逸出塵樣。

  洛勤章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就你這本事,還想做那種大事?我看你還是趁早回去歇著吧,老婆孩子熱炕頭,好好的過日子就得了。」

  沈翕被謝嫮扶著,倒也不是特別累,就是謝嫮看起來感覺他好像很累的樣子,聽見洛勤章說了那話,沈翕正要反駁,卻聽謝嫮首先忍不住說道:

  「外祖,您別這麼說夫君,他今兒是第一次幹農活兒,幹成這樣哪裡差了?沒撈著您一句好話兒,反倒受您埋怨,多委屈,您不能把他當騾子使呀。」

  聽著謝嫮不留情的埋怨,洛勤章瞪大了眼睛,哼哼道:「喲,這還心疼上了。嫌累嫌麻煩,那明兒別來了。」

  沈翕要說話,卻又被謝嫮搶了,只見她挺身到沈翕面前,毫無懼色的與洛勤章對峙:

  「外祖,您明知道他不會知難而退,卻偏還要說這話,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嘛,他是我的夫婿,您不心疼,我可心疼呢。我知道您就是想欺負欺負他,可這泥人兒還有三分土性兒呢,您要是把人欺負慘了,那今後可就真沒人來您這兒了。」

  「……」

  謝嫮這番話說的順嘴,也是真心疼沈翕了,想著她平日裡捧的高高的主子哪裡吃過這樣的苦呀,他是尊貴的,是高潔的,如今低聲下氣來給人種田已經是委屈了,卻還要受這窩囊氣,偏偏那人還是他的外祖,於情於禮他就是想反抗也不能反抗,既然主子不能反抗,那她總要替著說兩句才行的,沒想到說著說著,嘴裡就沒了把門兒,把心裡所想的話全都一股腦兒的說出來了。

  猛地回過神,謝嫮這才驚覺自己說的話有多逾距,卻也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了。

  先前還挺起的脊樑骨瞬間就彎了下來,低著頭不敢去看洛勤章和沈翕的表情,她是知道夫君如今是要和這位外祖搞好關係的,卻沒想到她一時沒忍住壞了他的隱忍大事……再往深了想去,若是因為她這麼幾句話,徹底熱鬧了洛勤章,他不幫著主子奪位的話,是不是主子奪位之旅又得晚幾個年頭呢……

  這麼在心裡胡思亂想好一會兒,沒有等到預想中的暴怒,謝嫮這才偷偷的抬頭看了看洛勤章,只見他正雙手抱著胸,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臉上並不像帶著怒容的樣子。

  沒有表情才是最糟糕的表情,這老頭子肯定是在心裡恨上她了吧。謝嫮如是想道。

  再瞥一眼沈翕,見他也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瞧,對上那雙深邃冷淡的雙眸,謝嫮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

  「現在知道害怕了?」

  沈翕突然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頭,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謝嫮驚愕的抬頭看他,就見沈翕突然對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明朗的笑容來,自己手髒的,就用胳膊把謝嫮往自己身邊拉,然後圈在了懷裡,還在她頰邊親了一口,羞得謝嫮滿免緋紅,洛勤章也被眼前這一幕給羞到了,乾咳了一聲,然後就自覺地轉過了身子,不再去看這一對隨時隨地秀恩愛的小夫妻,順便在心裡感歎一下,要是他的醋醋還在……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個孫子,只見他表情平和,眉眼溫柔,唇角的那一抹淺笑讓他幾乎有些恍惚,就像是看見了女兒似的,印象中的沈翕從來都是疏離冷漠的,十二歲時被送來他身邊,對外界充滿著很深重的敵意,行為舉止也是偏激殘忍的,他一旦發現你對他有威脅,那是無論如何都要不擇手段的剷除,哪怕是借助外力也要把一切對他不利的因素全部打倒。

  就好像當年他剛來他這裡的時候,他暗中派了死士保護他的安全,因為顧及他年紀小,並沒有和他說清楚,而那孩子也許是自小生活的環境不好,似乎成日都籠罩在被人追殺的陰影之中,對於背後的風吹草動都生出了莫名的恐懼,他當時也發現那孩子有些對勁,可是掉以輕心,以為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就算起疑又能說什麼呢,死士們都是效忠洛氏的,越少人知道他們的身份越好,就沒有告訴沈翕,誰知道,就在一個月之後,那小子竟然藉著去城裡的機會,利用他國公爺世子的身份,接觸到了總兵,以身作餌,將跟在他身後的二百名死士盡數引出,甕中捉鱉,對他們用刑,逼迫他們說出幕後之人,死士們自然不會吐口說出什麼話來,他逼問不得,就毫不手軟的將他們殘忍的殺光了。

  他得知此事之後,震怒不已,卻也是回天乏力了。而那孩子自知犯了大錯,從那之後就更加封閉,變得更加敏感,更加生人勿進。他不得已又把他給送回了京城,送到他母親身邊。

  仍是不放心,就利用京裡的眼線,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這才知道,回京後的沈翕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變成了一個玩弄權術之人,為達目的,從不在乎自己用的是什麼手段,他才徹底對這孩子感到了失望。

  他一生正直,即便是身處官場,亦有自己絕不會破的準則,沈翕做的有些事情觸動了他的底線,所以即便後來沈翕主動來找他認錯,並告知了他一些關於他身世的驚天秘聞,他亦沒有對他加以理會,就是這個原因了。

  他這些年也看破了一切,妻女的離去讓他更加堅定了要獨善其身的想法,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與這個縷縷觸犯他底線的外孫有所交集,可是偏偏他卻在這個時候,帶來了他的妻子……

  他眉宇間對這女子的寵溺絕不是作假,而這女子亦是對他全心全意,兩人如何登對他是看在眼裡的,可是又想起他將來要謀求的事情,洛勤章卻又對他們百般不看好,畢竟這件事若是謀不好的話,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無辜人受牽連,可不是他願意看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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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07:01:02 |只看該作者
 ☆、第116章

  「別在我跟前兒膩歪,欺負我沒女人疼嗎?」

  洛勤章的一句話把現場或驚恐或溫情的一幕給打破了,變得有那麼點不倫不類起來。

  謝嫮從沈翕的懷中掙脫開,然後就低著頭到一旁的水盆中擰毛巾給沈翕擦手,臉上火辣辣的。

  先前謝嫮就已經把晚飯煮好放在鍋裡用水溫著了,正想去端上來,誰知洛勤章卻突然擺手說道:

  「行了行了,今天就先這樣,反正今晚也不會下雨,你們就回去吧。」說完了就抬腳往隔著一條溝渠的後門走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

  「明天來繼續。」

  沈翕和謝嫮對視一眼,謝嫮臉上露出些許的無奈,沈翕卻是很高興,謝嫮問他為什麼,他卻什麼都不說,一手拿著鐮刀和把子,一手替謝嫮拎著茶水籃子,走到溝渠的橋樑上還回身伸出胳膊給謝嫮抓著過渠。

  兩人走到院子裡,發現洛勤章已經在廚房裡燒熱水,準備洗澡了,兩人在門口和他告了別,沈翕就帶著謝嫮穿過怪石院子,走出門去,看著那輛還要他們自己趕的馬車,沈翕臉上才露出微微的無奈。

  謝嫮緊跟著說道:「明日還是讓趙三寶趕車來吧。」

  沈翕摟了摟她,說道:「上車吧。把娘子送回家的力氣,為夫還是有的。」

  「……」

  *****

  兩人回到了莊子裡,狼狽的樣子讓花意竹情她們很是驚訝,忙前忙後不敢停歇,又是扇扇子,又是上冰茶,就跟沈翕和謝嫮剛從外頭打了仗回來一般。

  雖然做農活的是沈翕,可是謝嫮忙了一天也很累,只是單純的洗了澡,連溫泉都沒高興去泡,洗了澡,隨便用了些飯就上床休息去了。沈翕亦是如此。

  這一夜大概是這對夫妻共處一室的時光裡,最單純的一夜了,從前就是不做什麼,兩人也會糾纏在一起親親抱抱什麼的,今天沈翕倒在床上,謝嫮坐在他背上,給他按了幾下背,他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沈翕就又準時起床,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之後,才喊謝嫮起床。

