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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洛蔓] 帶著走情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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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41: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如果愛情會綁住他流浪的腳步,藍宇光會毫不遲疑地踢開。
而他何其有幸遇見了梁鏡璇,她美麗、聰明、能幹……
最重要的是,她能激起他一切的慾望並給他十分的滿足。
在她身上,他得到愛情最好的部分,並擁有完全的自由,
他自由來去各個國家,每年回來跟她熱戀兩個月,
她從不抱怨這樣開放的關係,從不挽留他離去的腳步,
他也樂得悠遊自在,只要有她在,他就如魚得水。
心裡很明白,自己有多愛這個女人,情感逐日加深,
分離愈來愈難受,他變得不滿足,害怕她不再等他了,
他開始希望到哪都可以帶著她,希望可以將她獨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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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4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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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炎夏午後。

  「E.P!商品設計開發公司」大門外,一名身形修長高瘦的男子凝佇子紅磚步道上,肩上扛著一個磨損泛白的牛仔丹寧布包,墨綠色的棉質背心、及膝的短褲,露出黝黑精瘦的小腿肌肉。

  他彎身從庭院裡拈了一些桂花,小小的白色花瓣,湊近鼻尖,微酸帶甜的香氣沁入鼻腔,稍稍舒緩了高溫悶熱。

  他微笑,又摸摸一旁的香草植物,翻檢葉片察看生長狀況,最後才邁步,推開眼前的厚重木門。

  門內的吵雜與門外炙熱到讓人慵懶的世界截然不同;電話鈴聲、打字聲、翻動紙頁的脆薄聲響,深處的辦公室不時傳出一個女人壓抑不耐煩的聲音。

  「梁經理,『向陽』的老闆說他們師傅手扭傷了,問能不能晚兩天交貨?」

  「這是他們第幾次延遲交貨了?」梁鏡璇飛快地按著計算機,低頭問道。

  「第三次。」

  「你告訴王老闆,晚兩天可以,不過,這次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

  「是……」

  「梁經理——『富豪士』的汪董來電。」內線響起呼喚。

  「問清楚什麼事,晚點回電。」她皺起眉頭,一下盯著電腦螢幕,一下又低頭按計算機。「Shit!到底是程序有問題還是計算機有問題?」

  男子走進長條形的辦公區,許多忙碌的公司員工發現他,紛紛停下手邊工作。

  他擺擺手,要大家繼續忙,不必招呼他,接著便走向梁鏡璇的辦公室。

  辦公室玻璃門開著,站在一公尺外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她即將爆發的怒火。

  梁鏡璇耳邊夾著話筒,一頭美麗的長髮隨意地綰在腦後,幾綹髮絲垂在高聳的胸前,緊身的窄裙因兩腿交疊而微微往上撩起,露出勻稱纖細的線條。

  「齊先生,你剛修正的這個盈虧報表怎麼處理小數點後面的金額?」她發問,手邊仍不停地按著計算機。

  「原來—— 」對方查明回答後,她像終於發現問題,頓時怒氣衝天。「我明明白紙黑字清楚地交代每筆資料計算到小數點以後兩位,總計時再四捨五入取整數,你知不知道因為這個疏失害我足足浪費了三個小時?差額不是幾十元,是幾千元吶!」

  「不必道歉,快改,今天我要拿到更新程序。」

  「喀!」她掛斷電話,推開眼前的賬簿及計算機,靠向椅背,停了三秒,又傾身拿起話筒按內線。「小雲,『向陽』老闆怎麼回答,還有汪董什麼事?」

  那名男子靜靜地靠著門框看她,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容。

  半個小時過去,她終於處理完手邊所有急件,朝天花板深呼吸又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彷彿忙到沒時間換氣。

  這時,她終於發現右側門口有道黑抹抹的人影。

  「宇、宇……光?」轉頭看去,她驚訝地站起身來,緊身窄裙就縮在膝蓋上三十公分處,春光乍現,引人遐思。

  「我回來了。」藍宇光從那滿臉落腮鬍中露出與膚色明顯對比的一口白牙,微笑敞開雙臂。

  梁鏡璇頂開身後的皮椅,衝向前去,投入那令人想念的懷抱。

  她捧起他的臉,激動地一連落下五、六個吻,儘管那粗硬的鬍髭扎得她粉嫩的唇刺刺麻麻的,她也不在意。

  藍宇光摟著她纖細的小蠻腰,感受她頂在胸膛上的柔軟,聞著她身上熟悉的玫瑰花香味,這個熱情性感的女人,總是能輕易地挑起他的慾望。

  辦公區的員工難掩喜悅之情,老闆回來了,接下來幾個星期,他們就幸福了。

  「你又瘦了……」她退後一步,捏捏他的腰間、揉揉他胸前可以觸得到肋骨的皮膚,嘟起嘴說。

  他握住她細白的小手,貼在自己胸膛,溫柔地說:「我好想你。」

  「我也是……」她扇扇濃密鬈翹的睫毛,含情脈脈地望著他,然後踮起腳尖,紅唇附在他耳邊,輕輕吐出一縷香氣,挑逗地說:「好想現在吞了你,可惜……我還要工作。」

  藍宇光下腹頓時縮緊,往她翹臀一拍。「就知道折磨我。」

  「呵呵……」梁鏡璇躲了開去,喚來助理。「煮一壺咖啡,曼特寧二,巴西一,不要加糖和奶精,還有,我暫時不接電話。」

  「E.P!商品設計開發公司」是由藍宇光、梁鏡璇和另外兩位大學同學——莫禮、簡淳揚一起創辦的公司。

  梁鏡璇負責經營,藍宇光遊歷各國,挖掘具潛力的設計師與商品,搜集世界頂尖的設計資訊,莫禮和簡淳揚則是公司多年來屹立不搖的「搖錢樹」,他們所設計的作品在全世界超過五十個國家上市,仍有不少經銷商搶破頭想爭取經銷權。

  「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快拿出來。」梁鏡璇將藍宇光拉到沙發上,急著扒下他肩上的大背包。

  藍宇光只能笑著搖頭,這個女人,嘴裡說想他,腦子裡裝的全都是「公事」。

  「全都還在貨機上,『使命必達』中,我只帶隨身物品。」他咖啡都還沒喝上一口,她已經急著想知道他帶回來什麼商機。

  「喔……」她顯然很失望,不過卻從袋子裡挖出了一個比手掌略小的絨布盒。「這是什麼?」

  「打開來看。」

  「先說是不是送我的,如果不是,我就不看。」

  上次他回來時,手上抱了一個半人高的長形紙箱,她興奮地打開來看,是一尊雕刻得好精細、色彩華麗的埃及艷後,結果是他特地抱回來送給鍾情木工的簡淳揚。

  她嫉妒死了,一整個星期都用死魚眼盯著簡淳揚,直到他投降,將禮物轉送給她。

  「這個先送你。」他攤開掌心,將剛剛摘下的桂花送她。

  「謝謝。」她小心將花接過來,特地拿了個淺淺的透明玻璃盤,注水,讓花朵在水面上蕩漾。

  只要是他送的,不管價值連城的珠寶還是路邊的小花小草,她都一樣珍視,她太愛他,愛到連他呼吸過的空氣都愛。

  藍宇光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看著她愉悅的表情,他的心頓時暖了起來。

  無論走得多遠,離開多久,有個人始終站在原處,待你一回身,便能看見她微笑的臉,是一種幸福。

  能夠與梁鏡璇相遇、相愛,是男人要傾盡一輩子的福氣才能得到的莫大尊榮,藍宇光一直這麼認為。

  走過那麼多國家,看過那麼多人,他卻從未遇過像她這樣特別的女人。

  可以沉著應付一個閃失便關係著數千萬的合約,可以掌控數十間下游廠商的生產進度,運作一間只有二十幾名員工卻每年獲利數億的公司,她的人脈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

  他崇尚自由,她卻說——「我就喜歡這樣天生反骨的你,不必為了我而停留。」

  就是這一句話,將他的心鎖在她身邊,他的雙腿慢慢地在有她的土地上向下扎根,讓他這個不為什麼、只是單純喜歡飄泊的浪人,漸漸變化成一隻年年歸返的候鳥。

  「我要打開盒子嘍!」她回到沙發,笑著說。濃黑的睫毛下,眼眸彎成黑幕中的一顆明星。

  「你確定了這要送你的?」他故意吊她胃口。

  「你剛才說先送我花,有先就有後,不送也不行。」她倚向他,輕輕地開啟絨盒。

  「哇……」霎時,她眼睛一亮。躺在絨盒裡的是一枚年代久遠的希臘古幣戒指,外圍以白K包覆,高貴典雅。她取下戒指,仔細查看古幣上的圖案。「這是?」

  「阿西娜女神,勇氣智能兼具的女戰神。」

  「天啊……你到哪裡挖到這個寶貝……」她套到中指上,愛不釋手。「好細緻的作工,指圍也剛好……」

  「那我替莫禮謝謝你的讚美。」他輕輕將她腦後的髮髻鬆開,讓美麗的鬈發傾瀉而下。

  「咦,莫禮做的?」

  「兩個月前,我從希臘的古董商手中買下這枚古幣,寄給莫禮,請他做的。」

  「噢……我好喜歡!」她轉身摟緊他,又在他唇上落下數不清的細吻。「愛你、愛你、愛你……」

  他快要抵擋不住一波波襲來的熱情,連忙按住她的肩膀。「小姐……你還得工作,確定要這樣繼續挑逗我?」

  她魅然一笑,朝他眨眨眼。「這只是前菜,晚上還有大餐和甜點等著你。」

  「那我以後是不是應該整天泡在古董商那裡,開始拚命收集『餐券』?」

  「我不知道原來你在國外都吃很差。」

  「離開台灣,我的胃口通常不大好。」他微笑說。

  兩人用著雙關語,撩撥、挑情,按捺著一觸即發的慾望,為即將到來的激情夜晚蒙上一層紫金色的誘惑面紗。

  「唔……宇……唔……」

  「嗯……」

  「等、等……」梁鏡璇大手抵著藍宇光的胸膛,紅唇被牢牢地封住,腰也緊緊地鎖在臂膀間,只能勉強發出單字。

  打從一進到梁鏡璇的住處,藍宇光就沒再給她機會說話,抵著大門,他難掩慾望。

  這不能怪他,整個下午,他坐在她辦公室沙發上看財務報表,而她一雙美腿不停地在他眼前晃動,左腿疊右腿、右腿疊左腿;一頓晚餐,她的左手沒一分鐘安分,不停地在他的大腿上游移,害他數度被米飯嗆到。

  「我已經等了整整五個鐘頭了……」他的大手鑽進她的窄裙,盈握著她圓翹富彈性的臀部,將她壓向自己,滿是鬍鬚的臉在她細嫩的頸肩磨蹭。

  「我也很急……」她喘氣地說。「可是……噢……痛……」

  「怎麼了?」他停下動作。

  她嬌嗔地瞪向他。「你現在像一塊刷不銹鋼鍋的菜瓜布。」

  「呃……」他摸摸下巴粗硬的鬍子,大笑。「Sorry,我忘了。」

  「看看有沒有刮傷?」她仰起脖子讓他檢查。

  他俯身輕撫她的肌膚,不捨地說:「都紅了。」

  「過來。」她踮起腳尖,往他肩上狠狠一咬,他忍著痛,悶不吭氣。

  這女人,從不吃虧的。

  「痛嗎?」咬完,她又心疼。

  「痛,不過,我喜歡身上有你的留下的印記,你的齒印小小圓圓的,很可愛。」

  「是嗎?」她壞壞地笑。「那我就多準備幾個讓你帶出國,特別是重要部位。」

  「嘖……」他挑眉,一副驚駭的模樣。

  「哈哈!」她大笑,拉著他的手走向浴室。「我幫你刮鬍子。」

  「嗯。」

  兩人走進浴室,梁鏡璇先讓浴缸注入和體溫相近的溫水,在水龍頭下方擠入依蘭和雪松的精油泡泡浴,很快,浴室裡面瀰漫著濃郁的催情香氣。

  她轉身面對他,解下身上的衣物,慢慢地,一件一件,有如夜總會裡的表演女郎,萬般挑逗地勾著他的眼眸,又輕輕地搖頭。

  「不行喔……沒刮完鬍子,不能輕舉妄動喔……」

  他盯著她凝脂般雪白無瑕的裸體曲線,無奈地將手臂伸直。「我建議你把它們銬起來。」

  「我怎麼捨得呢?」她翹起紅唇,慢條斯理地將他的棉質背心拉掉,然後解開他褲頭的腰帶和鈕扣,蹲下來脫下他最後一件褲子。

  兩人袒誠相見,她退了半步,瞇起眼由上向下打量。「嗯……瘦了點,不過,線條還是很結實,也很有精神喔!」

  「你這個色女。」他環著胸,咬著牙,硬擠出一句話。

  「謝謝誇獎。」她從鏡台後方的小櫃子取出刮鬍刀和刮鬍泡沫,走入浴缸。「請進。」

  藍宇光聽從指示,躺進浴缸,感受柔細的泡沫輕輕按摩著皮膚,閉上眼,舒服地輕吐了口氣。

  她橫坐在他的腰間,傾身向前,為他兩鬢及下巴抹上刮鬍泡沫,高聳堅挺的胸脯若有似無地觸著他,他不禁發出悶聲。

  她咬著下唇,忍著笑,這是兩人久別重逢的親暱前戲。

  順著他下顎的剛直線條,緩緩地刮除白色泡沫,漸漸地顯露出他那張充滿男人味的臉。

  他有雙睿智明亮的眼眸,深邃的眼窩拱出直挺且漂亮的鼻樑,兩道濃密的劍眉,和一張性感的嘴唇。

  當他勾著唇角,帶著笑意,包容地凝視她這些頑皮的舉動時,她便感覺自己是個備受寵愛的小女人,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是個絕對強悍的女性主義者,唯獨在他面前,她甘做服侍他的小女人。

  「嗯,這樣迷人多了……」清洗殘餘的泡沫後,她滿意地說。

  他微笑靜待這場由她主導的遊戲。

  她俯身讓背整個潛入溫水中,臉頰靠上他的肩膀,緊密地貼著他的身側,一手撩弄著水面上的泡沫,游過來又游過去,忽地轉而探向他挺立的熱源。

  「唔……」他猛地倒抽一口氣。

  「你喜歡先甘後苦,還是先苦後甘呢?」她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我喜歡享樂,也不怕吃苦。」他的喉嚨變得緊窒且乾啞。

  「那現在是享受還是折磨?」她頑皮地問。

  「很複雜的感覺。」他轉頭看她,一雙眼黯黑勾人。

  他兩腳倏地抵住浴缸邊緣,按住她的腰側,挺身頂向她。

  「啊……」情勢逆轉,折磨人的惡作劇遊戲結束。

  三坪大的浴室裡冒著氤氳熱氣,充斥著如野獸般的低吼與令人酥軟的嚶嚀聲,水面波瀾不斷,宛如歷經一場急風驟雨……

  水溫漸降,兩人也已聲嘶力竭,他將臉埋在她柔軟圓潤的胸脯裡,她抱著他的脖子,因體內仍騷動不止的熱潮而輕顫。

  空氣中飄蕩著好聞的精油香氣,隨著兩人皮膚表面的熱度蔓延而出。

  她捧起他的臉,激情未褪,不斷地將吻落在他的額頭、鼻尖、臉頰,瘋狂親吻他,口中不斷低語著:「愛你、愛你、好愛你……」

  他閉著眼享受她降下的濃密愛意,胸口溢滿柔情。

  她的熱情足以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裡點燃一個男人的慾望,每一次纏綿都是難以言喻的美妙感覺,他常戲稱她是妖姬,若身在古代,足以傾國傾城,令君王從此不早朝。

  「呼……暫時休兵。」她終於感到累了,癱軟在他身上,像個女無賴,動也不肯動一下。

  他費好大的勁才從浴缸站起來,抱著她拉來一條大浴巾將她裹住,走出浴室。

  他將她抱到房間床上,她往他脖子一勾,將他也帶入柔軟的床鋪裡,一翻身,光滑的大腿纏住他的。

  「不是累了?」他唇角帶笑,瞅著她汪著水的美麗眼眸。

  「聽過三十六計裡的『以逸待勞』嗎?」

  「困敵之勢,不以戰;損剛益柔。」

  「嗯、嗯!成語進步很多,給你一點獎賞。」她俯身給他一個火辣辣的舌吻,吻得他又渾身躁熱。

  「你現在這招是叫『拋磚引玉』,對嗎?」換他翻身壓上她。

  「哇!今晚你把你這三十一年來會的成語都用上了。」她崇拜到誇張的地步。

  藍宇光的父親是外交官,從小全家就隨著父親派任的地點不斷遷移,光是高中就換了六所學校,他的中文聽、說都可以,太艱澀的詞句常常會鬧笑話,而梁鏡璇最喜歡考他的中文程度。

  「我還知道什麼叫『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他說完立刻彎身嚙咬她左腰後方,全身最敏感也最性感的地帶。

  她扭擺著蛇腰,氣虛地喊救命。

  「好了,不鬧你了。」他停下攻擊,躺在她身側,溫柔地用浴巾擦拭她柔軟的髮絲。

  「你累了?」

  「是你累了。」他捏捏她光潔的鼻頭,不捨地說。「我一回來,你就更拚命加快工作效率,我不是客人,不要配合我的時間。」

  「是我自己想多挪點時間跟你在一起嘛……」

  「我這次會待在台灣久一點。」

  「真的」她眼中散發光束。

  他微笑點頭,覺得自己似乎也愈來愈眷戀待在台灣的感覺。

  「可是……你不喜歡台北的空氣,不喜歡台北的交通,不習慣台北人生活的速度,不習慣這裡一大堆高樓大廈,看不見乾淨的天空……」

  「沒辦法,因為你在這裡。」

  「聽起來好委屈喔……」她心裡很甜,卻也不忍心。

  他過慣了遊歷的生活,喜歡倘佯在看得見山水、藍天綠地的遼闊大地,都市只是他稍做停留,吸取資訊的臨時站,台灣對他而言也僅僅只有數年的記憶,甚至不是他的出生地。

  他的朋友居住在不同的國度——土耳其、以色列、史瓦濟蘭、葡萄牙、加拿大……他直率坦然的性格,讓人自然而然地信賴他,一年一年旅居在不同城市裡,愈來愈多人想留住他的腳步,每個朋友都愛他。

  「再怎麼說,我還是在這裡生活過五年,如果不是這個糟透了的城市,我又怎麼會認識你。」

  「是啊,我真要好好謝謝藍媽媽,幸虧她綁著你回來唸書。」

  如果,那一年,他們沒有相遇,那麼,她的生命還會像現在這般精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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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42: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大學,是甩掉沉重書包、擺脫慘淡青春期,開始可以明目張膽談戀愛的黃金時代。

  當大部分的同學每天討論聯誼、流行資訊、瘋狂追星時,盤旋於梁鏡璇腦中的卻是她未來的大事業。

  她出生於船運世家,家中從裝潢擺設到日常用品全是父親、叔叔伯伯從世界各地帶回來的舶來品;當同學穿著一雙299不知名的球鞋時,她穿的是皮軟質輕的公主鞋,同學下課吃的是乖乖、蝦味先,她的零食則是包裝精緻,印著英、日文的美麗糖果和巧克力。

  在這樣優渥的環境中成長,在父母極力想將她培養成高貴優雅的小公主時,她卻只對這些商品如何能夠流通全世界產生興趣。

  高二園遊會,她一手包辦攤位及飲料紙杯設計,劣質普通茶葉以開水沖泡,裝入印有紅心、藍心的情人對杯,兩杯綠茶要價50元,一天之內為班上賺進十一萬元班費,打破學校歷年來園遊會的最高盈餘。

  從那時起,她相信自己具有經商天分,也開始計劃創出一番事業。

  「啪!啪!同學!安靜一下——」講台上,班導介紹這學期的三位轉學生,梁鏡璇則正埋頭將這個月搜集到的設計師資料輸入筆電裡。

  她的雄心壯志是要將台灣的設計師推向世界舞台,同時引進各國尚未打開通路的優質商品,什麼大師、什麼設計理念,靠的都是包裝與行銷,商品一旦大賣,就是大師。

  吵雜的教室,突然安靜下來,敲打鍵盤的微小聲音頓時顯得很突兀,她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來,尋找「安靜」的原因。

  原來,大家都盯著站在講台上,一名高大俊挺的轉學生。

  梁鏡璇瞄了一眼,視線又回到螢幕,她對戀愛沒興趣,自然對剛轉來的帥哥也沒心思理會,而且班上有一個比女人還美的莫禮,成天在她面前孔雀開屏,她已經夠頭痛。

  除非這個轉學生除了帥之外,聰明、有才華又有「搖錢樹」的潛質。

  她繼續輸入資料,耳邊斷斷續續地接收到轉學生的自我介紹——

  「……藍宇光,第二次回到台灣,上一次是國中一年級……」

  轉學生介紹完了,班導也閃了,教室又恢復傳統菜市場的吵雜。

  學期剛開始,讓人爆肝的一堆作業還沒派下來之前,這是商品設計系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她之所以選擇品設系,目的是進入這個領域,培養自己的專業知識,在第一時間挖掘出明日之星。

  下課鐘聲一響,她立刻起身離開座位。

  她是系學會的活動長,新學期開始是她最忙的時候,不過,這也是學生時代拓展人脈、累積策劃能力的最佳管道。

  「喂,鏡璇,放學後去逛街。」幾位女同學位主地。

  「這個星期不行,太忙了,你們去吧!看到好東西,記得幫我帶一份回來。」逛街是為了瞭解市場需求,測試自己眼光的精準度,可不是無聊打發時間用的。

  「你覺得那幾個轉學生怎麼樣?」女同學紛紛打探她的想法。

  梁鏡璇是校內眾所皆知的風雲人物,人長得美,品味絕佳,交際手腕一流,只要她看好的人,行情立刻水漲船高,一定要先下手。

  「現在還不知道,一星期後告訴你們。」她聳肩,眼角一一掃過那三位生面孔,正巧對上藍宇光的眼。

  他很快朝她扯開笑容,直率且真誠,害得梁鏡璇一時愣住,這個轉學生,一點也不怕生呢!

