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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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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粟米殼)趙氏貴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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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6:31 |只看該作者
第040章

    入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鏡,可謂良辰美景,美不勝收。中秋家宴設在建在荷花池上的湖心齋,一條寬敞的石板橋鋪延在河面上,岸邊燈火通明。

    偌大的廳堂擺著兩桌筵席,不但酒菜豐盛,一應籌子,箭瓠,籤筒,酒令牌等酒桌玩意兒都齊備,甚至還預備了醒酒茶和醒酒丸子。落地的窗子全部大開著,湖面上冉冉升起的孔明燈繪製著各色有趣神話,慢慢飄向空中,與那一輪明月交相輝映,酷似繁星點點,煞是好看。

    老夫人一向重視中秋這一團圓飯,唐大廚自然也不敢怠慢,早半個月就忙活起來,趙文宛因著百靈兒的抱怨才曉得,當然也聽了不少做法,對自己今晚的口福頗為期待。

    正中一道冒著熱氣兒的烤鴨,拿筷子一戳開,裡面填的滿滿的都是糯米和紅棗,米飯從裡到外都被浸透了,油汪汪的香。趙文宛夾了一筷子入口,頓覺滿足,鴨肉一點也不柴,皮很脆。

    另一道造型好看的菊花魚,因為要將魚肉處理成菊花狀,頗為考驗廚師功力,沒長期的訓練是做不出來的。將草魚去鱗,斬去頭尾,剔骨去刺,將魚肉用斜刀法切成薄片,但是不斬及魚皮,五刀左右切斷,再用直刀法將薄片切成細條狀,依然不斬及魚皮,將切好的魚片醃製入味後,裹上澱米分,放入六七成熱油鍋中炸至定型,撈出後升高油溫重新炸至金黃酥脆,瀝幹油後擺盤,澆上特意調製的醬汁,用芹菜葉做點綴,大功告成。

    丫鬟剛剛端上來的太極蝦,是將蝦子去殼挑線後搗成蝦膠,將肥肉與荸薺剁成泥狀,加入雞蛋清、鹽等,與蝦膠一起和勻,然後將拌勻後的材料重新捏成蝦狀,兩只蝦首尾扣在一起,在其中一只上鑲上火腿粒,做成太極狀,放入盤中,抹上雞蛋清,入蒸籠蒸上片刻即可。

    還有丁香排骨,金陵扇貝,芙蓉雞片,鳳尾蝦,平橋豆腐羹……一道道精緻菜餚輪番上陣,誘得人筷子大動。

    瑞哥兒一早就霸了趙文宛身旁的位置,因著方才兔兒爺燈籠的交情,這會兒正黏糊著,想著再討個,就愈發慇勤地給趙文宛夾菜,小胳膊小腿的努力夠著,沒瞧見他身後的夏姨娘盯著胳膊肘往外拐的小蘿蔔頭,暗暗咬碎一口銀牙,現在瑞哥兒讓老夫人養著,她也不敢多說道什麼。

    趙文萱就坐在瑞哥兒身旁,明明是自個兒的親弟弟卻對著趙文宛這般親近,跟被灌了迷魂湯似的,心裡更是不忿,維持著面上笑意故意道,「瑞哥兒好偏心吶,一個兔兒爺燈籠就把你給收買了,姐姐平日裡白疼你了。」

    瑞哥兒聞言抖了下筷子,想到她平日裡對自己包子臉的『疼愛』,筷子一轉,費力夾了筷大蹄膀顫悠悠地掉進了她碗裡,咧開一口白牙道,「姐姐,吃!」看在都是圓圓胖胖的份上,下回千萬別捏我臉了,趙元瑞如是想到。

    趙文萱盯著那油膩膩的一大塊,登時頭皮都炸了,偏偏這塊東西大佔了整個碗,抬眸對上瑞哥兒一副我對你好吧的閃閃亮眼,心塞地無以復加,又不能給夾出去,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

    趙文宛當作沒看到她的窘狀,涼涼出聲道,「妹妹,這是瑞哥兒的心意,特意給你夾的,你不吃……總不會因為瑞哥兒夾菜的先後生氣了罷?」

    「當然不是。」趙文萱緊著牙根忙反駁道,對上趙文宛閃著興味的眸子,瞧出她是故意,又不好當眾發了火,拿筷子戳著蹄膀怎麼都下不去口,這一口下去,她那端莊形象……嗚嗚嗚。

    「這東西不好下口,要是能切上幾刀就好了。」另一側,一道柔柔的聲音響起,恰在這時候替趙文萱解了圍。

    「對,沉香,把這端下去讓唐師傅切成小塊兒。」趙文萱忙把自己的碗碟交給沉香,順道對出聲幫她的人暗暗投去了感激視線,卻沒想到是她,有些愣神。

    趙文宛掃過趙文熙,顯然今日也是作了精心的打扮,瞧著落落大方,端莊貌美。也許是這些日子楊媽媽費了心教導,行為舉止越發有了風範,若是以前的趙文宛在,的確能生生給比下去。

    這模樣,與劇本最後結局中那人的身影愈發重合,真是讓人瞧著不愉快啊。

    心裡雖是這麼想,趙文宛面上卻是一點都不顯露,相反,在給老夫人夾了一筷子後,又給趙文熙夾了一筷子,透著幾分親暱道,「妹妹多吃點,我可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丁香排骨了。」

    整個席間,趙文熙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趙文宛,許是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感覺太過深入,有時候看著禁不住會有一絲恍惚,恍惚過後是沉重的羞辱感,而今這個人更像是個閃閃發光的物體,照亮周邊,讓人忍不住圍著她轉,看著她自如地遊走席間,那是與生俱來的貴氣。

    看著這樣的趙文宛,趙文熙只覺得埋在心底的自卑破了土,很快長成參天大樹,快要擠破她那一小片方寸之地。

    即便她確確實實是定國公府二小姐,可與在府中土生土長的趙文宛,她生生察覺出了一大截距離,那距離在她表面鎮定的維持下無人察覺,可她自己卻覺得心慌不已。

    好像不該是這樣的。

    「熙兒妹妹,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哪兒不舒服,要是累了別撐著,我讓人送你回去?」趙文宛關心的聲音傳了過來,連帶著老夫人也投過來緊張視線。

    趙文熙收斂心神,自然不想在這種時刻掃了大家的興,噙著淺笑道,「我的傷已經好了,這些日子調養得好,大夫也說了沒大礙,祖母不必擔心。只是此時此景,覺得有些不大真實罷,生怕是場夢,醒了又什麼都沒有。」

    老夫人曉得她在外頭吃過苦,聞言心裡疼惜,「熙兒有祖母,有姐姐,有家人了,什麼都會有的。」

    趙文熙眼裡噙著淚,又嚶嚶喊了聲祖母,心裡卻是隱隱得意,她是剛尋回來的二房孩子,霸著老夫人愧疚這一點,一點一點,總有一天,能削弱了趙文宛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在趙家如魚得水的會是她,而非像現在一樣更像是個看客。

    酒足飯飽,一家人一塊兒品著桂花酒賞月,沒了圓桌的規矩束縛,趙文宛尋了個空擋,坐到了趙元禮身旁,攔下他要去拿酒杯的手,顯是不贊同他這種情況下喝酒的。

    「這桂花酒清甜,不傷身的。」趙元禮低聲解釋道。

    趙文宛以身示範,抿了一口,味兒確是甜甜的,可過了一會兒,就有些酒意上腦,只是人還清醒著,眸子裡帶出一絲慵懶瞪了他一眼,「不……要喝。」

    趙元禮瞧著小醉貓一只,只得接了她晃晃悠悠倒好的茶水,順了她的意,兩人互動落在其他人眼中,各有探究。

    其實自大老爺生辰以後,趙元禮就不再把自己拘在屋子裡,時常出來走動,知曉趙文宛天天給他進補,卻不曉得補什麼了,只瞧著趙元禮氣色一天天好起來,隱隱有當年之勢,只給人假以時日,定能一飛沖天的感覺。

    有這種感覺的除了倍感欣慰的趙宏盛,還有壓力頓增的趙元晉,他在秋闈中名落,失了父親的面子,受罰不說,也察覺父親隱隱有放棄培養他的念頭,而在最近這種感覺更甚。

    故此看著好起來的趙元禮,趙元晉第一個覺得不妙,要是讓他得了勢……誰知道會不會報復自己之前所作,以自己心胸去揣度別人,自然認定對方會小肚雞腸,心下更加著急了。

    「元禮,過了年可就十八了,爹到了你這個年紀,已經在入了翰林院當值,你對未來可有什麼打算?」趙宏盛酒意興至,突然發問道。

    趙元禮執著茶杯的手一頓,回首對上趙宏盛笑意滿盈的眸子,猜到自己近日所為大概是被他察覺了,索性也就坦白道,「兒子想要參加明年春闈,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

    站到更高的地方去。

    趙宏盛眸中閃過精光,驟然大笑,連說三聲好字,「不愧是我的好兒子,爹相信你一定成的。」

    說罷,舉起酒杯,就跟趙元禮的茶杯相撞,發出一聲悅耳碰撞,對趙元晉來說卻像是催命鈴,驚得他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被趙宏盛冷冷掃了一眼,紅著臉,滿面尷尬地辯解道,「喝……喝多了……」

    也不管趙宏盛信沒信,藉口去看望葉氏就匆匆走了,心中著實慌著,這些年他因著趙元禮心灰意冷頹廢度日,坐享其成,受了頗多好處,可若趙元禮崛起,依著二人間的差距,他豈不是沒了出頭之日。

    要是大哥一直病下去多好,就算他再不中用,父親也只能為他鋪好官道,憑借定國公府的人脈家世,平步青雲……

    怎麼可以!

    ***

    荷花池邊有條小徑,栽著兩株桂花樹,微風輕拂,濕潤的空氣中繾綣著桂花香,兩旁矮樹叢影影綽綽。

    銀灰傾灑,一個身形消瘦的俊朗男子背著一個少女慢慢走著,背上的少女有些好動地晃來晃去,酡紅的臉頰旁碎發淩亂,突然哼出一聲「籲……」

    男子嘴角先是抽了抽,繼而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來,怕把人摔著,手上的力道更是緊了緊,因著觸及年少時相似的記憶,心中一片柔軟。

    背上的趙文宛笑嘻嘻發出聲音的同時,揮舞了下手,拍在背著的人身上,力道倒是不大,前者卻是身形一晃,差點歪了將人甩在地上。

    後面離的百步遠的丫鬟婆子整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匆匆趕過來的雪雁和趙忠都要勸趙元禮將大小姐放下來,要不是剛才大小姐說有悄悄話和大少爺講,幾個隨身伺候的可真不敢讓兩個主子這麼走,尤其趙元禮身子還很弱,可趙元禮卻說無礙,陪著有些喝醉了的趙文宛瞎折騰。

    趙忠怕他身子吃不消,便主動上前要替趙元禮。

    趴在背上的趙文宛聽到一骨碌地落了地,偏過來臉呵呵一笑,米分嫩如花,帶著些許醉意:「我……正是想讓大哥停下來的。」她還想再「籲」一聲,被趙元禮及時摀住了嘴巴,將人扶到了不遠處的水榭歇著,就將跟隨而來的一干人等都遣退了。

    回頭瞧見趙文宛頗沒形象地蹬掉了鞋子,半倚著欄杆,瞇著眼感受涼風輕拂,一副懶散肆意的模樣。

    趙元禮啞然,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地將人都遣走了,想勸她穿上鞋子後者卻是死活不肯,愣是要自由高飛,明明只是站在長椅上,卻生生衍伸出壯志淩雲的豪氣來。

    其實趙文宛的意識還是有幾分清醒的,知道自己這般不合禮數,讓人瞧見少不得嘲笑。一個現代人再怎麼融入適應古代的生活,總免不了憋屈,趙文宛不過是趁著這天高興,又喝了點酒,想要發洩罷了。

    「被拘在金絲籠裡什麼都有,卻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趙文宛凝著湖面,幽幽開了口,她想要的自由,對自己未來的話語權,在這裡都不可能實現了,從趙文熙出現,她接下來的生活便是鬥,與天鬥,與人鬥,獨獨做不了自己。

    「可是大哥不一樣,這金絲籠,消磨不了你的意志,只會成為最有力的依靠,遨遊更廣闊的天空。」趙文宛側過頭,露出一抹難以掩飾的欣喜,席上趙元禮提出的請求,大概是這些日子來她聽過最好的消息,「我是真的很替大哥高興吶!」

    前一刻還在因著她的消沉而沉思的趙元禮,被她陡然的情緒轉換弄得一愣,隨即聽懂了她話裡的含義,心中微微一動,一抬手覆在了她的腦袋上,像小時候那般輕輕揉了揉,「宛宛在擔心什麼?」

    對上趙文宛含著隱隱淚光的晶亮眸子,「不論發生什麼,你還有大哥。」

    溫柔的聲音如是說道。趙元禮的不多問是他的體貼,趙文宛覺得自己被安撫了,心底躁動叫囂的負面情緒漸漸偃旗息鼓,喃喃喚了聲大哥。

    月影婆娑,氣氛正好。一陣涼意侵襲,趙文宛縮了縮腳,這一幕落在趙元禮眼中,後者俯下身子替她穿上了鞋,帶著一絲無奈笑意念叨道,「宛宛,你在大哥面前可以隨意,讓人私底下瞧見傳了出去,萬一嫁不出去怎麼辦?」

    趙文宛迷離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嫁不出去就賴著大哥了唄,大哥方纔還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

    他有說搭上一輩子?趙元禮挑了挑眉,瞧見她眼底盛著的小狡黠,倒也沒做反駁,轉而道,「怎的,不喜歡那位六王爺了?」

    趙文宛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喜歡哪有小命重要,她一點都不想把命搭進去,見一次顧景行,她都有種活不長久的感覺,於是道,「我那不是年少無知膚淺外表麼,現在我更喜歡像大哥這種有學識內涵的!!」

    表明立場的同時順便拍了二號粗大腿的馬匹,趙文宛咧著牙笑得得瑟,殊不知這話在日後不久就讓大哥給賣了,惹上了一頭小心眼的狼。

    趙元禮仔細看她,見她不似在敷衍自己,反而瞧出股認真味道,心裡信了幾分,暗暗想著日後留意,給妹妹尋個良人罷,依著宛宛的性子,六王爺實在並非良配。

    興之所至,趙文宛歪著頭看向趙元禮,好奇道,「大哥呢,喜歡什麼樣兒的?」

    心儀之人?

    趙元禮眸光一沉,眼中似閃過一瞬的心痛,回答的卻很乾脆,「大哥還不想考慮兒女情長,好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我現下所求。」

    趙文宛雖然話語帶著醉意,條理還算清晰,亦沒有錯過趙元禮那一瞬的愣神,咬著唇猶豫問道,「大哥是不是……還忘不了舊人?」

    趙元禮身子陡的一僵,抬首凝著那一彎明月,目光倏然悠遠,他知道趙文宛口中的舊人是誰。

    安遠候的小女王雪鳶,才名在外,又是窈窕佳人,當初匆匆一瞥確是有心動之感。

    可惜……

    其實趙元禮也並非忘不了王家小姐,只是忘不了他們兄妹二人為了退婚的所作所為,好兄弟的背叛,原本中意女子卻是那般做作,失了真性情。那日所受屈辱,狼狽地在眾人嘲諷目光下苟延殘喘,因為是兄弟所以知道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什麼,這般算計,也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自那之後他再不信任何人,一蹶不振,真正成了京人口中性情古怪的怪物。

    如今想起仍是晦澀難當,然趙元禮也並不想說出這段過去,「妹妹想多了。」

    趙文宛察覺他提及那人時倏然冷下的態度,即便心中好奇萬分,看著他不想多談的面色,也就沒再開口往下問。

    趙元禮似是乏了,喊了婆子和丫鬟,讓趙忠先護送趙文宛回湘竹苑。回去的路上,趙文宛迷迷糊糊的還惦念著大哥的事兒,她不清楚退婚的隱情,也沒人敢提起,今個趁起酒勁倒是旁敲側擊了幾下,似也沒問出什麼。

    此時趙忠一聽,漲紅了怒罵道:「王家那家兄妹知道定國公府的婚約不好解,便狼心狗肺的用卑劣的手段設計羞辱咱們少爺退婚,那樣的女子,小姐可別再大少爺面前提了。」

    趙文宛原本還迷糊的眸子陡然清明了許多,抓著趙忠問:「你說是王家兄妹設計我大哥?」

    趙忠還噓噓的喘息氣憤,只是這事交代過不許多說的,偏過去頭,便沒再接下去,只是點點頭做肯定。

    趙文宛嘴角輕翹,依舊是醉的,齒縫間疏離出一句不冷不淡的話,「既然有膽子做,就要承擔得起後果,王家兄妹吶……哈秋!」

    雪雁忙拿了披風替她裹上,後者連著又打了幾個噴嚏,有些綿軟地靠著雪雁頭一偏昏沉睡去了。寶蟬一摸她額頭,說是有點燙,本還期待著下文的趙忠頓時癟了,急匆匆地請大夫去了。

    而趙文熙中秋過後便沒回了西廂苑,趙老太太因著捨不得二房這位寶貝孫女,讓其留在明絮苑陪著,趙文熙慣會趁勢,與祖母一塊吃飯,一塊就寢,府裡都風言風語的說大小姐失了老太太的寵愛,只是楊媽媽制止了一番,沒敢傳到老夫人耳朵裡。

    老太太又賞了趙文熙不少好東西,像是想把原先失去的都給補回來似的,愈發寵得沒邊兒,後者自然也聽到了傳聞,甚至有些還是她刻意為之,牢牢佔著老夫人,纏著老夫人說小時候的事兒,只是這事兒對老夫人來說總是個傷心事兒,一講起就忍不住想到早逝的兒子兒媳,回頭偷偷抹淚。

    楊媽媽有些著急,二小姐這般總惹老太太傷心也不是法子,便找了理由帶趙文熙出去,請了傷寒剛愈的趙文宛來明絮苑,路上楊媽媽講了緣由,又怕趙文宛多想便提點了幾句,「大小姐可別怨老夫人這幾日冷落,老夫人心疼二房,連著對二爺和二夫人那份思念都寄託在二小姐身上,自然是多疼愛了些,論起來,老夫人最疼的還是咱們小姐。」

    趙文宛會意的一笑,「楊媽媽說的我都明白,不會因此與祖母鬧騰的。」

    楊媽媽才算安心,瞧著趙文宛眼光愈發流露出讚許。

    見了老太太,趙文宛使出自個幽默天分逗老夫人開心,趙老太太是個精明的,又與楊媽媽主僕多年,一個眼神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便拉著趙文宛道:「楊媽媽與我寶貝孫女說了什麼?祖母原本還想看我的寶貝孫女來我這老太婆面前撒嬌抱怨呢。」

    趙文宛笑了笑,「祖母怎麼藏著這種壞心思。文宛是個懂事的,哪裡做過那種事。」

    老太太想了想,「以前倒是沒少做。」

    「呀,可我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我記著我在祖母面前一向很乖來著。」趙文宛故意眨巴眼無辜道。

    「好好,沒有沒有。」趙老夫人拍了拍趙文宛的手背,笑意微斂,說了些掏心窩著的話與身邊的人聽,「文宛真的懂事了,可有些話祖母還是要說的,你熙妹妹剛回來不久,這家裡又沒個近親,我這老婆子再不多疼著些,可就讓別人欺負了去,她如今有我撐腰,倒是不妨,可你卻是不同,是我一手帶大的,別人比不得的。」

    話裡話外,那意思分明了。

    趙文宛認真的點點腦袋,「祖母,您不說我也是明白的,熙妹妹,我也一定好好疼她的。」

    「真乖。」趙老夫人滿意地摸了摸她腦袋,像是突然想起道,「誒,對了,祖母已經差人去西平侯府送信,讓你大姑姑回來幫忙,這不剛回了信,說後日就到,屆時你去迎著。」

    「好,祖母。」

    說話間,卻無人發現,趙文熙隱在一戶窗扇後將裡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一張楚楚動人的小臉上染著不甘與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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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兩日後,西平侯夫人到了定國公府,趙文宛便早早在內宅的入口等著,大姑姑一見到趙文宛就先誇讚了幾句,「我聽聞是文宛找回了你二叔的孩子,又在明絮苑懲治了那潛逃多年的惡奴,才沒讓文熙白受了別人的冤屈。」

    「是文宛運氣好,再說那確實就是文熙妹妹,從我第一眼看到,救她回來就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文熙胸口有胎記,還有二嬸娘的貼身玉珮,別人愣是要冤枉她,我豈能袖手旁觀。」趙文宛難得嫻靜的微笑,雖然話語鏗鏘,心裡也是哭笑不得,誰讓人家是女主,各種光環傍身,一出現就劇情不斷,就算她不出手也是能平安度過,她不過是佔了個先機罷。

    西平侯夫人溫柔而笑,抬起胳膊摸了摸趙文宛的臉蛋兒,原本是想像小時候一樣揉一揉她的絨發,轉眼間她竟是長這麼高了,現在二哥的孩子也回了家,不知怎麼的鼻子就有點發酸,眼角含淚,她取了帕子擦拭。

    「大姑姑……」

    「你文熙妹妹在外吃了不少苦,你也長大了不少,如今瞧著你們倆都好好的,我就想起了你娘和你二叔,若他們還在那該多好。」

    「大姑姑也別傷懷了,人總有去的那日,活著人都要好好的才能對的起愛他的人。」

    「文宛說的是,瞧,我還不如我這大侄女能想的開。」西平侯夫人收了帕子,斂了剛才的鬱鬱的情緒,轉了話道:「有件事我倒是忘了,我來之前靖遠剛巧被他父親叫去郊外駐守的軍營,這一去怕是的個把月的回不來了,昨個兒收了老太太的信兒,靖遠知道後非要托我將這弓送來於她的表妹。」

    說著身後就有丫鬟抱著一個敞開的漆木盒展在趙文宛的面前,裡面靜靜躺著一只銀白色的雕花彎弓,弓頭上鑲了幾處顏色七彩的碎瑪瑙,好似點點繁花齊放,精緻的很。

    「這是靖遠親手做的弓,讓匠人鑲了瑪瑙,正適合你們女孩子練練身板用。」

    趙文宛漫不經心的點點頭,道:「熙妹妹最近身體不太好,這麼精緻的弓怕是只能當個擺設了。」

    西平侯夫人眸光閃動,「傻丫頭,這是給你的,要不然姑姑怎的非要給你先瞧。」

    趙文宛有點被嚇著了,上回的傳家寶鐲子,這回又是這麼精緻的彎弓,只好呵呵乾笑了兩聲,「熙妹妹那兒……」

    「自然是有的,都有,一會兒陪我先去老太太那請個安,咱們再去熙丫頭那裡把靖遠準備的禮物給她。」

    趙文宛鬆了口氣,在她的觀念裡,賀靖遠作為劇本男二愛慕趙文熙癡狂,送個弓也不為過,愣是沒想過是送自己的,想他為了之前賠罪也……夠下血本的!