  謝嫮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比較嗜睡,在家裡的時候,雲氏是從來不管她睡多晚的,邢氏也不要她近身伺候,也不要她日日請安,所以過的很舒服,而嫁了人之後,沈翕又是從來不要她起早,因為他的特殊身份,所以定國公府裡的各種繁文縟節她也無需顧及,再加上夜裡沈翕需索過度,她睡到日上三竿起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這兩天實在太難為她了,就好像怎麼也睡不夠一般,沈翕都起來做完了一切,她還在睡夢裡。

  沈翕看著謝嫮不住打瞌睡的模樣,也是心疼,可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他隨便派個丫鬟前去也就夠了,可是他要面對的是他的嫡親祖父,祖父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他若是再指使丫鬟去服侍,只怕會讓他老人家會有意見,更何況,他也看得出來,外祖對他的阿瞳還是很喜歡的,從前他年紀小,又是在偏激中長大的,行事過於惡毒叵測,自暴自棄的叫外祖生厭,直到母親死後,他才驚覺,這個世上會像親人一樣對他的,只怕也就只有外祖了。好幾回他在京中鬧出不可收拾的大禍,也都是外祖暗地裡替他收拾的,這些事情雖然外祖從來沒對他說過,可是他卻是知道的,多年後才明白,這個世上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外祖是一個,阿瞳也是一個……可是偏偏他那時又做了那樣傷害外祖的事情,這些年他一直想彌補過錯,可是外祖卻始終不肯原諒他,這回他帶阿瞳來見他老人家,並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待遇,只想見個面,請個安就成了的,沒想到竟能發展成如今的局面。

  說句帶私心的話,他的確是想借此機會和外祖重修舊好的,更何況,他這樣親自趕車帶著妻子去見外祖的感覺,的確有那麼一點普通人的歸屬快樂,那個人是他的外祖,不管他曾經手中有多少權利,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他如今也就只想像個普通老人一般,感受到兒孫的孝敬與順從,哪怕就是為了這一點,他也必須每日前去,並且帶著他的妻子一起去。

  兩人這樣堅持了很多天,也是天公作美,終於幫洛勤章收好了油菜,然後在田里暴曬幾日後,又幫著打菜籽,沈翕從一開始的什麼都不會,變成如今多少會些的樣子,有些農作物工具也能熟練上手,洛勤章雖然還是不太和他說話,不過對待他的態度,可是好了很多,這就夠讓沈翕開心的了。

  謝嫮這些天也跟著沈翕進進出出,日日堅持,和他一同去洛勤章的小院就能活,她負責他們每天的飯菜,閒暇之餘再給他們送送水,有的時候還做一些糕點去,讓他們墊點饑。

  平靜又美好的日子,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謝嫮眼看著沈翕一日日的曬黑,卻是一天比一天精神,有的時候遇見下雨天,洛勤章乾脆還留他們在小院中住下,儼然就是一對普通的祖孫相處狀況。

  一個多月以後,沈翕收到了從京城來的書信,信中提及定國公沈燁因貪墨案證據確鑿而被降級的事情,沈翕也將這封信拿來給洛勤章看了,洛勤章沒說什麼,又把信還給了沈翕,沈翕將之收入袖中,斂下眉目,對洛勤章說道:

  「這件事我不瞞外祖,是我在背後操縱的,不過沈燁貪贓枉法也是事實,他實在配不上那個加一品的頭銜。」

  洛勤章清廉一生,當然不會因為沈燁的身份而覺得他貪墨情有可原,不過他還是歎了口氣,說道:

  「唉,他到底是你的養父。」

  沈翕看著洛勤章冷笑道:「養父?他何曾把我當做他的養子過?他又何曾給過母親好日子過,您不知道他對母親做了什麼,我確是看的分明,他是個變態,是個鬼,我因此落下了病根,若不是遇見了阿瞳,我只怕今生斷子絕孫都有可能,他的罪孽絕對不能寬恕,這也是母親臨終前告訴我真相的目的,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唯獨對定國公府,我絕不輕饒。」

  洛勤章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又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

  「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什麼,我只想讓你珍惜如今擁有的,你要做的事情太過凶險,做不好的話,那就是萬劫不復。」

  聽了洛勤章的話,沈翕的目光掃向了正在廚房裡忙碌的謝嫮,她一身農婦裝扮,卻也難掩其驚艷的容貌,在幽暗的光線中,彷彿鍍著金光般,美的叫人挪不開眼。

  略微有些猶豫,洛勤章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也是久久不曾說話。

  飯後,沈翕照例去洗碗,洛勤章照例喝著謝嫮泡的茶,和她說話聊天。

  「那孩子心性涼薄,唯獨對你一往情深,今後若是有什麼事,倒是要你多提點提點他,該讓他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有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爭了也是無用,到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害了自己不說,還害了旁人。」

  謝嫮正在給洛勤章剝荔枝,這是最新成熟的荔枝,謝嫮和沈翕親自採摘了,給洛勤章帶來,用井水冰到現在。

  她聽洛勤章說出這番話,不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道:

  「外祖,旁的話我也就不說了,可是您是夫君的外祖,如今是他唯一信任的親人,旁的人如何誤解他也就罷了,怎的您也這般誤解。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他做的事情,我都會極力支持,您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些又有什麼定律嗎?您如何就能肯定,您的選擇就是正確的呢?」

  洛勤章難得臉上露出頹喪的表情,花白的頭髮襯托之下顯得那樣滄桑憔悴,謝嫮見他這樣才驚覺,面前的這個人,已經年過六十,是個正宗的老人家了,她不該說那些讓他憂心的話。

  在他和夫君看來,她是不知道夫君真實身份的,可是,偏偏她知道,她知道夫君將來會俯瞰眾生,會一統天下,會成為那天下至尊之人,她不奢望與他共登尊榮,可是,卻還是有意願,用自己綿薄的力量陪伴夫君登上那個遙不可及的位置。然後就算是要她離開,要她死,那都沒關係。她可以接受,最重要的是夫君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那就夠了。

  沈翕洗了碗進來找她,見她和洛勤章都低著頭不說話,氣氛有些奇怪,也不問他們怎麼了,橫豎會讓這兩人起爭執的,無非就是因為他,外祖對他必定還是不信任,而阿瞳一心維護,便起了爭執。

  他從前喜歡阿瞳,是因為覺得她會毫無原則的對他好,用了些手段將她娶進門,他這輩子都沒有做過比這件事更加正確的決定,她在他身邊就等同於他的陽光,看見她,他就覺得眼前明媚,也就是她能在他黑暗了許久的世界裡,展現光明。

  牽起了謝嫮的手,對洛勤章說道:「外祖,我們再過兩天,也要回京城了。今後我會常帶她回來看您,您不用替我擔心,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如今擁有的東西有多珍貴,我答應您,我會仔細考量,絕不讓親人再為我涉險。」

  洛勤章抬頭看了他一眼,終究是歎了口氣,說道:

  「回去吧。」

  說完這句話,洛勤章就站起了身,走入了內屋,沈翕和謝嫮又對著他的背影行了個告別禮,然後沈翕便牽著謝嫮走出了堂屋,穿過怪石,離開這裡。

  *****

  京城裡的事情刻不容緩,沈翕原本就是想在事發前避一避風頭,讓沈燁不能察覺,如今事成,他自然要回去主持大局。

  兩人在莊子裡收拾東西,沈翕讓人用冰塊封了四箱荔枝,捆在馬背上,讓快馬加鞭送去保定給謝靳和雲氏,謝嫮原本覺得運輸成本太高,只想讓送兩箱就夠了的,可是想到長壽在父親母親那裡打擾了這麼長時間,還是依了沈翕的,送四箱去。

  運送荔枝的馬匹出去之後兩天,沈翕和謝嫮也就收拾好了,又去洛勤章的小院向他告別,可是這一回,洛勤章並沒有見他們。

  沈翕有些失望,而謝嫮則擔憂的說道:

  「我上回說錯了一些話,可能惹著外祖了,如今他生氣了,咱們就這樣放任他在這裡,是不是不太好。」

  沈翕盯著那緊閉的大門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外祖不是那麼小器的人,肯定不關你的事,他不願見我,是因為他和我想法不同罷了。我們先回去京城,等到事情處理完了,咱們再一起回來向他請罪。」

  謝嫮無奈的點點頭:「嗯,只好這樣了。」

  兩人又對著門扉跪拜行告別禮,然後沈翕才扶著謝嫮上馬車。

  第二天,就出發往京城趕去。

  這回趕路不同於來時那麼悠閒,沈翕著急回去處理京裡的事情,所以路程上會比較趕一些,謝嫮雖然覺得有些不適,卻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該拖夫君的後腿,只讓花意竹情瞞著她的不適,堅持趕了五天的路,一路從廣東府趕到了山西境地,可一行人還未出得了山西境地,就出事了。

