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蔡仲子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瘋丟子]百年家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6-9-20 20:02:53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秦觀瀾

    黎嘉駿第一次見到秦觀瀾的時候,就覺得完了這個孽債天長地久永不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了……

    太!慘!

    快夏天了,白天艷陽高照,他還穿著一件冬天的破襖,這麼熱,他還是把盤扣都扣到了底,褲子外罩都快碎了,黑不黑白不白的,露出裡面快長毛的棉絮,他自己的頭發跟狗啃似的,雖然是耙過的樣子,但因為凝結在了一起要豎不豎的,總有種七龍珠裡悟空的感覺,臉上也糊裡趿拉的一坨黑泥似的摳也摳不掉的一層,看不清五官。

    黎嘉駿被大哥帶著到探監區,兩個獄警大概也知道來探監的和被探的有深仇大恨,即使秦觀瀾坐在角落裡,但兄妹倆剛出現在鐵門口,獄警還是一邊一個把他壓趴在桌子上,讓他臉貼著桌面,艱難的看過來,眼神卻很是冷靜和克制。

    完了,她仿佛能看到秦觀瀾頭頂【仇恨值+1000】的彈幕飛過。

    不能善了了,雖然沒體會過,但她也知道一個男人在受到長達半年的牢獄之冤的後,對於加害於他的人會有多深的仇恨,更何況此時無論表面還是裡面全都和他無關,純粹就因為黎家吃了悶虧無處泄憤,黎老爺一揮手,隨便哪個狗腿子就衝上來把他拖下去扔在人類記憶的角落了。

    黎嘉駿感覺很棘手,雖說確實覺得就算是磕頭只要了結孽債那也在所不惜,但她明顯感覺這不是磕頭能解決的,那以德服人什麼的,你信啊?

    大哥也感覺很棘手,但他有明確任務,就是把這個倒霉的戲子給放了,扔的遠遠的,他才不管妹子心思有多復雜,她要來,就來看個熱鬧,當然,心下也存了點讓這個失憶的妹子認認人以後好不招惹的心思。

    可現在,情況明顯不對。

    “你看什麼?”大哥攔在前面,“我們來放你出去,你想要什麼我們會補償,榮祿班從九月起會一直有包場,到時候你可以唱主角兒。”

    秦觀瀾閉上眼,一句話都不說。

    大哥眯了眯眼,一股危險的氣息撲面而去,黎嘉駿糾結了一下,還是走到秦觀瀾邊上,低聲道:“雖然知道無濟於事,但我還是想說,對不起,真心的……這個梁子結的那麼大,我估計是沒了結的時候了,我就想問問,除了我們全家家破人亡,我黎嘉駿死無葬身之地以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你解恨的?”

    大概她這話已經坦率出了天際,周圍的人都一副看神經病的樣子,連秦觀瀾都吃力的仰起頭,傻傻的看著她。

    “我猜出你要說什麼了?別害怕,我還能猜出更多,比如說你大概根本就不想再唱戲了,想從軍?或是想經商?要麼用軍權壓垮我們家,要麼用生意壓垮我們家?你現在大概滿腦子就是莫欺少年窮和總有一天……我信,你有這樣的眼神,你不會沒出息的,打個商量行不行,等你能弄死我的那天,我絕對不反抗,但你不能傷害到我親人,怎麼樣?”

    繼續靜默。

    “……那我話就放在這兒了,再會。”再多的,黎嘉駿也想不出來了,她一時之間能想出的梗也就這麼多,話放下了,多說也無益,那便走吧。

    她也沒回頭看那人什麼表情,大哥跟在身後,氣壓很低。

    “駿兒,如果真要這麼說,那他現在的命還很賤,何必等他發跡?”黎大少說得狂霸酷叼拽。

    “我們家是這樣的人家嗎?“黎嘉駿輕聲回了一句。

    黎大少便沉默了。

    回去的車上,大哥問:“那你打算怎麼樣?”

    “這時候捧他會以為我們怕了他,還是當他不存在吧,總不能讓我給他端茶送水去,必要的補償,你們不是做了麼?”

    黎大少不再多問,直接把黎嘉駿送到了章姨太的小公館,就去了軍營,結果到了那才知道,章姨太跟小姐妹打牌去了,晚上不回來,黎嘉駿心情郁郁,也沒讓人把親媽叫回來,隨便吃了點兒,就到自己的房間去趴下睡覺,進去的時候看到佣人雙手捧著一批華麗的衣服進了主臥,不由得嘆口氣。

    章姨太也算是少有的幸福姨太太了,她本來貧農出身,沒什麼文化,在王府幫佣的時候和黎老爺對了眼,當時大夫人還勢大,她連當姨太太的念頭都不敢有,委委屈屈的跟著要強的老爹辭工回了鄉下,結果黎老爺後來氣不順,一時多情去鄉下找,卻看到章姨太大著肚子在田裡干活。

    那時候王府已經式微,老王爺一心希望自家出息的女婿能多幫襯點兒,得知章姨太生下的是女兒後更沒了意見,大夫人本對黎老爺就不大看得上,有了兩個兒子傍身後,看章姨太還算老實,且成親那麼多年黎老爺也才一個姨太太,便也不再多話,心裡不高興那是每個發妻都有的,但顯然她比外頭手下十來個“妹妹”的夫人們幸福多了。

    休息醒來,黎嘉駿不想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客廳吃飯,便溜達出去,打算自己找地兒,小公館的司機被章姨娘征用了,她隨意的問了一個佣人,得知好的酒店都需要借助交通工具才能到後,她站在路邊糾結了許久,還是吃不消喊旁邊蹲了許久的黃包車……

    似乎他眼裡,她已經是一筆到手的生意了,不坐,人家少賺一筆,坐了……好吧,請原諒她聖母白蓮花一樣的屁股,總感覺人力車很凶殘。

    黎嘉駿走過去問黃包車車夫:“大哥,黎公館往哪個方向走啊?”

    他一臉那不是你家嗎你問我的表情,還是很實誠的指:“往那個方向就對了,要拉麼,只要二十個銅子兒!”

    黎嘉駿問:“遠麼?”剛問就後悔,問的士司機遠不遠,他不遠也給你說遠啊,就像哪家賣瓜的說自家西瓜不甜的……

    結果車夫搖搖頭:“不遠,可快了!”再接著用炯炯有神的眼光期待的看著她。

    黎嘉駿遞給他二十個銅板兒,錢袋一下子輕了很多,但卻沒上車:“我走走吧,這當買消息了,再問下,沿途有賣吃的嗎?”

    車夫夢游似的收進了錢,繼續搖頭:“有的,但您不能吃,都是咱自己填肚子的地方,亂,您不能去。”

    “哦。”黎嘉駿心知這也不是考驗這個年代人民素質的時候,自己這一身綾羅綢緞進那魚龍混雜的地方出點事兒都不能怪人家不遵法紀,那只能遺憾的回去讓廚房大媽煮碗面了。

    她邁開腿開始走,旁邊的黃包車夫卻提著空車跟了上來:“我拉您去吧,您錢都給了。”

    “不不不您看看別的吧,我還是想走走。”

    車夫又跟了兩步,見黎嘉駿確實沒坐車的意願,便慢慢的停了下來,落到了後面。

    由於家裡人不是很放心,她並沒有什麼徒步的經歷,卻也不是很期待。現在的沈陽雖然號稱大都市,但在見識過幾十年後的大都市的黎嘉駿眼中,並沒有什麼很震撼的地方,不一樣的地方,不過是空曠的地方夠空曠,鐘樓教堂香水店一排排,擁擠的地方也夠擁擠,處處是古鎮風味,最好的就是環境,沒有堵車,沒有排不光的汽車尾氣,中西合璧古今結合,還是頗有味道的。

    可此時天色漸晚,她也不怎麼想多逗留,腳步便越來越快,路過了一個逼仄的小巷,小巷口一排排停著很多輛黃包車,即將到晚飯高峰,黃包車夫都緊趕著吃完晚飯去各個飯店蹲守,巷子裡人來人往,人聲鼎沸,很是熱鬧。

    黎嘉駿只是看了兩眼,就加快腳步路過,等再次轉到大馬路上,多次坐車路過,對於這塊地方她已經有印像了,知道前面拐個彎再走一段差不多就到家了。

    這時候已經又累又餓,她的身體自強硬戒毒後一直不怎麼好,後來還有隱隱有點發作的跡像,翻來覆去的,她也就絕了鍛煉的心,專心調養,可這病豈是那麼容易調養好的,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一副廢柴的樣子了。

    腳步蹣跚猶如行屍走肉一樣的走了許久,終於看到自家房子的小紅屋頂了,黎嘉駿正欲歡呼雀躍,卻見自家大門前正跪著一個人……

    ……臥槽,這是上衙門伸冤嗎?跪錯地方了吧!

    她第一反應就是那是不是秦觀瀾又來了,可下一反應就是否決這個想法,她雖然沒看清那男人的臉,但他從眼神到身形都顯示出一副小馬哥那種“你不擰死勞資勞資就擰死你”的氣勢,絕對不可能上午被她削了一頓下午就來跪馬路。

    還有就是,跪著的是個女人。

    ……老爹,雖然我媽就是個姨娘,但是如果你敢再弄個姨娘,我削死你!

    他們家比較大,占了一條街,所以整條路空蕩蕩的,顯得那女人特別單薄和凄慘,黎嘉駿扶著拐角偷窺了半晌,糾結了許久,才小心翼翼的過去。

    走了兩步,大門那兒一直探頭探腦的門房大爺突然竄出來,彎腰就要把那女人揪起來,那女人很順從的站了起來,表情哀求的跟門房大爺說著什麼,大爺連連搖頭就要把她往另一個方向扭,這時又衝出兩個門房小伙兒也上來扭那女人,那女人似乎有點疑惑,她回頭看了一眼。

    正和猶豫的黎嘉駿對上眼。

    這可炸了窩了,這女人嗷的一聲小宇宙炸裂掙開三個男人就衝過來,黎嘉駿一頭霧水心驚膽戰就差轉頭就跑了,她硬繃著的結果就是被這女人一把抱住大腿,隨即就是一陣哭號:“三爺您行行好!放了觀瀾吧!”

    ……臥槽怎麼又跟他有關!這陣子來個人都跟她提觀瀾,密集型洗腦嗎?!黎嘉駿本就瘦骨嶙峋,此時被那女人一個大擁抱摟住兩條腿,當場就站不住了,仰天就要倒下去,追上來的小伙兒特別機警,一個飛撲成功趴在她身後,正好讓他們家三小姐倒在了他背上。

    門房大爺氣喘吁吁的跟上來,見狀差點老淚縱橫:“快拉起來!快拉起來!哎喲這算個什麼事兒啊!快!你這臭婆娘!以後別讓我瞅見你!瞅見我捶死你!”

    女人還在嚎:“黎三爺!一切都是我不對,您要我做牛做馬都行,求求您放了觀瀾!他是冤枉的啊!他無辜啊!”一邊嚎,她還一邊爬上來了!

    “你起來啊!你起來,你別爬上來!”黎嘉駿是個直女,全身雞皮疙瘩,“惡心死啦!快起來啊我要吐啦!”

    女人不動了,抱著腰不放:“三爺,我等了太久了,我怕觀瀾已經死在裡面了,我不能等了,求您開個口,要不然,除非砍斷我的手,否則我絕對不放開!”

    “他下午已經出來了啊!”黎嘉駿大吼,“三爺個屁啊!放手!秦觀瀾早就出來啦!”

    “什麼?”女人呆住了,“我沒看到他。”

    “我怎麼知道!你回家看看啊!你來這干嘛!我吃飽了撐的把他弄出監獄再帶回家啊又不是什麼絕世美男我還要藏起來!”

    這下門房大爺真的老淚縱橫了:“小姐您說什麼啊,臭娘們快起來!”他和另外一個小伙合力,終於把女人扒開來了,聞聲而來的金禾媽媽還有她女兒雪晴連忙把黎嘉駿圍在中間對著女人怒目而視:“你怎麼又來了!那個戲子早出獄了!”

    女人如夢游一般呢喃:“他,他沒回去,我不知道……”

    “那你回去看啊!”黎嘉駿感覺大腿到腰都殘留著被狠力勒過的感覺,不由得摸摸大腿又摸摸腰,摸哪哪疼,齜牙咧嘴的。

    “不行,抓起來見官,這分明就是襲擊我們家小姐!哼,靳蘭芝是吧,你來鬧了那麼多回,我們沒怎麼的你,你就以為我們黎家好欺負是麼?今兒個還驚擾到我們三小姐,一個下三濫的戲子而已,莫非還想全須全尾的回去?”金禾氣勢磅礡,叉腰一指,“愣著做什麼!送警察局!”

    此時那靳蘭芝已經抬起了頭,本來梳得很拘謹的頭發掉了好幾縷下來,被淚水黏了滿臉發絲卻掩不住清麗美貌,她一臉驚恐,顫抖的搖頭:“不不不,行行好,我不要進警局,求求你們,三爺……三爺……求求您,我好不容易等到觀瀾出來,我,我給您磕頭,我什麼都聽您的!求求您!您打我吧,我不要進去,我進去就出不來了,求求您!”

    “當初怎麼說的!你要干嘛都可以!莫驚擾到我們家小姐!你自己也說的!若驚擾到!你就自己個兒進局子,絕不勞動我們,現在怎麼說的?又不願進去了!”金禾怒罵。

    靳蘭芝哭得快背過氣去:“金媽媽您行行好,行行好,我原本,原本想著,若是求不出觀瀾,你們要送我進去,我便進去,即使男女有別,隔著牆,也是陪著他……可現在,他已經出來了……”

    黎嘉駿想說什麼,剛張嘴就被雪晴一把扯住,她此時跟她媽一樣有氣勢,高昂著下巴給了她一個白眼,把黎嘉駿瞪得一愣一愣的。

    ……好脾氣了半年佣人都敢給她警告的眼神了,她到底是平易近人呢還是好馬遭騎了……

    金禾站在黎嘉駿前頭:“小姐,您先進屋,莫污了您的眼睛。”

    黎嘉駿這時候哪敢走吶,她倒是想求情,可平日裡金禾是個特別慈祥的存在,現如今如此,反差大到她懷疑有內涵啊!但萬一真是男的出了局子女的又被黎家送進去……她嚴重懷疑秦觀瀾晚上會來放火:“金禾,這群人太麻煩了,要不,打發干淨就算了,平白生點事端。”

    “小姐,我們還怕了一群戲子不成?”雪晴怒睜大眼,“你是不知道,這女人來可多回了,沒完沒了的。”

    “秦觀瀾放了不就好了?她還有什麼理由來?”

    “那也得給點教訓,否則她還以為我們黎家是怕了她才放的那臭戲子!”

    額……豪門的心思你不要猜。

    “那差不多就行了。”黎嘉駿干脆嚴肅了點兒,“金禾,犯不著為了這麼點兒事招小人,我又沒生氣。”

    金禾正雙手叉腰擺出BOSS的POSE,聞言愣了一下,驚訝的看看她,忽而恭敬的點頭:“好的,就照小姐說的。”

    前面靳蘭芝聞言感激涕零似的跪著磕起了頭:“謝謝三爺!謝謝三爺!”

    “呸!還叫什麼三爺!看清楚這是三小姐!哪來什麼三爺!”金禾又怒了。

    靳蘭芝連忙改口:“謝謝三小姐!謝謝三小姐!”

    她奮力磕頭,磕得黎嘉駿全身不舒服,跟逃似的竄進了屋裡,外面那聲音好像還在回響。

    雪晴跟了進來,看她的樣子,有點疑惑:“小姐,您是怎麼了?”