  待她回神露出親切的笑臉,藍宇光已經移開目光,跟旁邊的同學聊起天來。

  那公關式的笑容凝在她臉上,十分尷尬,不過,也因為如此,讓她優先記住了這名轉學生——藍宇光。




  品設系三年級的課程不再只是理論或基礎模型製作,進入精密設計以及實體操作課程之後,也開始了人間煉獄的黑暗時期。

  熊貓眼愈來愈多,只要一上課,每個同學都變成趴趴熊,癱成一坨,只剩少數幾個人還能維持正常坐姿,在課堂上也顯得格外醒目。

  梁鏡璇的目標不是成為設計達人,而是挖掘設計天才,她有太多功績不必擔心被當,在課業上自然如魚得水,輕鬆過關,她坐在最後一排,暗暗打量午後第一堂課還清醒著的同學。

  簡淳揚,他是梁鏡璇從大二就鎖定的目標,他的作品無論從市場角度、消費者心理分析以及使用者感受都是一時之選,他的氣度沉穩,不疾不徐,似乎沒什麼事能困住他。

  莫禮,這傢伙的作品則跟他的人一樣,以華麗掩飾他的漫不經心,瞞天過海巧取分數。他根本沒把作業放在心上,別人花兩個星期時間才能完成作品,愛肝喝了一打,他一個晚上就搞定了,其它的時間則精神奕奕,忙著把馬子。

  他絕對有待開發的潛質,梁鏡璇十分肯定。

  至於藍字光……

  這個人,該怎麼說呢?

  他慣用大地色彩,所有設計靈感取之於自然界,熱帶魚的配色、鳥類的尾巴、昆蟲的形體……天馬行空,不受規範,自得其樂的成分比交作業的成分大。

  梁鏡璇尚不認識他,關注在他身上的時間自然比其它人多。

  他與另外兩名自成一個晦暗小團體的轉學生不同,舉止坦率大方,人緣不錯,卻也不見跟哪個圈圈特別親近,和善中帶著疏離感。

  下課時間,她捧著一本書坐在窗邊照得到陽光的位置,藍宇光就站在離她一公尺遠的距離,面朝窗外。

  她發現,他經常出現這樣的靜止動作,好像教室之外有什麼吸引著他,直到有人打斷他,直到鐘響,否則他可能會站上一整個下午。

  「在看什麼書?」藍宇光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彎身看她手中的書。

  她不以為意,將封面翻過來。

  「西蒙·波娃回憶錄……你喜歡她的女權主義論述?」他依在窗台,微笑問道。

  「我喜歡她十九歲時發表的獨立宣言——我絕不讓我的生命屈從於他人的意志,不過,我不會單純的以『女權主義』四個字將自己束縛在框框裡,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與男性競爭,時代不同,可以有更聰明的做法。」

  「你的說法很有意思。」他像第一次發現她的存在,用很新鮮的眼光看她。「那你怎麼看沙特和她簽訂的『愛情合約』?」

  西蒙·波娃與沙特第一次見面時即被對方身上的迷人氣質吸引,欣賞彼此的才華,然而,她身為女性主義先軀,主張婚姻是束縛人性的不合理制度,沙特亦相信沒有忠誠壓力的愛情能更深入並持久。

  他們相愛卻不願走入婚姻,於是,簽定一紙兩年「愛情合約」,只要任何一方愛上他人合約即終止,恢復朋友關係,反之,合約結束後再約定下一個兩年。

  梁鏡璇嗤笑了聲,頗不以為然。「無聊、多此一舉!沒有任何制約效用的合約,簽爽的喔!既然不想被婚姻束縛就貫徹到底,愛劈幾個就劈幾個,要是我,就連合約也扔到垃圾桶去。」

  藍宇光被她帶著譏諷的逗詞給逗笑。

  她想知道他的想法,追問:「你呢?你又怎麼想?」

  「同感。」他望著她光燦聰慧的眼眸,亮澤的紅唇,輕輕點頭。

  一瞬間,梁鏡璇原本就美麗的臉龐乍放光芒,彷彿在沙漠中難得遇見同路人,欣喜之情躍子臉上。

  正想再聊些什麼時,無奈惱人的上課鐘聲已經響起,藍宇光朝她點個頭便回到他的座位,而梁鏡璇對他這個人的好奇,又更濃了。




  下午四點多,藍宇光總是躺在校園南邊靠近側門的一棵大榕樹下,赤著腳,就在樹蔭下睡覺,梁鏡璇看過不只一次。

  這天,她終於按捺不住好奇走近他,蹲在一旁觀察這個特異獨行的男人。

  他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兩道濃濃的眉、直挺的鼻、性感的唇,老實說是個好看的男人,沒有大學生欲脫未脫的稚氣,刀鑿出來的已極具成熟男人的魅力。

  「如果靠這張臉的話……應該也是個賣點。」梁鏡璇低頭盯著藍宇光熟睡的模樣,愈看愈順眼,心裡還是不忘盤算她的創業計劃。

  突然,他睜開眼,從她美麗的眼瞳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為什麼要在這裡睡覺?」被發現偷窺的行徑,她沒有心虛,也沒有急於掩飾,很鎮定地提出擺在心中許久的疑問。

  藍宇光露出一抹笑容,倏地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下。「你也試試就知道了。」

  梁鏡璇一個重心不穩,跌進他的胸膛,他的胸肌如鋼鐵般硬實,撞得她下顎發疼。

  「你怎麼……」她新買的性感洋裝,毀了。

  她惱怒他的粗魯,他的手卻指向天空。「你瞧——」

  她被他高舉的手臂分去注意力,仰臉望向他的指尖,後頸自然而然地枕在他的手臂上。

  天空中浮著幾朵巨型白雲,像一大團棉花,襯著淡藍色的底,處在人擠人、到處是高樓大廈的都市裡,突然覺得眼前一亮,好舒服……

  微風徐來,帶來樁樹葉脈散發出來的水氣,沁涼如秋。

  她忘了洋裝可能被泥上小草弄髒,忘了在人來人往的校園中,知名度之高的她躺在這裡有多麼惹人注目,忘了她經過這裡是為了到系學會開會……

  她整個人被藍宇光那奇特的氣質給包圍了。

  「你很忙,走路很快。」藍宇光突然說。

  「欸……」那表示,他也一直注意著她?

  「好風景也需要好心情欣賞,走那麼快,會錯過許多美麗的事物。」

  「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標,我想看的風景,跟你不同。」她為自己辯護,但不可否認,躺在他的臂彎裡,仰望天空,花她幾分鐘,倒不算浪費。

  「你沒有男朋友。」他的語氣不是問號,而是結論。

  「沒錯,談戀愛很無聊。」她放鬆四肢,閉上眼睛傾聽風拂過枝啞的唏嗦聲。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她居然寧可錯過系學會的活動會議,決定留下來跟他哈啦。

  「是嗎?我以為愛情是世界上最神奇美妙的一種人與人之間的共鳴。」

  「你相信愛情?」她有些嫌惡,彷彿他一瞬間從神秘人物變回凡人。

  「除去永恆忠貞那一部分,愛情確實存在。」他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直接說明。

  「那只是一時費洛蒙作祟,是激情,是自己愛上自己腦中幻想的情境。」她沒談過戀愛,倒是很有獨特的一套見解。

  她一向知道自己是特別的,有別於一般期待愛情、夢想幸福婚姻的女生,倘若真有哪個男人能令她產生戀愛的感覺,那必定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愛要像大海那樣深厚,心胸要如天空那像寬廣,她要一個可以欣賞她的能力、包容她的事業心,給她充分發揮空間的男人。

  最好這個男人也能跟自己一樣,對未來充滿企圖、樂子接受挑戰,她喜歡那種棋逢敵手的振奮感。

  高大英俊、迷人富才氣是必備,基本上,她的要求足以令愛神頭痛,所以,她不必浪費時間去尋找這樣能令她欣賞、崇拜甚至迷戀的對象。

  而她的字典裡,沒有「妥協」二字。

  「你總是這麼果斷嗎?」藍宇光轉頭看她,不是納悶,也不是批判,而是帶著好奇與興致的意味。

  她太醒目了,在這女多子男的校園裡依舊亮眼。她的自信、她的長袖善舞彷彿與生俱來,一種王者氣勢,即使有錯,也能以氣勢壓倒對方,取得勝利。

  「我只是瞭解自己,喜歡走跟別人不一樣的路。」

  他支起身體,俯身看她,他發現每多認識她一分,就更欣賞她一分。

  在兩人面對面只有十公分的距離,她依然不閃不躲,他想,若是他現在吻她,她可能會在結束之後發表對他吻技的感言。

  「只是一個吻,沒什麼,如果你是想試試我的膽量的話。」她仰起臉,濃黑的睫毛微微眨了下,挑釁地說。

  他扯開一個淺笑,真的低頭貼上她的紅唇。

  他的吻很輕,一開始只是啄著,啄著她的唇角,輕輕吮著她的唇瓣,挑弄撩撥卻不捨侵略性,猶如枝頭上跳躍的鳥兒。

  輕輕地撥開她被風拂上臉頰的髮絲,他停下來凝視她。

  她無法不察覺自己鼓噪的心跳聲,儘管她表現的十分沉著。

  這是她的初吻。

  她沒有閉上眼睛,四目相望,剎那間,她迷失在他深邃如汪洋的黑眸中。

  他的眼神不是征服,沒有摻雜戲謔,濃稠著的凝視,彷彿在他眼前的是他最深愛的女人……

  她突然動心了,電光石火地被撩動了心弦。

  沒有男人敢這樣看她,他們總是帶著缺乏自信的閃躲,笨拙、羞澀,用隨時想以玩笑掩蓋愛意的姿態在她身邊打轉,除了那只像孔雀的莫禮。

  但是,藍宇光與喜歡「收集女人」的莫禮不同,他的眼神太真、太深情,讓人一瞬間深陷情網。

  他再度吻上她,她情不自禁閉上眼,莫名的期待,不到三秒的時間,她的心境完全變了。

  他粗厚的大手婆娑著她頸部柔嫩的肌膚,他的吻從細密甜膩漸漸轉為深入掠奪,挑起她從未體驗過的悸動,她的雙手不自覺攀上他的肩,想要更多。

  他們品嚐著彼此的唇,意猶未盡,探出舌尖交纏,她將他拉向自己,承受他沉重結實的身體,他的氣息是那樣清新,舌尖交織的是如蜂蜜般甘甜的濕度,她顫慄下已,被激情的浪潮席捲……

  不知道親吻了多久,梁鏡璇只覺眼皮外的天色漸暗,黑暗中的世界卻繽紛璀璨,她欲罷不能,每每唇瓣一與他分離,她便挺起身再貼上他,她喜歡他摟緊她時的霸道,喜歡他的手指輕撫著她的臉頰,愛死了他美妙的舌尖挑起的陣陣漣漪,她的體內開始了一種微妙的蠢蠢欲動……

  「等一下——」她頭往後仰,迫使藍宇光也從這場綢繆難分的甜蜜擁吻中停下來。

  兩人望著彼此,胸口急遽起伏,眼中赤裸著的是無法掩飾的情慾,以及訝於自己未褪的深切渴望。

  梁鏡璇拉著藍宇光站起來,急忙拍拍發後纏上的單枝以及身上的泥上,然後將他扳過身來,依樣拍去髒污。

  「走——」她雙頰紼紅,艷如玫瑰,腫脹紅潤的唇瓣春色無邊,披散的發增加了幾許狂野。

  「去哪?」她飛快的行走速度,快到連手長腳長的他也只有被拖著走的分。

  「上賓館。」

  「欸?」這是藍宇光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女人嚇到。

  「怕了?」她扭頭看他,浪花般的長髮隨風飛旋。

  他但笑不語,這女人,十足瀟灑作風。

  梁鏡璇拉著藍宇光到學校附近的一間飯店,填資料、開房間、拿鑰匙,接著又將他拉進電梯裡,一路進到房間。

  在房門「喀」的一聲鎖上時,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瘋狂,愣了一下。

  房間約六坪大,一開門便看見鋪著白色床單的雙人床,昏暗的燈光,曖昧油然而生。

  藍宇光察覺她的猶豫,倚著門板,笑眼瞅著她。

  能令梁鏡璇失去理智,是對他的吻技最大的恭維,不過,他沒打算這麼快就走到這一步。

  男女之間的性愛是很美妙,但在這之前慢慢醞釀而出的感覺才是最神秘、最耐人尋味的過程。

  「笑什麼?」她努努嘴,以為他笑她膽怯了。

  「不要一時衝動,也不要因為好奇而嘗試。」他並不急著將她壓倒在床,性愛不是為了解決男性慾望,他一向堅持必須兩人都處在最舒服愉悅的狀態。

  「我猜你經驗豐富。」

  「不應該這麼說……」他笑著搖頭。「這樣物化了跟我交往過的女人。」

  「嗯。」她認同,又問:「沒病吧?」

  「哈哈——」他雙臂環胸,被這個女人打敗。「我一定使用保險套。」

  「那就……繼續。」她低頭主動解開他襯衫的鈕扣,手有些發抖。

  或許她是有些衝動,但絕對不是對性好奇,而定對「藍宇光」這個男人好奇,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今天與他短暫接觸所帶來的衝擊,雖然她一點也不瞭解他,卻信任地希望他帶給她美好的初體驗。

  不是她給他,而是他給她,不過,一切由她主動。

  藍宇光注視她的目光由輕鬆轉為嚴肅,握住她發顫的小手,低聲問道:「你想要什麼?」

  「我要你。」她高高地仰起臉,眼神堅定,魄力十足。

  他仔細端詳她的眉目,一名火紅玫瑰般艷麗四射的女子,絕對可以輕易挑動男人的慾念,讓一票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而她的性格、她的行徑都超出過去他對女性的理解範圍。

  「你總是這麼優柔寡斷嗎?」她水汪汪的大眼瞟向他,帶著挑釁意味。

  他瞇起眼,勾起她的下巴,倏地低俯,狠狠封住她那誘人但驕縱不饒人的紅唇。

  他的吻來得狂妄恣意,沒有前奏、沒有調情,急驟猛烈的深吻直迫使她身體往後仰,驚心動魄的震撼,令她忘情嚶嚀。

  她無法保持清醒,無法細細體會她的第一次,她渾身酥軟,只能任他帶領她進入一個全然失控的情境裡。

  當他進入她的那一剎那,兩人同時瞪大眼睛,靜止一切動作。

  他隱約感覺剛剛衝過了一道阻凝,難道她是……

  她輕皺起眉頭,詛咒那要命的疼痛。

  這是必然的,她心知肚明,但是,他那吃驚的表情,顯然是因為她先前表現得太「內行」,結果……

  「誰、誰都會有第一次的……」她還在逞強。

  他笑了,這個女人的腦袋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喂……你很沒禮貌……」她臉紅了,主導權被奪走,一下子顯得很弱勢。

  他拿捏著時間,待她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突然往深處一挺。

  「咽!」她倒抽一口氣,紅唇微張,驚訝道:「這是什麼?」

  像坐海盜船般,神經被高高地抽緊又驟然松落,心跳來不及反應,全身已冒出了滿滿的雞皮疙瘩。

  他俯身親吻她的唇,微笑凝視眼前這個特別的女人,希望她撐得住,感受性愛的美好,這一路的驚奇可不只這樣。

  「唔……」她又發出悶聲。

  接著,她便再也沒有提問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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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可以先離開嗎?」

  纏綿方休,梁鏡璇裹起被單,翻過身背向藍宇光,而他的手臂正橫過她身體上方,想將她納入懷裡。

  歡愛過後,兩人靜靜地相擁溫存,此刻的感官應是充滿著幸福親密的愉悅感覺,然而,她情緒轉變之大,令他詫異。

  「身體覺得不適嗎?」他溫柔問道,輕輕地按摩她的肩膀。

  「沒有……」她反將被單拉得更高,蓋住整張臉。「我要起來洗個澡,你先離開。」

  她這是害羞了?藍宇光心想。

  「我眼睛閉著,你先進浴室,待會兒我送你回家。」

  「不需要!」她突然放大音量,斷然拒絕他。「又不是怕你看,我沒那麼保守,反正……你先離開。」

  「你確定?」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將她一個人留在飯店裡?

  「確定加鐵定,房間的費用我會結清,你就先走。」她仍背著他說。

  「梁鏡璇……」藍宇光簡直傻眼,這個女人把他當「免洗牛郎」是不是?用完就丟,她何不乾脆將夜度資塞進他的褲襠裡?

  「你千萬不要死纏著我喔,不要以為我們做愛之後就會改變什麼關係,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什麼都不是,記住!」

  「One  night  stand?」他揶揄地說,而他一向最討厭這種說法,太過都會冷漠的用語。也許,此時他們對彼此的感覺還不是那麼明確,但是,他可以肯定某種強烈的吸引力正在兩人之間悄悄滋長,不只是各取所需。

  「我以為你很放得開。」她低聲說道。

  藍宇光頓時無言。

  她話中的意思很明顯,歡愛的對象是誰一點關係也沒有。

  「OK!我走。」他撈起衣物,迅速穿上,帶著受辱的感受,離開飯店。

  當然,他沒低級到讓她付飯店的費用。

  確定他離開後,梁鏡璇從被單中探出頭來,雙頰潮紅,紅得可以搾出汁來。

  「天啊——」她低歎。「我會不會變成一個慾求不滿的女人?」

  她環住自己的身體,到現在,體內仍不時掀起一陣陣的酥麻感,一下一下地吊著她的末端神經,她耗盡了兩歲前吃奶的力氣才能保持平穩的聲調請他離開。

  她太震驚了,震驚到想大聲尖叫,太神奇了,啊——藍宇光真是太猛了!

  因為不想讓他太驕傲,驕傲她欲仙欲死地臣服於他美妙的技巧下,所以,她只能用這種方法留住最後一點主控權。

  她盯著天花板,全身軟得像麻撂,連翻身都很無力。

  「噢……天啊……」又來了……

  這是她的初體驗,只是一次,便讓她到達了無法想像的人間仙境,最糟糕的是……

  她恐怕是上癮了……

  隔天上課,梁鏡璇穿得很辣,牛仔短裙,艷紅削肩緊身背心,蹬著一雙綁腿涼鞋,就從藍宇光的座位前面晃過。

  她一向不吝於展現自己的姣好身段,夠亮眼才能讓人迅速記住她,她的大事業可不是關在房門裡閉門造車,她需要累積人氣。

  藍宇光的視線打從她進教室的那一秒便膠著在她曼妙的身材上,腦中不自覺浮現昨夜纏綿難分的書面。

  光是她帶來的視覺效果,就足以在瞬間挑起他的慾望,他從不知道自己是個如此好色的男人。

  像是察覺到他的注視,她轉身和善地朝他一笑,笑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笑得好像昨天她的忽熱忽冷完全出自於他的想像,她的確辦到了,一夜之後,什麼關係也沒改變。

  他忽地起身走向她,雙手撐在她的座位桌面,俯身直視她。

  「有什麼事嗎?藍宇光『同學』。」她微笑,特別強調「同學」兩字,桌面底下的雙腿卻因他的靠近而不自覺貼攏。

  這個魔女……藍宇光不動聲色,連眉角也沒挑動。

  他欣賞聰敏的女孩,喜歡她的自信與灑脫,和她過招,讓他有種痛快的感覺。

  他貼近她耳邊輕聲說:「你右肩膀後方有個紫紅色的吻痕,好明顯。」

  看著她刷得濃黑的美麗眼眸突然瞳孔放大,他揚起邪邪的笑容,轉身回到座位。

  很快地,他聽見身後有人奔出教室的乒乓聲響。

  大概是衝到廁所了吧!

  他突然大笑,回到台灣這幾個月,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心情舒暢;台灣的人口密度高居世界第二,在這個難得見到澄澈綠意、藍天的都市裡,經常讓他有呼吸困難的窒息感。

  「藍宇光——」梁鏡璇從廁所回來,秀眉緊蹙,帶著毫不隱藏的殺氣定向他。

  「May  I  help  you?梁鏡璇『同學』。」他的語氣好關心。論頑心,他可從來不覺得自己長大過。

  「Yes,please!」她咬牙切齒說,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揪起來。

  他盡量配合她的速度,而她的步伐依然快得像競走,所以,他又再次被她拖著走,在教室走廊上,引人側目。

  「這麼急?」他調侃說。

  「是啊,好急哦,一刻也按捺不住。」她從齒縫擠出話來,嬌柔得很生硬。

  「等等……這是女廁……」他緩下腳步。

  「沒錯,進來。」她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進廁所裡。

  他怕使勁會弄傷她,便就依著她。

  砰!廁所門關上、上鎖。

  他好整以暇,掛著客隨主便的悠哉神情,這個女人果然很嗆。

  一秒鐘也不浪費,她走近他,扒開他的衣領,頭一低,紅唇便吻上他的頸。

  梁鏡璇的舉動再次令他傻眼,需要一早就這麼熱情?

  「唔……」接著他吃痛的悶哼。

  她在他頸肩處的皮膚又吮又咬,打算幫他弄出一個貨真價實的紫紅色吻痕。

  誰叫他騙她!