    殊不知,那是西平侯夫人見了靖遠為趙文宛準備的彎弓禮物後,覺著沒有趙文熙的有點不妥,遂自個兒又給幾個小的備全了。

    ******

    趙文熙的認親宴定在這月二十,黃道吉日,諸事皆宜。京中稍有頭有面的世家都收到了請帖,尤其是家中有適齡男兒的,都有幾分清楚定國公府辦宴席的用意,對這幾日後的宴席也不敢怠慢了。

    西平侯夫人的到來給毫無頭緒的趙文宛吃了定心丸,大大小小的禮節事宜等,趙文宛討教之餘,還費了不少自己的巧思在裡頭,引得西平侯夫人都連聲稱讚。

    趙文宛如此不遺餘力,除了對外展示她對趙文熙的『好』之外,自然也是為自己,老夫人那日的話她聽了進去,這次宴席的成功於她來說是個好事。

    府裡原先等著看她鬧騰的人,連著幾天瞅著她那勢頭,歇了心思,除了感歎見鬼了外,只能說趙文宛是真把趙文熙當親妹妹了,對她那可是真真極好,連以前的趙文萱都比不上。

    期間,趙文熙搬回了淨蓮苑,楊媽媽親自挑了幾名手腳伶俐的丫鬟婆子,一塊兒隨了過去,又念著趙文宛那兒少了金蝶,加上最近事兒多,又把老夫人院兒裡的三等丫鬟綺蘭調了過去,總還是透出點親疏來,只是趙文熙那兒得的好處更多,便也拿不了這個說事兒。

    淨蓮苑,小喬的菱花添漆八角桌上擺著一盞肉末釀蝦仁丁蒸雞蛋羹,一碟紫紅薄脆蘿蔔配的鹽水桂花鴨,醬紅的蔥燒牛柳,最後配了一道清脆的香菇扒菜心。趙文熙坐在小桌旁,並未動筷,顯是沒什麼胃口。

    綠雲是剛剛陪著趙文熙從趙文宛那兒回來的,如今府上都道大小姐對二小姐疼愛有加,她卻沒瞧出來,那些人是沒見過大小姐私下裡對二小姐那冷淡的態度,雖然親厚,卻像隔著層什麼似的,帶了點兒疏離。

    趙文熙有心想要幫忙,卻讓趙文宛三言兩語推拒了回來,綠雲當她是為這事兒難過,便開解道,「二小姐,大小姐就是那樣子的脾氣,您可別為了這跟自個兒置氣。」

    「我就是覺著閒著……想幫點忙。」趙文熙咬了咬唇,說得委屈。

    綠雲跟趙文熙相處久了,現在又是她身邊的貼身丫鬟,自然心疼主子多一點兒,忍不住安慰道,「照奴婢看,大小姐是為老夫人寵小姐吃醋呢,小姐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別為這種事兒煩心。過兩天是小姐的風光日子,這會兒可得多吃點補補,說不準當天就入了哪家貴夫人的眼,成就一段好姻緣呢!」

    「瞎說什麼。」趙文熙臉上一紅,也是聽說了下人們私底下認親變相親的說法,暗暗起了一絲期待,當然她最期待的還是那人。

    說罷,舉了筷子掩飾地用起了飯。綠雲見狀,知道自個兒主子臉皮薄,也就不再打趣,著手準備起當天所需的東西來。

    徐氏捧著東西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綠雲給趙文熙比劃從鏡奩裡一件件拿出來的首飾,趙文熙站在一整面黃銅磨的穿衣鏡前,讓小丫鬟上下拾綴,身上著著寶衣閣最新送來的玫瑰金鑲玫紅厚綢的灰鼠襖,映著少女的臉龐紅潤明媚,這會兒卻是蹙著眉頭,顯然是不好搭配。

    「這衣裳太襯姑娘身段了,就三嬸說啊,寶衣閣的衣裳還是姑娘撐得起來,都快能當活招牌了。」徐氏毫不掩飾地誇讚道,當然也能瞧出一絲刻意來,不過屋子裡的一溜兒是下人,瞧著小姐確是好看,聞言也都紛紛附和。

    「三嬸嬸莫要打趣我了。」趙文熙面帶嬌羞,鬆了提著裙擺的手,顯得有些侷促。

    徐氏笑呵呵地走到她身旁,把手裡的匣子擱到了銅鏡旁的架子上,從裡頭取出一支與她身上衣裳顏色相近的紅寶石鑲的喜鵲登梅簪,給她插在了髮髻上,「我就說我來得巧了,正想著姑娘這兒會不會有什麼缺的,我這個做嬸子的也好幫襯幫襯,這匣子裡頭是蘭嫣閣新出的首飾,配姑娘這身正好!」

    趙文熙瞧著銅鏡裡倒映出來的人影兒,確是亮眼不少,喜歡之情表露在臉上,對著徐氏謝道,「嬸娘對文熙真好。」

    連著稱呼都更親近了。

    「傻孩子,你娘在的時候與我感情最好,小時候你還很喜歡我抱你來著,要不是當中……咳,你回來就好,咱不提以前了。說實話,嬸娘自個兒沒孩子,可是把你當自個兒孩子疼的,你爹娘不在了,這淨蓮苑空置許久沒點兒人氣,你要是願意,就常去我那兒走動走動,同我,無需見外。」徐氏暗示道。

    趙文熙斂眸,似是觸及心底傷處,喏喏應道,「嬸娘,我會的。」

    徐氏拉著趙文熙的手兒坐下,越發覺著對方的性子是個麵糰子,容易揉捏,心下十分滿意。老夫人那兒路子行不通,她便只能從趙文熙下手,對方這般好把控,對她來說是好事一樁,禁不住有了美好暢想。

    趙文熙自然瞧見了她眼底的精光,不過順勢乖巧而為,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徐氏打的主意,只要老夫人不同意就成不了,而不管老夫人同意不同意的她都有法子讓徐氏算不到她頭上。比起自己剛到府中根系尚淺,有徐氏在,能省不少麻煩。

    兩人有各自的盤算,面上相處也就越發和諧。徐氏想到府中流傳,忍不住出聲提醒『白蓮花』一般的趙文熙道,「不是嬸娘挑撥你和你姐姐的關係,只是有件事兒憋在我心裡頭很久了,如今看著你被她的表像蒙蔽,不吐不快。」

    「什麼事啊嬸娘?」趙文熙看著她陡然嚴肅起來的態度不自覺地正了神色,關係到趙文宛……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趙文宛從來就不是個善茬兒,這點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是因著近些時日的改變以及老夫人的打點,沒人敢再多說罷了,可嬸娘這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徐氏稍作猶豫後,便對趙文熙和盤托出道,「當初太后賞的小奶貓兒老夫人喜歡多逗弄了幾日,沒隔幾天就發現在湖裡溺斃了,別人不曉得,可我是親眼瞧見的,那貓兒之前還被趙文宛抱著,你說這得多狠的心思。」

    「你如今得了老夫人的寵,她能心裡沒點怨念,幫你辦認親宴,那為的也是她自個兒的名聲,你自個兒可得小心著她。」

    趙文熙緊緊揪著手帕,似是被她話裡的深意給嚇著,面色有些發白,似是不肯相信般搖了搖頭,「姐姐她……」

    「這種事兒嬸娘敢亂說騙你不成!」徐氏看著她一臉恨鐵不成鋼道,說實話,照著趙文宛那善妒的心思,在趙文熙這件事兒上的大度真的超乎了她的預料,可她不能縱著這倆人攪和到一塊兒去,尤其趙文熙是她看好的『棋子』,所以才早早來下了劑猛藥。

    這下,看這姐妹二人如何……面和心不合。

    ***

    天色微暗,湘竹苑早早點了燭火,映照亮堂。長長的紫檀案几,趙文宛坐在上方,就著油燈對賓客名單及明日事宜進行最後的審查。明日上門的賓客非富即貴,還有父親的同僚,趙文宛怕中間出了差錯,來回思忖賓客身份及如何應對招待,點心茶水間服侍不能落了疏忽,廚房明火小心看管等等,不斷和幾個管事逐條推敲可有疏漏,直到最後一天才多少定下心來。

    雪雁從外頭端著一盅百合枸杞銀耳湯走了進來,擱在了案頭,瞧見身上單薄的衣裳蹙了蹙眉,又從櫃子裡取了件挖雲添金洋紅絨小披風罩在了她肩頭。

    「小姐都忙活好幾日了,老夫人瞧著你瘦了,特意差了楊媽媽過來把奴婢和寶蟬訓了,說沒照顧好您,還送了不少滋補的。」雪雁看了眼埋頭在紙張裡的趙文宛,把湯水往她面前挪近了道,「什麼事兒都沒您自個兒重要,這是老夫人的原話,明天是正日子,今兒晚上您必須得早些歇了。」

    案几上的東西被雪雁用手擋住,趙文宛直了身子瞟著在她的縱容下膽子越發大的丫鬟,咧了咧嘴角,說實話被人全心全意關心著的感覺真不錯。趙文宛伸了個懶腰,拿起銀耳湯瞇著眼笑著喝了起來。

    這些日子她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撲在籌備宴席上,說不累是騙趙文萱那些人玩的,總算熬過了明天就好了。銀耳湯甜而不膩,是趙文宛喜歡的口感,很快一碗就見了底。

    寶蟬抱著衣裳走了進來,瞧見這一幕撇了撇嘴,故意抱怨道,「果然還是雪雁姐厲害,奴婢都勸了半天了,小姐愣是沒覺著屋子裡多個人。這不,明兒個要穿的戴的,到現在還沒頭緒呢!」

    趙文宛瞧見她手上捧著的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褙襖,不由抽了下嘴角,也不知這孩子的審美在哪兒受了刺激,未免也太招搖了罷!「明兒的重點不是我,挑個舒服不失大氣的就成。」

    雪雁笑了笑,沒一會兒就從櫃子裡找出件合趙文宛心意的,著手收拾去了。寶蟬癟了癟嘴,又不甘心地從妝台前的鏡奩裡挑起了首飾做搭配。趙文宛看著兩人比她這個正主還上心,頗是欣慰,樂得當個甩手掌櫃。

    「小姐,這個好看!」寶蟬突然從裡頭翻出個羊脂白玉鐲子來,興沖沖地舉到了她眼前。

    「……」趙文宛一眼就認出這是上回賀靖遠走時送的那只『傳家寶』,隨著寶蟬晃動那玉鐲,趙文宛的心也不由跟著一顫,原先被自己忽視的這會兒又蹦躂出來在腦海裡轉悠,哪個二愣子能拿傳家寶隨意送人呢?

    賀靖遠他怎麼想的……

    「大小姐,三小姐來了。」綺蘭這時候進了門通報,伴著身後那脆生生的宛姐姐,趙文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寶蟬很快地把玉鐲子收了起來,大概是之前被趙文宛那散財似的做法給弄怕了,深怕她又把好東西給了出去,末了,還補了一句,「這是表少爺送的。」

    趙文宛先是叫她那俐落動作惹得眼角一抽,聽到她說的,覺出些炫耀的意味來,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殊不知是寶蟬這幾日在外頭讓伺候趙文熙和趙文萱的丫鬟暗地裡擠兌狠了,加上趙文宛這幾日忙著沒工夫理,反而讓那些人以為趙文宛弱了氣焰,不行了。

    寶蟬藏著連一眼都沒給趙文萱瞄上,收了起來,惹得後者臉色一黑。越是藏著,越是覺著那東西是好寶貝。趙文萱面上溫柔笑著,心底卻是嫉妒的不行,從前賀表哥一直都不待見趙文宛的,甚至之前也是偏幫著她來的,不知怎的,現在反倒跟趙文宛親厚了,讓她著實納悶不已,更是不痛快。

    其實趙文萱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因賀靖遠而起的優越感,那樣俊朗的男子,即便不喜歡,跟在身邊也是極有面子的,可怎麼就跟趙文宛攪和到一起了呢!明明之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因著心底一廂情願的認定,趙文萱越發覺得趙文宛討厭,想著來的目的,仍得擺出笑臉道,「宛姐姐為了明兒個的事情忙了這些天的,看著都憔悴了,我幫不上什麼忙,唯一拿手的就是調香了,特意做了點香料給姐姐助眠,還能做調理用。」

    說罷,趙文萱讓沉香捧了一個精緻的盒子出來,打開是胭脂色的焚香,淡淡香氣縈繞,頗是好聞。

    「這脫骨香傳聞說能脫骨換皮,有極佳的潤顏功效而得名,京中一香難求,我也是費了好多功夫才做出來的,自個兒用了覺著好我才敢拿來給姐姐用。」

    趙文宛笑著取過了她手裡的香盒,沉香順勢捧來的香爐子只得擱在了一旁,退在一旁候著。

    「難得妹妹這般想著我,這麼好的香……該給文熙也送點兒過去才是。」趙文宛眼瞼微垂,閃過一抹嘲諷。

    「二姐姐那兒我方纔已經送去了,妹妹能拿來獻寶,自然是供得上姐姐用度的,無需擔心。」趙文萱見她打算收起來,急忙忙補充道。

    趙文宛『唔』的應了一聲,暫且擱下了香盒,也沒當下點上,趙文萱怕說多露餡自然不敢催促,留著又覺得彆扭,便以不打擾她休息為由提出了告辭。

    雪雁將人送了出去,隨後折回了屋子,就瞧見趙文宛擰著眉,若有所思地盯著香盒瞧。「小姐,這香有問題?」

    趙文宛的思緒被突然響起的聲音打了岔,回過神,看見雪雁盯著那盒子嚴肅的目光,不由彎了彎嘴角。「香是沒有問題的,只是送香的人有問題罷了。」

    雪雁叫她打謎般的說法弄糊塗了,只是趙文宛並未給出後續的解釋,打了個哈欠,早早洗漱上床歇了。

    淡淡的月光隔著薄薄的竹簾,一縷縷的照進屋子裡,所有的桌椅架隔,都蒙上了一層柔和的銀光。趙文宛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不見絲毫睡意,反而透著詭異的精光。

    劇本中,這場宴席由葉氏主辦,趙文宛想要使壞,便在飯菜裡下了瀉藥,可作為當日主角的趙文熙卻好好的出現在宴席上,只是吃到一半就起了疹子,差點撓破了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廚房的丫鬟見事態嚴重,一下就把趙文宛給招了,而原本死不承認的趙文宛被人激的說出了瀉藥之事,鬧得宴席不歡而散,讓人平白瞅了笑話。

    祖母父親盛怒又是失望,葉氏施罰,趙文宛被罰去了西山佛寺禁閉一月,卻仍是想不明白那包瀉藥是如何質變了的。

    劇本裡趙文宛不清楚的,她卻知道……如今她不打算作死,卻有人拚命在她面前作,不回報點什麼有些過意不去啊,趙文宛臨睡前如是想道。

    ***

    翌日正午,秋高氣爽,金頂紅牆,碧樹黃花,定國公府裝點一新,顯著熠熠光輝的喜慶。

    馬車一輛輛的停在了國公府的正門口,收到帖子的紛紛備禮來到府中,此時距離宴還有個把時辰,女眷們由丫鬟領著去了暖閣,趙文宛與西平侯夫人早就侯著招呼眾人。

    不多久,趙老夫人由葉氏攙著下進了裡面,葉氏今日極為低調,不言不語的只伺候婆婆,遇到前來請安,打招呼的貴夫人,也是客道應聲幾句。

    漸漸的女客們便多了起來,穿著新款式華服錦衣的太太奶奶三五堆聚在一起喫茶說話,妙齡的少女們則在暖閣的另一處湊在一起嘰嘰喳喳,不知在講什麼悄悄話,時不時的就會傳來少女們特有的嬌羞笑聲。

    茶几翹案上擺著各色精緻點心和蓋碗,趙文宛坐在其中,一身水芙色茶花金銀繡線單衫,下頭是散花水霧百褶裙,外罩一件藕荷色的薄錦妝花比甲,簡單的挽了一個飛仙髻,墨髮中斜斜的插著一只紅玉珊瑚點綴的華盛,淺色流蘇隨意落下,襯著姿容越發美艷動人。

    趙文萱一身繡水紋銀絲勾邊的桃色長襖,米分色芍葯花熱烈的開滿雙袖,頭上倭墮髻插著幾根珍珠串花的金簪,也是精心打扮過的,只是有趙文宛做比對,生生給壓過去了。

    「這是四叔從雲南捎來的白茶,姐姐們品品,吃著可好?」趙文萱與其中幾人交好,一番招呼過後,迅速地打成一片,便有幾分做主人待客的架勢,搶在趙文宛之前開口道。

    趙文宛眼角輕輕上挑了下,噙著抹玩味的淺笑道,「三妹妹你真是的,什麼稀罕的好東西,也獻寶般的拿出來顯擺,顯得眾位姐妹都沒見過世面似的!別說這雲南白茶,便是藏邊的磚茶,我也一早給備著了。」

    趙文萱臉上立時浮起一絲尷尬,只忍著不發作,沒想到趙文宛會這般當眾不給面子。周圍坐著的女孩們都面不改色,自顧自的品茶說話,九品翰林院侍詔的女兒杜若彤與趙文萱最好,這會兒忙笑著圓場道,「宛姐姐細心周到,今兒這白茶就很好,淡雅溫厚的。」

    只是說著話,卻不怎麼敢抬頭。

    趙文宛起初只覺得眼熟,瞄第二眼的時候就想起來了,暗暗哼笑一聲,這是自個兒送上門來了,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她二人,勾著嘴角慢慢品著自個兒的茶水,不吱聲了。

    另一廂,老夫人與葉氏等坐著的夫人們,看著女孩們嘰嘰喳喳的,亦是笑著說自個兒的。徐氏一早就打聽了來的人名單,十分中意方將軍家的長子方子墨,與六王爺,封於修並成為京城三少,並不單是家世,也有自個兒的本事。

    早在徐氏決定把趙文熙認到自己名下時,就已經全心為她著想了,在她眼裡方子墨是個絕好的人選,故此尋著機會就與方夫人攀談上了。葉氏女兒雖不到年紀,可也有提早作打算的念頭,還有元晉,依著眼下的境況,結一門有力的親事讓趙老爺改改觀更好。

    於此,場面愈發熱絡。

    方夫人同徐氏說了會兒就回了趙老夫人身旁,眼底眉梢透出一絲對徐氏過分慇勤的不喜,來老夫人這兒尋個清靜。

    「方夫人,我記得沒錯的話,子墨今年該有十八了罷,也難怪今兒你應付不過來了。」趙老夫人抿了口茶,噙著笑意打趣道。

    方夫人露了一抹苦笑,「是啊,偏又是個不開竅的,咱們做長輩的操碎了心,還得不了好。」

    「夫人可有看中哪個?」趙老夫人心思一動,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方夫人掃過另一邊坐著的女孩兒們,一個一個都比花兒嬌,只是論起最中意的,還屬當中那個,只是……趙文宛先前的名聲可不大好聽啊。

    趙老夫人從她的視線神色中察覺一二,也不急著說些什麼,等姍姍來遲的趙文熙出現,拉了方夫人一塊兒入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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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7:20 |只看該作者
第042章

    賓客盈門,喧囂繁複,眾女眷濟濟一堂,眼見定國公府佈置厚穩端莊,擺設簡單大氣,細看之下卻俱是極貴重的好東西,一派安詳舒適中不露聲色的富貴。桌上茶盞碗碟杯器都是米分白的官窯芙蓉玉瓷,素淨清爽,秋日裡用著十分應景應情。

    端著菜餚的丫鬟們都穿著一色的白底青花裙襖,束著不同顏色的錦絛腰帶,進出端菜招待之際,腳步輕巧安穩,低頭回話得體妥帖,連眼睛都不敢多瞄客人一眼。

    一圈看下來,眾女眷紛紛暗讚,對趙文宛也收了小覷之心,心想到底是定國公府出來的,治家的規矩倒是挺嚴,偌大一個宅子,她年紀輕輕,獨自一人,卻也把裡裡外外料理得乾淨。

    隨後,宮裡也頒了賞賜,兩顆南海進貢的夜明珠,飽滿碩大,滾圓明淨,一套象牙玉雕的十二生肖,形態栩栩如生,通體潤澤,兩樣俱是珍稀寶物,也足以說明太后對趙老夫人及子孫的重視。

    領了賞賜,趙文宛安排宮裡來的公公留下用飯,禮數周到,讓一眾賓客盡歡。象牙

    原先就對趙文宛有些中意的方夫人更是覺得滿意,瞧著怎麼都不像傳聞裡那般不堪,對坊間流言起了幾分質疑。西平侯夫人就坐在她旁邊,將她的神色不錯分毫地收入眼底,想到自己家裡那個更不開竅的,突然有一點心塞。

    明珠蒙塵,一旦拭去,難免引來他人覬覦,她是不是該做點什麼?