    “沒,就是感覺自己大概習慣不了……這些。”黎嘉駿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哎,我去休息休息。”

    “都怪那小賤人,平白壞了興致,不過小姐,今兒個你怎麼自己走回來的?章姨太那兒沒送您?要不然門房老遠聽著聲兒都會清干淨那些想打擾的人的。”

    ……這就是她一直沒接觸到靳蘭芝的原因麼?黎嘉駿感覺更累了,擺擺手:“哎……別提了……”

    她本以為有梅蘭芳珠玉在前,戲子在這個時代的地位應該是漸漸好起來了,可現在她明白了,就因為有梅蘭芳在前,這個行業的兩極分化才更大了。

    秦觀瀾和靳蘭芝,大概就是底層的那種吧,可以任人欺凌,而她自己,自認為有了個現代化的靈魂,卻被民國的氣息牢牢包裹著,絲毫發散不得。

    “哦對了,你打發個人去他們夫妻倆家看看,人都回去了就回來告訴我,省的到時候老公離家出走老婆三番五次來我們這鬧,別人還當秦觀瀾擱我們黎家包了個小三呢。”黎嘉駿吩咐雪晴。

    雪晴想說什麼,但還是沒說,先跑出去招呼了一下,回來關上房間門才無奈道:“小姐,看來指望您自己記起來是不可能了,他們根本不是夫妻,哪來什麼夫妻倆的家啊,榮祿班就是個沒根兒的小班子,裡面的戲子要不就住班子裡,要不就住恩客那兒,他們若還想賺錢賺前程,就萬不能在出名兒前就結了婚,男的還好,這女戲子結了婚以後萬一被貴人點了名兒,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黎嘉駿聽得一愣一愣的,雪晴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然無言以對:“那這兩個人現在是……姐弟?青梅竹馬?閨蜜?還是……隔著一張結婚證的情人?”

    雪晴搖頭:“那個圈子裡頭渾著呢,誰知道呢?”

    晚上,打發了的佣人回來報告,說秦觀瀾回了,下午去了哪也不知道,只知道班主喊他准備一個月後的連場兒,他沒拒絕。

    “那那個靳蘭芝呢?是不是樂瘋了?”

    佣人迷茫:“回小姐,這我可看不著,但那個蘭芝現在是他們榮祿班的台柱兒,我去的時候,剛被接走,是張家大公子的車,他們見了我還要我問候您,說您許久不光顧了,張公子惦記著您呢,他們新換了貨,有空賞光。”

    “張家?”黎嘉駿望向雪晴,雪晴答道:“就是賣大煙的張家,年前您說他們家的不純,不是不愛去了麼?”

    臥日……黎嘉駿頭疼:“我需要回復這樣的問候嗎?”

    “愛理不理唄,張家現在不行了,前陣子黑心摻水,早讓李家的煙館壓得死死的,翻不了身了。”

    黎嘉駿還是無法適應這麼露骨的勢利,可又實在不想回應大煙館的邀請,只能模棱兩可的應了一下,打發了雪晴和佣人出去,關上門躺床上消化今天的消息。

    秦觀瀾和靳蘭芝不是夫妻,靳蘭芝為了秦觀瀾三天兩頭來跪他們黎家,可今天靳蘭芝又被抽大煙的接去陪客了……她不用問就能猜到會發生什麼。

    貴圈真是亂吶!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6-9-20 20:03:04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黎三爺

    “本黨組織為民主集權制,某則變為個人獨裁,偽三全代表大會指派圈定之代表……”

    “等等等等。”黎嘉駿打斷二哥,“這個某是指誰?蔣?孫?”

    “孫都去那麼多年了!”二哥一瞪眼,“當然是指蔣中正!”

    “哦哦,您繼續,您繼續。”

    二哥繼續舉起報紙讀:“本黨政治在扶植民主政治,某則托名訓政,以行專制,人民公私權利剝奪無余,甚至生命、財產自由,亦無保障。以致黨即不黨,國亦不國……”

    “真的那麼誇張?”聽起來好像當年鷹醬指責咱種花家的人權白皮書啊!

    “哎呀,讓不讓讀完了!”二哥正在興頭上,又被打斷,氣得甩報紙一跺腳。

    “噗,讀讀讀!”

    “下面才精彩!去歲以來,分崩離析之禍,皆由此釀成也。某不惟不作,且方以摧殘異己,屠戮無辜,為快心之具。同人等痛心疾首,武以整個之黨,返之同志,統一大國,返之國民……聽聽聽聽,說得真好聽!”

    黎嘉駿吃著蘋果,一頭霧水的伸出手:“還是讓我看看字兒吧,聽你讀完全沒聽懂。”

    二哥不給,動作粗暴的翻報紙,打開一頁點著標題給黎嘉駿看,用力之大以至於報紙一直在抖動,完全看不清標題,只聽他激動的吼:“這邊說要統一之國,返之國民!第二天!啊?就第二天!那閻老西就把孔廟給轟了!這個敗祖宗的東西!”

    這回黎嘉駿聽懂了,饒是曾經恨孔子多嘴多舌,也不禁大吃一驚:“孔廟被轟了?為啥!?”

    “還為啥,打到山東了唄!”黎二少扔下報紙,報紙回歸盛京時報的頭版頭條,那是他剛才讀的版面,上面寫著“國民黨中央黨部‘反蔣’擴大會議召開”下文為會後宣言,說蔣委座多麼虛偽帶著民主的帽子獨裁balabala。

    黎嘉駿瞄了幾眼,對這種半白半文的版面和語體有些接受不能,只好啃完了蘋果不恥下問:“這宣言是怎麼的?真的假的?”

    “一群軍閥講民主你信?”

    “……”黎嘉駿乖乖的拿起第二個蘋果,剛才智商掉線了一下,至少一百年後她都沒見過真正的民主。

    “還吃!快蠢死了!起來背書!”黎二少拿起照相機,往樓下走去,家裡隔了一個地窖給他做暗房,他拍完一卷膠卷後,一有時間就往他的新基地跑。

    黎嘉駿攢著蘋果一邊啃一片屁顛屁顛的跟上去。

    “你跟來干嘛?”

    “我也想學做照片。”黎嘉駿牙還卡在蘋果上,含糊不清的說,大紅蘋果遮住了她大半張小臉,襯得上面一雙大眼睛圓溜溜水汪汪的。

    黎二少硬撐著和自家大變活人似的三妹對視長達半分鐘,終於敗下陣來,垂頭喪氣的往地窖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噥:“什麼時候學會的這招……”

    “嘿嘿嘿嘿。”黎嘉駿咬蘋果咬得腮幫子發酸,一邊揉臉一邊得意洋洋的笑,沒錯,她就是在惡意賣萌。

    兩兄妹躲到暗房折騰了半天,等到佣人喊晚飯的時候出來,皆眼昏目花頭暈腦脹,黎老爺很少在家用飯,而大夫人又去了城北的實勝寺禮佛,大哥一般都吃住在軍營,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兩兄妹一起吃飯。

    誰能指望兩個青少年安靜吃飯,一邊對噴一邊搶好吃的,正吃著,門房大爺衝進來:“二少爺,三小姐!門外來了兩個當兵的!”

    二哥巋然不動:“來干嘛?”

    “說是關於您前兒個拍的相片,想跟你談談。”

    黎嘉駿知道黎二少拍了什麼,他昨天奉命去采訪奉天東飛機場,相片才剛開始洗,但已經大致看得出來,裡面很多飛行學校的學生和飛機。

    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民國的時候中國是有空軍的,而且超級多,密密麻麻近百架,裡面的空軍學院小鮮肉們那叫一個挺拔俊朗,一個個都特別會擺POSE,面對大哥的鏡頭完全不懼,洗出來活像是明星。

    而且這時候的空軍幾乎只有天之驕子才能當,他們半數以上都是海歸,每個人都必須前提是高精尖人才,其身價一個都能抵上外面一千個大頭兵,各個背後都站著個部長爹或者軍閥爺爺。

    就好像黎二少看到黎嘉駿對著空軍小鮮肉的照片流口水的時候嘲笑的那樣:“你就可勁兒看,當過過眼癮吧,反正只要在這奉天城呆過的,門當戶對的公子……是沒個敢娶你的,黎三爺。”

    會心一擊!

    黎嘉駿立刻對於見那些“不敢娶黎三爺的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完全沒了興趣,沒精打采的看了一眼黎二少:“去吧去吧。”順便夾走了最後一塊紅燒豬蹄。

    黎二少嘴角抽搐半響,放下筷子走出去,沒一會兒,就聽到他把人迎進客廳的聲音,是兩個穿著學員裝的飛行員,他們正在商量著撤銷什麼。

    黎嘉駿很自然的拿起碗,想端著碗偷聽,又覺得自己夾不住豬蹄,干脆機智的把飯扣在了紅燒豬蹄的盤子裡,用剩下的醬汁拌了拌飯,端著盤子一邊啃豬蹄一邊吃醬汁拌飯,美得她差點忘了偷聽。

    “問題是這不是我的選題,我只是助理編輯,兼照相罷了,我無權改動任何既得的素材,如果按照你們說的做,就是我失職,這涉及職業道德和原則問題,我不能同意。”二哥人外說話倒是人摸狗樣的。

    “但是黎先生,”一個醇厚的男聲緩緩的說,“我無意冒犯您的職業道德和原則,但我認為,國家利益至高無上,您所拍攝的相片可能涉密,而您所供職的報社……恕我失禮。”

    “……哪裡涉密,你說,我會處理。”

    “全部。”

    “……”黎嘉駿覺得她該為黎二少點點點一下,因為他半天無語了。

    “連你們那一棵草都涉密嗎?!”黎二少聽聲兒都快咆哮了。

    連黎嘉駿聽著都肉疼,那麼多照片,全部銷毀,逗麼?再有錢,膠卷也貴啊!

    “黎先生,我這位同學曾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進修,如果您想,我可以讓他和您詳細介紹日軍是怎樣通過一塊泥土的顏色判斷出一個炮營坐標的。”

    “可是機場在哪誰不知道……”黎二少並不是反駁,只是不爽的吐槽一下,隨即腳步聲響起,黎嘉駿還沒反應過來,餐廳的移動門刷的打開,她一手盤子一手筷子的傻樣就被暴露了出來。

    黎二少那表情從低落一秒變成了臥槽,想關門已經來不及了,大概是想到了剛才對妹子的吐槽,便破罐子破摔的放開手,吩咐一聲:“你招待他們,我拿東西去。”

    然後黎嘉駿就一手豬蹄盤子一手筷子的和兩位空軍學員對視著。

    “額……”黎嘉駿真沒自己待客過,至少在這個年代,而眼前兩個空軍學員雖然是笑著的,但顯然沒什麼嘲笑的意思,便硬著頭皮轉換成女硬漢模式,又往嘴裡扒了口飯,嚼嚼咽下去,佯裝隨意道,“昂,別客氣,隨便坐吧,我哥拿膠卷去了,你們稍等下啊。”

    說罷,轉過身一頓迅猛的扒飯,三兩口吃完,擦把嘴淡定的走出餐廳,這時雪晴已經上好了茶,兩個人在沙發上正襟危坐。

    黎嘉駿拿了杯熱水坐下,想了下,還是先自我介紹:“我叫黎嘉駿,大概你們知道的。”

    “知道,黎三爺。”一個長著小虎牙的小鮮肉笑道。

    “啊我現在穿著這麼淑女你也喊得出來太傷人了。”黎嘉駿嘴上裝生氣,卻毫不在意的擺擺手,“你們已經會開飛機了麼?對了,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三爺一身女裝還是不去英豪氣概啊哈哈,”小虎牙眨了眨眼,“你果然不記得了我們了,當年學校外我們還打過架的,你那時候的武器是一根和田玉煙杆,剛買來就被你砸碎了,你拍拍手就走,氣魄非常啊。”

    “……呵呵!”日啊,和田玉煙杆!

    “話說你還記得高教官不?”

    “什麼?”

    “不記得啦。”小虎牙打了個哈哈,“他當初把你訓哭了來著,後來又覺得太苛刻了,跟我說什麼時候咱們包場子看戲喊上你,他好來道個歉。”

    “他,干嘛訓我?”黎嘉駿心想不是吧又是個孽債啊她還是爬回去把菜吃光吧。

    “你調戲他老婆啊,哈哈哈!”

    “……”妹子你再這麼喪心病狂我真沒法替你活了,“那,應該是我跟他道歉吧。”

    ……兩個小鮮肉見鬼一樣的表情讓她瞬間明白自己又說錯話了。

    “駿兒,再嚇到人,哥真不知道該把你往哪兒嫁了。”黎二少突然空降,手裡拿著個紙包,一臉不高興的塞給小虎牙,“底片都在裡面了,拿去吧。”

    兩人一起給黎二少敬了個軍禮:“多謝!”

    “哎……”二哥很疲憊的擺擺手,“我得想想怎麼解釋。”

    兩人也皺眉沉吟起來。

    “這有什麼,你有個那麼酷炫的妹子,曝光點兒膠片根本不算個事兒。”黎嘉駿喝著水淡定道,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這個黑鍋我黎三爺承包了,跪安吧。”

    “哈!”黎二少仰天一聲笑,啪的拍了下黎嘉駿的肩膀,朝兩個學院一揚眉,“我妹子!”

    “三爺威武,那三爺,我們告退了。”兩個學員也喜笑顏開,朝黎嘉駿敬了個禮,轉身走了。

    “哥,他們剛才跟我說什麼高教官,是哪位啊?”以後見到躲著點……

    “你說的莫非是子恆兄?哦,沒事兒的,他才不跟你個蠢丫頭一般見識。”

    “聽說我調戲他老婆……”

    “你調戲的老婆多了去了……子恆兄的老婆是白俄貴族,確實是個美人,不奇怪。”

    “……”感覺好高大上!

    “哎,妹妹,哥真想走了。”二哥飯也不繼續吃了,給自己倒了杯水,頗為惆悵,“實在不想再在這兒干了。”

    在日企的華人員工沒幾個爽的,更何況這個兩面不是人的時代,黎嘉駿懂:“那你想怎麼樣呢?”

    “我想去上海,真的想去,那兒有好多我崇拜的人。”黎二少頓了頓,“北平也可以。”

    “去吧,多大事兒。”

    “沒良心,哥剛留學回來,又走?我跟家又沒仇。”

    黎嘉駿站起就走:“不跟你說話了,走也是你不走也是你!”

    “現在世道那麼亂,哥走了,就剩大哥和爹兩個男的,我不放心啊。”

    “說得好像你留學的時候咱家多受欺負似的。”

    “差不多了,黎二爺不在,黎三妹就變黎三爺了,黎二爺一回來,黎三爺又失憶變回三妹了,看來咱家真是永遠少不了三個男人吶。”

    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言以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6-9-20 2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九一八

    時間行進到九月,中原大戰還是如火如荼,黎嘉駿卻也越來越緊張。

    因為,九一八要來了!

    她光知道九一八,卻不知道是哪年九一八,中原大戰中國人自己群毆得頭破血流,不是日本人乘虛而入的最好機會嗎!可九一八是在東北發生的啊,那它他媽的到底這三者之間有啥關系啊!

    本想如果真的戰爭爆發該做點准備,可一切實在太平靜,蠢貨黎嘉駿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或者說她已經充分認清自己一個小姑娘就算勤勤懇懇准備一個月搞定一箱子生存用品,也比不上東窗事發時黎老爹大手一揮……

    她想起一直等到八月還沒任何動靜的時候,自己心急如焚,想跟周圍的人說說關注關注日本人,可大哥的回答是他們一直關注日本人,而二哥則掏出他寫著日文名的工作證問還有誰比他更關注著日本人……

    “你們不覺得日本人對我們虎視眈眈嗎?!”

    “這還要你說啊?”

    “那他們有一天突然打過來怎麼辦啊?!”黎嘉駿作崩潰狀,“我覺得很快他們就來啦!”

    “那就只有打啊。”二哥每一句都回得飛快,“要不怎麼著,你意思我們現在打過去?”

    “……”我日啊!說不清楚啊!黎嘉駿怒抓頭發。

    “妹子,你操心太多了,會老的。”最後,二哥語重心長的安慰了一句作為總結,隨後歡快的出去和小伙伴們打高爾夫了。

    黎嘉駿果然如嬌花一樣在九月蒼老了。

    怎麼辦,九一八到底咋整地,求順豐快遞本歷史書來,不行中國郵政都行啊!她真是記不起啦!只記得所有數字開頭的不好的事情都是以日軍找茬突襲為開端吶!