  一批蒙面刺客在路上攔截他們的去路,聶戎帶著護衛竭力抵抗,就連沈翕都親自下馬與刺客廝殺,可是那些刺客彷彿源源不斷般,殺了一批,又來一批,像是早就埋伏好,並且不打算過多暴露,一批批的上,用車輪戰對付沈翕的護衛隊。

  聶戎砍掉一個正打算偷襲沈翕的刺客,對沈翕說道:

  「公子,敵人太多了,您帶著夫人先走,我來斷後。」

  沈翕猶豫片刻,出手砍掉了一個試圖爬上馬車頂的刺客,然後才對聶戎說道:

  「你們自己多加小心。他們的目標是我,我走了,你們反而不會受制。」

  說完這些之後,沈翕就跳上了馬車,砍掉一個試圖攀爬馬車的刺客,驅馬往前跑去。

  可是跑了不過片刻的功夫,沈翕就遇到了迎面來襲的暗箭,好不容易躲過之後,等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箭矢,馬頭被一支箭射穿,直接往前面撲去,沈翕翻滾到地上,馬車也因此而顛簸著翻了車,沈翕掀開車簾子,將謝嫮扶了出來,花意竹情都嚇壞了,躲在馬車背面不敢出來。

  他們四個人正好借助翻倒的馬車躲避箭矢,一陣狂轟亂炸之後,箭矢的力度才稍稍小了些,沈翕探頭往外看了看,擔心刺客改變方向,拖著謝嫮就往前走,謝嫮讓兩個丫頭緊跟著她走。

  一番顛簸,讓謝嫮著實難受的很,一個勁的想吐,心口那裡堵的厲害,像是有什麼要出來,可是卻又出不來的感覺,可是現在的情況,著實容不得她有半點拖累,跑出了好遠之後,肚子裡傳來一陣不適感,謝嫮捂著肚子蹲了下來,沈翕回頭,見她面色蒼白如紙,趕忙蹲下問詢:

  「阿瞳,怎麼了?」

  花意此時忍不住對沈翕說道:「夫人好幾天前就感到不舒服,可是怕耽誤了公子的路程,硬是忍著沒敢說,現在估計是發病了。」

  竹情也是狼狽的很,可是卻還是抱著謝嫮,讓她枕在自己身上,說道:「公子,我看夫人的情況不太好,怕是不能跑了,咱們該怎麼辦呀?」

  謝嫮伸手抓住了沈翕的,掙扎著想要起身,虛弱的說道:「我沒事,夫君快跑,那些刺客不會善罷甘休的。」

  謝嫮似乎已經有些絕望了,她是知道公子在登基前是沒有妻子的,如今讓她做了他的妻子,怕也是活不長的,這回怕就是閻王來和她索命來了。自是不敢拖累,竭力推著沈翕,讓他離開。

  可是沈翕卻怎樣都不鬆手,固執的怒道: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我背你走,咱們夫妻共同進退。」

  謝嫮見他不走,也是不依,因為她小腹真是綴漲的厲害,實在撐不起來奔跑了,而且她似乎也有預感,若是再跑下去,只怕會讓她死的更快些吧。

  沈翕堅持背謝嫮走,謝嫮被兩個丫鬟架著爬上了沈翕的背脊,可突然眼前一亮,看見對面直射而來的一支箭矢,謝嫮想都沒想,就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推開了花意和竹情,一個翻身擋在而來沈翕面前,箭矢穿胸而過,甚至戳傷了她背後的沈翕。

  謝嫮當即就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只怕就是這回了吧……老天讓她重活一世,享受了一段這樣美好的日子,如今這日子已經到頭,是該她回去還債了吧。

  昏過去之前,謝嫮用盡力氣回頭又看了一眼是沈翕,竭力對他扯出一個慘白的笑容來,然後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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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6 23:19:03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混沌之中,謝嫮的靈魂在無盡的邊際飄蕩,似有若無,猶如遨遊太虛般,朦朧中,眼前豁然開闊,撥開雲霧,她從上往下看去,只看見明黃帷幔之後,有人影攢動,緩緩靠近,她看見一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男子正站在床榻前,威嚴冷峻,氣淵如海,體峙如山,他面前有一個梳著普通宮婢頭,髮髻頂端以一支玉蘭簪固定,窄肩細腰,體態婀娜,此刻她正跪在地上替她的主子換裝。

  這麼熟悉的場景,讓謝嫮在旁看了都為之驚訝,左右看了看,這裡不就是皇上的寢宮嗎?她怎麼突然又回到了這裡?

  那個張著雙臂讓人伺候穿衣的男人不是主子又是誰呢?而那個跪在地上替他侍弄腰帶的宮婢,背影看著似乎也有些眼熟,跪著行到主子背後替他系扣,謝嫮這才看清,那人不正是自己嗎?

  是了,她在御前伺候十多年,皇上在哪兒她就在哪兒,御前奉茶是她,御前司寢也是她,在她之前的司寢一般都是四個,而自從她到了御前,司寢的職務一下子就削減人手,由四變一,都成了她一個人的職務。

  謝嫮從來沒有這個角度好好的觀察過主子,原來他穿上龍袍竟然這樣好看,不怒自威,明君風範,現在應該是主子登基後的前四年,因為四年以後,主子操心的事情太多,兩鬢就開始有些斑白了……

  上一世的謝嫮面對主子時,大多都是鼻眼觀心,專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情,她對主子的舉動十分敏感,可是卻從來沒有敢認真看過主子。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謝嫮永遠都不知道,原來在她替主子穿衣之時,主子的目光始終都是追隨在她身上的,只不過,主子隱藏的好,從未被她發現過。

  謝嫮飄到兩人身旁,癡癡的盯著主子的臉瞧,彷彿怎麼樣都瞧不夠似的,這眉眼,無論怎麼看都能牽動她的內心,可是這些落在上一世的謝嫮眼中,卻是那樣平靜無波瀾。

  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主子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喜歡她,他那樣的眼神,是喜歡吧。

  謝嫮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嫉妒自己,嫉妒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溫柔目光,她明明有在他身邊陪他一輩子的機會,可偏偏她沒有珍惜,主子多可憐啊,他前半生過的不好,好不容易登基了,身邊卻連一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宮裡的皇后與妃嬪們謝嫮是見過的,她們每一個都只想得到他的寵愛,卻不想對他付出什麼,就算有付出,可一次兩次過後,得不到想要的榮寵也就放棄了,在宮裡自怨自艾,處處找人爭鬥,可是她們爭鬥的時候,何曾有一個人考慮過主子的感受?

  前世的謝嫮替主子穿完了衣裳,站起身來,腳下似乎有些發軟,身子往旁邊歪了歪,主子趕忙伸手拉住了她,前世謝嫮驚恐的看了一眼主子,然後就火速垂下目光,想抽回被主子緊緊抓住的手,可是主子卻抓著不放,前世謝嫮低著頭不敢說話,主子的聲音卻在空曠的寢殿內迴盪:

  「還沒考慮好嗎?」

  謝嫮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努力回想上一世主子對她說了些什麼,可是彷彿這一塊記憶被剝離了一般,如今回想起來,還是有那麼點困難。

  「說話!」主子的聲音趨冷,似乎有些動怒了。

  前世謝嫮始終低頭不語,謝嫮在旁邊看的都替她著急,恨不得能衝上去拍她兩巴掌:你倒是說話呀!

  主子一把拉過前世謝嫮的手,將之拉到身前,凝眉帝低吼道:「讓你做朕的女人,就這麼難嗎?」

  前世謝嫮嚇得把頭埋得更低,臉色像是滴血般紅透,咬著唇,瑟瑟發抖,說道:

  「奴婢,奴婢心裡有人了。」

  謝嫮在旁邊看的分明,那一刻主子是受傷的,他盯著前世謝嫮的目光彷彿要吃人一般,幾乎要把她的手捏碎,不過卻在看見前世謝嫮濕潤的眼眶時,猛地鬆開了。

  「滾。」主子低吼出聲。

  前世謝嫮咬著下唇,帶著淚痕走出了元陽殿,謝嫮站在主子身旁,見他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看了好長時間,最終一拳揮向了身後的銅鏡,銅鏡頓時被打成碎片,辟里啪啦落地。

  謝嫮衝上去想看看主子的手,只見他鮮血直流,謝嫮急得想抱住他,可是她的手卻能從主子的身體裡穿過……她終究還是虛幻的,只能蹲在主子面前,默默的看他流淚。

  她竟然從不知道,上一世主子手上的傷竟然是這樣弄出來的,上一世的她竟然對主子漠不關心到這種境地,到底她是著了什麼魔!