  他雙手自然垂在身側,雖然知道她想做什麼,卻也不阻止,只是她的技術太粗暴,改天得好好調教一番。

  她啃了好久,倒退半步檢查顏色深度,覺得不夠又俯身繼續加工,如此反覆幾次,總算滿意了。

  她掛上嘲諷的表情抬頭示威,不料卻看見他帶著包容的溫柔目光。

  一瞬間,她有些羞赧,覺得自己的行為好像太幼稚了……

  不過,她可不容許別人把她當傻子。

  「夠了?」他笑問。

  「暫時先這樣。」她強壓著就要浮出表面的紅雲,一時火大,竟沒發現讓兩人陷入如此狹小瞹昧的空間裡。

  「那換我。」他說完,兩手環上她的腰,手臂一縮,覆上她的唇,一來便強取豪奪,翻騰得她雙腿發麻,吮吻到她唇瓣腫脹,直到上課鐘響,他才鬆開手,離開她甜軟誘人的唇。

  他的感覺沒錯,他和她之間確實存在著強烈的吸引力,而且,正以驚人的速度發酵中。

  「我進教室了。」他揉揉她的發,像安撫一個任性的小女孩,然後,不顧門外還有幾個正在交談的女學生,打開門,邁出長腿,走了。

  廁所裡,留下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梁鏡璇,手扶著隔牆,氣息微喘。

  這只不受調教的野獸,非得每次都這麼驚心動魄嗎?

  她懊惱,又敗陣下來了。

  待她緩下心緒,整理好凌亂的衣物回到教室,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了。

  一整天,他衣領大敞,絲毫沒有辜負梁鏡璇的美意,同學帶著曖昧眼光取笑他女朋友的飢渴,他只是笑,什麼也沒說。不過,坐在離他不遠處的梁鏡璇可真是五味雜陳。

  自己的傑作,太醒目了,不時提醒她,她與藍宇光瘋狂到失去理智的纏綿……




  梁鏡璇與藍宇光就像兩隻斗魚,即使被隔在兩個分開的容器裡,只要一對上彼此的眼,視線立即呈現膠著狀,氣氛緊繃如鼓皮,暗地裡想抗拒那股強大的電流,同時又想令對方屈服於自己的魅力之下。

  梁鏡璇的伶牙俐齒、能言善道自然勝過詞彙貧乏的藍宇光,她盡用成語挑釁,藍宇光反應不過來,看著她那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和讓人難以忽視的美麗臉龐,他只能選擇讓她閉上嘴。

  這一招屢試不爽,而且效果持久。

  漸漸地,她挑釁上癮了,他也吻上癮了,令人看了臉紅心跳的戲碼經常上演。

  「呼……嗯……你……你就只會這一招……」她抗議、抱怨,卻從下拒絕。

  上課鐘聲早已響起,兩人的身影還交纏在圖書館內照不到陽光的兩排書架間。

  「嗯……場地關係……」他鼻子喘著氣,慾望被逼到爆發邊緣,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每次碰上她就從兩隻腳行走的人類退化成野獸。

  「呼……我只承認我們之間有性吸引力……」她也很缺氧,堅挺的胸脯因喘息而擠壓著他的胸膛。

  「這就是愛情。」他更正。

  「激情。」她反駁。

  她認識的人還不夠多,不知道是不是有別的男人也能挑起她相同的感覺,而且,誰也不能斬釘截鐵地說自己「見過」愛情,它不是實體,沒有科學根據,沒有配方,更沒有使用期限。

  她的人生目標在於事業不是風花雪月,說愛,對女人而言是陷阱,一旦承認了,那彷彿打從一出生,基因中隱藏的佔有慾就會鮮明瞭起來,她的心思只消繞著他轉,什麼事都別想做了。

  她相信或許有,但是不承認。

  「又是文字遊戲?」他輕笑,掌心貼上她柔軟的胸前。「事實在這裡。」

  「感覺不到。」她嘴硬。

  「呵,你是我見過,最、最特別的女人,我喜歡你,不過,在我的愛情世界裡沒有忠貞不二、海枯石爛這種迂腐教條,你不必擔心我的愛會讓你窒息。」

  她仰著臉看他。

  是了,就是因為知道他是這樣難以管控、不受制約的男人,承不承認愛又有何差別?

  愈親密,她就愈瞭解,是他的成長環境養成了他如此獨特的性格!

  自由至上、無國界、無神論、不婚主義者,他尊重每個人的觀念,遵循每個國家的法律,但是,他的思想,不受規範。

  她又怎麼能不被這樣的他吸引,如果非得將她對他的感覺定義,那……不是愛又是什麼?

  只有他能教她佩服、崇拜、迷戀,難分難捨。

  他是一個擁有堅定意志足以貫徹自己思想的強悍男人,她知道,如果他要走,她留不住他。

  那麼,承不承認愛到底有什麼差別?

  選擇不說,因為這對他、對她,都沒有負擔。

  她出神地望著他許久,直到他輕點她的額頭。「『流氓教授』的課,又要遲到了。」

  這名「流氓教授」據說以前還真的混過黑道,其實是國中叛逆時期加入校園黑幫,最「小尾」的那種,每次一發怒,口頭禪就是——「我要砍、砍、砍,砍得讓你畢不了業!」

  粗估他們兩人的遲到次數,照「流氓教授」的砍法,現在已經躺在醫院太平間?。

  「呵……你想,如果他沒看到我們兩個,會不會心情比較好,決定放下屠刀,從良?」

  「那我們就不要造業障了。」他同意。

  然後,他俯身品嚐她如蜜糖般的紅唇。

  暖暖的冬陽,緩緩地從窗邊移至他們身旁,逆著光的交纏身影,是濃得化不開的心型剪影。




  「喂,我們來合開一間設計開發公司。」

  大四下學期,梁鏡璇召來經她觀察兩年,最具市場潛力,人品也夠資格成為她事業合夥人的三位同學!藍宇光、莫禮、簡淳揚,宣佈她已籌備多時的創業計劃。

  「好啊。」溫文儒雅的簡淳揚,什麼細節也沒問就點頭答應。

  「先告訴我,你和宇光現在進展到什麼關係?」莫禮優雅地疊起雙腿,盯著愈來愈艷麗發亮的梁鏡璇。

  「性關係。還有什麼問題?」梁鏡璇絲毫不避諱,挑起秀眉,臉不紅氣不喘,回視莫禮,眼角瞥見藍宇光低笑著。

  「了。合夥就算我一份吧!」

  梁鏡璇皺皺鼻子,莫禮的跳躍式思考,她實在很難理解,不過,那不是重點,她轉頭看向藍宇光,她的計劃就只差他了,而他是最關鍵的人物。

  藍宇光托著下巴,突然曝出大笑。

  這些人實在太妙、太有趣了,如果畢業之後,還有什麼足夠強烈的理由讓他回到台灣,那必定是這幾個性格迥異卻莫名其妙地氣味相投的朋友。

  「我原本預計服完兵役後就離開台灣的。」藍宇光回應梁鏡璇的詢問目光。

  「去哪裡?」聽到他的答案,她的胸口猛然一窒。

  這一、兩年來,他們之間除了一觸即發的性吸引力外,她始終不願落入愛情的框框中,他們不必為對方忠誠,也不受限於情人關係,他們會一起吃飯、出遊、溫存一整個假日,只是,從不說「愛」。

  當然,床笫之間,一時激情所說的話不算。

  只是……他說要離開,她才驚覺自己從來沒想像過他不在身邊的日子。

  「沒有特定方向——」藍宇光聳聳肩。「如果活得夠久,每個國家、每個城市,都想逐一踏過。至少繞地球一圈吧!」

  這樣的一圈,就要一輩子了吧……梁鏡璇落寞地想。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兩人都想從彼此臉上找出一些足以改變這個可能終止關係的決定。

  「你剛剛說原本?」她突然想到。「那就是說現在這個想法已經有了改變。」她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更不容許計劃生變。

  他淡淡地笑了笑,是啊,他剛剛確實說「原本」……

  她從大袋子中拿出厚厚四疊用公文夾夾起的資料,遞給他們。「宇光,在我的規劃裡,你的職務剛好需要你跑遍全世界,佩服我的先見之明吧!」

  資料夾裡,詳細條列公司名稱、資本額、人員編制、職務劃分、營業項目、通路規劃、各項費用預算、紅利分配,甚至連短中長期擴編計劃都已規劃完善。

  三個男人一口氣翻完整整厚達五十二頁的A槓紙張,抬起頭面面相覷。

  這個女人,太強了!

  她手上還留有一份適用於未來員工的工作守則。

  他們也同時冒出一個疑問——她是不是選錯科系?

  「宇光,因為你有加拿大國籍,所以,未來公司拓展海外市場、簽下各國具潛力的設計師就是你的主要工作。資金籌措我來負責,你們三個現在只需在入伍之前給我擠出夠水準的作品,接著,你們將成為中華民國最會賺錢的大頭兵,哈哈哈!」

  她大笑,掩飾不確定藍宇光是否會接受的不安。

  簡淳揚淺淺地笑,似乎毫不懷疑梁鏡璇的能耐。

  莫禮拿著資料夾漏風,他從祖父那裡繼承的財產,這輩子肯定花不完了,賺錢他沒興趣,摻這一腳,只是怕生活太無聊,他一向難耐寂寞。

  藍宇光則饒富興味地看著她,他相信她說得出就辦得到,從手上這一份完整精細的組織章程,不難看出她的雄心壯志。

  認識至今,他依然不斷地從她身上得到驚奇,她像一具不必燃料,二十四小時運轉的機器永遠活力十足。

  他對金錢沒什麼概念,也不注重物質享受,但是,他不希望看見她失望的表情。

  也許,從跟她認識的第一天起,他與這塊土地已經生出不可切割的感情了。

  梁鏡璇從藍宇光的眼中得到答案,頓時心花怒放。「沒什麼其它問題的話,這個創業計劃立即生效,此刻起,我們幾個就是生命共同體了。」

  「我沒問題。」簡淳揚起身。「莫禮,陪我去挑一束花。」

  「挑花?你什麼時候把馬子了?誰啊?我認識麼?」莫禮不知道簡淳揚的用意,呆呆的跟著他走。

  兩人走後,咖啡廳裡就只剩梁鏡璇和藍宇光兩人。

  他看著她,她翻著手邊資料,那修修改改不下上百次,早已熟到倒背如流的創業計劃。

  剛剛突然接收到他要離開的消息,一時間無法想太多,此時的靜默卻讓她明顯感覺到心底那股稠得快要窒息的寂寞。

  原來,她,根本不存在於他的未來。

  這兩年來,兩人的親密與情感,對他而言,只是人生插曲?

  「為什麼不驚訝我說要離開?」藍宇光問。

  「為什麼要驚訝?」她沉著對答,的確是塊經商的料。「我有我的計劃,你有你的夢想,不是很正常的嗎?」

  他靜靜地凝視她,對她的感情,很不一樣。

  「你是要去流浪,去發現世界,又不是要搬到月球去,只要還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總是會再相遇的,不是嗎?,而且,以後不管你走多遠,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她揚揚手上的資料,又是那副得逞的沾沾自喜。

  他笑了笑,胸口溢著一股難言的喜悅。

  「許多人以愛為名,企圖控制情人、夫妻間的自由意志,奪去人類探尋生命意義的動力,那愛太狹隘,但你很特別,你不這麼想。」他執起她的手。「也許,我們擁有相同的靈魂。」

  梁鏡璇故意吐吐舌頭,一副他太抬舉她了的表情。

  其實,她很感動,也很矛盾。

  感動著他是如此看待她,感動著自己能遇上一個如此卓爾出群的男人,同時她也矛盾著,因為剛才說出口的話並不是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但是,她記住了——他說她很特別,她和他擁有相同的靈魂。

  這是不是也代表著!如果愛他,那麼她便不能是個會哭會鬧、會吃醋,想獨佔他的平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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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43: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清晨,藍宇光還熟睡著,回國的第一天,他總是需要很多睡眠調整時差,梁鏡璇把玩著他粗硬的髮絲,臉上浮現幸福的笑容。

  十一年了,自二十歲那年相遇,至今,還是有許多人搞不清楚他們的關係。

  藍宇光每年回台灣兩次,每次最長只停留一個月,一年只談兩個月的戀愛,分開後就放任彼此自由,連情話綿綿的熱線也沒一通。

  在旁人眼中,他們理所當然是一對情侶,只是,戀愛總要個結果吧!不是漸行漸遠就是廝守終生,哪有這樣聚少離多的超長距離、超大空間戀愛?

  他們不懂的是,除了激情之外,兩人的關係隨著年齡增長,漸漸成為彼此不可取代的心靈支柱。

  藍宇光始終記得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有個特別、深深吸引著他的女人;梁鏡璇則因為有藍宇光與眾不同的想法給她的信心,更勇於放手去做任何想做的事,無畏於世俗道德觀念、無畏性別歧視的流言蜚語。

  藍宇光按著他的理想,踏遍世界五大洲,引進各國尖端技術及工業最新素材,引領著公司下游工廠不斷提升技術層面,也為旗下的設計師帶來更多嶄新的視野與靈感。

  他是公司神秘的幕後推手,大部分的人只認識幾乎能呼風喚雨的梁鏡璇,而不知唯一能鎮得住這個女強人的男人。

  她的一生是順遂的,沒有來自家庭的經濟壓力、事業如意、有幾個半夜喝醉狂按門鈴也不翻臉的知心好友,還有一個來去如風、恰恰給予她足夠自由空間的情人。

  如果硬要說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大概就是這十年來,始終無法平靜度過藍宇光從她身邊離開的那一段陣痛期。

  藍宇光翻了個身,大手順勢將她纖細的柳腰攬進臂彎裡。

  她偷偷親吻他光潔的鼻頭,掙扎著要多賴一會兒,還是起身上班。

  「你醒了……」他皺皺發癢的鼻子,微睜開眼。

  「嗯,得進公司了。」

  「我跟你去。」他作勢要起身。

  「不用了,你睡吧!我今天要到工廠去,然後順道拜訪一位剛回國的設計師,晚上約淳揚他們吃飯。」

  「我想跟你去……」他揉揉惺忪睡眼,從床上坐起。「我在德國參觀了一間專門研究奈米技術的研究室,有些想法正想跟工廠的研究人員聊聊。

  「那好,快點去刷牙洗臉,待會兒我幫你刮鬍子。」一個晚上,他的短髭又冒出來了,難怪他每次回國總是像個長住深山的原始人,頹廢得嚇人。

  沒見過像他物質慾望這麼淡泊的人,似乎只要帶上一壺水,幾包乾糧,就能徒步走遍世界各地。

  「啊哈晤思嗚噢乙哦咬恩……」他滿嘴牙膏泡沫,含糊不清。

  「燒餅油條加豆漿,對吧?」

  「Yes!」他吻上她的臉頰,弄得她也沾上牙膏泡沫。

  「野人……」她抹去牙膏泡沫笑罵他,往他腰間一掐,他便像隻猴子邊閃邊哇哇叫。

  「轉過來。」待他洗完臉,她卻又溫柔地為他抹上刮鬍泡沫。

  他倚著洗臉盆,將她夾在兩腿之間,低頭俯視她未上妝前清秀的臉蛋。

  此時柔情似水的她,完全沒了工作時的強悍氣勢,一個女人為什麼能有這樣多的迷人樣貌?

  「幹麼一直盯著我?」梁鏡璇為藍宇光刮完鬍子,從更衣室裡拿出寬紋襯衫和西裝長褲。

  「因為我為你瘋狂。」他噙著笑,勾著她的眼。

  「灌迷湯也沒用,想跟我出門就得穿上,喏,拿著。我可不想做社福人員,照料流浪漢。」

  她喜歡幫他買衣服,喜歡打扮他,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起合身西裝宛如變了一個人,頤長挺拔,只不過,他老是糟蹋父母給他的英俊外貌。

  「遵命,我的女神!」

  他解開睡袍,明亮的日光投射在他精壯發亮,無贅肉的麥色皮膚上,誘得她忍不住上前去摸兩把。

  「你是希望我穿還是希望我脫?」他挑眉盯看她停在兩塊胸肌前的白嫩小手,根本無法扣上扣子。

  「穿,快穿……」她依依不捨地離開光滑溫潤的肌膚,又順勢在他緊實的臀部捏上一把。

  「喂,你這性騷擾也太明目張膽了。」他好笑地看她一臉小人得志的表情。

  「你不知道我向來這麼張狂嗎?」她甜甜一笑,走人更衣室換衣服。

  等她換完裝走出來時,又是另一種風情。

  白色彈性布料將她穠纖合度的姣美身材展露無遺,一件粉紅色背心襯得原本白皙的皮膚更水嫩動人。

  他瞇著欣賞的眼,端詳眼前這個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極致的美麗女人。

  她有著比男人更具衝勁的事業心,也享受身為一個女人可以展現的萬種風情,她說,她最喜歡看男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無論是為她的能力折服還是為她的美色。

  不可一世,張狂,一點也不懂得收斂與謙虛,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又不得不佩服的女人。

  當年也是因為她的凝聚力,「E.P!商品設計開發公司」才能如此順利地成立,業績以驚人的速度成長。

  千千萬萬人從我們身旁走過,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與某個人相遇、相知、相愛,這真是一種太奧妙、太不可思議的緣分。

  藍宇光隨梁鏡璇到工廠巡視生產進度,與廠長交換技術心得,然後也一同拜訪才二十六歲,相當年輕的燈具設計師宋寒山,梁鏡璇力邀他加入公司設計師行列。

  「我知道『E.P!』——」宋寒山收下梁鏡璇的名片,請他們入屋。「童凱是我高中學長,很出風頭,聽說他也在你們公司擔任設計師。」

  「太好了!我們今天來是專程邀請你成為我們公司的一員,以後你跟童凱就是同事了。」  梁鏡璇沒想到他跟童凱有這層關係,看來今天的任務可以速戰速決。

  「謝謝你的賞識,不過,目前有兩家燈飾公司找過我,另外也有一家新加坡的設計公司希望我能過去主持一個研究室。」宋寒山說這段話時,臉上掩不住得意之情。

  「我認為你最需要一個可以完全放鬆心情,發揮長才的環境,這一份資料有我們公司的詳細介紹,宋先生可以留下來參考。」

  「我知道貴公司提供旗下設計師一個很完善的創作環境,真的很棒,不過……」宋寒山隨手翻了下,語帶保留地說。

  「我們提供的可不只是優質環境,健全且透明的紅利制度和廣大的行銷通路也是業界出了名的,這就是為什麼有那麼多設計師願意將作品交給我們……」

  藍宇光一直靜靜地坐在梁鏡璇身旁,聆聽他們的對話,觀察宋寒山這個人的性格,察覺到了他創作背後的動力可能是「名利」。

  他相信梁鏡璇也同樣嗅出了他話中的涵義,只不過,「E.P!」的制度絕對公平、公開,不可能為他一個人而改變。

  宋寒山不斷強調自己有多搶手,話題始終在同一點上打轉。

  「你可以試著將目光看遠點。」經過半小時的交談,藍宇光終於說話。「開始的出發點決定了未來結果的格局。一顆隨風飄散的種子落入田里或者是山裡,就已決定它將來會被當成雜草拔除還是生成百年古樹。」

  「這位是……」宋寒山納悶地詢問梁鏡璇。

  「我們公司負責人,藍宇光先生。」

  「喔,我還以為是你們公司業務。」宋寒山這時納悶起他先前的沉默。

  藍宇光起身走到窗邊,看向窗外。「你這裡看不到綠地,旁邊的高樓也太多,而且,家裡連一盆植物也沒有。」

  「呃……什麼意思?我根本沒時間照顧那些花花草草。」

  藍宇光回頭,注視著宋寒山,微笑說:「居住的環境很重要。」

  梁鏡璇明白了藍宇光話中的隱喻,這個宋寒山格局太小,雖然目前看得到實力,但是未來能持續多久創作力,則要打上一個問號。

  她朝藍宇光笑笑,這個人老是用這種方式提醒她的盲點,她是一旦設定目標就非得想辦法達成不可,有時反而忽略了細節。

  「宋先生,既然你有其它的安排,那麼我們也不勉強你,有空歡迎你到我們公司坐坐。」她決定停止遊說,與太勢利的人共謀,會埋下禍源。

  「欸?梁小姐,其實我還在考慮階段,還沒做最後決定……」宋寒山一聽到梁鏡璇的說法,像突然失去籌碼,急忙要挽留,他只是想為自己談判出一個最優勢的條件。

  這時,藍宇光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建議道:「設計師的職責就是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你應該為地球多種幾棵樹,為人類多製造些清新的空氣,下次見面我拿些種子送你。」

  梁鏡璇抿嘴一笑,藍宇光是世界自然基金會(WWF)會員,不管走到哪裡,第一件關心的事就是人家有沒有好好照顧植物。

  公司外的庭院以及設計師工作室必有的小花園,這些都是他親手栽種的,而公司每年分配的紅利,他也大部分轉捐給各地的地球保育組織,他這個人吶!果真是無事一身輕,連錢都嫌重。

  不過,這樣的他卻令她深深著迷。

  「宋先生,那就等你決定,我們保持聯絡。」雖然她已經打消這個計劃,但是,凡事留條退路也是她的交際秘訣。

  「好……」宋寒山打開大門,一直目送他們離開,他望著的不是美麗的梁鏡璇,而是會讓人頓時嗅到自己身上銅臭味的藍宇光。

  離開宋寒山的公寓,天色已灰暗,梁鏡璇今天安排的行程算是告一段落了,她打電話給莫禮、簡淳揚和童凱,約他們晚上吃飯,地點就在公司二樓頂的空中花園,藍宇光最愛搞大型戶外BBQ。

  「頂著天,聞著花香,身邊都是最親密的朋友,烤肉、啤酒,喝醉了就隨意躺下休息,這種感覺最棒了。」這是他的標準開場白,十足像個不斷老調重彈的中年歐吉桑。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只有當他回國的時候,大伙才會如此興致高昂,浩浩蕩蕩地聚在一起,現在加上童凱和他女朋友這對寶貝情侶,聚會變得讓人更朝待了,這樣瘋起來無法無天的男人,是她生活中最美麗的點綴。

  「鏡璇,你停一下車。」

  「怎麼了?超市還沒到。」她緩下車速,停靠在路邊。

  「你找個停車位,等我一下。」

  他打開門,邊走邊捲起袖子,梁鏡璇這時才注意到路旁有個拾荒的老婆婆推著用嬰兒車改裝的推車,裡頭擠滿了回收物品,輪子卡在破損的水泥溝蓋縫中。

  她停好車,追上藍宇光的腳步。

  「阿婆,我來幫你。」他奮力一抬,將推車移開,發現推車上那看似很輕的紙箱、飲料空瓶,紮實的擠壓後,事實上挺吃重的。

  「多謝,我推了好久,輪子就是不動。」老婆婆穿著舊衣舊褲,綰在腦後的銀白色髮髻,髮絲已散亂。

  「這個我來,要推到哪裡去?」藍宇光詢問老婆婆。

  「不用啦,會弄髒你的衣服。」老婆婆佈滿皺紋褐斑的手在空中用力揮動。

  「髒了洗洗就好了,多出點力,等一下晚飯才吃得多。」他笑容親切地說。

  「安呢噢……就在前面,轉個彎,過兩條巷子。」老婆婆也沒再堅持。

  「OK!咱來走。」

  梁鏡璇在後頭偷笑,這傢伙什麼時候連台語也會講了,還給我英台語夾雜咧!