    她該怎麼跟人預報一場突襲啊!

    九一八就在這樣的焦灼中到來了,黎嘉駿一晚上都沒睡好,到了早上滿嘴都是水泡,吃早飯的時候金禾看自家小姐跟被魔障了一樣,很是著急,驚動了大夫人和黎老爺還有黎二少,黎老爺著急了一會兒出門應酬,大夫人看只是有點上火就繼續念佛,剩下中國好哥哥黎二少趁機請了假在家中陪妹妹……看閑書。

    “哥,我真覺著今兒個要出事兒!讓爹回來吧咱好有個商量!”黎嘉駿抖抖索索的。

    “誰說沒事兒呢。”黎二少眼都不抬的翻了一頁,“你說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兒緊張成這樣?以前偷摸著出去打架都沒這麼害怕過。”

    “我我我……”黎嘉駿已經明示暗示好幾遍了,還是沒用,只能縮起來呆呆的看著桌上的水。

    黎二少以為她要喝水,等了一會兒沒見她自力更生,便很無奈的起來把水杯遞給她,嘟囔著:“怎麼可以這麼懶……”

    黎嘉駿還是傻乎乎的樣子,握著水杯一動不動,這時一個年輕的男佣跑進來,對著黎二少行禮道:“少爺!您有報社的同事找,自稱姓姜,說有急事兒!”

    男佣剛說完,他身後有個穿著白西裝的青年就很激動的跟進來道:“靜逸(二少的字)兄!快跟我回報社!少帥出征啦!”

    嘭!水杯碎在地上,黎嘉駿的表現比黎二少還激動:“啥啥啥!少帥咋滴啦?!”

    “少帥入關了!他宣布擁護蔣中正!帶兵十二萬入關參戰了!”

    “……”九一八的劇本是這樣的?黎嘉駿歪著頭一想,突然驚恐之極,“十二萬都走了!?那誰來防著日本人!大哥呢?!大哥去不去?!”

    二哥也很激動,又對妹妹的回旋鏢一樣的思維很不耐煩,起身扒開妹妹:“你怎麼又想到日本去了,有完沒完了,大哥不會走的,他們的職責是戍衛奉天。遇之兄別理她,我們走!”

    “哥!我害怕!你別走啊!”黎嘉駿幾乎要哭,聲音凄慘。

    姜遇之被嚇壞了:“你妹妹怎麼了?家裡出事了?”

    “能出什麼事,做惡夢嚇出滿嘴水泡,我也是服了她,快走快走,你,好好呆著,好好養病,別東想西想的,瞎操心什麼呢。”黎二少拉起姜遇之就走,頭都不回,絕情無比。

    “哥!我沒逗你我真的害怕啊!”黎嘉駿連滾帶爬的追出去,前頭兩條大長腿卻已經上了車,車窗裡姜遇之青年目瞪口呆的表情一閃而過,和車子一道絕塵而去。

    “嚶嚶嚶。”黎嘉駿就差跪在台階上了,她左右想想,大夫人指望不著,章姨太指望不著,黎老爺現在在哪都不造,能找的,只有大哥了!想到大哥酷炫總裁的樣子和身板,安全感嗖嗖嗖的!

    豁出去了!她站起來為自己鼓勁打氣,幸好二哥坐的是姜遇之帶來的車,她回房間拾掇了一下自己,為了以防萬一,沒有穿夏天常備的短衫長裙,而是穿了一條以前黎三爺時代的女式馬褲,戴了頂皮帽就坐著自家的車直奔北大營。

    就算在現代,軍營也從來不曾靠近過城市,北大營在城外北郊很遠的地方,黎嘉駿以前乘車接過大哥,只記得土路兩邊綿綿的田野一望無邊,車子晃啊晃的晃了一個多小時,按照速度算頂多就四五公裡,雖然空氣清新寧靜,可愣是把不暈車的她給晃吐了,從此她就再沒興趣去“看兵哥哥”。

    這次為了小命,她決定拿出當年軍訓和戒毒的毅力來,抱住大哥大腿跪求收留,就算被趕,她也要坐在軍營門口挨過九一八!

    心急如焚之下,反而沒覺得多難受了,她老遠就看到了北大營的大鐵門,那是一片很低調的由眾多青磚鐵皮平房組成的建築,遠看灰突突一坨,靠近了也沒覺得有多威武霸氣,大門口兩個士兵遠遠的提著槍上來了:“誰!”

    “我我我,我是……”

    “喲,黎三爺。”

    ……媽的,怎麼都認得爺。

    “黎三爺對不住,今兒個可不能放您進去了。”一個士兵招呼道。

    “那,喊下我哥成不?”

    “成,您稍等。”那個士兵朝後招呼一聲,隱約間崗亭有個人影跑進去了,黎嘉駿問那士兵:“小哥,今兒個有什麼特別的事兒嗎?”

    “有啊,少帥出關啦。”

    “那為什麼不能讓我進去?”

    “近幾日少帥剛視察各處,長官皮子正緊著吶,能隨便放人麼?”

    “哦。”黎嘉駿摘下帽子扇著風,沒一會兒,就見大哥出現在鐵門另一頭,他讓士兵打開大門,走了出來,一臉不高興:“你來做什麼?”

    黎嘉駿秒轉小可憐,眼淚汪汪(剛才被風吹的):“哥,打仗了,我怕你走了。”

    大哥的鐵板臉光速就化了,頓時表情糊成一團,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不知道該擺什麼神情,只能一把把蠢妹妹扯進懷裡抱住粗聲道:“哥怎麼會走,哥得守著你們的,要不然哥來這當兵作甚。”

    想到即將到來的九一八,假哭的黎嘉駿真的鼻子一酸,差點就淚崩了,她摟住大哥的腰澀聲道:“大哥,我生病了,爹不在,大娘念佛,二哥聽說少帥出關,就扔下我跑了,家裡就我一個人……”

    “胡說,不是還有金禾嗎?”

    “那能跟你們比嘛!”

    “哎……”大哥超沒辦法,一副甜蜜的負擔的樣子,朝後做了個手勢,等兩個士兵嘻嘻笑著開了門,牽著黎嘉駿的手把她領進去,“進去乖乖呆著,不准亂跑,打擾到別人,就把你趕出去,等哥處理了事兒,送你回家。”

    黎嘉駿作乖寶寶狀,連連點頭,大哥又嘆氣,把她往營房帶,只聽到遠處喊聲震天,正是下午練兵的時候,還有一陣陣的馬嘶聲,騎兵隊正在遛馬。

    她心癢癢的張望了一下,被大哥一瞪,只能收了眼神兒到了跟著走,剛到營房,就見張奉孝正從過道走過來,見到他們一笑:“誒!黎三爺又來視察啊?”

    黎嘉駿抬起頭,一雙要哭不哭的兔子眼,張奉孝又愣了:“嘿喲,這是被欺負了?你是三爺不?”

    “奉孝!”大哥開啟護犢子模式,“她以為我也入關了。”

    張奉孝了然的點點頭,這下連眼角都帶著笑:“突然這麼可愛了真不習慣啊,說,是不是裝的!”

    “哼!”黎嘉駿抬高下巴。

    “奉孝,帶她進屋,我處理點事兒。”大哥說完就走了。

    剛開啟傲嬌狀態的黎嘉駿就抬著脖子僵在那,因為張奉孝根本沒哄她低頭的意思,就這麼抱胸和她僵持著,笑嘻嘻的極其可惡。

    黎嘉駿能屈能伸,立馬低頭老實巴交狀:“奉孝哥,我哥的房間在哪呀?”

    “哦,不裝了。”

    “……沒裝,哦不,裝了,不裝大哥不理我。”

    “哈哈哈!”張奉孝很開心的把黎嘉駿帶進房間,他和大哥是兩人一寢,很熟門熟路的給她倒水,“對了,前兒個榮祿班在北市的升平茶館唱楊家將,秦觀瀾唱穆桂英,半年不見,功底依舊啊,要紅起來指日可待了,你不趁機去捧捧場?”

    “捧捧場?捧來捧去都捧成仇了!”黎嘉駿對這個話題完全沒興趣,她又開始傳播自己的“邪教”理論,“喂,你說少帥帶那麼多兵出關了,日本人會不會趁虛而入?我覺得太有可能了!那群家伙什麼事兒都干得出來啊,他們看著咱東三省流口水啊!”

    張奉孝的反應更奇葩:“想的對啊!”他拍案而起,在黎嘉駿瞬間亮起的眼神中拿起水壺,“妹子來!往西就有一個日本大隊駐扎著,跟哥來,我們用熱水瓶砸死他們!一扔!轟!燙死他們哈哈哈!”

    ……黎嘉駿現在很想一扔,轟,燙死張奉孝。

    她真正意識到了,別說表面上,就是潛意識裡,中國人也沒想到過和日本人打,即使知道日本人虎視眈眈,他們也像孤單的小孩兒一樣,根本不知道從何防御,更沒想過,要主動開戰……那就像個笑話,或是噩夢。

    黎嘉駿閉上了嘴,默默的等待。

    等了許久不見大哥回來,張奉孝也有事,便招呼一聲出去了,直到傍晚,大哥才帶了點吃的回來,很歉意的說:“太晚了,我讓司機先回去了,張奉孝去跟其他人擠一擠,晚上你就將就睡我的床吧,哥晚上還要查房,別怕了,我不走,明早送你回去。”

    明早說不定就沒家了,要做滿洲國人了,黎嘉駿心裡惶惶,她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有什麼東西在心裡鼓脹著,讓她想哭,又很期待。

    九一八,它引導向一個慘烈的故事,卻也引導向一個偉大的勝利,撲朔迷離的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讓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迎接它。

    “哥,你早點回來啊。”黎嘉駿就著大哥拿來的濕毛巾擦了把臉,又漱了個口,直接合衣躺在床上,可憐兮兮的求保護。

    大哥點點頭,熄了燈走了出去,還關了門。

    一切陷入了黑暗和寧靜中,黎嘉駿這時才全然感覺到嘴裡火燒火燎的感覺,又困又累,她撐了許久,終是忍不住睡了。

    一九三零年九月十九日,黎嘉駿在鳥叫中醒來,在大哥的催促中洗漱,用早飯。回家,和二哥共進午飯,然後坐在陽台的躺椅上看著天上雲卷雲舒,滿臉呆滯。

    臥槽,什麼都沒發生。

    只有一個原因……

    不,是,今,年。

    難道以後每年都要這樣驚恐一次嗎?!這特碼比戒毒還痛苦啊!妹子你回來吧姐姐不想替你活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6-9-20 20:03:27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目標高考

    三零年的九一八黎嘉駿自己驚魂了自己一把,其後整整一個禮拜都萎靡不振,她太嫌棄自己的記憶力了,或者說近代史中這些戰爭的事情就從沒進過她的記憶裡,以至於她現在完全摸不著頭腦。

    據說少帥出關後大發神威,幫助蔣委員長頭槌汪精衛拳打李宗仁腳踢閻老西,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樣子,實在是相比關裡那麼幾根人棍兒打來打去打的面黃肌瘦捉襟見肘,關外的東北軍簡直就是鐵甲雄師精兵強將,老遠光氣勢就嚇垮了一眾軍閥胡子,關外很是驕傲興奮,每日捷報頻傳,仿佛打了多大的勝仗似的。

    黎嘉駿自然是每次看到這樣的消息就胸悶氣短,她心疼吶,雖然不知道到底哪一年,可日本入侵在即,這群逗比消耗的都是國內有生力量和資源啊!就算人多也不是這麼玩兒的啊,寧願你們把日本趕走了再內戰啊!

    額好像後來確實是這樣的……

    九月開學後,第一次期中測驗成績出來,本來全家沒多少人關注妹子成績如何,這一次二哥竟然很嚴肅的問黎嘉駿要成績單。

    從六十分萬歲心態中根本沒緩過來的黎嘉駿老實的提交了她的成績單,自從年初重新入學後,由於雙語教學,身體不健康心理不適應,她一直在學校裡渾渾噩噩的,老師讓她上什麼她就上什麼,課業能填則填,遇到日語課,即使已經點亮了日語技能,她還是沒法融會貫通,經常一個走神就聽不懂。

    後來在二哥的惡補下逐漸找回了學習狀態和日語應用能力,等再認真端詳自己的課業時,一身冷汗的她看著自己滿目蒼涼的課程表覺得其實自己已經很努力了。

    這不得不提這個時代的中學課程,就算是女子中學,也是太拼。

    她們一個年級也就二十五個人,學得科目感覺要比人數多了,雖然有一半是必修,一半是選修,但無論怎麼選,課業都顯得相當嚇人。

    必修課有國語,外國語(由於學校性質原因,外國語主修日語輔修英語),算數,歷史,音樂,手工,美術,自然,體育,社科這些課程看起來還算正常,可凶殘的是還有人生哲學課程是怎麼回事啊!自然裡面為什麼還包含醫學常識及性育啊!心理學概論是鬧哪樣啊!倫理學是干嘛啊!商業知識真的是中學該上的嗎?!

    選修課更牛掰啊,選修還分門類!什麼文學門必選修一門以上,選擇有中國文學史、文字學綱要、應用文件、國學概論等等等等。

    外國語門中她們學校因為有日語存在,所以英語全部淪為選修,但這時期的中學普遍把英語分成十三級,對其他學校來說前四級是必修課,後九級為選修課,另外可選修德文、法文。而對她們來說,日語是必修的必修,英語前四級則是選修中的必修,後九級可不選,德文、法文還是在選修行列!

    數學門的選修課別提了,除了代數,立體幾何,解析幾何以外,高等代數和微積分赫然也在她們中學選修課表裡。

    別說黎嘉駿以前高二就穩坐文科班了,大學她也學的德語根本不用學高數!要不是理科的小伙伴科普,她一直以為微積分是大學才學的課程,至於高等代數什麼的,從來不關注數學的她連聽都沒聽說過!

    黎嘉駿自從開始好好學習,就一直是在心裡跪著上課的。

    難怪這個時代文化人都那麼牛氣,在出門左轉隨便拉個中國人可能都不會寫自己名字的時代,隔了一層牆的二三十個人接受的卻是百年後的同齡人都不一定接受到的精英式教育,她們平時的選讀書目有浮士德、莎士比亞全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她們平時文化課討論尼采、盧梭、黑格爾、柏拉圖……

    被網絡小說浸淫很多年的黎嘉駿從來沒覺得自己居然比一群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還低俗……

    更凶殘的震撼還在這幾天,有姑娘表示要考大學了,大家紛紛討論起考哪裡。

    這是一個,讀書人滿世界亂竄的時代,即使是女子中學,少女們的志願也只有很小一部分鎖定於附近少帥當校長的東北大學,她們熱烈探討的,是清華,北大,燕京,南開,和中央大學……

    即使通過考試了解到大家功底其實差不多,可黎嘉駿還是有種跪著聽她們討論的衝動。

    因為她們真的是嚴肅認真的探討著選擇,而不是向往,她們選擇學校完全不用考慮什麼211,985,只是考慮這個學校的師資和學科,在她們的討論中,一些百年後如雷貫耳的人名也出現在耳邊。

    任教北大的胡適,周作人和魯迅,任教清華的朱自清,剛在國立青島大學任教的梁實秋和聞一多,在武漢大學任教的沈從文……

    這些人在近十年蜚聲文壇,成為眾多文人學子的精神領袖,他們就如鎮宅之寶一樣體現著一所學府的價值和聲望,讓全國各地的向學之人趨之若鶩。

    “嘉駿,你打算考去哪?”即使訂了婚,程絲竹依然還是光榮的中學生,她一蹦一跳的過來問。

    “……”黎嘉駿看了看自己的成績單。

    “你這成績……還是跟著爹做生意吧。”二哥端詳許久,委婉道,“學問大概是做不來了。”

    “我都過了啊!”黎嘉駿不服。

    “那先生評價你考功深厚什麼意思?”

    “大概是說我基礎扎實考試不怕吧!”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我的理解是某些人總是考前開始閉門熬夜懸梁刺股手不釋卷,然後悄悄的就混過考試了,應考功力雄渾深厚啊。”黎二少拿妹子的成績單扇風,“為了期中考你熬兩天,為了期末考你熬一周,那為了大學入學考試,你是准備熬多久?一個月麼?”