  低頭抹了一把眼淚,再抬頭時,場景似乎又換了。

  這回是在西郊獵場,王帳綿延百里,氣象恢弘。

  可此時的王帳之中卻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龍榻之上似乎躺著一個人,謝嫮急忙走了過去,就看見十幾名太醫全都圍在榻前診治,主子的懷裡抱著一個臉色蒼白,不省人事的女人。

  前世謝嫮安靜的躺在主子懷中,肩膀之上被箭矢穿過一個窟窿,還沒有拔箭,她後背緊貼著主子,兩人之間似乎連著箭矢,那支箭應當是對著她迎面射來的,因為她正面受傷,可是箭端又為什麼會插、在主子身上呢,只有一個說法,那就是她替主子擋了那一箭。

  是了。

  前世的確有這樣一件事,肅王謀反失敗,居然派出死士刺殺皇上,當時只有她跟在主子身後,看見危險之後,幾乎想都沒想就跑到主子身前,替他擋下了那支箭。

  那之後她就昏迷,後來一同在御前伺候的宮女告訴她,當時是主子抱著她回王帳的,讓她躺在龍榻上,招來了全部太醫會診,還放出話說,若是治不好她,全都提頭來見,謝嫮當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是看在如今的謝嫮眼中,卻別是一番滋味。

  這一世她就是中箭死的,原來任何事在冥冥之中都是有定數的,看著主子焦急擔憂的在旁邊踱步,沒片刻就過來問一下:「她怎麼樣?」

  太醫們滿頭大汗,絲毫不敢怠慢。

  太醫院醫政張大人讓人煎了一副湯藥來,可是怎麼喂都喂不進她的口中,主子在旁看的心急,不顧一切衝到龍榻前,搶過了湯藥,說道:「朕來喂。」

  然後就在床沿邊坐下,喝了一口藥汁入嘴,然後一手捏住前世謝嫮的下顎,讓她張開,苦澀的藥汁灌了進來,謝嫮眉頭一皺,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唇瓣之上有人貼近,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內傳開,謝嫮只覺得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她整個人彷彿在被往後吸去,先前還歷歷在目的場景逐漸院裡,最後終於被煙霧所掩蓋,她再次墮入了混沌之中,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從高空拋落了一般,疼的她猛然張開雙眼,失神的看著床鋪上方的承塵,身旁傳來花意驚喜的叫喊聲:

  「醒了,夫人醒了,夫人睜開眼睛了。」

  謝嫮只覺得靈魂這才在身體中平復,緩慢的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張憔悴的臉,沈翕下顎處已經生出青須,眼底烏黑黑的,兩頰凹陷,整個人彷彿瘦了好幾圈般,直到謝嫮的目光落看向他之時,憔悴的臉上才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來。

  他的唇邊似乎還有藥汁的痕跡,謝嫮伸出蒼白的手想去替他擦掉那抹藥漬,卻被他心急的抓在兩掌之間,緊緊的握住,送到他的唇邊抵住,眼眶也不禁濕潤了起來。

  謝嫮不忍看他傷心,說道:「夫君,你臉上……髒了呢。」

  沈翕抬起頭,探身湊過去,在她唇瓣上重重的親了一口,一股濃厚的藥味就此竄入謝嫮的鼻腔之內,她想推開他,因為她知道床鋪周圍還有其他人,可是他卻絲毫不介意,親了一下又一下,謝嫮想起他前世那受傷的眼神,今世那憔悴的容顏,心中一陣酸痛,實在提不起力氣來推拒他。

  雖然身體還很虛弱,可是謝嫮卻十分慶幸自己能夠再次回來,她不是怕死,而是怕她死後,夫君的身邊再沒有人對他好,她暗自祈求老天,能夠在夫君找到一個比她對他還好的妻子之前,就讓她一直留在他身邊……

  「阿瞳,我們有孩子了,你知道嗎?」

  「……」

  沈翕總算在親夠之後,和他失而復得的妻子說了第一句話,滿滿的感動讓他這樣的男人都不禁紅了眼眶,謝嫮卻是失神片刻,然後才像是聽懂了沈翕這句話的意思一般,難以置信的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孩子?」

  她低聲輕吟,眼中滿是期盼,直到沈翕對她鄭重的點頭確認:「是,孩子!我們的孩子!」

  謝嫮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熱淚盈眶了,她有孩子了?她有了夫君的孩子?這……可是……這麼怎麼可能呢?

  上一世夫君是沒有孩子的,直到她嫁給李臻,到她死之前,他都沒有孩子,可是現在他竟然確定的和自己說,她肚子裡有了他們兩人的孩子!

  「你前段時間是不是總是想睡?是不是想嘔?」

  沈翕見她不敢相信,湊在她身前,對她耐心的解說起來。

  謝嫮回想之前一個月,她和他每天都去外祖的小院,她每天早上都睡得不想起來,可是,她以為這是她懶造成的,在他們準備動身回京城的時候,因為夫君趕時間,所以馬車難免有些顛簸,她的確是有那種想嘔吐的感覺,只覺得心裡悶悶的,堵的慌,可這些難道是因為孩子嗎?

  「你懷了孩子,又中了箭,幸好那一箭雖然兇猛,卻沒有傷及要害,大夫說,只要那一箭再偏一點,你這條小命就真的回不來了,還有我們的孩子,他才兩個多月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們。」

  沈翕難得哭的像個孩子,就在先前他們夫妻親熱的時候,花意竹情就帶著周圍伺候的人退了出去,因此沈翕這時失態,並沒有其他人能看見,他是真的哭了出來,眼淚掉在謝嫮的手背上,溫熱溫熱的,勾的謝嫮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可是她一哭,沈翕就又緊張了,說道:

  「阿瞳你別哭,傷口還沒癒合,你不能哭。」

  謝嫮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該哭,可是她彷彿就是控制不住情緒,看到沈翕那憔悴的臉,就想大哭,她感動的不知道用什麼話來感謝老天爺,竟然在她和夫君最艱難的時候,賞賜了這樣一件寶物給他們。

  沈翕讓自己的額頭貼著謝嫮的,他不敢抱她,因為怕牽動了她的傷口,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謝嫮,乾燥的手指撫過她的面頰,替她擦乾流出的眼淚,他當然能夠體會她此刻的心情,當他第一次聽到大夫說起他的阿瞳竟然懷孕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動,可是,當時她還沒有脫離險境,讓他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如今昏迷了三天的她終於醒來,夫妻倆共同面對這份喜悅,自然是忍不住了。

  「他多大了?」謝嫮哭夠了之後,只覺得渾身就像是被抽了絲一般虛弱,眼皮又一次沉重起來,可是卻還是強撐著精神,對沈翕問出了這個問題。

  沈翕親了親她的額頭,說道:「兩個半月了。應該是在咱們去廣東府的路上懷的,現在你不怪我在馬車裡胡鬧了吧,若不是有我的那天胡鬧,哪裡來的他呀?」

  「……」

  聽沈翕沒羞沒臊的提及這個,謝嫮真想衝上去摀住他的嘴,可偏偏四肢沒有力氣,只能嘟著嘴埋怨道:

  「你不害臊,不許說了。」

  他們來廣東府的時候,車行的很慢,沈翕怕謝嫮無聊,就讓花意竹情坐後面那輛行禮車,他和謝嫮兩人在車裡說話,可他在路上早就憋了許久,和她說著說著,就毫不意外的擦槍走火了,直接在馬車裡要了她兩回,那之後,還被謝嫮趕下了馬車,說他沒正行,沒想到竟然就懷上了。當真是老天眷顧。

  也怪自己糊塗,竟然沒有早些發現妻子的狀況,還每天拉著她去外祖那裡做活兒,如今想來,要是在那裡做出個好歹來,他可真不知要如何懊悔死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大夫和他說,夫人懷孕了,情況十分凶險的時候,他瞬間從天堂墮入地獄的感覺。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一刻,若不是記掛著謝嫮的傷勢,他當時幾乎就有了和他們娘兒倆一同去的念想,幸好他的阿瞳命不該絕,他們的孩子福大命大,在那樣尖刻的環境之下,依然頑強的活了過來,在她昏迷的三天裡,他無數次向佛祖禱告,只要她和孩子能保住,他後半輩子就信佛,吃齋抄經,哪怕做一個修士。