  「阿婆,你身體金好捏,這車子年輕人都不一定推得動。」藍宇光跟老婆婆閒聊起來。

  「哇對孝簾十二、三歲做實做呷今嘛,慣習啊啦。」

  藍宇光睜大眼睛轉頭看向梁鏡璇。

  「她說她從十二、三歲就工作到現在,習慣了。」梁鏡璇小聲地幫他翻譯,接著詢問婦人:「阿婆,你兒子女兒咧?沒呷你住做伙?」

  「有啊,我兒子女兒都很孝順,是算命的跟我講,我勞碌命,要做才不會生病,不是我兒子女兒虐待我啦!」老婆婆爽朗地笑說,皺起滿臉笑紋,眼神明亮,看得出是個樂觀開朗的人。

  「對,愛常運動,身體才會健康。」藍宇光頭一次聽見這種算命的說法,雖然有些迷信,不過,結果是正面的,也是好的。

  藍宇光幫老婆婆把推車推進資源回收站,換來了微波的兩張百元鈔票和三十二元零錢。

  「這些報紙要用繩子捆起來,每捆差不多一尺高,價錢好很多,台灣噢,四界攏可以撿到錢。」老婆婆似乎很滿意今天的收穫,笑吟吟地告訴他們秘訣。

  「阿婆,我請你吃飯,我們擱來開講。」藍宇光特別喜歡和老人家聊天,從他們身上得到的人生智慧,經常令他驚喜。

  「吃飯喔!我請、我請,你出力,我出錢。」

  「別、別,我請你。」藍宇光心想著,老婆婆辛苦一天才賺兩百多元,他怎麼能讓她請吃飯。

  梁鏡璇沒提醒他,她剛才約了一票人要烤肉,他的隨興,這群朋友已經見怪不怪了。

  「我請!」老婆婆堅持。「我兒子今天剛好休假,他是廚房大師,我叫他辦一桌青操A請你,等我一下。」

  老婆婆說完,從鬆垮垮的鬆緊長褲口袋拿出行動電話,那款式比藍宇光用了五年的手機還先進。

  「3雞A捏,我兒子買給我的,我常常撿字紙,撿一撿就迷路了,有這個東西厚,金好用。」老婆婆得意地展示「視訊」功能,藍宇光和梁鏡璇兩人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

  「老婆婆看來比你還跟得上潮流。」她在他耳邊說。

  「沒錯,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3G到底有什麼功能。」他點頭。

  「兒子啊!沒啦!我沒不見啦!我甲你講,你今嘛緊去傳一塊桌,我要帶人客回家吃飯,愛五星級A喔!差不多四十分到厝!」老婆婆重聽嗓門大,喊得街頭巷尾全聽見了,實在可愛極了。

  「看來盛情難卻,我得打電話跟莫禮他們取消晚餐。」梁鏡璇說。

  「啊——」他記起來了。

  「你愛呷鴨逆?」老婆婆聽見藍宇光啊了一聲,又立刻對電話說;「兒子啊!記得愛有鴨肉,緊去、緊去傳。」

  聽到這,梁鏡璇已經笑得全身無力了,這般「雞同鴨講」,竟也能講出一段忘年之交,她算是服了他了。

  「由這走,半點多鐘就到了。」老婆婆交代完兒子,領著他們往回家路上走。

  「我去開車。」梁鏡璇一向寶貝時間,直覺就是把四十分鐘的路程縮短成十分鐘。

  「陪老婆婆走走,可以多聊聊天,你累的時候我背你。」藍宇光牽起她的手,跟在老婆婆身邊。「吃完飯,我們還可以沿途散步回來,多好。」

  「知道了。」梁鏡璇笑了笑,偎向他的臂膀。

  他這個人從不戴表,也沒什麼時間觀念,他說,在南美洲,「遲到」是歷史悠久的傳統,連秘魯總統都帶頭遲到,不僅錯過繼任總統的就職典禮,讓各國貴賓在國會裡苦苦等他也是常事,在印度,朋友來訪,想來就來,覺得坐夠了,起身就走,沒人在管什麼吃飯時間、休息時間。

  他遊歷各國的最大收穫,就是從各地挑出那些符合他那種隨興、不按牌理出牌性格的習性,然後讓自己晃蕩得更理直氣壯。

  梁鏡璇平日生活緊湊,從來不懂什麼叫無聊、發呆,可是,在藍宇光身邊,卻是她最舒服,最放鬆的時候。

  「阿婆,為什麼你只撿那麼小張的紙,鋁罐不要嗎?」一路上,藍宇光推著推車,只見老婆婆下時彎身撿拾小紙片,除了紙張,更值錢的鋁罐、紙箱卻又不撿,這令他納悶。

  「我下班了,那些可以賺錢的留給別人撿,不過,這寫字的紙看到一定要撿起來。」

  「為什麼?有什麼差別?」梁鏡璇也很好奇,特別是老婆婆居然說自己「下班了」,好可愛喔!

  「我們小時候要有錢人家的囡仔才能讀冊,我不識字,對讀冊人金尊重,我阿爸告訴我,要敬老尊賢,這有寫字的紙亂丟就是對聖賢不敬,為什麼我們說『撿字紙』,這就是謙虛,就是有教養。」

  「喔……」遵聽教誨的兩個人同時發出明瞭的呼聲,對老婆婆的喜愛與敬重又加添了一分。

  「我也來撿。」藍宇光將推車交給梁鏡璇,也邊走邊撿路邊的紙屑。

  只是……

  「鏡璇,你看……還好沒讓阿婆撿到。」他遞給她好幾張名片大小,印有清涼圖片的紙張。

  「阿婆可能會邊撿邊念阿彌陀佛。」她哈哈大笑。

  一個不在行程內的規劃,卻讓她有了全新的體會,也難怪藍宇光老是要她走慢點,別急,別把生活排得密不透氣。

  她不禁也開始想像,自己退休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老婆婆的兒子原來是國際級連鎖飯店的大廚,一頓豐盛精緻的晚餐,把藍宇光和梁鏡璇喂得動彈不得,龜速步行回到停車的地方,肚子才勉強有些空間能彎身把自己塞進車座椅裡。

  回到家,洗完澡,梁鏡璇繼續在客廳裡散步,消化晚餐。

  「好飽……飽到睡不著。」她定進書房,趴在藍宇光背上磨蹭,盯著他眼前的電腦螢幕。「很多人留言嗎?」

  藍宇光上到他的部落格,他世界各地的朋友習慣在這上面留言,聯繫感情,也好知道他又流浪到哪裡。

  「我小時候的保母托我寄中國草藥給她。」他指著螢幕上一則長長的留言。

  「南非那個?。」

  「嗯,去年我回去看她,帶了些用來料理用的中藥材給她,她說讓她在教會的手工皂義賣上大大出風頭,要我再寄紫草根、檀香粉、沒藥、艾草……」他盯著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藥名。「誰知道她上哪裡查到這些中藥名。」

  「中藥為什麼跟手工皂扯上關係?」

  「他們教會每年都會舉辦一個義賣活動,義賣所得用在救濟一些家境貧困無法就學的學童,她好可愛,居然把我送去的藥材加入手工皂裡,據說大受歡迎,最早賣光,還有人跟她預定。」

  「無法想像。」她皺皺鼻子,中藥肥皂?

  「西方國家對中國草藥的神秘愛得很,我讓她寄一些過來讓你試試,她的手工皂真的很棒。」

  「還真矛盾,台灣風靡西方花草精油,他們卻對我們的草藥感興趣。」

  「這就是距離帶來的美感。」他啪啦啪啦地在留言版上輸入一串英文字。

  「就是啊……有的人眼睛有問題,只看見遠方的歐巴桑,卻沒注意到身旁有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她以鼻尖磨著他耳後的肌膚,吃味了,因為她瞄到部落格裡有幾則火辣辣的熱情留言。

  人家常說「出門像不見,回來當撿到的」,完全確實地描寫梁鏡璇對藍宇光的心境。他交遊廣闊,不論膚色、不論國籍、不論男女老少,就連他人在台灣的時間,她也得跟好多人分享他的關心。

  她從不會,或者說不敢奢望獨佔他,但,她不是肚量大,也不是真的無所謂,愛一個人,哪有不希望對方心裡只有自己,她只是懂得自我調節,既然綁不住他,又何必搞到惡臉相向。

  聰明的女人是要瞭解如何抓住男人的心,而不是讓他嚇得落荒而逃。

  「現在還很飽嗎?」他回復完留言,轉過身親吻她的唇。

  「嗯啊……」她努努嘴。

  「要不要來個睡前運動?」他促狹問道。

  「不然你以為我賴在這裡做什麼?」她嬌笑睇他一眼。

  「抱歉、抱歉,讓你久等了。」他笑著關掉電腦,起身將她橫抱起,一路低頭輕吻她的鼻尖、眉眼、紅唇,走向臥室。

  她穿著粉紫色絲質性感睡衣,蜷在他懷裡,慵懶迷人。

  他愛死了她的風情萬種,可以強悍可以柔情似水,充滿自信又聰明得懂得做適時的讓步。

  兩人跌進柔軟的床墊裡,他執起她的手,落下細碎如羽絨般溫柔的吻,沿著手臂,吻向她的肩頸,吸取她髮梢、雙峰間淡淡的玫瑰香氣。

  他是個體貼的情人,即使美艷的她絕對能在極短的時間裡引發他的情慾,但他總是按捺著衝動,讓她在歡愛前享受他的百般呵護與寵愛。

  她勻稱的雙腿勾上他的腰,兩手緊緊揪著他隆起的背肌,香汗淋漓。

  「愛你……被你迷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壓抑已快到極限。

  「我也愛你……只愛你……嗯——」

  兩人情慾高漲、昏天暗地,埋在心底下輕易吐露的愛意在此時忘情地自唇中逸出,增添了情趣也緊緊擄獲彼此的心。

  廝纏的身體,譴蜷難分,漫著熏香的幽暗房間裡,只剩兩人交疊的喘息聲……

  翻雲覆雨過後,他由背後環抱著她,輕撫著她如絲綢般柔嫩的皮膚,不時低吻她的頸背。

  狂亂如風暴的高潮仍在她體內衝撞著,性愛結束之後,被愛人擁著的感覺格外幸福。

  她靜靜地感受著他的溫柔,感受苦自己對他已經無法再淡而處之的濃烈情感。

  如果纏綿時的愛是高昂的激情,那麼此時的愛便如熱融的巧克力,裹覆著胸口,濃得讓人連呼吸都感到緊窒。

  「鏡璇……」他縮了縮臂膀,將瞼頰貼在她柔軟的髮絲問。

  「嗯?」她半瞇著眼,像只舒服到頻頻打盹的貓,昏昏欲睡。

  「昨天,我進公司前先去找莫禮拿那枚戒指,發現他對現在這個助理很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

  「我跟他聊天時,他很不專心,眼角一直溜到那個助理身上,好像就連她去泡他也擔心她會不見。」

  「呵、呵……」她笑了起來,很壞心地笑。「那不是他的助理,是他的心頭肉,好不容易大老遠追回來的,當然怕她又不見。」

  「喔?」藍宇光好奇了。「聽起來不像我認識的莫禮。」

  「我生平最大的喜好就是收集美女」,這句話莫禮老是掛在嘴邊,這樣的男人居然也會演出為愛走天涯的戲碼?

  「一物降一物,映冰就是他的剋星,老實說,我也很意外。」

  「嗯……」他沉吟片刻。「我一直以為莫禮是喜歡你的。」

  「他喜歡我?」她噗哧笑出聲。「你該聽聽莫禮在背後怎麼形容我,他最受不了我這種『張揚跋扈』的女人,還怕我纏著他咧!」

  「是這樣嗎?」他思忖。「我記得在公司成立之前,他曾問過我們的關係,我還以為……」

  「那件事我後來問過他了,你知道他有多惡劣,」她翻過身來告狀。「他居然說得先確定你有能力餵飽我,免得我對他下手,他會很為難。」

  「噗——」藍宇光噴笑。「真的很過分。」

  「喂,你的表情怎麼跟你說的話不太搭啊!」她槌他。

  「沒有,我是笑他低估我的能耐了。」

  「哇——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就出一張嘴。」當然,莫禮的確是低估了。

  「閣下言中之意是……嗯?」他手臂往她臀部一攬,讓她感覺一下他除了嘴上說說之外的真正實力。

  「OK、OK,除了你之外行了吧!」她可沒力氣再戰了。

  他鬆開她,額頭抵著她的。

  「怎麼了?」她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有話要說。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好愛你。」

  「……」梁鏡璇愣住了。

  這是——

  他第一次,用這樣正經的方式說出這句話。

  不是因為激情,不是一時心花怒放,而是……

  她沒有回應他的愛語,很不自然的翻過身背向他,霎時熱淚盈眶。

  「睡吧!」他再次擁著她。充塞子胸口的,是難言的滿足。

  藍宇光只是將當下內心的感受坦然道出,他沒注意到的是,莫禮十年前的一個問題,居然不著痕跡地悄悄隱埋在他心中多年。

  他們從不過問彼此的感情生活,不知道分離的時候對方是否有其它情人,這是不必言明的默契。

  這一晚,他睡得異常香甜,擁她在懷裡所能感受到的安穩與踏實,是他在任何一個地方落腳都不曾有過的感受,但是,他從未細想這當中的微妙差別。

  長年不停地遷移,早已習慣忽略太多細膩的情感。

  然而,他的一句話卻在梁鏡璇心中掀起了巨大浪濤,久久無法成眠。

  她突然恐懼了起來,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忍受他再度從她身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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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44: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藍宇光待在台灣的期間,就是「E.P!」全體員工最快樂的時光,不但梁鏡璇的火爆急性子一碰到老是帶著笑的老闆,立刻轉為柔情似水,每到週末週日,老闆就會舉辦員工活動,率隊到處爬山戲水、采水果、玩捏陶、帶著他們上飯店品酒、品起司、品純正香濃的巧克力。

  每個人都愛死他了,恨不得將他纏住,永遠限制他出境。

  梁鏡璇忙,他也很忙,找工廠老闆泡茶、上左鄰右舍串門子,不管去到哪裡,回來不是抱著泡菜就是醃肉、自製香腸,晚上就拉著幾個好友在樓頂乘涼小酌。

  他是一個很能自得其樂,隨遇而安的男人。

  「你又在想什麼了?」梁鏡璇坐在辦公室批賬單,看著在門外晃來晃去的藍宇光,如果她是勞祿命,那他肯定就是過動兒了。

  「我在想要不要趁這幾天把公司的牆壁粉刷一遍。」他托著下巴,打量著有些發黃的檣面。

  「你高興就好。」梁鏡璇不會傻到建議他請油漆工人來,他就愛弄東弄西,把浪費時間當休閒享受。

  要他看個賬簿他就頭痛,什麼都信任她,就算她說要把他賣了,他也相信她會幫他挑個好僱主。

  「那我去買油漆,你想要什麼顏色?」

  「白色,節省電費。」

  「我就知道你會挑白色。」他笑。

  她笑睨他一眼,表情寫著「知道還問」。

  「我一直想試試奈米塗料的功效,無毒性,不會破壞臭氣層,又有抗菌防塵的效果,還很耐擦洗,以後同事打掃環境也輕鬆。」

  「說那麼多,反正你對新產品就是沒有抵抗力,去買來玩玩吧!」她取笑他像第四台購物頻道的銷售員,拚命解釋自己想敗家的理由。

  「你就是這麼善解人意,愛死你了。」他衝過去摟起她直親。

  她擦擦滿臉的口水,門外經過的同事羨慕地掩嘴竊笑,他們對他這種「突發性熱情」已經見怪不怪,他口中的「愛」,真的一點也不值錢,舉凡鄰居、同事、動物、陌生店員,就連設計師的新作品,他通通「愛死了」。

  只能說,他會用的中文詞彙太少了。

  她從抽屜裡翻出一張油漆工廠的名片。「你到這裡挑乳膠漆,賬單他們會寄到公司來。」

  他盯著她左手邊那個抽屜,一格格分類好的名片,塞滿整個抽屜。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失蹤了,是不是我在街上隨便拉個人問,他們都能幫我找到你?」他冒出一個很莫名其抄的問題。

  「沒事我幹麼搞失蹤?公司能帶著跑嗎?我總是要來上班的。」在梁鏡璇眼中,公司不能一天沒有她,她也不能一天沒有公司,所以,他的問題很無厘頭。

  「也對。」他笑笑。

  是這間公司具體維繫著他們幾個人的感情,也因為公司的存在,無論他在外面飄蕩多久,知道梁鏡璇總會在這裡,那份心安,今他的生命更灑脫,也更無後顧之憂。

  只是……剛才有一剎那,他意識到,鏡璇的生活中有太多他不曾接觸的面相,那些他不在她身旁的日子,她吃些什麼、假日做些什麼活動、認識了哪些人?

  她會一直待在原地等待他的歸來嗎?

  兩人這樣的關係能持續多久?

  很多人追求她吧,她是否也曾對某人心動,笑得如此幸福?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她快樂嗎……

  這些過去他從不掛心的問題,一下子全湧上來,他用一種迷惘的目光凝視這個認識十年多的女人,彷彿初次見面,他突然覺得自己不夠瞭解她。

  「幹麼這樣看我?時差還沒調整過來?還是突然忘了我是你哪一國的情人?」梁鏡璇玩笑說道。

  沒錯,她就是這樣,藍宇光不可思議的想著。

  他是男人,一個唯一信仰就是隨心所欲的男人,雖然,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一個女人,但是,他也不會因此抗拒其它曖昧情事的發生。

  為什麼她能如此放任他的我行我素?她從不擔心他有可能一去不回嗎?

  她愛他嗎?

  雖然,在一起這麼久才冒出這個問題很可笑,但他驚覺自己確實無法肯定。

  「宇光,名片拿去,我要工作了。」她喚醒他的沉思。

  「喔。」他回神了。「那我開公司的小貨車去。」

  「嗯,車鑰匙在大門旁邊的掛鉤上。」

  他出門去,將這些疑惑擱下,腦中重新被「奈米塗料」這項科技新品佔據,他得好好跟工廠老闆討教一下,瞭解未來塗料的技術還有什麼更驚人的發展。

  藍宇光的室內粉刷工程隔了一天才展開,因為他和工廠老闆談得太愉快,老闆一開心,拉著他參觀工廠設備、研究室,詳細介紹生產過程,藍宇光興致勃勃,不斷提問,兩人一見如故,末了老闆堅持要請他吃飯。

  他們一直聊到晚上十點,餐廳打烊,他才載著一堆老闆大力贈送的各式塗料回到公司,老闆要他盡量刷、盡量玩,有什麼需要改進的一定要告訴他,兩人還約好下次一起到日本做技術交流。

  一早,藍宇光便神清氣爽地隨梁鏡璇進到辦公室,因為要粉刷牆壁,所有同事紛紛幫忙挪開資料櫃,也將辦公桌通通移向中央。

  因為移動擺設,有人尋著了失蹤多時和男友合照的照片、父親送的鋼筆,有的撿到了錢,有人找到前陣子以為不見的車鑰匙,驚訝聲此起彼落,接著,在一股奇異亢奮的氣氛下,所有人紛紛收拾被資料、檔案堆得亂七八糟的桌面、和只往裡塞找不到時間整理的抽屜,宛如歲末大掃除。

  梁鏡璇站在辦公室玻璃門前嘖嘖稱奇,這些人,平時要他們整理一下桌面就唉唉叫,彷彿她是個女暴君,壓搾得他們抽不出時問,這時居然會主動收拾?

  這藍宇光到底有什麼神奇力量,能夠這樣不費吹灰之力,讓一群人隨他起舞?

  「鏡旋,你那裡有沒有聞到油漆味?」藍宇光站在鋁梯上,興沖沖地問她。

  「沒有,什麼味道都沒有。」

  「唔,果然很神奇……」他開心地像個孩子,彷彿手中握著的是剛到手的鋼彈超人。

  她出神地望著他,眼中滿是柔情。

  自己不也一樣?大學時期,拚了命地對自己說,因為他技術高超,所以,偶爾發生了非理智的性關係純粹是擦槍走火,她從不承認那是愛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習慣把愛掛在嘴邊,就跟他一樣,一開心、一興奮就會出現詞庫貧乏的毛病,再也沒有比「愛」更能表達那種讓人血液沸騰的感覺。

  像她這種連催眠師都沒轍的固執性格,不知不覺中也被他同化了,她的眼再也看不進別人的身影,她的身與心完全臣服。

  「請問……」在辦公室正處於兵荒馬亂時,有個人推門進來,探出腦袋。

  「欸——寒山?你來啦!正好……」藍宇光認出來人,咚咚咚地從梯子上攀下來。

  「你有沒有聞到油漆味?」他很愛現,見一個問一個。

  「沒有……」宋寒山一頭霧水,看著藍宇光身上穿著年代久遠已經泛黃的T恤和及膝短褲,手上提著油漆桶,他不是老闆嗎?