    其實在學校被一陣頭腦風暴後,知道了這個時代考大學並非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黎嘉駿還真有點心動於那些個以前連做夢都不敢想的神之學府。雖然一樣很難,學校很少,但就比例來看,實在比現代擠破頭考什麼 985、211寬松多了,萬一,一個不小心,考官瞎了一下,她也能蒙混一下呢?

    哇咧!想想就美得冒泡兒啊!

    “喲呵,口水都流下來了,就憑你?爹砸鍋賣鐵都沒法把你塞進去。”

    黎嘉駿吸溜了一下,委屈:“我也沒那麼差吧。”

    “你就是有那麼差!”黎二少一副我要驚醒你的樣子,“妹子,今天你就好好想想,未來想怎麼過?還有一年不到你就要畢業了,如果想和程家那位大小姐那樣相夫教子的,那你這點兒文化是夠用了,如果你想接下來這漫長的一輩子活出個樣子的,那麼,聽哥一句,收心,考大學,你不笨的哥知道,只要努力一把,那些個學校,你完全沒問題,就看你要不要!”

    二哥撂下話就走出了房間,留下黎嘉駿一個人心潮起伏。

    她潛意識裡是逃避“二度高考”的,一個優渥的家境和一個撲朔血腥的未來讓她完全看不清自己這條命的指向是哪裡,在現代到了她這年紀差不多也看清自己是個什麼樣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偉人的料子,也沒梟雄的氣魄,而考大學,在這個時代,是一個走向更高潮迭起的人生的標志。

    一個文人執筆如刀的時代,一個文人可以做精神領袖的時代,一個她寫的文章也能讓後世學生痛恨的機會……

    可能有一天她喝著咖啡運筆如飛的時候因為一陣冷風而打了個噴嚏,隨手就在紙上寫該死天又起冷風了,百年後就會有語文老師告訴學生:“黎嘉駿在XX年某處寫這篇文的時候,心裡肯定充滿了苦澀和凄涼,這冷風形容的就是當時四面楚歌的艱苦境遇……”

    黎嘉駿越想越激動,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穿越時空擺在她面前,不抓住她要後悔一百年!

    等等這個動機是不是有點報復社會……

    不管了!

    “二哥!二哥!我決定了!我要考大學!”黎嘉駿激動萬分的衝出去,卻見外面二哥一手園藝剪刀一手書的站著,正仔細端詳著身邊一個少年。

    她刷的剎住車,心裡很悲傷,媽個雞,又自毀形像了,多美一孩子啊,就這麼見證“黎三爺”了:“哦,你朋友來啦,額,那我先進去。”

    轉身前她很戀戀不舍的看著兩人,其實真不想走的,因為這個場景好美。

    十月中旬的天氣已經很涼,卻正好騷包二哥穿上他最愛的西裝馬甲和大衣,就算是蹲家裡做園藝怡情也穿得一絲不苟,他面前的少年則完全是一身中式的素色長褂,頭上是打理得很隨意的短發,大概正是長個子的年紀,即使站得筆直也沒二哥高,抽長的身形就有點兒像弱受,他膚白小臉,挺鼻薄唇,臉上最吸引人的就是一雙狹長的鳳眼,睫毛卷長,眼尾上翹,不用畫眼線就已經勾魂攝魄,可他卻緊緊抿著嘴,表情很嚴肅,全然是個傲嬌高個兒正太。

    兩個高質量男人這樣對視著真賞心悅目吶,黎嘉駿就多看了一眼,卻見那個少年朝她轉過身微微一福:“見過黎三小姐。”

    那聲音很清淡,極為好聽,讓黎嘉駿想起了教堂的管風琴,配著那恭敬的動作,禁欲成一幅畫,頓時她就臉紅了,頗為不好意思的答:“哦,你好,你是二哥朋友麼?”

    二哥放下剪刀脫手套,笑意盈盈的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少年也瞟了她一眼,又沒什麼表情地垂下頭,認真回答:“在下秦觀瀾。”

    黎嘉駿的臉哢的就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6-9-20 20:03:42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金殿裝瘋

    秦觀瀾是來送請柬的。

    北市場的升平茶館又請他們唱戲,有了第一次的一炮打響,這陣子榮祿班戲約不斷,行情見漲,再一次回到升平茶館,對於他們和他們的粉絲來說似乎都有些別樣的意義,為此他們邀請了不少這一圈子很有些名聲的票友前來看戲。

    他們倒是也想請政商界名流,但北市場無論再怎麼熱鬧,也終究是個雜巴地,茶館雲集,魚龍混雜,達官貴人們自有他們的奉天劇場,保利電影院。就連升平茶館,都也只是那時候最大的茶館“四海升平”的山寨版,在北市場只是偏於一隅,並不很有盛名。

    即使如此,榮祿班也算是小風光了,除非極重要的客人,本就沒有讓台柱送請柬的道理,可秦觀瀾偏偏要親至黎家送請柬,這潛在的信號,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二哥並沒有見證黎嘉駿和秦觀瀾的恩怨,他回國後自家妹妹就已經不是票友了,所以對於秦觀瀾完全沒有興趣,可八卦就在眼前,他當然也不會放過,見黎嘉駿也沒讓她曾經的“男神”進屋坐坐的意思,便接過請柬翻看了一下:“哦,明晚?”

    “不知黎二公子和黎三小姐可願賞光。”秦觀瀾躬身,“送請柬的人回話講,很多老友許久不見黎三小姐,都很是想念,我們班主也說,這台下沒了黎三小姐,就算喝彩震破了天,也沒滋沒味的。”

    沒等黎嘉駿心裡吐槽,黎二少已經慢悠悠的開啟嘲諷模式:“你們班主倒是個堅強的漢子,我們三妹害他失了當家大半年,竟還敢派你來邀,就不怕你有來無回?”

    秦觀瀾一直沒抬過頭:“是秦某拙笨得罪了貴人,僅獲半年監禁已是黎老爺寬容,本就應該磕頭道謝,只是一直情怯不敢上門,今兒個獲得這個機會,還望黎二爺和黎三小姐大人有大量,賞光蒞臨,秦某感激不盡。”

    到底還年輕啊,藏不住刺就干脆少說點兒唄,平白拉仇恨,要是原來的黎嘉駿,聽不出來就算了,聽出來早一鞭子呼上來了。

    黎嘉駿掏掏耳朵,正好對上黎二少看過來的眼神,兄妹了對視一眼,竟都看到了雙方眼中的戲謔,兩人都幾不可見的笑笑,有些無奈,黎二少收了請柬點頭:“知道了,到時候我們有空會去的。”說罷還拍拍秦觀瀾的肩,“辛苦你啦,還特地跑一趟。”

    秦觀瀾低聲說了句不敢,抱了抱拳,就告辭了。

    黎二少把請柬遞給黎嘉駿,又套上手套拿著剪刀開始修剪秋天的灌木,花園水池旁的楓葉林全紅了,風吹過嘩啦啦的往下掉紅葉子,襯著咖色馬甲白西裝的黎二少高挺的背影,美得像幅畫。

    “哎呀呀!”黎嘉駿捂臉,“我看二哥就夠啦,二哥帥出雲霄啦!”

    回答她的是老遠砸過來的一本書:“看你的戲去!花痴!”

    原來這時候就有這詞兒了……黎嘉駿撿起書捂著頭慢騰騰的進了屋。

    隨後二哥就進來了,拍打著身上的落葉:“話說你決定要考大學了?”

    “是呀是呀!”

    “嘿嘿嘿嘿。”黎二少摸下巴笑。

    黎嘉駿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哥哥哥你你你你要干嘛……”

    “是我妹子不?”

    “是是是……不一個媽……”黎嘉駿半路改口。

    “這……傷感情了吧。”

    “是是是是親的嚶嚶嚶。”

    “聽哥的話?”

    “聽聽聽。”

    “等著。”二哥大長腿一邁嗖嗖嗖的竄上二樓,一陣搗騰後,抱著個大麻袋跑了下來,扔在沙發上,“還剩大半年,看完,妥帖!”

    黎嘉駿抖抖索索的打開麻袋一瞅,滿滿一麻袋的書!她撈出一本來看……表情整個都不好了……

    《廿四年度全國各大學入學試題解答》、《大學投考指導》、《全國各大學入學試題解答》、《大學入學考試指南》、《大學投考常識輯要》、《各大學入學試題通輯》、《大學入學考試各科題解》……

    “這是哥當年准備選學校千辛萬苦收集來的,前陣子打聽了一下,沒幾本改版過,你就先將就著用,等過陣子找著新的了,再給你弄來,你自己學業弄好,再把這些做透,考一所名校那是沒什麼問題的。”黎二少滔滔不絕的背景音中,黎嘉駿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翻開看了兩頁,換一本,再看,忽然有種哭的衝動。

    五三啊,這不就是你爺爺麼!你咋這麼陰魂不散呢!

    黎嘉駿想考大學,她便拿著輔導書去學校了,趁著這個熱乎勁想努力一把,前陣子熱烈討論的同學看到了,紛紛過來,有些好奇她的書,便借去看,對裡面的題目和講解指指點點討論著。

    現在的大學考試很亂,沒有全國統考,你想考哪個大學,就考哪個大學的出的卷子,每個大學考試題目和水准都不同,就連科目都是五到八門各自為陣,不過每一門考試的題目相比現代簡直少的可憐,四五道或者十一二道題就一張卷子了,國文考試大多只要一篇作文!

    黎嘉駿從沒覺得自己高考這麼有希望過,只要選對了大學,大學生活仿佛就近在眼前了。

    “嘉駿,不成想,你居然是行動派。”程絲竹笑嘻嘻的靠在她桌子邊,“這是有了目標麼?想考哪兒?”

    “……北大。”這麼說著,黎嘉駿都有點老臉發紅,照她百年後那學渣的挫樣,這話說起來她還是覺得像個笑話。

    程絲竹和旁邊一個圍觀的女生一點沒覺得玩笑,很認真的搖搖頭:“嘉駿你莫不再想想?北大確實資歷最老,但前些年被南京政府那群人折騰來折騰去,早已不如清華了,我覺得,還是清華好。”

    “我不這麼覺得。”程絲竹旁邊的女學生反對道,“我見嘉駿算術課成績穩健,文學課卻大多搖搖欲墜,顯見她是擅實科的,現在北京大學是教育部部長蔣夢麟先生代理校務,聽我爹講,他從美利堅留學回來,思想先進,重實亦不輕文,有他在北大,以後必不會落後於清華。”

    “蔣夢麟先生?”程絲竹竟然要驚呼,“莫不是那位和胡適先生……”

    “對,和胡適先生一同發表文章的那位。”

    黎嘉駿又囧又慚愧,她可是文科生啊姐姐,但上課淨分析眼前這代人的傷春悲秋去了,還被她們誤認為實科學霸,實科是什麼,就是理科啊……其實排除選修的高等代數和微積分什麼的,數學的其他東西黎嘉駿拾掇拾掇也就記起不少,憋一會兒步驟總能憋出答案,感覺一點都不難,反倒是文學課,那些國文,經史子集,哲學文學……全都是當年放書櫃上裝逼都覺得逼格過高的書!

    兩個姑娘發表完激動感,回頭炯炯有神的盯著黎嘉駿:“考北大吧!嘉駿!”

    意識到這個對話竟然是讓她選擇北大還是清華,黎嘉駿一顆學渣的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七上八下的,她底氣不足的回答:“你們怎麼不去考啊……”

    “我要考的啊!”程絲竹一臉害羞,“只是我要考東北大學,好離……近點。”

    “離什麼近點兒啊?”黎嘉駿假裝被聽到。

    “哎呀你討厭死了!”程絲竹嘴裡嬌嗔,鐵掌卻絲毫不軟,嘩的糊到黎嘉駿背上,黎嘉駿應聲而倒。

    旁邊的女生笑著給黎嘉駿揉背:“我也要考啊,不過我想去的是浙江大學。”

    “那麼遠?”黎嘉駿和程絲竹驚呼。

    “我不想一輩子都在北方呆,我想去看看江南,聽說那兒冬天河流湖泊都不會結冰,就連殘雪都是一景,可比我們這兒白茫茫的美多了。”她一臉向往。

    靈魂的南方人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是,我也這麼覺得。”她都忘了有浙江大學了!那個當年也是她只能瞻仰的學府啊,考了浙大,是不是就離家近點兒了?!

    這麼一想,激動的黎嘉駿忽然又低落了,萬一她真考去那,有一日站在本來是家的地方,發現那兒一望無際的水稻田,連房子的影子都沒有,那會孕育出父母的人都不知道身在何處,那感覺,會不會更崩潰?

    所以,是不是還是不去的好?要不然,為了等待些什麼,她這一生,會不會就鎖在那兒,再不願動彈一步了?

    傍晚,黎嘉駿放了學也沒回家,和下班的二哥一道乘了車到北市場,去看戲。

    北市場自大帥那時候起被扶植起來,圍繞著大夫人常禮佛的實勝寺形成了一個極為熱鬧的廟會市場,大小茶館、劇院、照相館、理發店、服裝店、客棧、飯館還有城內幾個最主要的女支院全在這兒,因靠著火車站北站,每日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一天天的熱鬧著。

    這兒人多,茶館多,連帶著戲曲表演也在這兒蓬勃發展,一向就有唱戲的只有在北市場唱紅了才算紅的說法,所以大大小小戲班子擠破頭的想在這兒有一席之地,於是饒是榮祿班僅僅是在一個中流的茶館唱紅了,也算是個大進步。

    黎嘉駿下午的心情一直很郁郁,只能靠做題和上課緩解,竟有點沉進去不可自拔,腦子裡一直轉著那幾篇文章和題目。

    等到了升平茶館,一個穿著馬褂的精干老頭兒戴著頂圓帽在門口迎客,看到黎家兄妹極為激動,蹦上來就問好,大聲道:“黎公子,黎三小姐賞光!裡邊兒請!天字號座兒!”

    黎嘉駿被他那架勢逗笑了,挽著二哥二話不說就繞過他就進了茶館,裡面竟然還不小,上面一圈中間一圈,完全就是木制的維也納大廳結構,正對大門的就是一個戲台,邊上是吹拉彈唱的設備,後頭大紅的幕布層層罩著。

    今天他們要演的戲是這幾年都紅透半邊天的《宇宙鋒》,雖然一直沒完整看過,但她也知道大概劇情,差不多就是秦二世胡亥的時候,趙高陷害自己女兒趙艷容的老公,導致女婿家匡家滿門抄斬,趙艷容長得漂亮又被胡亥看上,趙高就想把女兒獻給胡亥,趙艷容不樂意,裝瘋賣傻逃過一劫。

    據說本來榮祿班這個劇都是靳蘭芝在唱,上回秦觀瀾唱趙艷容唱紅了以後,就一直是秦觀瀾唱的了。黎嘉駿坐在最靠近戲台的一個位置,她抱著書,覺得有種看3D劇目坐前排的感覺,這光亮和音效都讓她有點頭暈目眩,旁邊小廝上了茶和蜜餞都沒注意。

    二哥倒是很自在的樣子,其實他回國後,反倒是常常聽戲的,一點也不像留洋歸來的先進青年。

    沒一會兒,鼓點響起,戲開場了,大概因為上頭是秦觀瀾的關系,黎嘉駿不由自主的就有點鄭重起來,結合著她聽到的那點故事,默默的對著歌詞,倒真看出點味道。

    周圍叫好聲不斷,時常有滿堂喝彩,還有周圍站著的大爺激動的跳起來,顯然秦觀瀾唱功確實是不錯的,黎嘉駿即使不懂,有時候也覺得他厲害,有時候高音綿綿的上去了,宛轉時流暢清晰,尖利哭泣時也不刺耳,低唱更是如泣如訴,甚至左右著周圍人的表情,到後來她甚至聽入了神,微微直起身子,為趙高的無恥而憤怒,為趙艷容的悲慘而難過。

    很快,劇就進行到了最有名,最高潮也是最考驗唱功的一段,《金殿裝瘋》。

    這裡,趙高在朝堂上得到高官厚利,答應胡亥將女兒趙艷容送進宮去。趙艷容得知後,寧死不肯,竟不惜當場裝瘋,嚇得趙高攙著女兒嚇白了了臉:“兒啊!當真瘋了麼?!”