    不同於其他人吃得高興,趙文熙作為今日主角,卻成了擺設,儘管她努力融入,可大多被敷衍以對,畢竟是個半路出家的,除了刻意上來攀關係的,真正世家小姐真沒把人放在眼裡過。

    反而是趙文宛如魚得水,本就是個做演員的,又能看人下菜,又因著事先準備充足,招待打點起來遊刃有餘。用過飯後,眾人被請到蘭軒看戲,請的是京城名角,演的自然也是世家小姐,京中貴婦愛看的情愛大戲,《牡丹亭》、《西廂記》。

    趙文宛被西平侯夫人抓著,坐在她身邊看戲,察覺到另一側頻頻投來的視線有些好奇,幾次被抓後,反而噙著抹淺淡笑意,直勾勾地盯著人看了。趙文宛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聲問了姑姑後猜得到她一個不甘願的回答,是方將軍府的夫人,一下想到了惡毒女配的忠犬助攻方子墨,遂回了方夫人一個燦爛的微笑。

    論婆婆和善度對家庭和諧的重要性……

    右後方兩排,趙文萱和杜若彤坐在一塊兒剝著果殼兒,眼睛卻都沒在戲臺上,反而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趙文宛余光瞥見,視線移向了二人停留會兒後轉向了不遠的趙文熙,見後者時不時地抓了抓脖子胳膊的,眼神黯了幾分。

    趙文宛藉口離了席,再回來的時候挨到了老夫人身邊,伸手抓著胳膊,咬著唇似是強忍著難受似的,壓低了聲音同老夫人說道,「祖母,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趙老夫人一看她稍稍撩起的袖子,看到抓紅的一片,連忙阻了她繼續抓撓,問道,「這是怎麼了?」

    「我也不清楚,突然癢起來的,祖母,文宛覺著渾身都癢,怪難受的。」趙文宛苦著臉說道,實際全是裝的,手臂上的紅痕是她自個兒撓出來的,本來就是易留痕跡的體質,抓了兩把就紅成這樣了。

    趙老夫人聞言哪還有心思看戲,懷疑是吃壞了東西,可在場的都好好的,這一掃過去看到了與趙文宛差不多情況的趙文熙,脖子那兒隱約可見一個一個的小紅點兒,當下讓人把趙文熙請了出來,留下楊媽媽看著,自個兒急匆匆地帶著二人回了明絮苑。

    這會兒戲劇正到□□,沒人顧得上這一角,除了一直留意著動靜的趙文萱與杜若彤二人,後者想跟可又怕引起懷疑,杜若彤便在她耳邊耳語了一番,得了她點頭後,亦是偷偷溜了席。

    明絮苑裡,元大夫急急忙忙背著藥箱子趕了過來,先給看著較嚴重的趙文熙把了脈,後者臉上,脖子胳膊都起了一點一點的紅疹子,瞧著怪是嚇人的,越撓越多。

    趙文宛的手讓老夫人抓著,也怕她重蹈了趙文熙的覆轍,一邊心疼道,「好端端的怎麼成這樣了,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綠雲盯著她家小姐如花似玉的臉蛋成了這副慘兮兮的模樣,再一想昨兒個夜裡三小姐說的那些個,總覺得小姐出事兒跟大小姐脫不了關係,只是眼下趙文宛也中了招,只是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洗脫嫌疑來著,遂順著老夫人的話小聲嘀咕道,「小姐這些日子養得好好的,就這一頓吃成了這樣,一定是東西有毒!」

    此話一出,屋子裡倏地靜了下來。暫時被老夫人召回來指派給趙文熙的馮媽媽猛地咳嗽了兩聲,出言訓斥道,「做了一等丫鬟還這般咋呼,成何體統!」

    馮媽媽算是府中的老人,這些年一直隨著夫家管事在江南一地的莊子替定國公府收租錢,二小姐回了府,馮媽媽便讓趙老夫人喊了回來。

    綠雲原是個毛手毛腳的三等小丫頭,因緣巧合讓賀靖遠派去伺候了趙文熙,之後趙文熙不願換人伺候,綠雲就被破格提做一等丫鬟,唯趙文熙馬首是瞻,但就是魄力不足,撐不起來罷。今日說話,可見一斑。

    趙文宛掃了一眼綠雲,後者似是後怕地往後縮了縮,倒像她是個會吃人的般,趙文宛莞爾,開口道,「今兒的飯菜是沒問題的,廚房裡有兩名管事監管,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更別說有人想做手腳。」

    「那路上……」綠雲弱弱反駁。

    「你的意思就是一定是我要害文熙妹妹了?」趙文宛陡然硬了語氣,一雙杏眸冷冷掃向綠雲,顯是怒了。

    趙老夫人眸底一冷,看向那小丫鬟的目光亦是不善,文熙剛到府中不久,身邊之人竟敢這般挑撥離間,日子久了必定姐妹離心,這般無腦的丫鬟怎麼能留!

    「元大夫,你說說這是什麼個情況?」趙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問道。

    「回老夫人的話,確是有中毒的跡象。」元大夫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一細微的卡擦聲,惹得屋子裡的人驟是一停。

    馮媽媽立時躥了出去,將在外面偷聽的人逮了進屋,趙文宛拿眼一瞄,有些愣住,這人不是在趙文萱身邊看戲的杜若彤麼,這會兒穿著丫鬟衣裳,瑟瑟縮縮地恨不得把自己團起來的模樣。

    「你是哪房的,鬼鬼祟祟在外頭做什麼?」趙文宛先發了問。

    後者聽完又是一哆嗦,聲音細若蚊蠅地含糊道,「我……奴……奴婢是……夫人房的,老夫人……突然離席,特意命……奴婢過來瞧瞧。」

    趙文宛也不急著戳破她的身份,瞇著眼劃過一抹精光,語調沒甚起伏道,「哪個主子教你鬼祟偷聽的,一點規矩都沒有,馮媽媽這人兒你帶去柴房讓李管事再好好教教,教好了長了記性再放回去。」

    馮媽媽見老夫人沒甚異議,便應承了聲是。

    「你……」杜若彤猛地抬頭怒視向趙文宛,正對上她一雙盈滿得意的眼,當下就明白她是故意等著自己的,可眼下這情形又不能言明身份,生生咬碎了一口銀牙。

    被這麼一打岔,還是趙文宛找回了話頭,接著問元大夫道,「怎麼中毒的?怎就我和熙妹妹二人?」

    元大夫似乎是被趙文宛提醒,連忙詢問道,「按著發作的時辰,應當是在昨兒個,大小姐可有印象昨天與二小姐一塊兒接觸過什麼,好有個線索。」

    趙文宛聞言一陣沉思,像是喃喃自語般,「昨兒我都沒見過熙妹妹,倒是文萱……送了個脫骨香給我,熙妹妹那兒也送了。」

    「可否借老夫看看?」

    趙文宛讓寶蟬去取了過來,元大夫捧著那香研究了半日,又扒拉出一張泛黃的藥方,左右看來看去,半天後摸著鬍鬚沉吟道,「這香便是罪魁禍首了,二小姐體質弱,老夫開的藥方子裡一味藥同此香中的一味相沖,導致二小姐身上的狀況較為嚴重,大小姐則輕了些。」

    末了,仍是不解地叨叨了句,「奇怪,二小姐是弄香之人,不可能不清楚這兩味相沖會致人過敏的啊。」

    門口,因為杜若彤離開久久未回的趙文萱尋了過來,正巧聽到這句話,對上屋子裡掃過來的幾雙眼睛,僵住了身影。

    ****

    「文萱,你過來!」趙老夫人嚴厲喚了一聲,向來慈愛的目光竟也不由生了幾分凜意。

    趙文萱架不住眾人這般瞧著,低垂了腦袋,一雙眼睛轉得飛快,慢慢拖著步子挨近,雖慌了神,可畢竟是夏姨娘一手帶大的,想到娘平日的教導,也迅速冷了心思。他們沒有直接的證據,還是模稜兩可的猜想,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挺直了腰板喊冤,只要咬死了不承認,便不會惹了多大的麻煩,於是便嚎著喊了聲,「祖母,我是冤枉的呀。」

    站在老夫人身旁的趙文宛冷眼瞧著,眸光微帶諷刺,倒是學了姨娘的精髓,瞧那嚎哭喊冤的樣子,與夏姨娘真真是一模一樣的,只是今日在場的都是明心之人,但瞧趙文萱還能掙紮多久?敢去作死,就要為自己的作死去承擔後果。

    這第一嗓子嚎下去,趙文萱感覺力度不夠,便又張了小嘴,還沒來得及嚎出第二嗓子,話語就哽在了喉嚨,被壓了下去。

    從外面傳來一道尖銳的女高聲,身上的佩飾跟著叮叮噹噹的作響,眾人不見人影就是聽這聲音也知道是誰了,除了三房這唯恐天下不亂的還能有誰。「母親,怎的你和熙兒都離席了?可是出什麼岔子了?」

    趙文萱神經一蹦,頓時有些頭疼,這個三嬸娘最喜歡參和熱鬧了,而趙文宛瞧著三房卻是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來得正是時候。

    徐氏拽著裙角急匆匆的走進來,一瞧屋裡的情景,就鎖了眉頭直奔了趙文熙躺著的軟榻上,這廂趙文熙難受的正在四處撓著臉蛋,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上除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還掛著幾絲血道子,顯然是自個兒撓出來的,模樣很是「慘烈」,綠雲和其他丫鬟忙活不停,拽著趙文熙的胳膊阻止她繼續撓。

    「熙兒……」徐氏瞧見那臉蛋兒,心疼地摟住身邊的人,整個臉都皺到一塊,她這會兒是真心疼,這麼一張傾城的臉蛋,要是真的就此毀了容,可就沒什麼好用的了,遂也是氣憤,「熙兒這是怎麼了?你這大夫是怎麼當的,還要不要留在國公府了?」

    她一通胡亂撒氣,元大夫插不上嘴無奈偏過去腦袋,趙文宛適時的站出來給元大夫解圍,將剛才發生的事情於徐氏講了一番,話語平和,不偏不倚,元大夫投過去感激的目光,一聲歎息,又去探看趙文熙的病情。

    徐氏聽完立馬冷了臉色朝趙文萱怒瞪過去,捋了捋袖子,一副跳出來要掐死人的架勢,「死丫頭,你竟然敢做出這麼惡毒的事來欺負我們熙兒。」對同樣的過敏的趙文宛卻是不聞不問。

    「冤枉啊,祖母,我沒有。」趙文萱忙向老夫人喊冤道。

    趙老夫人覺得實在吵鬧,便喝止住徐氏,顯得極有耐心,話語依舊是冷的,「你說你冤枉,今個就跟祖母說說你冤枉在哪裡?」

    趙文萱緊抿著唇角,眼中極快的擠出幾滴淚兒來,「祖母,文萱是好意的,那香製作起來極其不易,頗費了一月的功夫,緊趕慢趕的終於出來,就是想將最好的熏香給姐姐們用,可不曾想過大姐和二姐用了身子會過敏,祖母這事您不能因著偏愛兩位嫡出姐姐就都怨在文萱的頭上。」

    趙老夫人一聲哼氣,「都是我的寶貝孫女,手心手背全是肉,你剛那話是在埋怨祖母苛責你麼?」

    「文萱,你對祖母說的什麼混賬話,嫡庶之分乃是春秋之禮,那些小門小戶的庶子庶女們常被苛待是有發生,可你生在國公府,雖名為庶出,但國公府上下姐妹同等,哪有嫡庶,再說府裡可曾少你吃穿用度,剋扣你文香苑的月奉?按照禮儀祖制,有些東西你是應與我和二妹不同的,但祖母卻一視同仁,特意吩咐母親將你苑的發放規格與我們提作一樣,你這般說辭,不僅祖母聽了心寒,連我這做長姐的也是心涼。」

    趙文萱一聽,方知自個兒說錯了話,心中慌亂不已,連忙跪在地上,「祖母,我說錯話了,文萱只是一時覺得受了冤枉,心中不忿,才會口不擇言,望祖母別記在心上。」

    「你且繼續說說剛才的事!」老夫人不願多做理會。

    「我真的未曾看過二姐的藥方,又怎麼會知道脫骨香與哪味藥相沖?」

    「妹妹調香多年,怎麼會這般不嚴謹的。若是沒看藥方,也要將香料與用香之人交代清楚,詢問是否衝突?」

    趙文萱急忙辯解,也不管不顧了,「我當時詢問過二姐,她說並無衝撞的,所以……」

    她暗暗瞥了一眼不遠處軟榻躺著的趙文熙,半死不活的,此刻哪裡聽得清她說什麼,暗暗鬆下一口氣。

    趙文宛輕笑,「照妹妹這麼說倒是沒什麼錯了,之前我落水生病,妹妹送來一盒百合香,原本是有安神助眠的,我用著就甚為頭疼,是不是妹妹學藝不精,調香不到火候?」

    趙文萱一下子就急了,之前趙文宛還因為這香好用來討要過,那時候就納悶了,她先前送的百合香是加了料的,她卻說用的不錯,可現下趙文宛話語前後不一,顛三倒四,她便生出一種趙文宛故意羞辱自個的感覺,一下忘記了這事到底是她自個做的。對啊,這回她可沒在香裡動手腳,與藥相沖才會身子不適,趙文萱嘴角暗暗輕笑,像是抓住一根稻草,鏗鏘反駁。

    「如姐姐所說,我調香多年,怎麼會出了差錯,我倒是有一點想問問姐姐,元大夫說二姐之所以出疹子是與她喝的藥相沖,可大姐您又沒喝,怎麼胳膊上也會出了疹子,這是不是就說明你與二姐不知沾了什麼東西才發疹的?。」

    趙文萱越說越不知道收斂,「又或者大姐您瞧著二姐這樣,覺得自個沒發病顯得怪異……才……誰不知道元師父與你往來頗多,若是動點手腳也是有可能的,一定是你做的,還要誣陷給我。」趙文萱一氣之下將所有髒水都潑向趙文宛。

    「三妹,你無憑無據可別亂說了去?」

    「那你說說,你為何也出了疹子,二姐這般嚴重,大姐卻還生龍活虎的與我站在這裡。」趙文萱自覺趙文宛露出的這個破綻,被她揪住,便死死咬住不放。

    趙文宛也不出聲解釋,立刻捏著委屈的神色瞧向祖母。

    趙文萱嘴角愈發翹起,覺得趙文宛是無言以對,正是得意之時,老夫人卻是一拍桌子,怒視而對,趙文萱瞧著身子頓時僵住。

    趙老夫人似是真的怒了,「你長姐常去淨蓮苑照顧文熙,替她嘗藥試溫度,自然身子也沾了那位藥,你受不受冤枉祖母還不知,可你冤枉文宛這丫頭,祖母心裡清清楚楚,你小小年紀,怎麼學的這種壞心思!」

    「我……我……只是說說。」趙文萱的話語立刻沒了底氣,蔫著聲。

    趙文宛露出一絲不快,「只是說說?若是妹妹這樣,我是不是也能隨便懷疑說你就是瞧見過藥方?不是你,也可能是你派去讓別人去問的。」

    趙文萱急於掩飾真相,聲音不由提高了很多,「你別血口噴人。」

    此話一出,徐氏確是一愣,似乎陷入回憶想到了什麼,趕緊就對老夫人說道:「母親,有件事,我差點忘了,文熙這孩子再外面受了不少苦,我便多上了些心,往元師父那跑,我曾看到,有一個丫鬟去元大夫小徒弟那瞧文熙的藥方子,瞧著像是文香苑的,若是能喊過來文香苑所有的丫鬟,我一眼便能認出來。」

    老夫人點點頭,喊了一個婆子去文香苑將所有的丫鬟叫過來,隨即又喊了另外一個,吩咐道:「去將那位小師傅請來!」

    趙文萱一驚,感覺已經被逼到懸崖,可還是不肯鬆口認錯,不一會兒文香苑所有的丫鬟就都魚貫進了屋子,排成一排,三房咬牙一一篩過,掠過一個面色發白的小丫鬟時立刻就認了出來,「母親就是她。」

    那丫鬟嚇的趕忙跪在地上,等小師傅一來,一眼也認出了當日奉命瞧趙文熙方子的丫鬟,於是更嚇得瑟瑟縮縮,「是小姐命奴婢瞧一瞧,還說要我把藥方記得清清楚楚,回來背出一份,不知道要做什麼。」

    徐氏咬牙切齒的衝過去,「死丫頭,你還有什麼話說,不是說不知道藥方的麼?」最後還真的伸出胳膊,捋上袖子,在趙文萱身上重重推了一下,還是身邊的嬤嬤眼疾手快的趕緊將三房奶奶拉開。

    趙文萱跌坐在木板上,恨不得暈死過去,已經是百口莫辯。

    趙老夫人又是一聲拍案,響動驚的趙文萱抖如篩糠,「等過了今日的認親宴,叫來老爺和你母親再定奪怎麼重重罰你,讓你跪罰佛堂還是管不住。」

    趙文萱無力的跌坐在石板上,眼淚簌簌的落下,哀嚎著求饒,「祖母,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只是再無人理會了。

    趙文宛勸慰了祖母幾句,道還要出去招呼送客,老夫人心疼原是不願的,只是趙文宛堅持,事情要有始有終。

    來了前面,戲已經唱了大半,已有賓客陸續拜辭,西平侯夫人示意趙文宛去送送起身方夫人,趙文宛也不推辭,客氣有禮的送至內宅口,路上交談多了一分親暱。

    出了內宅,便由小廝引路,方夫人越瞧趙文宛越是滿意,興致門口,見有另外小廝往自家馬車裡搬東西,管家的在一旁忙碌指揮,還有其她家的馬車也的了同樣的東西,不由問了一問,「這事何意?」

    那管家哈腰客氣道:「夫人,這是大小姐給諸位客人的回禮,不算什麼貴重的,還望夫人不嫌棄。」

    禮輕情意重,作為賓客之一的方夫人心中對趙文宛的好感又提升了不少,真是個周全的孩子,子墨那邊……她回去就給敲打敲打,上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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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8:01 |只看該作者
第043章

    趙大老爺實在沒想到好好一樁喜事兒,前後腳的無風無浪,到這最後來了這麼一出,兩房的嫡女病倒,罪魁禍首卻是他心中覺得最懂事乖巧的三女兒,堪堪是往他臉上打了個巴掌,同時又生出幾分慶幸這事沒捅到前頭,保全了定國公府的顏面。

    做為一家之主,又是天子近臣,公事繁忙自不消說,對家裡的事也就無法太多兼顧,好在葉氏賢惠,又有母親坐鎮維持內宅太平,也就一個驕縱跋扈的趙文宛讓他頭疼,女兒們偶然的爭執他不會放在心上,卻沒想這次會捅這麼大的簍子,都敢用調香害人了!