  「真的太棒了,我告訴你,這奈米塗料一點味道也沒有,而且——」

  「宇光,去漆你的牆。」見他又開始想介紹這款科技塗料,梁鏡璇連忙走近阻止。

  「喔,那我去拿個東西。」他說完轉身離開。

  「宋先生,決定到哪裡發展了嗎?」梁鏡璇客套地詢問,掛上公關笑容。

  「還沒……」宋寒山一直注視著藍宇光的背影。

  自從三個星期前見過藍宇光,之後便一直想起這個人,想著他說過的話。新加坡的公司不斷催促他,待遇分紅也遠遠超過原先的預期,但是,他直覺想再見藍宇光一面,打算見過之後再做決定。

  「還在考慮什麼嗎?」

  「這……」

  「寒山,這個送你,上次答應過要送你種子,不過我想還是用移株的比較好照顧,這是我從外面庭院移植過來的迷迭香。」藍宇光插進他們的談話。

  宋寒山愣愣地接過藍宇光手中的小盆子。

  「這迷迭香的葉子洗淨後可以沖熱茶直接飲用,也可以用來煎牛排,乾燥之後收在衣櫃裡有淡淡的香氣,平日還可以防蚊蟲,別小看它喔!」

  「嗯……」熱流霎時溢滿宋寒山胸口,他激動地對藍宇光說:「我想加入你們的公司。」

  「呃?」梁鏡璇目瞪口呆。

  「對!我還是希望留在台灣發展。」宋寒山露齒一笑,帶著終於決定下來的亢奮,他想認識藍宇光這個人,希望跟他一起工作,不知道為什麼,在見到他的一剎那,之前考慮的一堆問題全都不覺得是問題了。

  「那……」藍宇光扯開笑容。「歡迎你。」他握住宋寒山的手,溫暖而真誠地傳遞他的喜悅。

  「告訴我你喜歡工作室位在哪一區,我來幫你安排,工作室我就用這一批奈米塗料幫你粉刷。」藍宇光很高興,又多了一個地方可以讓他大展身手。

  「你自己粉刷?」宋寒山愈來愈感動。

  「不只粉刷,你屋外的花園我也會幫你挑容易照顧的植物,我告訴你這個迷迭香很怕潮濕,不必天天澆水……」兩個男人開始討論起園藝。

  這下換梁鏡璇一頭霧水。

  「還有、還有!這些資料你帶回去看,看完再交還給鏡璇。」藍宇光又從資料櫃裡搬出一疊檔案夾。

  「這是……」宋寒山看了下,驚訝,好多珍貴的設計寶典,看得出來花許多心血整理建檔。

  宋寒山不可思議地看著藍宇光——

  為什麼他能如此信任地將這些資料交給只見了兩次面,甚至只是口頭答應,還未正式簽約的設計師?

  這些都是寶啊!他居然這麼輕易地讓人帶走,他到底用什麼角度來判斷一個人的善意。

  藍宇光的熱情與坦然喚起了宋寒山對生命的美好記憶,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寧可捨棄更好的條件,加入「E.P!」。

  他被那些蜂擁而至的鎂光燈給沖昏了頭,一時間忘記當初選擇踏入這一行的理想。他從小就是鑰匙兒童,補習班下課後沒有點心也沒有家人噓寒問暖,他一直希望至少回家時,有盞溫暖的燈等待他……

  「宋先生,那麼,等我擬好合約,再跟你約時間見面。」梁鏡璇見兩人的目光愈來愈感性,立刻切入主題,以免沒完沒了。

  「好、好,一切就照公司慣例,需要我配合什麼,儘管說。」

  梁鏡璇當然有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只是,這次宋寒山的態度轉變之大,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藍宇光送客人離開後,梁鏡璇納悶地問他:「我以為你不喜歡他,為何改變主意?」

  「怎麼會?」他反而驚訝她的感覺。

  「在他家時,你阻止我繼續遊說,而且,他似乎太汲汲於名利。」

  他笑了笑。「他還年輕,太早獲得名利,容易沖昏頭,但是,他確實有才華,我們要為台灣留住這些美好的才能,幫他去除身邊的雜質,當然應該讓他加入我們公司。」

  梁鏡璇輕睨他一眼,不知如何形容此時內心的感覺,他這個人,為什麼總是有一大堆奇怪的觀點,可是,又教人不得不信服。

  想不愛他,真的很難。

  「那我繼續去油漆嘍!」

  「嗯……」她微笑點頭。「我突然覺得點綴些粉紅色也不錯,這樣感覺比較柔和有精神。」

  「沒問題,老闆也送了我幾罐粉紅色的。」

  「老闆送的?」她吃驚道;「這一堆塗料都是送的?!」

  「是啊……」

  「唔……」她暈了,難怪他這個人從來不做什麼生涯規劃,出門也老是忘了帶錢,簡直是走到哪裡都吃得開嘛!




  一連接了五通共長達兩小時二十三分鐘的電話,梁鏡璇捏捏發燙髮麻的耳朵,起身走出辦公室。

  她詢問員工:「宇光呢?」他不愛聽什麼總經理、老闆之類的職稱,堅持他就叫「藍宇光」。

  同事紛紛指向門外,梁鏡璇隨之走向大門。

  忙完宋寒山的工作室設備,轉眼間藍宇光待在台灣的時問已經過去兩個月了,能夠時時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對梁鏡璇而言是幸福且踏實的,只是,偶爾會湧上莫名的焦慮,比如找不到他的時候。

  下午四點,陽光還烈著,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屈身在庭院中,小心翼翼地松上、除車、施肥,然後輕輕按下種子。

  「你不是上星期才整理過花園?太陽這麼毒,進來休息一下,喝杯水吧!」梁鏡璇站在陰涼處,朝藍宇光喊著。

  「我剛把前天吃的橘子籽埋進土裡,以後,我們就有有機橘子吃了。」他揮揮汗水,忙得很快樂。

  梁鏡璇倚在門旁,覺得好笑。

  他們兩人的性格真的是天差地別,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兩人走到一塊,至今仍能維持著最初的激情。

  如果不是她拖著他成立這間公司,搞不好他早已參加墾荒團,到處去開闢荒田了。

  這樣閒散胸無大志的男人卻總在工作上屢創奇跡,她交託的任務沒有一次不完美達成。

  他的身體裡像隱含著巨大能量,認識他那麼久,她還是不清楚他能力的極限,就連喝酒,她也沒撂倒過他。

  他有一雙如畫家的眼,經常以有別於常人的角度看見商品的生命力,不少沒沒無名的設計師就因他的慧眼獨具一炮而紅,童凱就是最成功的一個例子。

  他的眼光加上她的行銷能力,迥然不同的性格卻意外成了實力堅強的組合。

  「鏡璇,這個週末到山上住兩天吧!就我們兩個。」他將手沖洗乾淨,隨手在身上擦了擦。

  「嗯。」她溫柔地點頭。

  「然後……我要走了。」

  「嗯。」她還是點頭,只有唇角不易發覺地微顫了下。

  這些年他來來去去,她已有太足夠的時間及經驗練習維持語調的平靜。

  他走到她面前,將她長髮勾往耳後,靜靜地凝視她的眸。她從不挽留他,連不捨的眼神也未曾流露,她讓他走得輕鬆,沒有負擔。

  兩人不發一語,所有想說的話都在眼神的交流中道盡了。

  除了男女之間的感情外,他們有一份知己的相知相惜,還有一份親人的包容與信任,若只是自私地要對方為自己停留而自折羽翼,失去了灑脫,將再也不是他們珍惜的感覺了。

  她從來不曾等待他,他也不會為她而頻頻回首,寧可在廣闊的天空中翱翔時偶爾交會,共享旅途中的心得。

  她忍著不投入他的懷抱,他忍著不低頭親吻她,雖然,兩人都感覺到這次的分離似乎較過去來得讓人難受。

  不過,他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短暫的難捨很快便會被更多生活的精彩給掩蓋了。

  藍宇光與梁鏡璇度過了寧靜、沒有世俗喧鬧的兩天假期。

  位於山中的碧藍小湖,清晨罩著一層如夢似幻的薄霧,他牽著她的手,在翠綠茂密的林中漫步。

  腳下踏著柔軟濕潤的落葉,身旁傍著的是無需言語也能心靈相通的伴侶。

  他身上散發的寧靜氣息與山林間的清新空氣凝為一體,梁鏡璇經常訝於他的天賦異稟,有如復方精油,能抗焦慮、讓人心情愉悅、安撫心寧,還帶著振奮精神,恢復元氣,令人頓時樂觀平靜起來的功效。

  「坐這邊。」他隨意找了棵正對湖泊的大樹坐了下來,讓她坐在自己兩腿之間。

  「宇光,你看過『香水』這本書嗎?」她靠躺在他舒適厚實的胸前,突然問道。

  「聽過,大概知道是怎樣的故事,但沒看過,怎麼了?」他輕撫著她沁涼光滑的手臂。

  「書中的主人翁為了調配出一種足以令世人瘋狂的體香,展開了一連串的謀殺,取得各個女人身上獨特的香味。」

  「嗯……很瘋狂的念頭,也很耐人尋味。」

  「我看了那本書之後,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調配出你身上的味道。」

  他微笑,因為猜測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第一個念頭就是生產情人香水,單身女子可以以灑在房間、枕上,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一個迷人英挺的男士,伴著自己人眠,若是王老五,就出現一個林志玲或妮可基曼,多棒,夜夜好夢……」

  他開始大笑,這個女人的腦袋說複雜很複雜,不過思考的種類只有一種,就是如何為公司創造更多收益。

  「喂……你別笑,現在坊間很流行一種『男友手臂枕』,就有如縮在男朋友的臂彎中入睡,而且比真實的男人手臂舒服一百倍,既然這種商品大受歡迎,情人香水肯定也能創造一股風潮。」

  「等你有了『男友手臂枕』和我身上的味道,那我要做什麼?」

  「放心,你還有其它特殊功能是男友手臂枕無法取代的。」她嬌笑著,安慰他不要氣餒。

  「不是也有什麼按摩棒之類的情趣用品?」他似乎感覺地位岌岌可危,原來,男人這麼容易被取代。

  「噗……那你真的好像沒什麼用處了。」她笑得樂不可支。

  「不行,不行,天然A尚好!」這是他幾天前在電視上新學會的廣告詞。「現代人不都開始懷念古早味?所以,既然你都用了十多年,用得習慣最重要。」

  「你怎麼知道我用得習慣?」

  「欸?!有什麼不滿意嗎?」他心驚。

  「幾天沒用了,有點忘了……」

  她偏偏臉,皺著眉頭思索。

  「你看,天然的就是有這種好處,不用電池,就地取材……」他的唇已經貼上她纖細的頸背,剩餘的話語化成一團呢喃。

  梁鏡璇心想——天然的是很好啊,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能隨傳隨到,而且,還限定使用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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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44: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清晨五點,房裡響起窸窸窣窣的細小聲響。

  梁鏡璇微睜開眼縫,看見微弱燈光下藍宇光確認行李物品的背影。

  她又合上眼,壓抑胸口一股直往腦門沖的酸澀。

  每一次離去,都是他自己搭車到機場,她從不送他登機。

  那種太沉重的分離場面,靜坐候機大廳倒數剩餘時間的感覺讓她窒息,她甚至選擇假寐避開他離開前的最後談話。

  她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淚。

  隨著背包上的塑膠扣環「喀」的一聲,藍宇光已經整理就緒。

  他轉身看向她熟睡的臉,輕輕地在床沿坐下,撫過她細緻的臉龐,挑開她披散的髮絲,然後彎身在她發問落下一吻。

  「我走了。」無聲的話語只停留在他的唇齒問。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背起背包,打開房門,走了。

  一直梗在她鼻腔中的水氣才衝出眼簾,汩了出來。

  她側躺著,張開眼,靜靜地流淚。唇角微微抽動著,鼻翼一張一歙,眨不完的淚珠很快浸濕了枕頭。

  原以為認識久了,次數多了,她便能對這樣的心情釋懷,沒想到一次比一次還難,一次比一次還要教人疼痛。

  想起他退伍後第一次離開台灣——

  當時公司業務正處於衝刺期,她一天花在公事上的時間平均超過十二個小時,他也還與父母同住,一個星期才見上一次面是正常的頻率。

  當他提到要回出生地加拿大的時候,她還拚命搜集當地的通路資料,期許他能成功地將公司商品打入國際市場。

  那天,他背起鼓起的登山背包,拉著一隻小型行李箱,裡頭裝滿了梁鏡璇有備無患的資料及商品樣本。

  「嘿,我去機場了。」他穿著牛仔長褲和寬鬆的休閒襯衫,一頭剛退伍兩個月還未長長的濃密短髮,朝辦公室裡的梁鏡璇打聲招呼。

  「沒錯,我們的出貨折扣是固定的,但是,年度進貨總金額達成目標之後,來年公司將自動回饋優惠折掃……」她正在講電話,只朝他揮揮手,又比比大拇指,祝他一路順風。

  藍宇光站在她的辦公室門口,望著她洽談生意時臉龐散發的自信光彩,他放下了旅行箱,走到她身邊,彎身攬住她單薄的肩,一個蜻蜓點水的淺吻降至她發間。

  她胸口頓時一窒,仰臉看他,他微微一笑,將她的容貌收進眼底,然後緩緩轉身離開。

  「喔……抱歉,你說什麼,麻煩再說一次。」她差點忘了手上的話筒。

  待她花了四十分鐘,終於成功地與一間很難搞定的百貨公司進入洽談合約的階段時,興奮地衝出門口想與藍宇光分享,才猛然想起——他已經離開了。

  她望著已經從一位員增加至五位的辦公室,已經比草創時期熱鬧許多,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少了一個他,突然感到空曠蕭颯。

  「別離」這兩個字的真實感受才重重地壓迫而來,無處可逃。

  她勉強扯了扯唇角,用力擊掌喚起員工的注意力。

  「聽著哦——下個月,淳揚和莫禮的作品將同時進駐『亞江百貨』全省十二間呃!」

  「哇——」喜悅聲同時響起。

  「那以後我們到亞江買化妝品有沒有折扣?」

  「太棒了,我一定要帶我朋友去逛,好有面子,百貨公司專櫃耶……」

  梁鏡璇眼睛瞇成一條縫,努力想融人員工激動的情緒中。

  努力過程中踢到鐵板的沮喪如今得到了安撫,她享受的不是銀行存折裡不斷上升的數字,而是憑著自己雙手,冒險開墾出一條路的成就感。

  「巾幗不讓鬚眉」,她就喜歡這句話的英氣,在上面兩個哥哥都還在父親的船運公司裡擔任中階主管時,她已經找到了一個完全獨立的發揮舞台。

  築夢踏實的感覺很棒,成功的滋味也很甜美,只是……為何無法掩過此時內心的寂寥。

  在員工的歡呼聲中她轉身走進辦公室,原來喜悅是需要有人分享的,當你的身邊少了一個高興時可以擁抱、生氣時會幫你罵三字經、成功時比你還瘋狂的伴侶,所有的感動如捲上沙灘的浪花,一下子就沒了。

  在巷口吃過早餐,藍宇光獨自一人搭車到機場。

  飛機起飛,高度漸漸攀升,他俯視窗外的台北城。

  相較前幾年急欲探索這個世界的期待,此時的他,顯得有些失落,像是行李箱裡漏放了什麼重要物品,令人生出懊惱。

  這一趟在台灣停留的時間長了些,沒想到離開時卻也變得更難了些。

  這個時間,鏡璇快起床了……

  起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離開,她會不會寂寞?

  會這麼想,或許是因為自己突然感覺到寂寞吧!

  他輕笑了下,「感覺」果然是個奇妙的東西,在你不以為意,不設防的時候,咻地,便竄進了心中,有時甚至毫無理由。

  他並不孤獨,習慣也喜歡一個人旅行,背起行囊,隨興而行,無需計劃也下必考慮太多,這是他感覺最舒服的狀態。

  只是,在與台北漸行漸遠的此時,他胸口彷彿橫著一塊重石,令呼吸有些窒悶。

  望著只見雲團,已看不見地面的窗外景觀,他,又離開台灣了。

  幾個小時後,飛機抵達巴里島。

  他來參加童年時期一位曾經共患難的好友,伊萬的婚禮。

  婚禮在Ritz-Carlton  Hotel舉行,美麗的沙灘,碧藍海面與遼闊的天際,濃厚的吝裡島氣息,深一口氣,只覺渾身舒暢。

  「宇光……」伊萬在大廳中,遠遠地看見一位背著背包,穿著簡便的男子,先是定近試探性地喚了聲,待藍宇光望向聲源,伊萬立刻激動地大喊:「宇光——真的是你,你真的來了——」

  兩人互槌胸膛又緊緊擁抱,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當年藍宇光的父親在駐溫哥華辦事處工作,伊萬的父親是他的部屬,因為年紀相仿,背景也相同,父母之問往來頻繁,小孩子自然而然地也就玩在一塊了。

  「你難得結婚,知道這個消息,我怎麼能不來?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多久。」藍宇光調皮地說。

  「好啊!這麼多年不見,一來就損我,虧我小時候還為了救你一命被我媽毒打一頓。」

  藍宇光記起他說的事,仰頭大笑。

  那是他們五歲時候的事,藍宇光的父親即將調任南非,附近的孩子知道後,七嘴八舌地描繪非洲的恐怖傳說,有食人族、食人魚,會把小孩丟進大鍋子煮成晚餐,伊萬與藍宇光感情深厚,擔心他被食人族抓去,兩人決定離家出走,表示對大人的抗議,結果,離家不到十一一個小時,就在路上被巡邏警察攔住,回家後,兩人都著實地被修理了一頓。

  事實上,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一點也不落後,幽靜整潔,市內數萬棵紫葳樹,為這個城市帶來「花圖城」的美名,他最喜歡躺在教堂廣場的草坪上,仰望潔淨的藍天,發呆。

  住在比勒陀利亞那段無憂的童年歲月,深植他腦中,正因為如此,年紀尚幼的藍宇光好奇著,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少他未見、也未深入瞭解過的上地等待著他去認識,耳聞始終不及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還在到處晃蕩啊?」伊萬目前在美國華爾街工作,平日時間就是金錢,若不是因為婚禮,他還真找不出理由讓自己好好紆解一下長年累積的龐大壓力。

  藍宇光笑了笑。「四處為家,到哪裡都能安身立命,怎麼能說是晃蕩?」

  「以前我真是怕了那種醒來時完全不知道身在何處的感覺,現在看你卻又覺得羨慕,人實在很矛盾,渴望的永遠是自己沒有選擇的另一個方向。」

  「你這麼說的意思是,你真正想娶的那個女人,其實是住在另外一條街的?」藍宇光打趣說。

  伊萬一臉慌張的說:「喂,喂……這句話可千萬不能讓我老婆聽見,她醋桶超級大的,結婚就這個不好。」

  藍宇光又大笑,人的確是很矛盾,渴望安定又念念不忘自由時的感覺,是太貪心,還是不夠瞭解自己?

  「宇光,既然來了,就得好好享受一下這裡有名的SPA,我昨天試過了,終於明白為什麼會讓女人如此瘋狂,」伊萬指指自己容光煥發的臉部皮膚,大力推薦。「來,我先幫你安排房間,晚上參加我的告別單身派對。」

  藍宇光沒嘗試過,微笑接受,一切入境隨俗。

  巴里島本身擁有大自然賜予的壯闊風景,保留傳統文化推動觀光,吸引了無數的觀光客前來一探神秘的「上帝之島」。

  在這裡,隨處可聞到沁甜的花香,隨處可以感受島上的風上民情,伸手彷彿觸得到藍天,望眼儘是湛藍的海,不知不覺中讓人放下腳步,悠閒了起來。

  藍宇光享受著美容師美妙的深層按摩,舒筋軟骨,全身彷彿飄浮在雲端上,當他踏人滿是玫瑰花瓣的浴缸時,想起了梁鏡璇。

  她獨鍾玫瑰香氣,從香水到沐浴用品,甚至車上的芳香劑全都是玫瑰,身上總帶有淡淡的香甜,工作如此勞碌的她實在該來這裡好好地放鬆一下長期累積的疲累。

  當他如此想著,腦中便浮現她埋在一疊公文夾中,傷神皺起眉頭的畫面。

  「就這麼辦!」他忽地從浴池裡站起來,撥電話到公司。

  「發生了什麼事?」梁鏡璇聽見藍宇光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打電話報平安的習慣。

  「鏡璇,你要不要來巴里島?我小時候的一位玩伴明天結婚,陪我參加。」

  「可是……我還有工作。」他的聲音聽來好開心。她今天整天情緒低落,他倒好,一離開她身邊,樂得像中頭彩,而且,哪有人這樣說走就走,她又不是千金大小姐,整天閒閒逛街、做SPA。

  「來嘛……這裡好美,清晨我們可以到海邊散步,傍晚我想跟你一起看夕陽。」聽見她的聲音,他就突然好希望她現在在身旁,而他才離開她不到一天的時間。

  「真的不行,明天我得到南部參加一個創意設計座談會,老早就敲定的。」這個人,看個夕陽,非得這麼大老遠的跑到巴里島嗎?