    趙艷容扯破衣服脫鞋大叫:“我要上天,我要上天!”

    “兒啊!天高無路上不去。”

    “啊,上不去?”

    “上不去。”

    “啊,啊哈哈哈哈哈,我要入地,我要入地!”

    “哎呀,兒啊!地厚無門也下不去。”

    “啊,下不去?”

    “下不去。”

    在這裡,趙艷容仿若瘋狂,聲聲泣血,上天無門時她哽咽,下地無門時她愈發絕望,那走投無路的感覺感染了在場每一個人,讓黎嘉駿都覺得胸口被抓住了似的擰得慌。

    她感覺這個趙艷容是真的,秦觀瀾的絕望是真的,他也有那麼段時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被生生困在一個牢中,連破衣爛衫,都仿若瘋了的趙艷容……

    她在唱,可他在嘶吼。

    黎嘉駿有點喘不過氣來。

    胡亥得知趙艷容瘋了自然不信,一定要趙高把女兒帶上金殿來,趙艷容上得金殿,瘋彩依舊,指著皇帝的鼻子又哭又笑,罵他荒淫無道,皇帝當她真瘋了,便要左右把她架下去,趙艷容掙扎大叫:“唗!我把你們這些狐假虎威的搶到,狗仗人勢的奴才!我乃……豈容你們等放肆,大膽!哎呀,要記……記責啦!”

    隨即唱道:“怒衝衝我把這雲鬢扯亂,氣得我咬牙關火上眉尖,我手中有兵刃定決一死戰,將這些眾狂徒就斬首在馬前!”

    唱的時候,她一面扔掉頭冠,脫掉了華服,邊笑邊扔,露出一身喪服,最後一個收身,在“斬首馬前”的後面對觀眾席一頓,那背對皇帝時變得冷靜而仇恨的目光竟盯向了黎嘉駿。

    黎嘉駿呼吸一頓,這一刻竟然忘了呼吸,她咬緊牙,眯起眼,回瞪過去。

    雙目相交也僅是一瞬,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下猶如下兵戎相交,以至於秦觀瀾轉過身去時,黎二少竟然伸手過來握住了妹子的手,皮笑肉不笑的文:“胡亥,胡亥,你還好麼?”

    黎嘉駿甩開二哥的手,悶悶不樂的低頭喝茶,此時別說觀眾,連小廝都聽得入神,忘了溫茶送水,茶已涼透,正好她一口灌進,接下來再也無心聽戲。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覺得戲有魅力。

    卻原來,人家根本就是唱給她聽的!

    秦觀瀾,就為了膈應我一下,你唱那麼久,你也是蠻拼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6-9-20 20:03:57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十月二十七日霧社

    曲終人散,黎嘉駿神色如常的站起來,和黎二少一道往外走。

    班主搓著手候在門口,見到兩人,一副嚇尿的表情,連連哈腰:“二位,二位大人稍等,二位大人稍等……”

    他身後是濃妝艷抹衣衫華麗的靳蘭芝,她很著急的往前一步,被班主狠狠一扯,終究只能心焦的低頭走到後面。

    此時一陣熙攘聲,秦觀瀾被兩個伙計推搡過來,他還沒卸妝,表情好像是被厚厚的粉給固定住了,死僵死僵的,班主上前照著他膝蓋一踢,他悶哼一聲,跪在了黎家兩兄妹面前。

    黎嘉駿:“……”

    “小的調教不當,弄出這麼個沒眼色不要命的狗東西,是小的不是,今兒個這狗東西就交給二位了,是打是殺咱都認,只要二位消氣,萬莫生我們榮祿班的氣,我們班子裡幾個孩子都不容易啊,都不容易啊……”

    黎二少雙手插兜在一邊晃悠站著,樣子比曾經的黎三爺紈绔百倍,再加上一旁緩緩駛停的小轎車,那氣勢愣是震得沒人敢圍觀。

    秦觀瀾一言不發,直挺挺的跪著。

    黎嘉駿一時間真說不出什麼來,剛那一下她確實是很氣的,如此被硬套了了一個壓迫者的帽子,她簡直冤出天際了,如此一想她心裡更多的卻是好笑,還有點兒委屈,最後就成了無奈。她當然不會為這麼點事兒把秦觀瀾弄死,完全不對付呢,平白讓這熊孩子蹬鼻子上臉更不可能,可要說想什麼法子對付他呢……

    說實話,她真沒這興趣折騰這麼一個人。

    有骨氣是好吧,想出這麼個法子也算機智吧,可未免太沉不住氣,但真要說為什麼沉不住氣,據她觀察,這孩子也才十六七歲,確實是沉不住氣的年紀,可惜是個戲子,今兒個就是直接被她活活打死在這,恐怕也就是輿論風波一下三爺歸來罷了,半點損失沒有,更何況她的人生,不可能局限在這小小的沈陽城中。

    黎嘉駿不說話,黎二少也覺得無聊,他意興闌珊的擺擺手:“明兒再說吧,我累了,先回去睡。”

    “誒,誒行,那這個崽子……”班主點頭哈腰。

    “妹子?”黎二少望向妹子。

    黎嘉駿嘆口氣:“哥,我真不想跟個熊孩子糾纏啊。”

    “噗,到底誰熊。”黎二少一秒打臉,“那就算了?”

    “……回去想想吧。”黎嘉駿真想不出怎麼辦,干脆回去睡一覺先,她白天看書上課晚上還在密不透風的地方看了那麼久的戲,現在一動腦子感到頭痛欲裂。

    “得了吧,你這性子睡了一覺還剩下啥啊,要不哥來,班主,你手下這小子不地道,看來沒關夠,再扔回去吧,讓人多關照關照就行了,至於多久,妹子,這個你總得定個數兒吧。”

    “多關照關照……哎喲黎二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這觀瀾啊,他最近有貴人照佑,小的實在不想兩家起衝突,若是可以,您怎麼消氣快,就怎麼來,成不?實在不行,就打小的吧,小的皮實,耐整。”班主腰彎的更厲害了,就差跪下了。

    “貴人看上?”黎嘉駿挑著眉看了秦觀瀾一眼,就見他握緊了雙拳,幾乎有點顫抖,把她那點兒來自腐二次元的笑意硬生生憋了進去,“男的女的?”

    班主低頭沒回答,黎二少毫不溫柔的一掌呼蠢妹子頭上低喝:“這是你問的嗎?”

    黎嘉駿捂著後腦勺,心情挺復雜的,她其實還想問那個貴人是誰,雖然不知道問來干嘛,但總覺得需要知道一下,大概是一種八卦的心態吧。

    看秦觀瀾跪在地上抖的樣子,她暗暗的搖搖頭嘆口氣拉黎二少:“算了,哥,走吧。”

    “哦?就這麼算了?”黎二少看起來相當驚訝。

    黎嘉駿笑:“很快就有人幫我整他了。”她湊到二哥耳邊咬耳朵:“要不咱給點錢囑咐班主這兩天給他好好補補?這樣送過去就美美的啦!”

    “……三弟,二哥以後如果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你千萬要直說,別客氣!”

    “嘎嘎嘎嘎!”兩人攙著手嬉笑著上車,還沒開,就見身後開來一輛車頂著他們停下了,裡面出來兩個不認識的青年,卻向兄妹倆熱情的打著招呼:“嘿,黎二少,黎三~~爺!我們就猜今兒個會看到你們!”

    “唐少,楊少,幸會。”二哥只能走出車子與他們握手,“你們這時候才來,戲都散了。”

    “哦,陪楊兄來接下嬌客。”唐少年紀小點兒,只見他曖昧的指指後面,忽然頓住了,他看到靳蘭芝正扶著秦觀瀾起來,秦觀瀾此時還半跪著,“喲,這是怎麼了?”

    班主連滾帶爬的過來:“嘿嘿嘿,唐少爺唐少爺,我們觀瀾剛才得罪了黎三小姐,她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了,請您放心絕對不耽誤唐老爺子壽辰!”

    “得罪了黎三…… 小姐,還想全須兒出去?這不成,必須得讓我們三小姐順了氣兒才成,過來過來,黎三你可不能這麼大方,你大方了我們不習慣,而且你是女生,就該這麼任性!”唐少非常義憤的樣子。

    “原來快唐叔叔壽辰了,事先也不透個風兒,不仗義。”黎二少搖著手指,“你們壞!不理你們了。”

    “哈哈哈!”唐少強顏歡笑,湊上前,“說真的,黎三你氣不氣,氣的話千萬別客氣,不過一個戲子,沒了秦觀瀾,還有李觀瀾金觀瀾,您黎三小姐可只有一個,金貴得很,氣壞了心疼死一群人!”

    黎嘉駿第一反應是望向黎二少,臥槽我們家到底什麼階層?!看他那巴結樣聽起來好牛掰啊!

    黎二少回了個眼神,大概意思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所以這個包了秦觀瀾的唐家還是那個“下”嘍?

    嘖嘖嘖,黎嘉駿望向秦觀瀾,他又跪下了,但此時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站在一邊的靳蘭芝本來抖抖索索的,見她望過去,忽然也跪下了,哭道:“三小姐,求您消消氣,觀瀾他太混賬了,冒犯了您!是我們不好,沒教好觀瀾,養成他這偏激的性子,心心念念的想什麼報仇不報仇的,這次他本還想著指著您唱的,我們硬是給攔著了,但就怕他以後還做出些什麼來,懇請您教教他,莫讓他再犯渾了!”

    黎嘉駿被這一頓哭得目瞪口呆,妹子好機智啊,她都無言以對了。

    本來接她的楊少爺在旁邊束手站著,絲毫沒上來扶一把的意思,唐少爺倒是先跳了起來:“什麼?!莫不是在戲台子上還唱我們黎三小姐的不是?!這能忍?黎三您只管說,要怎麼弄,哥哥保管讓你順順心心的!”

    看這唐少爺跟個快急死的太監似的,估計是欠咱黎家的錢吧……你激動啥呢,急死了咱也不會讓你少還一分吶,黎嘉駿心裡頭吐槽。

    黎二少干脆不說話了,這情況太明顯了,靳蘭芝看出唐家不想得罪黎家,故意讓唐少覺得秦觀瀾是大大得罪了黎三,這樣只要黎三沒特別的意思,唐家壽辰反正肯定是去不了了,現在就看黎嘉駿是不是故意要把秦觀瀾往火坑上推了。

    黎嘉駿又不蠢,她當然知道這時候自己什麼都不說,秦觀瀾就算是得救了,如果表達出想在唐老爺子壽辰上看到秦觀瀾的意願,那這小子鐵定能唱菊花殘了。

    這秦觀瀾絕對是後娘養的,風水輪流轉,轉來轉去這條小命都握在她手上,放了一次還貼上來,簡直甩也甩不掉。

    瞧他現在那小樣,估計是真想死了。

    哎,煩人!

    黎嘉駿不說話,就垂著眼盯著秦觀瀾,盯得周圍人都不敢說話,盯到他額頭流下了一滴汗,才哼了一聲,攙著二哥的手臂轉身上車。

    “哎呀呀又犯小脾氣了,各位玩兒啊,我們先走了。”黎二少艱難轉身朝身後抱拳。

    車開了,黎嘉駿往後望,那個楊少爺一臉溫柔的把靳蘭芝扶起來往車裡帶,班主搓著手諂媚的跟在後面,秦觀瀾則跟石化了似的,還呆呆的跪著,直到車子開到底拐了彎還沒起來。

    “舍不得啊?”黎二少在一邊閉目養神。

    “那個圈子太亂,以後我再也不想看戲了。”黎嘉駿嘟嘴、“呵呵。”

    又過了幾日,早上,黎家果然收到了唐家老爺子壽辰的請帖,但佣人打聽回來得知,請的並不是榮祿班,沈陽這地方階層混雜,據二哥講,原來黎老爺還算是中上層的,因為曾經跟著楊宇霆跑軍火,很是有點軍政界的關系,而唐家只是個普通做布匹生意的,照平時壽辰,是根本不夠等級往黎家送帖子的,這次趕巧碰上,才臨陣換演員好討好黎三小姐。

    “那我要不要去呢?”黎嘉駿一頭霧水。

    “你是黎三,愛去不去。”二少看著報紙。

    這麼任性可以嗎?!

    “那我不去了……”想想就沒意思,黎嘉駿嘟嘴扔掉請柬,見上學時間還早,繼續拿出題集來做,“這報紙都你自己做的,有什麼好看的。”

    “你二哥只是個拍照片的,沒需要都可以不去,你見過我連夜趕稿嗎?我怎麼知道人家半夜寫什麼,咦,等等……”二哥突然湊近報紙認真看了一下,啪的一拍桌子,“嘉駿!”

    “啊?怎麼了!”黎嘉駿差點摔了筆。

    “你,太,神,了!”

    “啊?”

    “你是不是知道!”

    “喂喂喂,什麼呀?”

    “台灣霧社暴動!哦不,對我們來講應該是起義,台灣有人起義了!哈哈哈,真的有人反抗!你那個七子之歌唱絕了,好想去看看他們表情!”二哥一口喝掉豆漿火急火燎的站起來穿了外套就走,“哥去報社啦!車給你留著你自己去學校!”

    “著急看表情也不差這麼會兒啊!”黎嘉駿徒勞的伸出手又放下,非常無奈,只能繼續看新聞,這個新聞只有寥寥數字,占了超小的一個版面,一眼就看完了,就是前天,十月二十七號發生的事,僅僅講了台灣原住民於霧社公學校運動會上襲殺日本人,造成日本婦孺一百多人死亡,很快被鎮壓。

    黎嘉駿放下報紙,喝了一口咖啡,她不相信日占台灣那麼久僅僅只有這麼一次暴動,能放到這個報紙上可見事情不小,那麼可以想見,報紙上至少少了兩個字,應該是“血腥”鎮壓。

    如果可以,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按照她所了解的抗戰時期中日雙方慣有的死傷比例,如果日方損失了一百多人,那台島上的土著人,肯定死了不止一千人。

    ……想像一下,高中出操時滿滿一操場的人,密密麻麻,生龍活虎的,突然空了三分之一……

    那麼多年了,台灣沒指望過誰,沒依靠過誰,他們默默的抗爭著,前赴後繼。大陸呢,自身難保,捉襟見肘,能給予的,大概也只有最廉價的精神支持了。

    她不知道在台灣的同胞經受的到底是怎樣的生活,也不知道日本到底在占領期間實行的是怎樣的政策,在現代她沒怎麼聽見哪個台灣的同胞在訴苦,可一個需要反抗的統治必然不是溫和的,更何況還有每一次反抗後一層層解不開的血仇,霓虹君不是什麼溫和的脾氣,這個新聞並不是霧社事件的終止,應該是一個更血腥糾纏的開始。

    而顯然,這個痛苦的過程,還要經歷很久很久,直到她回到這個時代,還沒見結束的跡像、黎嘉駿呆呆的瞅著報紙,忽然感覺很累很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6-9-20 20:04:08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關稅自主
   
    南方狗怒舔北方暖氣。

    不是第一次經歷北方的冬天,但是比起上一次的空降,這一次經歷季節的變更,過程堪稱殘忍,剛進十一月,黎嘉駿已經差不多癱瘓在家了。

    每次上課幾乎要被二哥抓著頭發拖出去,鬧騰的整幢樓雞飛狗跳,後來秦老爺看不下去了,他幾乎是咆哮著讓黎嘉駿不上學就嫁人……

    黎嘉駿大吼:“我嫁我嫁我嫁!”

    “……”千金太不要臉心好累怎麼破。

    可最終進城辦事的大哥破門而入聯合抓著蠢三妹的頭發發呆的二哥一起把她抬了出去,經過紛飛的大雪扔進車裡。

    黎嘉駿被凍得哭都哭不出來。

    她要羽絨衣,她要暖寶寶,她要阿哥雪地靴!