  「我不說了,你也別說了,大夫說你失血太多,如今雖然醒了,卻還有危險,一定要好好修養才行。」

  沈翕又忍不住親了親她,對於失而復得的寶貝,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謝嫮虛弱的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

  「可是,夫君你不是要趕回京城嗎?你有事做,可不能耽擱了。」謝嫮想起來他們之前就是在拚命趕往京城的途中,夫君說如今京裡有事要他主持,若是在半路耽擱了,那會不會影響後面的事情呢。

  沈翕搖頭,說道:「我已經休書給了傅清流,讓他替我再盯幾個月,更何況如今咱們就這樣上路也不安全,如今外祖的死士團才來了三成,剩下七成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集結,等外祖將這些人全都交到我手中之後,咱們再上路也不遲。難保接下來的路程不會再有刺客。」

  謝嫮聽了這些,也驚喜的看著沈翕問道:

  「外祖肯把他的人交給你了?他不生我的氣了?」

  謝嫮記得那一天,外祖說出一些不信任夫君的話,謝嫮一時氣不過,就與他頂了幾句,原以為早就惹了外祖生氣,沒想到,外祖心胸寬廣,根本沒有與她計較,她和夫君遇刺的情形歷歷在目,若是那時沒有人前去搭救的話,只怕她和夫君都已經死在那片山坳裡了。

  「不生氣,他從來就沒有生過你的氣,這回替你診治的大夫,也是外祖的人,他得知你懷孕的消息,特別高興,你知道嗎?所以,你一定要好好養身體,如今你懷著身子,有些重藥不能多服,只能躺在床上靜養,你不許任性,答應我要好好的調養,知道嗎?」

  沈翕的聲音越來越遠,謝嫮的眼皮終於還是瞇了起來,虛弱的說了一句:

  「知道了。」

  然後就沉沉睡了過去。

  沈翕低頭看著她疲累的睡顏,又是一陣感動,拚命眨了幾下眼睛,才沒讓眼淚再掉下來。他從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冷血動物,就是母親死的時候,他也沒有怎麼流眼淚,只覺得死對於母親來說,是解脫,可是當他看見阿瞳時,又是那種止不住的心疼和愛護,他多麼希望受傷的是他自己,她那麼小,那麼羸弱,他多想把她捧在手心裡疼愛,平日裡就連說一句重話都不捨得,哪裡捨得她如今受這樣的苦,看著她堅強的樣子,他沉寂已久的心似乎正在被一點點融化,他想,他今生怕是再也離不開這個女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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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謝嫮再次醒來的時候,貌似已經到了深夜,屋裡點著蠟燭,花意見她醒了,趕忙湊上來,對她問道:

  「夫人,您醒啦。」

  謝嫮微微點點頭,不敢動,一動就牽動左肩的傷口,花意從旁擠了一塊乾淨的棉布,然後替謝嫮擦了擦臉,謝嫮問道:

  「夫君呢?」

  花意說道:「公子在廚房熬粥,說是一會兒夫人醒來要喝,竹情說她去,公子卻固執的一定要自己去才行。您不知道,您昏迷的這三天三夜,公子守在您床前一步都沒離過,日夜的守著您,這不白日裡見您醒了,他才敢離開去了廚房。」

  謝嫮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張憔悴的臉龐,眼角發酸,牽動了一下嘴角,又問:「這裡是哪裡?」

  「這裡還在山西境內,是在城內的鼎福客棧,這客棧掌櫃好像認識公子,如今這座客棧裡就只住著咱們的人。除了我們和聶戎趙三寶,另外還有五十多個高手,您昏迷的時候,就是他們及時趕到救了咱們,奴婢聽見他們和公子說什麼『相爺』『授命』,反正就是有人派他們來的。」

  謝嫮點頭,知道這五十多人,應該就是相爺臨時派出來保護他們的死士了,想起離別時對他老人家說的那番話,謝嫮心中一陣愧疚。

  花意見她唇瓣乾澀,問道:「夫人您想喝水嗎?」

  謝嫮舔了舔唇,這才點頭,說道:「嗯。」

  「奴婢這就去給您取水,您稍等。」

  花意轉身去給謝嫮倒水,剛倒完了,就正好遇見沈翕端著一碗白粥走進來,看見花意手中的水之後,便將粥放在桌上,對她伸手,說道:

  「把水給我吧。你先去休息,這裡有我看著就成了。」

  花意看了看謝嫮,對沈翕說道:「公子,您都好些天沒睡了,要不今晚讓奴婢守在夫人身邊吧,您好歹睡一晚。」

  沈翕搖頭,接過花意手中的水,說道:「不用了。夫人醒了,我就放心了,待會兒我替她換了藥就在她旁邊睡下了,你下去吧。」

  花意這才點點頭,行禮退了出去。

  沈翕端著茶杯走到謝嫮床前,先撫了撫她有些蒼白的臉頰,舉了舉杯,說道:

  「我餵你喝?」

  謝嫮愣了愣,之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喂是什麼意思,想起自己昏迷的時候,唇瓣上的溫度和嘴裡的苦澀,她又怎會不知,他是如何餵她的呢。

  沈翕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做了決定:「你昏迷的時候,我不知都餵過多少回了,現在才來考慮,晚了些。」

  說完這個,就自己喝了口水,然後緩緩的彎下身子,給謝嫮度水喝,謝嫮動彈不得,儘管有些羞澀,但如今似乎也沒有比較好的方法,沈翕喂一口水,總要在她唇瓣上多流連片刻,然後才去餵第二口水,兩人就這樣纏纏綿綿的喝了整杯的水,謝嫮也似乎有些氣短,沈翕怕傷了她,這才放過了她。

  「大夫說你底子好,這麼折騰幾天,孩子竟然沒什麼事,除了有些小動胎氣,沒什麼大問題,只要你肯好好養身體,保管你們母子平安無事。」

  沈翕從桌上端來了白粥,因為謝嫮昏迷了三天,肚子裡就只吃下了一些藥汁和水,一開始不能吃好,只要有些米下肚,先養起來就成。

  「夫君……」謝嫮對沈翕伸出了右手,沈翕坐下牽著她的手,謝嫮這才又牽扯著嘴角對他說道:

  「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包含了上一世的種種,謝嫮知道這些歉意遠遠還不夠,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說。

  沈翕看著他,突然笑了,露出雪白的牙,說道:「說什麼呢?你哪裡對不起我了?你替我擋了一箭,救了我的性命,自己卻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說對不起我呀。」

  謝嫮被他的笑感染,也跟著笑了起來,她欠他的如何是這一箭就能還清的呀,上一世他的深情被她無情的辜負,耽誤了一生,她現在才想起來,當年他親自送她嫁入靜安侯府時,臨行前那抹絕望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當時眼裡只有李臻,心中充斥的都是得到李臻的喜悅,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如今想來,上一世的她到底是有多瞎呀,為什麼偏偏掉入了李臻的漩渦,認死扣的再也爬不出來,哪怕她只要肯分半點真心在夫君的身上,那麼他上輩子,也許就不用過的那樣辛苦,早早的生出華髮,日日眉頭不解。

  她真的不知道,上一世夫君為什麼會看上她,若說是為了容貌,可是後來夫君後宮裡那些妃嬪,又有哪一個是容貌差的了,若說是為了才,可是她如今身上的那些才,幾乎都是因為他而被教導出來的,有些本領乾脆就是他自己教的,所以也不可能是看上了她的才華,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沈翕見她不說話了,就端起了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唇邊吹涼了才送到謝嫮嘴前,讓她吃下去,謝嫮這麼些天昏迷,腹中也確實餓的不行,一時就沒說話,安靜的吃著粥,沈翕喂得特別細緻,一邊喂,還一邊替她擦拭,不一會兒的功夫,一碗粥就全部吃光下肚了。

  謝嫮也因為吃了些東西,臉色還稍微好了一些,沈翕又給她擰了棉巾來給她擦手擦腳,然後又是換藥又是擦洗,一刻都沒有停過。

  等到幫她換好了一身乾淨衣裳之後,謝嫮忽然臉一紅,有些尷尬的看著沈翕,沈翕見她這樣,頓時明白了過來,問道:

  「你想去恭房?」

  謝嫮驚訝的看著沈翕,她都沒說,他怎麼就知道了?沈翕撫了撫她的頭,說道:

  「你這表情好懂的很,別問我怎麼知道的。等著,我抱著你去。」

  謝嫮雖然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不過這個時候,沈翕肯定不會容她不好意思的,乾脆就什麼也不想了,把自己完全交給他,閉著眼睛,解決了一切,然後才又被抱回了床。

  這一夜,兩人雖然都不舒服,但睡得都很踏實。

  *****

  接下來的日子,謝嫮幾乎都是在床上渡過的,不過第二天開始,她就被允許能坐起來一個時辰,每天都是沈翕親自來餵飯喂菜,謝嫮除了有的時候會感覺想吐之外,大多數時候還都是胃口大開的,吃飽了就睡,因為她受了傷,流了點血,又懷著身孕,本來就嗜睡,因此一天當中倒是沒幾個時辰是醒著的,也不覺得日子難熬,不過十幾天的功夫,謝嫮的臉色就好了很多,也有力氣說話了,除了左手還不敢怎麼動,其他地方一切都挺好的。

  到了第十五天的時候,沈翕特別批准謝嫮可以出門走走,曬曬太陽什麼的。

  這間客棧毫無疑問又是沈翕名下的,所以,他們住進來之後,這間能夠容納五百多客人的客棧就此歇業,供他們居住,上上下下的倒真有一些私家園林的感覺。

  花意扶著謝嫮在院子裡走了兩圈,就被竹情喊回去喝湯,謝嫮揉了揉肚子,納悶的問道:

  「半個時辰前不是剛吃過,怎麼又吃呀。」

  花意比較瞭解謝嫮每日的流程,說道:「夫人,半個時辰前您吃的是補身子的,現在竹情端來的,應該是紅棗銀耳湯,補血的,功效不一樣,公子爺說了,務必要讓您把身子養好了才成。更何況,如今您可是一個人吃兩個人的份,不多吃幾餐,怎麼夠呀。」

  謝嫮哭笑不得,說道:「他這才多大呀,哪裡要吃這麼多東西。」

  竹情正好聽見謝嫮說的這話,當即接口說道:「夫人,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懷孕的女人,一般就是前幾個月折騰,要進補,後面等折騰期過了之後,小公子就得每日跟您要著吃了。」

  「……」

  謝嫮被扶著坐了下來,看著竹情笑道:「還說我不知道,你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也不害臊。」

  竹情立刻羞紅了臉,埋怨的跺了跺腳,說道:「夫人。」

  花意平日裡被竹情說多了,難得見竹情羞窘,也跟著附和道:「就是就是,竹情真不害臊,我看她呀,是動了春心,一天到晚的就想著懷孕啊什麼的。」

  竹情哪裡受過這樣的調笑,當即就要來打花意,說道:「好你個嘴裡沒把門兒的,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自己心裡動了不說,偏要來冤枉我,該打!」

  花意對竹情做了個鬼臉,對竹情的攻勢閃躲了出去,謝嫮看著她們打鬧,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自己揭開了盅蓋,看著裡面滿滿一盅的銀耳紅棗湯發愁。

  再這麼吃下去,十月過後,還不得給喂成一個大胖子啊。

  謝嫮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用手撫在腹間,真的很難想像,在這裡竟然已經住進了一個小生命,並且與她一同經歷過那樣的生死關頭,依然堅強的存活了下來。

  心中被一種叫做幸福的感覺充斥,謝嫮自己一個人也笑了起來,甜甜美美的,十分動人,她想如果這回只有她一個人活下來,那麼她和主子之間就注定要有遺憾了,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感謝老天爺對她的眷顧,對她腹中孩兒的眷顧。

  不過同時心裡也有絲絲的不安,因為她知道的,上一世到她離世之前,主子都還沒有孩子。

  不過,就拿謝衡來說吧,她腹中的孩子本來也不該存活,本該是在她和李臻離開京城之前就沒了的,可是他們離開時,謝衡的肚子依舊好好的,她在李家保住了她和李臻的孩子,如今他們到了外面,孩子自然就沒有其他危險了。

  那是不是說,前世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全對的。如果她今後能更加小心一些,等到夫君登基那天,就算她不能做他的皇后,哪怕只在他的後宮中,給她安排一處小小的院子,讓她的孩子能夠好好長成,這樣也就足夠了。

  謝嫮心中帶著這個小小的希冀,深吸一口氣,拿起了勺子,開始吃起來。

  沈翕站在門外看了她好長時間,就在花意和竹情打鬧著出去之後,他就站在那裡了,看見她對著那盅紅棗銀耳湯愁眉苦臉,他就直想笑,又見她神情古怪的盯著那盅湯好長時間,表情似乎頗多感慨,或甜蜜,或憂傷,也不知她腦中在想些什麼,為何臉上的表情會如此豐富,他看不懂,就一直站在那裡看,直到謝嫮認命的拿起了勺子開始喝湯他才走進去,在她背後拍了拍,嚇了她一跳,回頭看見是他,臉上又掛出了開心的笑容。

  「夫君,你什麼時候來的?」

  謝嫮吃了一口銀耳,嘴唇被湯汁浸染的晶瑩剔透,沈翕餵她擦了擦嘴角,說道:

  「就在你對著這盅湯苦惱的時候。剛才在想什麼?我見你的表情似乎是和這盅湯說了好長時間的話,要不然你告訴我,我和你說吧。」

  謝嫮對沈翕橫了一眼,然後就恢復了過來,說道:

  「我沒想什麼,就是覺得我再這麼吃下去,到時候變成福嬸兒那麼胖,夫君一定會嫌棄我的。」

  沈翕失笑:「就你這身子骨,想長成那麼壯實,我看沒有個十年功夫怕是難啊。」

  謝嫮噘嘴喝湯,見沈翕空著,便親自要了湯送到他唇邊,說道:

  「夫妻倆有福同享,有我喝的,自然就有夫君喝的,來,讓妾身伺候夫君喝幾口吧。」

  沈翕搖頭:「我不愛吃甜的。」

  見謝嫮臉上表情有些失望,沈翕又突然心軟了,就著她的手,果真同甘共苦的喝了幾口甜湯,只覺得嘴裡甜膩的厲害,趕忙又喝了幾口茶潤嗓子,然後謝嫮才肯好好的坐下吃東西。

  「我已經命人特製了一輛馬車,那車行走起來並無太多異樣,適合給傷著趕路用,京城裡有些事我不得不回去,再拖下去怕是會有變。」

  謝嫮抬頭看著他,說道:「好。那我們明日就走吧。」

  她最怕的就是耽誤他的事。

  沈翕捏了捏她的臉頰,說道:「也不用那麼急,再等五日。外祖那裡的人也已經陸續來了我這裡,如今正在整合,你正好可以再修養幾日,路上趕路的時候,伙食雖不會差,但總沒有如今安穩,不過,最多也就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後,我們就可以到京城了。」

  謝嫮連連點頭,巴不得明天,哪怕現在就走。

  「好。我的傷夫君不用擔心,已經開始結痂了。就是動一動也不那麼疼了,至於肚子裡這個,他更是聽話,知道前幾日讓他的娘親不舒服了,這幾天都乖的很,就連嘔吐都很少了。」

  聽謝嫮提及腹中的寶貝疙瘩,沈翕也笑了,讓謝嫮站起來,將她拉到自己面前,然後,就將自己的耳朵貼在了謝嫮肚子上,謝嫮不禁失笑,摸著他的頭說道:

  「這才多大呀,夫君能聽到什麼呀。」

  沈翕煞有其事的點點頭,說道:「能聽到呢……你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

  「……」

  *****

  沈翕做事一般都是很有計劃性的,說了五天啟程,就是五天啟程,他會把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都事先想好,然後做出相應對策,確保在路上不會再發生類似意外,等一切都考慮妥當之後,才穩穩的出發。

  一路上有,他們的護衛隊多了五十多個人,其餘之人,謝嫮沒有看見,不過她知道,這些人一定是在暗處保護著他們。

  馬車果真如沈翕說的那般,行走起來不會像從前那麼顛了,馬車裡就像是一個小的房間,最裡面是一張又軟又大的軟鋪,其他桌椅也是一應俱全的,沈翕騎馬的時候,就是花意和竹情輪流在馬車裡伺候謝嫮,沈翕在的時候,花意竹情就坐後面那輛,謝嫮身邊有沈翕親自伺候。