  夕陽,只要不下雨,每天不都看得到。

  比起他來,她還真的是有夠不浪漫的。

  「座談會讓童凱去哈啦,你來,飛機咻一下就到了,落地簽,你只需買張機票就OK了,什麼都不必帶,我現在好想見你。」藍宇光只想讓她享受享受這種神清氣爽、精神百倍的感覺,用力遊說。

  「這個……」她很掙扎,座談會中有媒體採訪,對公司的形象及知名度提升有很大幫助,但是,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熱切地說想見她……

  這句話聽在耳裡,甜在心裡。

  「明天我到機場接你,等你喔,BYE!」

  「可、可……」喀,電話斷了。

  「唉……」她實在拿他沒轍,只好再度拿起話筒,撥給童凱,特別強調,這是「老闆」的交代。

  翌日午後,梁鏡璇拉著行李箱步出巴里島國際機場,老早就來等待的藍宇光有樣學樣,準備了用雞蛋花串成的美麗的花圈,熱情地獻花,擁吻。

  他穿著花襯衫和長褲沙龍,加上皮膚黝黑,輪廓深刻,不仔細看還真像當地人。

  「我怎麼不知道原來你有印度尼西亞血統。」她整整他的襯衫衣領,打趣地說。

  真的,他穿什麼都好看,下穿,也好看。

  「我擁有全世界一百九十五個國家的血統。」他接過她的行李,摟著她的細腰,定出機場,心情愉悅,並有一股難言的滿足感。

  異地相逢,帶給兩人一種特別新鮮的感覺,仔細想想,他們竟然沒有一起出國的經驗,一直都是他回台北時才有機會相聚。

  「你打算跟我在這裡定居嗎?」他指著她的「巨型」行李箱。「不過,很輕。」

  「裡頭東西不多,回去時就會滿了。」這趟巴里島行她已做好萬全準備。

  只是……他剛剛說什麼?定居?他這個人「定」得下來嗎?

  機場外,不斷有人詢問他們要不要搭計程車,不少身材健碩,帥哥級的沙灘男孩偷偷朝梁鏡璇拋媚眼。

  「我幫你預訂了『SPA  ON  THE  ROCKE』,頂級海洋芳療,時間還早,我開慢點,晃一圈再回去。」  藍宇光帶他走向停車竭。

  昨天做完SPA後,他詢問飯店服務人員,把所有芳療療程都詳細地問了一遍,只想給梁鏡璇最好的享受。

  「嘖嘖……老闆突然犒賞員工,擔心我跳槽嗎?」她真的受寵若驚。藍宇光對吃、穿、享受一向不講究,居然知道SPA  ON  THE  ROCKE?

  而她,雖然一直想著哪天抽個時問到巴里島享受一下,不過,也都只是停在幻想階段,沒想到卻在他的不按牌理出牌下,忽然成行了。

  離開擁擠狹窄的鬧區,沿途一眼望去儘是整片整片極盡野性的藍,午後陽光映在海面上,波光瀲濫,美得令人讚歎,就是太陽真的很毒,幸好她有先見之明,防曬油早在機上搽好了。

  「怎麼突然這麼興沖沖地要我過來?」梁鏡璇瞇著眼,用長睫毛濾去一部分陽光,轉頭問藍宇光,這才發現,他開車不看路的,一直盯著她看。

  怪怪,今天他真的怪怪的。

  「我也不曉得,只是覺得這麼美麗的地方,如果有你在我身邊,那才叫完美。我很任性對不對?」他勾著唇笑,迷人得不得了。

  「還好啦,你的毛病也不是只有任性。」她笑著吐槽他,覺得他今天嘴巴特別甜,甜到讓人像踩在雲團上,站都站不穩。

  梁鏡璇告訴藍宇光她這次來打算瘋狂瞎拼。

  「蠟染花布、金器銀器、竹籃、釉彩陶器、木雕、Lulur、去角質霜,我還列了一張清單……」她從隨身包包裡拿出一本橘色小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不只一張。

  「所以,你這旅行箱是有備而來。」他好笑地看她一臉興奮,知道她這張採購清單多半跟公事脫不了關係,還有送給員工、設計師的禮物。

  她是一個很稱職的管理者,敢要求也敢給,夠嚴厲也夠窩心,難怪許多員工從公司成立至今,雖然苦水連連卻不曾動過離職的念頭。

  「當然,我辦事效率一流。」她將筆記本收起來。

  「我是讓你來這裡散心,紆解工作壓力,不是讓你來工作的。」

  「玩樂工作兼顧,這樣我才不會有罪惡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生勞碌,放假反而容易覺得疲倦沒精神。」工作狂一天不工作,就渾身不對勁。

  藍宇光手臂一伸將她攬進臂彎裡,怎麼辦?他好像嫉妒起她老是掛在嘴邊的工作了,她能不能為了他暫時把公司放下?

  面對一望無際的印度洋,俯身於建築在礁巖中的木屋裡,欣賞壯闊的落日,耳邊是海水流動的自然天籟,四周飄散著精油的香氣,背上滑動、拍打的是美容師如天使之指的按摩技巧……

  「我的媽啊,痛、痛、痛……」梁鏡璇仰起脖子鬼吼鬼叫,真是「痛」快,怎麼能同時讓人痛到飆淚,又有任督二脈被打通的暢快感。

  筋骨被鬆開後,疼痛感減少,梁鏡璇閉著眼,漸漸地昏昏欲睡,真X  X的世界宇宙超奢華享受。

  難怪,人家說巴里島是女人的天堂。

  到處有身材精壯、溫柔善解人意的海灘男孩,一條街上百家的Spa美容院,各式各樣具民族特色的商品,來一趟,不管是身心靈還是行李箱都要滿載而歸。

  泡完飄浮著數百朵玫瑰花瓣的豪華玫瑰花浴,喝杯特調飲料,觸到的皮膚細嫩緊致,光滑如絲,女王的生活真的也不過如此了。

  享受現代化科技的便利也擁有古代貴族的尊寵,再沒有比生在這個時代的女人更幸福的事了。

  療程結束時,天色已暗,梁鏡璇回到villa只覺骨頭都酥了,真想好好躺下來睡一覺,就這樣一覺到天亮。

  不過,婚宴就要開始,她沒忘了此行的原始目的是陪藍宇光參加朋友的婚宴。

  她從舒適的床上起身,換上帶來的晚禮服,才剛綰好頭髮,藍宇光已經換上向飯店租借的黑色禮服,走進房間。

  他停下腳步,呆住了。在看見令人垂涎欲滴的梁鏡璇,不禁發出低呼。「阿西娜女神,你是來砸場子的嗎?」

  梁鏡璇穿著一件米白色露肩裹胸絲質禮服,胸前的古典縐紗樣式將她原本就傲有多餘的飾品,只戴上他送她的古幣戒指。

  她逸出一抹淺笑,背後襯著自屋外流洩而入的月光,美得教人屏息。

  「我看,我不能帶你出席宴會。」

  她聽了,皺起眉頭。「我身上僅剩的一點熱量都教美容師給抹下去,不給我飯吃我可要翻臉喔!」

  他走近她,環著她的腰,輕輕地在她性感裸露的肩上烙下一吻,淡淡的花香,滑溜的觸感,令人欲罷不能。

  「你會害我整個晚上都坐立難安……」他輕咬著她的耳垂。

  「放心……」她以食指抵住他的胸膛。「婚宴結束之後,我會讓你整夜都不得安眠。」

  「聽你這麼說,我就更走不開了。」他的確已經蠢蠢欲動。

  這個魔女,認識至今已經十一年了,他對她,從來都不曾有過飽足感。

  「那我就自己去嘍!BYE!」她扔下他,逕自往外走,藍宇光也只能趕上她的腳步,再次摟上她的腰,多少填補內心的失落。

  梁鏡璇的出現的確掀起了一陣騷動,所有宴會場裡的男士,顧不得老婆、女朋友就在身旁,一見到她,兩眼發直,嘴巴微張,連服務的侍者也停下手邊的工作,忘了原本該做的事。

  藍宇光接收到四周攏聚而來的讚歎眼神,悄聲對她說:「你會害今晚的婚宴立刻多出幾對怨偶。」

  「我已經盡量挑優雅保守點的衣服了。」她回說。「但是,身材太好,想掩飾也掩飾不了。」

  「哈哈——」他大笑,縮了縮手臂,將她更往懷裡帶,這女人,實在夠狂妄,而他,就愛她這份不知收斂的自信。

  他們看似不同的性格,一急一慢、一個鋒芒外露一個沉穩內斂,其實,就如鏡子內外的兩個人,擁有相同的靈魂。

  他們彼此吸引的,不單單只是完美的性愛,更多的是那種心靈相通的親密。

  婚宴會場,浪漫的玻璃花屋,落日後深藍的海景,上百支熠熠閃亮的花園燭光將夜色點綴的更加夢幻。

  參加這場婚禮的來賓,已婚的扼腕當年結婚典禮太粗糙,未婚有情人的開始幻想自己的婚禮,未婚單身的則四處張望,恨不得抓個人立刻也來場浪漫婚禮。就連沒打算結婚的梁鏡璇,也被這溫馨典雅的氣氛感染得有些暈陶陶的。

  不過,她立刻晃晃腦袋,瘋了,女人最容易被這種虛幻的幸福感給沖昏頭,她這個工作狂絕對不適合結婚,恐怕就連想生個小孩喬到四十歲都喬不出時間來,而且,她跟誰結婚?

  但是,她畢竟還是個女人吶!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婚紗更美麗、更能吸引女人的目光了。

  在心裡,她還是忍不住悄悄地,幻想了一下自己披上婚紗的樣子,而一旁站著的心儀男子,自然就是那個篤信「不婚主義」的藍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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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婚禮結束隔天,梁鏡璇效率十足,拖著慢條斯理、悠閒慢步的藍宇光竄遍大街小巷,筆記本上的清單漸漸地被原子筆一筆一筆槓掉,該買的,一樣都不少。

  經過兩天緊湊的大肆採購,下午,梁鏡璇就要搭機回國,機票都訂好了。

  「這麼快就回去?」藍宇光送她到機場,只覺時間怎麼一晃眼就過了?

  「沒辦法啊,公司每天都有好多事情等著我處理,休息這三天,辦公桌上又不知堆了多少文件memo。

  「找個人幫你,分擔一些繁瑣的工作,讓自己輕鬆一點。」他真是愈來愈討厭那些分去太多她時間的「公事」。

  「能丟出去的工作我都請人處理了,不過,你也知道我很龜毛,有些流程不自己盯著、確認過,後續的補救更累。」

  「嗯……」她的工作能力確實一流,安排工作鉅細靡遺,效率絕佳,失誤率幾乎等於零。

  很難得見到一個女人擁有如此充沛的精力,發光發熱,帶動身邊的人,公司的員工每個都像跟公司簽了賣身契一樣,拚老命。

  「宇光,我們來投資吝裡島的Villa好不好?」她突然建議。「平日出租,也可以提供設計師和員工度假,我真的覺得這裡是能讓人心情愉快、好好放鬆的人間天堂,重點是離台灣又近。」

  「好。」他沒意見,唯一的意見就是——所有人來到這裡都能放鬆,就是她不能,就連要登機了,還不忘公事。

  她關心每一位員工,提供設計師最優質的創作環境,唯獨他,人就站在她眼前,她卻連一句關心保重的話都沒有。

  剎那間,他竟有些不是滋味。

  過去,他對這樣不黏不膩的感情很滿足,此時,卻莫名生出悵然若失。

  她嫣然一笑。「那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先進去。」

  她朝他揮揮手,他卻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抱著。

  她閉起眼,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口氣憋在胸口。

  「一定要回去嗎?」他不想讓她走。

  「嗯……」她眨了眨睫毛,眨去那湧上的酸澀。

  「一定?」他又將她摟得更緊。

  「拜拜……」她抬起手輕輕推開他寬厚的胸膛,輕巧自若地轉身離去。

  藍宇光望著她的背影,感覺有些什麼,隨著她的離去,被帶走了。

  這是第一次,她從他眼前漸漸走遠,他不知道望著一個人的背影是這樣淒楚的感覺。

  一向是他在各個國度城市問流轉,一向是他揮別已經建立起情感的朋友,一向是他聽著別人依依不捨的叮嚀——「要記得回來看我」。

  他當然會不捨、會留戀,只是經驗一多,承受別離變成一種能力,無論多麼依戀、多麼難捨,都從未讓他停下腳步。

  若不是因為從另一個城市來到這裡,又怎麼會認識一群善良真誠的朋友,這是他生命的軌跡,他從不懷疑會繼續下去。

  藍宇光離開機場。

  Kuta的街頭依舊擁擠,汽車、機車、馬車和如潮的人群全塞在狹小的街道上。

  耳邊彷彿還聽見梁鏡璇揮舞著手臂,跳著,高聲大喊——

  「宇光,快來,你看……」

  「宇光,居然有這麼精緻的織布,太美了……」

  「慘了,不知道行李箱還有沒有位置……」

  「宇光,這個我一定要買,裝不下的你幫我寄回去。」

  她濃厚的興致拉高了逛街的樂趣,燦爛的笑顏、悅耳的聲音充斥著這兩天的每一刻,他喜歡她傍著他的肩,撒嬌的模樣,喜歡她拉著他的手,奔向她又挖到的新玩I忌兒。

  他發現,比起一個人旅行的自由自在,他更喜歡有她在身邊的感覺。

  他想,轉身回到機場,追上梁鏡璇,要她留下。

  他想,叫她拋開那些永遠處理不完的公事,跟他一起環遊世界。

  但是……他的步伐未停,被緊簇的人潮車潮推擠向前。

  抬頭望向依舊廣闊的天際,他的心,似乎不再自由。

  其實,在機場轉過身,背向藍宇光時,梁鏡璇已經紅了眼眶。

  果然,不該答應讓他送她到機場,這種乍起乍落的心情,討厭死了。

  才幾天,她就面對兩次與他的分離,真的好難受……

  「小姐,你也是台灣人嗎?住台北?」

  「嗯,你呢?」她接受鄰座的攀談,她需要些什麼轉移此時的情緒。

  回程的機位旁是一位十分健談的商務人士,做的是鑽石刀具、鑽石拋光帶、鑽石晶圓之類的精密儀器。

  因為跟工作有關係,梁鏡璇打起精神傾聽對方的滔滔不絕,互換名片,或許日後有很大的合作空間。

  幾個小時後抵達桃園機場,天色已晚。

  「我的車停在停車場,要不要送你一程?」那位健談的男人很熱心。

  「不用了,我朋友會來接我。」她婉拒他的好意。

  下飛機的旅客或搭車,或被家人朋友接走,大廳漸漸變得清冷,最後只剩清潔人員拖地的聲響。

  回到家,也是一個人……

  她吸吸忍了幾小時的鼻水,拿起行動電話,Call簡淳揚。

  「喂……我回來了,想喝酒,一個小時後,莫禮家見。」結束通話,她拉著又大又重的行李箱,坐進計程車。

  藍宇光、莫禮、簡淳揚,這三個男人,佔她生命中極重的份量。

  她想,若不是有他們一路的陪伴支持,再強的女人也有裹足不前,疲累的一天。他們對她的信任,給她充分的職權,她才能如此大膽地放手往前衝。

  這個圓,缺哪一角都不行,缺了誰,便失去了最初、最真的那一份執著。

  五十分鐘後,她抵達莫禮居住的豪華別墅,簡淳揚在門外等她。

  「想想,我多幸福,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都圍在我身邊。」她微笑將行李交到他手上,感觸良多。

  「也包括我嗎?」莫禮冒了出來,一副才從party趕回來的模樣,頭髮上還沾著拉炮的小紙片。

  「就你除外。」她瞟他一眼。「有女朋友的人,少在外面趴趴走。」

  「我才剛送她回家。」莫禮笑得一臉甜蜜,像怕人家不知道他現在正熱戀中,像是怕梁鏡璇受的刺激不夠多。

  三人走進屋裡,梁鏡璇打開行李。

  「淳揚,這是送你的禮物。」巴里島手工藝品多得下勝枚舉,她卻為他帶回來一組精巧的雕刻刀具,一把一把收放在細緻的軟皮革包裡,以皮繩捆起,輕巧又完備。

  「謝謝,我很喜歡。」

  「喏,這是給你的,想加工成什麼都行。」她拿出一疋如金銀般閃閃發亮的錦織布料交給莫禮,很速配他家中奢華的裝潢。「一看到這個就讓我想起你。」

  「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是吧?」莫禮哈哈大笑。

  「你倒是很清楚禮物的涵義嘛!」梁鏡璇也笑了。「這有這兩套保養禮盒是給你們的女朋友,然後……」

  梁鏡璇的行李箱雖大,但裡頭的物品擺放整齊,井然有序,她拿出另一個禮物。

  「淳揚,幫我拿給你們大樓晚班的管理員,我們幾個老是半夜去吵他開門,謝謝他的不厭其煩。」

  莫禮手環著胸,挑起眉尾。「我說這位小姐,你的腦袋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聰明的女人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撒撒嬌,細指一比,什麼事男人就去做了,幹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簡淳揚微笑看著她,同意莫禮的話,他也覺得梁鏡璇凡事都考慮得太周詳,親力親為,身邊的人實在無從幫她什麼忙。

  「你就光會說,我怎麼看都是映冰整天忙來忙去,幫你張羅吃的、喝的。」她覺得莫禮的女朋友才賢慧咧。

  「因為她喜歡照顧人,所以我就乖乖的讓她照顧,這叫愛——你不需要懂得啦。」

  「嗯,為什麼同樣一個『愛』字,從你口中說出來,就覺得很肉麻。」

  「肉麻是吧?那好,我去開瓶十六年的Grange紅酒,就我跟淳揚喝,你喝料理米酒。」

  「啊……」梁鏡璇立刻抱住莫禮手臂,沒志氣地認錯。「用你美妙的聲音,配上那個『愛』字,猶如天籟。」

  「來不及了,我現在很愛記仇。」

  梁鏡璇癟起嘴,經這麼一鬧,心情好多了。

  跟莫禮鬥嘴能讓她轉移注意力,而簡淳揚的沉穩則能令她平靜,他們兩人是這些年來,每次和藍宇光分別,梁鏡璇的最佳紆解管道。

  雖然她總下說為什麼心情低落,但是,誰也都心知肚明。

  「鏡璇,有件事我覺得你做錯了。」莫禮取來美酒和三隻高腳杯。

  「什麼事?」她等不及醒酒,將三分之一杯的紅酒一口灌下,澀澀的口感自口腔內滑入食道,正好吻合她的心境。

  「厚……」莫禮惋惜。

  「什麼事錯了,快說。」她伸長手,又要一杯酒。

  「你順著宇光的性格讓他到處遊歷,兩個人久久見一次面,這樣是很新鮮沒錯,但是,如果你希望他留下來卻不說,他不會知道你的感覺。」

  「我不想勉強他,如果他想留下來,自然會留,他最怕別人綁住他,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梁鏡璇無奈地說。

  她就愛藍宇光這樣寬闊的心胸,愛他灑脫的性格,怎麼能又愛這點又想改變他,這不是太矛盾了。

  「你怎麼知道對他而言是勉強?你瞭解男人對於改變現狀其實是很被動的嗎?如果沒有什麼重大刺激,你們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

  「愛情的確不該有任何一方委曲求全。」簡淳揚說。

  「我也沒有真的很委屈啦……你們看,不是有很多人談了七、八年戀愛,結果結婚不到一年就莎喲娜啦,我也不知道……」她抓抓頭髮。「也許我們就適合談這種戀愛,真的長時間相處,怕他受不了我。」

  她怕兩人一起生活,他會發現她脾氣火爆、龜毛,伶牙俐齒、好勝不認輸……總結,她身上數不清的臭脾氣會讓他幻滅。

  梁鏡璇一直記得藍宇光說過的——「距離帶來美感」、「你很特別……我們擁有相同的靈魂」,這是她的選擇,她不後悔。

  她愛他,愛他的所有,藍宇光沒有對愛情忠貞的觀念,他認為人活在世上不該違背心志,自縛手腳,他尊重每個人的價值觀,只是不要想套到他身上。

  「唉!我看還是算了……」她想想不妥。「反正我也習慣了,平常那麼忙也沒心思去想這些,就這樣吧!」

  她鄉願地自我開示。

  莫禮與簡淳揚相視一眼,反正,這句老話就是她最後的結語。

  他們的愛情,無解。

  與藍宇光分離的苦悶很快就被接踵而王的超量工作給取代了,宋寒山加入公司後,業績又飄出另一道長紅,他擅長具濃厚中國風味的木雕宮廷燈具,在歐洲國家造成一股搶購風潮,配合的工廠接單接到手軟,員工已經連續加班兩個月,進度仍舊排下出來。

  梁鏡璇四處奔波,尋找品質穩定,生產線能固定配合的工廠,加上愛玩的童凱居然閒閒沒事做,給他搞出一台可以設定各種熟度的完美煎荷包蛋加煎牛排機,才剛在雜誌上刊出,一堆家庭主婦就打電話來詢問經銷點。

  「E.P!」的銷售通路除了家飾、雜貨、精品,現在又得加一條小家電,光是各家門市的銷售合約就如雪片般飛來,更別說後續要處理的事有多少。

  梁鏡璇真的很想從孫悟空身上拔幾根毛來變出分身。

  平常同事的辦事效率實在太強了,稍稍加班一下很快就能消化工作量,但是,這個非常時期,每個人都已撐到極限,她實在不忍心再壓搾他們,只能自己熬夜處理文件。

  打從公司創立,每個人的職責都分得很清楚,所以即使她現在忙得像千手觀音,也沒讓莫禮和簡淳揚知道。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手邊的人真的不夠用,可是,就算緊急應徵新人,她也抽不出時間做職前訓練。

  「咳、咳……」她在車上接完一通又一通的電話,清清已經乾啞的喉嚨。

  奇怪,上個月的小感冒怎麼一直好不了?