    結果下午章姨太送來一箱真•貂皮大衣閃瞎了她的眼。

    章姨太很少登門,來則大包小包,先孝敬了大夫人最合適的禮物,再給黎嘉駿塞各種名品,這次她往大夫人那兒送了一條貂皮毯子,給黎嘉駿則是一水兒的大衣和圍脖,還有真•鹿皮手套以及牛皮靴。

    民國制造,就是這麼霸道,土鱉黎嘉駿恍然想起她當初穿著呢大衣自認為時裝街一姐的時候,全然不知道那時候真正貴氣秒殺一切潮流的闊太們才剛剛換下貂皮大衣。

    “這時候就穿,腊月裡怎麼辦?”大哥一般進城辦事都會順便在家住一晚,他自己的房間是極沒情調的,活像連鎖酒店大床房,所以他一般都呆在客廳看書看報,此時就看章姨太給黎嘉駿展示那些皮草,頗有些接受不能。

    “冷就穿,再冷再說,總不能明明冷還凍著吧,來閨女,穿上試試。”章姨太撈出一件粉色的大衣給她,黎嘉駿很扭捏,她比較喜歡箱子裡一件黑色的,小心翼翼的避過,討好道,“我想試試黑的。”

    “哎呀這件我做著以防萬一的,小姑娘家穿那麼老氣做甚,試這件!”

    黎嘉駿撅嘴,她剛撅起嘴,章姨太立馬改口了:“行行行,試試。”

    沒想到過了那麼久了黎三爺余威猶存,黎嘉駿喜笑顏開套上了那件黑色的長大衣,她現在身子雖然養回來點兒,但依然瘦小,那大衣穿在身上,長長的貂毛包裹著小臉,她從章姨太眼睛裡,看到自己活像千與千尋裡頭的無面人……

    哎,曾經霸氣的黑大衣御姐不知道多久才回得來。

    這兒正試著衣服,二哥下班回來了,進門就帶進一陣刺骨的寒氣,在黎嘉駿啊啊啊的吸氣聲中,他很激動的道:“哥,裡頭打完了?”

    “哪裡打完了?”黎嘉駿好奇。

    “關裡,打完了。”大哥接過話頭,“你們那收到消息了?”

    “是啊,少帥是最大贏家啊,想不到呢。”二哥一層層脫著外套,很是有股調侃的意味,“聽說封了個什麼中華民國海陸空軍副司令,聽起來好厲害啊。”

    “恩,還拿了華北。”大哥低頭喝了口茶。

    “哦,這樣的話,這地盤快趕上南京政府了。”二哥煞有介事的點頭。

    黎嘉駿捧起杯熱茶湊過來:“這樣一想,真是人生贏家啊,少帥一出手,權地都到手啊!”

    “人生贏家?哈哈哈,這詞兒應景,家有賢妻坐鎮,外有美眷相伴,手握東北華北,身負海陸空三軍,真是全國頂頂尖的人物了。”

    黎嘉駿聽說過關於少帥和趙一荻的事兒,少帥現在如日中天,醜事也會說成美事,或者說在這個年代,外面有兩三個小老婆那根本不是個事兒,她不予評價,看大哥和二哥的樣子,也就是調侃兩句,沒有什麼特別強烈的個人情緒。

    章姨太給黎嘉駿送了衣服,進佛堂和大夫人告了辭就准備走了,她從不在大宅跟大家一起吃飯,這一點是黎嘉駿感覺頗為尷尬的,但自從她發現章姨太在這個屋中反而拘謹難受後,便也不再多想,在章姨太的嘮叨聲中頂著寒風把她送了出去,再回來,大哥二哥卻也不說話了,各干各的。

    “話說,嘉駿啊,很快就是你生日了,生日會打算怎麼辦?”二哥忽然抬頭,笑得不懷好意,“要給你請個戲班不?”

    黎嘉駿一愣,她還不知道這個身體是幾號生日,便有些心虛,但她一想到那麼一群人圍著自己就一陣頭暈,忙不迭的搖頭:“不要,好麻煩。”

    “又不麻煩你,你怕什麼。”

    “人多,煩。”

    “老爹不嫌多就行。”二哥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你以為生日會就是為了給你慶生的?蠢妹子。”

    “……那隨便你們吧。”這種為了聯誼而生的宴會就不是她需要費心的了,黎嘉駿轉身回去看書,准備等會的晚飯。

    一直到生日宴會開始,黎嘉駿都不相信這世界上真有這樣奇葩的人。

    黎三爺,生於光棍節,死於情人節……

    沒錯,妖妖妖妖就是她的生日,怎麼想都無比酸爽,她簡直要哭了,造物主的最寵的孩子莫過於此了,簡直就是數著日歷出來的,如此巧(bi)合(ran)讓她在生日會上一直精神不濟,前來參加的除了她幾個比較談得來的同學,剩下的大多是黎老爺的生意伙伴,黎大少的戰友和黎二少的同事,大多都是土豪階級,對這個西式的生日酒會極為適應,外面大雪紛飛冰冷刺骨,裡面卻溫暖如春觥籌交錯,讓半文青黎嘉駿忍不住就想到了路有凍死骨什麼的……

    “黎三小姐。”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來,黎嘉駿轉身,看到了濃妝艷抹的靳蘭芝。她穿著修身的精致旗袍,披著一件貂皮披肩,像個貴婦名媛一般精致華麗,見黎嘉駿望過來,她很是拘謹的把手中的紅酒杯放在一邊,從手包中拿出一個盒子雙手遞過來,很是緊張的笑道,“不知道您喜歡什麼,但想必是見慣了寶貝的,這是觀瀾與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您不要嫌棄,請千萬,不要嫌棄。”

    黎嘉駿挑挑眉,沒說話也雙手接過了盒子,打開看,是個葡萄藤狀的珍珠胸針,樣式很簡單,特別made in 義烏,可是做工相當精細,那幾顆小珍珠顯然是天然的,圓潤柔和,綴在上面沉甸甸的很討喜。

    “不少錢吧。”她笑了笑,“你們真用不著這樣。”

    “三小姐千萬別這麼說,本就是觀瀾他魯莽衝動,那天後他也很後悔,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那天多虧您不說話,也沒……生我的氣,才能……逃過,您大概不知道,唐家那位……”靳蘭芝驀地閉口,四面看看,自己轉移了話題,“楊先生不讓我私下送,我這身份給您送禮也確實辱沒了您,但這是觀瀾千辛萬苦得的,您若實在勉強,也請您,容我轉身了,再扔。”

    “扔什麼啊這胸針又沒錯,我是不知道你們收入如何,弄這個花了不少錢吧,真用不著,我確實不缺這玩意兒。”黎嘉駿覺得靳蘭芝看著挺順眼的,別的不知道,能對一個人照拂到這個程度,她都要相信愛情了,便收下了胸針,“那這樣吧,說實在的就衝他白坐那麼久的牢,還是我錯多點兒,但我想你們大概也不想再糾纏了,我跟秦觀瀾,本也沒什麼好說的,也說不清楚,這胸針就當是個句號吧,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你們也別瞅見我就打擺子了,就這麼了了吧,如何?”

    靳蘭芝眼裡都有了淚花,連連點頭:“多謝三小姐,多謝三小姐,這樣再好不過了,再好不過了。”

    “不過我還有點小好奇。”黎嘉駿拿出胸針來把玩,一顆顆摸著那珍珠。

    “三小姐請講。”

    “你跟秦觀瀾到底什麼關系吶,不是姐弟吧,可你……”黎嘉駿往後看看,那兒,包養了靳蘭芝的楊先生正和幾個男人說話,沒注意這邊。

    “算,是姐弟吧。”靳蘭芝忽然有些局促,戴著蕾絲手套的雙手緊緊揪著手包,“觀瀾太好了,實在,實在不忍心。”

    黎嘉駿自以為了然了,點頭,差點就拍靳蘭芝的肩膀感嘆了,最後還是收了蠢蠢欲動的手:“說句不吉利的,苦日子還沒到,你們好自為之吧。”說罷,她頗有些惆悵的走了。

    後面靳蘭芝怔怔的,若有所思。

    沒想到她第一次鄭重的預警,竟然是給了他們呢。

    最終黎嘉駿的生日成了黎老爺的座談日,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就知道又穩固了不少小伙伴,帶來的效應是,隨著少帥在關裡扎穩腳跟呼風喚雨,關外的奸商也大範圍入侵企圖擴大中原市場,黎老爺就是其中的一員大將。

    於是家中又恢復了大夫人神出鬼沒,章姨太偶爾探班,黎大少神龍見首不見尾,黎二和黎三早晚大眼瞪小眼的狀態。

    說實話黎二少已經是少見的好青年了,在教導妹妹這件事上孜孜不倦,從來不見熱度減退這種事,兩個人呆在一起還是很有話說的,可問題就是,黎嘉駿太猛了。

    學校早就放假了,她沒事做就用當年高考的勁頭猛刷題海,那時候哪來那麼多題給她做,幾乎是很快,她就很有成就感的刷光了所有的題集,現在兩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黎老爺的秘書在關裡搜羅更多的新題集運過來,而這段時間,完全看不進黎二少那些德日哲學書籍的黎嘉駿幾乎要被無聊哭了。

    惡劣的天氣也給信息的傳遞帶來了一定的影響,連報紙的厚度都不如往常的一半,有時候天氣太冷,報紙上就只剩下哪裡哪裡凍死人的消息,簡直觸目驚心,有些時候還會出現點剿匪的報道,但大概結果都是失敗的,一半都沒有後續新聞。

    最大的新聞莫過於元旦的時候,國民政府繼集齊了英國、荷蘭、法國、西班牙等國家的關稅條約後,終於與日本簽了《海關進口稅稅則》,得以召喚神龍,關稅自主了,看著也算是個主權獨立的像征,聽起來挺振奮人心,但在當時那樣處處租界的國情下,其實並沒多大差別,因為我們的海關行政管理權仍然掌握在那群洋鬼子手裡,於我們完全不能算自主,頂多就是增加了一點關稅收入罷了。

    雖然這是個有點積極的消息,可想到未來似乎沿海半個中國都淪陷了,這個稅則等同廢紙,黎嘉駿就覺得還不如裝沒看到這個消息。

    就在這樣的冰火九重天天中,一九三一年來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6-9-20 23:47:01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紅鬃烈馬

    這次春節比較遲,二月十七日,以至於黎嘉駿還沒從自己到這兒一整年的惆悵中醒來,又進入了過年的偽喜慶中。

    ……當然偽喜慶了!離地獄越來越近了能高興的起來嗎,又不是缺心眼兒!

    但是其他人的開心還是很真心實意的,雖然很多家庭已經少了很多規矩,年夜飯的時候,大哥還是拉著二哥和她給黎老爺,大夫人磕了個頭,黎嘉駿很自覺的給坐在一邊的章姨太也磕了個頭,三個大人很高興的給了個大紅包,每個人給了八百八十八元,想想現在一個外貿公司的外國員工一個月工資最多三四百,國人只有九十多塊,就該知道這合起來兩千多塊是個怎樣的巨款了。

    只可惜,本身就一直不愁錢花的她,一直到了整個年過完,都沒找到機會花壓歲錢……

    由於天冷,她死活不願意出門,最終的走親訪友也全是黎家三個爺們完成的,黎家男子軍團某一日帶著寒氣歸來,竟不似往常那樣平淡無奇,黎老爺表情很興奮,見黎嘉駿在客廳裡發呆,上前大笑:“閨女來!告訴你大哥,你要不要嫂子!”

    “……”大哥的年紀好像是差不多了,但是這麼著過來問她,莫非大哥不願意?

    而且還拿她當擋箭牌?!

    黎嘉駿想來想去,能被當成擋箭牌的理由就只有“三妹經常犯渾怕姑嫂不和諧這件事還是等三妹大點兒再說吧”這樣了吧。

    日吶,哥你到底要不要結婚,要我就立馬乖,不要我就立馬渾!

    “這個……嫂子這個問題……”黎嘉駿支支吾吾的歪頭偷瞄大哥,這時候黎老爺正在佣人的服侍下脫厚厚的大衣,正是打眼色最好時機,可惜大哥一直肅著張臉,倒是二哥突然擋上前來擠眉弄眼隨後一個用力的點頭……

    哦,這是要嫂……

    二哥的頭被一只大手無情的拍開了,大哥還是不看她,表情堪稱冷厲,但是動作已經表明了一切。

    懂!

    “恩~我不要嫂子,大哥是我的!二哥也是我的!嫂子來干嘛啊,有了嫂子就沒人喜歡我了!一山不容二虎,
一……“黎嘉駿編不下去,一跺腳,“反正我不要有別的女人來!”

    “嘿,丫頭果然沒長大,還吃嫂子的醋,嫂子還沒影兒呢,真是的,你給老子乖點兒,讓你大哥給你找個疼你的大嫂,就多個人喜歡你啦,多好。”

    “切。”黎嘉駿佯裝不屑,雖然八卦的心情爆棚,但看大哥那殺氣逐漸彌漫的樣子,還是一副害羞的樣子衝上了樓回房間。

    下面一陣熱鬧後,終於進入了夜間正常的平靜,她裹了幾層睡衣偷摸的去敲二哥的門,二哥心有靈犀秒開房門,兩人跟奸夫淫婦似的浪笑著湊一塊,頭碰頭開八。

    原來今天,黎家男子天團去了奉天商會的年會,在那兒的各路人渣中,有一個日本軍官,看上黎大少了,想收他做女婿。說實話,黎老爺他們做軍火的,大多數都是和外國軍隊打交道,雖然東北現在有著全國最好的兵工廠,這確實是全“國”最好的了,它完爆全國,可其他隨便哪個國家都能完爆它,這就是現實。

    這兒的軍火商人做的就是從其他國家的軍隊低價批發一些淘汰的二手的武器,再賣給自己國家,賺點中間差價,聽起來是很黑心,可若是以國家為背景的軍隊去購買,同樣是六成新,人家雖然不至於當你傻充全新的賣,但至少也當成九成新的價錢給,所以這些夾縫中的小商人才得以維持和發展,相應的,他們對於日本軍官,比普通人還要恭敬的多。

    這就是為什麼黎老爺上次提起楊宇霆之死如此悲憤的原因,楊宇霆在時,日本人絕沒如此囂張跋扈,現在楊老爺子一走,跟他們做生意腰得再彎四十五度,等於戴了個漢奸的帽子。

    黎嘉駿也很悲憤,這個帽子隔空罩在頭上,知道未來的她比誰都憋屈好麼!?

    “老爹不會那樣吧,真想讓大哥娶和日本女人進來?”

    “你沒聽到後面,當時怎麼好當面拒絕,但絕對不能讓他們覺得有戲啊,這時候有個人站出來了!”

    “哇,大美女?”

    “什麼呀,是你小吳叔叔!他想把他閨女嫁給咱哥!他閨女可比你出息多了,遠近聞名的名媛,這麼落到大哥頭上,爹當然高興啦。”

    “……什麼小吳叔叔?”

    “哎,你小吳叔叔是吳俊升吳將軍的侄子,雖然不是很有名,但是也曾經來過我們家啊。”這話剛說完,黎二少突然醒悟,“哦,你不記得了。”

    “……”能不這麼坑麼?!

    “自從和大帥一道被……哎……了以後……”

    “等等什麼叫一道被愛了這是什麼說法?!”

    二哥一副快瘋的樣子:“吳將軍是和大帥一道在皇姑屯被暗殺的!”

    “哦。”黎嘉駿剛應了一聲,“所以不僅名門閨秀還是將門後……”忽然一陣敲門聲,沒等兄妹倆嚇得縮成一團,就聽到大哥冷酷的聲音:“黎嘉駿,五分鐘內上床睡覺,要是等會看不到你的人,我就把你嫁出去。”

    兄妹倆對視一眼,黎嘉駿忽然堆起一堆諂笑,跑過去刷的打開門,黎大少正轉身要走,猛地被妹子抱住胳膊一頓搖:“哥哥哥哥哥哥哥,你到底要不要結婚嘛!你也老大不小了!老是在軍營裡看著那群臭男人(會變基佬的)不好,要是那個小吳姐姐人好,我肯定百分之百支持嘛!”