    原本最愁的那個,偏偏禮數周到,顧全大局,而他一向看好的趙文萱卻……在明絮苑聽了餘怒未消的母親將兩個女兒如何爭執的事細細說完,言辭之間,對他似有隱責——夏姨娘貌美柔弱,性情溫婉,趙老爺又是意氣奮發的大男子,骨子裡有幾分愛惜弱小的情懷,夏姨娘的嫻婉柔弱恰恰就能觸發他骨子裡的強者氣概,加上她又不是恃寵而嬌之人,偶爾折騰出惹了老太太的事也都是事出有因,他只覺得就算是對母女倆偏寵一些,也不致於讓內宅生亂。

    可母親說的話……

    似乎暗責他對夏姨娘太過偏寵,反倒讓葉氏這個嫡母有了顧忌,許多事都不好責管,以致於夏姨娘年歲漸長卻越發驕縱,看把女兒教成了個什麼樣兒。

    趙文萱幾乎是依著夏姨娘的模子□□的,一言一行,不難看出夏姨娘在她身上的用心,原本一溫柔乖巧的孩子如何生出這歪心思的,難免不讓人多想。

    趙老夫人一番淩厲言辭讓趙老爺冷汗淋淋,反思己過,也深曉了其中厲害,暗下決心不能再對夏姨娘一昧地驕縱。

    從明絮苑出來,想到趙文宛受的委屈,趙老爺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湘竹苑,不想巧遇夏姨娘,後者一瞧見他便兩眼淚汪汪地一番訴道,言語之間明裡暗裡將過錯往趙文宛的頭上推,米分飾成誤會。若是這話在老夫人之前,趙老爺指不定就信了,這會兒聽了又添了一番惱火——趙文萱犯錯,母親親自罰的去了西山禁閉一月,夏姨娘不去女兒那兒好好說教,反而跑到這湘竹苑是何意思,有這般當娘的?

    趙老爺心裡的秤桿子嚴重傾斜,惱了她的嚶嚶哭泣,三言兩語責備了夏姨娘,轉而入了裡面。

    苑子裡,正被寶蟬按著敷藥貼的趙文宛瞅見趙老爺微微一愣,隨即要起身問安,被趙老爺一把按下,「行了,私底下沒必要那麼多禮,可還有哪兒不舒服的?」

    趙文宛啞然,這話說的,好像之前最愛講究禮數的人不是他似的,「女兒症狀較輕,大夫說過兩日就好,父親不必掛心。」

    趙老爺看著沉穩了性子的趙文宛,猶如脫胎換骨一般,心裡百味陳雜,仔細想來當初她做的那些嬌蠻事兒大多也是有想引起他注意的緣故在,沈氏去得早,元禮又那般,反而刻意忽略了她,只喜歡乖巧懂事順自個兒心意的,叫這孩子與自己越來越遠了距離,有些嫌隙。

    「這回宴席的事兒你辦得不錯,今兒上朝可有不少同僚誇你,甚至打聽……咳,你想要什麼獎賞,爹可以考慮。」趙老爺對上趙文宛熠熠生輝略帶不置信的眼神,不由得心裡一緊,想起自個兒以前對趙文宛……似乎就只有罰罰罰,獎賞什麼的還是頭一遭,趙老爺心裡頭作為親爹的小人兒冒出來狂抽了後爹一頓,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你往後也能這般,爹就安心了。」

    趙文宛抽了抽嘴角,怎麼聽都像是領導人鼓勵下屬,繼續加油的意思?只是面上還得板得正經,面露愧疚,「以前是文宛不懂事,讓爹費心,以後不會了。」

    瞧著趙文宛這般,趙老爺不無欣慰,心中因趙文萱起的怒意消散不少,只是與大女兒相處仍有幾分生疏,囑咐她好好休息外,讓隨從去庫房領了不少金銀飾物讓她挑選作為獎賞,便離開了。

    趙文宛把玩著手裡的金絲香木嵌蟬玉珠,也只挑了這麼一件,得了她應得的那份,卻不貪多,這樣更在趙老爺心裡留了好印象。驀地察覺到一縷淩厲視線,趙文宛偏過頭瞧去,就看到了門前黑著一張臉站著的夏姨娘。

    稀客呀。趙文宛嘴角莞爾,對綺蘭道,「沒瞧見夏姨娘來了麼,趕緊泡壺熱茶來,外頭冷的姨娘唇兒都白了。」顯然是知道她在外頭很久了,卻是等趙老爺離開才進來,怕是有事要求自個兒。

    夏姨娘咬著唇,妥妥是氣的,瞧趙文宛這模樣分明是個沒事兒的,卻平白得了一溜兒好處,要不是她在老夫人面前搬弄是非,文萱也不至於被罰去西山足足禁閉一個月,西山那兒什麼都沒有,日子清苦,文萱哪受得起那份罪!

    心下怨恨,只是面上卻不能表露,她先後在老夫人和趙老爺那兒碰了壁,如今能挽回局面的……也只有趙文宛,夏姨娘心中一番調節,帶上幾分討好笑意走近了道,「文宛,姨娘來是有個不情之請,文萱同你最好,姨娘也只能求你了。」

    「是為了香料的事兒罷。」趙文宛接過了話頭,蹙著眉頭裝作心痛,先聲奪人道,「姨娘也說文萱同我最親,怎麼能這般坑害我?」

    「……」夏姨娘喉嚨一堵,生生憋了口氣半天緩不過來,念著馬上要去受苦的女兒只得委曲求全道,「文萱是一時被鬼迷了心竅才做了糊塗事,姨娘代她給你賠不是,可是你也知道西山那地兒,文萱……受不住的,老夫人現在最聽你的,姨娘求你去給文萱求個情,說不定老夫人能從輕發落,罰跪佛堂也好啊。」

    雖是低聲下氣的懇求,趙文宛也沒錯漏她眼底的怨憤,若真安分守己也就罷,她就不信以趙文萱那個榆木腦袋能想出這等一石二鳥之計來,背後少不得夏姨娘攢說。

    故此,趙文宛對於夏姨娘哭哭啼啼的,又兼道德綁架的一番說辭,越發心生不耐,冷了聲兒道,「西山那地方趙文萱受不住,我就受得?祖母面前,文萱一口咬定是我所為,要不是拿出了證據,這趟去的就該是我了,你要我怎麼念這份姐妹情誼?!」

    「可……」夏姨娘面上訕訕,也暗暗埋怨趙文萱處理得不乾淨,被趙文宛質問地說不出話來。

    「何況今兒她傷的不止我,還有文熙妹妹,她可比我嚴重多了,你叫我開口去求這個情,置文熙妹妹於何地,姨娘還是請回罷。」趙文宛煩了應付,下了逐客令道。

    寶蟬本就候在一旁,聽到這話走到了夏姨娘跟前請道,「夏姨娘,我家小姐拜三小姐所賜還得靜養著,您就請回罷,別擾了小姐休息。」

    夏姨娘見趙文宛身邊的丫鬟都敢這般嘴利,狠狠瞪過去一眼,余光瞥見趙文宛彎起的嘴角,心中更生怨氣,一把推開了寶蟬正對上趙文宛,索性也就不裝了,撕破臉道,「趙文宛,你當真這般不留情面?」

    趙文宛挑眉,饒有興味地瞧著她變臉,「怎麼?」

    「我好生求你你不應,非逼我走這步?」夏姨娘冷若冰霜的一笑,冷中竟含著幾分似有若無的威脅意味,「當初那事兒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讓我看個正著罷,今兒個你要是應了我的要求,這事兒我以後再也不提,要是不應……咱們誰也別想好過!」

    趙文宛聽得一頭霧水,臉上表情卻是高深,沒漏了底,趙文宛以前作死太多,夏姨娘給的提示又太少,她完全猜不出來啊!

    夏姨娘瞧見她凝下來的神色,自以為戳中了她的要害,不禁有些自得,略帶一絲挑釁道,「我要是你這會兒還是應個好,去明絮苑跟老夫人好好說說,畢竟這事兒要是捅出來,就算老夫人最疼愛也保不了你,到時候怕是連西山都是罰得輕的。我今個敢說出來自然捏了證據,只是以前念著你與文萱姐妹情深,一直未曾抖落,非要撕破臉的話,我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文宛,你可要想清楚了。」

    「夏姨娘說的什麼文宛一句都沒聽懂,與其在這兒浪費時間,姨娘不如多陪陪文萱,畢竟要分別一月,定是難熬,寶蟬送客。」趙文宛垂了眸子,掩去眼底所有波瀾,淡淡開口道。

    「你……」夏姨娘不可置信地瞪著她,半晌臉色白轉青轉紅的,徹底冷了下來,「好,那咱們就走著瞧。」

    一言不合,不歡而散。

    趙文宛摩挲著玉珠,心思飄遠,單就夏姨娘方纔那作態她就不可能依了她的意,雖然不知道作的哪門子死,可要是真如了她的意,往後才是被拿捏住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對付不了一個姨娘。趙文宛眼眸一冷,招了雪雁,後腳直奔明絮苑去了。

    ****

    趙文宛一進明絮苑就直奔堂屋,跪在趙老夫人的面前,她身後跟著的雪雁和寶蟬也都紛紛隨之跪在地上,主僕三人趙文宛在前,兩個在後,安靜的堂屋除了蠟「燭辟啪啦」的灼燒聲外,又多了些許跪地的「咚咚」響聲。

    主座上的人聞聲抬起頭,原本還在嚴肅思慮事情的老夫人當下就緩和了面色,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疑惑和心疼,招了招手急切道:「地上多涼啊,快起來,你身子都沒好利索呢。」

    楊媽媽站在遠處蠟燭架子旁背著身子,這會兒的也瞧見這三人,挑了眉頭連忙熄了手裡點蠟燭的火摺子,作勢要去扶趙文宛,後者搖了搖頭並不肯起,倔強的抬起頭眼圈微紅,「祖母,該是這樣的,文宛先自行請罪了,省得晚些有人來您這兒說道孫女以前的不懂事。」

    老夫人臉上的疑惑更深,估摸著是這回去的功夫裡有人去湘竹苑鬧騰了,心底細細一想,也約莫猜出個人來,看著趙文宛跪在地上倔強的樣子,蹙眉道,「來祖母這兒,好好說說怎麼回事兒?」

    趙文宛沒有作聲,只是一聽祖母詢問,眼圈更顯的紅紅的,後面跪著雪雁別有深意的瞥了楊媽媽一眼,欲言又止,一副礙著身份無法言語的無奈神色。

    楊媽媽在旁邊看著乾著急,「小姐先起來說話吧!」隨即目光掃到雪雁的身上,隨了那丫鬟的意思,「雪雁,你說。」

    老夫人亦是順著楊媽媽的視線看向雪雁,目光露出幾分威壓,等著她開口,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被點了名的雪雁,面上閃過短短的猶豫,終於直起身子替主子說道,「回老夫人,小姐在湘竹苑休息,不想夏姨娘氣勢洶洶跑來湘竹苑,原本是來請小姐給三小姐求情的,小姐不肯,夏姨娘便跟吃了火藥一樣,說若是小姐不肯去求情,就將小姐以前做的錯事,告到老夫人您這裡。」

    寶蟬緊抿的嘴唇終是憋不住了,憤憤的,忘了規矩的插嘴,亦是替自個兒小姐鳴不平道:「小姐實在委屈,三小姐做的糊塗事,又不是咱們小姐的責任,可姨娘卻厲聲厲色的模樣,張牙舞爪的像要吃人似得,將責任都推在咱們小姐身上,口口聲聲的威脅,卻不肯詳說是什麼事,小姐無奈,說若是讓別人揭短惹了老夫人傷心,還不如自個先過來認錯。」

    趙老夫人當即沉肅了面色,眸光隱顯的怒氣並不是衝著底下人,緩緩道:「她真是那麼說的?」

    趙文宛默默頷首,低著音調,話語委屈,「祖母,文宛以前不懂規矩,做了錯事,只怕是哪一樁不如意的讓姨娘記在心裡了,孫女也是不知,姨娘既然要翻出來說道,文宛無話可辯,只好先來祖母這裡認錯受罰。再說三妹妹今日被罰去西山,我也很是痛心,要是一些性子驕縱的問題,無關痛癢,我作為長姐不用夏姨娘求到湘竹苑,自然也會來替她求情的。」

    說著就一聲歎息,「原本姨娘疼愛女兒也是無可厚非,但也得瞧瞧是犯了什麼錯,那可是害人的心思呀,這要是不嚴加管教,日後必有禍端。遠的不說,近的就是這幾日傳的沸沸揚揚杜丞相家的熏香投毒案,這後果……」

    趙老夫人聽的一驚,楊媽媽更是心驚肉跳,戶部尚書萬大人的四房兒子娶了杜丞相家的庶女,也是擅會製作熏香,這庶女深得杜丞相的寵愛,性子看似溫婉賢惠,嫁過去數日便與妯娌的二房不和,生了嫌隙,表面沒有發作,卻在熏香裡參了□□,送予二房嫂子。夜裡夫妻倆點了用香,現在戶部尚書家二房夫妻雖都從鬼門關搶了回來,可因為熏香毒的緣故,變得瘋瘋癲癲的,萬大人一下子損了一房子嗣,杜丞相有心包庇不許四房女婿休書,萬大人實在嚥不下這口氣,事情便鬧到聖上那裡,兩個好端端的親家,卻成了反目的仇人。

    多麼相似!

    「文熙妹妹被害成那個樣子,淨蓮苑的現在把能反光的物件都罩了起來,不敢給她瞧見模樣,怕受了刺激。我怎麼能應了姨娘的話給文萱求情,只盼她去西山面壁思過,吸取教訓以後不再犯,待她回來,我與文熙妹妹自然也會重新接納,就像祖母對我,文宛以前不讓祖母省心,現在想來還萬分羞愧……」

    楊媽媽覺得趙文宛的一番說辭頗為得理,雖說大小姐以前性子確實跋扈,卻是與三小姐不一樣得,以前的趙文宛就是性子張狂了些,心眼是不壞的,定是幹不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趙文萱卻是不一樣了,看似乖巧,卻招招帶著陰狠,與樓丞相家的庶女倒真有幾分相似。

    「老夫人,依著老奴看,夏姨娘含糊不清的威脅說辭,說不定根本就沒得那種事。就算大小姐以前有什麼衝撞她的,她捏著做把柄這事兒就頗不合禮法,她是長輩,卻牙尖嘴利的拿事威脅起人來,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佛家都曰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咱們小姐還是未及弈的女兒家。」

    趙老夫人點頭,親自蹣跚走下來去扶趙文宛,「起來罷,無論什麼事,都過去了,祖母定不會聽的她那人胡說八道的。」

    「祖母……」趙文宛眼中含淚,卻是真的感動,順勢起來,撲在老夫人的懷裡,老夫人安撫著趙文宛,想到夏姨娘甚是頭疼,「她向來就是個不安分的,哎,當初真不該一時心軟接回了府,如今也不會攪和了這般多的事了。」

    「楊媽媽,你去通知蘭苑的,這一月讓她禁足苑裡和文萱一起面壁思過吧。」文宛的說辭坐實了她心中猜測,自打文萱接二連三的鬧事兒後,老夫人心裡對夏姨娘本就生了不滿。

    今日這做法更是觸了老夫人的逆鱗,下決心要給夏姨娘一個教訓,之後文萱回來定不會再讓夏姨娘養著了,幸好,身邊小的已經接到跟前教導,若再讓夏姨娘養下去,好好的趙家子嗣都讓她給帶歪了去。

    楊媽媽得了令,退步離開,趙文宛隨老夫人坐在榻上,眉梢一挑,另說起了一件事,「祖母,前些時日,我為辦認親宴作採買的預算,覺得兩者應有共通的,就想瞧一瞧以前給爹爹辦壽宴是如何支出的,卻無意在賬本中發現咱們府中有一筆虧空,不,應該說是有人膽子太大,做了假賬,賬面看著筆筆清晰,可仔細了審有些卻是毫無源頭。」

    察覺到老夫人驚訝的視線,趙文宛頓了頓繼續道,「比如爹爹壽宴府裡採買了鋪八仙桌用的繡線綢布,算得上是精品,應是收在倉庫裡了,或者該做它物,可那日我見有人搬出去,遂按照批條打聽,才發現那鋪桌的綢布根本就是臨時租的,花不了多少錢,僅為購買這些繡布銀子的一成,賬上記得卻是每批繡布購買的價錢。」

    「這樣的事情還有幾件,孫女能力不足,有些實在瞧不出端倪,可那一筆筆的支出數目頗多,文宛覺得蹊蹺正打算跟祖母說的,叫文萱的事情一打岔就給耽誤了,這會兒想起來就給祖母提個醒,怕賬房裡有手腳不乾淨的。」

    趙老老夫人一聽,越想越是沉了心思,「還有這種事?底下何時這般放肆了?」

    「孫女查的時候在賬房還受了百般阻撓,也只是窺得了冰山一角。」趙文宛神色肅然,補了一句。這事的確是她辦宴席時對照發現的,甚至還查出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先下手為強,趙文宛可是給夏姨娘安排了條好路子。

    「虧了多少?你母親竟然沒發現?」老夫人的話裡帶了一絲斥責,眉頭緊蹙,顯是不快。

    府裡現在一向是葉氏主家,這事本應是國公夫人操勞,最後卻是文宛發現的,老夫人心中對葉氏管家的能力起了質疑,反倒是自個孫女隨了沈氏的賢惠能幹,若是沈氏這個兒媳還在,家中不定會有這些事端,說起來老夫人心裡還是念叨著沈氏的好,有了對比,就更有了偏疼。

    趙文宛對葉氏的『作為』不做置評,「就單我發現的賬目被人架空了十兩……十兩黃金之多,都讓人一一用著其他幌子支出去了,我詢問了幾處,有些還拿不出採購的條子來。」

    老夫人面上神色更加嚴肅,半晌沉吟道,「這事既是你發現的,明兒個我讓他們來明絮苑,你也一塊兒,一同看看是怎麼回事罷。」

    老夫人口中的他們是誰,趙文宛心知肚明,喏喏應了聲是。趙文宛垂目嘴角微微勾起,有祖母出手,還有什麼可藏得住的。

    踏出了明絮苑,趙文宛停駐了腳步,仰頭瞧著只有幾點星光的濃墨黑夜,有些出神。

    走廊裡連一絲風兒都沒有,透著一絲沉悶,趙文宛收回了視線,喃喃道,「倒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只是一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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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翌日,一眾人等齊聚明絮苑。寬敞的廳堂裡擺了幾張案几,桌上放置著近來的賬本,和算盤珠子,找了幾個精幹的記賬先生,一起將賬本的每筆支出一一捋過。

    葉氏在一旁不言不語,沉默的很,額上微微沁著細汗,時不時掠過趙文宛悠閒喝茶的模樣,臉色就黑上一層,伴隨著慌張的神色又仔仔細細盯著賬本和算盤。這一幕都沒有讓趙文宛錯過,不過趙文宛今個要對付可不是葉氏,想必這賬目裡也有一府之母的「手腳」,要不然,何故會這般慌亂。

    隨著記賬先生的算盤子擊打聲,和小廝帶著府牌拿著批條一一去府外採買的商店核實,每一樣報下來,葉氏都是先心驚肉跳後又平靜下來,這一筆筆大的出入可都不是自個兒做的,而她那些小的假賬和這些比可都算小巫見大巫了,總算安心一些。

    時間分分流逝,從朝陽升起,到夕陽落下,葉氏的面容終於恢復平靜,而算盤子也終停止了敲打聽。

    賬房的總管事一臉羞愧的跪在地上匯報今日賬本清查的結果,果然是虧了不少錢財,都夠得定國公府上下半年吃穿用度的開銷了,絕不是一筆小的數目,其他的賬本先生自然也隨之跪在地上,其中的吳賬房瞧著尤為緊張,身子不住的發抖。

    當說到那賬本有出入的大都是經了吳賬房的手,吳三友當場就抖著身子差點昏厥過去,這麼大的數目,送官府可要是流放的。

    不用別人逼問,吳三友直接就招供了,「老夫人,都是小人一時貪財,才……」

    眾人聽了,滿是驚詫,這貪得未免也太大膽了罷?

