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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洛蔓] 迷醉女人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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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25: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施昀昀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容易被他撩動,知道自己對他毫無抵抗能力,
在那深濃的一吻之後,她驚嚇得逃了,能不逃嗎?她不是玩得起的女人。
她太怕受傷,上天卻派鄔南光這種挑情、獵艷高手來考驗她,太殘忍了!
他一個碰觸,她就恍若觸電般一陣酥麻,還有那性感的眼神、唇、言語……
她不想成為他獵艷、一夜情的對象,抵擋得好辛苦,而其實心早就投降了!
當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她知道理智跟情感的戰爭又開打了,好折磨啊……

這次的愛情是從氣味開始的……鄔南光愛上這女人的香味,
她渾身散發好女人的氣質,這意味著這次愛情的發生,
不會只是遊戲,他有預感。那晚,夜店裡失控的一吻,
電力十足,渾身似火焚,一吻之後,她就逃了!
當他再尋到她時,她拒絕承認兩人間的強烈吸引力,
無時無刻挑釁他隱忍愛火的耐受力,
難得想對愛情認真,卻被這女人折磨得快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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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26: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香港四季酒店海景套房。

  施昀昀從行李箱裡將衣物拿出來,套上衣架。

  「總經理,明天早上與經銷商簽約時穿這套西裝,襯衫和領帶、皮帶、鞋襪都幫你配好了,你看一下。」她走向站在窗邊的男子,展示手上的駝色西裝。

  「好。」姜少成很快地瞄了一眼,視線又移向窗外的景觀。

  施昀昀將衣架掛進衣櫃,鞋襪擺在下層,又從行李箱拿出一套睡衣。

  「睡衣擺在床上,盥洗用具幫你拿進浴室裡,聽見了嗎?」

  「聽見了。」

  「等等只准到Blue  Bar喝一杯雞尾酒,不能再多,喝完洗個澡,十二點以前上床睡覺,知道沒?」

  「喔。」

  「還有……」施昀昀再度走到姜少成身邊。「合約吳副總已經跟對方談好了,你只需負責蓋章,不能更動合約內容,不管對方要求什麼額外條件都不准答應,記住了?」

  姜少成掏掏耳朵。「我從上個星期到現在已經聽過至少十五次同樣的叮嚀,相信我,我會記到踏進棺材的那一天。」

  「噗……」他那臉無奈的表情害得施昀昀忍不住笑出來。「誰讓你自己犯賤,對方都說到台灣簽約,你偏偏要跑到人家的地盤來,你聽十五次,我都聽不止二、三十次了。」

  說到這,施昀昀是既好氣又好笑。

  她這個上司大概是世界上最涼、最好命的老闆,而他底下的副總、經理、秘書則是世界上最任勞任怨,一邊念一邊又心甘情願為他賣命的可憐員工了。

  「我相信。」姜少成同情地看向施昀昀,因為自己辦事能力實在太難讓人放心,所以,他的秘書才會像個老媽子,明明才二十六歲,卻囉嗦地像個六十二歲的歐巴桑。

  姜少成和施昀昀的父親、祖父都是從小認識到大,穿同一條開襠褲、睡同一張床,闖禍一起扛、有福一起享的好哥兒們,雖然姜家集團的財力遠勝於生產精密儀器的施家,但無損兩家交情,所以,施昀昀才會被迫大學畢業後就一直擔任他的秘書到現在。

  雙方父母還一度想把他們送作堆,可惜,兩人太熟,熟到她比他媽還像他媽,實在激不出一丁點火花。

  「那我回房了,記住,明天早上十一點簽約,簽完約之前不准亂跑。」

  「好……」姜少成垮下肩膀,有點受不了她的碎碎念。

  施昀昀扮了一個鬼臉,轉身步出臥室,走到隔壁套房。

  她換下一身束縛的套裝,整理完自己的行李,踏入浴室,悠閒地泡個香噴噴的泡泡浴,放鬆身心。

  「襄陵企業」只算姜家集團裡的一間小公司,主要生產設計精美的居家用品,正好適合沒什麼野心,追求生活品味及美食的姜少成。

  乎日的公務多由總經理底下的四位副總處理,難得姜少成自告奮勇親自簽約,誰都心知肚明,這趟出差還不是因為他愛玩,一有機會就想往外跑。

  不過,做姜少成的秘書雖然雜事下少,麻煩事更多,但他對待員工很大方,出差吃好的、住好的,一律與總經理享用同樣規格,這就是他可愛單純的性格,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眼中沒有階級、身份的差別。

  洗完澡,為全身抹上復方精油,輕輕按摩,淡淡的芬芳是她最愛的味道。

  再次確認明天簽約的文件及大小印鑒,收進上鎖的公事包裡,翻閱一下時尚雜誌,正準備上床睡覺時,還是覺得不大放心,她套上睡袍,又走出套房。

  叩!叩!她敲敲姜少成房門。

  半晌沒有回應,她再敲,十一點半,他早該從酒吧回來。

  回到房間按內線詢問櫃檯,果然,那傢伙,溜出去了!




  蘭桂坊,酒吧小館密集、燈紅酒綠,夜貓子朝聖區。

  施昀昀步下計程車,尋找飯店侍者及計程車司機推薦的幾間pub,她猜,那個對美女、美食口味很刁鑽的傢伙,肯定是跑到這裡來了,居然還很賊地把手機給關掉。

  狹窄的巷道,讓兩旁酒吧的霓虹燈管交相映出一個迷幻空間,隨處可見拎著啤酒瓶站在店門口跟朋友聊天的老外。

  「Hi!」

  「Hey  girl——」

  不時有人熱情地朝獨自前來的施昀昀打招呼。

  她敏感地拉拉領口,確定全身上下包得夠嚴謹,一邊詛咒老是給她添麻煩的姜少成。

  不是她愛限制一個成年男子的夜生活,她只是擔心他那風流性格,今晚很可能躺在哪個溫柔鄉里,把明天的簽約給忘得一乾二淨。

  接連幾間都沒見到人,施昀昀又走入人聲鼎沸的Club  1997,張大眼睛一一掃過店裡的每個客人,心中暗自期盼姜少成就在這裡,她可不想整晚就泡在這條街上,像個等人來搭訕的寂寞女子。

  因為老是聽姜少成形容在pub裡認識的女孩多放得開、多主動,她不由得擔心背後有多少眼睛盯著自己。

  她忙著找人,還得迴避那些不停用目光挑逗她的男子,一不注意被吧檯前點酒的客人給絆了一下。

  「啊……」無法把持住重心,她整個人往前傾,撲進了一個人的懷裡,很快地,她的右臂濕濕涼涼的,一杯酒正巧倒在她手上。

  「對不起、對不起……」她掙扎起身,連忙道歉。匆地又想到這裡的人可能聽不懂中文,立刻改口說:「I'm  sorry……」

  「你沒事吧?」一個帶著笑意的男聲用中文問她,遞出手帕給她。

  「謝謝,我很好……」她接過手帕擦拭背上的涼意,望向那名被她撞到的倒霉客人。「請問你喝什麼酒,我買一杯賠你。」

  「我不習慣讓女人請喝酒。」鄔南光勾起唇角,眼前這個神情緊張的女人,驚恐地猶如面對狼群的小動物。

  在她撞入他懷裡的一瞬間,從她身上散發一股淡淡的精油香氣,不似女性香水常出現的濃烈粉味,溫和舒服的味道,讓人不禁想深吸一口氣。

  「可是我把你的酒……」

  「忘了它吧!反正早晚也會空的。」他微笑,企圖讓她放鬆心情。

  「喔……那……」她盯著他扶著她手臂的手。「是不是可以請你放開手?」

  「你在找人?」他鬆開手。

  「嗯。」或許是在異地聽見熟悉的語言,多了一份親切感,施昀昀略微緩了緩緊繃的情緒。

  「我會建議你坐在這裡用眼睛看,別心急。」鄔南光站起身來將座位讓給她,似乎瞭解她緊張的原因。「放心,我就站在你旁邊,不會有人來騷擾你。」

  「謝謝!」他的體貼令施昀昀感動,卻不敢多看他一眼,靜靜坐入位子,接受他的好意。

  剛才望向他的那一眼,印象已經夠深刻,長得這麼帥的男人又這麼溫柔,還是不看為妙,這種地方,真情假意,不是她能辨識的。

  「要不要喝點什麼?」鄔南光問她。

  「不用了,找不到人我就要到下一問。」她用力地看,努力地看,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是姜少成的身影。

  他還是為她點了杯酒精濃度很低,口感清涼的調酒,也為自己再點杯酒。

  「找到了嗎?」他將酒杯遞給她。

  她警戒地看了看酒杯,開始懷疑他體貼的目的。

  「bartendor剛調的,Mojito沒加什麼怪東西。」他笑說,對她過分戒慎的表情感到有趣,或許是東方女孩子都被教育「男人本色」吧!

  他承認,大部分男人的確是好色,夜店裡,在氣氛酒精催化下,對碰上了有感覺的對象而一拍即合這種事也不會抗拒,但還沒到禽獸硬上的程度。

  「我要走了。」施昀昀還是決定不喝陌生人手中的酒,而且,姜少成也不在這裡。

  「需不需要我陪你去找?」他好心地問,因為她全身繃得很緊,連呼吸都很小心,想來很不習慣這樣擁擠的場所。

  施昀昀斂下眼,掙扎了。

  她膽子不大,鎮定只是裝出來的,來這裡找人也是責任感驅使,硬著頭皮,其實很怕遇到醉鬼,處處謹慎小心,如果他願意陪她……

  她偷瞄他一眼,這個男人談吐感覺還挺正派的,應該不會費力用什麼下流的步數去設計女人,如果她小心一點的話……但,誰知道他是不是披著羊皮的狼呢?

  「我不是什麼變態怪叔叔,我發誓。」他玩笑說道。

  她被逗笑了,雖然還是沒有完全摒除戒心。

  他始終很有耐性地任她打量,給她時間考慮,並沒有因她的戒備而感到受辱。

  這時,坐在施昀昀吧檯隔壁位置的外國男子轉頭朝她微笑舉杯,她頓時害怕地縮向鄔南光。

  「走吧!」鄔南光一口飲盡杯中的酒,不管她同不同意,他不能丟下她。

  他扶著她的手腕,好讓她從吧檯椅上下來。

  「你的手……」施昀昀立刻敏感地看向他的手。

  「Sorry……」他鬆開手。其實這只是個友善的舉止,難道他看來有這麼「猥瑣」?

  離開Club  1997,兩人站在門口,蘭桂坊裡少說五、六十家餐廳酒館,眼看愈夜人愈多,找到姜少成的可能性愈來愈低。

  「想往哪裡找?」他問。

  「我不知道……」她皺起眉頭,這真是一個糟透了的麻煩。

  「你不是香港人?」

  「嗯……從台灣來的。」她觀察街上其餘的酒吧,毫無頭緒。「請問……你知道哪間店的美女比較多?」

  「美女?」他愣了愣,莫非她要找的人是她男朋友,一個把女友扔下,自己尋歡作樂去的男人?

  「對,美女很多的地方。」她十分肯定地點頭。

  一剎那間,鄔南光不禁對這個女人生出憐憫,需要這樣嗎?如此委曲求全,深夜裡,明明害怕卻還是強壓恐懼來這找人。

  「Dragon-I·Volar,不過這個時間已經進不去了。」他開始希望她打消在這人潮擁擠的小巷中尋找男友的念頭,即使找到了,也不會是愉快的場面,還不如早點回飯店睡覺,或者,早點換個男人。

  「那……那我在街口等好了,也許可以來得及阻止。」她歎口氣,今晚一定要把那傢伙抓回飯店,明天那紙合約可是關係著整個大陸市場。

  鄔南光沒想到還有這麼死心眼的女人,竟想阻止男友跟別的女人上床?

  他望著她,很想勸她回去,但是她臉上卻透出篤定的神態。

  她其實很美,臉上脂粉未施卻光滑細緻,有股含蓄古典的味道,一看就屬於「好女人」的模樣,只是處在這個環境中,穿著顯得保守甚至呆板,如果她的男友喜歡出入有「辣妹」的地方,可以想見她的情路不會太好走。

  「謝謝你,再見。」施昀昀步向蘭桂坊入口指示牌。

  鄔南光還是決定陪她,如果她堅持要等的話。

  一個單身女子站在街邊,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想到她可能遭遇到的騷擾,他就無法轉身離開。

  發現他跟了過來,就靜佇在身旁,施昀昀有些詫異,一股熱流流經心田。

  有人陪伴當然很好,尤其像他這麼高大的男子,至少可以避免無聊的搭訕,但是,他會不會太熱心了點?有沒有什麼其他企圖?該不是想藉此感動她,然後期待跟她……呃……一夜情?

  想到這,施昀昀下意識地又拉拉襯衫領口,假裝觀望路人時偷偷瞄了他幾眼,尋找他別有用心的蛛絲馬跡。

  他看起來像東方人,黑色的發,黑色的瞳孔,但那鼻樑又太筆挺,唇型略寬,下巴線條剛毅,皮膚白皙,肩膀寬闊……又不完全像東方人。

  「我父親是法國人,母親跟你一樣,也是台灣人,我來香港玩的。」他像從她窺視的眼中瞧見了疑惑,直接告訴她答案。

  「喔……」被逮著了,她尷尬地笑笑。「你國語說得真好。」

  「我母親在法國教中文,說不好要挨揍的。」他微笑,要命地性感。「台灣是個怎樣的地方?」

  「你沒去過?你母親不是台灣人嗎?」

  「我所有家人都住在法國,不過因為你,讓我對台灣突然產生興趣。」

  施昀昀沒接話,她猜,接下來他會問——「如果我去台灣你能不能當我的導遊,帶我四處逛逛?」

  這分明就是把馬子的用詞,只是他以一種很隨興閒適的口吻,企圖讓她鬆懈。

  她上面有兩個哥哥,姜家同輩的則全是男孩,施昀昀從小跟著這些「臭男生」屁股後面跑,聽他們吹噓如何一天內把到校花,對這種「步數」特別敏感。

  「台灣的美食好像也不少。」

  「嗯。」因為又冒出了戒心,她簡略應了聲。

  「你住台北?」

  「幹麼問那麼多?」她瞇起細長的杏眼,拒絕回答。

  「不想回答也沒關係。」他攤攤手,尊重她。

  不知是她的性格原本就過於謹慎保守,還是他在她眼中真的很像存心不良的壞人,鄔南光這次確確實實受到打擊,也對眼前這名女子,印象特別深刻。

  原來,他老媽最自豪的帥哥兒子,也有吃癟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施昀昀一雙細瘦的腿已經開始發麻,見身邊那個男人卻一句抱怨也沒有,也沒有令人不舒服的話題或舉動,就這樣默默地陪著她,偶爾跟站在附近的外國人交談幾句,一派從容。

  漸漸地,她放下戒心,接受他的體貼,好感油然而生。

  處在陌生的環境裡,四周是各種膚色,來自不同國家的男男女女,親熱的當街擁吻愛撫,讓她很不習慣,若不是他在,她真的沒有勇氣一直杵在原地。

  會不會她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是不是也該友善地和他聊聊天?雖然姜少成讓這個夜晚的開始變得很槽,卻未必不能有個美好的ending。

  至少,她遇見了他。

  她不信什麼冥冥之中的安排,對於有人會一見鍾情這種事也感覺不可思議,但,不知怎的,她現在有點飄飄然,有點少女懷春的緊張與羞澀,他的沉穩與風度,慢慢地在她心裡形成一種奇妙的微醺感。

  兩個鐘頭過去,他們其實還不認識對方,她緊張地小小吐了一口氣,打算正式自我介縉,如果他真會到台灣,她也很願意……

  就在她張開口,準備說話時,一個「Bling  Bling」的身影匆然迎面撲來。

  「Jerry——I've  been  hoping  earnestly  to  meet  you  again!」那個身影,直直撲進鄔南光懷裡。

  施昀昀的視線忍不住被那一身閃亮緊身連身裙,有著如模特兒般纖細窈窕身材的外國美女給吸過去。為什麼有人可以這麼瘦,胸部卻那麼大?

  施昀昀想假裝聽不懂他們的英文對話,假裝不關心他們說什麼,只是,那美女太high,聲音太興奮,教人不想聽見也難。

  於是,施昀昀知道幾天前他們才剛認識,也在這條街上,認識的第一晚,他們就「關係匪淺」,之後,金髮美女對這個男人念念不忘,每晚都來這裡閒晃,渴望在離開香港前再見他一面。

  美女叮嚀他到英國時一定要告訴她,她會將所有時間都留給他。

  好了,謎底揭曉——

  這個男人就是不折不扣的「獵艷高手」,每晚流連在蘭桂坊就為把妹,夜夜風流,而且,縱情之後拍拍屁股就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施昀昀感到憤怒,憤怒自己差一點就要掏出名片,邀請他到台灣玩,感謝他這幾個小時的陪伴。

  不過,看來他的行程已經很滿了,英國美女?搞不好等一下還會出現俄國、日本、美國……她猜,他最大的夢想可能就是環遊世界。

  在鄔南光享受被美女熱情擁吻時,施昀昀悄悄地移動步伐,跟他們保持距離,不想壞了他們的好興致。

  「你要走了嗎?」

  沒想到他還「有空」分神注意她,施昀昀淡淡地讓視線掠過他,不過,假裝沒聽到,不認識他。

  這時,她皮包裡的行動電話響起,解除她不想跟鄔南光說話的尷尬。

  「喂……昀昀,你在哪裡啊?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跑出去?」是姜少成的聲音。

  她出門時跟櫃檯留言,要姜少成回飯店時打電話給她。

  「你以為這個時間我不想舒服地在飯店裡作美夢嗎?還不是為了找你!」她咬牙切齒地說。

  「呵……我睡不著,出去喝咖啡看看海景……」姜少成一皮天下無難事,四兩撥千斤地帶過他消失的這幾個鐘頭的行蹤。

  「睡不著?我看你根本就沒打算要睡。」

  「呵呵……」姜少成還是乾笑應付。「我已經回飯店了,你也快回來吧!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必!」要是讓他到這裡那還得了,肯定又要死賴著不走。「我現在回去。」

  掛斷電話,她轉身對鄔南光說:「我找到人了,謝謝你。」說完走到街邊攔計程車。

  「需不需要送你回住處?」鄔南光走過來。

  她瞄向他身畔,那美女不見了。

  「不用了,你這麼忙,春宵一刻值干金吶。」她堆出假笑,猜想那個美女應該在某家酒吧等他吧!

  她帶點酸酸的揶揄口吻讓他無言以對,但,這是東西方教育環境的差異,不能怪她用嚴苛的標準檢視他。

  「路上小心。」雖然對她印象深刻,但顯然她對他成見頗深。

  計程車停在街口,鄔南光向前一步,為她打開車門,而這一步,他的胸膛微微地擦過她的手臂。

  她突然像被電到一般,起了疙瘩,也在這一刻明顯感受到他全身散發的強烈男性氣息。

  即使她對他的評價在那個美女出現之後已經扣到負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剛才心臟猛地揪了一下。

  鄔南光又聞見那淡淡,帶著花香、木香和乳香精油的美好氣味,霎時,失落感湧上,衝動地想留住她,不願就這樣與她道別。

  這不捨是沒來由的,是突然間從這干分之一秒中冒出來的,無法解釋。

  「我的中文名字叫鄔南光……」他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施昀昀已經坐進計程車裡,將門關上,請司機開車。

  砰!

  在鄔南光報出姓名時,她也生出同樣莫名的情結,但是,她拒絕細想,抗拒去弄清那份感覺。

  她是來找人的,不是來被把的。

  如果她對他產生了眷戀的感覺,那不就中了他的詭計,成了他今晚的獵物?!

  好可怕……這個男人好可怕。

  她明明應該很清楚男人獵艷嘗鮮的心態,為什麼還一時不察,失守了?




  回程途中,施昀昀想到那傢伙給她帶來的麻煩,愈想愈氣,回到飯店裡,先去找姜少成算帳。

  「裡面有沒有別人?」她沉著臉問前來開門的姜少成。

  「沒有。」他雙手舉高,一副繳械博取同情的模樣。

  「算你還有點分寸。」她走進房裡。

  她雙手環胸,待姜少成關上房門後立刻怒氣沖沖地問:「我們待在香港的時間不過才兩天,這樣你都忍不住,非得在今晚溜出去尋歡?」

  莫名地,她有些煩躁,一口氣堵在胸口,無處可發。

  「你這不是擺明了玩玩的心態,反正後天就不在香港了,一夜情之後可以甩得乾乾淨淨?就是有你們這樣的男人,女人才會對愛情沒有安全感……」

  他悶著頭不敢說話,做錯事的孩子想要擺平老媽即將爆發的怒氣,裝無辜通常比狡辯有效,反正他每次換女朋友,都得忍受她幾天「嘮叨」。

  太保守,太正經,太有分寸,是個好女人,但,不好玩……姜少成也只敢偷偷在心中嘀咕。

  施昀昀念了幾句,看他那副等挨揍的表情,果然一下子就心軟了。

  她就是這麼容易妥協,這麼容易心軟,才會老是被這個嬉皮笑臉的老闆給吃得死死的。

  看著同樣有副好容貌,帶著貴族氣質揉合大男孩般單純氣息的姜少成,一瞬問,竟與剛剛那個叫鄔南光的男人的影像重疊,引來一陣心悸。

  「喂……」她放下環在胸前的手臂。「你過來一下。」

  他走過去。

  「站著不要動喔!」她命令他,然後假裝不經意地靠過去,讓右側手臂輕輕地觸碰他的胸膛。

  「你在幹麼?認識那麼多年,突然想向我投懷送抱?」姜少成不解她奇怪的舉動。

  「沒事。」她臉一臊,迅速跨開步伐,覺得自己瘋了,怎麼會想再重溫一次剛剛與鄔南光接觸時的感覺。

  不過,她確定了,在姜少成身邊一點也不心動。

  但是……她又怎麼會對一個根本不認識,而且還性格惡劣的男人有感覺?

  是不是她被眼前這個老是吊兒郎當的男人給「荼毒」太久,一遇到體貼的男人就……

  停——不要想了!