  她停在路旁攤販買了杯楊桃汁潤潤喉,感覺喉嚨就像剛鋪上一層柏油,又黏稠又燙。

  「咳、咳……小雲,你下班前記得先確定『小廚娘煎蛋機』這個月的生產量,還有,我右手邊第一個抽屜裡,已經蓋好章的合約你再review一遍,今天寄出去。」她打方向燈,上台中交流道。

  接著,她要到新竹一趟。

  六個小時後,梁鏡璇拎著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走進公司。

  燈已經全暗了,同事也都下班了。

  她進到辦公室,打開便當盒蓋,很餓卻沒食慾,一直有股噁心的感覺往上衝,草草嚥了口飯,便又翻閱起桌上足足有半尺高的檔案夾。

  「咳、咳……」喉嚨還是緊得不得了,她眨了眨眼,視線有點模糊。

  叩、叩、叩……

  隱隱聽見外頭響起敲門聲。她抬頭望了望,起身走向大門。「是誰啊?都快十點了,奇怪……」

  當她拉開木門,外面漆黑一片,她又擠廠擠眼,才赫然發現前方站了一名高大男子——

  「哇——」她嚇了一跳,因為,那名男子皮膚黝黑,還穿著黑色衣服,幾乎要融進夜色裡。

  「鏡璇,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公司裡?」男子見她盯著自己看卻又默不做聲,納悶問道。

  「哇——」她又嚇了一跳。「宇光……你、你怎麼回來了?」

  距離他們在巴里島分別還不到三個月,藍宇光從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回來過,以至於她太錯愕。

  「因為想你,所以就回來了。」藍宇光往前走了一步,見到她的人,才感覺到思念的重量。

  他在印度尼西亞待了近三個月,本來想轉往印度,沒想到在機場看見中華航空的飛機,一時衝動便回來了,想給她一個驚喜,到她家卻撲了空。

  梁鏡璇突然感覺心跳加速,快得她有些承受不了。

  「宇光……」她喚他。「我心跳好快。」

  「呵……都認識這麼久還會心跳加速?」他笑著揉揉她的發。

  「還……冒冷汗……」她開始說話困難。

  「冒冷汗?」他撫上她的額頭。「你發燒了?!」

  「門鎖上……送我……去醫……」她話還沒說完,眼前一暗,人就昏過去了。

  藍宇光及時彎身接住她下滑的身體,將她橫身抱起,衝到大街上攔車。

  「快!最近的醫院——」他將她抱進計程車裡,急著吩咐。

  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全身都燙得要著火了,居然還在公司辦公?!

  因為經常出入落後國家,藍宇光本身具備些許醫學常識,他靜下心來測量她的脈搏,發現呈不規則跳動,不只是單純的感冒發燒。

  「鏡璇、鏡璇,你醒醒,聽得到我的聲音嗎?」他不斷喚她,又催促司機開快點。

  當車子終於到達醫院,他從口袋裡掏出所有美金。「抱歉,我沒有台幣,這些錢一定夠。」然後便抱起她衝進急診室。

  這時,梁鏡璇的心跳已經愈來愈微弱了。

  急診室裡,藍宇光被留在圍起的綠色布幔外,只能來回急走。

  他的心跳也很快,在梁鏡璇突然昏倒的那一剎那,他根本忘了如何呼吸。

  布幔裡,醫生用急迫的聲調喊著各種儀器、治療的醫療用語時,他只覺手腳發麻,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泰然冷靜。

  時間過得很慢,像完全靜止了,他的腦中嗡嗡作響,不斷地出現梁鏡璇臉色蒼白,躺在冰冷手術台上的畫面。

  在非洲國家,他見過太多生命的流逝,他以為自己已經對生死釋然了,沒想到當事情發生在梁鏡璇身上,他竟覺得連一秒都挨不下去。

  「心跳、血壓都恢復正常了——」布幔內護士喊道。

  「先照X光,隨時注意心跳……」醫生道。

  藍宇光雙拳緊握,等待醫生出來。

  布幔拉開,一位護士定向藍宇光。「你是她的……?」

  藍宇光失神地盯著護士的臉,一時竟答不上話。

  他是她的親人、情人、朋友……?

  這個從來不必清楚劃分的關係,卻因護士的一句問話,揪出更多過去他不曾細想的問題。

  「因為狀況還不很穩定,你得幫她辦住院手續,回家準備一些簡便的換洗衣物,要先去拿X光片,等一下交給醫生。」護士像看多了這樣慌亂的病人家屬,很冷靜地交代他一些事情。

  「她……她怎麼了?」

  這時醫生也走出來。

  「得看過X光片才能做初步判斷,可能有心臟方面的毛病,明天還要安排一些精密檢測,剛才心跳速度降得很低,很危急,不過,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謝……」藍宇光聽完,就在醫生面前,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咻地跌坐在地上。

  他很害怕,怕得連自己也不知道正渾身發抖,知道梁鏡璇沒事後,他無法控制地溜往地面。

  「你沒事吧?」醫生將他攙起。「要不要順便做個檢查,你的嘴唇泛白,看起來不大對勁。」

  「我沒事,剛才太緊張了。」他鬆開緊繃的臉部肌肉,笑了笑。

  藍宇光走到放射室外,等待梁鏡璇。

  當梁鏡璇被護士推出來時,意識尚未完全恢復,張著茫然的大眼,盯著天花板上不斷往後退的白色燈管。

  「鏡璇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藍宇光走到她的病床前,擔憂地問。

  「宇光……你怎麼在這裡?我在醫院?」她似乎失去了昏倒前的那一段記憶。

  「你發高燒,心跳一下快一下慢,昏倒了,現在在醫院裡。」

  「嚴重嗎?可以出院了嗎?」她還掛記著公司裡未完成的工作。

  「當然不行——你知道你剛才心跳差點停了嗎?乖乖待著,不准再想任何跟公司有關的事!」藍宇光氣得忍不住拉高音量。

  「啊……我出來時公司門有沒有鎖?賬單都放在辦公桌上。」她想起很重要的事。

  「拜託你,睡覺,你看你的黑眼圈都冒出來了。」剛才一心急根本管不了門有沒有鎖,但是,他不敢告訴她,怕她立刻衝出醫院。

  待會兒,他會趕回去鎖的。

  「嗯……」梁鏡璇也不知怎的,就突然覺得好累好累,彷彿有一世紀那麼久沒合過眼,她握著藍宇光的手,很快睡去。

  連護士在她手上紮了一針,吊點滴,她也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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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45: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梁鏡璇這一病病得不輕,急性心肌炎,醫生看完她的檢查報告,發現她不只因為感冒病毒直接侵襲心臟,引起心臟肌膜發炎,同時也感染了腸病毒,若不是及時送醫,很可能在短短幾小時內就送命了。

  藍宇光愈聽愈心驚,愈聽愈覺腳底發涼,那……如果他那天沒有一時衝動,真的飛到印度,那……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梁鏡璇身體一向健康,沒想到住院期間居然什麼毛病都冒出來了,頭痛、精神不振、四肢末端出現短暫麻痺現象、肩頸酸痛、腸胃炎以及因為忙到沒時間上廁所而導致腎盂發炎……總之,她像個八十歲的老太婆,免疫力衰退,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整的。

  一位在醫院做義工的老伯伯告訴梁鏡璇,以前他也以為自己身體很強壯,拚命賺錢,工廠遍佈東南亞,事實上,他的健康是假象,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腦部向身體下達延遲生病的指令,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變成一種習慣,一種麻痺,結果一個小小的感冒卻讓他差點中風,他的尾指到現在還不時會不由自主地抖動。

  「年輕人要拚事業也要重視生活品質,一口棺材要不了多少錢,有命賺不一定有命享受。」老伯伯語重心長地說。

  藍宇光在一旁瞅著梁鏡璇,眼中寫著:「你看吧!」她出院後,他再也不會放任她這樣糟蹋自己的健康。

  梁鏡璇拉起他的手往嘴裡一咬,意思是——「人家念我,你不幫我,還火上加油」。不過,她也著實嚇到了,這次,不用藍宇光逼,她也打算好好地休息幾天。

  只是……公司怎麼辦?

  她的擔憂是對的,這時,「E.P!」因為梁鏡璇住院,已經黃沙滾滾、遍地哀號、滿目瘡痍了。

  果然,一通電話,催促藍宇光別躲在醫院裝死,速速回公司。

  二十分鐘後,藍宇光、莫禮、簡淳揚,三個男人擠在梁鏡璇的辦公室,辦公室裡,除了桌面,連沙發、茶几都擺滿了檔案夾、帳簿。

  「你看得懂嗎?」簡淳揚問。

  「有看沒有懂。」莫禮答。

  「那我可以在支票上蓋章了嗎?」藍宇光問。

  「啊災。」簡淳揚和莫禮同時回答。

  三顆腦袋緊貼在一起,就快垂至胸前,藍宇光手上的那顆印章遲遲不敢落下。

  「厚……借過——」梁鏡璇的得力助手小雲將三個礙事的大男人推開,從那一大批待處理的文件裡挑出她勉強能夠做的工作,但是,那還不到梁鏡璇平日工作量的二十分之一。

  「現在你們知道自己有多幸福了嗎?一個整天遊山玩水,」這句話她是對著藍宇光說。「一個整天游手好閒,」這是莫禮。「另一個好興致,整天敲敲打打刻木頭,逛菜市場……」連一向安分的簡淳揚也被念了。

  「你們都不知道梁姐每天工作到幾點,有時連假日也自己一個人來加班,你們只不過偶爾交個差,還拖拖拉拉,老是要她一再叮嚀。」

  小雲平日文靜,刻苦耐勞,沒想到嘮叨起來,還頗有梁鏡璇的架勢,三個男人只能乖乖地挨轟。

  「我能做的已經拚命做了,剩下的就你們三個老闆自己想辦法。」小雲扔下這句話就轉身離開辦公室。

  公司剛成立時,小雲是唯一的員工,從只會接電話的小女生到現在十八般武藝樣樣能秀上一手,這些都是梁經理一手將她栽培至今。雖然她也很喜歡這三個老闆,只是,梁經理的勞心勞力她比誰都清楚,比誰都心疼。

  女人就是這麼笨,為男人吃那麼多苦也不知道喊累。

  「現在怎麼辦?」三個男人心虛地面面相顱,但,對這些密密麻麻的賬本、合約、企劃案實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有了,把童凱找來!」莫禮突然靈機一動。

  「對,那傢伙太神了,一定能搞定。」藍宇光舉手贊成。

  「我來打電話。」簡淳揚付諸行動。

  一小時後,童凱風塵僕僕趕來,面對梁鏡璇辦公室裡的慘狀,只能用目瞪口呆四個字形容。

  「鏡璇才住院三天,這裡的災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童凱冒汗走進辦公室。

  「剛好月底,一堆應付賬款、應收賬款,還有一堆各個商場需要配合的促銷活動,那邊……」簡淳揚指向沙發。「我們還沒翻到,也不知道是些什麼文件,全擠在這裡了。」

  「我還跟鏡璇拍胸脯,要她安心養病,有我們幾個人就搞定了。」藍宇光覺得自己好沒用。

  「我一向看到數字就想睡。」莫禮腿軟地坐到皮椅上。

  「我來看看。」童凱果然有過人膽識,靜下心來從幾落資料裡大約翻看一下內容。最後,他抬起頭來,字字鏗鏘地說:「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搞定。」

  「哇——」三聲吐槽同時砸向他。「你以為一個月後,所有的工作都會等著你,不會增加?」

  「鏡璇實在太強了,我需要時間搞清楚整個作業流程。」童凱垮下肩膀。

  原本三個唉聲歎氣的男人,現在又多增加了一個,梁鏡璇的辦公室就更形顯擠了。

  「啊——我又有了!」莫禮又大叫。

  這時,所有人已經不抱任何希望,連頭也不抬,繼續沮喪中。

  「我以前把過一個馬子——」莫禮興奮說著。

  「你不只把過一個馬子。」冷面笑匠簡淳揚出場。

  「唉喲,等我說完你們就知道平日多把幾個馬子起來放是有用的。」因為女朋友不在旁邊,莫禮開始英勇地口沫橫飛起來。「那個女人很美、身材一流……」

  「講重點!」童凱接著吐槽。

  「好、好,重點是她工作能力一流,他們公司專門代理國外知名化妝品、美容護膚產品,處理過的CASE多到數不清,精彩的來了,她本來要結婚,已經辭掉工作,沒想到最後結不成婚,我前幾天才知道這件事。」

  「你不是說她長得很美,身材一流,怎麼還結不成婚?」童凱自己也問了一個跟解決燃眉之急毫無關聯的問題。

  「結婚前一天突然清醒,發現她未婚夫根本就是個混蛋,後悔了,就像當初她發現我是個混蛋一樣。」莫禮得意得很。「不過,她的脾氣跟鏡璇有得拚,我那個時候其實是被她嚇跑的,女人還是溫柔一點好。」

  「所以,她會願意來幫我們的忙,解決眼前這個難題?」藍宇光期待地問,而且,有個想法在他腦中悄俏成形。

  「放心,她也是個工作狂,反正她現下也沒工作,肯定願意做到死。」

  「莫禮,這馬子把得好,快馬加鞭把她請來,我們會帶著全體員工到門口列隊歡迎她。」藍宇光終於看見一線曙光。




  梁鏡璇整個星期都待在醫院裡,不是檢查就是吊點滴,每三個小時就得服一次藥,鼻腔吸入的空氣全是藥味,就算沒病也快要發霉了,她躺在床上看著要滴下滴的點滴瓶,恨不得取下來直接用灌的。

  而且,有件事她很納悶,公司真的沒問題嗎?那幾個男人真的搞得定嗎?

  她很懷疑,不是她小看他們,而是專業領域不同,哪能這麼快就順利接手的,可是藍宇光每天早上都來陪她,精神飽滿,春風得意,看不出有什麼煩惱。

  還是公司其實已經開始資遣員工,他卻不敢告訴她?

  一直以來,她認為公司不能一天沒有她,住院的這段期間她其實很擔心,只是藍宇光強制她在所有大到突然心律不整,小到腳趾抽筋,全部的毛病都得醫好才能出院,護士也都被他買通,就連到中庭散散步也得接受盤問一番。

  「不行,得跟醫生請個假回去看看。」她怎麼想都覺得怪異。

  好不容易點滴瓶滴到只剩薄薄一層,她喚來護士取下針頭,並找了個家中有急事的理由,非得請假不可。

  換上藍宇光為她準備的棉質休閒服,招來計程車,直奔公司。

  當計程車抵達門口時,她赫然發現庭院前停著一輛貨車,貨車上還裝載著長短不一,整個的木條、油漆桶,她腦中立刻閃過不妙的念頭——

  公司轉賣、重新裝修!

  她頓時花容失色,撫著又快心律不整的胸口,悄悄地打開大門,探頭進去——

  還好,員工都還在……

  「梁姐?你怎麼偷跑回來了?」小雲發現門縫中那個縮頭縮腦的人,立刻起身衝過去。

  「小雲,公司沒換老闆吧?」

  「沒有啊……」小雲摸不著頭緒,愣了半天才突然內疚地說:「梁姐,不好意思,工作實在太忙,一直抽不出時間去探望你……」

  「我瞭解,工作重要,你去忙吧!」梁鏡璇鬆了一口氣,走向她的辦公室。

  走沒幾步,突然聽見一陣笑聲從她辦公室裡傳出,她驚訝極了,這幾個男人還真的是「勝任愉快」咧!

  「總算度過危機了,謝謝你,嘉慧。」是藍宇光的聲音。

  「粱經理的工作量實在很驚人,再來一次我也吃不消,不過,企業若長期過於集權,其實是很大的隱性風險。」

  「嗯,以後我不會再讓她這樣什麼都自己扛了,接下來的人事就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如果不是這份工作,我在家也會瘋掉。」

  「是說你真有兩把刷子,居然能讓工廠調整流程,提升生產力,你怎麼懂這些自動化設備的?」

  「其實我從高中就在許多任務廠打工……」

  這女人的聲音?誰呀?梁鏡璇聽到這些對話感覺很不舒服,納悶地打開辦公室玻璃門。

  眼前一名身穿深灰色套裝的女子坐在她的辦公椅上,而這名女子的過耳短髮一看就是名設計師剪的,臉上皮膚光滑緊致,鑽石耳飾在薄薄的耳垂上閃閃發亮,映得紅唇上的唇蜜也水嫩動人。

  相較於這名女子,梁鏡璇一身質樸運動服,一頭蓬鬆未上卷子的亂髮,脂粉未施,渾身藥味……

  「你是誰?」就如一頭熊發現自己的領域被不明動物侵入,梁鏡璇的不悅立刻躍於臉上。

  「咦……鏡璇,你怎麼偷跑回來。」藍字光問了一個跟小雲一樣的問題。

  「為什麼坐在我的位子上?」她沒理會藍宇光,仍盯著那個看起來精明能幹卻又同時擁有美貌的女子。

  「梁經理是吧!」聽見她話中的意思,鍾嘉慧猜出她的身份,走向她自我介紹。「我是宇光新聘的行銷部經理,不好意思,因為辦公室還沒裝潢好,所以暫時借用你的,希望你別介意。」

  「行銷部經理?」梁鏡璇的目光射向藍宇光,眼中寫著——「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沒告訴我?!」

  「鏡璇,真多虧了嘉慧幫我們解除了這場危機,你不知道上個星期我們幾個差點被檔案夾給活埋。」藍宇光沒注意到她那幾乎要殺了他的眼神,還一逕地誇獎鍾嘉慧。

  「其實也沒什麼,長期處理這麼大量的工作,誰也吃不消,真的得佩服梁經理的工作能力。」鍾嘉慧謙虛地說。

  「你不是跟我說沒問題,你們幾個就可以處理?」梁鏡璇逼向藍宇光,胸口瀰漫著一種被邊緣化的感覺,很不是滋味。

  「是啊,有嘉慧一切都搞定了。」他還不知死到臨頭。

  鍾嘉慧嗅出了梁鏡璇話語中的火藥味,很識相地退出辦公室,關上門,讓兩位上司好好談談。

  「為什麼沒告訴我?」梁鏡璇眼角瞥見那個女人離開了,開門見山地質問藍宇光。

  「我不想你生病還掛心公司的事。」

  「我能不掛心嗎?那個女人是誰?從哪裡找來的?人品如何?過去風評如何?這些你都清楚了嗎?貿然將公司所有機密文件全都交給一個不認識的人處理,你知道這風險有多大?」她愈想愈火大。以她認識的藍宇光,他肯定將公司大小章、存折、支票也都一併交給對方了。

  「她是莫禮以前的女朋友,危機處理能力一流,我們聊過,大家也都很信任她。」

  「莫禮以前的女朋友的全都是胸大無腦的花瓶,能有什麼能力?!」藍宇光越是稱讚鍾嘉慧,就令梁鏡璇更抓狂。

  她是入院又不是「入土」,為什麼這種重大公司決策沒經過她就定案了?

  「嘉慧不一樣,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而且之前的危機也都解除了,我們都很感謝她,也因為有她,你才能放心休養,不是嗎?」

  不是、不是這樣……梁鏡璇想聽的不是這些,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麼,或許,她是無法接受原來公司有沒有自己一點影響也沒有,原來她的位置這麼容易被取代……

  「鏡璇,我和莫禮、淳揚討論過了,我們都很內疚,這些年將如此龐大的公司業務全丟給你,你又好強,把自己身體搞成這樣,你一生病,我們都亂了。」

  意思是我不該生病?她繼續任性地扭曲藍宇光的意思。

  「不如,出院後你就跟我去環遊世界,我們到國外散散心,公司的事先放下,最重要的是把身體健康調整回來。」藍宇光提出他一直擱在心頭的想法。

  「什麼意思?到國外散心?」梁鏡璇的意識被一股強大的挫敗感侵襲,她只感覺到自己長年來辛苦的成果讓人輕易地全盤端走,而眼前這個一向信任她的男人開始覺得她好強、專權獨攬?

  「以前我一個人旅行,雖然自由,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我想你陪著我,我們相伴而行,光是想就覺得很幸福。」

  「那公司呢?」她愈聽愈沮喪。

  「公司就交給嘉慧啊!她會再聘請幾位專業經理人,分門負責,你就別再擔心公司了,這些年我們一直聚少離多,難道你不希望多點相處時間?」

  藍宇光腦中的美麗藍圖繪著兩人的身影,藍天綠地,枝葉扶疏,綠油油的田野風光,所有美好景致,因為有她,將變得更璀璨動人。

  「為什麼我得陪你?」

  「咦?」藍宇光愣了,這個問題……

  「為什麼不是你陪我?」梁鏡璇又丟了一個問題,語氣更冷。

  「這有什麼不同嗎?我陪你、你陪我?」他實在不懂。

  「當然不同!」她怒吼。「你既然知道這些年來我們聚少離多,知道公事繁重,為什麼你還是不肯留在台灣多陪陪我,多幫幫我?你喜歡四處遊蕩,過逍遙的日子,為什麼我就得拋下自己的生活陪你我以為你跟別的男人不同,原來,你也是沙豬一隻,女人永遠得犧牲自己配合男人,是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太累了,現在身體又不好……世界如此之大,你不想去看看嗎?我相信你絕對會有更多收穫……」

  「我想看的風景跟你不同——」她氣死了,氣得失去所有理智、氣得失去判斷力。「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喜歡別人的價值觀硬套在你身上,為什麼你卻做同樣的事,為什麼我非得去看你覺得美麗的世界?」

  她愈說愈激動,心跳頻率激增,腎上腺素狂飆。

  「我就喜歡看公司產品擺在各通路的架上,我就喜歡接聽不斷湧進來詢問商品上市時間的電話,我就喜歡我們台灣的設計師出現在國際流通的雜誌跨頁裡,為什麼你不來看看我喜歡的世界?!」

  「鏡璇……你別激動……我不是這個意思,或許我沒有說得很明白……」藍宇光見她面布紅光,身體有些搖晃,緊張得心肝脾肺腎全揪在一起。

  「啊——」梁鏡璇突然放聲尖叫,轉身衝出辦公室。

  藍宇光怔了怔,旋即追出去,在她衝出大馬路時抓住了她。

  「鏡璇——你別跑,有什麼事等冷靜下來再談,好嗎?」他想是不是自己的措詞不當,不然她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既然公司已經有人接管了,那就不需要我了,我想找個地方休息一陣子。」她內心洶湧澎湃,語氣卻極端冷冽。

  「好,我先陪你回醫院,出院後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藍宇光鬆了一口氣。

  「我說要你陪了嗎?」她挑起一邊眉毛。「我也有我自己想過的生活,我的世界不是只繞著你轉,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

  她丟下這句話,走到馬路邊,招來計程車,走了。

  路旁的木棉花被突然刮來的一陣風給吹落,扎扎實實地落在藍宇光的頭頂上,他渾然不覺,只是呆愣地望著那輛已經開遠的黃色計程車車尾。

  她說什麼?