    趙文宛站起來,走到下麵一腳踹在他的肩膀,她把控的力道,只把他踢歪了怒道:「你無兒無女的,只身來到京都,吃的穿的都在府中外宅,也無不良嗜好,哪有需要那些錢來?」

    隨即瞧見眾人投來的疑惑視線,涼涼道,「先前在賬房刁難我,就順道查了查,你以前是姨娘府裡的家生子罷?」

    眾人對她這一說辭倒是信了,誰不知道趙文宛記恨心強,難怪有今兒這一出。

    吳三友聽到夏姨娘三個字面上不由大驚,一下子蔫了聲。

    老夫人瞧著明白了幾分,立即道:「去請老爺過來,楊媽媽,你去將蘭苑那位也叫過來。」

    屋子裡一下子多了幾人,趙大老爺坐在老夫人身旁的主座,還有點懵,葉氏瞧著和夏姨娘扯上關係,自然在老爺旁邊嘀嘀咕咕的將事情都講了清楚。

    夏姨娘是個精的,至少比趙文萱要精明許多,一進來看吳三友就立刻明白自己挪用府裡銀子的事情被知道了,只是還不清楚吳三友是怎麼說的,也不敢多出聲,規矩的請安後便嬌弱弱的瞧著老爺,趙大老爺心疼剛想張嘴說什麼,老夫人斜睨過去一眼,趙大老爺只好低頭掩唇輕輕咳嗽一聲,避開夏姨娘的視線。

    「不知道老夫人叫妾身過來是何事?」

    「你可認識底下的人?」

    夏姨娘蹙了眉梢,似是在做認真回憶,「不認識,不過妾身看著有些面熟。」

    葉氏最近被打壓太狠,不敢再對付趙文宛,可姨娘她還是懲治的了的,於是厲聲質問,「這人以前是夏府的奴才,怎麼會這般巧合來了我們府中?」

    夏姨娘面上是不小的波瀾,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無人知道,怎麼會?!她掃了一眼座上的人,盡量掩飾。

    趙文宛瞧著夏姨娘因驚嚇而多變的神色,冷然一笑,這事確實不好打聽,不過誰讓自個兒看過劇本,偏偏看到了,她還知道吳三友愛慕夏姨娘,藏著夏姨娘的一件私物,一會兒好戲才叫真的上演。

    「就算是我們夏府以前的奴才又如何,我也不可能記得一個下人罷。」夏姨娘慘白著一張臉,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轉,極力的辯白,那摸樣活脫脫一朵風一吹就摧的小白花。

    葉氏被說的一噎,趙文宛卻突然開口,「姨娘,你可認得這個帕子?」她站起來向夏姨娘晃了晃手裡頭的東西。

    底下的吳三友趕緊的就去摸胸口的東西,卻是一空,連忙慌張的招手,「把東西還給我。」

    「哦?原來是吳賬房的呀?」趙文宛眨了眨無辜的眼睛,「我瞧著這上面繡著夏姨娘的小名,還以為是姨娘掉的呢?」

    藏著掛著小名女人的帕子,這心思昭然若揭了,吳三友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掉到什麼漩渦裡,夏姨娘瞬間就驚住了,轉眼一瞧老爺的面色,發著青綠,夏姨娘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你……你個混賬東西。」夏姨娘臉色憋紅了半天也只能罵出個這詞兒來,卻也是氣瘋了,這是要賠進去她的清白啊,即便還是柔弱做派也忍不住上前掌摑了他一巴掌,忙扭轉道,「竟敢偷我的帕子!」

    吳三友被打懵了,瞧著自己愛慕之人眼中清晰的厭惡,下意識想要為自己辯駁道,「小姐……」

    「什麼小姐,你還有臉喊我……」說著又甩了一巴掌,打得自個的手都隱隱作痛。

    吳三友亦是心痛,看清了夏姨娘眼裡的委屈不甘,便順著她的意思沉默了。只這一幕落在趙大老爺眼裡,更坐實了兩人之間有隱情,夏姨娘原本一雙惹人憐愛的水眸這會兒即便含著淚,楚楚可憐,趙大老爺只要一看地上跪著的那賬房,就再也起不了憐愛之心了。

    葉氏坐在一旁,心中暗喜,經過今個兒事,不管銀子是不是夏姨娘拿的,老爺估計也再不會對夏姨娘像從前一樣寵愛了。

    趙文宛走到兩人跟前將手帕丟到地上,吳三友和夏姨娘一同去搶,吳三友是個癡情的,哀求道:「小姐,您把帕子留給我吧。」當是最後念想,他原本就想好了若是事情敗露就一力承擔,有東西在,好歹能伴著往後日子……

    夏姨娘真是恨透了自個選的人,竟是個這般不長眼的,趙文宛瞧時機可以了,便對賬房總管事,使了眼色,賬房總管事急於立功抵過,便按照大小姐昨個吩咐的道:「吳賬房在我手下做了不少年頭,頗為本分老實,沒出過什麼岔子,這回實在出乎小人意料,不知道是不是與那人有關。」

    趙大老爺對於總管事的老實論嗤之以鼻,只是聽到還牽扯了人,開了口,「還有誰?」

    賬房總管事瞥了一眼還在嚶嚶的夏姨娘,說道,「近些日子,時常有人來找吳賬房,每次人一走,吳賬房的臉色都怪怪的,悶嘴葫蘆似的問不出來,如今瞧著那人模樣倒與夏姨娘有幾分相似。」

    趙老夫人聞言掃過夏姨娘,看得她往後瑟縮了一步,心中甚是清明,原以為只是給他那私生子的家弟小小貼補,也就睜只眼閉只眼,誰知道如今竟敢手眼通天,捅這麼大窟窿了。

    「這事兒是小人貪財,是小人自己做的,和夏姨娘沒有關係,也沒有別人,小的認罪,小的全都認!」吳三友生怕再牽扯出更多,忙是喊道。

    趙文宛淡然瞧著,別有深意地看向夏姨娘,撂下句,「倒是癡情。」

    吳三友仍在磕著頭認罪,那一下下實心的看著都覺得疼,夏姨娘聞言睜著泛紅雙眼死死瞪著趙文宛,這會兒也是什麼都明白了,這是衝著自己來的,是要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卻也是沒想到她出手會如此迅猛。

    也是巧了,這廂氣氛冷絕的時候,那頭又有人來找吳賬房的,因著人都在明絮苑,來通報的小廝就奔了明絮苑說了,趙文宛勾了勾唇角,叫人直接把人請過來。

    夏姨娘慘白著一張小臉,緊緊攥著帕子,身子隱隱發顫。趙文宛走到她身旁扶住她,用二人之間才聽得到的聲音道,「站著挨打像是我趙文宛會做的麼,夏姨娘,你今兒說什麼老夫人也只會以為你是為了潑我髒水報復,一個與下人偷情又虧空銀庫的姨娘,還是親孫女兒,你猜老夫人選哪個,又或者你瞧瞧爹現在的臉色,看是信誰?」

    「你……」夏姨娘氣得想要伸手撩起耳光,卻被趙文宛牢牢扣住了手腕,臉上神色冷然,「文宛說錯了,姨娘好好說就是,何必要動手。」手上卻暗暗施加了力道,疼卻不至於讓人瞧出來。話也讓趙文宛先說了,這會兒眾人瞧著夏姨娘的可憐相,也沒一個上前說情的。

    夏青禾就是這個時候被人請進來的,臉上還有淤青未褪,走路也有些拐,一瞧廳堂裡這陣仗愣了愣,再一看被趙文宛抓著的妹妹,有些摸不著頭腦。

    「夏公子來找吳賬房,可有何事?」老夫人坐在位置上率先發了問。

    夏青禾也不是個傻的,眼珠子一轉,臉上掛著笑意道,「老夫人哪兒的話,我是過來看姐姐的,如今夏家就剩下我們姐弟二人,自然親厚些。」

    老夫人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轉而打量起他臉上的傷來,「這臉是……」

    「不……小心磕……磕傷的。」夏青禾摸了摸臉,掰扯道。

    「胡說!」老夫人陡地一拍桌子,桌上擺著的茶盅震了震,濺出幾滴茶水來,就見老夫人一臉怒容道,「一個兩個的都沒個實話,真當定國公府是好糊弄的!」

    夏青禾身子一抖,滿臉惶恐地看向夏姨娘,後者也是一臉惶惑。唯有趙文宛清楚,在她『提醒』了祖母一番後,今兒一早就有老夫人身邊的人離府辦事,老夫人那兒能查出來的可比自己仔細多了,而自己做的不過是把人引到府中,添把柴罷了。

    「你做的強盜買賣還敢打著定國公府的名號,與同行競爭不過耍下流手段被人打成重傷,連酒樓都讓人給砸了,又欠了地下錢莊銀兩,就利用你妹妹的關係夥同吳賬房私拿府中錢財填你那窟窿!」老夫人自聽到起攢的怒氣一下爆發,對著夏青禾一頓好罵。「真是好大的膽子!」

    夏青禾聽完一下腿軟跪倒了地上,臉上的嬉皮笑臉早已不見,被老夫人的威嚇嚇得連喊知錯,還不長眼色的喊上面的趙大老爺叫姐夫,求他饒命,趙大老爺鐵青著臉色,被這一聲聲的姐夫叫的猶如恥辱。

    一旁的夏姨娘亦是白著臉跪在了地上,有些也是今兒個頭一回聽說,才知道原來先前是這人給自己畫的大餅,而自己卻為了點蠅頭小利惹上這麼大的麻煩,真真是惱恨至極。

    「老夫人,妾身不知情,還望老夫人開恩啊。」夏姨娘慌忙喊道。「老爺,求求您看在妾身侍奉這些年,看在瑞哥兒的面上,饒了妾身罷。」

    趙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模樣隨了蘭娘,性子亦是柔弱,可怎的又這般不一樣呢!擺了擺手,似是累極,「罷了,去西山與文萱作伴,什麼時候磨好了性子再回來罷。」

    「老夫人……」夏姨娘眼中驚恐,這般沒個期限豈不是……回不來了……

    老太太不願意再聽她聒噪,讓人帶下去家法處置後便送去西山。隨後該懲治的懲治,送官的送官,眾人散去,趙文宛扶著老太太進了裡屋休息,叫雪雁泡了壺茶,自個兒給老太太揉捏了起來。

    趙老爺聽夏姨娘的哭訴聽得厭煩,早在老夫人下令前就拂袖離開,這會兒還剩下個葉氏站著,看向趙文宛,眼神明明滅滅,終究什麼也沒說的,跟老夫人告了退,匆匆走了。

    府門外,被打了二十棍的夏姨娘由人攙著,虛弱萬分。葉氏走出來的時候,看她正不穩的站在矮凳上,晃晃悠悠地上馬車,瞧著這幕,心中甚是通暢。

    這人與自己鬥了十多年,如今這般淒涼離府,痛快之餘,想到不是自己親歷而為,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不過……對手走了,總是令人高興的,葉氏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得意,在夏姨娘被風吹得身子直打晃的時候伸手扶了一把,「妹妹,可得小心啊。」話語看似十分有正妻的風範,卻帶著一絲嘲諷的冷笑意味,儘是落井下石之意。

    夏姨娘回頭瞧見,心中怨恨,虛弱地拂開了她的手,忍著疼痛跌在了馬車上,大抵是淪為廢人,竟是連軟墊都沒有,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只是鬥了這麼多年,夏姨娘容不得自己在葉氏面前示弱,緊咬著牙根,故作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淡然做派。

    車伕上了馬車,見狀,便要揮起鞭子趕馬車。

    夏姨娘目光幽幽在葉氏的臉上轉了一圈,在馬車起步前,一聲低笑,開口道,「那孩子可不是意外死的,論可憐,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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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夏姨娘前腳一離開,被趙文宛指派送『夏姨娘一程』的丫鬟就回了湘竹苑稟報,將葉氏與夏姨娘的對話一句不落地都交代了。

    趙文宛微微壓了壓自己的下巴,垂下眼簾,睫毛在她的眼瞼處留下細膩的陰影,顯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

    雪雁拉著小丫鬟又交代了一番,才打發了人走,在門口正巧碰到端著晚膳走過來的寶蟬,二人一道入了裡頭。

    「小姐,今兒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前兩天不是念叨著螃蟹麼,正好有人送來府上,撥了不少給湘竹苑。」寶蟬端菜上桌,自顧自的念叨道,「不過聽這東西性寒,小姐還是少吃點,實在喜歡配著薑茶一塊兒。」

    盤子裡的螃蟹個頭大,飽滿肥美,寶蟬挑了只肥的,掀了蓋兒,動作俐落地剃起了蟹肉。旁邊一碟香煎鱈魚,用檸果汁調的味兒,表面焦香,內裡柔軟,攜著檸果的淡淡清香,配一盤手撕的肉末茄子,引人食慾。

    直到寶蟬弄完螃蟹,也沒見正主兒起身用飯,回頭就瞧著人在走神,走近喚了聲小姐。

    趙文宛還一心想著夏姨娘口中那孩子的事情,對寶蟬方纔的絮叨一點也沒聽進去,這會兒陡然瞧見人愣了愣,再一看桌上的食物,回過神來,只是食慾缺缺的模樣。

    寶蟬納悶地跟雪雁擠了擠眼,有些不明白夏姨娘被整治走了,怎麼小姐反而不高興了呢?

    「死的……是哪房的孩子?」趙文宛舉了筷子,最後還是沒落在食物上,擱回去問道。她清楚記得劇本裡是沒有這一出的,或許是自己改變了趙文宛命運的緣故。

    原本的夏姨娘可是看著趙文萱風光出嫁,後又母憑子貴,一路榮升為一品夫人,連帶著夏姨娘在府中的日子愈發順風順水,雖然最後自個兒作得沒個好下場,不過比起這麼早就過上苦日子,劇本原本設定算是不錯了。

    只是……這一回,卻是被自己逼到入了困境。

    「是夫人的。」雪雁清楚她問的什麼,遂開口答道,眼底掠過一抹疑惑,小姐不記得了麼……

    寶蟬眨巴了下眼,聯繫二人說的張圓了嘴,驚訝道,「那孩子都死了不少年頭了,小姐怎麼突然這麼問?平日裡府中都不許提的。」

    趙文宛勾了勾唇,也不隱瞞道,「夏姨娘說那孩子不是意外死的,先前又來我這兒大放厥詞,威逼利誘,你說她打的什麼主意?」

    兩丫鬟聞言陷入了沉思,雪雁蹙緊了眉心,有了不好的預測,寶蟬一張臉藏不住心事,劃過一抹不確定。趙文宛將二人神色盡收眼底,還是挑了自小跟在身邊的寶蟬問話,「那事兒久遠地我都記不清了,你來說說罷。」

    寶蟬應了聲,其實那時候她也還小,只比趙文宛大一歲,葉氏在趙文雪前面還有個孩子,出生的時候還有瑞兆,葉氏曾說自個夢見一只金麒麟蹦入懷中,後來二子出生的那日紅霞綿綿,人都道好似有束紅光射入正在分娩葉氏的韶年苑,之後還有個瘋癲的跛腳道士說這孩子不簡單,有麒麟之才,於是就被稱作麒麟瑞子,與當年沈氏生趙元禮的祥瑞有的一拼。

    府裡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疼的,當作寶貝,尤其是趙大老爺逢人見了就要說說自己的「麒麟瑞子」,老夫人也是喜的不得了,常常叫抱到明絮苑瞧一瞧才肯睡覺,偏偏這受寵的孩子不長命。

    趙文宛那時候被養在葉氏身邊,跟葉氏親近,對於這個同自己『爭寵』的孩子分外厭惡,甚至有一次不知怎的動上了手,掐了小孩脖子,要不是看護的丫鬟及時發現,險些釀成大禍。也是因著這件事,葉氏對趙文宛從原本敷衍的好到不喜,甚至處處防備,趙文宛也被接回了老夫人苑子,由老夫人親自督促教導。

    可惜過了沒多久,那孩子還是去了,夏日悶熱,看護的丫鬟打個盹的功夫,回來就發現小孩兒沒喘過口氣憋死了。葉氏得知後跟瘋了一樣逮誰咬誰,其中咬得最凶的就是趙文宛,因著她有前科,就一口咬定是她所為,恨不得撕碎了。

    年幼的趙文宛被葉氏的瘋樣嚇得不輕,隨後也病倒了,發著高燒仍是一口一個沒有,老夫人仔細詢了跟在趙文宛身邊的另個丫鬟,又對了韶年苑的下人口供,發現事情的確和趙文宛無關,老夫人雖然心痛夭折的孫子,可也見不得孫女兒無端受苦,遂出面和葉氏調停,定性成了意外,而那玩忽職守的丫鬟則被活活打死,以儆傚尤。

    趙文宛聽完,一雙點漆般的眸子沉靜如深湖,又不由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既然之前就已經蓋棺定論的事情,為何現下要翻出來?

    這一思量就瞥見了寶蟬欲言又止的蒼白神色,擰眉問道,「還有什麼沒說的,但說無妨。」

    寶蟬聞言一頓,結結巴巴了一會兒終於扛不住小姐那探究的眼神,豁出去道,「寶琴姐其實那天說了謊,她那時候是照看小姐您的,因為那天正好她的家人有事找來,寶琴姐偷偷離開過半個時辰,卻沒想到發生那麼大的事兒,怕同那個被問責的丫鬟落得一樣下場,遂才沒有說實話,後來寶琴姐到了年紀,就出府配了人家,這事怕也只有我知道了。」

    所以,當天嬰孩的死與趙文宛有沒有關係,都無從查證,而夏姨娘有可能捏著所謂的證據……

    也恰恰是夏姨娘的威嚇讓趙文宛生出一絲確信,確信自己不是殺了那嬰孩的真兇,若真是,依著夏姨娘的性子不可能藏那麼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也不想這事暴露出來,直覺地解釋便是這事暴露出來對她並沒有好處,趙文宛神色幾變,心裡有了個大膽猜想。

    「是我做的,夏姨娘早該昭告了天下,藏著掖著反而奇怪,既然葉氏知道了必定會查,只是難保不起了什麼別的不該起的心思,倒不如我來幫一把,找出當年的真相。」趙文宛抿唇,下了定論道。

    寶蟬怔了怔,隨即為自己方纔的懷疑生了一絲愧疚,與雪雁對視一眼,眼中立場分明,同聲道,「小姐只管吩咐。」

    ****

    西山山明水秀,鳥語花香,不失為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只不過離得距離遠,有些與世隔絕的意味,又處在半山腰,打水砍柴的都不怎麼方便,生活條件自然也就跟不上,這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小姐夫人完全沒辦法忍受。

    才住了一天一夜的趙文萱近乎崩潰地大喊大鬧,吵著要回定國公府,可庵裡除了只知道打坐念佛的老尼姑,就剩下個又聾又啞的小尼姑,對於趙文萱的吵鬧完全不在意,這讓鬧了半天又餓又累的趙文萱挫敗不已。

    庵外,馬兒噴了個響鼻,正在院子裡的趙文萱一聽到響動就到了門口巴望,一眼瞧見了馬車上定國公府的標誌,眼睛一下就亮了,以為是來接自個兒回去的,只隨後被攙扶下來的人卻讓她大吃一驚。

    「娘?」

    「文萱……」夏姨娘剛挨了板子,又顛簸了一路,臨到門口堪堪昏了過去。

    趙文萱再一看送她過來的人像完成任務似的把人一丟,就自個兒上了馬車準備離開,遂急急叫喚道,「唉,別走啊,不是來接我回去的,我娘這是怎麼了,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老夫人只命令小的將人送過來陪三小姐,其他的可不知情。」車伕揚了馬鞭,留下一溜兒塵土。

    趙文萱愣著,半晌夏姨娘全身的重量壓在她身上,才反應過來似的將人扶進了屋子,聞著她身上傳來的藥味,以及躺下時疼得皺巴臉的樣子,趙文萱就察覺她屁股上有傷,這是……被罰的,眼神漸漸幽暗。

    是夜,夏姨娘幽幽醒過來,一盞豆點大的燭火,被風吹得隨時會熄滅似的,趙文萱的身影被籠在陰影裡,顯得陰沉。

    「渴……」夏姨娘弱弱喊了聲。

    趙文萱端著桌上的涼茶遞到她嘴邊,餵著她喝了一口,剛沾了嘴唇,還沒往下嚥就全給噴了出來。

    夏姨娘緊緊皺著眉,盯著她手裡的舊茶碗,「咳咳……這什麼味兒?」

    「山上的水都這個味兒,娘喝不慣罷……我也是。」趙文萱幽幽說道。

    夏姨娘睡了一覺,緩過些精神來,瞧著四周簡陋佈局,越瞧越滿目生涼,這地方連定國公府的下人院都比不上,如何能住得了人。

    「文萱,你在這兒受苦了。」夏姨娘心疼道,看著女兒臉上的鬱色,心中也是怨恨。趙文宛如此不遺餘力地打擊自己,費盡心機把自己弄出府,怕的也是那件事兒暴露罷。

    只是絕不會如了她的願的,夏姨娘眼眸轉暗,想到臨行前葉氏的難看面色,緩緩勾起了唇角。

    「文萱乖,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到時候,那害你的,一定比你慘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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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8:49 |只看該作者
第046章

    近十月末,天氣終於從忽冷忽熱的病態中,穩步走向越來越冷,是實打實奔著冬天而去的趨勢,這樣的光景裡,每日的起床大業於趙文宛來說也困難了許多。

    這日便藉著身子有所不適賴到了日上三竿,雪雁拿了暖爐給披著毯子在床上讀小人書的某人,鳳尾花描金的小瓷盅裡瓜子滿滿的盛著一盒。

    雪雁怕小姐吃多了口乾,便提著微涼的水壺出去沏茶,趙文宛抱著爐子正磕著就見寶蟬捧著衣裳走過來了,「小姐,您得起來梳洗下了。」

    趙文宛不情願的坐起身子,仍然裹著毯子,只露出個墨髮披散的腦袋來,疑惑的問了一句,「不是還沒到午膳時間?」

    寶蟬現在會拿眼光審視主子了,瞧著趙文宛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再想想以前那個脾氣很大卻每日要做精心打扮的大小姐,也是有些鬧心地道:「今個府裡來了貴客,逢人就散禮物,丫鬟小廝的是份江南的點心,主子們的可就豐富了,別的苑的都擠著去那沾喜氣,連淨蓮苑的那位都蒙了個面紗去瞧了。」