  「我去睡覺了,你也快睡。」她逃也似地轉身衝出姜少成房間。

  這是個意外,意外的插曲,明天簽完約,回到台灣,這段插曲就會成為記憶。

  不,她連記憶也不想要,一覺醒來,這些奇妙的感覺會通通消失,甚至連他長什麼樣子也會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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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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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一點,香港經銷商為表示對「襄陵企業」的重視,五位經理級以上的主管準時到達姜少成套房裡的會客室。

  當經銷商的行銷策略部經理進行企劃案說明時,姜少成在施昀昀的「監控下」始終沉著聆聽,頗有老闆架勢。

  雙方用印完成簽約,經銷商總經理提及想邀請他們到隔壁國際金融中心的五星級餐廳用餐時,姜少成眼睛立刻為之一亮,從一個穩重的總經理變成一個貪吃的小鬼。

  「你確定現在去有位子?我從台灣出發之前就打過電話訂位,不過卻客滿了。」姜少成興奮地握住對方的手。

  「餐廳老闆同我像兄弟,包準沒問題。」經銷商總經理誇耀說。

  「走走,我迫不及待要嘗嘗他們的香煎鵝肝了。」

  站在一旁的施昀昀不禁在心中歎息,經銷商的老闆名字記不住,餐廳的名字、著名菜色卻記得牢牢的。

  不過,這就是姜少成的魅力,沒有架子,具親和力,沒有攻擊性的他,總是朋友多於敵人。

  進到餐廳,姜少成很快和老闆變成麻吉,誇讚餐廳裝潢、臨窗視野,興致濃厚地參觀廚房設備,請教經營之道,一頓飯下來,更是眉開眼笑,約定改天再專程從台灣飛過來吃。

  午餐結束,這趟香港出差的公事順利完成,施昀昀如釋重負,撥了通電話回台灣公司匯報工作狀況,接下來,到明天下午登機前,就無事一身輕了。

  離開餐廳前,姜少成也撥了通電話,回飯店的路上看來心情十分愉快,拚命稱讚施昀昀辦事能力一流,人又長得美,話多到她想叫他閉嘴。

  抵達飯店門口,姜少成停了下來,對施昀昀露出一個看似無害但分明有鬼的笑容。

  施昀昀認識他二十幾年,這個笑容太熱悉了。

  「昀昀啊……待會兒你可以在IFC或到置地廣場逛逛街,九龍的又一城也有很多名牌精品,難得到香港來,盡量逛盡量買,我買單,記得挑些禮物給伯父、伯母,還有你哥哥、嫂嫂啊。」

  「那你呢?」施昀昀微瞇起眼,沒被他的慷慨迷昏了頭。

  「我喔……呵呵……」他又傻笑。

  「叭叭——」遠處一輛紅色跑車急駛而來,停在他們身旁,車上坐著一位戴墨鏡的長髮美女,朝姜少成按喇叭。

  「我跟朋友去兜兜風,反正明天才回去,還早……」

  施昀昀翻了翻白眼,果然……

  「約會就約會,幹麼一副心虛的樣子?」合約都簽好了,她才不管他想去哪裡鬼混,他還以為她真的很愛當管家婆咧!

  「晚點我再Call你,我們一起吃晚飯。」他邊說邊移動腳步,一走到車邊,美女按下車窗,先來個長長的熱吻。

  這位長髮美女的出現,解開了姜少成昨晚消失那幾個鐘頭的謎底。

  「男人……都是一個樣。」施昀昀搖頭走進飯店,換上輕便的服裝,這多出來的半天,她當然也有自己的計劃!

  香港的購物環境會讓女人一栽進去就開始眼花撩亂、迷失、瘋狂。

  僅僅一座IFC商場就足夠消磨整個下午,腿酸了,口渴了,荷包空了,但一顆心卻滿滿的,這就是女人難以抵擋的購物魔力。

  施昀昀在台灣其實不怎麼逛街,固定的化妝品品牌,幾間精品服飾店和百貨公司專櫃就足以打點完她的上班行頭,平時就和一般年輕人一樣,T恤、牛仔褲,扎馬尾,戴頂馬術帽就出門了,只是,一個人走在香港街頭,不是自己熟悉的環境,突來的落寞,突來的空洞,會很需要有個什麼東西來填補。

  最後,那個東西就變成一個又一個的包包,一套又一套的衣服,一雙又一雙的鞋子。

  女為悅己者容,她沒有那個「悅己者」,只能「為悅己」而容。

  天色漸漸轉為灰蒙一片,坐在面對維多利亞港的咖啡廳裡,腳邊陳列著一隻隻購物袋,開心與滿足只維持了短暫的時間,一轉念,便消逝了。

  「真是發神經……」看著短短一個下午的驚人成績,她自嘲地笑。

  其實……

  她只是避免讓自己閒下來,那個幾次無預警竄入腦中的身影令她不堪其擾。

  昨夜,以為沒有特別注意,但蘭桂坊的氛圍,當時身後的音樂,街上來往的人潮……和自己身旁站著的那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時間過去愈久,所有畫畫卻益發清楚地浮現。

  只不過幾個小時的相處,一個晚上過去,非但沒將鄔南光忘記,反而有漸漸發酵的趨勢。

  她望向海面,煩悶。

  想起他又怎樣?難不成也學那個金髮美女,三更半夜到蘭桂坊閒晃,希望能再跟他來個不期而遇?

  她沒那麼浪漫,沒那麼衝動,更沒那麼積極。

  明明知道關上計程車車門的那一刻,彼此就只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罷了,明明認定他是個心術不正的壞胚子,不值得更進一步認識,可是,一顆心,就是不受控制地悶悶的。

  城市裡的黃昏不知怎的給人一種荒蕪悲涼的感覺,商場裡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人很多,環顧咖啡廳四周也坐了不少人,不過也就只是如此,都是與自己無關的人。

  人跟人之間如何才能算緣分呢?

  她拿起手機撥電話給姜少成,不想再困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裡。

  「喂,我肚子餓了,如果你還在忙,我就先吃飯。」她對姜少成說。

  「款,我像是會放你一個人孤單吃飯的人嗎?」

  「我無所謂啊,你在旁邊我又不會吃比較多。」施昀昀笑了笑,這時,其實很需要老朋友的溫暖。

  「你在哪裡?我們馬上過去。」

  「飯店門口等吧,我得先把這堆戰利品搬回去。」

  「哇,聽起來收穫不少的樣子。」

  「當然,難得老闆良心發現犒賞員工,笨蛋才不拚命刷。」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開玩笑,卻沒有開心的感覺。

  「大約一個半小時,快到的時候我再Call你。」

  「OK。」她結束通話,提起大大小小的提袋,打算回飯店洗個澡,換套清涼一點的薄紗洋裝,至少,為自己換個心情。




  施昀昀坐在跑車後座,前面兩個是一夜之間迅速墜入情網,難分難捨的情人。

  車窗外一棟棟大廈隨著車速往後退,原本沒什麼精神的施昀昀突然發現,這個街景跟昨晚搭計程車經過的很像,她頓時緊張了起來。

  「我們去哪裡吃飯?」

  「安妮要帶我們到SOHO區,試試墨西哥料理。」姜少成回頭告訴施昀昀。

  「嗯……」她心跳恢復正常了,不是蘭桂坊。

  看來這位美人已經懂得要抓住姜少成的心要先搞定他的胃。

  在狹小擁擠的餐廳享用完熱情夠味的墨西哥料理,接著換一間餐廳小酌,施昀昀感覺自己根本是照明用的「電燈泡」,雖然,姜少成和安妮已經親熱到看不見同桌還有一位「閒雜人士」,也夠她坐立難安了。

  一雙眼睛不知該溜往何處去,卻意外注意到安妮手上的一枚鑽戒。

  左手,無名指……她結婚了?

  「接下來,我們去蘭桂坊吧。」安妮突然提議,看向施昀昀,同時注意到她目光聚焦在什麼地方。

  「只要有你在,去哪裡都好。」姜少成附議,摟著美女的腰站起來。

  「喔……好……」施昀昀像發現一件不該發現的秘密,慌亂中答應,起身先走出餐廳。

  施昀昀低著頭跟在他們後方,感覺很不好,少成怎麼……他沒看見戒指嗎?

  但是,當她終於看清自己又站在那不算熟悉但昨晚才剛剛來過的街道上,她忘了戒指的事,瞬間整個人發燙起來,那字體斗大的霓虹招牌,令她開始呼吸不順。

  「想去97  Bar?」安妮察覺到施昀昀的眼角偷偷地注視著一旁的pub。

  「不是、沒有,看你們想去哪裡都可以。」施昀昀極力否認。

  「想去就去,走吧!」姜少成一手摟一個,毫不猶豫地走進店門。

  一進入店內,排山倒海的窒息感壓著施昀昀的胸口,她不知道為什麼要緊張,緊張中又夾著一絲期望,期望中還含著抗拒。

  她低著頭,像怕看見誰,更怕被誰看見。

  小心踩著步伐,心臟撲通撲通亂跳一通,她不敢抬起頭,卻有一股無名的壓迫感,彷彿整間店的人都在注視她。

  「Hi,又見面了。」

  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臂,霎時,她心跳停了,呼吸停了,腦中一片空白。

  鄔南光沒想到,他真的能再遇見昨晚那個帶著迷人香氣的女人。

  這間店,一夜之間彷彿多了股奇妙的吸引力,他不由自主地踏進來,潛意識裡想回味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當施昀昀從他面前走過,他一度沒認出她來,因為她的裝扮與昨晚的保守呈現強烈對比,口《是,那好聞的精油淡香飄進鼻翼,幾乎是反射動作,他握住了她的手臂。

  昨晚,他沒有與金髮美女共度良宵,因為腦中一直浮現這女人離去時揶揄的語氣,他想讓她知道,他不是濫情的男人,儘管這麼做對她並無任何意義。

  他也沒想到,再遇見她,心情居然會有如此大的起伏,很愉快,很驚喜,無法言喻的激動。

  「唔……」黑暗中,施昀昀眼中裝進鄔南光,紅了臉,五味雜陳——又甜、又酸,又澀、又羞。

  今天,她想起他的次數太多,多到演變成一種類似想念情人的心情,事實上兩人根本不算認識,所以她很心虛、很彆扭。

  「昀昀,你們認識?」站在一旁的姜少成很訝異地問。

  聽見問話,鄔南光才發現施昀昀的腰讓一個男人摟著,也注意到這個男人另一手還環著別的女人。他的目光黯了下來,忍住想要往那男人臉上揮去拳頭的衝動,轉向施昀昀,想將她搖醒,要她看清事實。

  「不、不認識……」施昀昀昧著良心否認,低下頭不敢看鄔南光。

  他們的確不認識,她也沒說錯,想起他坐在這裡的目的,她又覺得自己應該理直氣壯一點。

  「我們昨晚……你忘了?」他知道她的男朋友在旁邊,可是他卻故意用低沉嗓音很曖昧地對她說,即使這麼做可能危害她極力維護、甚至不惜委曲求全的感情。

  其實他很受傷,對她的否認,也氣她委屈自己,更氣她那個想享齊人之福的男朋友。

  施昀昀因他的靠近,一陣顫慄。這個男人對她……有著可怕的吸引力——她差點忘了他是「獵艷高手」。

  「既然認識,一起坐吧!」姜少成見施昀昀異常的反應,覺得很有趣,便邀請鄔南光。

  施昀昀拚命朝姜少成搖頭,她不想再跟鄔南光有任何接觸,但是,鄔南光已經大方地接受邀請。

  自我介紹後,四個人坐下來,鄔南光自然地將手搭在施昀昀的椅背上。

  「昨晚你離開後,我一直想著你的事。」

  他的聲音略微低沉,震耳的音樂、吵雜的人聲,迫使他必須貼近她說話,而這個動作害得施昀昀又迷惘又抗拒。

  他有一雙會電死人的眼睛,如果意志力不夠堅定的話,如果不小心對上他的眼的話。

  「不管你怎麼甜言蜜語,我、我不會跟你上床的。」因為認定了他不懷好意,施昀昀衝口而出。

  「為什麼?因為你男朋友在?」鄔南光啞然失笑,她真是將他的每一句話都解讀成別有用心,不過,他真的很納悶這個女人怎麼能容忍這種事——看著自己男友跟別的女人親熱。

  施昀昀驚訝發現——原來,他以為姜少成是她的男朋友?

  「對……我不想讓他誤會。」因為自己無力抵擋,只好將錯就錯,搬出姜少成,期待眼前的男人有所分寸。

  「他似乎無暇顧及你。」他目光飄向坐在對面的姜少成,她這男朋友的嘴正貼著另一個女人的耳際。

  「這是我跟他的事,跟你無關。」施昀昀也瞄了姜少成一眼,繼續演戲,演一個犧牲到底,無怨無悔的女人。

  要是她以後的男朋友敢這麼對她,她肯定把他剁了餵豬;男人花心,對女人而言是最大的傷害。

  若是經常要猜測男友的心還在不在自己身上,成天擔心受怕,疑神疑鬼,這樣的缺乏安全感會把一個人逼瘋,她不會讓自己落入這種沒尊嚴的愛情陷阱。

  「你……」他忍不住扳過她的肩膀,氣到說不出話來。

  為了一個說不認識他的女人,為了一個笨到不懂爭取自己愛情的女人,他動怒了,氣到想揍人。而他,活了三十二年,動怒的次數,一雙手數得出來。

  「我說不關你的事。」施昀昀倔著抬高下巴,逼自己對上他的眼。

  「嘿,南光,麻煩你跟我出來一下。」姜少成實在不想離開美人來打斷他們倆人的「眉目傳情」,但是,他對施昀昀有責任,得先弄清楚這個美男子是怎麼跟他們家昀昀認識的,弄清楚他安什麼心。

  鄔南光看了施昀昀一眼,捏著拳頭,跟著姜少成走出店門。

  施昀昀緊張地盯著他們,不知道姜少成想幹麼,又不能跟出去,頓時坐立難安。

  而且,她還得面對另一個難題——現在,只剩她跟安妮獨處。

  為什麼一個已婚的女人會跟姜少成約會,而且手上戴著婚戒,光明正大地與不是她丈夫的男人這麼親密?

  安妮瞧見了施昀昀想問又不敢問的表情,輕描淡寫地對施昀昀說:「我老公在英國工作,我們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了。」

  「喔……」施昀昀尷尬地低下頭,為什麼她的心思這麼容易被看穿?

  「他在英國也是這麼玩的,沒什麼大不了。」安妮輕輕地笑,姣美的臉龐有種已經說服自己的坦然。

  「嗯。」

  「這種地方,多的是曠男怨女,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就是寂寞,就是一個夜晚,一次短暫的相遇,天亮之後,回到各自的生活,沒什麼放不開的。」安妮朝施昀昀舉了舉酒杯。

  施昀昀僵著不自然的笑,啜了口酒。

  她沒打算挖人隱私,只是,聽見安妮這麼說,對愛情、婚姻困惑了起來,那個世界與她想像的很不一樣。

  她不是不懂人有寂寞、渴望溫暖的時候,因為沒有未來,所以更投入、更瘋狂,將戀愛的感覺濃縮在幾天內,甚至一晚……她的老闆不就是這種速食愛情的箇中高手?

  但是,她認為這樣短暫的火花過後帶來的將是更巨大的空虛,需要追求更多的刺激來填補這個大洞。

  她不希望掉進這種無止盡的循環裡。

  但是,每個人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她不能說什麼。

  沉默取代了無意繼續這個話題的空檔。

  姜少成與鄔南光出去了許久,久到施昀昀想著是不是該出門去看看。

  當她這麼想,也望向出口時,見到那兩個男人勾肩搭背,微笑著走進門。

  「別看了,這就還給你。」姜少成朝施昀昀挑挑眉,並彎身在她耳邊小聲說:「晚點記得向我報告你的艷遇。」

  「喂……我沒有……不是你想的……」施昀昀欲解釋,但姜少成已經坐到安妮身邊,若無旁人地調情起來。

  「他就是你昨晚要找的人?」鄔南光一坐下來便靠向施昀昀,低聲問。

  「嗯。」施昀昀拚命往旁邊躲。

  「不是你男朋友?」

  「呃……」沒想到底這麼快就被掀了,她也只能暗暗咒罵現在很忙碌的姜少成,老實回答:「是我老闆。」

  「所以……」他可以大方表露對她的好感。

  「所以,你、你想幹麼……」他這是在用眼睛挑逗我?施昀昀有點無法消受,話開始說不清楚。

  「你現在心跳很快?」他微微一笑,凝視著她的眼,看著她漸漸脹紅的臉。

  知道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鄔南光高興得過了頭,她今晚的打扮很有女人味,一時間,忘了她的觀念有多保守。

  「屁、屁啦……」她故意表現粗魯。「像你這樣只想一夜風流,想占女人便宜的下流男我見多了,你以為我會對你感興趣?」其實她只見過姜少成一個,不過,也夠了。

  「如果不只想要一夜……就不算下流了?」鄔南光只想逗她,他看見了她目光的閃避,看見了她像要抗拒什麼的嚴謹,不明白她為何要把自己武裝得如此密不透風。

  「下流,更下流!」施昀昀惱羞成怒了,惱怒自己居然對這樣的男人有感覺。

  「嘿……喝點酒,輕鬆一點。」他將她的酒杯遞給她。

  「好讓你有機可乘?」她瞇起眼,硬是不接過酒杯。

  「我說過想跟你上床了嗎?」他反問,有些自尊心受損,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執拗,非得耗在這裡面對一個莫名其妙對他不滿的女人。

  他被她吸引,卻也被她惹惱。

  「呃……」施昀昀語塞,又感覺被羞辱。他是沒說過……那表示他對她沒興趣嗎?

  「失望了?」更糟的是,他還是坐著沒走。

  「我猜你一天至少照三十次鏡子,喜歡偷看女性雜誌。」施昀昀冷哼,被他那份過度自信給挑起了鬥志。

  他很壞,很邪肆的壞,像是認定了她對他有感覺,言語中將她的情緒玩弄於股掌。

  她是不是真的很容易被看穿心事?

  「怎麼說?」

  「自戀,自以為瞭解女人,無聊!」她說完,拿起酒杯,氣憤地一口飲下,氣他,更氣自己。

  「你感覺被冒犯?」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但還沒意會過來,只知道她真的生氣了。

  「我感覺你很討人厭,噁心!」她揚起手,招來服務生,又點了一杯酒。

  「討厭……噁心?」他愣了愣,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他以為他們只是鬥鬥小嘴,也算是認識對方的一種方式……

  被她說討厭的感覺……不知怎的,很難受,他很在意她對自己的看法。

  他灌了杯酒,收回放在她椅背上的手,坐直身體,悶不吭聲。

  兩個人都不說話,僵持在那裡,不停喝酒,不斷招來服務生,對面打得火熱的姜少成和安妮已經擁著彼此滑入舞池,他們卻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悶著頭一次又一次地喝光服務生送上來的酒。

  沉默太久,沉默到施昀昀如坐針氈。

  剛才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一時心急脫口而出,是不是傷害到他了?

  悄悄瞄他一眼,他正仰頭飲盡杯子裡的酒。

  她收回視線,忐忑難安。

  其實,他不是那麼討人厭,只是她心煩,不知道該怎麼平心靜氣面對他,她不想讓他誤以為她喜歡他,她不承認。

  但是,她也不討厭他,事實上可能、也許還有一點喜歡,不對,她不是喜歡他,只是有那麼一點點感覺,更正,是錯覺,對,是夜晚以及一點點……「那個、什麼」之類的原因導致這個錯覺。

  施昀昀在內心不斷和自己對話,反駁、抗拒「那個、什麼」之類的感覺。

  他看向她,她鼓著雙頰,瞪著早已空了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收回視線,搖搖頭。

  覺得自己有病,人家都擺明了討厭他,他早該隨便編個理由離開這張桌子,離開這問店,為什麼到現在還乾坐著?

  一種微妙的情愫在兩人心中拉鋸。

  明明應該討厭對方,至少,承認兩人之間的交談並不愉快,可是卻又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拉住自己。

  她不想叫他滾開,他也不想跟她Say  Goodbye。

  當兩人又想從對方身上找出這個怪異的原因時……

  這次,他們的視線終於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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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27: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

  「你……」

  施昀昀跟鄔南光同時開口,又同時閉上嘴,尷尬瞬間跑進來插花,兩人相視一笑,又撇過臉去。

  許久,鄔南光開口對施昀昀說:「你今天穿這樣……很美。」

  「謝謝……」她有點兒開心,有點兒害羞,他注意到她的穿著,這件胸部以上只有兩條細繩在背後交叉撐住的紗質洋裝,對她而言,也算夠突破的。

  她還記得,當她一進門,他抓住她的手臂,她轉身看見是他,心頭第一個閃過的想法竟是——幸好換上這件衣服。

  一個友善的起頭,化開了兩人之間的僵持。

  她又回想他昨晚幫過她,即使不安好心眼,但若不是他,她不知道要應付多少無聊的搭訕,甚至醉鬼。

  人家都有風度的先開口,自己再彆扭就顯得不通人情了,而且……

  她突然輕笑了起來。

  「喝醉了?」鄔南光擔心地問,他們至少各叫了四杯酒。

  「不是,」她搖頭,愈想愈好笑。「剛剛……我們是在嘔氣嗎?」

  「好像是。」他勾起唇角,也笑了。

  「我們兩個,幾乎不認識對方,卻在鬥氣……呵……好幼稚。」

  「是啊,生氣這種情緒通常只會對有一定親密程度的朋友發洩。」

  「嗯……」她同意。

  大部分時候,失控、任性的一面只會讓自己最放心的朋友、家人看見,知道對方瞭解我們,不會因此而離開,知道可以從對方身上得到一些安慰、包容,知道事後還有機會彌補負面形象,除非蓄意要讓討厭的人知難而退。

  但是,他們都清楚,不是這樣的。

  「那……和好了?」他舉杯,等待她。她的一個笑容,足以抵消所有惹惱他的言語。

  「誰要跟你和好。」她噘起嘴,帶點撒嬌的意味,但,還是端起了杯子輕觸他的。

  她一定是醉了……跟在姜少成這麼寵女人的男人身邊,她也從未有過這樣想要被疼愛的心情。

  「你一直住在法國嗎?」施昀昀主動提問。

  「嗯,不過這些年四處旅行,歐洲、美洲,然後到了亞洲。」

  「為什麼?你的工作是?」

  「你覺得我像不像廚師?」他微瞇起眼,嘴角隨之上揚,那調調比酒還要醉人。

  他確實擁有好手藝,但這只是他的專長之一。

  「廚師?完全不像。」

  「那你認為應該是什麼?」

  「我來猜猜看……」施昀昀咬咬下唇,一手支著下巴,瞅著鄔南光。「你是……情報員!」

  她真有些茫了,酒精軟化了她的偏見,他的笑容迷惑了她的意識,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裡盛著繁星點點,點點星光水波瀲濫,勾魂似的媚。

  「不是。」

  「嗯……那就是……作家!寫旅遊書的作家?」

  「也不是。」鄔南光貼近,對上她眼波流轉的眼眸,心臟有力地撞擊著胸腔。

  「舞者!因為要到處表演,你有一副好身材。」她微醺的眼已經溜到他的襯衫領口裡了。

  「再猜……」他下腹一緊,這女人,剛剛還將他視為色狼,這個時候倒是很光明正大地調戲他。

  「其實我知道……我只是故意亂猜的。」她嫣然一笑,嬌媚得讓他覺得自己真的要變身成一頭餓狼了。

  「喔?知道什麼?」他得很努力才能維持嗓音的溫潤。

  「你是獵人……」她的小手不自覺地搭上他的手臂,小聲地在他耳邊說:「專門獵艷的獵人,不過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你真的醉了。」他的指尖輕佻起她一綹長髮,纏著。他愛看她喝醉的模樣,斂起扎人的氣焰,很可愛,很迷人。

  「是有點,但意識還很清楚。」她清楚地看見他攫奪人心的眼,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慾望。「所以……我還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一定是真的醉了,不然,怎麼瞬間出現了一個念頭,若是他再積極點,她或許不會很認真的抗拒?