  馬上眾人,日夜輪流交替休息,在路上也又遇到了幾回刺殺,不過,這些刺殺都不會再有第一回那麼慘烈的結果,外祖的死士團每一個都是以一當百的高手,從前替外祖做事,練就了一身的本領,對付一些刺客根本就是綽綽有餘,更別說還有不少隱藏在暗處的人了。

  半個月之後,車隊果真如沈翕所料,到達了京城。

  沈翕沒有一下子把謝嫮送回定國公府,而是把她安頓在自己的一處私家別院中,謝嫮也沒有多問,不過,她心裡應該也能想像的出,這回的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除了沈燁,不做他人想。

  沈燁的貪墨案證據確鑿,被御史告上了朝廷,當朝揭發,皇帝震怒,卻也沒殺他,而是連降他兩級,如今沈燁的定國公頭銜,再不是加一品,而是二品。

  所以也難怪沈燁惱羞成怒的派出殺手,想把沈翕截殺於京城之外。

  沈翕接下來想怎麼做,謝嫮不知道,不過,她總不會去同情沈燁就是了。因為她知道,夫君從小在他手中從來就沒有過過好日子,就是這份恨意,她也絕不會希望他好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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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定國公沈燁被降級的事情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在京城裡傳開,聖上這回震怒不已,根本沒有給定國公辯解的機會,就當朝做了判決。勒令刑部立案,勒令吏部草擬降職文書,沈燁卸去身上一切職務,留效查看,既定事實,再無更改可能。

  一時間朝堂內議論紛紜,在京城貴圈也掀起了一陣巨大的風波,從前以定國公府馬首是瞻的府邸如今也是竭力撇清關係,生怕被牽連到,人人自危。

  謝嫮被沈翕先安頓在城南燕子巷中的一座三進的宅院之中,院子坐北朝南,前院後院種滿了桂樹,如今九月裡,正值桂樹開花之際,月桂飄香,處處都洋溢著香氣。

  謝嫮讓人在後院的廊下擺放了一張躺椅,謝嫮躺在上面賞花靜養,身上穿的是一件深色皂衣,腹上蓋著一條纖薄的氈子,看著花意竹情領著幾個小丫鬟在院子裡搖桂花樹,金黃色的米粒花瓣如雨般灑下,落在細密的竹篩之上,桂花若是不採集,等到再過個十多日,也會自動掉落,竹情想著,反正是掉落,乾脆再未落之前採集了做桂花蜜,將來無論是做糕點還是做菜都可以。

  謝嫮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派人去把丹雪和長壽從保定接了回來,丹雪是謝嫮怕長壽有危險,所以特意派過去保護長壽了。半年不見,長壽又明顯長高了一些,臉上也曬黑了,身子看起來壯實了不少,見到謝嫮原本還挺高興,可是在得知謝嫮受傷之後,那臉色就一直沒有好過,盯著謝嫮,幽幽的瞪著,就好像現在,謝嫮覺得他這眼神實在有些讓人受不了,才忍不住說道:

  「長壽,你老盯著我幹什麼呀。你都這麼大了,先生沒教你非禮勿視嗎?」謝嫮想緩解緩解氣氛,故意這麼說的。

  長壽冷冷白了她一眼,把頭轉了過去,仍舊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丹雪在旁說道:

  「長壽定是心疼夫人了。夫人都不知道,這小子在二夫人那裡,每說五句話,就有兩句是問夫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二夫人都快被他煩死了。如今見您受了傷,他不心疼才怪呢。」

  長壽聽了丹雪的話,突然就怒瞪她,冷冷的說道:「要你多嘴!小心將來給配個瞎眼瘸腿的老頭,叫你嘴快!」

  這是長壽回來之後的第一句話,雖然不太好聽,不過總算是說話了,丹雪倒是不和他計較這些,只用鼻孔對他哼哼了兩聲,這才站到一邊不說話了。

  長壽覺得自己耍了好幾天的酷全都被丹雪這個丫頭給破壞了,見謝嫮饒有興趣的盯著他瞧,不禁紅了臉,說道:

  「你看什麼看!你怎麼這麼笨啊!其他人都沒受傷,怎麼就你受傷了?」

  「……」

  謝嫮看著突然發飆的長壽,真有點丈二摸不著頭腦,丹雪也嚇壞了,在長壽背後推了推他,長壽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謝嫮驚訝的目光,長壽這才覺得自己這番話說的好像是有點不太對,斂下了眸子,站起身就推開丹雪,離開了這裡。

  「這小子的脾氣太怪了,說話陰陽怪氣的,誰都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

  丹雪的脾氣在丫鬟中算是好的了,一般不是惹急了她,都不會發怒的,能讓她現在說出這番話來,看來她和長壽在保定的日子,估計也不是那麼太平就是了。

  想想長壽這孩子的脾氣,謝嫮又是一陣歎氣,說道:

  「唉,那孩子小時候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又沒有那份心智去判斷對錯,習慣性的攻擊,其實我看他也未必是壞心,只是不太會說話,他平日裡要是有什麼對不住你的,你可得多擔待,就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啊。」

  丹雪連連搖手,說道:

  「夫人,您說的哪裡話,奴婢怎會和他去計較什麼呢,只是惱怒他對夫人也這態度罷了。也是想說,如果這種性子且由著他發展,今後未必就能走到正道去。」

  謝嫮見她話中有話,不禁問道:「此話怎講?他在保定做了什麼事嗎?」

  丹雪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對謝嫮說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兩個丫頭說了幾句他不愛聽的話,他就生氣了,趁著夜色,躲到那兩個丫頭的房間,把她們打昏了綁在椅子上,然後,把她們的頭髮眉毛全都燒掉,臉上也給劃出兩條血痕。那兩個丫頭第二天就哭鬧著要懸樑自盡,幸好被人發現的早,救了下來。二夫人怕把事情鬧大,牽連到夫人,所以就給了那兩個丫頭一大筆錢,把她們遣送回鄉了。」

  「什麼?」

  謝嫮大驚,猛地坐起,卻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讓她蹙眉嘶了一聲,丹雪立刻傾身來扶她:「夫人您當心啊。」

  靠著丹雪片刻之後,謝嫮才覺得稍微緩解了一些,然後丹雪才跪下說道:

  「夫人您息怒,奴婢原本是不想說的,可是一時沒忍住就說了出來,讓夫人動怒了,奴婢該死。」

  謝嫮拉著丹雪:「你起來。去把那小子叫來,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嗎?」

  長壽很快被丹雪擒到了謝嫮面前,對丹雪所說的事情供認不諱,並且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並且態度惡劣:

  「你要打就打,少說廢話!我原以為你是不同的,沒想到你也跟那些欺負我的混蛋一樣!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

  『啪』!

  謝嫮一個巴掌打在了長壽臉上,氣急的說道:「打不死你,你想對我怎麼樣?是想殺了我,還是也想劃花我的臉,或者燒掉我的眉毛頭髮?你做錯了事,還強詞奪理,你那些書念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她真的是氣急了,對長壽這個孩子,她自問是盡心盡力的,始終覺得他那樣的壞脾氣是因為自小生長的環境有問題才導致的,可是如今看來,天生的秉性能徹底改變的可能很小。縱然她對他傾盡心力,說不定他最後還會反口咬夫君一口,那她……不就成了幫兇嗎?