    「這麼大的排場?」趙文宛笑嘻嘻的瞧著鼓著腮幫子的寶蟬。

    寶蟬對上趙文宛略帶玩味的目光,手裡抱著的衣服緊了緊,衣服底下的指頭有意無意的繞圈圈,眼珠子瞟向別處,「小姐,奴婢可不是為了去吃點心才催你的。」

    雪雁笑嘻嘻的從門外走進來,「不打自招了吧,小姐又沒說你什麼?」

    「雪雁姐姐……」

    雪雁微微一笑,也不多調侃饞嘴的寶蟬了,遞過去一份紅紙麻繩捆裹的東西,「諾,剛才明絮苑的來人了,說是讓大小姐準備一下,一會兒去老太太那用午膳。」

    寶蟬咧嘴一笑,接了油紙包,將衣裳一股腦的丟給了雪雁,「謝謝雪雁姐姐。」舔了舔嘴角,迫不及待的出去了。

    趙文宛瞧著好笑,故意的嚷嚷了一句,「就知道吃,越發沒個丫鬟的樣兒。」

    「還不是小姐您慣的。」雪雁用蚊子的聲音哭笑不得的嘀咕了一句,再瞧瞧床上有些散落的瓜子皮,內心也是崩潰的。

    趙文宛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個,雪雁捧著大氅,主僕二人一起去明絮苑,趙文宛進了暖洋洋的屋子,裡面竟是圍了一圈的人,大房的元晉,文雪,二房趙文熙,三房的嬸娘,連爹爹和三叔都在。

    她嫌人多一時沒往跟前湊,就見瑞哥兒一張包子臉從人群裡擠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綴著紅寶石的瓔珞項圈,顯是十分喜愛,瞧見趙文宛就撲了過去,拿項圈給趙文宛瞧,鮮艷欲滴的紅寶石在日光的反襯下刺了趙文宛的眼睛一下。

    這時候,趙元禮在趙忠的跟同下進了屋子,隨身伺候的兩個婆子也湊熱鬧的圍了上去。

    「宛宛,四叔帶著四嫂回來,瞧著家裡多熱鬧。」趙元禮感慨了一句。

    趙文宛點點頭,那紅寶石還閃耀耀的,心裡不由嘖嘖了兩聲,四叔果然有錢啊,心道以後可得和四嬸娘搞好關係!兄妹兩人便抱著小包子在外面先喫茶,一人一言的聽著裡面的對話,「哎?怎麼不見大嫂?」一個好聽的婦人聲音響起,語調不急不緩,端莊嫻雅,如小珠大珠落玉盤。

    三房徐氏聒噪一早上了,什麼都愛搶話,「嫂子從昨個一早就離府去寺廟拜佛了,弟妹來的太突然了,讓我們都沒個準備,哈哈哈。」

    燒香拜佛?趙文宛瞇了瞇眼,心道這人怕是去了西山夏姨娘那裡了,她花錢雇了人跟蹤,回報說是馬車到了上山的岔路口就拐去西山了。

    四夫人冷氏又問道:「這個是文雪,這個是文熙,文萱不在府裡,怎麼沒見到文宛啊?」

    說著眾人的目光尋找起來,不一會兒就聚集在了不遠處椅子上正在逗小包子的趙文宛身上,趙文宛迎著眾人的目光淺淺一笑,在人們讓開的視線中恍惚瞧見一個穿著桃紅色衣裳的嬌美婦人,她身邊挨著的趙文熙因在前頭擋著視線,卻是先瞧見了她,白紗蒙面,黑眸略顯疲憊,透過來的目光涼意沁人。

    瑞哥兒跳下來拽住趙文宛的衣袖拉她往前走,想著大姐終於可以拿禮物了,就在這時候湘竹苑的一個丫鬟卻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挑開簾子,也不顧上什麼規矩了,「小姐,您快去苑裡瞧一瞧吧,國公夫人帶著人在苑裡鬧呢。」

    趙文宛一聽,當即就沉了面色,拔高了聲音像是不可置信的又問了一遍,「你說是誰在我苑裡鬧?」

    「國……國公夫人。」小丫鬟結結巴巴回道。

    趙文宛沒有再繼續說話,帶著雪雁風一般的閃出了屋子。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一向端莊守禮的葉氏怎麼會鬧到湘竹苑去?

    「走,咱們也趕快去瞧一瞧。」一眾人隨著出去,有人行動快,像徐氏那種恨不得天天湊熱鬧的扭著屁股就隨了前者步伐,也有行動慢的,後面的趙老夫人一張面色深沉如雲雨,看不出過多的情緒,趙大老爺在一旁氣的摔了茶杯,米分身碎骨不見完整,「這家還有沒有個安寧了。」

    三爺瞧了一眼意氣風發的四爺,唉唉歎氣,大概是覺得四弟在面外多瀟灑自由,何必來這多事的宅子。

    趙文宛是先回到湘竹苑的,雖然已經想到裡面的狀況,可進去時還是愣怔了一下。

    滿院子的瓷器碎片,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芒,花花草草的連根拔起也有,開的極好的幾株菊花更是被踩的沒了花瓣,幾個丫鬟婆子互相撕扯在一起,披頭散髮,衣服淩亂,到處煙濛濛的塵土飛揚。

    趙媽媽在混亂中狠狠的撲在金玲的身上,抬手便打了一個耳光,金玲吃痛喊叫著,寶蟬氣得不行,推了一個纏著自己的丫鬟,袖子卻愣是被那丫鬟扯下來一塊。

    她跑過去將趙媽媽推倒在地上,金玲脫了險,揉著臉趕緊和寶蟬一塊,將腰肥力大的趙媽媽按在地上,三人都呲牙咧嘴的,寶蟬和金玲一個對視,兩人一個拽著趙媽媽的頭髮,一個扯著她的衣裳,你一下我一下的落下巴掌,以報剛才的仇,趙媽媽哎哎呀呀的叫喚起來。

    兩個年輕的丫鬟畢竟身子單薄,趙媽媽被打了不一會兒就翻身站起來,閃著狠毒的眼光,一把抓住了寶蟬的頭髮,金玲一驚,卻是一雙鞋子飛過來正好砸在趙媽媽的背上,頭髮散亂的綺蘭手裡還墊著另一只,氣喘吁吁的,韶年苑的丫鬟瞧見趕緊上去奪,綺蘭也便機靈的閃過去身子……

    一時間叫罵聲不絕於耳,什麼」小蹄子「、「小賤人」、「老東西」充斥在眾人的耳朵裡,趙文宛倒顯得尤為鎮定,對雪雁吩咐,「你去大少爺那裡將他院裡的小廝護衛喊過來,將他們拉開。」

    這廂,葉氏從趙文宛的屋子裡走出來,滿是不甘的神色,眼尖的一下子就瞧見了入苑口的趙文宛,一雙眼佈滿了血絲的眼珠子瞇了起來,恨意滔天地指著趙文宛,「給我把那個殺人犯抓起來。」

    可人都扭打撕扯在一起,哪裡還有多餘的人再聽葉氏指揮。

    一邊說著,葉氏一邊顫巍巍的衝過去,像一只要咬死獵物的母狼一般,眼眸泛著精光,直勾勾的,只差一步距離就挨近了趙文宛,趙元禮卻及時趕了過來,護在趙文宛的身前,將她護在了身後。

    陡然間,像剛才砸到趙媽媽一樣,飛來一只鞋子打在葉氏的背上。

    葉氏仿若瘋子一般,沒有感受到痛,只是微微一頓的功夫,還是還不管不顧的往前伸出胳膊,像要去掐死趙文宛的撲上來,趙元禮眸光冷冽異常,一邊緊緊的護著妹妹,一邊抬腿揣在了葉氏的膝蓋上,葉氏被這一擊,痛得跪在抬起頭,口中的怨念不斷,「你個小賤人,我當初就不該你留在身邊照顧,你殺了我的孩子,我要讓你償命。」

    她抬起眸子的目光太過陰森,趙文宛微微一怔後心思微沉,順勢瞧了趙元禮一眼,只見後者蹙了蹙眉,卻仍是維持著保護的姿態,不讓葉氏傷害他身後之人分毫。

    好些人已經趕過來,徐氏怕殃及自個只扒在門口心血澎湃地瞧著,冷氏這時候也過來了,先護著趙文宛,勸了一句,「大嫂,有何事慢慢坐下來說話,再不濟還有母親給做主呢。」

    「我都孩子讓趙文宛悶死了,人證物證都有了,我必須必讓她償命。」葉氏根本聽不住勸,尖叫一聲,揮舞著爪子衝上去,趙元禮已經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趙大老爺急匆匆的趕過來,葉氏沒頭沒腦的一撞,趙大老爺擋在兩個孩子的身前,葉氏抬起頭,趙大老爺便忽過去一巴掌,「你給我冷靜點。」

    葉氏呆住,目光渙散著,瞧見趙宏盛才好像理性微微抽回,撲在趙大老爺的懷裡哀嚎的痛哭起來,令誰聽了那哭聲都是撕心裂肺的,「我們的孩子死得好冤,老爺,那孩子的死不是意外,是趙文宛捂死的,是她捂死的啊!」

    趙大老爺面上驚訝不已,層層的敲擊到心尖,難怪葉氏的瘋癲又犯了,冷眼瞪過去,趙文禮剛想替妹妹辯解,就瞧見葉氏突然衝了過來,他急忙一擋,推攘之間,只聽到身後咚的一聲響,趙文宛的腦袋磕到了柱子上,直直挨著趙元禮昏了過去。

    趙元禮察覺到身後一重,連忙回身扶住了人,一把甩開了葉氏,葉氏淬不及防狠狠摔在了地上,一臉怨憤地盯著二人,

    冷氏瞧著這混亂局面,忙說道,「大哥,什麼也別說了,你先照顧大嫂,元禮,你快將文宛抱進屋子裡。」

    趙元禮深吸一口氣,瞧著妹妹昏過去的面容又氣又惱的,這樣仔仔細細的瞧著卻見趙文宛陡然睜開了眼睛別有深意的眨了眨,隨之又閉上,再是不動了,他瞬間會意出來,一口氣終是疏開。

    屋子裡冷氏主動留下說要照顧趙文宛,趙元禮一個大男人也的確幫不上什麼,冷氏就讓他去喊丫鬟打些水熱來,待趙元禮離開後,冷氏提起被子又為她好好掖了掖被角,目光掠過床上躺著的人,眸中捲著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

    老夫人聽說趙文宛磕到了腦袋便坐不住,讓人扶著去了湘竹苑探看,正巧看到冷氏捏著浸濕的帕子替趙文宛擦額頭的輕柔動作,趙文宛額頭上只是微微腫起個包,並未破相,也是萬幸。

    「老夫人。」冷氏回頭瞥見屋子裡多了的人,作勢要行禮,就瞧見老夫人擺了擺手,做了個噓的手勢。

    看著床上趙文宛昏睡的模樣,冷氏將帕子遞給了在旁伺候的雪雁,自己到了老夫人跟前。趙老夫人仔細瞧了瞧趙文宛,就聽冷氏壓低了聲音道,「大夫來看過,額頭上的傷沒什麼大礙,這般昏迷著估計是被今兒這出給嚇的,緩過神來就好。」

    「不是,不是我,我沒有害弟弟。」趙文宛緊緊閉著眼,像是被噩夢魘住,落下一行清淚,「母親,為什麼你不相信我,我沒有……嗚嗚嗚……」

    老夫人聞言,忙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額頭,聲音微顫道,「沒有沒有,宛宛沒有做。」

    約是老夫人手掌溫厚的熱度,讓趙文宛漸漸安靜了下來,只是眼角猶帶著淚珠,卸下平日裡的驕縱,顯出脆弱來。

    老夫人蹙著眉,下意識地摸了摸枴杖頂端,是了,當初趙文宛還小,沈氏走得早,葉氏那會兒似是十分喜愛趙文宛,把孩子養在身邊,悉心照顧,也不知是她教的,還是趙文宛自個兒喊的,直到小嬰兒夭折後,趙文宛才改了口,不再喊葉氏娘親,甚至連母親都不再喊了,看來,是已經成了心結。

    隨後視線落在了冷氏身上,對於在這兒照顧她孫女兒的新媳婦兒有些打量,老四離家多年,前年只在信中提到已經娶親,雖未經得家中的同意,但老夫人知曉兒子的性情,灑脫不羈慣了,能願意娶親便是好的,今個老四突然回家,老夫人見到兒媳這般端莊爾雅,算是真正放心了。

    冷氏似是知道老夫人所想般,開口解釋道,「媳婦兒與文宛娘親沈氏是手帕交,要不是我爹爹後來去了泗州城,說不準現在文宛見著我就得喊乾娘呢。」許是想到了早故的沈氏,冷氏言罷顯得有些難過。

    「是……冷侍郎家的?」老夫人猜道,見冷氏點頭肯定,不由親近了幾分,「這兜兜轉轉的,你成了我們家老四的媳婦兒,也是緣分。」

    冷氏抿唇淺淺一笑,帶出一分羞赧,老夫人瞧著,這性子略有幾分沈氏的影子,心中更喜。瞧著趙文宛還在昏迷的,囑咐苑兒裡的丫鬟好生照顧著,隨後回了明絮苑,處理那糟心事兒去了。

    老夫人離開沒多久,四房的丫鬟過來請冷氏用飯,屋子裡復又靜了下來,雪雁拿著剝了殼兒的雞蛋替趙文宛消腫,不期然地就對上了一雙墨沉沉的瞳孔。

    「小姐?!」

    趙文宛瞄了下四周無人,坐起了身子,「別嚷嚷,嘶……」方才有人在,趙文宛只得忍著,沒了外人,趙文宛只覺得額頭一抽一抽地疼,幸好估著力道沒破皮,否則就得不償失了。今兒她故意讓葉氏推撞,實際是不想與她正面對上,葉氏一口一個人證物證,想必是從夏姨娘那兒來的。而夏姨娘的目的……真的是很好猜吶。

    夏盈月,既然要鬥個你死我活,那……你就安心地去死罷。

    雪雁抬眸的功夫正好瞧見趙文宛眼裡閃過的冷冽殺意,眨了眨眼,再看時,趙文宛已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自覺看錯。寶蟬從外頭端著一盅參湯走了進來,臉上不無興奮道,「小姐,四房奶奶特意讓廚房燉的老山參雞湯,聽廚子說裡頭都是好東西,四房奶奶對小姐可真上心。」

    別說,四房奶奶的溫柔和氣,以及大派東西的做法虜獲了府裡上上下下的心,至於湘竹苑當差的更是受到了特別照顧,寶蟬對這位新夫人的印象頗好。

    「擱著罷。」趙文宛有些聞不了那藥味,更何況自己本來就是裝的,這麼補下去,她又不是趙文熙,說倒就倒,多尷尬。

    「四房奶奶說要趁……」熱喝兩個字還沒出口,寶蟬就對上趙文宛冷淡的眼神,當下封了嘴,老老實實地退下了。

    天近傍晚,國公府外一輛馬車悠然而至。門口蘭苑的下人早早候著,待馬車一停就上前扶馬車上的兩位主子下來。夏姨娘和趙文萱俱是紗巾遮面,由人攙扶著回了苑子。

    這一幕很快就有人到趙文宛跟前稟報,後者微微挑眉沉思,給了賞銀就讓人下去了。葉氏同夏姨娘勾搭一起,各取所需,夏姨娘定是想回國公府,想也知道夏姨娘和趙文萱回府治病的是葉氏想出的藉口,只是能說通爹爹,就不知使的什麼法子,也是本事。

    只是這趟……她定會讓夏姨娘後悔回來。

    老夫人那兒葉氏已經折騰了一天,又哭又鬧,說要公道。憑著一塊在當鋪『恰巧』得到的「宛」字玉珮,找到了當年在韶年苑當過差的丫鬟,將人押回了府中,交代出了這塊玉珮的來歷,是元麟小少爺去的那日她在韶年苑撿的,又逢要出府嫁人,起了貪心昧下。

    直到近日家中拮據便拿出來典當,誰料被葉氏撞個正著,實則是在西山的時候,夏姨娘以此玉珮為交易的籌碼,要求葉氏將他們母女接回家中,先送了玉珮算是誠意,只是那當掉玉珮的丫鬟,得等葉氏實際兌現了承諾才肯交出。

    這玉珮府裡公子小姐各有一塊,像是身份認證,不過趙文宛那塊,早就不見了,只當是丟哪兒了,如今聽了丫鬟供詞,叫人不由得同那起事故聯繫起來,不是說趙文宛那日沒去過韶年苑麼,那玉珮……

    加之有掐孩子的前科,又被玉珮所累,不好的苗頭一下子全指向了趙文宛。

    葉氏咬定趙文宛就是殺人兇手,連趙大老爺都有幾分怒容,當初自己對那孩子亦是寄予厚望,麒麟瑞子,無比榮耀,卻堪堪夭折了,即使現在想起也十分心痛,本來只以為是意外,可事實卻證明是人為,還是趙文宛,她那時候幾歲,四歲,五歲,怎麼能對尚在繈褓的孩子下如此毒手,活活捂死!

    趙大老爺看著在他懷裡哭暈厥了的葉氏,眸中閃過沉痛,更多的則是憤怒,如同火山爆發。

    老夫人從頭到尾都擰著眉聽著,煩了葉氏的哭訴,卻也體諒她做母親的心情,只是文宛……只要一想到宛丫頭被夢魘住的模樣,就覺得這事兒不定是這般,心中也是矛盾。

    冷氏在一旁瞧出點一二,便幫著開口道,「文宛還昏迷著,這昧下玉珮的丫鬟也沒親眼瞧見是文宛下的手,不妨再仔細查查,說不準還有什麼別個線索。」

    ……

    夜深沉,烏雲蔽月,如黑幕將所有籠罩,透著一絲壓抑。國公府裡有人安枕入眠,有人轉輾反側,更有人……

    「姨娘,這是安神湯,您喝了早點歇息,老爺說了今兒個不過來。」侍候夏姨娘的丫鬟端著碗湯呈到了倚著床榻的女子面前,開口道。

    夏姨娘臉上閃過一抹嫉恨,尤是不甘,在西山的日子每時每刻都是煎熬,所幸她回來了,趙文宛想對付自個兒,哼,那就看誰先死罷。

    端過安神湯痛快喝著,她可得養好的身子去看那人的下場。

    侍候夏姨娘洗漱完畢,丫鬟熄了油燈端著盤兒走了出去,帶上了門。屋子裡點著裊裊熏香,也是因為在西山兩日休息不好的緣故,放了寧神的香料在裡頭,夏姨娘嗅著滿心安寧,躺在了床上。

    綾羅綢緞,鬆軟被褥……夏姨娘陷入恍惚,似夢非夢,她好像還在西山,又好像一直沒離開過府,一會兒喜,一會兒悲,神色多變,卻是連自個兒都沒發現異樣。

    手擱在枕邊,摸到一樣物件,奇怪地拿起一看,卻是雙嬰兒的虎頭鞋,血紅的顏色,老虎眼睛中滿是猩紅,夏姨娘陡地驚叫一聲扔開了,地上兩只鞋一前一後,老虎的猩紅眼直勾勾對著,看得夏姨娘雙眼發紅,緊緊攥著被子,仿若那鞋子下一瞬就會朝著自己飛過來一般驚恐。

    「別……別過來……」

    風晃動門板,吱呀吱呀,門外突然響起嬰兒的啼哭聲,聲聲淒厲,直刺耳膜,夏姨娘晃著昏沉的頭腦,不知怎的腦海中浮起的卻是那孩子的臉,與門外那淒厲哭聲合上,如有了具體的實質畫面,直撲自己的面門而來。

    夏姨娘當下嚇得蒙上了被子,大喊道,「走開,走開,不要過來。」

    「姨娘,我透不過氣了,我好悶吶。」門外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幽幽傳來,一下又轉而到了窗邊,仍是那一句,此起彼伏,越來越近。

    「不,不是我,你……死了,已經死了。」

    「嗚嗚嗚,姨娘我好悶啊,你為什麼要捂死我,為什麼……」

    「姨娘你來陪元麟玩好不好?」

    「姨娘,姨娘……」

    一聲聲的,近乎將夏姨娘逼至崩潰,元麟,趙元麟,當年死的那個孩子,麒麟瑞子,闔府上下誰不疼愛,為什麼一個趙元禮還不夠,還有趙元麟,那她呢,她的孩子,是了,她那時候只有趙文萱,天降祥瑞,憑什麼是葉氏……

    「趙元禮廢了,趙元麟被我捂死了,我的瑞哥兒才是趙家未來的希望。」夏姨娘似是想到了什麼,勾著一抹陰冷笑意,對著虎頭鞋緩緩說道。

    隨後走下了床榻,眼神空洞,沒了驚恐,滿滿的是毫不掩飾的怨念,撿起了地上的那雙虎頭鞋,一下一下撫摸著,倏地掐住了虎頭鞋,猶如掐住了嬰孩的脖子,帶著一絲瘋狂道,「死罷,都死罷,死得透透的!」

    門彭得一下被撞開,門外,以老夫人為首站著滿滿噹噹的人,神色俱是從不置信到冷然,夏姨娘腦中嗡的一聲,癱坐在了地上,有些反應不及事情是如何發生的,將散亂的頭髮撥弄到了耳後,偷偷藏起了手中的虎頭鞋,故作鎮定。

    「老夫人,您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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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9:07 |只看該作者
第047章

    如此真實而殘忍的一幕上演,夏姨娘口中怨憤的話語猶如沉重的石頭砸在每個人的心中,激起漣漪。這女人為了一己的嫉妒和私心,就將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生生給悶死了,心思之歹毒令人髮指。