  「你是想告訴我,良宵苦短,我應該早點放棄你,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呵……專職的獵人是該這樣。」她迷濛的雙眼注視著他性感的唇,不受控制地盯著,光是看,就能想像它有多柔軟,多讓人銷魂。

  鄔南光忍不住乾嚥一口口水,這女人喝醉後,性情大變。

  當她驚覺自己的視線無法從他的唇移開時,當她驚覺自己渴望試試貼上它的感覺時,她抓起皮包倏然起身,將自己從罪不可赦的幻想中拉出來。

  「呃……我去一下化妝室……」

  「我陪你去。」他跟著起身,擔心她被「真正的」獵人給獵走了。

  他護著她穿過人群,在擁擠碰撞中不斷地接觸彼此的身體,最後,她幾乎是縮在他的懷裡往前走。

  到了化妝室門口,她轉身請他等她一下,就在她紅唇微啟的同時,他俯身覆上了她的唇。

  比想像更加美好……兩個人的心裡同時冒出這樣的感覺。

  如乾柴烈火,稍一接觸便燃起熊熊火焰,施昀昀很快踮起腳尖,雙手攀上他的肩,迎向他火辣的探索,品嚐彼此口中的酒香與甘甜,傳達彼此壓抑的慾望,就像早已準備好接受他的攻勢。

  他彎身摟著她酥軟纖細的柳腰,掃著她的後頸,她挺起的胸脯緊貼著他,十隻手指沒入他柔軟微鬈的發,他們難分難捨地追逐對方的舌尖,吸吮那甜美的唇瓣,這美好的感覺讓人欲罷不能,想要更多……比現在更多……

  「昀昀!我跟安妮先回……飯……店……」前來通知他們打算先離開的姜少成被眼前的畫面嚇到了,尾音消逝在音樂中。

  他從沒見過如此……呃……熱情奔放的施昀昀。

  施昀昀回過神,她的唇瓣還貼著鄔南光的,手臂還攀著他的脖子,腳尖踮得直挺挺的……

  眼珠子一轉,才發現世界原來不是只有她和鄔南光兩個人,除了姜少成,還有不斷從身旁經過,小心不去驚擾他們的客人,以及帶著鼓勵眼神,微笑的安妮……

  倏地,她推開鄔南光,一張臉燙得驚人。「呃……我跟你們一起回去……」然後,不敢再多停留一刻,不敢再多看鄔南光一眼,直接衝出Pub。

  發生了什麼事……她又做了什麼……天啊!她差點和他……在化妝室前……她簡直就是個蕩婦!

  鄔南光陪著姜少成走出店門口,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他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望向呆立在一旁的施昀昀。

  不過,她一次也沒抬起頭,直盯著地面,像想將它瞪出一個洞來。

  「抱歉嘍!我得護送她回飯店。」姜少成語氣中帶著笑,調侃鄔南光。

  鄔南光看了姜少成一眼,埋怨他的幸災樂禍。

  姜少成跟他握了握手,低聲交談幾句,然後轉身領著呆若木雞的施昀昀和安妮走向停車的地方。

  施昀昀可以感覺到背後那道灼熱的視線,但是,她不敢回頭,不能回頭,只是這一走,他們將再也沒有機會見面……

  一股悲傷取代了先前的難堪,她甚至沒有跟他道別,她甚至沒有告訴他,其實她不討厭他……

  在他們身後的鄔南光目送他們離開,直到身影沒入人群中,落寞拂上他的眼。

  他卻只能站在原地朝同一個方向凝望,最後,他轉身向後,走往另一個方向,也離開了。




  施昀昀與姜少成搭機回台灣,回程中,只要他看向她,一副準備開口的樣子就會遭她白眼,連他看到辣妹,故意發出「嗚……」的驚歎聲也會討來一陣打。

  兩個人共事相處的時間很長,需要對話的機會很多,也就是說,無時無刻她都得繃緊臉部神經,不給他任何一個可以對她開玩笑的機會。

  因為如此,她也不能問他,那一晚,他和鄔南光在店外談了那麼久的時間,究竟談了什麼,她知道,只要開口一問,她將被取笑得無地自容。

  只不過,愈是不能做的事,姜少成就愈想做,時不時地在施昀昀身邊說些——「這「光」好強啊!」、「我們現在要往「南」走嗎?」之類的敏感字眼。

  在忍受這個三十歲還像個白目小孩整整兩個星期的捉弄後,施昀昀終於「抓狂」。

  「你到底要怎樣啦!都已經兩個禮拜過去,你玩不膩啊!」她大聲咆哮,要姜少成閉嘴。

  她拚命想忘記那個瘋狂失控的夜晚,想忘記一個不會在生命中再出現的男人,偏偏姜少成不放過她,不讓她好過。

  「因為有人還念念不忘,我只是提供一個抒發和商量的管道,想哭的話哥哥我肩膀借你靠。」他一副好心模樣。

  「沒事我哭什麼哭,產品開發案快點批啦,副總急著要。」她最近經常咬著牙說話。

  「女人……」姜少成「嘖」了一聲。

  「女人怎麼樣了,礙著你啦!你不是吃母奶長大的?不然你請男秘書啊!」

  「嗚……夏天果然來了,有人需要消消火嘍!」姜少成還是不怕死。

  啪!

  施昀昀將手中的資料往姜少成辦公桌一放,單手撐在桌面。「我警告你,不准再提到「鄔」、「南」、「光」中的任何一個字,同音也不行,不然——」

  「原來……我還是這麼討人厭。」突然一道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

  見鬼了,這聲音怎麼那麼像鄔南光的?施昀昀全身寒毛頓時全豎了起來。

  「你終於到了……」姜少成站起來敞開雙手迎向門口。「你都不知道女人一旦少了陰陽調和,內分泌失調有多可怕,簡直就像母夜叉一樣,我半夜都夢到她然後嚇醒。」

  施昀昀迅速轉身。真的是見鬼了!

  「你再晚點到,我真的要以為你想對我們家昀妹妹始亂終棄,這我可不饒你。」姜少成說完轉看施昀昀。「是不是有種夢想成真的不真實感?」

  「喂——你、你……」她想叫姜少成閉上他胡言亂語的嘴,又想問鄔南光為什麼會出現在辦公室裡,她就快精神錯亂外加心臟病發了。

  「我跟南光一見如故,特地邀請他來台灣玩。」姜少成微笑說。

  「如果再附贈一個導遊的話,我會玩得更盡興。」鄔南光瞅著一臉慌亂的施昀昀,再見到她,覺得她比記憶中還要美,美上一百倍。

  美麗的鬈發曲線垂落胸前,微顫的濃黑睫毛將她清澈的眼襯得如夜幕中的星光,粉嫩小巧的鼻翼因生氣而鼓起,還有豐潤的唇……噢……他還記得那味道……

  「這整個星期,她都是你的了。」姜少成很慷慨。

  「你對我實在太好了。」郎南光很感謝。

  兩個男人自說自話,一副打從上輩子就認識到現在的麻吉樣,一句話也沒問過她,就擅自把她讓來讓去的,令她怒火中燒。

  「姜少成!如果你不需要秘書的話,那我現在就辭職不幹,還有你——」她指向鄔南光。「想要導遊,麻煩花點小錢買本旅遊指南!」

  說完,她氣沖沖地跨大步離開辦公室。

  「她平常火氣都這麼大嗎?」鄔南光好心情地問姜少成。

  「可能是氣我那晚壞了她的好事,回來就沒給我好臉色看過。」姜少成完全略過讓施昀昀變成低EQ的始作俑者是誰。

  「其實,我對你也十分不滿。」

  「我這不是在彌補你了嗎?」姜少成挑挑眉,按內線請助理將施昀昀落在辦公室桌上的資料,送回給開發部陳副總。

  施昀昀不知道的是,在香港蘭桂坊時,兩個男人在店門外的交談,談出相見恨晚,氣味相投的珍惜感,當下便互留聯絡方式,姜少成回台灣的這段時間兩人通過幾次電話,而且聊天的話題愈來愈深入。

  姜少成邀請鄔南光來台灣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倆將可能合作一個大案子,完成姜少成一個多年的夢想。

  施昀昀離開姜少成的辦公室後,直奔化妝室。

  關上廁所的門,蓋上馬桶蓋,她整個人跌坐在馬桶上。

  胸口急遽的起伏,顯示了她的震驚。

  她的腦袋整個呈現一片空白,嚇得細胞死去一半。

  離開香港的前一個夜晚,在飯店房間裡,她抱著棉被痛哭,莫名其妙地痛哭。

  為一個不應該開始、卻也沒有足夠時間好好釐清的感覺,如曇花一現,在最美麗、最教人屏息的一刻結束了。

  嘗過了令她驚心動魄的一個吻,令她揪心難忘的一個夜晚,從此刻起要硬生生地將它忘卻,眷戀不捨與理智的拔河扯痛了她的心。

  人海茫茫,兩個不認識的人要再度擦身而過的機率實在太小了,她下定決心忘記,她真的很努力,但是,他卻再度出現……

  是誰在開她的玩笑,是誰如此惡劣地捉弄她?

  她心亂如麻,因為沒想過會再見到他,她沒心理準備,也不知道該準備什麼,那個吻,對他而言也許口《是一時腦中的什麼激素作祟,或是他習以為常,獵艷的其中一個步驟,也可能是他喝醉了,任何一個女人出現在眼前他都可能這麼做……

  她到底在在意什麼?!

  沒什麼好在意的,不是嗎?她已經二十六歲了,這也不是她的初吻,頂多只是一個比過去試過的都還要狂熱的舌吻……

  喔……天啊……我在想什麼——

  無法控制地,那一個吻,感覺鮮明浮現,她緊緊環住自己,渾身顫抖了起來。

  待那一陣陣鑽心刻骨的酥麻感過去,她扶著牆壁站起來。

  不管如何,決定是不會變的,不管他對她是有心還是無意,她都決定將這些感覺遺忘。

  對她而言,他是個太危險的男人,她害怕自己在無力抵抗的情況下,成了他的「獵物」……

  口袋裡,手機來電音樂此刻喜起,她看了來電顯示,是那個嫌命太長的姜少成。

  她氣沖沖地按下接聽鍵,正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多事的男人,沒想到對方竟先下馬威。

  「我說昀昀,上班時間你跑到哪裡去了,都找不到人。」

  「唔……我、我在化妝室。」

  即使與姜少成認識多年,施昀昀仍時時警惕自己,他是她的上司,這是她的工作,私下是可以吐槽、發脾氣的朋友,上班時間,要謹守本分。

  「我約了人見面,先出去了,鄔南光就麻煩你,我在亞都麗致巴黎廳訂了你們兩人的位置,晚上七點,好好招待他吃個飯,明天早上到飯店接他進公司,我有些事要跟他談。」

  不要……施昀昀在心中抗議。

  「你在聽嗎?」

  「聽見了……」她嘟起嘴,百般不願意。

  「那就祝你們有個浪漫的夜晚嘍!」任務達成,姜少成又恢復那吊兒郎當的本色。

  「多謝你的雞婆。」她還是忍不住酸他一句。

  才剛結束通話沒多久,電話又響起來了。

  「你好,我是施昀昀。」

  「你好,我是鄔南光。」

  「啊——」尖叫聲脫口而出,幾乎快震掉了自己的手機。「姜少成竟敢把我的電話給你——」

  「少成出去了,他要我到女廁所找你,我想,禮貌上應該先通知你,我可以進去嗎?」他的聲音裡帶著笑,分明是在逗她。

  「不可以——」她再度失控大叫。「我、我馬上就出來了,你、你在會客室等我。」她怕極了在化妝室前和他見面。

  「OK,不急,我們已經十五天沒見面了,你可以先補個妝。」

  「見你我幹嘛要補妝?!」她氣死了,為什麼她身邊的男人說話老是這種調調?要命的自戀,偏又要命的有本錢。

  「呵……那待會兒見。」自從見過她酒醉後的迷人模樣,鄔南光愛上了她的失控。

  嘴裡說不在意,實際上,施昀昀在鏡子前站了將近十分鐘,確定自己可以用很平靜的表情走出去,然後平靜地跟他說話,最後,告訴他,他是她老闆的客人,不是她的,所以別希望她會當他的什麼見鬼的導遊!

  「好!出發。」她拉拉衣服,蹬著高跟鞋,走出化妝室。




  會客室兩面大大的透明玻璃牆,鄔南光好整以暇坐在裡頭,打從他一進入施昀昀的視線範圍裡,她的雙腿就不由自主地發顫起來。

  她踩著極緩的步伐,忍著轉身逃走的衝動,打開會客室的門,居高臨下地盯著鄔南光。

  她得有氣勢,用來掩飾面對他的緊張與侷促。

  她不知道白天見到的他,比夜晚更耀眼。

  他的眼珠子其實是深褐色的,深深的雙眼皮,一瞇起眼就像會攝魂般地勾人,直挺到會招天神嫉護的鼻樑配上那總是帶點調笑、促狹的唇,天生用來拐騙女人的俊美五官。

  當他撥開額前微鬈的發,露出光潔的額和「風流尖」,發尾隨著五指劃出一道道弧線,果然是壞人胚子,說不風流都沒人信。

  她心裡暗評著,極盡挑剔,卻控制不了再見到他,心中浮現軟弱無能的欣喜。

  那晚,匆匆離去,什麼話也沒說,那種五味雜陳,既想遺忘又感覺遺憾的心情一直糾纏著她,她以為他們緣分已盡。

  「嗨!好久不見。」他一直期待再見到她,期待到必須按捺自己才不至於表現得像未成年男生般急躁。

  「嗯……」她平靜地回應他熱切的招呼,臉卻一下子紅了起來。

  這實在太糗了,她如何能面對他卻不想起那夜的失態,他用那雙明亮的眼睛盯著她瞧,閃得她無處可躲。

  鄔南光為她的冷淡感到失落,因為真實見面的氛圍與想像落差太大。

  「你怎麼……會到台灣來?」她手足無措,只好客套地問。

  「因為我想見你。」

  暈……這個男人……這句話他肯定說過不下上百次,才會這麼自然流暢,讓人抓不到虛偽的證據。

  他噙著笑,望著施昀昀一張臉閃過好多表情。

  「我在上面……不是,在上班……可以叫車先送你回飯店。」天啊,她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勁,剛才的心理建設做假的喔!

  「我才從飯店來的,等你下班。」

  =還要兩個小時我才下班。」

  「我不急。」他還是笑著,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她。

  那灼熱的目光像要將她扒光似的,害得她全身發燙。

  「那你就在這等吧!」她待不下去了,急轉身逃回辦公室。

  沒想到,施昀昀才坐下,鄔南光也跟著過來。

  他拉了張椅子,就坐在她的右方,一手擱在椅背上,支著臉,瀟灑從容地雙腿交疊,欣賞她美麗的側臉。

  不到五分鐘,施昀昀就受不了了。

  「算了,我帶你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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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28: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施昀昀開車,副駕駛座上坐的是鄔南光。

  她很懊惱,懊惱自己沒出息,他一逼近,她就投降了。

  「離晚餐還有一點時間,你想去哪裡?」她沒元氣地問,沒有當導遊的經驗。

  「你想回去換下套裝嗎?我喜歡那一晚你穿洋裝的樣子。」他的聲音挑情般地輕柔。

  「不、不用,陪你吃個飯而已,幹麼特地換衣服。」她不記得自己是那麼容易臉紅的人,怎麼他隨便一句話就會讓她心跳加速。

  「不過,這樣也很美。」他補充。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語氣說話?」

  「什麼語氣?」他不解。

  「就、就……好像我們很熟似的,我們不過才見第二次面。」

  =今天是第三次。」

  「對,第三次,那又怎樣,還是不熱。」她刻意想匆略那一夜,但顯然他記得一清二楚。

  「但我卻對你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也不知道為什麼。」

  聽見他那又肉麻又老套的話,她差點將車開上安全島。

  「抱歉,這種迷湯對我沒用,我聽多了。」她冷哼一聲,姜少成對每個剛認識的女人都這麼說。

  「我知道,像你這樣美麗的女人,一定有很多追求者。」

  「也不是真的很多……」她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生活單純,上面兩個哥哥又看得緊,自己交一打女朋友可以,對接近她的男人嚴格得像判官,所以,她大學畢業後就沒交過男朋友了。

  公司裡的同事都以為她總有一天會嫁給姜少成,沒人敢打她主意,朋友也都不相信她沒男朋友,還嚷嚷著要她介紹好男人給她們。

  她要不是這麼嫩,怎麼會被這個邪惡的男人勾引,犯下大錯。

  他大笑,她還真老實。

  施昀昀瞥了他一眼,後悔自己的老實。

  「就這裡吧!」鄔南光突然指向右方。

  「咦?什麼?」她緊急停下車。

  「我想跟你散散步,聊聊天。」

  她將車停入停車格,看向右方。「青年公園?」

  鄔南光已下車,繞到駕駛座旁為她開門。

  她十分懷疑地走下車,有多少年沒到公園「散步」了?

  「走吧!」他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這樣你就不必開車到處轉,而且工作一天,多看看綠樹能讓心情平靜。」

  風從樹梢拂過帶來清涼,寬闊的視野也確實令人感到愉悅,她沒意見,除了他的手。

  她低頭盯著他的手,再抬頭看他,而他只是衝她一笑,握得更緊。

  「如果我們並肩走,沒有手牽手,別人就會猜測我們是不是才剛交往,還很害羞、很彆扭。」他正經地說。

  「那如果手牽手又是什麼意思?」她被他的正經唬住了。

  「熱戀中。」

  「才不要!誰要跟你熱戀中。」她當然不肯,急忙要把手抽出來。

  他一逕地笑,笑著將她拉近身畔,笑著環住她的肩,就是不讓她離開。

  這一笑一鬧,連施昀昀也覺得像在打情罵俏了,望著自枝啞間篩落的陽光在他俊朗的臉上映出光暈,突來一陣心悸。

  「等等……」他忽然將她拉進懷裡。

  「幹麼?」鼻尖抵著他的頸窩,被那強烈的男性氣息包圍,她的心跳好快。

  =花瓣……」他從她的發間挑出一片鵝黃色花辦,放到她掌心。

  她輕輕合上手掌,輕握著那花瓣,緊張得手心冒汗。

  「你最喜歡什麼花?」

  「紅玫瑰……很俗氣吧……」她不好意思地說,但是,沒人送過她玫瑰,大部分的人都認為她更合適其他含蓄、清純的白色花束。

  「怎麼會?紅玫瑰是愛情,是熱情,是每個人都會喜愛的花。」

  「我不是指它的花語……」她解釋。「只是純粹喜歡,沒有別的意思。」

  「噗……」他笑了,瞧她緊張的,也許,她的內心正如紅色玫瑰般熱情,只是她太壓抑自己。

  「那你還笑……」她槌他一下,很不好意思。

  「覺得你好可愛。」鄔南光問:「去過法國嗎?」

  「沒有。」她可愛嗎?姜少成老是笑她像歐巴桑。他還握著她的手,但是……她沒再拒絕了。

  「下次到巴黎來,帶你去玩。」

  她嚅嚅嘴,有點甜甜的,又有點抗拒,這樣的邀請像是一種約定,卻不禁猜想他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這麼說。

  「我住在塞納河左岸的拉丁區,一棟有兩百年歷史的公寓裡,離聖母院很近,清晨,我們可以到塞納河畔散步,傍晚欣賞落日,我帶你去古老的「莎士比亞書店」,逛逛獨樹一格的藝廊,左岸當然還有隨處可見的咖啡館,香濃可口的熱巧克力、浮著一大匙鮮奶油的咖啡,美味的麵包和甜點……」

  「……」施昀昀被他的形容勾引得無限嚮往,整個人都神遊起來了。

  他這一招實在太高明,沒有一個女人能抵擋得了吧!

  「你都用這一招把妹?」她怪他害她一顆心開始蠢蠢欲動。

  「把妹?什麼意思?」

  「就是用來勾引女人。」

  「不是。」他很肯定。「是你,我才突然浮現那樣的畫面。」

  「鬼才相信。」她啐一口,卻覺得滿心甜蜜。

  她心動了,只是不知道是為了他口中述說的巴黎,還是他……




  晚餐,在亞都麗致的巴黎廳,多事的姜少成為他們訂的位。

  走進飯店,鄔南光曲起手肘,微笑等著施昀昀。

  她臉一紅,又不能讓表現紳士風度的他難堪,騎虎難下,他總是能讓她無從拒絕。

  她的手輕輕搭上他的手臂,覺得自己好像一步步落入他設的陷阱,可是,這感覺又是那樣的甜美……

  她可能有病,嘴裡說跟他不熟,一會兒認定他是專偷女人心的大惡人,一會兒猜想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是不是也同樣對別的女人說過,兩個人什麼關係也不是,她就已經這樣神經兮兮胡思亂想,要是真有什麼,她不就要精神分裂了?

  鄔南光將她帶到桌邊,為她拉開椅子,風度翩翩,風采迷人。

  原本施昀昀還覺得他有些痞痞的,只是在襯衫外面加件合身西裝外套,怎麼忽然就搖身一變,優雅得教人屏息。

  他很認真地聆聽服務生對菜單的說明及酒品推薦,和煦的微笑始終掛在嘴邊。

  她看得有些入迷,想著,他的眼,他的笑,在昏暗的燈光、熱情的音樂中,帶點微醺,pub裡的女人大概都難逃他的魔爪。

  他這個獵人,根本就不必費什麼力……她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施昀昀點了套餐,鄔南光則單點幾樣主廚的招牌菜。

  點完餐後,他看向她,她則立刻收回偷窺的目光。

  在這個氣氛寧靜浪漫的環境裡,一男一女對面而坐,不知該說些什麼,實在很尷尬,真像剛戀愛似的……

  比起她的坐立不安,他則顯得輕鬆自在,拿著那雙電眼直直凝視她,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他準備向她求婚吶!