    “哥老大不小?”大哥挑眉,“你覺得我幾歲?”

    “二十一啊。”

    “老大不小麼?”

    別說早婚早育的這時候,就是晚婚晚育的未來也已經到法定婚齡了好麼!“是老大不小啦,給我生個侄子侄女玩玩嘛!嫩嫩的,軟軟的,不乖就打 ,啊哈哈哈!”

    “……黎嘉文,我要跟你談談嘉駿的教育問題。”

    “啊?”黎二少一副夢游的表情,“啊?大哥,哥,親哥,我真的沒教過不好的東西,她自己長歪的!”

    黎嘉駿充耳不聞,還在耍痴:“到時候你說不定會冷著臉被尿一身那個場景我想想就笑得停不下來啊哈哈哈……”

    “可國……”

    “你別跟我說什麼國之不存何以家為!”黎嘉駿一秒打斷語速飛快的叫。

    大哥沉下臉,“怎麼,不對?”

    黎嘉駿一絲笑容都沒了,半響,崩潰似的抓頭發:“啊啊啊大哥你好好的哪來這樣的英雄情懷啊,愁死我了!”

    黎大少臉更黑了:“黎嘉駿!”

    “我不是說你不對……”黎嘉駿哭喪個臉,“可是大哥,那你覺得什麼時候,國才算國呢?”

    “……”

    “在你心裡,國家怎麼樣了,才算達到可以成家的標准了呢?”

    “……”

    “你什麼都不造你哪來這樣的宏願啊,誰給你灌輸的!就算你真這樣想的,麻煩你成個家放心去拼行不行,你老婆不會恨你的!”

    “是麼?”大哥終於插上話,他冷酷的嘲諷,“你要是遇上個結了婚出去打仗多年未歸的丈夫,你怎麼辦?”

    黎嘉駿立刻代入到了未來,如果,如果她丈夫上了戰場,抗日戰場,生死未蔔,多年未歸……

    “絕,對,不,會,恨!”她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氣喘如牛。

    “哧。”大哥冷笑離開。

    “二哥,為什麼大哥不相信?”黎嘉駿從短暫的仇日心情中掙扎而出,感到分外委屈。

    “我也不信啊,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黎二少聳肩,“打來打去都不知道在打什麼,說不定就在別的地方抽大煙玩女人養姨太,你說為什麼現在那麼多人不願意嫁當兵的?”

    原來如此,他們的概念中,反正打不過國外,打來打去也就是內戰了,那種消耗、可笑的利欲熏心的戰鬥,根本不值得一個妻子去痴痴的等待丈夫凱旋。

    黎嘉駿悟了。

    於是更犯愁。

    照這樣的情況看,大哥有如此志向,恐怕就是做鬥戰剩佛的命了。

    後來,不知道他使了什麼伎倆,竟然真的沒再聽黎老爺提過這檔子事兒,倒是那個張奉孝,在五月份的時候送來了訂婚宴的請帖,表示要在十月十號國慶的時候完婚,出乎意料的是,張奉孝這麼跳脫的一個人,結婚的對像竟然是個書香世家的閨秀,雖然男方堅持要訂婚宴,但是女方卻不會拋頭露面,全是依著男方熱鬧一下罷了。

    張奉孝訂婚,當然是要給面子的,饒是這時候黎家大小已經開始商討黎嘉駿報考大學的安排,依然毫不猶豫的讓她過去,不僅是因為張奉孝和她有那麼點淵源,還因為張奉孝請了榮祿班。

    此時大半年過去,榮祿班已然從升平茶館唱到了四海升平茶館,真正做到了從北市場開始揚名沈陽城,就像喝酒從紅星二鍋頭轉戰馬爹利,身價已經有了質的飛躍,在黎老爺心裡,閨女雖然不怎麼看戲了,但全是因為平素太努力,她本質肯定還是個戲迷,帶了點補償的心情,硬是要黎二少帶著她過去圍觀一下現在據說很難請到的榮祿班。

    現在榮祿班台柱有二,秦觀瀾為先,原先的頂梁柱靳蘭芝反而靠後了。

    這倒讓黎嘉駿想起前陣子有關靳蘭芝的一點小八卦,當初所有人都以為她要被綢緞莊的少東家楊先生給包圓了,卻不想過了年不知道鬧了什麼事,她被人打了一頓扔回了戲班子,雪藏了好兩個月才被放出來繼續唱戲,功力未減,魅力卻已大打折扣,別人看她的眼神也已經從一個初升的有前途的戲子到了一個被人玩弄了還拋棄了的戲子,前途實在是說不上好了,就是現在重新出來唱,班子都有可能會被一些不厚道的人嘲諷兩句。

    明面上是班主力挺她,但就以前那點兒了解看,估計是秦觀瀾反過來罩著靳蘭芝了。

    果然做好事都是有回報的,這兩人不在一起天理難容啊!

    抱著這樣的心情,事隔快一年以後,黎嘉駿再次聽到了榮祿班的戲,秦觀瀾和靳蘭芝聯袂出演的《紅鬃烈馬》。

    毫無戲文功底的她只能像上次看宇宙鋒一樣臨場抱佛腳,一查才知道,這故事她竟是知道的,在現代還很是火過一陣子,那便是薛平貴與王寶釧的故事。

    全因那首《身騎白馬》。

    而這兒,故事就完整的多,雖然薛平貴渣男依舊,可因為前面屢遭岳丈和連襟迫害,後面屌絲逆襲成皇帝,整個人物豐富了很多,反而不是那麼渣了,王寶釧依舊可憐,但小三代戰公主卻也不可惡,總之就是個典型的一夫多妻三口直接HE的故事。

    雖說主角是薛平貴,但卻是戲班子裡另一個人演,兩個女角色皆為青衣,靳蘭芝演王寶釧,而秦觀瀾,則演英氣勃勃的代戰公主。

    兩人甫一亮相就獲得滿堂喝彩,黎嘉駿還是坐在最前面的VIP座,秦觀瀾還是一身女裝高高站在戲台上,同樣的身位,心境卻已截然不同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6-9-20 23:47:24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拍照

    現代看女孩子言情劇,如果正妻沒有掐小三,甚至連智鬥的情節都沒有,那這本書基本是要撲街或者刷負的。

    相比上一次新奇之下認真看劇然後被某人在台上指桑罵槐的噴了一頓後的憤懣,這次心情平靜之下,除了剛開頭看到榮祿班雙台柱出場稍稍激動了一會兒後,不出兩折戲,黎嘉駿成功見到了周公。

    等她醒來時,戲都散了,黎二少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把她搖醒,面對黎嘉駿滿腔悲憤的“為什麼眼睜睜看著我對著戲台子打呼嚕”的質問,他的理由非常義正言辭和無辜:“我以為你是故意的。”

    哭瞎,快兩年了,在他心裡他家三妹還是一個刻薄鬼!過去的黎嘉駿究竟是多惡劣,非得她吃齋念佛才能完全扭轉形像嗎?

    黎二少對此很淡然:“行了吧,別人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你看不上榮祿班是圈子裡都知道的。”

    “那張奉孝還請榮祿班來唱戲?”黎嘉駿問完就恍然了,“那貨故意的?他才真刻薄好不?!”

    “哎,人家都快是有家室的人了,最後讓人家調侃一下也沒什麼不好麼,誒,張兄,你終於有空來接見我們了。”黎二少朝前抱拳笑道,“我妹子剛還念著你呢!”

    “這時候還念著我啊?”張奉孝即使只是訂婚,也喜氣洋洋的,他笑嘻嘻的回禮,對黎嘉駿擺出一副遺憾的表,“可惜,黎三爺性別不明,年紀太小,來頭太大,哥哥消受不起啊。”

    “哈哈哈哈!”真•哥哥黎二少笑得比誰都響。

    這坑妹子的。

    “對了,雖然知道這次主要是你們張家辦宴,但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見到嫂子?”黎二少問。

    “她就在旁邊院子裡,看戲吃酒是一樣不落,外面人多,她家裡人是不讓這麼拋頭露面的,如果真想,我就帶你們去見見……這麼說起來,還得請黎三爺無論如何見見她。”張奉孝忽然一臉嚴肅的抱拳作揖。

    黎嘉駿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

    “你未來嫂子文靜柔弱,以後成了張夫人必然要行走交際的,女人的事男人插不上手,我們這個張家又不是上頭那個張家沒人敢惹,若是有人為難於她,還望黎三爺看在過去的一磚之情上,幫襯一把。”

    “張大哥,你看我像是八面玲瓏的麼?”黎嘉駿亞歷山大。

    “哈哈哈這有什麼,只要坊間還有一天你黎三爺的傳說,這個托付你就擔當得起。”

    “……”黎嘉駿琢磨了一會兒,問旁邊偷笑的二哥,“二哥,你跟我說實話,他到底是誇我還是罵我吶?”

    “咳咳,是信你。”黎二少一本正經,旁邊張奉孝開始偷笑。

    黎嘉駿悟了,大怒:“我信你們的邪!”

    張奉孝和黎二少一道領著黎嘉駿到了未來嫂子在的地方,裡面鶯鶯燕燕不少女士,男人也零星有幾個,但大多都是站著問候兩句的架勢,見這三人進去,紛紛調侃他們,說准新郎親自帶著黎家兄妹來,看來還是打過架的交情深什麼的。

    果然坊間一直有黎三爺的傳說……

    准新娘雖然不公開露面,但在自己的小宴席上,還是穿得頗為隆重,一身淺紫色的荷葉邊旗式裙裝,邊上點綴了繁復的雪白色千層花瓣,而其他地方則極為簡單素雅,舉手投足間花瓣紛飛,而身子卻靜止優雅,端的有氣質,見到張奉孝進來,准新娘朱小姐白淨秀氣的小臉一陣緋紅,她還留了那種梳子一樣的劉海,在一群穿著洋裝的少女少婦中間更是引人注目。

    她站起來,微微一福身,大眼好奇而平和的看著黎家兄妹:“這是……”

    聲音都那麼好聽!

    黎嘉駿在張奉孝側後方,小聲的朝張奉孝說了句:“豬!”

    張奉孝果然聽見了,他卻沒裝沒聽到,而是大喇喇的回頭回了句:“我就是拱著好白菜了你看著辦吧。”

    ……他已經至賤了。

    周圍賓客哄笑,朱小姐也抿著嘴笑,瞪了張奉孝一眼,這看了一眼又要看第二眼,仿佛很好奇似的,黎嘉駿這才想起來,這時候若是跟這種老派家庭結親,雖然婚禮還是中西合璧,但大方向上還是要遵古禮的,張奉孝拱了好白菜當然要順著他們的規矩來,於是可能訂婚前大概也就相了一次,訂婚後也不宜多見,若沒特別理由是見不著的。

    所以張奉孝這是順水推舟呢,黎嘉駿頂了頂黎二少:“哥!正事兒!”

    黎二少正忙著嘲笑張奉孝,聞言正聲道:“承蒙張兄看得起,我們兄妹倆空著手來都還能面不改色帶我倆來見嫂子……”

    “誒對啊你倆怎麼空著手啊!臭不要臉的,出去出去!”張奉孝在一邊插科打諢。

    黎二少不理他,繼續道:“其實不是我們沒帶禮物,而是我們兄妹倆想的這個禮物,得兩位准新人幫忙才成。”

    “哦,什麼東西?”

    “暫時先不說,但你倆先得答應才成。”

    張奉孝先詢問的看了看朱小姐,她害羞的點點頭,張奉孝回頭卻搖頭:“你黎二的主意我張兄無論如何都得順著的……敢問這是三爺出的主意不?三爺我可不能順啊,這順出一板磚來可咋整!”

    “哎喲張奉孝你有完沒完了!”黎嘉駿又氣又樂,在哄笑聲中大吼。

    “得得得,我們答應的,怎麼弄?”

    “先讓我給你們拍個照。”黎二少說著,拿出了他的寶貝相機。

    “這……”張奉孝居然遲疑了,他看了看朱小姐,回頭抱拳道,“黎兄弟好意我懂,但……”沒等他說完,朱小姐居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見張奉孝看過來,抿著嘴點了點頭。

    “真行?你家……”張奉孝還有點猶豫。

    “不告訴他們。”朱小姐還是點頭,然後飛快的抬頭看了張奉孝一眼,眼神亮晶晶的。

    張奉孝一秒變痴漢,連連點頭:“好好好,拍拍拍!”

    黎二少反倒猶豫了:“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這時候一些老人還覺得相機攝魂,是死活不肯拍照的,雖然現在已經很少了,但朱小姐家裡如果是這樣,也不是不可理解。

    “沒沒,黎二你可得給我們拍好看點,誒這衣裳成不?哎喲我還穿著軍裝呢,要不是營裡……”張奉孝可緊張了,遠沒他准媳婦淡定。

    “就這樣,最好!”黎二少舉起了相機,賓客中幾個小伙子興衝衝的挪開了旁邊礙眼的東西,就留一對璧人站在回廊前,他們彼此還不熟悉,可是靠近時,笑容卻已經那麼甜蜜。

    “我說笑,你們就笑啊,一,二,笑!”

    卡擦!

    快門聲這麼清晰,黎嘉駿這才發現,周圍的青年男女們都屏息看著這一幕,就連相機吱吱的運轉聲都能聽到。

    “好了?”張奉孝問,看他那緊張的樣子,活像剛拍好身份證。

    “好了。”黎二少意猶未盡。

    “哥。”黎嘉駿忽然道,“讓我拍一張吧。”

    平時她不是沒拍過照片,但一來膠卷貴,而來也不是沒玩過傻瓜機,所以用的不多,黎二少見她要拍,問了下准新人的意見,就把相機交給了黎嘉駿。

    黎嘉駿先搬了凳子讓准新娘子坐,張奉孝則微側著身子站在旁邊,她很喜歡這樣的造型,隨後她拿起相機,還沒拍,先說話:“嫂子你說我們奉孝哥俊不俊?”

    朱小姐一愣,抿著嘴笑起來,她想捂嘴,但對著鏡頭,又不敢抬手,只能憋笑。

    “誒臭丫頭說什麼呢!”張奉孝笑著佯怒。

    “嘿!打光棍的時候喊人家黎三爺,一有媳婦就敢叫臭丫頭啦?張公子訂了婚就是膽兒肥吶,怎麼,你們人多了不起啊?我好害怕嚶嚶嚶。”黎嘉駿誇張的叫,“嫂子你管管他,要是結了婚敢不尊重女性,晚上不讓他進房,洗襪子跪搓衣板去!”

    別人還沒反應,黎二少先一掌糊了過來:“說什麼呢!”隨即卻憋不住和別人一道大笑起來,准新人自然也忍不住,張奉孝怕憋笑破功,只能往死裡立正,身姿如拔地而起,昂首挺胸。

    “卡擦!吱……”

    黎嘉駿在驚訝的目光中淡然收起照相機,一副天下我有的樣子教訓目瞪口呆的張奉孝:“剛才笑得更哭似的,不給你醞釀醞釀,你還要怪我哥拍的不行呢!我這張,絕對自然又幸福!”