    真相昭然若揭,不用趙文宛再多辯駁一句,眾人的目光都隨之聚集在了藏虎頭鞋的夏姨娘身上,多半卻是鄙夷和痛惜的。

    如今瞧著倒是覺得夏姨娘陰狠,栽贓嫁禍趙文宛,孰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真相大白了。而趙文宛這個以前被府中下人暗地裡稱作「女魔頭」的人,嫌疑最大,卻是被冤枉的,這讓之前信了的人頗覺得尷尬,畢竟府裡的言論可實在難聽得很。

    當時在老夫人的明絮苑,葉氏歇斯底里的喊叫著讓趙文宛償命,徐氏跟著一起攪和,尚在『虛弱』中的趙文宛被楊媽媽請進苑子,立在廳堂沉著面色不辯駁一句,只堅定的說自個沒做,今夜定會叫兇手現行。

    葉氏不依,就連趙大老爺也在氣頭,又摔了一只茶杯,米分身碎骨的碎在了趙文宛的腳邊,要不是趙元禮眼疾手快地擋在身前護著,指不定會釀出什麼慘劇來。

    最後是冷氏開口勸道不差這一天,也讓文宛有個申辯的機會,老夫人應了,還是有些偏著孫女的,也是不願相信她疼愛萬分的孫女兒會做出這等狠事。

    繼而,趙文宛開始佈局,應對這招也是使得絕了,先讓元大夫配了能致人迷幻的藥物摻在了寧神湯裡,讓其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又讓人往蘭苑裡放了趙元麟以前常穿的虎頭鞋,之後找來三名三四歲的男童一番教導後由丫鬟帶著去了蘭苑,各就各位。

    待寶蟬、金玲等將各房的主子一同請到蘭苑,小孩子便開始口中唸唸有詞,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趙文宛教的那些話,「姨娘,我好悶……姨娘你來陪元麟玩好不好……姨娘……姨娘……」

    一聲聲的都好像是催命符,讓被叫醒的夏姨娘在藥物的催化接近崩潰邊緣,終將真面目撕開。

    「孽障東西……」伴隨著顫抖的慍怒聲音,老夫人的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趙文宛趕緊上攙扶住,擔憂地叫了一聲祖母。趙大老爺憤怒的模樣不亞於之前,恨不得立刻就上去揪她出來,剛抬了步子,旁邊呆滯的葉氏一口氣沒喘上來,昏了過去。

    夏姨娘在瑟瑟的冷風中清醒了許多,又不解地問了一句,「這麼晚,老夫人領著這般多的人來我苑子做什麼?」她手裡的虎頭鞋攥的死死的,仍然死不悔改的嘴硬著,只當剛才是錯覺一般,可那虎頭鞋明明就在手裡,大抵是想到承認的後果,不願意清醒罷。

    話語剛落下,比夏姨娘還要崩潰的葉氏在短暫的昏厥後從趙宏盛的懷中醒來,趙大老爺正在喊丫鬟將葉氏扶走,丫鬟剛想上前就瞥見了葉氏此刻的神情,發楚地杵在原地,不敢往前多靠一步。

    葉氏臉上的神色瘆人,週身似是散發一股駭人的煞氣,一雙猩紅的眸子直勾勾地瞧著夏姨娘,臉上的淚水還未乾涸,慘白的臉色淚痕一道道的尤為明顯,似如揭開傷疤的瘢痕,沉沉浮浮在燈光下一切都變得猙獰起來。

    「我要讓你償命。」葉氏嘶吼了一聲,胸口起伏厲害,拔下頭上的一根簪子,直直衝了過去。

    夏姨娘同樣也是面無血色,睜大了水眸不由心中一怵,被這詭異的氣氛嚇的向後連連倒退,因為幻藥的後勁,瞧著葉氏撲過來時好似還有個嬰兒模樣的娃娃飛過來,一會兒忽而是趙元麟瞇著清澈的眼睛咯咯笑樣子,一會兒卻又成了滿臉是血的瑞哥兒,她踉蹌了幾步,撞在桌子邊上,木桌上放著的籮筐抖在地上,碎碎的撒了一地線頭、繡布、剪刀……

    夏姨娘見黑影如鬼魅而來,驚嚇脊背冷汗涔涔,兀的覺得臉上刺痛,一抹竟是一手的血跡,驚慌層層疊疊的跌入眼底,這一皮肉之痛才讓她徹底清醒了頭腦。

    「你……你……你……要做什麼……?」

    葉氏拿著滴血的簪子一步步的逼近,嗤嗤冷笑,她的瘋癲之態又犯了。

    「為我死去的麟兒報仇,你這賤人竟敢殺了我的孩兒,啊我要讓你償命……」

    「殺人了,要殺人了……」夏姨娘大叫了一聲,盼著有人能將這瘋婆娘攔住。

    「你要是殺了我,你這國公府的夫人也是做不成了,老爺又怎麼會喜歡一個手上沾著血腥的人!別人提起就會說趙元晉的母親是個嗜血殺人的惡毒女人……」夏姨娘向來柔弱示人,大家閨秀也是做慣了,平日裡又被趙大老爺護著,頂多也就抬手打個下人,打個嘴仗,這會兒的遇著變得瘋癲的葉氏,不管不顧,手裡還拿著利器,自然是怕極了,口不擇言地企圖逃脫。

    殊不知她的話落在外面眾人的耳朵裡,實在是譏諷的很,沾著血腥的殺人的,讓子女以後抬不起頭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她夏姨娘做的,這會兒反倒振振有詞,趙宏盛怒急搖頭,以前怎麼就會瞧她溫柔可人呢?

    可一個瘋癲病犯了的就形同真正的瘋子,又怎麼能思量她話中的意思?

    葉氏冷笑連連,嘴角掛著一抹詭異,一點點的暈開。不知怎麼的,葉氏陡然手一歪丟了簪子,夏姨娘聽著簪子落地的聲音心頭一跳,捂著一顆快要蹦出的心臟,呼呼喘氣,當下算是鬆出一口熱氣,可不過一秒,那顆剛剛平穩了一點的心跳,又急劇如鼓點,葉氏低頭瞧著地上靜靜躺著的剪刀,尖刃上泛著一層金屬的光澤,夏姨娘順著她的目光同樣瞧見,立刻就會意出來她想幹麼。

    夏姨娘張大了嘴巴驚恐的瞧著,不行,不行……不能讓葉氏拿到剪刀。

    兩人幾乎同時趴在地上去搶,可誰也沒夠著就扭打在了一起,她攔著她去拾剪刀,她拽著她阻止伸手去夠,滾在地上的兩人互相撕扯,銀環散亂。外面的人有些禁不住擔憂,有人勸著要進去幫襯,老夫人道:「也罷,她鬧了如此,解了心結也該舒心了,想著這瘋癲病也是該好了。」

    話語剛落,趙媽媽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把長柄的枯掃帚,撲頭蓋臉的就衝進去朝夏姨娘一陣猛打,夏姨娘猝手不及,蜷縮著身子左右翻著躲閃,細皮嫩肉的愣是挨了出了黑青。

    葉氏得了空檔,急忙忙地就拿起剪刀,一把握住順勢撲上去朝夏姨娘腿上一紮,瞬間哀嚎的痛叫聲淒厲響起,夏姨娘捂著腿上的傷口,呲牙咧嘴,緊接著另一只腿上很快也挨了一下。

    趙媽媽瞧葉氏快紮紅了眼睛,趕緊丟了掃帚,抱住葉氏一個勁兒的勸,「夫人,不可呀,再紮下去可真的要出人命了。」

    「她殺了我的孩兒,不該償命麼?

    「她那賤命,不值得夫人您去了結呀!」趙媽媽哭喊著,「夫人您想想晉少爺和四小姐吧。」

    是,這般鬧了會兒,見了血,真的紓解了一些,葉氏像是聽進去一般愣了愣,堪堪丟了手中的剪刀,又撿起夏姨娘丟的虎頭鞋捂臉痛哭了起來。

    夏姨娘便是趁著這是時候拖著身體爬出了屋外,兩條血腿拖了長長血道子。

    「老夫人救命啊……老爺救命啊……救命啊……誰來幫我一把……」夏姨娘哀痛著,吃力的爬出門檻,滿臉淚水。

    苑外燈光搖曳,卻是一片靜默,眾人的影子忽長忽短,都是冷眼旁邊的瞧著夏姨娘拖著渾身染血的窟窿身子。

    夏姨娘一下子就冷了心思,尤其是看向趙大老爺,「老爺,你怎麼心那般狠不救,妾身一心一意的服侍您,還為您生了瑞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趙大老爺這會兒瞧著夏姨娘就是一陣噁心,冷冷道:「可你還害了我的麟兒,老天賜給我的麒麟瑞兒,還妄圖嫁禍文宛,你怎會有如此毒辣的心腸!」

    夏姨娘也狠了心思,鼓足了勁兒吐了一口,「我呸,什麼麒麟瑞兒,那不過是葉氏那賤女人哄騙老爺你們的。那個跛腳道士,就只是個好吃懶惰的市井混混,我後來又瞧見過一面,哪是什麼世外高人,估摸葉氏那個夢也是她騙你們!」

    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臉上血水混著淚,喃喃道,「就是因為當初葉氏費盡心思為她的孩子製造祥瑞之身,我才怕……才怕……已經有一個趙元禮了,不能再出個趙元麟來威脅我將來孩子的地位……」

    驀地,夏姨娘仰天哈哈一笑,滿是嘲諷的意味,「我若是知道那孩子如此普通不過,定不會一時起了歹心悶死,現在想想也是不值得。」

    趙大老爺親耳聽到真相怒不可歇,抬腳朝她胸口跺上去,一腳下去夏姨娘口角吐血,昏死過去。趙文宛與眾人一樣,只得感歎造化弄人,那孩子若是沒有葉氏精心策劃,許是現在已經長得高高壯壯了。

    這時候趙文萱聽了下人匯報也急急趕了過來,可還是慢了一步,瞧著此情此前差點沒暈過去,連忙跪在地上一邊抹著臉上的淚水一邊拽著趙大老爺的衣擺,乞求道:「爹爹,您平日裡最疼娘了,饒娘一命吧,趕快叫大夫給娘瞧一瞧身子。」

    趙大老爺怒氣不消,「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熏香害人的事還沒完,若敢再替她求一句,我現在就讓人送你到莊子上,與你斷了父女關係,劃出族譜,也省得以後學你娘丟了趙家的臉面。」

    趙文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一場鬧劇接近尾聲,趙老太太站了出來,瞧著眾人,頗為威嚴道:「夏姨娘是留不得了國公府了,念在文萱和元瑞的份上先關了柴房,幾日後就送出府隨官府罪奴們一起流放到朔州那苦寒之地,是生是死,以後再和趙家沒有關係。今夜之事都給我封好了嘴巴,不可洩露出去一個字,失了國公府的顏面。」

    眾人諾諾的應聲,卻見趙文萱紅著眼眸無比痛恨的瞪向趙文宛。

    ***

    夏姨娘一身的傷,草草治了給關了柴房,連鬧騰的勁兒都沒了,也不知是有人刻意吩咐過的,還是牆倒眾人推,總之下場好不淒涼。

    闔府上下除了被瞞著的瑞哥兒也就趙文萱一個人去瞧了的,只是也僅限於瞧瞧了,有趙大老爺那句話在,趙文萱即便想求情也得掂量著,好不容易回來的又得搭進去……

    葉氏經此一事也是元氣大傷,在自己苑中休養,許是最後那一通發洩舒坦了,眉間的鬱色散去不少,雖是憂傷,但和那日□症發作時判若兩人,恢復了往日氣度。

    柴房關的兩日,只有鹹菜饅頭,生生把原本就纖細的夏姨娘熬瘦了一圈兒,腿上臉上纏著綁帶,懨懨靠著牆角,趙文萱來時眸裡才有光彩閃過,「萱兒,求了老夫人沒有,不,去求你爹,你爹最愛聽娘彈琴,那把琴……你去給我拿過來。」

    隔著門板兒,只有一扇小窗子,窗欞上鑄了鐵桿子,讓人連個胳膊都伸不出來,趙文萱看著使勁往那桿子中間想伸出手來卻被磨地通紅的手,黯了黯眸子,實在不想告訴她蘭苑已經沒了,那把琴也讓父親震怒之下砸碎了送去了伙房當了柴火,就像是抹去她生活過的痕跡,蘭苑已經不是她的蘭苑了。

    夏姨娘似是察覺不對勁,直勾勾地盯著趙文萱瞧,聲音冷了幾分道,「我就不該指望你個沒用的東西,瑞哥兒呢?」

    趙文萱胸口一痛,悶聲道,「瑞哥兒在祖母那,我……根本見不著,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原先她也想通過瑞哥兒能讓事情有所轉圜,奈何祖母那兒就像是知道似的嚴防死守,讓她連邊兒都摸不著。

    「瑞哥兒……」夏姨娘喃喃,想到那個又軟又乖巧的孩子,只是幾日沒見,她已經想得瘋狂,往後……夏姨娘睜著通紅雙眼,手緊緊扒著鐵欄,用力到泛起青白,「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的主意,她這是要逼我去死,趙文宛那個賤蹄子,都是她,這一切都是她策劃的,啊……瑞哥兒……」

    約是被斷了最後念想,還是瑞哥兒戳了心窩子,夏姨娘再繃不住全盤崩潰,抓著鐵欄又哭又鬧,一會兒趙文宛一會兒瑞哥兒,咒罵聲不絕。

    趙文萱上前安撫,卻被她抓傷了手背,看著如此狼狽的娘親趙文萱心裡一陣無力荒涼,隨後蔓延而起的是恨意。夏姨娘對趙文宛的咒罵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敲在了她心上,是了,若不是趙文宛,她們母女何至於會落得這下場。

    夏姨娘鬧得久了,失力昏了過去。幾名孔武有力的護院從外頭走了進來,打開了柴房上鎖著的門,將夏姨娘扶了出來,作勢就要走。

    「你們要把我娘帶去哪?」趙文萱急急攔下道。

    其中一人行禮回道,「小的奉老夫人之命,送犯婦去朔州。」

    趙文萱驀地想起,老夫人最後的裁決,卻未想過會這般快,驚訝之餘滿是驚慌地想要把人留下。

    「四小姐,莫要讓小的為難。」後者繃著一張嚴肅臉,毫無情緒起伏道,只抬了抬胳膊,露出肌肉虯實的一截胳膊,「傷著小姐就不好了。」

    「你……」趙文萱氣絕,可那人油鹽不進,眼裡只有任務,仍憑她打罵最後也就只有一句得罪,就把她拽到一側,晾在了一旁,帶著尚在昏迷中的夏姨娘匆匆走了。

    趙文萱含著淚追到了門口,眼看著那一行人絕塵而去,終於忍不住扶著門框嚶嚶哭了起來,手腕上被那護院抓過的地方留下一圈紅印,火辣辣的疼。有僕從路過,紛紛垂首避讓,若實在避不過的弱弱喚了聲四小姐,只是走過之後少不了一番擠眉弄眼,暗裡潛藏的是同情還是嘲諷,只怕是後者居多了。

    樹倒猴孫散,夏姨娘被驅逐出府,她在府裡更沒了依靠,趙文萱抹了抹眼淚,不願落了難看,可心裡止不住的慌亂。

    「噯,我說大小姐如今真是轉了性了,你瞧雪雁寶蟬得的那些賞,都快趕上小姐的了,看得我都眼紅,想去湘竹苑當差了。」兩名丫鬟尋了個偷懶地兒說悄悄話,其中一人如是說道,並未發現不遠處失魂落魄走近了的趙文萱。

    「當初是誰聽說要選丫鬟去湘竹苑嚇破了膽兒的,三小姐可是你自個兒選的跟著的,待下人又好,你有什麼好不知足的!哪像我,夏姨娘一走,我都給發配到伙房了,一身的油煙味兒,難聞死了。」

    「唉,沒想到夏姨娘心計這麼深,落這麼個下場……三小姐!」那丫鬟後半句話還未出口就看到了芭蕉掩映下宛若修羅的趙文萱,兩丫鬟著實嚇破了膽兒,俱是一臉慘白。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私下編排主子的!」趙文萱無起伏的聲音透著絲絲寒氣,那雙眼泛著微紅,滿是戾氣。

    「三小姐恕罪,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敢了!」二人連連討饒道,已經帶上了哭腔。

    趙文萱不為所動,然對話中提及的一人卻是深深戳中了她的痛處,一腳甩開了撲上來懇求的丫鬟,二話沒說帶著滿身煞氣直奔著湘竹苑去了。

    湘竹苑,黃花梨木雕海棠嵌大理石的桌案上,放著些點心吃食,一套白瓷浮紋的茶器頗有條理地擺放著,紅泥小爐上煮著茶,裊裊茶香飄散於空氣中,沁人心脾。

    「這是你四叔帶回來的雲羅香,味兒清淡,卻是回味無窮,文宛嘗嘗。」坐在桌子一側的女子動作穩當地沏茶,對於茶道頗是精通,笑語晏晏道。

    趙文宛不動神色地呷了口茶,眉目低垂,對於這個生母的手帕交心裡別有思量。半晌,勾起一抹淺淡笑意道,「四嬸嬸泡茶的手藝真好,就連我這個不懂茶的都覺得厲害,只可惜文宛對茶一知半解,只覺得好喝,品不出別個了。」

    冷氏一愣,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再看向趙文宛神色有一絲的恍惚,自言自語道,「泡茶泡得最好的是你娘,我還是跟她學的。」隨後似是意識到什麼,收了話頭轉而道,「反正都是用來喝的,好不好喝才是最重要的,這雲羅香你收著罷。」

    「那就多謝四嬸嬸了。」趙文宛收禮收得毫無壓力道,隨即附贈一枚燦爛笑容。

    冷氏瞧了她良久,才喃喃道,「你……和你娘真的很不一樣。」

    趙文宛想到眾人口中溫婉可人的母親,再一聯繫『惡名』在外的自己,摸不準她是貶是誇,只端著茶杯裝深沉。

    門外突然響起的叫囂聲打破了二人間陡然的沉默,趙文萱不顧丫鬟阻攔衝了進來,看著還有閒情逸致喝茶的趙文宛更是雙目冒火,也沒看清她身旁之人徑直拂了桌上的茶器,碎裂聲接連響起,散了一地。

    「趙文宛,你卑鄙無恥,用幻藥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我娘,你做的骯髒事兒未必少了,你害的人也多了去了,我娘命運不濟,栽在你的手裡,可還有我在,我趙文萱發誓一定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

    趙文宛早在她動手前退後了一步,未沾著半點狼狽,此刻看著被寶蟬雪雁攔著大放厥詞的趙文萱,眉梢一挑,一步上前快手扇了過去,在趙文萱被打懵時,冷眼與她對視,愣是在氣勢上把人壓下去了一籌。

    「這就是你這些年習得的教養風度,與街上那些撒潑的市井婦人有何兩樣,夏姨娘的事我不過還原了事實,若她當年沒做,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你……」趙文萱仍想罵,被趙文宛眼神一掃,噎在了喉嚨。

    趙文宛嘴角勾著抹似笑非笑,盯了她良久後悠悠道,「亦或是你今兒來是為出口自己惡氣,幫不了你娘翻身,卻想在我這兒找不痛快,你是覺著我……好欺負來著?」

    趙文萱面上閃過一分被說中的惱怒,被趙文宛逼問的有些下不了臺,正漲紅著臉憋不出半句時,聽到一道柔弱聲音替自己解圍道,「夏姨娘方才被送走,萱妹妹也是一時衝動才冒犯了姐姐,望姐姐念在妹妹剛失了娘親的面兒上原諒她的衝撞罷。」

    趙文熙立在二人之間,充當起和事佬。趙文宛的視線掠過不再吭聲的趙文萱,淡淡一笑,順著她的話頭道,「妹妹說得對,文萱一時情急我豈有揪著不放之理,只是有些傷心罷,我與妹妹感情深厚多年,在她心中竟是這般不堪。」

    「你少假惺惺了。」趙文萱聞言氣憤道。

    趙文宛擺出一副你瞧的姿態,令冷氏不贊同地看向了趙文萱,趙文熙亦是擰眉湊近了幾分輕言了一句,就看到趙文萱神色糾結,半晌堪堪認了錯。

    瞧著這一地狼藉的,趙文宛似是心疼地皺了皺眉,並不急著給回應。趙文萱見狀又欲發作,被趙文熙輕輕扯了袖子,只得咬牙切齒道,「稍後,自會賠一套新的給姐姐。」

    趙文宛聞言才露出一滿意笑容,以氣死人不償命地和善語氣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打小跟著我,我也念著情分呢,今兒這事就當沒發生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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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2:59:36 |只看該作者
第048章

    趙文萱一通氣沒撒出來,還讓趙文宛明裡暗裡羞辱了一番,心中更是委屈怨憤,漲紅著一張小臉,袖子下的手攥成了拳頭,指甲狠狠掐入掌心,掐得紫紅,只能強忍著走出湘竹苑,一出來就氣的身子直發抖,牙齒打顫。