  「說話啊……」她瞟他一眼,被瞧得小鹿亂撞。

  他笑了笑,像是很滿意自己能令她心慌。「你喜歡哪一國料理?」

  「我媽做的台式料理。」幸好,他沒問——你喜不喜歡我。

  「台灣料理的特色是什麼?」

  「特色……」她想了想。「熱食居多,海鮮、肉類,煎、煮、炒、炸、燉各種作法都有,比較強調單一食材,頂多加點提味的配料,雖然不像法國菜作法那麼精緻繁複,不過,我吃得比較習慣。」她驕傲地說。

  雖然經常跟著姜少成吃遍各國美食,但是,就覺得吃多會膩,還是媽媽煮的飯菜最耐吃。

  「炒青菜就是炒青菜,蛤蜊湯也就是純粹品嚐蛤蜊的清甜,要論技巧的話,我們也有超級豪華的滿漢全席,做法更是千變萬化。」她繼續維護中華料理地位。

  鄔南光始終微笑傾聽。

  「當然你們的sauce很強,加分不少。」她小氣地只提到一點。

  這些話對一向以法國料理為榮的鄔南光當然很挑釁,不過,他卻很欣賞她為自己國家的文化驕傲。

  許多人對法國料理推崇到盲目的地步,非米其林星級餐廳的料理不叫料理,其實飲食與文化息息相關,鄙棄自己從小吃到大的食物,就是鄙視養成自己的文化。

  「我發現我愈來愈喜歡你。」他突然說。

  「即使你這麼努力地灌迷湯,我還是不會上鉤。」她總是要一再提醒他,她見多識廣,不會那麼容易暈船,其實心頭暖烘烘的。

  「我相信……」他輕笑,覺得她好可愛,彆扭得可愛。「不過,我也相信自己的魅力。」

  這只色狼!施昀昀翻翻白眼,表示不屑一顧。

  從服務生送上麵包、開胃菜後,鄔南光便專心品嚐料理。

  細細地品嚐,品嚐食物的原味,品嚐搭配不同食材所呈現的另一種口感,品嚐廚師精心調製的Sauce。

  他的神情很專注,斂起閒聊時的輕鬆,像評審一般地嚴謹。

  施昀昀迷惑了,難道自己也是「外貌協會」的擁護者?嘴裡說討厭他,心裡也篤定認為他不是個正經的男人,卻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鄔南光絕對擁有迷人的特質,他的外型、不經意散發出來的自信,言語、眼神的挑弄,有時自戀地令人跳腳,卻也有如此沉穩的一面。

  她毫不敢輕匆他的魅力,她相信,會有很多女人在一開始接觸便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不然,她也不必在相遇的隔天,那樣筋疲力竭地瘋狂採購,好讓自己忘了他的存在。

  也因為意識到他的魅力,令她更為抗拒。即使在姜少成身邊多年,見識過那些速成、速食、沒有負擔只需享受當下激情的愛情遊戲,她還是無法想像自己變成其中的一人。

  如果她願意,她可以和鄔南光戀上一段,一星期後,兩人好聚好散,他離開台灣,繼續他接下來的旅程,她回到她過去的生活模式,這場戀愛肯定是快樂的、激情的,但之後呢?

  她做了一個很難收拾的假設,因為接下來的狀況令自己感到難堪——也許分開後幾個小時內他便尋到下一個目標,這是獵人本色,可她卻可能沉浸在美好之後的空虛中,久久無法忘懷。

  她不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至少,愛情上不是。

  所以,她該做的是,極力避免讓自己陷入其中。

  或許她想得太多、太早,卻不能不想。

  「待會兒到哪裡約會?」鄔南光又發現施昀昀出神地看著自己。

  她落寞地搖搖頭,被自己無端冒出的問題給壞了心情,低下頭,叉起一小塊龍蝦,含入口中,用理智阻擋了一切感覺,連食物也品嚐不出美味來了。




  結束晚餐,鄔南光沒有對台灣的法式料理做任何評論,一上車,就轉身面對施昀昀,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不用看我,我的工作完成了,現在送你回飯店。」她打入排檔,直視前方,逼自己冷卻下來。

  短短一個下午,一頓飯間,她的情緒就幾經波折,翻來覆去,她實在沒信心再和他共處,至少現在還不行。

  「夜這麼美,卻這麼漫長……」他靠回椅背,裝模作樣地吁了一口氣。

  「回飯店你想去哪裡,可以搭計程車去。」

  「嗯。」他回答得意興闌珊。

  「也可以打電話給少成,讓他帶你去Club。」見他沒精打采,她開始有點內疚,似乎沒盡到地主之誼。

  「他說今晚有個重要約會,叫我千萬不能壞了他的好事。」

  「不然……我等等抄幾間熱鬧的夜店給你……」

  「不用了,一個人去也沒什麼意思。」

  「……」施昀昀沒聯想到的是在香港遇見鄔南光時,他也是一個人,內心還掙扎著就這樣把他扔回飯店,是不是有點無情?

  跟他相處得愈久,她就愈可能被迷惑、被催眠,最後,有極大的可能會發生非理智能及時控制的狀況……

  灰黑的車廂中,鄔南光斜靠著車窗,笑看她那張甜美的唇幾次欲言又止,期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就早點休息。」她冷眼道,還是決定不冒這個險。

  「哈哈——」他笑彎了腰,第一次被拒絕後還能笑得這麼開心,也就只有這個女人能辦到了吧!

  很奇怪的,他當然希望和她共度一個美妙,至少「和平」的夜晚,可是,她的答案並沒有令他失望,反而佩服她的理智與執著。

  喜歡她帶點嗆意的口吻,被拒絕卻感到愉悅舒服?

  「笑什麼?」她白他一眼,內疚感消失了,他的笑,沒來由的就讓她覺得有被看扁的意味。

  「笑你掙扎那麼久,結果就這樣?」他靠向她,一手跨在她的椅枕後。「為什麼不順著自己的感覺走,你一向這麼壓抑自己?」

  「見你大頭鬼的壓抑,我有什麼好掙扎的,剛剛只是一下子忘了到飯店的路怎麼走。」

  「因為我坐在旁邊,讓你魂不守舍?」他好愛她身上的香味,愈靠愈近,緩緩地吸一口氣,像個變態內衣賊。

  這種喜歡,是一點一點累積,累積成渴望親近她的衝動。

  「我正在考慮一件事。」她的手臂已經起了雞皮疙瘩,胃已經開始抽筋,他真的讓她魂不守舍。

  「告訴我。」

  「考慮要把你丟在哪個路口。」她說完,敲敲方向盤,瞇起眼,奸奸一笑——「別忘了現在車子在誰手上。」

  「我正好記起來了。」他坐回原位,停不住笑,停不住想要吻她的念頭,被她的一舉一動牽動著心情。

  呼……施昀昀悄悄地吐了口氣,其實是考慮要不要冒著收到罰單的風險,把這個燙手山芋火速送回飯店。

  是說這傢伙到底什麼來歷?住,住五星級飯店,穿,雖然看不出來男仕服飾的品牌,但從布料質感、色澤、剪裁也猜得出肯定有來頭;廚師會這樣到處旅行還出手如此闊綽?

  最大可能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不事生產的純褲子弟。

  想到這兒,施昀昀自己也覺得好笑,她對他真的偏見很深,彷彿把他想得愈糟、愈爛,就能得到一種安慰,安慰自己沒膽玩那種愛情遊戲,安慰自己將逃過一劫。

  想到這……她連他是個怎樣的人都不清楚,這麼晚了,孤男寡女待在一輛車上,搞不好其實他是什麼大毒梟、人肉販子或是殺人越貨的國際通緝犯,現在她惹禍上身,也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她的照片會登上明天的社會新聞……

  「唉……」被自己的上司出賣了,賣給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男人,一點也不擔心她會不會被人家給吃了、賣了。

  「唉……」現在才想這個問題也來下及了,誰讓她抵擋不了人家的魅力,而那張臉也許還是整容手術弄出來的一張一全新的臉」——通緝犯不都會變臉?

  「你怎麼了?」

  「喂——別突然靠我這麼近!」陷入想像中的施昀昀被一張離她不到五公分的大臉給嚇到了。

  「在想什麼?一直歎氣。」鄔南光好笑地看她一臉愁容。

  「我在想你最後會決定把我分屍後扔到山區,還是挾持我要求警方準備一架加滿油的飛機好讓你逃命……」

  「What?!你剛才就在想這些?」他不可思議,這個女人保守的穿著下是一個嬌柔的靈魂,而嚴肅的表情背後卻有著超乎常人的幻想?

  「我又不知道你是誰,頂多是一個夜夜泡在夜店把妹的男人,正常人都該這麼擔心的吧!」

  「我保證正常人絕對沒有你擔心得多。」

  她瞟了他一眼。「很多外表看來正常的男人,骨子裡其實是殺人魔。」

  「你喜歡看科幻、驚悚、動作片?」他抑不住笑。

  「……是又怎樣。」就是愛跟著哥哥看這種電影,才會愈看愈膽小。

  「沒什麼,我覺得你真的很特別。那我們現在去看電影?」

  「想都別想。」好賊,趁亂偷偷扔另一個問題,她撇開頭。

  「我猜也是。」他攤攤手,不意外。

  他已經漸漸能習慣她忽冷忽熱的性格,捉摸不透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面對他,她會突然臉紅,會不知所措,會有些彆扭,模樣惹人愛憐,當他想靠近她,她卻又立刻表現出冷淡,讓他經常以為自己表錯情了。

  施昀昀的嘴角微微揚起,他算是有風度的。

  她當然不是真的擔心他會對她怎麼樣,除了自己的直覺,再加上姜少成對他的的好感。她這個老闆雖然辦事不力,看人卻有一套獨特的敏感度,要不,也不會剛好撿到一堆為他賣命的員工。

  「到了。」車子停在飯店門口,她鬆了一口氣。「明天早上九點我再來接你。」

  「要不要上來坐坐?」他繼續釋放他的男性魅力,輕柔地問道。

  她不禁暗暗倒抽一口氣,硬從眼中擠出一道冷光。

  「真的就這樣結束我們重逢的第一個夜晚?」他口吻中好濃的失落。

  「我……」她覺得又要開始抵擋不了他的呢噥軟語。「太晚了……改天……」

  「夜晚現在才剛開始。」他捧起她一綹髮絲,貪聞屬於她的芬芳。

  夜,好靜,車裡,好暗……

  他就近在咫尺,深邃的眼眸凝望著她,如一汪深潭,教人直往下墜。

  她目光閃爍,有著掙扎,帶著遲疑。

  「你好香……我一直忘不了這個香味……」他又更靠近她一些。

  「不行——」最後一刻,她拉回理智,揪得太大力,太陽穴隱隱發疼,雙手抵著他的肩。「我要回去看連續劇。」她用了一個好矬的借口。

  「好吧……」他沒有勉強她,沒有繼續誘惑她,只是充分以聲音表達他的失望。

  失望得讓她不禁要內疚,至於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內疚,只能說這個男人太狡猾,太高明。

  「可以給我一個晚安吻嗎?」黑暗車廂裡,鄔南光暗笑到快內傷,怎麼有人像她反應這麼單純的?

  她瞪大眼,才剛鬆懈一下,他又挑起另一波讓人心慌意亂的高潮。

  他撫著她細嫩的臉龐,輕輕落下一吻,在她還沒決定接受或拒絕之前,像似禮貌性的吻,又讓她無從抗議。

  「晚安。」他推開門去,下車了。

  定到車子前方時,他特地停了會兒,朝她揮別,車頭燈照亮了他英挺有型的五宮,和那抹性感的笑,她不自覺也跟著嘴角上揚,這個男人真是好看。

  那軟軟溫溫的觸感卻一直停留在她的臉頰上,她反應遲鈍地在他走入飯店之後才開始耳根發燙。

  只是一個晚安吻,卻彷彿在她心湖裡投入一顆巨石,激起一陣陣漣漪,久久無法停歇?

  她無意識地撫上面頰,咬著小指,癱軟在椅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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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飯店房間,鄔南光脫下西裝外套,走到書桌旁,開啟筆記型電腦。

  連上公司網頁,進入管理系統,系統裡存放著龐大的資料庫,資料庫裡記載著全球數萬家餐廳的詳細資料:店名、電話、地址、主廚姓名、菜單以及用餐環境、眼務品質、酒窖大小、酒品品質、食物美味評比……

  他的真正身份是「餐飲管理顧問公司」負責人,擁有專業餐旅人員訓練中心、一流的餐飲輔導顧問團,公司成立七年已成功輔導上百家餐廳躋身美食達人推薦的榮譽榜,同時,也擁有十二家廣受歐美美食雜誌好評的知名餐廳。

  他的父親是法國米其林一星廚師,祖父也是頗具公信力的美食、美酒鑒賞家,在這樣的家庭長大,自然對飲食有難以妥協的堅持。

  他是美食家,更是個旅遊玩家。

  這一年來,他幾乎都停留亞洲,享受在美食地圖上自由旅行的快樂,也計劃開拓亞洲分公司,還在評佔據點落在哪裡時卻遇上了一個狂人,一個企圖在台灣打造一個美食王國的狂人——姜少成。

  姜少成計劃建構一棟進駐各國名廚,提供頂級服務及菜餚的超級美食中心,讓全亞洲想品味美食的饕客,都得飛到台灣來,只是,計劃的起因竟是——他自己愛吃。

  鄔南光將今晚在餐廳用餐後的觀察與心得鍵入資料庫裡,一邊笑著搖頭,這是個挑戰,一個有趣的挑戰,所以他來到了台灣,他母親的故鄉。

  而這裡,還有個和母親一樣,很有個性、很難纏,教人著迷的姑娘。

  輸入完資料,瀏覽並回覆公司員工及各店經理留下的訊息,結束工作,倒了杯葡萄酒,坐在沙發上,閉上眼,聆聽隨身攜帶的帕爾曼小提琴演奏。

  夜的美,是因為褪去白天的繁雜喧囂,黑幕覆下,沉澱心靈,以純感官去感受世界的寧靜與平和。

  長年一個人在外生活,他早已習慣與孤獨共處,並非施昀昀想得如此不甘寂寞,肉體的歡愉是短暫的,來得快消退得也快,只是,男女之間的吸引力就如同人們對美好事物的感動一樣,自然而然發生,無需強求也不必壓抑。

  他飲了口酒,想起施昀昀,眼神不自覺變得柔軟。

  她對他的吸引力絕對不只是外貌,從一開始她就拒絕他,若純粹是性吸引力,他不必如此執著,他的行情一向還不錯。

  施昀昀當然是個美麗的女人,除此之外,她的個性耐人尋味,她的反應更經常出人意料,她的固執與壓抑,會讓人不自覺地想追根究柢,想看見她真實的一面。

  回味著與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雖然她總是火藥味十足,將他當成一隻惡狼般地審判斷語,但是,也成功地挑起他的好奇心。

  他好奇,當她陷入愛情的魔力時,會是怎樣的風情?在蘭桂坊的那一晚,當她用那雙迷濛但單純的眼和他對望時,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心跳的頻率。

  他不是處於情竇初開的青春期,也不是不諳情事的純情少男,只是一瞬間,一種無法言說,只能感覺,像被什麼擊中的震盪。

  想著想著他竟有點心神蕩漾,起身走到書桌拿起行動電話,找到她的名字。

  他注視了好一會兒,又放下。

  他似乎過於急躁,想擄獲女人芳心可不能這麼粗糙,男人是要有自信,但,不是魯莽。

  他有一種感覺,一種未來將充滿美好希望的感覺。

  施昀昀回到家後,坐在床上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傻傻地笑,一會兒嘟嘴,一會兒鼓起雙頰,一會兒又仰起頭,甜甜地朝天花板抿嘴偷笑,最後,又垂下臉,堅定地搖搖頭,像要將什麼趕出腦海。

  「哎……洗澡、洗澡……」她歎了一聲,站起來,將長髮綰至腦後,用鯊魚夾夾起,像個年邁的老婆婆,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到浴室。

  點上精油蠟燭,播放輕柔的音樂,在搖曳微暗的燭光中,靜靜躺在浮著柔細泡沫的浴池裡,緩緩地掬起一勺溫水,淋上肩頭,吸入溫煦清甜的香氣,下班後,最享受的事莫過於此。

  今天發生的事,也像洗了一次三溫暖。

  姜少成一天到晚提起鄔南光,害她想忘也忘不了,鬧得她快精神崩潰,接著鄔南光突然出現,書她差點魂飛魄散,然後,他牽了她的手、摟了她的肩、親了她的面頰……這些,究竟代表著什麼?

  很奇怪,在鄔南光身邊時,只想快點擺脫他,盡可能地遠離他,愈受他吸引就愈感覺不安,但當真的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卻又無法克制地想他。

  愛情這件事實在太惱人。

  你喜歡我,我不喜歡你,我欣賞他,他可能又有中意的人;費盡思量猜想——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的眼神想表達的是什麼;喜歡,是到怎樣的程度,是朋友,還是情人;是真心,還是一時興起……

  都怪和她相處時間最長的姜少成,一個活生生的「負面教材」,讓她深深覺得戀愛實在是一件太大風險的事,男人,真心想定下來的又太少。

  施昀昀泡在浴池裡,反覆地思索這些問題,泡到水都變冷了,她打了一個哆嗦,趕緊起身。

  擦乾身上的水珠,圍上浴巾,回到房裡。

  從梳妝台上取來一瓶深褐色玻璃瓶,倒了些按摩油在掌心中。

  按摩油是芳療師依她的膚質、體質以及她喜愛的精油香味為她調配而出,她塗得格外溫柔仔細,讓全身的毛細孔都充分地吸取這份呵護,一想到鄔南光說喜歡她身上的香氣,撫在手臂上的掌心,頓時熱了起來。

  想要抗拒對他的感覺,卻不由自主地掏出記憶裡美好的那一刻,回溫,品味。

  他現在在做什麼?一個人在飯店裡無聊嗎?電視有字幕,說國語,也有電影台,他應該看得懂吧!

  在台灣,他也只認識姜少成和她,姜少成不用說,現在一定美人在側,她呢,卻又狠心地將他扔回飯店。

  會不會對他太殘忍了?

  該不該打個電話給他,關心他住不住得慣,如果真的覺得很悶,她可以「勉強」陪他用「電話」聊聊天……

  當她意識到時,她的手上已經握著行動電話了,如夢遊一般,不受控制的行為,嚇了她一大跳,慌忙將行動電話扔進皮包裡。

  這其實是個警訊,警告她要小心,小心那個會令她失控的男人。




  早晨,鬧鐘響起,施昀昀立刻起身,她得先到飯店接鄔南光。

  用過早餐回到房裡,打開衣櫃。

  看了眼慣常穿的窄裙套裝,又瞥向一旁在香港大肆採購,回來卻一件也沒穿過的美麗衣裳……

  最後,她選了一件粉綠色V領削肩洋裝,外面加上一件白色編織短衫。

  站在穿衣鏡前猶豫了好久,怕突兀,怕姜少成見了又在一旁嘰嘰喳喳拆她的台。

  不是特地為誰穿,不是特地為誰打扮,只是今天的心情剛好適合穿這件衣眼,只是這件衣服需要刷點淡淡眼影,要上點唇蜜才搭。

  她仔細在臉上撲上淡淡一層蜜粉定妝,一邊催眠自己,有人說過……多看綠色,能讓心情平靜。

  明明沒什麼,就是一套衣服,她卻穿得很心虛,就擔心被人誤解成想吸引某人目光的嫌疑。

  來來回回對著鏡子轉了幾個圈,這套衣服讓她的膚色顯得更白皙,整個人亮眼極了,她才終於下了決定,出門去。

  到達飯店時,她撥電話給鄔南光,告訴他,她在大廳等候。

  「你吃過早餐了嗎?」鄔南光親切地問。

  「吃過了。」

  「我在餐廳,要不要過來喝杯咖啡?」

  她思忖片刻,一個人吃早餐好像有點可憐。「好吧,我現在過去。」

  下意識地,她攏攏頭髮,拉拉外套衣擺,走向供應早餐的餐廳。

  她明白自己該鎮定一點,但心思是無法控制的,光是想到要與他碰面,心跳頻率便不由自主地加快。

  走到餐廳門口,遠遠地就看見窗邊有個人朝她揮手。

  「早安。」鄔南光笑容滿面,由下至上仔細地將她打量一番,微皺起眉頭。「你怎麼辦到的?」

  「怎麼了嗎?」她也低頭看看自己,開始後悔沒穿平時上班的套裝。

  「你怎麼能夠一天此一天還要美?」他正經地說,彷彿真的很困惑。

  「厚……」她嬌嗔地瞟他一眼。「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

  她坐下來,沉著地向服務生點杯咖啡,心裡頭卻如百花綻放。

  女人真沒用,一句話,就先消了她所有防備。

  他打從昨天出現後,就一直讓她暈陶陶的,她好迷惘,她不知道,當他說這些話時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是客套的稱讚還是迷湯,或者,他真心想表達些什麼……

  「晚上陪我去逛街。」他靠向她,低聲說。

  「你要買什麼東西嗎?」

  「沒有,我只是讓街上的所有男人羨慕我。」

  「台北,美女多的是。」她刻意不看他那雙帶電的眼,因為就要喘不過氣。

  「在哪裡?」他故意張望,逗她開心。

  「南光——」

  就在鄔南光望向座位四周時,一位短髮女子朝他揮手走來。

  「Hi,Judy,來用餐?」鄔南光起身為短髮女子拉開座椅。

  「是啊,待會兒要到廠商那兒開會。」短髮女子一屁股坐下,眼睛裡似乎只容得下鄔南光,絲毫未察一旁的施昀昀。

  「昀昀,這位是Judy,昨晚在飯店Club遇見的,新加坡人,也住這間飯店。」

  「你好。」施昀昀客套地微微一笑。暗自咬牙,這傢伙……害她還擔心他一個人會不會覺得無聊,看來,她真是太低估他的能耐了。

  瞧,那個一副精明模樣的女強人,鄔南光不過隨便說幾句話,露出個笑容,她就被迷得儀態盡失,笑得花枝亂顫。

  施昀昀不斷在心中咒罵自己,她真是個笨蛋,怎麼會以為這個「獵艷高手」會有「寂寞」的時候?

  她剛剛該不會也笑得這麼三八吧?

  當這麼揶揄自己的時候,她其實知道,她很吃味,原來,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某個女人」。

  昨晚,她拒絕陪他看電影,他立刻就能找到陪他共飲的女伴。

  他對每個女人都是這麼關注,都是這麼體貼,他對女人說的每一句話全是虛情假意,這根本是他的本能!