    “嘿,看不出啊你還有這手,果然調皮孩子都有腦子麼?”張奉孝真心誇贊,這時外面熱鬧了起來,聽幾個大嗓門,似乎是他營裡的兄弟來了,那麼黎大少也肯定來了,於是三人一道告辭,朱小姐什麼都沒說,但直到他們出了拱門還站著。

    軍營裡的人來以後,差不多就沒其他人什麼事兒了,兄妹倆和大哥打了個招呼,就自去娛樂了,期間還有個小插曲,有個小伙子跑過來請兄妹倆過去,兩人被一路引到戲台後面,卻見秦觀瀾和靳蘭芝還沒卸妝,站著等他們,聽靳蘭芝的意思,是請二少幫忙拍個照,酬勞好說。

    二少很隨性的一個人,如果妹妹不恨了,他更不會跟一個戲子過不去,看在幾個人還有緣的份上,他也不要酬勞了,讓他倆上戲台,擺好造型來一張。

    黎嘉駿一直處於圍觀群眾狀態,她和秦觀瀾也沒什麼好交流的,只不過看出這個主意顯然是靳蘭芝出的,秦觀瀾並不樂意,也不知道是不樂意拍照,還是不樂意讓黎家人拍,不過他還是被靳蘭芝推上了台,兩人一左一右的站著,讓黎二少拍了個照。

    《紅鬃烈馬》中,王寶釧外柔內剛,堅忍痴心,苦等十八年,終盼來夫君回頭,後執掌東宮,為正宮娘娘;代戰公主外剛內柔,一路痴心陪伴薛平貴,征戰保駕平天下,後被封為西宮娘娘,主掌軍權,兩人以姐妹相稱,皆為當世少見的出色女子,最終結局人人稱羨,但她們自己,卻不一定如此美滿。

    求不得,得不全。

    看著王寶釧望向代戰公主的眼神,黎嘉駿總覺得,薛平貴要哭了。

    黎家三人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連黎老爺都已經辦完了公就寢,兄妹仨沉默的脫了外套喝了杯熱牛奶,黎嘉駿本打算洗洗睡了,卻見大哥忽然掏出一個小黑袋子遞給黎二:“這個,你看看,裡面有什麼?”

    黎二少打開袋子往裡面看了看,一臉疑惑:“膠卷啊。”這你都不認得?

    大哥額頭青筋抽動,他都懶得說話了,黎嘉駿在一旁偷笑,兩人一起看著老二。

    “哦!哦哦!”黎二少反應了過來,“嗨!你們別一副我傻的樣子好嗎,誰不犯個蠢?這是哪來的,不會有軍事機密吧!”

    他就隨口一個玩笑,黎嘉駿卻激靈了一下,蹭的盯著大哥。

    大哥揉著額角:“不知道,不好說,你先看看。”

    “哦。”黎二少很興奮,見黎小三比他還激動的樣子,使了個眼色,“妹子?”

    “約約約!”黎嘉駿條件反射的大喊。

    雖然不懂為什麼是約約約而不是去去去,但黎二少很自然的忽略了這個問題,一揮手:“走著!”

    兩人嘿嘿嘿的就衝暗室去了,洗來源不明的膠卷這種沒羞沒躁的事兒他們最愛干了!

    結果折騰了一晚上,十個膠卷裡,九個曝光的,還有一個,全是風景,一望無際的原野和影影幢幢的山頭,這種毫無內容的照片一連就好幾張,黎嘉駿失望和無聊之下看了看去,發現那些照片連起來剛好三百六十度全景。

    “這什麼玩意兒這。”黎二少顯然很失望,早上兩人青黑著臉給黎大少報告,表示被涮了非常不滿,黎大少一邊喝著粥一邊沉默的聽著,聽完一擦嘴:“吃完,帶我去看看。”

    三人進了暗室,黎二少把洗出來還掛著的照片指給大哥看,還說了黎嘉駿發現全景的事兒,大哥看了一圈,還是一言不發,走了出去,等兄妹倆理了東西商量是休息一會兒去上班上學還是干脆一鼓作氣去時,卻見大哥大熱天的扣著軍裝最上面一顆扣子,匆匆出門,開走了家裡剩下的最後一輛車。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回去睡覺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6-9-20 23:47:32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心病

    黎大少一去不歸,給黎嘉駿帶來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她覺得大哥那諱莫如深的態度很可怕,那膠卷分明是跟二少差不多的萊卡相機35mm膠卷,在照相館普及、人們還習慣照相師“站樁”拍照的年代,這類相機的應用面一般不是極為新潮的新聞記者,就是軍事偵察。

    黎二少的這個相機源自德國徠卡,這個被神話的相機品牌她以前親眼見都沒見過,自從見識過以後,她所有的詞彙都貧乏了,只能形容其為“軍工級凶器”,打開後蓋可以看到裡面精密的手工制造技術,那是連錘子都砸不壞的厚度和硬度,再加上其精確的取景和先進的工藝,毫無疑問,這樣的相機將會稱霸戰場。

    有了那樣的想法,當看到這款相機所代表的經典的35mm膠卷時,她肝都顫了。

    越想越不對的黎嘉駿問黎二少:“哥,你看那些照片,拍的是什麼地方啊?”

    黎二少回想了一下,搖頭:“不知道,什麼標志都沒,怎麼猜得出。”

    “也不是沒標志啊,那地表白茫茫的,是白沙灘嗎?”

    “什麼白沙灘,那是結冰的湖!誒……你這麼說,倒像是一個地方……”二哥這麼說著,表情忽然凝重了起來,“這什麼情況?”

    “哪哪哪?”黎嘉駿大急。

    “我也不確定。”黎二少緩緩的說著,可是眼神卻不是那麼說,他的眼睛裡,恐懼多於疑惑。

    “確不確定你倒是說啊!”

    “大哥應該認得,這就是…這什麼湖來著……太偏了我都不記得名字了……反正……”他看了黎嘉駿一眼,閉口不再說了。

    “怎麼了嗎,有什麼不能說的?”

    “女孩子家家管那麼多作甚,你課業完成了?”

    他這麼說,分明就不願意講了,黎嘉駿張張嘴,還想軟磨硬泡一下,就見黎二少刷的站起來,手中還提著剛才喝了一半沒放下的咖啡,走了出去。

    饒是二哥什麼都沒說,明白了什麼的黎嘉駿,竟忽然確定了某個她一直模糊的東西。

    那一天,看來是今年了。

    她看著手中翻爛的題集,突然惶惑不安起來。

    這是一種很空茫茫的感覺,不知自己身處何地,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腳觸著大地,她就在那一天將發生的地方,她記不起那一天究竟發生在哪,可是在那一天後,整個東三省都將傾覆,無人能逃。

    此時她憋著勁兒要往關裡考,是潛意識裡想逃跑嗎?可是,可是到了一九三七年,她還能往哪逃?她要逃嗎?她逃得了嗎?逃得動嗎?願意……逃嗎?“黎家老少,全在這裡,就連充滿江南風味兒的祖宅都已經立在沈陽城外,如果事發,他們往哪去?他們能好嗎?更何況,還有個當兵的大哥……

    此時黎嘉駿無比痛恨自己為什麼知道這些,如果她不知道,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備考,考去北平,隨後等到戰爭爆發,她會無可奈何的隨著學校轉移,到時候無論生離還是死別,那都是被迫的。

    可此時若是她考去了,在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就已經生離。她將在關裡做一個戰火中的大學生,而他們,將在關外,做一群惶惶不安的“亡國奴”。

    她腦中浮現很多場面,黎老爺肅著張臉不停的給她塞錢,罵她不抽煙了以後錢都不會花的傻妞;大夫人對章姨太送的東西都不表達看法,等章姨太走了,才喊裁縫來給黎嘉駿量身改那些章姨太送來的所謂名貴衣服;黎大少像座沉穩的山一樣,年紀不大卻已經極有威嚴,總是不聲不響間壓得弟妹不敢喘氣兒,可其實弟弟和妹妹在外面闖得爛攤子,全是他奔波擺平;黎二少,這樣一個跳脫的青年,回國後這一整年,大部分時間幾乎都宅在家裡給妹妹補課,如果黎嘉駿真的考上北平大學,那就是黎二少一手把她送出了九一八的泥潭……

    六月,進京趕考的火車即將出發,黎老爺已經安排好了她在京過暑假的住處,如果考上,無論寒暑,可能要有十多年,也有可能這一輩子,她都無法踏上這片土地了,她不可能再回來受日本人的統治,她也不可能讓他們全遷出來承受戰爭的蹂躪。

    這是一個死循環,無解。

    紛雜的想法和畫面晃得她頭痛欲裂,心跳如鼓,她竟然有了一種當初戒毒時那種心悸的感覺,她呆了半響,還是覺得全身軟軟的,提不起勁兒來做任何事,干脆爬回床上閉著眼,要睡不睡的,閉上眼,一個夢接一個夢的翻來覆去的做,有些是在這個時代的,她伏案疾書,沒一會兒,場景又模糊到了現代,她桌前是飛利浦的護眼燈,亮光黃白色的,柔和溫暖,門開了,一個人端著托盤進來,竟然看不清是爸爸還是黎二少……半夢半醒間,竟然發起汗來。

    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心裡完全就是臥槽狀態的,這節骨眼上生個病那可真是要死啊,她擦把汗起來,感到口干舌燥,步履蹣跚,發現外面居然已經一片漆黑,桌上只有一壺冷茶,她可不敢喝,否則就是雪上加霜。

    提著壺冷茶往外走,她平時摸黑上學上班都習慣了,晚上總是習慣性靜悄悄的,這次沒什麼力氣,更是腳步虛浮,往外走了兩步,卻見走廊盡頭黎老爺的房間還亮著燈。

    她剛才注意了一下時間,已經凌晨三點了,這時候還不睡,老爹也不怕爆肝,她走過去剛要敲門,就聽裡面有壓抑的爭吵聲。

    “反正老子不走。”黎老爺的聲音,“你給我滾回去該干嘛干嘛,咱關外又不是沒打過仗,你怕個屁!”

    “爹,我不是怕死。”黎大少的聲音罕見的有點著急,“我怕到時候你們……駿兒至少能送到北平去,可你們不行……”

    “你也知道我們不行!?祖宗好不容易創下個基業,你說走就走?還上海?這兒只有日本蘇聯,上海有什麼?上海都被瓜分成西洋畫的調色盤了!什麼亡不亡,如果真打起來,真輸了,在這兒是三姓家奴,在上海就他媽是百姓家奴!什麼差別?!”

    “爹!租界多方勢力牽制,至少是安全的!”

    “你別說了,不走!快去睡吧,明兒個給我滾回去,讓你帶的你帶去,其他別管。”

    “爹,打仗會死人的。”

    “那你記著別來個丟人的死法兒!自從你當了兵,老子管過你嗎?誰管過你了,你娘都沒管過你!呵!吃了幾年軍糧翅膀硬了敢管你爹了?”

    “嘉文送了駿兒後,我會勸他去上海發展,爹,我大概知道我會怎麼死,你不用擔心。”隨著大哥壓抑低沉的聲音,腳步聲忽然出現在門前,黎嘉駿還沒擺好表情,門就被大哥打開了,兄妹倆大眼瞪小眼,黎嘉駿穿著輕薄的睡衣,手裡還提著個茶壺,一臉訝異。

    大哥沉默了一下,什麼都沒說,他看了看站在書桌後的黎老爺,回頭問妹子:“有事?”

    黎嘉駿盯著黎大少的眼睛,腦子裡一片混亂,她全身發虛,只覺得昏昏沉沉,可嘴裡卻很清晰的吐出三個字:“我不走。”

    “什麼?”

    “我說,我不去北平了!”黎嘉駿很決然。

    “別鬧,這兒沒你的事,管自己睡覺去!”

    “我知道你私下問過先生,她說我考東北大學都懸!”黎嘉駿雖然一心復習,但她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也沒有閉門造車,她比誰都關注考試成功率問題,如果一開始決定考北大只是為了體驗一下學沫逆襲神之學府的快感,當她對著各學校的歷屆國文題發呆後,接受家裡的安排買車票進京趕考就帶了點死馬的心態,而現在,聽了這段對話後,她發現她走不了了。

    “那也去拼一拼北平的大學,留在這兒有什麼前途。”大哥不欲多言了,他側身繞過石化的妹子就要走,黎嘉駿卻不知哪來的激情,一把抓住黎大少,顫聲問:“你早就知道?”

    “什麼?”

    “日本人要開打……”

    “那又怎麼樣?”

    要是知道能怎麼樣她也不至於快兩年了束手無策!

    看妹子張口結舌的樣子,大哥無奈的嘆口氣,理了理她鬢角的亂發,破天荒的柔下聲音:“乖,去考,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有我們在呢,你怕什麼?相信自己,你在北平也能過得很好。”

    黎嘉駿腦子裡就剩下三個字了:“我不去。”

    “那就考到上海,跟你二哥一道去。”大哥低頭湊到她耳邊輕聲道,“你知道他的心願,你不會讓他失望的吧?”

    黎嘉駿不為所動,冷靜回答:“如果我不告訴他,等他知道真相,那就不止是失望了,他還會絕望。”

    “你想因為你的任性,拖著全家一起在這兒困死?”大哥眯起眼睛。

    “那麼哥,我問你,只有你一個人察覺到這點了嗎?”

    大哥搖搖頭:“很多人心裡都有點數的,只是沒有證據也沒有辦法。”

    “所以,你們私下裡應該有商量的吧,你們覺得,這場仗如果打起來,最後會怎麼樣?”

    大哥沉默一會,隨後搖頭:“若是樂觀,必不致此。”

    “你打仗了,我上學了,二哥去上海了,爹娘誰照顧?”黎嘉駿佯裝嗤笑,“你連嫂子都沒往家裡帶一個。”

    “所以我才勸爹帶著全家一道去北平。”大哥很郁悶。

    “哥,你還記得我去年就不停跟你們說日本想開戰嗎?”

    大哥思考了一會,有點恍然的樣子,皺眉問:“記得的,你究竟是怎麼了?”

    “你別管我怎麼了,至少這件事是能證明我有時候直覺還是很准的,對麼?”

    “那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哥,無論北平,還是上海,這戰火,終歸是要燒過去的。”

    “……”大哥的呼吸猛地急促起來。

    “哥,你信不信都好……”黎嘉駿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忽然又一陣淚意,她強忍著,搖著頭低聲說,“逃不掉的,沒地方逃。”

    旁邊,一直光明正大聽著的黎老爺,淡定的點燃了一支煙。

    大哥若有所悟,轉過頭問:“你也早知道麼,爹?”

    “我不知道。”黎老爹長長的吐了口煙,疲憊的揉著額角,“但是……當初他們有個奏折說什麼來著……要先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亞洲,要先征服亞洲,必先征服滿蒙,雖然他們百般抵賴說沒這回事,可我們這群老東西習慣了與他們打交道,怎麼會沒點感覺呢?那群畜生,身量挺小,胃口賊大……”他又吸了口煙,又快又急,“駿兒啊,看把你愁的,就算真有那麼一天,也不知道要多久才發生,現在他們內閣軍部亂的很,沒那麼著急,先好好活自個兒的,想那麼多作甚,馬上要去考試了,這樣怎麼能過?”

    所以看把我愁得要死不活,其實你們早就有所感覺,只是無能為力嗎?黎嘉駿一陣虛弱,她本來就難過的狠,此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坐到地上,抱著頭痛苦思索,忽然哢噠一聲,左前的門開了,黎二少戴著個可笑的睡帽,慢慢走出來,和詫異抬頭的黎嘉駿對個正眼,他的眼神極靜,靜的讓迷茫的她有種悲傷的感覺,黎嘉駿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只有一句虛弱嘶啞的:“二哥……”

    黎二少走出來,看到正對著門的黎老爺,他握了握拳,低聲道:“爹,早點睡。”

    又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喉頭滾動著,什麼都沒說。

    最後他蹲下來,扶起黎嘉駿,柔聲道:“起來,坐地上像什麼樣,先睡,嘿,怎麼還哭了,不哭不哭……”

    黎嘉駿可憐巴巴的提起咣當咣當的水壺,吹著鼻涕泡:“我想喝水。”

    黎二少無奈,把腿軟的黎嘉駿半拖半抱的弄上床,給她倒了壺溫水喝了一杯,期間什麼話都沒說,放下杯子就出去了。

    身心皆疲的黎嘉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成功發燒了。

    本來鴉片就掏空了她的身體,這麼久小心將養著也只是維持著一顆虛弱的豆芽菜的水平,就連冬天都沒敢出去浪,一有不對就縮回殼子裡,這近兩年的時間愣是一次病都沒生過,如今卻也應了一句話,病來如山倒。

    黎嘉駿記得她還是艾珈的時候,小時候發高燒,嚴重得嚇死人,就算是現代的醫學技術,也住院掛了整整十一天的鹽水,而現在,一個戒毒鬼本就免疫力差,一頓燒燒得她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果斷翹掉了入關的火車。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5 02:3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