    一同走出來的趙文熙見她穿得單薄,連個伺候的丫鬟也沒帶,便喚了綠雲將自個備著的妝緞面褶子大氅接到手中,抖了抖,雪白的狐毛根根平順起來,如一層雪浪拂過,深淺不明,正如趙文熙垂著的眸子一樣,深淺晦暗,一雙清澈若水的瞳孔下是令人捉摸不定的芒光。

    而對面人的臉色,變了又變,愈發得難看起來。

    趙文熙抬起眼眸,瞧著她,那一瞬間和垂著時候極為不同,卻是水光瀲灩,毫無雜質的純潔,未曾張嘴說話,默默的將大氅披在趙文萱的身上,拉出兩條綢面緞子,仔仔細細的為她系成蝴蝶狀的打結,撫在胸前,自個兒白皙的十指露在寒風吹著的外面凍的略顯發紅。

    如此弄好,趙文熙終是紅唇微啟,「天氣冷,三妹妹可別凍著了。」

    趙文萱還在氣頭上,原先還不覺得,這會兒大氅披上身上瞬間暖和了身子,覺出冷意來,咬著唇瞥了一眼趙文熙,眸中有了幾絲鬆動。

    這人是個傻子麼?平日裡待她又不甚好,還常常使絆子,反倒別人都不願來碰釘子的時候,她倒是來示好。趙文萱凝著她,眸中探究的意味越來越大,她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不計前嫌,能雪中送炭的人,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錯,遂對趙文熙的示好意外之餘抱了幾分警惕,沒好氣地說道:「我如今在府中都自身難保,你來我這裡得不到什麼好處的。」

    趙文熙淺淺地笑了笑,「妹妹說的什麼話,就因為你是妹妹我才對你好的。先前許是誤會,我不信妹妹會誠心害我,也是我自個兒身子弱的緣故,宛姐姐……有些過了。」

    說話間瞥了一眼趙文萱的神色,不無意外地瞧見趙文萱因著她的話語而更顯的鬱色,繼續說道,「我孤零零的這些年,一直想著能有姐妹能說說話,如今心願實現,我是真的把你當作親妹妹疼的。方才宛姐姐……那般為難你,也是你衝撞在先,不過我也能理解妹妹,你在府中一下子失去了依靠,擱在誰的身上都是受不住的,若是我……估計還不如妹妹你,恐怕就只知道抽了帕子抹眼淚。」

    趙文熙的一番話說的極為巧妙,聽起來十分誠意中肯,並沒有說趙文宛一句不好,可聽在趙文萱的耳朵裡,又不由想起剛才的事情,生生對比出來,讓趙文萱又恨上了幾分。

    眼前的人也不一味幫襯自己說話,可見並不是有什麼目的,趙文萱如是想著,心中又不由嗤笑,這人可真是單純的要死了,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人寬待,尤其是自個兒,雖說不願意太多的敞開心扉,可也沒什麼人能親近了。趙文熙此時的親近,讓她一時也有些鬆了防備。

    「是她趙文宛欺人太甚。」趙文萱咬牙切齒。

    「我原是不願多說妹妹的,可也不得不勸上幾句,姐妹間只怕傷了和氣,大姐性子是驕縱了點,可她畢竟是府中的嫡長女,不是你和我這種剛剛回府中的姐妹能比的。雖說祖母對我偏寵了些,不過是念在我在外吃了苦楚,失了父母,可真的比起來,我在祖母心中的地位是比不得大姐的。」趙文熙說道這裡頓了一下,思緒不由的就飄回那次在明絮苑窗子下躲著聽到的對話,抿了下唇。

    「即是這樣的事實,妹妹何必去招人姐姐,再惹了祖母的嫌棄。若是我剛才不勸住你,你在湘竹苑大鬧一場,事情鬧到大伯那裡,可謂是火上澆油,大伯一時動氣罰了妹妹,你可想過後果。」

    趙文熙聽的倒抽了一口涼氣,話語隨即軟了幾分,沒有來的多了一絲信任,「我剛才也是氣急了。」

    「妹妹寬寬心,也別氣了,到我苑子坐會兒,我們姐妹好好說說話。」

    趙文萱點了點頭,任由趙文熙冰涼的手指拉著向前走,身後跟著的綠雲聽的差點抹淚,他們家的小姐就想好天上的仙女一樣,不僅人長的好看,連心腸都是這般善良,從來不怨恨任何人,就連以前常欺負她的趙文萱都能以這種寬大的心胸接受,現在誰不知道趙文萱不受寵,趙文熙完全沒有必要去體貼籠絡一個這樣的庶出。

    趙文萱被她拉著,心底已經有了幾番思量,娘親流放朔州,這一輩子只怕是沒有相見的緣分了,府內失了倚靠;小舅舅因著高利貸的緣由現在還在牢裡關著,府外也斷了靠山。她的身份尷尬,庶女出身,老夫人又不疼,如今連一向寵愛她的爹爹現在也覺得她是個不省心的,她花了多少心思才博得父親的幾分疼愛,繡得滿手針眼也要多做些鞋子女紅呈給父親,祖母盡孝道,尤其在祖母面前,可惜換來的不過是幾句手巧的誇讚。

    她心氣雖高,那時候卻不得不依附趙文宛,按照娘親教導在趙文宛身邊「煽風點火」,將她捧成扶不起的阿斗,自個兒萬分努力,從小就不敢不敢鬆懈學習,琴棋書畫,禮儀規矩,樣樣不是做的拔尖,可這一切的努力都比不過嫡出的趙文宛,她只要在祖母面前撒撒嬌,就什麼都有了,在父親面前顯得乖巧一些,不過幾月光景,父親現在提起趙文宛那眼神都是放著驕傲的芒光。

    太不甘心了,現在府裡她只能和趙文熙親近了,等再有機會的了父親寵愛的時候一定要讓趙文宛好看,趙文萱打著如意算盤,算計別人之時卻不知自己早被別人算計進去了。

    這廂,冷氏和趙文宛茶沒喝完,趙文萱就鬧了那麼一出,冷氏寬慰了趙文宛幾句,就命小丫鬟去新入住的秋香苑取一套新茶具來,是套做工精美的五彩冰梅蝶紋瓷的杯具,出自大師之手,皇家裡出自這位大師的茶具也不過剩下幾套了。

    趙文宛見冷氏這般大手筆,帶著一絲受寵若驚地客氣道,「四嬸已經送了如此多的貴重東西,這件,文宛真的不敢再拿了。」

    冷氏拍拍趙文宛的手背,「可別跟四嬸娘客氣了,你就跟我的親閨女一樣,我雖小你母親數歲,當年可是一見如故,我好多的女紅都是跟你母親學的,她待我就如親妹妹般,她不幸去了,留了你,我也能算是你的姨母了,如今又嫁到國公府,自然是要多照拂的。」

    趙文宛覺得冷氏都說道這個份上了,若是自個再推讓,就顯得矯情了,遂只好點點頭應下。

    兩人都是一笑,就見著外面衝進來一個小糰子,一張白嫩小臉蛋上滿是淚痕,拔著肉呼呼的腿跑過來撲在趙文宛的懷裡,「嗚嗚嗚……我要娘親……嗚嗚嗚嗚……他們說我再也見不到娘親呃。」哭著還打了個嗝,小模樣瞧著十分可憐。

    後面追來的小丫鬟隨著跑進湘竹苑就驚的低垂了頭,不敢直視。

    冷氏見狀,識趣地給二人留下空間,先行離開。趙文宛瞧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是心疼,好好安撫了一陣,瑞哥兒才終於不哭了,仍然是抽噎著,「姐姐,他們說是你害我娘前離開府的,是不是?」

    趙文宛沒想到小糰子會突然這麼問,扭著眉頭愣了愣,抬眼怒瞪想站著的人,其中看管一名奶娘諾諾的解釋道:「大小姐,可跟奴婢們沒有關係啊,小少爺剛才在花園裡捉麻雀玩,淨蓮苑的幾個採花丫鬟大膽的在說,正好讓小少爺聽見了,說……說是您害夏姨娘流放至朔州的,小少爺聽到了就哭著跑過來了,奴婢們攔都攔不住,非要跑過來問一問。」

    「哦?淨蓮苑說的,還真是巧了,非等瑞哥兒撲麻雀的時候談論起,還敢亂嚼舌根的胡說八道。」趙文宛一拍桌子,嚇得奶娘和伺候小丫鬟都跪在地上匍匐著不敢支聲。

    趙文宛對雪雁吩咐道:「你讓奶媽領著將淨蓮苑的那倆採花丫頭找出來,送到李管事那裡,將今個的事情說清楚,瞧瞧該怎麼罰。」

    「是。」雪雁領了命,奶媽跟著一起站起來。

    趙文宛收了臉上的戾氣,轉而溫柔的幫瑞哥兒擦了擦淚,十分堅定的說,「瑞哥兒乖,你娘去了外地是為了個自個兒祈福,待福氣夠了自然會回到瑞哥兒身邊。」

    其實趙文宛更想說的是贖罪,只是瑞哥兒現在年幼,說這些也於事無補,也慶幸瑞哥兒年紀尚小,未讓夏姨娘影響過深。趙文宛抱著懷裡還在一抽一抽的小哭包,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柔情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善心的人會有福報。」

    「福報是什麼,能吃麼?」瑞哥兒抽搭著鼻子,蔫聲蔫氣地問道。

    「是……」趙文宛瞧了一眼小包子懵懂的臉,失笑道,「福報不能吃,可是能讓瑞哥兒得到自己想要的。」

    孩子,就該如此純真美好,大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只會玷污,有她在,自然不會讓人欺負了去。趙文宛看著瑞哥兒,期待他長成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好男兒。

    瑞哥兒黑葡萄似的眼睛閃了閃,拽著趙文宛的袖子急急問道,「瑞哥兒乖乖的,做很多好事,就能讓娘回來了嗎?」

    「那要看瑞哥兒能不能說到做到了。」趙文宛並未直面回答,含笑道。

    「瑞哥兒一定會做到。」小包子握著自個兒肉肉的拳頭,一掃方纔的蔫樣,振奮道。

    趙文宛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附和了一聲,得了回應的瑞哥兒眉目帶笑,一下回復了生氣。母子天性,或許等到瑞哥兒長大,能明辨是非,以自己的成才換取夏姨娘回來的機會,也未嘗不可。

    只是那時候自己應該嫁人了罷,那夏姨娘回來與否,又與她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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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5-11 23:00:03 |只看該作者
第049章

    醞釀多時的秋末雨水終是蕭蕭索索的落下,連著又是兩日光景,傲然的香菊頂著霜寒的雨露也愈漸蕭瑟起來,敗了一地金黃之色。這日,相比前幾日陰沉天氣,陽光終於撥開雲霧,顯得尤為明媚。

    趙文宛按照常例,洗漱後先去了明絮苑給祖母請安,卻意外地沒見到愛蹭腦袋的瑞小包子,隨後聽楊媽媽說才知道瑞哥兒近來常在被窩裡偷偷抹眼淚,老夫人心疼便讓他多睡會兒。

    趙文宛歎息一聲,知曉的點點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憂慮神色,退出了苑子,見天氣愈發不錯,碧空如洗,便想再去清風居探望大哥,還沒到院子,路上恰好遇見趙忠,他還算結實的身子四肢蠻帶力氣,搬著一摞厚厚的書本紮馬步般橫著朝清風居移步。

    寶蟬瞧見忍不住咯咯笑出聲,「小姐您看,趙忠像不像只螃蟹?」

    趙文宛哭笑不得,點點頭,還真是像吶,隨即又道了一句,「你過去幫他一把罷。」

    趙忠聽到大小姐的聲音吃力的從書後探出腦袋,笨拙地給小姐問安,可哪裡還有大小姐的人影,只見寶蟬笑嘻嘻地伸出胳膊就要去拿書,趙忠趕忙躲開,「不勞煩寶蟬妹子了。這書可貴重著呢,大少爺好像說……說這書中有黃金屋,有顏如玉什麼的,可碰不得,我都怕別人毛手毛腳的摔了,才不敢喊人幫忙,放著我來呵呵。」

    寶蟬跟著大小姐還算學過點文化,頓時無語,「……」

    為毛趙忠跟著豐采絕然的大少爺就沒一點點,一點點的進步?

    ……

    定國公府的藏書閣在府中偏僻的西閣,四周栽種青柏,常年不敗,青綠掩映中極為晾冷,清淨幽僻。

    前老國公是文人出身,門生遍佈,自覺為人師表,所以酷愛鑽研學問,從詩詞歌賦到史記兵書,音律禮儀再到遊記寫實,老國公充實學問之餘也便收藏了不少書籍,各式各樣手抄本,印刷本,獨本,應有盡有,難怪先帝曾誇讚老國公為天下第一讀書人。

    趙文宛一猜便知大哥定是在西閣潛心學習,可那地方實在冷峭,夏日道不失為一個避暑佳所,可這都秋末初冬,身子弱的人豈能在那種地方一直待著。

    她算得上是氣勢洶洶疾步過去的,掠過高大的桐木書架,一幢幢的收在眼底,書卷的字墨香味愈發濃重,見這地方竟是這般莊重古樸,幽靜無聲,好似世外桃源與世隔絕,一時也歇了吼上趙元禮的心思。

    默默尋了兩處空地,才算是找到趙元禮,他盤腿坐在鋪了軟墊的蓆子上,身披灰鼠皮壓花大氅,手捧卷宗,看的如癡如醉,趙文宛坐在對面氣不打一處來,隔著烏木案几一把奪了書卷,擱置一旁,「大哥怎麼如此不愛惜身體,這才剛剛有些好轉。」

    趙元禮猝不及防,微微一怔,待瞧見對面之人,轉而露出溫暖的笑容,肩頭墨髮隨著斜下來,溫文爾雅,「原來是宛宛,大哥有分寸的,已經讓趙忠將一些必要的書籍搬到清風居。你瞧,我身上還穿了這厚厚的大氅,宛宛快把書卷還給我,正是精彩之時。」

    趙文宛頷首,瞇著眼眸,手指敲擊著烏木桌子,一聲聲的壓著,趙元禮哭笑不得,搖頭失笑,「好,不看了。」

    趙文宛這才停止動作,趙元禮以為她的好妹妹會催他去喝藥休息,沒想到卻見她眼中放光道:「大哥,來我苑的吃燒烤吧?叫上瑞哥兒,正好給他解解悶,小包子這兩日哭慘了。」

    趙元禮啞了兩聲,好奇的瞧她,他這個妹妹越來越像小時候,總有些古靈精怪的想法,他也算奇聞異事略微比人通曉,仍想不透這燒烤是何物?詢問了幾句瑞哥兒的情況,便隨了趙文宛。

    等趙元禮瞧見宛宛讓人拿出來食盒般大小的鐵爐子,鐵板夾子,擱在了院子裡刻意騰出來的空地上,他算是微微會意出來。當朝也有烤架,但大都笨重,是用來宴席上烘烤整頭豬羊的,這個當真方便,趙文宛笑盈盈的說道這是他研究出來的新型工具,前幾日讓工匠打造的,可趙元禮眼光犀利,怎麼瞧自個妹妹說這番話時竟是如此心虛?

    趙文宛訕訕一笑,避過了趙元禮探究的神色。

    這會兒,瑞哥兒讓奶娘從明絮苑抱了過來,正好與端著食材的百靈碰了面,小包子往托盤裡瞧了一眼,都是用削好的細竹籤串的生肉和蔬菜,歪著腦袋好奇問道,「這是做什麼?」

    百靈也是一臉茫然,聳聳肩膀,趙文宛聽到小包子的聲音,略顯神秘的說,「自然是好吃的。」

    「姐姐是要做吃的麼?」瑞小包子又掃過桌上堆著的食材,眼睛放光,臉上的好奇之色大半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興奮與口水。

    趙文宛輕輕捏了下他的臉頰,比原先摸著的時候瘦了不少,因著夏姨娘氏離開的緣故罷,懂事是一回事兒,心裡頭卻是少不了念的。

    「給瑞哥兒做頓好吃的,把肉補回來。」趙文宛有些心疼道。

    誰料瑞小包子難得地皺起了兩條小眉毛,一副為難的模樣,半晌後,扒拉著趙文宛用商討的口氣道,「別全補回來,少點就好。前兒個和祖母睡,祖母說夜裡被一只大白饅頭壓得喘不過氣了,明絮苑的丫鬟婆子笑了我好久。」

    趙文宛兄妹聞言皆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實兩人都知真正的原因,只是瞧著瑞哥兒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樣,小小年紀就知顧著他人心思,只得不提,裝作確實那麼一回事,不過三人聚在一起開心是不假的。

    「好好好,咱們少吃點,爭取做個小麵糰子。」

    「嗯!」瑞小包子自覺尋到了知音,黏著趙文宛,很是鄭重地點了下頭。

    湘竹苑的丫鬟如寶蟬等,十分有眼力勁兒地垂頭悶笑,或讓自個兒忙起來,省得被瑞哥兒發現。

    爐子已經燒了起來,沒有木炭,所以爐子裡放的是灶炕裡半燒半熄的柴火,保證烤肉的溫度適中,趙文宛先做了示範,攤平的肉片整整齊齊的,沒有一點重疊的地方,翻面的時間又恰到好處,略帶點焦又不會糊黑,不一會兒院子裡就滿是烤肉的香味兒了。

    除了醃製處理過的食材,還有穿好的豬肉段、裡脊塊、排骨、雞翅、雞腿、羊腿、各種野生菌菇、鮮嫩的玉米、茄子、土豆、紅薯都整齊的擺在桌子上……甚至還有切好的饅頭片和包子,十分豐盛。

    趙文宛拿了些食材放到鐵板上,淋上清油,此時正不停地翻動刷調料,瞥到趙元禮的正要起身幫忙的身影後,忙招呼道,「大哥坐,很快就好了。」

    瑞小包子湊到旁邊傳來小聲吸溜口水的聲音,趙元禮隨著望去,便看到瑞哥兒直勾勾地盯著趙文宛手裡泛著油光烤得焦香的雞腿瞧,不由伸手把人抱了過來,「聽說瑞哥兒這兩日在祖母那兒不吃飯抗議呢,讓大哥瞧瞧,哪像大白饅頭了,分明是個俊俏小公子嘛。」

    原本一心撲在食物上的瑞哥兒聞言,眼睛笑瞇成了一條縫,回頭眼光灼灼地瞧向大哥,瞬間撲向了大哥的懷抱。

    趙文宛拿著烤好的一份吃食回來瞧見,不由得佩服大哥籠絡小孩的手法,笑著道,「大哥嘗嘗,瑞哥兒小心燙。」

    餘下的就讓偷了師的百靈代勞,趙文宛在趙元禮身旁坐了下來,替瑞哥兒把他盯了好久的雞腿剪成了小塊兒放在了他的碗碟裡。

    趙元禮夾了片看著薄嫩的肉片,入口就感到一陣驚艷,裡頭摻了熟悉的檸果汁,使得肉質軟嫩之餘還帶著一股清甜,肥而不膩,十分可口。

    瑞哥兒扒著碟子吃了幾塊,沾的滿嘴油膩,忽而蹦到趙文宛的懷裡,朝她臉頰親了一口。趙文宛一副嫌棄的替瑞哥兒摸了摸嘴巴子,眼神中卻是寵溺的。這一幕讓尋來找自個兒親弟弟的趙文萱正好瞧見,氣的胸口都要炸了,到底誰才是跟她一個娘胎出來的,怎麼就當外人是親的,又想進去找些不快,沉香急忙勸著讓小姐別忘了二小姐的寬慰。

    趙文萱頓了腳步,生生的卡在門口,只聽得裡面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每一個笑聲都如刀子刮在心口,萬分難受,最後只得甩袖離開,趙文熙說的不錯,她現在要「韜光養晦」重新獲得父親的疼愛才是,瞧是指望不上瑞哥兒什麼,只當沒這個弟弟算了。

    待三人吃得差不多,瑞哥兒尚小,趙文宛怕他貪多吃壞肚子,便讓奶媽帶著去消食了,隨即讓雪雁把東西撤了,連著爐子等,讓她們搬到自個兒住的地方,尋個通風處,把剩下的食材都處理了。寶蟬本就饞得不行,聞言連忙拽著百靈,幹得最賣力。

    雪雁泡了壺烏龍茶,想要留下侍候,也讓趙文宛勸走了,院兒裡還留著兩個新來的侍候,而她也只是和大哥說說話,出不了什麼亂子,反倒是相處較好的那幾名丫頭,能在一塊兒這麼熱鬧,也是難得。

    趙文宛說完,就發現大哥盯著自己瞧,下意識地摸了摸臉,納悶道,「我臉上沾東西了?」

    趙元禮噙著一絲淺淡笑意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宛宛真的同過去有很大不同了。」

    趙文宛亦是咧了嘴笑,當作是誇獎,「人總會長大,如你,如我。」

    如趙元禮的意氣風發,重拾振作,也如趙文宛的鏗鏘之勢。

    此刻,苑兒裡只剩下她和大哥二人,對視默契而笑,秋意濃,陽光正好,照在人身上不由帶出幾絲慵懶意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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