  咖啡端上,她很快喝完,頻頻看表,無禮地暗示鄔南光「早餐調情」該結束了。

  那個短髮女子也頻頻看表,不斷說「開會要遲到了」屁股卻始終黏在椅子上,眼睛像要扒光鄔南光似地緊緊瞅著他。

  那飢渴的模樣令施昀昀十分氣憤,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我還是到大廳等你,鄔先生。」

  「我跟你一起走。」鄔南光連忙跟著起身,抱歉地看了短髮美女一眼。

  「今晚我還住這裡,睡前都習慣到酒吧喝點酒。」短髮美女已經講得很明瞭。

  「很高興認識你。」鄔南光風度翩翩地微微一笑。

  走出餐廳,上了車,一直到公司,施昀昀再也沒看鄔南光一眼,不管他問什麼,她都悶不吭聲,將他當成隱形人。

  這個時候,去他的風度!

  「你心情不好?」鄔南光問。

  走入公司大廳,施昀昀按下電梯按鈕。

  「昨晚沒睡好?」他又問。

  進入電梯,她按下六樓。

  「嘿……你在吃醋?因為Judy?」他笑問。

  這下,她終於有反應了,狠狠地瞪他一眼。

  「真的在吃醋?」他很誇張地表示驚訝。

  她美眸一瞇,冷哼一聲。「你以為全台灣的男人都死光了?」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昨晚不是還好好的?」他故意用身體擠向她。

  「如果你一早就踩到狗大便,心情會好嗎?」她立刻往右跨一步。

  「你踩到狗大便?」他又靠向她。

  「我是說你——看到你心情就不好——」她吼回去,已經沒有空間可退。

  「喔……」他還是笑,挑戰她的理智。「不過,我卻很開心一早就能看見你。」

  「……」若不是怕顯得太鴕鳥,她真想搗起耳朵,拒聽他所有迷惑人心的輕佻言語。

  「在酒吧裡認識一些朋友,我認為那只是正常的社交活動,不至於罪大惡極吧?」

  「你高興認識一打女人,高興跟誰一夜情都不關我的事。」她回嘴,卻漸漸意識到自己為什麼無法心平氣和跟他交談。

  因為他的外在條件太好,他們認識的第一晚他就有「一夜情」的不良紀錄,或許,她真正在意的是他會不會也把她當成可以一夜情的對象。

  這對她而言是種羞辱,不夠尊重。

  女人,都討厭男人將她視為和「其他女人」一樣的女人,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

  她和他槓上,不也是想證明自己不是那麼容易上鉤的女人?

  「我以為我們曾經約定,不再鬥氣了。」

  轟——一句話,點中了她的死穴,提醒她那夜的醉態,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

  「你想談談那個吻嗎?如果讓你感到困惑的話。」他感覺她一直很在意「一夜情」這件事,或許,她以為他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吻她。再不認真洗刷罪名,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近她。

  轟——另一道閃電再次劈下,提醒她其實很「享受」那個錯。

  「只是一個吻,很驚世駭俗嗎?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談這件事?」她生硬地擋住內心的真正感覺。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希望知道那個吻對你我的意義。」

  「沒興趣知道,那對我沒有任何意義,就技術很爛,一點感覺也沒有。」她很心虛,心虛地想溜,因為她穿高跟鞋的高度,眼睛平視剛好正對著他那張性感的唇。

  她又來了,明明不是這麼想,卻總是用這種挑釁的口吻激他,他不介意偶爾鬥鬥嘴,增加點情趣,但首先,他得先知道她有沒有相同的感覺。

  「也許你需要恢復一些記憶,我不介意協助你。」他手臂往牆上一擋,將她困住。

  此時,電梯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名準備下樓的同事,被電梯裡的畫面驚嚇得忘了反應。

  施昀昀臉一臊,想掙脫他的束縛,但是,鄔南光按下關門鈕,電梯門又合上了。

  「放開我。」她扒著他的手臂卻移不開半寸。

  他俯下身,臉,朝她靠近了些。

  她的說法會讓他以為是自己一廂情願,但他也覺得她是刻意想隱瞞自己的感覺,她不坦白。

  她緊抿著唇,頸後冒汗。

  電梯門又開了,門外除了站著原先的那位同事,還多了一個姜少成。

  鄔南光再度大手一揮,將電梯關上。

  「放我出去……」她求助無門,氣虛地說。

  他又往前挪一寸,呼吸拂過她的鼻尖,唇,就停在她正前方,挑著一邊眉,等她說實話。

  她眼睛瞪得老大,將下唇抿得泛白,就是不肯屈服,就是不肯吐出一句對那個吻的真正感覺。

  電梯門又開了,這次,門外站了更多人,率隊的姜少成一臉期待好戲上演,興奮得很,一直接著開門鈕,不再讓鄔南光有機會獨享兩人世界。

  「敗給你……」鄔南光以指腹輕輕撫過她的唇瓣。「別咬了。」

  他放她自由,朝姜少成投去一個莫可奈何的眼神,施昀昀脹紅著臉從他身旁擠出電梯口。

  「好了,好了,沒戲看了,散場。」姜少成拍拍手,讓大家讓出走道空間。

  法國來的野蠻人!無賴!流氓!施昀昀又惱又羞,心臟卻不爭氣地狂跳不止,雙腿顫得連腳步都踩不穩。

  啊!她在心中哀鳴並發誓,再也不要理他,再也不要跟他說話,再也不會對他心軟!

  鄔南光一直望著施昀昀的背影,他被這個倔強的女人攪得心緒大亂,無所適從,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卸下她的層層防備?

  「到我辦公室,有好東西給你看。」姜少成拍拍鄔南光肩膀,喚他回神。




  進到辦公室,姜少成從辦公桌旁拿起一個大型黑色作品袋,從袋子裡拿出幾張設計圖,攤到桌面。

  最上面的設計圖上繪著一棟高六層的圓柱體玻璃帷幕建築。

  「這是?」鄔南光眼睛一亮。

  「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超級美食中心設計圖。」姜少成得意地說。

  「才幾天時間,你就找人設計好了?」

  「不是,這個計劃在我腦子裡三、四年了,我在信義計劃區有一塊近千坪的地,就是為這個美食中心留的,因為你,我打算開始動工。」說起真正感興趣的事,姜少成那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神也敏銳了起來。

  「我看看……」鄔南光翻開下一張設計圖,內部格局、水電配置、空間規劃都詳細地規劃好了。「你真的有心想做?」

  「當然!」姜少成一臉肯定。「你看,我預計在地下一樓弄一個食品生鮮超市,進口台灣沒有的新鮮食材、香料,一樓是咖啡館……頂樓我要設計一個大型舞台,露天酒吧,開放式的各國燒烤,每一層的主題都不同,大樓四周我要造一片森林綠地,結合雕刻藝術,這張就是周邊環境的設計概念圖,覺得如何?」

  「的確很棒,很有想法。」鄔南光大力推贊,也看見了姜少成的決心。

  「等等設計師、建築師還有我一些餐飲界的朋友會過來,我想這幾天就把這個案子敲定,大樓開始建,另一頭你去洽談進駐的餐廳,半年,最多八個月,我就要實現這個超級美食中心的夢想。」

  「呵……你真的很心急。」

  「心急?這個案子我都擱了幾年了,怎麼能算心急。」

  「我得先派一組工作團隊評估整個市場的消費能力,你點名非要不可的那幾間餐廳可都是赫赫有名,營業額驚人,得有完整的企劃案才可能說動他們到台灣開設分店。」

  「所以,這就得靠你啦!」姜少成像沒煩惱似,一點也不擔心鄔南光的實力,這點,他早已深入瞭解過。「不收租金也沒關係,只要他們肯來。」

  「嗯……我瞭解。」鄔南光看著設計圖,思考著這個案子要如何完美達成。

  「不過,這件事要低調進行,不能讓昀昀知道。」

  「為什麼?」

  「她一知道,我全家就都知道了,因為我過去素行不良,先保密,比較沒壓力。」姜少成苦笑。

  他是姜家人認定的放蕩子,沒有事業企圖心,公司一天到晚贊助音樂會、藝術展之類不賺錢的活動,反正姜家家底夠厚,也不擔心他揮霍,只要他能待得住這間小公司,不惹事闖禍,不把人家千金小姐肚子搞大也就隨他玩了。

  所以,這個美食中心投資案才需要保密,避免人多嘴雜,每人都想插上一腳給他意見,要他放棄,煩死人了。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姜少成接起電話,應了聲:「請他們進來。」

  門打開,陸續走進幾位身穿深色西裝,看來很重量級的人物。

  姜少成讓助理端了咖啡進來,並交代施昀昀今天不接任何電話。

  這些瑣碎的雜事他沒讓施昀昀做,施昀昀的職務雖然是秘書,實際上卻比較像個「總經理代理人」,還要處理他的私人雜務,夠她忙的了。

  助理從辦公室出來後,溜到對面施昀昀的辦公室。

  「昀昀姊,你的辦公室怎麼都這麼香啊,你用什麼香水?」助理仰頭東嗅嗅西嗅嗅,好奇地問。

  「我不用香水。」施昀昀低頭翻閱公文,要在上面做註解,要從一堆拉拉雜雜的公式化用語中摘錄重點,好讓對會議記錄沒興趣的姜少成能快速瞭解狀況。

  「昀昀姊……那個啊……」助理知道她很忙,可是又有非問不可的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她終於抬起頭,看助理一副羞澀、扭捏的模樣。

  「早上跟你在電梯……」助理話說一半,被施昀昀可怕的臉色嚇到立刻改口。「就總經理的客人……那個是誰啊?」

  「你問哪一個?裡面有六個人。」她當然知道助理問哪一個,除了鄔南光,其他都是上了年紀,外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的中年人,這小女娃不會有興趣的。

  她只是不想替鄔南光抬轎,不想承認他的魅力。

  「很帥……最帥的……噢……超帥的那個。」助理顯然已經語無倫次。「穿米色襯衫,褐色頭髮,跟總經理差不多高的那個。」

  「他啊……」果然,施昀昀表情冷了下來。「殺人魔。」

  「啊?!」助理嚇呆了。

  「噗……騙你的啦。」施昀昀笑了出來,她這樣算不算誣蠛鄔南光?

  「討厭啦,長那麼帥怎麼可能是殺人魔。」助理嘟起小嘴。

  「我只知道他叫鄔南光,至於是什麼人,喜歡什麼,有沒有老婆、女朋友的我都不清楚。」明白助理會問什麼,她乾脆一次回答了。

  「喔……」問不到詳細資料助理很失望。「那沒事了,我先出去了。」

  施昀昀心想,長得帥就不可能是殺人魔?這世界也太以貌取人了吧!

  從玻璃門望向對門,只能從百葉窗縫看見姜少成辦公室裡的少許動靜,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

  中午,姜少成又請助理叫了餐廳外燴送進辦公室,還是拒接任何電話,這令施昀昀愈來愈疑惑。

  鄔南光到底是何方神聖,他與姜少成究竟在密謀什麼?為什麼這次姜少成沒有讓她參與?

  下午,辦公室裡的人終於出來了,姜少成卻只交代施昀昀他明後天不會進公司,行程也沒交代,一行人便離開了。

  這是破天荒的,施昀昀不知道姜少成在做什麼,不禁要聯想他們在策劃什麼驚人的「恐怖行動」。她最近迷了上美國影集——二十四小時反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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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29: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自從電梯那一幕公諸於世後,施昀昀原本決定徹底漠視鄔南光,只是,三天了,整整三天,她連他的人影都沒見著,氣憤的心情,無處抒發,反而漸漸地被牽掛的蔓籐給攻佔了。

  即使他人不在,也能影響她的工作情緒,不知道何時會撞見他,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不知道姜少成一出現又會不會雞婆地把他們湊在一起,害她像個沒人要的女人,無地自容。

  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經快到下班時間,連她的上司也依然不見蹤影,她是他的秘書,卻不知道老闆行蹤?

  「這兩個男人怎麼會一起消失了?」她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忍不住又撥電話給姜少成。

  「喂——昀昀,什麼事?」姜少成不知在什麼地方,背後好多說話的聲音。

  「少成,你到底在忙什麼,怎麼三天都沒進公司?再不告訴我,我就要跟姜伯伯報告嘍!」

  「厚——我就說我帶南光出來玩啊!」

  「騙人!白天你有什麼好玩的?」

  「就遊山玩水。」

  「你轉性了怎麼沒通知我啊?」她壓根兒不信。

  「好啦、好啦,過一陣子再告訴你。」他就知道瞞不過施昀昀。

  「不行——我現在就要知道。」

  「這麼囉嗉小心沒人要,我在忙,別再打電話吵我。」

  「吵……」哇勒,掛她電話!施昀昀氣憤地將電話掛斷。「把公事全都塞給我,居然還嫌我吵你!我都沒說你剝削員工咧!」

  她開始在辦公室裡碎碎念,氣憤自己幹麼這麼任勞任怨。

  雖然姜少成年紀比她大四歲,但是他貪玩、享樂、任性、隨興、不負責任的種種行徑,讓她從擔任秘書之後就不知不覺成了他的保母……或是他媽。

  加上姜伯父、姜伯母的耳提面命,千萬要盯著他,別讓他幹什麼傻事。

  現在,他居然有事想瞞著她?居然嫌她吵,嫌她囉嗦?

  施昀昀不禁要將他最近的怪異行為與鄔南光的出現聯想在一起,只是不知道該怪誰影響誰,畢竟,沒一個正經的。

  她皺起眉頭,頻頻看向辦公室外。

  晃到電梯口,莫名其妙地焦躁。

  忽然瞥見電梯從一樓往上爬升,燈號跳過四樓繼續往上,猜想是姜少成回來了,她擺好一副逼供的姿勢,等著電梯抵達。

  電梯門打開,只有鄔南光。

  兩個人無預警地面對面,視線凝在對方臉上。

  他如天使降臨,整個人亮得有點刺眼。

  藍白相間直條紋襯衫,深藍色的長褲,很一般啊……怎麼穿在他身上就那麼好看,難道他是model?

  當她意識到自己居然望著這個害她出糗的男人出神,立刻咳了咳,移開目光。

  想問他姜少成在哪裡,又記起自己發誓不再跟他說話,嘴巴張了一下又立刻閉上。

  「生我的氣,不想跟我說話?」鄔南光走近她,瞇起眼笑。

  姜少成要他先回來「安撫」陷入暴躁中的施昀昀,分散她的注意力,還一再叮嚀這計劃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這幾天姜少成偕同建築師、景觀設計師、律師、廣告公司及幾位餐飲界的前輩不停地密會,風馳電掣地就要準備動工起來,而鄔南光手中握有的豐富資源及經驗,就是促成姜少成一刻也等不了的超級定心丸。

  施昀昀一甩頭,轉身往後走,用很幼稚的方式讓他知道她在生氣,看在鄔南光眼中真是哭笑不得,就是拿她沒轍,氣不起來。

  知道他跟在她後面,施昀昀坐進辦公椅,隨手抓來一個檔案夾,假裝辦公。

  「真的不理我了?」從他到台灣之後,她一個笑臉也沒給過他。

  一直期待兩人的重逢,結果卻每況愈下。

  她悶不吭聲,不管他怎麼逗她,就是不為所動。

  「再過兩天我就要回法國了,我們要像陌生人一樣,冷漠地擦肩而過?」

  聚精會神在抵制他這件事上的施昀昀聽見這話,走神了。

  是啊,再過兩天,他就要走了……對他而言,自己只不過是他認識的一名台灣女子,她竟好笑地花那麼多力氣去抗拒愛上他。

  多傻,多麼自作多情,多麼自抬身價……

  經他這麼一點明,她開始瞭解自己從一開始就輸得有多徹底。

  無論是譭謗他、討厭他、抗拒他、漠視他,這些彆扭的情緒不正表示她太在意他?

  看在他眼裡一定覺得幼稚吧!一個脾氣暴躁的女人,一個自我意識過剩的女人,他哪裡能瞭解她這些陰晴不定的心情,全是因他而起。

  如此一想,臉上的表情由堅定變成失落,陷入一股自嘲的悲傷中。

  是他來招惹她,是他用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害她心神不寧,是他破壞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他哪有資格批評她。

  她抓來一張空白memo,寫上——

  我要工作,請離開。

  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委屈地哭出來。

  他看了紙條一眼,將紙條對折,小心收入皮夾中,卻沒有離開。

  「我等你下班。」他拉來椅子坐下。

  趕也趕了,臉也夠臭了,但是,這些對厚臉皮的人根本不具殺傷力。

  她決意不再理會他,不再受他影響,她為什麼要為一個只佔她生命中不到十天的男人如此痛苦?

  「也許說了你不信,自從在香港遇見你,我就一直想到台灣來,想再見你一面,我想像過許多我們見面的畫面,就是沒想到自己會讓你這麼討厭。」

  他的聲音好輕,像在述說一件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帶著落寞,帶著一種錯過的惋惜。

  施昀昀拚命在心中告誡自己,這是他慣用的伎倆,不要被他影響……她也知道,此次擦肩而過,他們就是再也不相干的雨個陌生人了。

  她的痛是真的,而他,很快就會找到下一個目標。

  只要再撐兩天,她還是她,完整的她,至少不會後悔自己一時迷惑,一時失控,尊嚴盡失地投入一個遊戲人間的男人懷裡,得到的只是空虛的激情。

  沉默,將空氣凝結成塊,令人無法順暢呼吸。

  她不想聽,不被動搖,將亂拿的檔案夾放回邊櫃,重新打開各部門會呈上來的公文,一樣得摘錄重點,檢視有沒有需要優先批示的案子。

  她條列式地將資料輸入電腦,然後印出,附在冗長的報告書第一頁,用字簡潔,控制在姜少成耐性用完之前看得下去的字數內。

  她的老闆對經商沒興趣,不過,靠姜家三代累積的財富,不怕他傾家蕩產,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所以,姜伯父、姜伯母才會那麼處心積慮地要她嫁給姜少成,幫他掌管未來將屬於他的龐大家業。

  在整理會議資料當中,她接了不少電話,都是打來詢問姜少成能不能出席宴會的確認電話——時尚party、拍賣會、婚宴、餐酒會,姜少成是吃喝玩樂場合中最受歡迎的人物。

  施昀昀委婉得體地推辭,她這個秘書,現在完全不知道上司的行蹤。

  鄔南光一直靜靜注視著工作時的施昀昀,只能說,她讓他愈來愈感到驚喜,每一次與她相處,都會發現她不同的一面。

  她的耐性與毅力,她的嬌媚與性感,她怒氣沖沖、小小彆扭、可愛的臉紅以及現在專業冷靜處理公事的神情。

  他沒打擾她,只是望著,著迷地望著。

  那視線,讓已經很努力「心無旁騖」的施昀昀還是感到胸口一陣灼熱,這傢伙不知道這樣盯著人看,很不禮貌,而且很干擾嗎?

  我要加班,等我也沒用。

  她又寫了張memo給他,就是不說話。

  他又將紙條收下,那愉悅的表情,彷彿她寫了什麼情話在上頭,害她好想將紙條要回來。

  「坐在這裡看你,我覺得很滿足,如果你要加班,我待會兒去買晚餐,我們就在辦公室裡一起吃,少成建議我們晚點可以到陽明山看夜景。」

  「要去你們兩個自己去。」他的自說自話害她顏面抽搐,不小心衝出話來。

  「我比較想跟你去。」

  「下班後我要直接回家。」她挑眉,得意。

  這種對話實在很幼稚,不過,打擊鄔南光讓她有種「莫名快感」,很想捕捉那張自信的臉垮下的瞬間。

  他的從容與優雅,會讓她感覺他正主導著一場愛情遊戲,她已經陷在泥淖中掙脫不出,而他只是旁觀,旁觀她的一舉一動和每次心情變化。

  這太難堪了,太悲哀了。

  「那我們租DVD回家看,我還記得你喜歡動作、戰慄還有恐怖片。」他風度絕佳,氣度沉穩,完全不受影響。

  「你——」垮了,她的得意,瞬間垮了,可惡!「我跟家人住一起,不可能去我家。」

  「不然,回我住的地方。」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她快氣炸了。

  「不想看DVD的話也可以做其他的事。」他故意裝糊塗,如果不這麼做,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讓她看他一眼,跟他說句話。

  「我不想跟你做任何事——」她赤紅了耳根,這個人,用這張臉,用那雙眼,用那種口吻,邪惡至極。

  他只是笑,瞅著她的眼笑,笑得她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似的沒安全感。

  「我要加班,加班到十點。」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撂下狠話,沒辦法直接、明白、不留情面地拒絕他。

  這樣一來一往,怎麼變得好像在調情了,這不是她的原意啊!

  啪!

  突然,一個像是開關按鈕的聲響,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施昀昀尖叫一聲,下意識地移動椅子,尋找鄔南光。

  啪!

  燈又亮了。

  夜班巡邏的管理員走過來,疑惑地問:「施秘書,你還沒離開啊?大家都下班了,我要關燈。」

  「喔……」她驚魂未定,拍拍胸口,才發現自己的另一隻手緊抓著鄔南光的手臂,連忙放開。

  「我今天加班……」她很心虛地告訴管理員,然後拚命地朝他眨眼。

  「加班?公司不是不准加班的嗎?」管理員沒看懂她的暗示。

  鄔南光忍不住噗哧一笑,很不給施昀昀面子。

  「沒關係……我收拾一下就離開,這層樓的總開關我會關掉,你先關空調吧!」她瞪了鄔南光一眼,然後很抱歉地對管理員說。

  管理員走後,她也只能乖乖地整理桌面,這是老闆立下的規矩,下了班就要好好享受自己生活。

  「你好像很怕跟我獨處?」鄔南光開玩笑問。

  「有什麼好怕的?難不成你還會吃了我。」呃——話一衝出口,她就後悔了,中計了,他是很有可能會吃了她……

  「不怕就好,我們走吧。」他牽起她的手,自然地像情人一般。

  她甩開他的手,走到茶水間將總開關關上,遠處通道上的照明設備亮起。

  「很暗,小心走。」他又牽起她的手。

  「這裡的路我很熟。」她咬咬唇,沒好氣地再甩開一次。

  他不放棄,再次握住她的小手,握得牢牢的。

  她……實在敵不過他的厚顏無恥。

  不過,當他厚實的大手將自己的包覆其中,那種被捧在手心上的感覺,會讓人沉溺其中……

  她不知道他如何辦到的,她老是跟自己生悶氣,而他,卻總能輕易地化去她的防線。

  是她不夠堅持,還是他早就看穿了她掙扎的真正原因?