  長壽被她一巴掌打的頭都偏了過去,有些發蒙,捂著臉頰,難以置信的張著嘴,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盯著謝嫮久久不說話,謝嫮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指著長壽說道:

  「把他關進禪房裡,抄三十遍無量心經,不抄完不許出來!」

  長壽直到被押走時才有了反抗,說道:「謝嫮,你想幹什麼!你也想關我嗎?你給我記著,你給我記著!」

  兩個婆子摀住了長壽的嘴,將他拖離,關入了三進院內最北面的那間禪房之中。

  謝嫮覺得情緒波動太厲害,就讓花意竹情扶著她去房間,靜靜的躺下,睡了過去。

  *****

  沈翕晚上回來,看見謝嫮還睡著,大致問了一下白天的情況,聽了長壽說的那些話之後,眉頭微微蹙了蹙,然後便屏退了丫鬟,自己走入房間,去到謝嫮睡覺的軟榻前。

  站了一會兒後,才決定坐下來,伸手捏了捏謝嫮的耳垂,謝嫮發出一聲小小的嚶嚀,微微睜開了眼睛,就看見唇邊淺笑的沈翕,之前為了照顧她,瘦了的那些肉還沒有回來,看起來依舊比從前瘦了不少。

  「別睡了,再睡夜裡就該睡不著了。」

  謝嫮揉了揉眼睛,藉著沈翕的力氣坐了起來,沈翕給她後面墊了一隻緞面繡吉祥如意的軟枕,謝嫮這才看著他問道:

  「夫君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多久,見你還在睡,就特意來鬧你了。」見謝嫮唇邊有了笑意,沈翕這才又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這是沈翕每天必問的問題,謝嫮早就習以為常了,撫了撫肚子說道:

  「還可以啊。吃的也挺多的,他也挺乖的,今天就吐了一回,舒服多了。」想起下午長壽的事情,謝嫮又歎了口氣,說道:「不過今天還有一些其他事,我把長壽關在禪房裡抄經文,這孩子的脾性實在叫人心裡沒底,就像是一隻不通教化的狼崽,我也不知道我這麼做是對還是不對。」

  沈翕撫平了她蹙起的眉頭,溫和的說道:

  「這世間之事,本就沒有絕對,從前我是想把他關著,等他過了這段叛逆期再把他放出來,不過你堅持不關他,要教養他,我也沒有反對,事實上,我覺得其實你這樣做也是對的,他在保定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雖說做的也很不對,不過在我看來,他已經有了很大改變,至少他沒有要了那兩個丫頭的命。」沈翕的話讓謝嫮面上微微一怔,愣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沈翕見她這樣,又繼續說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會整那兩個丫頭嗎?」

  謝嫮看著他,搖了搖頭,沈翕就接著說道:「我後來問了丹雪,是那兩個丫頭問他是不是我的私生子,他娘又跟了幾個男人,還當著他的面說你的不是,他這才忍不住動了手,這是現在的他,若是從前的他,這些刺激他的話,足夠讓他動手殺人了,他最恨的就是旁人說他娘不貞……」

  「……」

  謝嫮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半晌才吶吶道:「夫君的意思是,我錯怪他了?」

  沈翕搖頭:「不是,你沒錯啊,就算他沒有殺人,可是他終究就是做了錯事,不過,也許是你關心則亂,氣他在岳母那裡做出這些事來,沒有往裡探究罷了。關他幾天沒什麼,等到他要崩潰的時候,再放出來就好了,這樣一張一弛,才能更好的收攏人心。」

  謝嫮原本聽的很認真,可是沒想到沈翕最後給她來了這麼一句話,還收攏人心……那只是個孩子啊。

  不過,雖然對長壽為什麼那麼做的理由有所瞭解,不過還是無法完全認同他的做法,關是必須的,等到他抄完了經文,哪怕她再去給他道歉也沒什麼,總要讓他知道,他做的事情,是有人管著的。

  *****

  聚賢雅居內,沈翕、傅清流、吳駿、蘇三郎、常林和趙淼,這六個人聚在一起,因為沈翕不喝酒,所以一室茶香。

  傅清流最先忍不住說道:

  「這下你爹可傻眼了吧。這些年,定國公府在京城裡多威風啊,他定國公一無功績,二無才德,他憑什麼佔著加一品的頭銜?好些個世家都已經看不過眼了,如今他一降級,你看從前那些依附他的人還有多少敢和他有牽扯?」

  沈翕坐在窗邊,很少發表什麼。大多數時候,還是聽他們說話。

  蘇三郎接過話題:「這回我還是料錯了。我原本以為,這麼大的罪,怎麼說也得降個三四級吧,沒想到皇上對這定國公是真不錯,這樣了,都沒捨得動大刑。」

  常林有些不懂,問道:「可我還是不明白,沈大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定國公可是他親爹呀。」

  吳駿拍了拍他,說道:「親爹又怎麼樣?沈大小時候過的是什麼日子你不知道啊?那是個親爹該做的事嗎?」

  吳駿的話讓常林沒了聲音,沈大小時候過的什麼日子他知道,別看他現在威風八面,處變不驚,小時候瘦的跟小雞子似的,成天手腳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定國公打他,卻從來不打臉,專打他手腳胸腹,旁人也看不見,惡毒的很,所以沈翕自小就知道拚命讀書,拚命掙錢,這才有了如今的家業。

  「我和他的恩怨,你們就別說了。這件事過後,你們一個個都給我小心點。老匹夫發飆了,我從廣東回來的路上就遇襲,差點死在半路,他知道這件事是我策劃的,又不敢鬧到檯面上,要真被他暗地裡殺了,那咱們也沒有說理的地兒。」

  沈翕站起身來,從二樓雅間往下看著街道。

  「殺手?要不是這話從沈大嘴裡親口說出來,我都不敢相信。一個老子,會派殺手殺親生的兒子?沈大,你確定你是那老匹夫的親兒子?」

  趙淼的心直口快不亞於常林,不過他卻比常林敏感的多,有些話也更敢說一些。

  沈翕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沒有說話,趙淼卻臉上一變,趕忙閉上了嘴,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表示自己錯了,今後絕不會再說這些。沈翕才收回了目光。

  「說了這麼多,你還沒說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上回二皇子去芙蓉園鬧了那麼一出,現在外頭可都在說,咱們這幫人已經歸順了二皇子,大皇子那兒也知道了,明裡暗裡傳了我幾回,我都打哈哈掩飾了過去,不過聽大皇子的口吻,若是這一回沈大你再不表態,他可就真沒有耐性了。到時候咱們別兩面不是人,大皇子和二皇子那兒都落不著好。」

  蘇三郎的嫡親姐姐是肅王側妃,所以,肅王經常召見蘇三郎也是應當的,而蘇三郎也向來擔當肅王的傳話筒,把他的一些事情,告訴沈翕這邊知道。

  聽了蘇三郎的話,吳駿也跟著站了起來,說道:

  「其實沈大,我想說這句話很久了,反正咱們是想做一票大的,當一當那開國功臣,說實話,你是看好大皇子還是二皇子?不會是三皇子吧?」

  趙淼跟著大叫:「三皇子?就那頭肥豬?還是免了吧,要是跟他,那我趙淼還是跟著我爺爺去漠北吃草算了。」

  眾所周知,三皇子封嶸肥碩似豬,蠢笨似豬,總之就是豬一樣的男子,他是最不受天和帝重視的兒子,他的母妃只是個小小的美人,母族也不顯赫,和毓貴妃所出的大皇子和淑妃所出的二皇子,那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三皇子就算了吧。大皇子和二皇子,沈大你看好誰?都這麼多年了,咱們和他們打太極也夠了,本來就是想讓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看出咱們的本事,讓他們不敢小覷咱們,如今他們既然都想來招籠咱們,不正是個好時機嗎?」傅清流拿著茶杯走到了沈翕身前說道。

  沈翕抬頭看了他一眼,這才張口說道:

  「那你們知道,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誰比較有優勢?勢均力敵!對不對?我可以說,這兩位皇子如今身邊不缺謀臣,他們之所以要籠絡我們,就是怕我們投靠了另一邊,我們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追隨他們其中一人,你們覺得我們會得到重用嗎?不會!因為他們誰都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完全信任我們!我敢說,只要我們一旦確定了身份,那就一定會是另一方群起而攻之的對象,因為不管是哪一方,我們都是最後進去的人,身處最外圍,遭受的是最強烈的攻擊,可是得到的信任,卻是最少的。我不會帶著你們去做那依附旁人,並且對那人來說,只是可有可無的,雞肋一樣的謀士,我們圖的是天下,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夠格讓我們依附。」

  其餘五人聽了沈翕的話,全都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趙淼膽大,對沈翕問了一句:

  「那沈大你的意思是……三皇子?」

  當今聖上,總共也就只有三個兒子啊!他不依附大皇子和二皇子,那剩下的,不就只有那個肥豬三皇子了?

  沈翕站起身來,勾唇一笑:

  「所謂皇子,就是仍未登峰,不足以使我們兄弟依附,我說的是這世間唯一已經登峰之人,至尊天子尚在,我等為何要屈就那青澀小兒?」

  「……」

  聚賢雅居的二樓雅間內,一時氣氛凝滯不已,五人早已陣亡驚呆。

  鬧了半天,沈大的野心也夠大了,根本看不上人家兒子,直接就是奔著人老子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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