  他的腦袋打了結,以自於完全無法消化她話中的意思。

  「梁經理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接受……」鍾嘉慧的聲音出現在藍宇光背後。

  「什麼?」他茫然地轉身,彷彿不認得眼前這個說話的女人是誰。

  他受到太大的打擊,變呆了。

  「我取消婚禮後回到原本工作的地方,我想當初公司千方百計挽留我,一定會放鞭炮迎接我的歸隊,沒想到我在企劃部的死對頭,已經坐上我的位置,還好心問我,想不想學學如何做企劃案,那個時候,我只想殺了他。」

  「啊……」他看見她在說話,卻聽不到聲音。

  我說要你陪了嗎?

  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

  他只記得這兩句話,整個人像剛被卡車撞到,腦震盪了。

  「唉……」鍾嘉慧歎口氣。「我想你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接受,保重。」她拍拍他的肩膀,走回公司。

  「嗯,保重……」藍宇光也無意識地回她一句。

  站在車來車往的馬路旁,塵上隨汽車駛過而揚起撲來,藍宇光又轉身望向梁鏡璇離去的方向。

  最近,他愈來愈瞭解目送別人離去的感覺有多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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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7 09:45: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梁鏡璇失蹤了。

  她押著醫生幫她開足兩個星期的藥量,一夕之間,從人間蒸發了。

  藍宇光捧著她辦公室抽屜裡分門別類的名片盒,取出所有名片,他相信以她的個性不會真的丟下公司不管,她一定還在某個地方處理工作上的事。

  電話撥了一通又一通,不斷從別人口中聽見他一直不知道的梁鏡璇。

  「你們梁經理喔,真的很會殺價,你可別告訴別人,我給你們的折扣是所有簽約公司裡最多的。」這是跟公司隔兩條大馬路的加油站站長。

  「鏡璇?欸……好久沒見到她了,上次我母親做七十歲大壽,她特地送來一件請上海師傅手工做的棉襖,我母親愛死了,整個冬天都穿在身上,你幫我謝謝她,請她有空到家裡來坐坐。」這是日商百貨公司總經理。

  「『E.P!』?梁小姐那裡喔?要叫便當嗎?你們梁小姐對員工真好,每次加班都叫那種一盒要四百二十元的高級餐盒給員工當晚餐。」這是一間台北知名的日本料理店老闆。

  「梁經理?她不在我這,對了,我要謝謝她介紹那間原料供應商給我,連價格都幫我談好了,節省我們好多生產成本,你跟她說,要我們配合加班趕貨,一句話,一定幫她拚出來。」這是一間只合作少部分紙盒生產的小工廠老闆。

  「梁經理?!她要過來我這裡嗎?是不是上批布料顏色有問題?我真的每一疋都親自檢查過了……」這是一個從「散形」被逼到戰戰兢兢,主動承諾不良率會低於3%的紡織工廠。

  掛斷電話,捂著發燙髮疼的耳骨,藍宇光一顆心沉入無底深海。

  鏡璇啊!鏡璇……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整個星期,他很努力地打電話,打了近百通,每一通都讓他更清楚地看見梁鏡璇為這間公司做了多少事,花了多少心血。

  有人又抱怨又佩服,有人又感激又賣命,就連只是一面之緣,互換名片的人也都記得那個美麗、健談、讓人印象深刻的女人。

  他終於懂了,這間公司對她而言有多重要,而她更是公司不可或缺的精神領袖,她所有的青春年華、精神健康,全都投注在這裡面了。

  而他只是自私地希望她陪伴在他身邊,嫉妒公事佔去太多她的時間,想把她帶離台灣,讓他的生命之旅更美好、更愉悅。

  他是豬,是沙豬,是只該殺的大笨豬!

  「唉……」只是幾天,藍宇光歎氣的次數比過去三十一年加起來還多。

  「別再唉了,我都快被你唉到衰神附身了。」在一旁也拚命打電話找人的莫禮,朝藍宇光擲去抱枕。

  「沒想到……鏡璇……唉……她真是辛苦了……」手上還拿著話筒的簡淳揚也忍不住心疼地歎了口氣。

  不想在公司影響員工辦公,莫禮緊急向中華電信申請五支家用電話,全都用來尋找梁鏡璇。

  「鏡璇實在太神了,我想她應該有外星人血統。」自認宇宙無敵的童凱總結所有結論。

  「當初我應該留在公司多出一份力的。」莫禮的女朋友,原本是公司員工的韓映冰也心急如焚。

  「宇光,用力想想,鏡璇有沒有說過想去哪裡,或者是有你們什麼特別回憶的地方,還是常去的飯店?」莫禮提醒藍宇光。他完全能瞭解藍宇光此時的感覺,韓映冰失蹤的時候,他根本就抓狂了。

  藍宇光輕輕地搖頭。

  他想了,也因為很認真地想了,他才瞭解這些年來,他是個多麼失敗的情人。

  他們沒有所謂的「老地方」,不過什麼紀念日、情人節,她的生日他幾乎不在她身旁,這些商人搞出來的玩意他一向不湊熱鬧。

  節日的意義是人定的,禮物也不是非得為了什麼才松,他自傲自在如風,現在卻心急如焚。

  其它人彼此望了望,同時歎了一口氣,再接再厲,拿起下一張名片,繼續找人。

  其實,他們心裡都明白,梁鏡璇既決心要消失,是不可能讓他們找著的,只是,誰都不想澆藍宇光冷水,他們都看見了他臉上的疲憊與自責。




  「啪!死蚊子!連你也敢欺負我,不知道我身上一堆病嗎,小心全都傳染給你!。」

  梁鏡璇坐在木屋屋簷下的陰涼處,膝上攤著一本看了三分之一的暢銷書,恐嚇掌心中那只昏死的蚊子。

  她出院後,上網找了一間出租的山中度假小屋,到超市採購足以塞爆車後座及後車廂的食物,當天就向中介公司拿鑰匙上山來了。

  既然公司已經不需要她了,那她索性就消失個徹底。

  吹奏掌中的蚊子,拿起膝上的書籍,看沒兩行字又徒然放下。

  舒適的搖椅旁擺著一張木桌,木桌上頭堆滿了零食、飲料和掌上型遊戲機、七吋DVD光盤機,一疊影片。

  「好無聊……」她還是覺得無聊。

  清晨天還沒亮就醒來,因為晚上沒事做,早早上床睡覺,醒來就發呆,一直到陽光露瞼,披上薄外套走出木屋散步。

  這個半山區蓋了不少這類度假小屋,屋主偶爾假日小住,平日提供短期出租,所以偶爾可以遇見帶著小孩的父母以及情侶來度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在林山野地,空氣清新、綠意盎然讓人打開了心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反而比在城市之中親近許多。

  所以,她老是被問;「你怎麼一個人吶?」

  彷彿女人一個人來度假是犯罪行為。

  深吸一口氣,多到不用錢的芬多精溢滿胸腔,風拂枝啞,蟲鳴鳥叫,大自然的協奏曲免費大放送,愛聽多久就聽多久,不用放重撥鍵,這樣的環境該叫人心平氣和,所有煩人瑣事都嚴曉雲散才對——

  「無聊!啊!」梁鏡璇又朝空氣吶喊一聲。

  對於一個十幾年來每天像上緊發條的超級工作狂而言,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會把她逼瘋。

  不過才八天,時間流逝的速度卻慢得讓她以為已經過去一年了。

  「為什麼以前跟宇光來住這種山中小屋時從不會覺得這麼無聊?」她很納悶,盯著眼前又來一隻不怕死的蚊子。

  無聊到打蚊子過日,就是梁鏡璇這個星期的生活寫照。

  沮喪……

  平常工作,假日做頭髮、護膚、逛街、看雜誌也都是為了工作,她的一生是為工作而存在,現在辦公室被侵佔,公司不需要她,她的人生也毀了。

  她突然發現,沒了工作,她這個人簡直跟廢物沒什麼兩樣,她的生存意義被剝奪,剩下的只是一具不懂什麼是生活品質的軀殼。

  她有病,真的有病……

  很可怕,一直以為自己的生命多彩多姿,充實絢麗,沒想到竟是一個沒辦法與自己獨處的人,她需要掌聲,需要有個目標讓自己奮鬥,需要被信賴依靠,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她沒有興趣、沒有嗜好,對種花栽樹沒興趣,書房裡除了行銷管理、工作相關的書以外,沒了。膝上正在看的這本暢銷書還是不知哪個朋友建議她看,卻被她遺忘在車上的。

  「《慢活》?」她低頭看了看書名,身體松懶地縮進搖椅裡。「我現在根本就是在『等死』。」

  不用工作也就不必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管他臉上出油還是冒痘痘,穿睡衣還是穿運動褲都沒差,她現在就是一個十足邋遢,自我放棄的歐巴桑。

  想起經常在社區裡看到呆坐在門口的老伯伯、老婆婆,除了吃飯時間,就是靜靜地、兩眼無神地坐在籐椅上看巷子裡偶爾經過的人。

  會不會她現在坐在這裡打蚊子,老了就坐在門口趕蒼蠅?

  「哇——」好可怕。

  她壓著腦袋,被腦中的畫面嚇得花容失色,禁止再想。

  為什麼藍宇光可以長年累月一個人走在陌生的街頭,從這個城市遊走到另一個城市?為什麼簡淳揚可以窩在工作室一整天,就為刻一把手鏡?

  相較起來,她還比較能夠瞭解莫禮在沒遇到韓映冰之前老是轟趴、把妹的放蕩生活。

  遠要再回到以前那樣的生活嗎?梁鏡璇問自己。

  或許藍宇光是對的,她一直把自己局限在一個小框框、小世界裡,以為自給自足,以為自己是萬能的天神,其實依賴的是身邊這群人對她的需要,然而,他們真的非她不可嗎?

  「不行、不行……呼……」她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衝進屋裡拿出大袋子將桌面上的零食、遊戲機什麼的全都掃進袋子裡。

  然後把衣物、生活用品也塞進行李箱,她要回家!

  她不要在這裡等死——

  車子下北二高交流道,梁鏡璇漫無目的地在台北街頭亂逛,急躁地亂按喇叭的車輛、下走天橋喜歡從分隔島穿越的不怕死行人,排放黑煙的卡車、隨處可見的攤販和丟在垃圾桶外蠅蟲飛竄的垃圾堆……

  離開無聊死人的山區,回到熙熙攘攘的鬧區,她好像第一次認真地觀察自己生活了三十一年的城市,大樓騎樓下,用極快速度行走的人們,面無表情,除了避免撞到人外,眼睛好像沒有其它功能。

  她也是這樣嗎?

  是——

  平常,綠燈亮起,前方車輛駕駛還在神遊,她一定按喇叭加問候第三者,住家樓下的店面她甚至不知道賣些什麼,她記得住大客戶母親的生日,卻總是忘了父親今年幾歲,她可以叫出第二次見面的客人姓名,卻一律叫哥哥們的孩子「小鬼頭」。

  她為設計師處理所有生活瑣事,自己家裡卻請鐘點工來清掃,公司庭院,春夏兩季開滿了花香,她連一次水都沒有為它們澆過。

  她瞄了眼副駕駛座上的那本《慢活》,想起藍宇光告訴過她的!「好風景也需要好心情欣賞,走那麼快,會錯過許多美麗的事物。」

  她從來沒有心情靜下來觀看過自己,像是一隻在滾輪上拚命奔跑的天竺鼠。

  「哈——」她突然笑了,在車子經過「E.P!」公司大門時。

  連漫無目的閒逛也能如衛星導航般自動開回公司,她真是病得無可救藥。

  她踩下油門,逃命似地駛離公司那條巷子,回到家中。

  卸下行李,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而這張沙發,從買來到現在,裝飾功能大子使用功能。

  她得好好地想想,想想自己的未來。

  公司當然不會真的將她排拒在外,不准她去上班,那只是她一時心理不平衡,任性的想法,就算她要那個鐘嘉慧滾出她的辦公室,滾出她的公司,相信藍宇光他們也不會多說什麼。

  只是……那樣真的好嗎?

  其實鍾嘉慧說對了一件事,一個企業最忌過於依賴某個人的能力,過去,她包山包海,凡事親力親為,萬一她出車禍或像這次,生病了,那公司豈不是要收攤了?

  那些一直和她並肩作戰的員工、設計師、廠商,又該怎麼辦?

  她冷靜地想、理智地想,將自己的心理從裡到外剖析了一次,想怎麼改變自己、怎麼改變未來……

  天色漸漸變暗了,她末起身開燈,繼續思索這個從未認真想過的問題。

  喀啦!

  門鎖被打開,藍宇光拖著沮喪的步伐走進來,亮起客廳大燈。

  「鏡璇?!」他被嚇到了,一個披頭散髮,穿休閒服、球鞋的女人。

  她懶懶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

  雖然,她已經想通他們聘請鍾嘉慧的做法根本沒錯,但執拗的性格,從不認輸、從不認錯的性格讓她還是覺得很悶。

  當然,這當中摻雜了太多醋意。

  他一徑的誇獎鍾嘉慧有多能幹,挽救他們幾個男人於水深火熱之中,這麼多年怎麼就不見他用同樣感激的口吻對她說話。

  「鏡璇……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抱住她,用盡他言語也無法形容的感情緊緊地抱著她。「我們原本打算明天要報警了。」

  梁鏡璇被他未刮的鬍渣扎得又痛又麻又……想念。

  她真沒用……離家出走又自己定回來,心裡氣他卻還是覺得愛他。

  「你吃飯了沒?想吃什麼我去買。」他鬆開手臂,仔仔細細地將她看過一遍,確定沒有少根頭髮、少塊肉。

  「不餓……我在想事情,你別吵我。」她輕推開他,現在的情緒很複雜。

  「都八點多了,怎麼可能不餓,要吃飯還是吃麵?我下樓去買,很快。」他突然像個囉嗦的老媽子,好像非得為她做點什麼才能感到安心。

  「厚——就叫你別吵我——」她捂起耳朵,惡意地拒絕他的關心。

  過去,他一年到頭都下在她身邊,難道她還不知道餓了要吃、困了要睡,幹麼現在突然表現得沒他照顧下行。

  她現在的心情真的是五味雜陳,所有以前一直認為理所當然的事現在全部被推翻。

  她愛他愛得這麼無怨無悔,守著公司就好像守著他,等待他一年兩次的歸期,展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取悅他,然後看著他離去,再獨自一個人品味孤單。

  她一直不覺得自己傻,但是,想到過一陣子他又會離開,可是她已經沒有公司好守,失去了生活重心,她開始覺得愛上一個浪於是天底下最笨,笨到應該抓去關的事。

  她要想清楚,以後她該如何安排自己一個人時的生活,因為,她知道他下會為任何人停留,而她,不可能不愛他。

  「好、好……我不吵你……」藍宇光退到另一張沙發上安靜地坐著,盯著她,彷彿怕她又突然消失。

  此時,她的怒氣與任性讓他憶起大學時代的片段,那時的她也是這麼蠻橫不講理,讓他又愛又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他面前她收起了帶刺的性格,不管他離去多遠,離去多久,回來總能得到她最燦爛的笑容與擁抱。

  原來,是她配合著他的腳步,成就他的夢想,她的付出與包容,他一直用那麼理所當然的心態手下來了。




  「你這樣盯著我,我怎麼想事情?」她又遷怒他。

  他如此小心翼翼反而讓她感覺到自己的無理取鬧,可是,她已經極盡用心、努力不懈了這麼多年,偶爾想無理取鬧不行嗎?

  她像一個年年考第一名,獎狀貼滿房間牆壁的資優生,出社會後才發現現實狀況是——一公斤廢紙賣不到三塊錢。

  突然之間,一切都失去意義,什麼都提不起勁。

  「好、好,我不看你,我不看。」他背過身,改盯著玻璃櫥櫃,從玻璃鏡面可以看見她的倒影。

  我的世界不是只繞著你轉,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

  那些她說過的話又在他腦中浮現,他很難過,但,更多的是慌亂。梁鏡璇這時的冷淡彷彿表示著,對這段聚少離多的感情,對他只想著不被束縛的自私感到厭煩、感到不值了。

  他終於明白她內心真正的想法,明白這些年來她的委屈,但是,不知道現在改變,還來不來得及?

  笨蛋……望著他僵直的背影,梁鏡璇又想笑又想哭。

  這些年來,到底是她包容他的放蕩不羈,還是他包容她的專制蠻橫?

  是她成就了他行遍天下的夢想,還是他成就了她對事業的野心勃勃?

  他們能遇到對方,愛上對方,其實是一生中最幸運的選擇吧!

  「我去打通電話……」藍宇光慢動作地站起身,小聲地說,唯恐驚擾她的「思考」。

  唉……梁鏡璇悄悄歎口氣,其實也沒真的那麼難想通,要改變自己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遠離公司,重新規劃自己的生活。

  她這個人,一踏進辦公室就會不由自主地管東管西,操心東、擔心西的,就算她的職責只是負責銷毀文件,她也一定能從廢紙中找到一大堆該改進的問題,到最後,她還是會回到以前的生活,基本上,她就是個閒不下來的人。

  她應該學學工作以外的技能,培養工作以外的興趣,看看工作以外的人事物。

  她還是可以很忙、很充實,但是,至少生活不是只有工作。

  一瞬間,原本有氣無力的腦子似乎開始活起來,以前有很多想做的事情都因為工作而被無限期往後延,「沒時間」是她唯一的借口,現在,時間多得可以用來打蚊子,為什麼不做呢?

  她曾在開車時羨慕人家可以優雅地坐在咖啡廳內喝咖啡翻雜誌,也曾在吃過工廠老闆娘煮的一手好菜後萌生自己下廚的念頭,還有羨慕每個設計師那一雙巧手,可以將路邊撿的枯枝落葉變成一幅好美的畫,現在也流行韻律舞還是什麼有氧舞蹈,一堆手工DIY的玩意可玩,她從許多BLOG裡挖到具有才華的設計師,卻沒有屬於自己的BLOG……

  對啊,能做的事那麼多,為什麼下做引做了才知道有沒有興趣。

  終於……她一掃胸中的陰霾,露出近半個月來首次露出的微笑。

  砰砰砰!

  忽地,大門傳來巨響。「宇光——開門!」

  是莫禮的聲音。

  「小聲點……鏡璇在忙……」藍宇光踮著腳尖去開門,一直用食指壓著嘴唇要門外的人噤聲,就像有個正在苦讀考大學的孩子的媽,緊張得不得了。

  「梁鏡璇!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坐下來談,都幾歲了搞什麼離家出走?知不知道我們為了找你,川貝枇杷膏都喝一箱了。」莫禮衝進來,用著兩人平時鬥嘴的語氣削梁鏡璇,所有的擔心與鬆一口氣都隱含在抱怨中。

  「別這麼大聲……」藍宇光像個超級小咖的「卒仔」好言相勸,現在,他只要能看得到她就滿足了,其它什麼都不重要。

  莫禮身後跟著簡淳揚、童凱、韓映冰、小雲,都是為她提心吊膽了整個星期的人。

  「我沒事啊!」梁鏡璇突然咧開嘴笑,像個沒事人。

  「鏡璇,其實嘉慧能到公司……」簡淳揚以溫和的嗓音想解開她心中的結。

  「不要跟我談公事。」她打斷他的話。「我正式宣佈,辭掉經理一職,以後,我不再過問公司的事了,通通交給你們處理吧!」

  「不要這麼意氣用事……」藍宇光以為她還在鬧脾氣。「沒先知會你是我的不對……」

  「我說一—」她又大喊。「我不想再聽到任何和公事有關的話題,如果你們堅持要談的話,我回房間去。」

  她說完起身就鑽進房裡,鎖上,留下一堆人只能傻眼發愣。

  要從十幾年來唯一的生活模式中抽離當然很難,也很痛苦,她一面掙扎著有沒有更折衷的方法,一方面又因為太瞭解自己,只能用如此果斷的方式切割得清清楚楚,她真的是嚇到了,被卸下工作後,一無所有、茫然無措的自己給嚇到了。

  「鏡璇瘋了……受到太大的刺激了……」莫禮說。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我們聘用鍾嘉慧,所以生這麼大的氣?」簡淳揚懷疑地說。

  「要不要跟鍾經理解釋一下,請她等過一陣子再來上班……」小雲建議。

  「我看鏡璇這種反應,根本就像是老公被狐狸精給拐走了一樣。」童凱很納悶。

  「看來,公司對鏡璇而言,比你對她的重要性還多。」莫禮還對藍宇光說風涼話。

  藍宇光無言,因為他也這麼覺得……他一直這麼覺得……好悶吶!

  「宇光,我看你再跟她好好談談,瞭解她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她要什麼我們都同意。」簡淳湯只覺梁鏡璇雖然脾氣很沖,但不至於會將公司丟下不管。

  「可是……我覺得她氣的好像是我欸……」藍宇光此時自信全無,他不確定自己在梁鏡璇心裡,究竟還剩多少重量。

  「我看讓嘉慧來處理。」莫禮語出驚人,大家都不可思議地瞪向他,他老神在在。「這就叫『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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