  「想去哪裡?」進入電梯,鄔南光問。

  「我、我還是要回家。」她抽回自己的手,看見電梯鋼門上映出兩人手牽手的畫面,令她感到羞赧。

  一瞬間回到了現實。

  她開始懷疑他身上帶著「迷香」,只要那麼一點鬆懈,她就會鬼迷心竅似地忘了一切。

  「為什麼?」他明顯露出失望的神情。

  「沒有為什麼。」

  她不想說——因為你紊行不良,因為你在台灣的時間不過幾天,因為我們既然不可能有結果,就不應該開始。

  說了,只會洩漏自己的心情,說了,只是讓他更得意,得意於她終究逃脫不了他的魅力,認真地考慮了未來的事。

  「只是一起吃個飯呢?」他們相處的時間很少,少到他極力想爭取任何一分一秒,他不想錯過她。

  「抱歉。」她搖頭,無從解釋原因,光是這樣跟他處在電梯裡,她就需要花好多力氣去壓抑對他心動的感覺。

  她真是無可救藥的彆扭,不明白為什麼討厭一個人跟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可以同時發生,同時存在?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這幾天住在南光的公寓?」他突然提起。

  「沒有……他好多間公寓,你說哪一間?」

  「在忠孝東路。」

  「喔……那我順路載你回去。」

  「我們到超市買些材料,我做飯給你吃。」

  「你真的會下廚?」她記得他開玩笑地問過說他像不像廚師……

  「當然,我在法國還開了幾間餐廳,當然主廚不是我啦!我父親是廚師,從小就在他的廚房裡鑽來鑽去,我母親則是連煎個荷包蛋都會燙到手的料理白癡。」

  「喔。」聽他提起自己的事,感覺……聽了,就不能再說他們不熟。

  「你呢?會煎荷包蛋吧?」

  「當然會,我還會做很多道菜。」他太小看她。

  「真希望有機會品嚐。」

  「唔……」沒機會吧!她想。

  「怎麼樣?願意捧個場嗎?」

  她好猶豫……

  這次錯過,她也沒機會吃到他親手做的料理了吧!

  「吃完飯我就回去……」她不放心地叮嚀他。

  「我像是這麼沒風度,會強人所難的人嗎?」

  她瞟他一眼,表情寫著——會。

  他忍不住捏捏她鼓起的臉頰,終於……爭取到了一頓飯的時間。




  坐在姜少成公寓裡的沙發上,施昀昀一直想反悔,奪門而出。

  現在,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比在餐廳用餐還瞹昧。

  他換下襯衫,穿著一件足以凸顯他傲人的緊賣身材的貼身棉T,光是遠遠望著他在開放式廚房的背影就夠讓她心猿意馬。

  別說他會對她怎麼樣,搞不好是她先撲倒他。

  果然,又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現在她心跳很快,坐立難安,但是,擺在茶几上的那杯香檳她是碰也不敢碰一滴,上次,就是這樣失控的。

  「昀昀……」

  「啊?!什麼事?」鄔南光一喚她,她整個人驚聲大叫加站了起來。

  「沒事……」他微笑。「我只是想問你,牛排你吃幾分熟?」

  「五分熟……」她咽嚥口水,簡直草木皆兵。

  「嗯……可以開始享用晚餐了。」他牽起她的手走向餐桌。

  餐桌上,現在已經擺上了烤得外酥內軟的法國麵包切片,用精緻的小碟子裝著奶油塊。

  透明的玻璃器皿裝的是新鮮什錦蔬菜及風乾火腿,一旁盛著三種沙拉調味醬。

  接著,他將濃郁的海鮮濃湯盛入淺盤裡,陣陣奶油香氣迎面飄來,她才感覺到自己餓了。

  姜少成是饕客,也喜歡自己烹調,廚房設備,應有盡有,鄔南光只做了簡單的料理。

  最後,他端上來的是用整粒番茄燙熟剝皮,內鑲鮪魚和綠色植物碎末,聞得到橄欖油和香草香氣的開胃菜,視覺、嗅覺立刻被佔領。

  「牛排待會兒再上,飯後還有甜點。」他為她拉開椅子,攤開餐巾。

  她本打算快速吃完飯,然後拔腿就跑,這下,看見他如此用心地準備晚餐,怎麼也無法找出一個合理的借口開溜。

  這真是一個超級錯誤的決定,這個男人太懂女人心,太教人難以拒絕,她怎麼會笨到自投羅網,害得自己愈陷愈深。

  他坐在她右側,兩人位置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他將麵包抹好奶油,遞給她,又為她盤裡挾入可口鮮脆的蔬菜,淋上醬汁。

  她默默接受他的服務,只是,這晚餐,再怎麼細嚼慢咽都可能讓她消化不良。

  他的每個動作到了她眼裡,怎麼就那麼性感,那麼挑情,那麼讓人想入非非,她不禁要擔心這一切是不是他的「招數之一」。

  他撕下一小塊麵包,含入口中,轉過頭來看她,突然低頭噗哧一笑。

  這一笑,笑得她心臟大力地抖了下,全身細胞都在喊救命——別再勾引我了!

  「怎麼了?」她神情緊張地問。

  他以大拇指輕輕劃過她的唇角,抹去她嘴邊的麵包屑屑,然後採出舌尖,不經意地輕舔了下拇指。

  施昀昀倒抽了一大口氣,兩眼發直,危險訊號警鈴大作。

  她趕緊低頭喝了口湯,好將梗在喉中的麵包給吞下。

  一抬頭,又撞進他深褐色的深邃眼眸中。

  「湯好喝嗎?」

  「好喝……」他非得這麼近說話嗎?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往下溜,溜往他性感的唇上。

  察覺到她視線所在之處,鄔南光突然之間感到下腹一陣躁熱。

  他明白她不是有意,但,有時無邪的注視反而會引出驚人的反應。

  施昀昀努力將目光從他唇邊移開,看向他的眼,然後就……再也移不開了。

  她只知道他的鼻息徐徐地拂在她的臉頰,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心臟,卜卜、卜卜地狂跳,跳到整間房子裡都是回音,他的大手撫上她單薄的背,然後……她的胸脯貼上了他厚實的胸膛……

  她在他懷裡,瑟縮輕顫,不知所措,她的下巴被輕輕抬起,身體的溫度遽然升高。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流逝,所有畫面停格,耳邊聽不見任何聲音,世界只剩他和她,就如在97  bar的那一夜……

  他的唇緩緩覆上,是因為壓抑太久,是因為渴望太久,當四片唇交接的一剎那,兩個人都發出了細微的歎息聲,如久旱甘霖,潤澤了彼此乾涸的靈魂,氣息交融,心跳頻率一致,全身的細胞舞動了起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她感覺坐著的椅子離開地面,浮了起來。

  他先是輕含住她的小口,輕啄著,微吮著,如品嚐甜點般輕柔,細細回味那只存在記憶中的甜美,漸漸地燃起的渴望撩撥著他忍耐的極限,舌尖挑開她的齒貝,探入追逐,纏繞著她羞怯的舌尖,撫上她柔嫩的頸背。

  絲綢般的長髮拂過他的手背,柔軟芬芳,她怯生生的試探、回應,刺激著他的感官,不由得縮緊手臂,呼吸轉為低重。

  她忘了抗拒,只感覺所有的知覺只為他的撫觸而存在,她的魂魄一瞬間被他收服。

  她被抱起,舌與舌的追逐沒有停歇,世界是虛浮的、無處施力的,她暈眩地攀緊他的肩,全身酥軟無骨,只剩本能的回應。

  她的背靠上了柔軟的床墊,他的唇離開她的,游移至她的耳畔,細吻她的頸,而後循著光滑的肌膚來到了柔軟的胸前。

  「啊……」一陣奇異的,毛髮全都帶電似地立了起來的刺激感劃過心房,她張開迷濛的眼,不知何時,他抱起她走入房間,她的襯衫被解開了幾顆扣子,他手覆上了她敏感的蓓蕾。

  她顫動不已,迷亂之中,緊接著要發生的事的畫面出現在腦海中,她勉強擠出一絲理智,按住他不規矩的手,虛弱地搖頭。

  「不行……」這聲音的力道是如此的薄弱,急促呼吸聲淹沒了她的阻止。

  他修長的指尖與她的纖指交扣,唇再次封住她的。

  理智、失控更迭,她顫抖,掙扎,墜落,唇邊的拒絕因他的吻轉化成喘息聲,在一波波的快感中,她的上衣被撩起,她嬌吟一聲,急喘中握住大腿間的他的手。

  她嬌喘吁吁,頻頻搖頭,紅潮淹上她的頰,這慾望,不只他有,只是在慾望深處,女性的矜持微弱地呼喊,再往前一步,她的世界就要天翻地覆了。

  她得走了……這不是她來這裡的目的……噢……

  他壓上她,兩人的身體緊密貼合,感覺他衣服底下繃緊的肌肉誘惑她的理智,溫熱的氣息徐徐送入她細薄的耳,她張口急喘,下腹一陣陣急速收縮,這波狂潮她抵擋不住,小腿不自覺纏上他的。

  迷亂中,她的襯衫扣子被完全解開,衣物一件件被褪下,她被催眠般地配合他輕柔的動作,直至最後一件貼身衣物從大腿滑至腳踝,離開她……

  唇,貼著她細嫩的肌膚,發出令人渾身躁熱的細碎親吻聲響,幽吟情難自禁地自她唇邊逸出。

  她不由自主地拱起身體索求他的愛撫,十指緊緊攀著他寬闊的肩,不讓他離開,不能承載更多的等待,只求他填滿她。

  昏暗的房間裡,只聽見混濁的呼吸聲,只看見隱隱顯現交纏的身影,激情湧現,春色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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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29: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床頭橘黃色的燈泡亮起,映亮香汗淋漓,縮在鄔南光身下的施昀昀。

  她微瞇著眼,對上他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瞳。

  他自她額上撥開她沾著水氣的髮絲,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啄。

  「有沒有力氣起來?沖個澡,我去煎牛排,我們晚餐還沒吃完呢。」他微笑著支起身,避免壓疼她。

  迷亂的世界漸漸聚焦,她開始能感覺到兩副赤裸的身體緊緊貼合的親密,她的腿被夾在他結實的兩腿之間,感受到他仍未消褪的堅硬。

  此時,從到餐廳坐下,到她被摟進懷裡,到她躺在床上,到他吻遍她身體的每一處,在一波波激情狂亂間,他進入她未曾開啟的禁地……每個細節如慢動作般,清晰地在腦海中重播一遍。

  痛苦地閉起眼,她……後悔了。

  她記起他從床頭櫃裡拿出預備的保險套,記起自己在答應晚餐前警告自己的每一句話,記起在飯店餐廳裡那個一副想撲倒他的女強人,記起兩人在蘭桂坊相遇的那一夜,那個金髮碧眼,投入他懷裡的性感尤物……

  他辦到了,讓她理智盡失地在他身下失控,像個蕩婦般的呻吟、哀求,她喜歡他,喜歡到失去尊嚴,明知他就要離去,明知這對他而言只是一夜歡愉,她還是上了他的床,成了他的戰利品。

  忍著不甘心的眼淚,忍著身體的虛軟與疼痛,她翻身坐起。

  燈光的投映下,她毫無遮蔽,顫抖地從地板一堆凌亂的衣物中找到自己的,一件一件穿上。

  羞愧、後悔、自責的情緒鞭撻著她。

  「昀昀……你怎麼了?」鄔南光撫上她的肩,不明所以,只感覺房間裡的溫度驟然下降。

  「我回去了。」現在的她也只能穩住音調,表現得落落大方、滿不在乎,跟他一樣,將剛才的事當成一場成人遊戲。

  「為什麼要回去?」他握住她手上的衣物,扳過她的身體。「我們的晚餐……」

  「你真的是想邀請我來吃飯的嗎?」她看他一眼,又迅速掉過頭去,她怕露出破綻,她根本沒那麼鎮定。

  她怎麼就這麼糊里糊塗地跟他發生關係了?!

  「當然……不然……」一個猜測閃進他的腦中。「難道你以為我的目的是要……」天啊!她對他的誤會真的太深了。

  「這種事,到了夜晚,天天都在發生,你早就能預料到了,不是嗎?」她平靜地說,繼續將衣物穿上。

  尊嚴在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一片片碎裂了,她知道不該怪他,是自己禁不起他的誘惑,是自己沒有堅守最後一道防線,她被如怪獸般的慾望給沖昏了頭,但,她如果不這麼說,未來,她不知道該如何獨自面對這一夜。

  早點接受一夜情的事實,總比天真的以為兩人之間有什麼,最後卻剩下被遺棄的自憐。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成功地讓他惱怒了,初認識時,他可以瞭解她為何那樣想他,他不是柳下惠,男女之間的關係只要你情我願,彼此都抱持著只想短暫的關係,他也不必要追根究柢,但是,他可不是為了跟她上床,特意從香港追到台灣來。

  她的忽冷忽熱把他弄糊塗了。

  「我們談一談好嗎?我真的搞不清楚……你對我、對我們……」

  「沒什麼好談的,」她只想快點離開,感覺自己就要崩潰。「一時激情,我也不是剛出社會的年輕女孩,你不必有任何內疚,反正你待在台灣也沒幾天……就這樣,過了就忘了。」

  她實在不想把自己形容成能夠坦然接受這種露水關係的女人,這不是她,但是,她又豈能在他面前示弱,表示出自己有多在乎他。

  「就這樣?什麼意思?」

  「一夜情。你一定要我說這麼明白嗎?」自從遇上他,太多太多的矛盾,太多太多的壓抑讓她的生活變得一團亂,這些日子,她沒有一天能睡得安寧。

  「昀昀,你還是以為我滿腦子就只是想跟你發生關係?你以為我可以就這樣忘了今晚的事?我對你不是……」他急了,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他們之間的氣氛總是這樣瞬息萬變?

  「不需要特別美化這種關係,反正大家都知道最後要的就是這個,既然發生了,也不必再浪費時間虛情假意,以後就當陌生人吧,我只希望你別再纏著我。」

  她勉強表現出看淡一切的鎮定,然後走出房門,走出他的視線,從沙發上拎起自己的皮包,靜靜地離開了。

  鄔南光頹然地坐回床上,這個女人,想把他逼瘋。

  以為兩情相悅,以為終於確定她是喜歡他的,結果……

  一切又回到原始狀態,他依舊不懂她,一顆心為她起起伏伏,他開始覺得自己是個傻子,一廂情願地追到台灣來,一廂情願地渴望接近她、瞭解她,現在,她擅自解讀他的接近只為和她「一夜情」?包括邀請她一起晚餐,都是為了和她上床所精心策劃出來的?

  鄔南光所有的瀟灑與自信全讓她給摧毀了,徹底地敗給她。

  過去,他接觸過的女人,喜不喜歡,很容易從肢體動作、眼神和言談中感覺到,施昀昀不同,她彆扭,不直率,明明對他有感覺,卻又老是將他推開。

  他像來來回回洗了幾遍三溫暖,無力地任她的情緒牽動著他的心緒。

  他是男人,是應該包容女人細膩難測的心情,但是,她怎麼能將他的追求解讀成「計謀」?

  如果,她仍舊用這種眼光看他,如此曲解他的感情,那他是不是該如她所願,忘了這一切,再也不在她面前出現?

  只是……若真能放下她,在蘭桂坊初見的那一夜,他又怎麼會陪她在街頭站了兩個多小時,就怕她感到恐懼,受到傷害。

  這是她的初夜……他做錯了什麼,傷害了她嗎?




  施昀昀哭了一個晚上,睡睡醒醒,直到早晨鬧鐘響起,眼角還掛著淚。

  眼皮有多腫,自然無需透過鏡子來提醒自己。

  她在掙扎,要不要請假。

  但是,要是她沒去上班,姜少成今天又還是不見人影,會不會讓六樓的同事覺得主管根本無心於公事?

  還是去上班吧!為了私人的情感請假,實在不是她工作的態度。

  起身梳洗後簡單地吃了早餐,回到房裡努力上妝,刷深眼影,連假睫毛都派上用場,最後還是戴了副膠框眼鏡,才稍稍掩蓋了無神的雙眼。

  如同她對鄔南光說過的話,就剩今天,挨過,就過了。

  四十分鐘後,她進到辦公室,低落的心情影響了她一整天的工作效率,只要一停頓下來,一閃神,她的淚水就要氾濫。

  有太多的情緒全都纏在一起,全都梗在胸口,她小力地呼吸,盡量打起精神應付公事上的詢問,應答一通又一通的電話。

  昨晚的事其實她沒有後悔,只是她沒有勇氣去弄清楚他抱著她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心態。

  她未必要他留住身邊,未必要有什麼長長久久的將來,但是,有沒有「愛」很重要。

  男人或許總覺得女人想得太多,只要那一刻彼此吸引了,感覺對了,順其自然地發生什麼是一種本能也是一種需求,這是姜少成一貫的調調,她相信,這也是絕大部分男人的心聲,說愛,說永遠不變,只是女人想聽。

  男人不懂,要人,還是要那顆心,許多女人會選擇後者,如果不能待在心愛男人身邊,女人會希望自己永遠在他心裡,擺在最重要的那個位置。

  昨晚,她在他懷裡迷失了自我,因為摻雜著太多的感情,所以她無法理智地喊停,但是,除了情慾,她沒聽見他口中的「愛語」,沒感受到他也同樣地忘情,同樣迷失在情感中——他從床頭櫃拿出的保險套,似乎早已預見她終究無法抗拒他。

  很難堪、很愚蠢……但,這才是她最在意的一件事。

  她應該慶幸這一夜不會造成她懷孕的可能,慶幸他也算保護她,避免受到感染……她不知道,她沒經驗,或許這是「規矩」,只是……想到他將自己與其他認識的女人擺在相同位置上時,她整個人便要崩潰。

  當他得到她的人之後,他還會將自己放在心上嗎?

  在現代,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對於兩性關係如此保守,如此放不開,會令他發噱吧!

  唉……說了不想,怎麼思緒又繞到這上面了?

  施昀昀摘下眼鏡,揉揉眉間,壓壓眼窩,酸澀、畏光,很不舒服。

  有人敲門,她立刻將眼鏡戴上,抬起頭。

  叩!叩!

  「昀昀,我來嘍!」是姜少成,一臉春風得意。

  「喔……」她看了一眼,沒心情跟他哈啦,只抱起一堆待他批閱的公文,塞到他懷裡。「紅色的公文夾今天下班前要批完,黃色的兩天內,綠色的你就找時間看吧!」

  「你心情不好?」姜少成把公文擺回桌面,彎下腰看她的臉。「你戴眼鏡,眼睛不舒服?」

  「沒什麼,就覺得幹幹的,不想戴隱形眼鏡。」她把頭埋得更低,不想讓他看見什麼。

  「不好意思,我這幾天有些私事比較忙,公事都丟給你了。」

  「習慣了。」

  「喂……別這麼冷淡嘛,晚上我請你跟南光吃飯。」

  雖然預期姜少成一定會提起「鄔南光」這三個字,但是,聽到時,心湖仍蕩起一陣漣漪。

  「不了,晚上我跟同學約好要吃飯。」她努力保持平靜。

  「跟同學什麼時候不能吃飯,延期吧!南光明天就回法國了,你該把握時間,要不要我幫你們安排一個浪漫之夜?」姜少成不知道兩人之間的變化,一味熱心地想撮合他們。

  「謝謝你的熱心,不過,我不需要。」

  這下,一頭熱的姜少成也嗅出不對勁了。「怪我佔用他太多時間?生我的氣?晚上不想我打擾你們,只要兩人共進晚餐?」

  施昀昀恨不得用力搖晃姜少成的豬腦袋,為什麼他要一直煩她,就算要讓兩人的父母斷了想將他們送作堆的念頭,也不必這麼隨便地將她往別的男人懷裡送吧!

  她咬牙,又捏自己大腿,不想再提供什麼八卦訊息好讓他在未來的日子拿出來消遣她,只好忍住一切情緒。

  「他是你請來的客人,關我什麼事?你愛帶他上哪兒就上哪兒,不必加我進去,我沒興趣。」

  「可是南光對你很有興趣啊!每次我打電話給他,他問的都是你的事耶!」

  「他現在不會有興趣了。」她冷冷回一句,卻洩漏了心情。

  「什麼意思?你們發生什麼事了?」

  驚覺說溜嘴,她立刻改口。「我跟他根本不熟,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你就別再瞎攪和了。」

  姜少成挑了挑眉,眼見他又要提到在蘭桂坊酒吧裡看到的那一幕,她立刻堵住他的嘴。「再說,我就宰了你!」

  「呵……」他大笑,笑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其實我跟他早約好了,晚點我們一起去接他。」

  姜少成跟鄔南光一早就去拜訪一位來自紐約的燈光裝置藝術大師,邀請他參與「美食中心」的設計,分手時約好了晚餐的事。

  「我就說我不——」她話還沒說完,姜少成已經抱著公文,走回他辦公室了。

  「可惡……」她捏起拳頭,開始苦惱。




  愛的另一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坐在姜少成的車上,等待鄔南光下樓的時候,施昀昀想起了這句話。

  她不承認這麼短的時間裡,她就愛上他,但是,情感發酵的速度足以令她心驚。

  如果她能無視於他,能夠面對他而不起一絲波瀾,能夠維持客套疏離的表情,這才表示她真的可以忘掉這一切。

  她不想愛他,不想埋怨他,不想恨他,只想讓兩人之間發生過的每一個畫面從生命中淡出,在他忘了她之前。

  在施昀昀出神胡思亂想之際,前方副駕駛座車門被打開,她心一驚,反射動作就是縮到姜少成的椅背後方,臉朝窗外看。

  「南光,你跟昀昀坐後面,這個位子是我女朋友專屬的,我待會兒要過去接她。」姜少成將鄔南光趕到後座。

  鄔南光坐進車裡,看見背對著他的施昀昀,打招呼的話停在舌尖。

  看見她擺明不想面對他,鄔南光心一沉,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他在意這個女人,在意她的一舉一動,在意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因為在意,所以以往能夠輕鬆化解的凝滯氣氛,現在卻連他自己也被捲進去了。

  他猜,她希望他閉嘴,希望他像個隱形人一樣安靜。

  如果她真的以為他一直在「設計」她。

  「喂,你們兩個怎麼都不說話?」姜少成從後視鏡裡問。「怕我偷聽啊?安啦!什麼嘔心的話我自己沒說過,哈哈!」

  他自說自high,只是,後面的兩個人都沒心情捧場。

  施昀昀原本面朝窗外,發現氣氛凝重得啟人疑竇,輕歎一口氣,稍稍移動位置,整個晚上都這麼悶也太彆扭了,事後,姜少成一定會逼問他們兩人發生什麼事,被煩死的還不是她。

  她眼角不由自主地偷瞄他,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像她不存在似的。

  很矛盾……她當然希望他不要再挑起什麼敏感的話題,但是,當他真的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又很傷她的心,好似上過床就不必再費心哄她開心。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是準備好要看淡一切?

  事實已造成,怎麼也抹不掉了,她不先開口,這樣僵持著自己也很痛苦,更加會胡思亂想,不如就放開心,演場戲,和和樂樂地吃頓飯,然後……分道揚鑣。

  「可以表現得自然一點嗎?這樣很尷尬。」她微靠向鄔南光,小聲說,手臂不小心碰到他的。

  他掙扎著,不知該拿她怎麼辦,該用什麼表情面對,是接近她還是離開她?

  「我們都不說話,少成會懷疑我們怎麼了,至少演一下……」

  他張開眼,傾身向她,握住她按在椅座上的手,嘴唇貼在她的耳上,咬著牙告訴她:「我不會演戲。」

  「別這樣……成熟點……」她掰不開他帶著力道的手,黑暗中又急又心悸。

  真好笑,一直以來是她在鬧彆扭,老是將心事包得層層疊疊讓他看不清、猜不透,她居然要他成熟點?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要我忘了,我沒辦法這麼快就辦到,你要我把你當陌生人,又要我表現自然點,你根本在為難我。」他努力壓制音量,但是被她氣得想要破口大罵。

  「又不是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我都不在乎了,你在乎個什麼勁。」她居然可以說得很輕鬆?沒想到心理建設奏效了!

  或者是因為看見他失去優雅的自信,或許是聽見他說他沒辦法那麼快忘了她……雖然口氣不怎麼溫柔,卻安慰了她一個人獨自煎熬的寂寞。

  「你不在乎,我在乎。」他鬆開她的手,雙手環胸,正視前方。再這麼貼近她,再這麼被她身上的香味迷惑,他恐怕又要做出被她當成下流的舉動來。

  「款……」她推推他。

  他不理她,逕自練習吐納,覺得自己早晚會被她逼瘋。

  「款……」她又推推他,這時,一朵小小的勝利火花在她心中點燃,她好壞,知道他氣她說不在乎,卻覺得甜甜的,也許他還是有一點喜歡她的,也許……他有可能對她是認真的。「我又沒說要當作不認識,只是要你把那件事忘了。」

  「正在忘。」他賭氣,氣她這樣要求他。

  施昀昀忍不住搗嘴一笑,心情好多了,哭了一整晚,悶了一整天的委屈,好多了。

  「把我耍得團團轉,你很開心?」他斜眼瞧她。他愈氣她倒是愈開心,這個女人,真不知道腦袋裡都裝些什麼。

  「好啦!好啦!」她主動靠上他肩膀。「不然我們再延期一天。」

  「什麼意思?」

  「就是今天晚上啊,玩得開心點,反正……你明天就要離開,走了,自然而然地就沒關係了。」這不是真心話,其實,她想知道的是他如何看待兩人未來的關係,想知道,他這一走,是不是代表一切都將結束?

  他沒應聲,她這麼說只讓他更失落,什麼叫自然而然地就沒關係了?

  鄔南光抬頭看向前方,正好對上後視鏡上姜少成的眼睛。

  突然間,好像解開了什麼謎底。

  「從我來到台灣的第一天,你就一直忍耐,等著我離開的那一天?」他問施昀昀。

  「差不多可以這麼說……」她的確害怕愈接近他,愈難控制自己的情感。

  「你會答應一起出來吃飯,只是無法拒絕少成?」

  「嗯,不答應怕他懷疑。」

  「呵……我終於懂了。」他苦笑,無力地靠向椅背。

  原來,這才是事實,才是她匆冷匆熱的原因,她一直在勉強自己表現成熟,不要露出討厭他的神色,為的是與他和平共處,因為他是姜少成邀請來的客人。

  他卻一直把她的彆扭當成對情感的不安與羞澀,他主動、積極,結果只是加深了她的困擾。

  仔細回想,初遇後,發生的事、她說過的話——

  第一次見面,她為了姜少成深夜獨自到蘭桂坊;第二次見面,因為姜少成身邊帶著另一個女人,她借酒澆愁,酒後失態;來到台灣,她願意陪他吃飯,也是因為姜少成交代的……

  這些點點滴滴拼湊起來,得到了唯一的結論——她暗戀著姜少成。她喜歡到心甘情願勉強自己為姜少成付出一切。

  她不只一次表明討厭他,但是只要是姜少成開口,她再怎麼不願意還是會努力配合,就連現在,她想打破僵局,為的也是不想讓他起疑,擔心被他發現昨晚的那個意外……

  一切感覺都是他的一廂情願,他難忘的那一夜對她而言,只是「醉後失態」,她是真的想忘掉,包括昨晚,想離他離得遠遠的,最好像陌生人一樣。

  原來……他總算懂了……

  「我很抱歉,一直讓你為難。」他低聲說道,心,墜落谷底,只能暗自療傷。他就算再怎麼不顧意,也不能不面對事實,欺騙自己。

  「沒關係……」她應得沒頭沒尾,不知道他道歉的內容是什麼,但是,感覺他好像不一樣了。

  突然,很冷,話題到這裡結束了。

  此時,車子在一棟大樓前停下。

  姜少成打電話給女友。「Baby,我到樓下嘍!不用急,打扮得漂亮點。」

  講完電話,他回頭對後座的兩人說:「不好意思,要稍等一下,女人為我們男人打扮,我們男人多等一下也是應該的。」

  鄔南光微笑點點頭。

  「我看過的女人大概就昀昀化妝的速度最快,剛才要她先回去換套衣服也不肯,一點女人味也沒有。」這是姜少成經常對施昀昀開的玩笑。

  「喂——我的時間全都花在幫你處理公事上,好讓你多點時間去把妹,你不感謝我還嫌咧……」加入姜少成後,氣氛總算輕鬆一點,施昀昀剛才差點憋得喘不過氣來。

  「我是怕你嫁不出去,我就痛苦了。」提到這個,兩人對被逼婚都心有慼慼焉。

  沒多久,一位穿著火辣骨感的纖細女子,蹬著三吋高跟鞋,風姿搖曳地走向車來。

  姜少成的眼光一向很挑,挑的都是絕色美女。

  美女一上車就若無旁人的先吻了姜少成。

  施昀昀偷偷地看向玻璃車窗上自己的倒影,跟這美女一比,她白色襯衫、淺藍色套裝,長髮綰在腦後,膠框眼鏡,實在保守到無趣。

  雖然,她眉線修得細緻優雅,鼻樑直挺秀氣,唇色也粉嫩完美;雖然,她知道自己不醜,但卻沒有自信在鄔南光眼中是否稱得上美麗,這樣的她,能讓他記住多久?

  鄔南光關注著施昀昀的一舉一動,看見她落寞的背影,看見她隱藏對姜少成的這份感情隱藏得有多辛苦。

  他不能笑她傻,愛情的莫名其妙有時令人無奈,不然,此時他也不會出現在台灣,和她坐在同一輛車上,痛苦地望著她的背影。

  夜晚的美麗隨著星光的明亮漸漸燦爛,有人哀悼失去的愛情,有人選擇守候情人回頭,有人盡情享受夜帶來的曖昧與挑逗,同樣的星光,卻總是有不同的故事正在發生著。

  每顆星星都是唯一,每段愛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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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30: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鄔南光即將離開台灣,施昀昀被迫當司機,陪姜少成送他到機場。

  她只要一抬頭,就會從後視鏡看見坐在後座的鄔南光,她不想看見,但眼角會自然而然地捕捉到他的一舉一動,她不想聽見他的聲音,但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笑聲都像錄放音機一樣,不停地在耳邊重播。

  經過一晚,她不知道自己會陷得更深。

  昨晚用餐之後,姜少成帶大家到私人俱樂部,俱樂部裡正為某位名門千金辦生日Party,請來猛男秀,這樣瘋狂放縱的場面施昀昀很不適應,而那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姜少成玩得比誰都還要瘋,桌邊圍來一群又一群的朋友,放浪形骸,如果不是鄔南光一直護著她,她恐怕早就落荒而逃。

  他靜靜地陪她,為她斟酒,為她擋去瘋到形象盡失的無聊人士搭訕,因她在而拒絕好幾位美女的熱情邀約。

  這感覺多麼熟悉,就像他們柏遇的那一晚,他盡職地扮演一位護花騎士,細心地呵護著她,關注著她,偶爾說幾個笑話,讓她放鬆心情。

  只是,他那拿捏得宜,不親匿也不疏離的紳士風度讓她難受,沒有挑情的口吻,不再出現會教她心慌的眼神,甚至連她的指尖都沒有不小心碰到過……

  可以感覺到他刻意維持的距離,她已經不再是他的追求目標,但是他溫柔依舊,體貼依舊。

  她寧可他留下一個惡劣到極點的形象,寧可他將她冷落,大肆獵艷,也不要他用這種方式告訴她,結束了。

  施昀昀見識到了一個男人教人心碎的溫柔體貼,眷戀的感覺就從當下慢慢地漫上她的胸口,但他們的距離也正一寸一寸地拉開了。

  車子駛入停車場。

  分離的時間到了,真的要結束了。

  步入機場,鄔南光轉身面對姜少成和施昀昀。

  「就送到這裡吧!謝謝你們帶給我一個難忘的台灣之旅。」鄔南光微笑說。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姜少成和他握手。

  「那件事……我會請人再和你聯絡,保重。」

  「嗯,那你什麼時候再來?」姜少成欣賞鄔南光,雖然「美食中心」的案子他將交由另一個顧問團隊接手,但,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鄔南光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移向施昀昀。

  施昀昀一直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事,只是聽到這裡,她確定了一件事——他,不會再來了。

  「我去買個東西,你們聊聊吧!」姜少成識相地說,見鄔南光整顆心都繫在施昀昀身上了,也不知道她在彆扭什麼。

  昨晚還有說有笑的,今天突然又變成了啞巴。

  「不要……」施昀昀彷彿要被遺棄般立刻抓住姜少成的衣袖。「我跟你去……」她怕自己忍不住眼淚。

  「你們回去吧,我進去了。」鄔南光明白她的心情,落寞地提起行李,不再讓自己有一絲留戀。

  「啊……」聽見他就要離去,施昀昀心一緊,終於肯抬頭看他,但是,來不及了,他已經背過身去,跨開步伐,走了。

  她就這樣一手扯著姜少成的衣袖,扭著身體,茫然地望向前方。

  一股酸澀從胸口往上衝,衝上了她不能言的口,漫進了鼻腔,最後,嗆紅了她的眼。

  她感到悲傷,喜歡一個人竟是不能擋,擋不了的感覺,只是,她太膽怯,不敢承認,不敢跨出第一步,寧可放在心底,保全這份感情的完美。

  「人在的時候你不理他,人走了你又癡癡地望,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他這一走,你們再也見不到面了,一輩子喔,這個人就從你的世界消失了。」姜少成翻翻白眼,故意把話說得很嚴重,像世界末日。

  施昀昀緊抓著姜少成的衣袖,腳步移了幾公分,好沉重。

  她當然知道,以後就再見不到他……

  她當然知道,這個人將不再出現在她的生命之中……

  「喂……你去哪裡?」姜少成見她鬆開了手。

  施昀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朝著鄔南光的背影追去。

  「鄔……」她喊不出他的名字,酸澀哽咽了她的聲音。

  鄔南光聽見背後奔跑的高跟鞋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正好接住朝他奔來的施昀昀。

  「怎麼了?」他穩住步伐,不敢給自己任何期待,沉靜地問。

  施昀昀先是搖頭,又點頭,最後還是搖頭。

  她說不出來,不知道說什麼,那就要失去他的慌張揪緊了她的心窩。

  她想留住他,想要他記住她,想告訴他她其實不討厭他,但是,她什麼都說不出口,他就要走了啊!

  情急之中,她踮起腳,在他唇間烙下一個吻。

  那熟悉的、甜蜜的香氣竄入鄔南光的鼻中,想忘也忘不了。

  最後一面,最後一個吻,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她又在意識不清楚時做了事後肯定會懊惱死的舉動。

  站在遠處的姜少成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挑眉吹了一個口哨。

  「昀昀……你?」鄔南光愣住了。

  施昀昀深深地將鄔南光的臉印入腦中,然後,倒退一步,紅著眼轉身離開,走向姜少成,拖著他快步離開。

  被施昀昀突來的熱情震住的鄔南光許久才回過神,撫著她親吻過的唇,眉間揪了起來。

  這……她……是什麼意思?

  這個女人……真的是想將他逼瘋嘛!




  「不要跟我說話,不要問,不准提……現在不行,以後也不准!」施昀昀將車鑰匙扔給姜少成,如此警告。

  話說完,坐上副駕駛座,她就開始掉眼淚。

  淚水模糊了視線,前方的後車燈暈成一片光影,刺痛她的眼。

  鄔南光走了。

  這次是真的走了。

  她再也不必緊張和他共處一室,再也不會因他的突然出現而忘了心跳和呼吸,再也不必夜裡輾轉反側,思索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的意思,回想他的每一個表情,她的生活將回到過去那樣平順,他已成了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她愈哭愈傷心,像想將這些日子的壓抑一次宣洩而出,不管姜少成會不會笑她,不管這個把柄會被他拿來脅迫多久,這個時候,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姜少成苦著一張臉,忍不住揉揉耳朵,她也哭得太驚天動地了吧!

  他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這個動作卻引來她的一個白眼和更大的哭聲,哭聲中包含著對姜少成的怨懟,都是他,害得她如此狼狽。

  姜少成只能在心裡悄悄跟她說對不起,他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重點是,不知道她為什麼哭,鄔南光為什麼打算派別的顧問來接手這個案子?

  明明看起來就兩情相悅,最後變得形同陌路?

  這種狀況對情場上沒受過挫折的姜少成簡直難以想像,談情說愛有這麼難嗎?喜歡就撲上去,不是嗎?

  台北到巴黎也不過十幾個小時的航程,有必要哭得這麼傷心嗎?

  不過,這個時候他最好閉嘴,以免在高速公路上造成連環大車禍,所以,他踩下油門,趁聽力還沒被施昀昀哭爆之前將她送到家。




  一整天,巴黎天空灰濛濛一片,塞納河面灑落毛毛細雨,溫度微涼。

  鄔南光倒了杯咖啡離開書房,站在面向陽台的落地窗前,出神地望著對街那棟老舊公寓。

  回到法國已經一個月,抵達台灣的工作團隊也已陸續傳回市場評估資料,「美食中心工地」開始動工,接下來就是要確定進駐的餐廳及廚師。

  回到書房,從電腦資料庫裡搜尋足以滿足業主需求,並有能來在台灣開設分店的餐廳名單,這是一個超大工程——包含各國料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五十間名店;這也是一項創舉,名副其實的美食中心,從咖啡、蛋糕到宮廷宴席,將吸引大批熱愛美食的饕客前往朝聖。

  情不自禁,他又回想起在機場裡,施昀昀留下那個讓人難忘的吻,她望向他的那一眼,寫著的情感,那一刻,他又似乎感受到她是喜歡他的。

  愛情,是這樣一點一滴,經過時間,慢慢醞釀、熟成,如美酒一般,在嘴裡、鼻腔裡停留,久久不散。

  生命中許多女人來來去去,成長過程中的、旅途上的,有時,他會偶爾想起某個記憶片段,某個夜晚的感覺,但也只是讓它自然地過去。

  有時,只是激情;有時,在接觸的那一剎那便開始感到乏味:有時,在時間的消磨之下,那些眷戀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誰都無法肯定眼前的這個人會不會是最後留在心上的那個人。

  只是,那個女人太狡猾了,自始至今他還沒弄清她的感情,她讓他的一顆心懸在空中,擺盪,無法靜止下來。

  想起施昀昀讓他又笑又搖頭,她到底想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他以為她愛著姜少成,她卻在他決定放棄離去的那一刻,留給他更大的問號。

  他應該早點回神將她抓進懷裡,狠狠吻她,逼她給他一個答案,他應該立刻在下飛機的第一時間撥電話給她,問清她到底要他怎麼辦。

  但他忍了下來。

  也許,他們都需要一些時間沉澱這段時間來急遽的心情轉變,給她一點時間釐清對他的感覺是一時激情、是一時脆弱的替代品,還是其他她真正渴望的感情。

  他是浪漫,他是喜歡她,但是不想勉強她接受他。

  回到巴黎是對的,拉住一度失控的心,冷靜一段時間,再想想未來……

  此時,電話響起,他放下手上的咖啡杯,接起電話。

  是姜少成從台灣打來的國際電話。

  「南光,你派來的那組顧問團實在太強了,幾個禮拜的時間居然把我們這裡的所有知名餐廳都吃遍了,還列了一張評比表給我,市場調查得一清二楚,你們平常的工作就是這麼吃吃喝喝嗎?」姜少成口氣裡掩不住的興奮與讚賞。

  「是啊,羨慕嗎?」聽到姜少成說的中文讓鄔南光感到親切,也更想念和他在同一個空間的施昀昀。

  「我該早點認識你,做你的員工,這個工作根本就是我的專長,有缺人的時候,通知我一聲。」

  鄔南光大笑,跟這個有如男孩一樣率真的男人是一見如故。

  姜家的資產在台灣也排得上前十名,不過,在姜少成身上卻嗅不到一絲銅臭味,有的只是真誠和爽快,也因為如此,若施昀昀最後仍舊選擇他,他希望姜少成能夠早日發現,好好照顧她。

  姜少成興致高昂地述說美食中心的工程進度,預計將來要如何大肆廣告,兩人聊到彼此的成長經驗、遊歷心得、對各地美食的評價……愈聊愈熱絡,話匣子一打開就忘了時間。

  鄔南光心繫著施昀昀,話題一停歇,他假裝不經意提起——

  「昀昀呢,她……好不好?」

  姜少成頓了下,掙扎著該不該為施昀昀保留實情,還是為她推鄔南光一把。

  她不好,雖然生活、工作一切正常,但是,笑容變少了。

  問什麼都說沒事,問她和鄔南光之間到底怎麼了只會得到一個白眼。

  同樣是男人,同樣情史豐富的姜少成瞭解,一段感情要維持長久實在不容易,如果可以,男人沒一個不想風流自由,更何況他們還相隔兩地。

  昀昀是他很重要的朋友,親得像家人一樣,如果鄔南光現在還無心安定下來,他應該為她保留點尊嚴,勉強來的感情太脆弱。

  「昀昀怎麼了嗎?」鄔南光有些心急。

  「喔……很好啊,就跟以前一樣,很有精神,笑容滿面。」說完,姜少成心虛地補兩聲笑聲。

  「嗯……那就好。」鄔南光落寞地想,他在台灣的時候,沒見過她笑。她在他心中留下太多問號、太多謎,想起她,便湧上了複雜情緒。

  「你……」姜少成其實很想知道他到底怎麼看待昀昀,但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這種事旁人不該干涉。

  「有什麼問題嗎?」

  「你結婚了嗎?」姜少成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比他們倆有沒有可能繼續還重要的問題。

  「沒有。」鄔南光答。「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你呢?」

  「我?怎麼可能!」姜少成語氣很誇張。「這種事……不敢想。」

  兩個男人似乎很有共鳴地都笑了。

  笑完後,姜少成心想,不妙,如果跟鄔南光再這麼各方面都「契合」下去的話,那表示,他應該勸昀昀早點忘了鄔南光。




  施昀昀感覺得到姜少成有什麼事瞞著她,但是,這陣子她心情低落,即使他想搞神秘搞得很蹩腳,她也懶得戳破他。

  她生病了,感染上一種奇怪的病毒,引發內分泌失調,失眠、冒痘痘,心律不整,失神、記憶力衰退等多種併發症。

  早上進公司,按下電梯按鈕時還一切正常,電梯門一打開,腦中就會自動浮現某個令她心跳加速,神經緊繃的身影;看電視、電影,只要一出現男女主角親熱書面她就開始面潮紅,身體發熱;坐進自己開了四年的車子裡也會莫名地湧上一陣悲傷。

  看到酒,還沒喝她就先暈眩,晚上躺到床上,閉上眼,浮現的是鄔南光赤裸結實的身體,進浴室洗澡,才脫下衣物不覺地便腹部緊縮,連自己的裸體都羞於觸碰。

  她,很久沒去機場了,連父母結婚三十週年,三度蜜月回來,她都佯病不去接機。

  整個月,她盡可能地壓抑自己不要想起鄔南光,不斷提醒自己過去了、過去了!喊話喊到自己跟自己投降,就算不能忘記,至少也讓她平靜過日子吧!

  多少人,你愛我、我愛他,他又愛另一個他,多少人心中都有一份秘密的、錯過的、想起來會莫名失落的情感,但,日子一樣可以過,為什麼偏偏她就過不了?

  他們甚至連開始都沒開始,連相愛都稱不上,她到底在鑽什麼牛角尖?

  歎口氣,將這個月財務部送來的各個報表圖出重點數字,備註結論,準備送進姜少成辦公室。

  起身時,瞥見辦公桌邊那張單椅,她又一陣心煩。

  她按下內線,決定請總務處幫她換張椅子,然後大步走向對面辦公室。

  姜少成看見施昀昀進來,立刻搗著手上的話筒,低聲地嘀咕幾聲,匆匆將電話掛了。

  施昀昀假裝沒看見,將報表遞給他。

  「你的PDA拿來,我要幫你輸入下個星期的行程。」她說。

  「好……對了,下個月起我會比較忙,可能常不在公司,除了副總們的會議外,其他的我看看會議記錄就好,晚上的宴會、轟趴什麼的盡量幫我推掉。」

  她瞄了他一眼。「連轟趴也要推?」這就怪到不可思議了。

  「對……」他心虛地編謊:「最近認識了一個很有個性的女人,先安分一陣子。」

  「喔。」她沒精打采地點頭,不知怎的,就突然覺得心情很糟。她想,自己該不是得了憂鬱症?

  姜少成一直注意她,擔心她懷疑他剛才的話,卻看見她眼眶倏地泛紅。

  「喂、喂……沒事吧?」他連忙起身,將她帶到沙發上。「告訴我,你怎麼了?誰惹你生氣嗎?」

  她搖頭,說不出話。

  「說嘛,你們女人不是都說,有什麼心事說出來就好了。」

  她抬起眼,看看他,又低下頭,囁嚅了半天才冒出兩個字。「你們……」

  「我們是誰?」

  「不是,你……就你一個。」她語無倫次。

  「嗯,然後呢?」

  「你交過那麼多女朋友,都是為了什麼分手?」

  「分手?沒啊,我沒分手過,就自然而然地變淡,然後沒聯絡。」

  「那些女人都不會問你為什麼變冷淡?」

  「呵……可能她們對我也沒期待過吧!」姜少成笑說:「你看我,不就一副風流花心的樣子,沒有人會認為我是認真的,沒再聯絡大概也就知道玩完了。」

  「那你是認真的嗎?」她其實是想從姜少成身上假設鄔南光的性格,他們會這麼一見如故,一定有某些特質是相同的。只是她不敢明說,覺得很丟臉。

  他想了想。「一開始是認真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過一陣子就又想對別人認真了。」

  「喔……」她問了,又後悔問了。

  姜少成的答案只會讓她更沮喪,憂鬱症加重。

  她在機場吻了鄔南光,是衝動,但也未嘗不希望那個吻還來得及告訴他她的心事,又何嘗不暗自期待著如果他懂,如果他是真心的,他會知道怎麼做。

  但是,沒有,一個多月過去,他就真的消失了。

  那個吻,她到底是做錯了,還是錯過了……

  也許,就如姜少成所說,一開始他是認真的,現在,只是換了另一個對像認真。

  「你怎麼哭了?」

  姜少成的聲音喚回了她的出神,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落下眼淚。

  「沒事,我沒在難過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她愈說,眼淚掉愈多,她拚命拭去,卻落得更快。「我真的沒事……」

  姜少成傻眼,這樣還沒事?依他看,代志大條嘍!

  叩!叩!

  聽見敲門聲,施昀昀立刻從桌上拿起一本雜誌,遮住臉,這狼狽的樣子,不想被看見。

  「施秘書,有你的限時掛號信,法國寄來的喔!」進來送信的同事用神秘又八卦的口吻說道,大家已紛紛猜測寄信人是一個多月前來過公司,總經理的那位帥哥朋友。

  「啊……」施昀昀驚訝地放下手上雜誌,接過信來,厚厚的一疊。

  不知在場的兩雙眼睛都好奇地窺視著,她迫不及待將信拆開。

  是照片——

  清晨的塞納河、日落的塞納河、莎士比亞書店、藝廊櫥窗、老舊公寓,還有一杯浮著鮮奶油的熱咖啡……

  施昀昀搗著嘴,淚水又開始狂奔,是他答應過要帶她走過的巴黎街景,他還記得……

  「這是什麼啊?」姜少成將照片拿過來,檢查信封。「信咧?」

  施昀昀又一把將照片搶回來,再也忍不住悲傷,任眼淚鼻涕直流,心中一股意念愈來愈鼓動——

  「我要請假。」她轉頭對姜少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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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巴黎街頭,繁華、時髦卻也處處可見文化藝術氣息、放眼望去,狂放、優雅、傭懶、前衛,充滿矛盾卻又能揉合出獨特迷幻的氣味。

  施昀昀住進飯店,打開窗簾,躺上舒適的床鋪,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紆解搭長途飛機後的僵硬。

  轉頭望向窗外燦亮的陽光,雄偉氣派的建築物,她還感覺不到真實感——居然真的來到巴黎了?

  起身從行李的邊袋拿出照片坐回床邊,一張張再瀏覽過一遍,因為幾張足以媲美明信片的美麗風景照片,衝動之下,自己上網訂房、辦簽證、訂機票,短短三天時間,她人就從台灣飛來了。

  看著最後一張,那杯浮著濃濃奶泡的咖啡,杯子旁邊擺著一朵紅玫瑰,就是這朵紅玫瑰讓她神智盡失,以為看見了她和鄔南光兩人才懂的神秘密碼,以為他透過照片,想傳遞什麼訊息給她,現在回想起,才驚覺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為了一個男人,一個不知道結婚沒、有沒有小孩、有沒有情人的男人追到巴黎來了,甚至根本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她,只憑著相片裡的一朵紅玫瑰?

  光是意識這件事就足以令她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她真的是那個從小到大一直保守、無趣、沒有冒險精神的施昀昀嗎?

  除了衝動外,沒有計劃,沒有目的。

  身邊沒有地圖,人生地不熱,語言或許還勉強能溝通,但是,她真的有這個勇氣去找他嗎?

  噢,天啊——她蒙住臉,不敢再往下想。

  見到她,他是驚訝還是不敢置信,是歡喜還是困擾?一個失去理智、莫名其妙的女人會不會嚇到了他?

  翻個身趴到床上,人都到了巴黎,種種現實以及尊嚴問題才一條一條浮現。

  她不要想了,現在,先讓她好好地睡一覺吧!也許明天醒來,她會發現自己還躺在家裡房間,還來得及阻止這場衝動——

  一覺醒來,已接近傍晚,落日餘暉斜映入窗,昏昏黃黃地猶如夢中。

  初醒的她心神渙散,先是呆望著天花板,一時間還不知身在何處,轉過臉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確定了不是夢,她真的在巴黎。

  現在怎麼辦……

  眼見窗台邊的陽光一寸寸往床邊溜,再這麼躺下去,就天黑了。

  天黑就天黑吧……反正還有時間,她需要多一點心理建設,將所有見面時可能發生的狀況好好想一遍,演練自己該如何反應,她不能冒冒失失地去找他,然後,再次後悔自己幹了蠢事。

  只是,這心理建設一直沒做好,她竟就一直躲在飯店裡,頂多,只在飯店四周的街道徒步閒晃,拿不定主意,漫無目的地走。

  雖然幾次差點想跳上計程車,將鄔南光的地址交給司機,憑著一股衝動,去見他,但,最後還是無法克制緊張,只要一想起要跟他見面,就會開始掙扎——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讓一切順其自然地結束,也許才是最美的結局。

  一天,很漫長,漫長到令人沮喪,毫無變化,毫無進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繼續做個縮頭烏龜,在巴黎街頭像個遊魂閒晃,還是乾脆早點搭機回台灣。

  「不管了——」她猛地從床上彈起身,回程的機票就在明天,沒有勇氣去見他,好歹她也好好看看這座美麗的城市——每個女人都向往來一趟的時尚之都。

  催眠自己不是來找他的,只是個觀光客,可以吧?!

  她將重要物品隨身帶著,一鼓作氣,衝出房門。

  她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走,自暴自棄地走,看見前方一輛停靠路邊的公車,她加快腳步,登上車,隨便,去哪裡都好,再不做點什麼,她就要被沮喪給淹沒了。

  挑了個窗邊的位置,任公車帶她到未知的地方。

  車窗外一棟棟美麗到教人歎息的建築漸漸撫平了她低落的情緒,她很後悔,居然在飯店窩到最後一晚才真正見識到巴黎的迷人風采。

  她是白癡、豬頭,是被愛情沖昏頭的大笨蛋,巴黎,不是只有鄔南光啊!

  公車行經歌劇院、羅浮宮,令人目不暇給的熱鬧街道,她只顧張大眼睛,忘了合上嘴巴,想將這一幕幕美麗風景納入眼簾。

  鄔南光,就在這個城市裡生活——想到這件事,血液便開始沸騰,也許,他正在某間咖啡館裡閒坐,或許,下一個轉角,她將無預警地捕捉到他的身影。

  公車來到卡盧梭橋,橫過塞納河面,看見塞納河,她竟莫名濕了眼眶,怎麼會一來到這裡,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他是不是也曾站在這座橋上,眺望著金光閃閃的河面?拍那些照片的時候,走過那些街道的時候,他可是想起了她?

  不知是不是浪漫的巴黎感染了她,漸漸地,她不再擔心自己是不是太瘋狂、太積極,而且愈來愈渴望……見他一面。

  匆地,眼角閃過一棟似曾相識的建築屋頂,她急轉身朝後望,又急忙從皮包裡拿出照片比對——是照片上的那棟古老公寓!

  她感到不可置信,心臟狂跳著,隨意選擇的公車,居然會經過鄔南光照片上的那棟公寓?!

  那是他住的地方嗎?

  這個刺激來得太突然,沒有心理準備,她的心臟差點從嘴巴裡蹦出來。

  「不行、不行……要鎮定……」離他離得更近了些,心臟也愈來愈不堪負荷,她拚命安撫自己,別衝動到跳車。

  下一站,停靠在咖啡餐館聚集的熱鬧街道,她下公車,徒步行走,接著發現鄔南光曾形容過的舊書攤,還有照片上的藝廊……她愈來愈激動,循著麵包香氣,走入咖啡館,點了杯浮著驚人鮮奶油的咖啡,坐了下來。

  這裡……就是他曾描述過的地方,她來了,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濃烈的感情如驚濤駭浪拍打著心房,想見他的慾望愈來愈強烈,強烈到幾乎按捺不住,想要奔去剛才經過的那棟大樓。

  她開始認真模擬見面時要說的話,揣摩他會有什麼反應,如果他表現得很冷淡,妯該如何保全面子,優雅退場……

  這時,店裡每桌客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位美麗的東方女子身上,看她一會兒掩面,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歎息,最後還趴在桌面,低聲尖叫。

  原本打算前去搭訕的男子,紛紛打消念頭。

  「好!」她突然坐起身,大喝一聲,然後,像準備去擊倒攻擊地球的外星人般慷慨激昂地往門口移動。

  既然人都到了這裡,想再多也沒用,去了再說。

  她沿著公車路線往回走,彎進條小徑,找到了那棟公寓,確定地址沒錯,更幸運的是大門輕掩。

  她一鼓作氣爬上狹小陰暗的樓梯,停在一扇木門前。

  心跳速度快到來不及算,手心開始冒汗,頸背開始發麻,兩褪早已抖得像風中柳枝。

  她舉起手,輕敲了一下,輕到連自己也沒聽見。

  木門前一片寂然。

  當她再次舉起手時,不知道是哪一層樓的住戶打開門又「砰」地大力關上,那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裡如轟雷乍響,原本就緊張到快昏厥的施昀昀被這巨響狠狠地嚇到,大叫一聲,乒乒乓乓往樓下大門沖。

  最後的一點勇氣用盡,她沒膽了。

  哭喪著臉,又坐上公車,回飯店。




  鄔南光晚上參加同事為孩子生日辦的家庭聚會,露天的自助餐點,色彩繽紛的綵帶,迷眩的小燈泡纏繞在庭院修剪得整齊茂盛的綠樹枝啞間,許多大小孩子在庭院裡嬉笑玩耍,氣氛熱鬧。

  他和另外幾位同事坐在庭園一角,閒聊最近巴黎發生的幾件社會新聞,兩名女子端著雞尾酒加入他們的談話,她們是住在對街的鄰居姊妹,受邀一同參加今天的聚會。

  這兩姐妹中的妹妹似乎對鄔南光很感興趣,從時事聊到他們的工作,又從工作聊到他的休閒活動,接著話題愈來愈私人。

  在場的男士心照不宣地找了理由離座,離開前還頑皮地朝鄔南光眨眨眼,搖頭羨慕他總是艷遇不斷。

  年輕女子心想著什麼並不難猜,這種令人羨慕的際遇鄔南光也不是第一次遇上。

  女人主動的釋出善意,以眼神、言語傳遞暗示,男人不該失禮地表現冷淡,這是個適合戀愛的城市,坦然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在互動之中緩緩勾勒出人類原始的那股慾望,一切是那樣地自然。

  鄔南光唇邊帶著淺笑,保持風度地回應女子的問話,但是,他卻沒有接續下去的動力,僅是點到為止,維持微溫但不危險的氛圍。

  女子似乎感受到他意興闌珊,未了,也找了理由離開。

  桌邊,只剩鄔南光一人。

  他無語地仰頭望向夜幕,彷彿想透過天空的黑幕看見太平洋上的那座島嶼。

  心中不禁咒罵自己,這是怎麼了?他開始想為某人「守身如玉」嗎?

  想起母親教過的這句成語,不禁失笑。

  他在這裡,努力洗刷施昀昀冠在他身上的種種惡名,她卻沒能看見,現在,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否仍為「惡狼」一頭,仍四處獵艷,尋找一夜情的對象?

  照片寄出去已經兩個星期了,不知道她是否瞭解照片的涵義,那些他允諾過要帶她去看的巴黎街景;咖啡杯旁的紅玫瑰是他的心意,她收到了嗎?

  回法國後,他經常想,想她的迴避,想她臨別的那一吻,想那一夜纏綿後她態度的轉變,想她對姜少成的感情……他開始覺得,是自己太積極、太唐突,沒有充分的時間讓她考慮,而人在受到驚嚇時的第一個反應通常就是跳開。

  他對她而言,是否就是一種驚嚇?

  東方女子性格較為保守,他卻忘了緩下腳步,也難怪她要落荒而逃。

  同時,他也在考驗自己,隨著時間流逝,他對她的那份感覺是不是也會漸漸褪色,他是不是還會對其他女人產生相同的感覺,那種牽掛、珍惜、小心翼翼保護的感覺。

  不過,明顯的,離開台灣也快兩個月的時間,她的身影依舊鮮明。

  時間漸晚,聚會的人也陸陸續續告別,鄔南光站起來走向女主人,抱起今晚的壽星,親匿地在她小臉蛋上大大地啵兩聲,也準備離開。

  與同事話別,鄔南光坐進車裡,乘著夜色回到自己的公寓。

  登上樓梯,掏出鑰匙,身體突然僵住了,瞬間,一道閃電似的白光從腦後劃過。

  他閉起眼,緩緩地吸氣,空氣中似乎飄著一股淡淡幽香,而這幽香太熟悉,令他一陣心悸,血脈沸騰。

  他睜開眼,在通道上來回走了兩趟,不可能……這味道竟只停留在他的公寓門前。

  他連忙打開門,一進屋內,香味便斷了,他進進出出好幾遍,一再確認,最後,再也嗅不到一開始的味道了。

  天啊,他是不是想念施昀昀想得錯亂了?

  怎麼可能在這裡聞到屬於她的味道,那一開始便教他迷戀不已的味道?

  他閉上眼,想冷靜下來,腦中卻浮現更多兩人相處的片段。

  思念瞬間滿溢如衝破堤防的洪水,他箭步衝進屋內打電話到台灣,他想聽聽她的聲音,他想跟她說說話,即使,她總是用那麼嗆、那麼冷淡的口吻,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懷念不已。

  鄔南光撥了施昀昀的行動電話,但是沒有回應,急忙又撥出另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了,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

  「喂……」

  「少成,我是南光,告訴我昀昀家裡的電話。」

  「現在幾點……你在哪裡……」姜少成半夢半醒回答。

  「我在法國,我知道你那裡現在很晚了,不好意思,我只是很急著想找她,我要電話。」

  「喔……電話……22……22……22……」

  「喂、喂——」鄔南光對著話筒大喊,不過,再也沒傳回姜少成的聲音。

  他睡著了。

  鄔南光失望地掛斷電話,心急又按捺不住,按捺不住卻也沒有辦法,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又換到臥室走來走去,然後,打開落地窗,到陽台吹風。

  「瘋了……真的是瘋了……」因為那不知是想像還是真實存在的香味,他一下子就亂了方寸。

  他啞然失笑,卻又覺得悲傷。

  怎麼也不會想到,一趟亞洲之行,人回來了,心卻遺落了,他竟在那麼遙遠的國度,遇見了一個惹他氣也惹他惱,偏偏就是忘不了的女人。

  他不想勉強她,卻被她逼得就要得妄想症了。

  三十二歲,居然像個年輕小伙子般莽撞。

  不過,這個衝動不也說明了,他對她的感情已經不需要時間考驗,不應該還待在這裡苦苦等待她的回音了嗎?




  第二天,很早,當城市仍寧靜沉睡,四周才剛泛起灰蒙白光時,施昀昀就站在塞納河上的卡盧梭橋,靜靜凝視著清晨的河面。

  她一夜末眠。

  是白天睡太多了,是昨晚的經歷太過驚心動魄,翻身翻了一整個晚上,鼓起勇氣和打消念頭兩股力量在她腦中較勁,好不容易挨到天空漸露曙光,她決定來到這座橋。

  中午,她就要搭機離開,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街邊偶有像流浪漢的落魄男子走過,也有零星幾個手拿相機的早起觀光客。施昀昀眺望塞納河岸邊雄偉壯麗的古老建築,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的憂慮與這些歷經戰爭、洪水、火災仍屹立至今的橋墩、歷史建物相比實在杞人憂天得可笑,反正,見了面,一切便有了答案,她也不必在這裡搖擺不定,在情感與理智中掙扎。

  如此想的同時,她開始移動腳步,走往鄔南光居住的那棟百年公寓。

  在大門外等待了許久終於有人開門走出,她紅著臉,硬著頭皮乘機溜進去。

  爬上昨天走過的狹窄樓梯,上到了四樓。

  沒有給自己絲毫猶豫的機會,她立刻敲門,這個時間,他應該在,除非,他又旅行去了。

  等待的時間感覺特別漫長,她緊握著拳頭,努力穩住雙腿不要發顫,不要想逃,今天,她要一個清清楚楚的結果,她不要再那樣痛苦地想念著他。

  嘎!

  門閂打開的聲音從門板後方傳來,她的心被甩到半空中,突然間又膽怯了,但是,她沒有時間逃走,因為,轉念間鄔南光已經出現在眼前。

  四目交接,時空靜止下來,沒了心跳、沒了呼吸、腦中一片空白。

  鄔南光定定地看著施昀昀,似乎不相信眼前看見的一切。

  昨晚,他錯亂地在進門前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瘋狂地在台灣三更半夜的時間打電話給姜少成,只為聽聽她的聲音。

  他昨晚很晚睡,睡得不好,或許一直到了清晨才剛剛入眠,所以……現在很可能正在作一個很甜美的夢。

  施昀昀的視線鎖在鄔南光略顯疲態卻依舊性感迷人的臉上,在他出現的那一剎那,她的胸口湧上一股酸澀,不只是喜歡……她愛他。

  「昀昀……」鄔南光的大手撫上了她微涼的頰,拇指摩挲著她比想像中還要水嫩光滑的肌膚。

  他的指尖沒入她濃密的黑髮間,輕輕地將她拙進懷裡,閉上眼,聞著她發間甜蜜的香味,他的胸口隱隱感覺得到她頸間的脈搏,跳動,讓這個夢愈顯真實。

  他低下頭,沿著她的髮際吻向她的額、她的鼻尖,覆上她的唇。

  施昀昀莫名地紅了眼眶,一口氣堵在喉問,悲傷、痛苦、絕望,各種因為不想愛上他,沉重地不堪負荷的情緒全都衝了上來。

  她踮起腳尖,環上他的肩,委屈地抿著唇,無聲抗議他為她帶來的煩惱。

  「真的是你……」他的雙臂緊緊將她鎖在懷裡,還是難以置信。

  「不然你希望是誰?」她害羞地瞪他一眼。

  他笑著搖頭,笑著輕啄她的唇,笑著揉揉她的發,想一再確定她是真的。

  「天啊……」多麼美麗的早晨,多麼教人驚喜的一天。

  他再次捧起她的臉,不再是半夢半醒的試探,而是深深地、狂熱地佔領她的唇,掠奪她的氣息,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

  她幾乎要招架不住他的猛烈進攻,握起粉拳,嬌弱地輕擷他的肩,但是,鄔南光怎能再壓抑自己?

  她的出現便是為他這些日子苦思卻沒有結果的問題,給了他最想要的答案,他不必再擔心他的積極嚇跑了她,不再顧慮她的心是否繫在姜少成身上,不再需要等待她想清楚願不願意接受他……

  他浪漫熱情的一面如春風拂過百花,瞬間綻放,沉醉在這幸福的一刻,男人的穩重不該在這個時刻出現,他只想讓她知道,他開心得就要飛上天了。

  他擁著她,吻進屋裡,再一路吻進房裡,強烈的愛意加入升起的情慾,為早晨的清涼注入沸騰的溫度。

  太多太多的感覺想對她說,太多太多激昂的情緒就要進發,只是這些心情在此刻無法一語道盡,濃烈的愛意都化作了一個又一個的吻,只能藉由身體的親密接觸,讓她瞭解,他的熱度,他為她瘋狂。

  壓抑後的解放總是充滿爆發力,他一波波的攻勢吻暈了施昀昀,她的世界天旋地轉,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渴水般地顫慄了起來,沉溺在他的愛撫,迷失在他帶電的眼眸中,她完全棄械投降,心甘情願屈服於他的狂野,只求他帶領她攀上高峰。

  縱情、狂肆、放浪,春光滿室,一次又一次的歡愛折騰著她細如柳的纖腰,將她逼至昏厥邊緣,氣若游絲……無力的小掌抵住他的胸膛,輕息著,再也承受不了再多。

  他趴俯在她頰邊,急喘的胸口一下一下壓向她虛脫的嬌體,她抬起手,撥著他濡濕的髮根,輕靠著他的臉,兩人凝視彼此,體內餘波蕩漾,誰也無法吐出一個字,但眼神說明一切——太神奇了。

  他們靜靜地相擁,靜靜地感受,直到鄔南光床邊的鬧鐘響起,將兩人從虛幻世界中拉回,她害羞地縮了下,他卻笑了。

  一早就這麼放浪形骸。

  他橫過她的身關掉響鈴,回來時在她唇上輕啄一下。「要喝水嗎?」

  她紅著臉搖頭。

  「那你休息一下,我先處理一些事。」

  他起身走向浴室,沖了個澡。

  今天公司有個重要會議,所有管理高層及顧問都將參與議題,召開設立亞洲分公司的第一次議程,計劃書上目前暫定上海、東京、香港三個都市,他決定將台北納入考量,而且準備排除眾議,積極推動。

  而他,公司最高決策者,將親自主持這個計劃。

  鄔南光離開房間後,施昀昀一直呆呆地望著從窗簾縫間微露的陽光。

  她還未從這太過驚心動魄的歡愛中回神。

  她微笑,她臉紅,她覺得自己瘋了。

  她身體沉重虛弱不已,但精神是激動的,只是……等了許久,鄔南光一直沒有再回到房裡。

  慢慢地,氣息趨於平穩,不知怎的,一股好強烈的空虛感隨之而來,襲上她的心房。

  覺得屋裡好安靜,自己一個人好孤單……

  她抬起手遮住眼,淚水從眼角閃了出來,她是不是真的得了憂鬱症?因為她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兩人從見面到現在,話說不到五句,她已經躺在他的床上了。

  他沒問她怎麼來,何時來,和誰一起來,為什麼來……他沒有說想念,沒有說愛,只是迫不及待地抱她上床,翻雲覆雨。

  頃刻之間,她感覺自己大老遠從台灣飛到巴黎,只是滿足了他的慾望。

  以為見面之後,可以釐清自己的感情,確定他的心意,知道自己不是他一時興起的追求對象,知道他將她擺在什麼位置,她還該不該將他放在心上,還該不該有期待。

  但,沒有……純肉慾,就如第一次的擦槍走火,迷失在他的魅力中,屈服於他的霸氣中,除了激情還是激情,結束後卻莫名地沮喪。

  她愈來愈悲傷,愈來愈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失控到尊嚴盡失。

  萬般難堪的她起身穿上衣物,兩腿仍虛顫無力,可是……她得離開,她沒有臉要他給她一個答案,這會變得像是為難他——因為你跟我上床了,所以你得說愛我,得給我一個交代,不然你就是負心漢,就是佔我便宜。

  她怎麼能在還不確定他是否認真看待這份感情時,就讓慾望先控制了一切,這樣的她跟那些在夜店尋歡,只求一夜歡愉的寂寞女子有什麼不同?

  她已淚流滿面,這愛情,好苦、好煎熬,磨盡了她所有心力,她該走了,該死心了,該停止再自圓其說,她的自動送上門讓自己處於劣勢,她再也沒有勇氣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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