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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鈺]愛似狂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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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  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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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11:37: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岳寧?岳寧在哪里?
  尉靖的呼吸粗重,肺部因為劇烈奔跑而彷佛要爆了。他心裏好急,急得不顧滿廳瞪著他看的賓客,徑自以眼神尋找岳寧的身影。
  他來搶新娘了!
  自從岳寧暈厥的那天,尉毅在病榻前以守護者的姿態趕走他以後,他一直在自問,這樣的情形就是他想要的嗎?
  如果岳寧當真嫁給尉毅,他就不能想見就見岳寧、也不容許再有任何情不自禁的舉動出現——他必須被隔絕在岳寧的生活外,為了嫂子與小叔的關系嚴守分際、處處避嫌。甚至連他夜裏躺在床上想她的行為都算犯了倫常!
  這就是她若成為尉毅的妻子所導致的後果,光用腦子想他都覺得痛苦,一旦想像變成真實,他忍受得了嗎?
  當然不!
  但是……他心裏就是有太多得“但是”了,尉毅為他廢掉一隻手的事,他一直耿耿於懷,若想著要還這筆債,老想著他不能再搶走形同尉毅的再生左手——岳寧。
  他猶豫著,日日夜夜都有兩隊勢均力敵的隊伍在他腦中拔河。
  搶?不搶?這是個難以抉擇的選擇題!
  他的決定擺蕩多日,直到今天他心裏七上八下地望著時鐘,時針與分針漸漸走到婚禮開始的時刻,他才赫然發覺胸口不斷湧出懊悔的熱潮。尉靖恍然大悟,他不要岳甯成為別人的——岳寧只能是他的!
  不管他欠了尉毅什麼,他可以拿其他東西去抵償,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但如果失去岳寧,他將對生命無所戀棧!
  尉靖一想通,立刻飛車趕到飯店,直沖禮堂,幾乎心碎地一掌拍開大門——但,沒有人?!
  縮在一旁,看來好象被他嚇傻的服務生,手指猛抖著指向宴會廳,要他往那裏去。
  他馬不停蹄地沖向宴會廳。這一刻他別無所求,只願岳寧還會是他的!
  “尉靖?”被他撞倒在地上的尉毅咬著牙爬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岳寧呢?”兩人不約而同地問對方。
  話一出口,兩人同時襟聲,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攫獲住他們。
  尉靖與尉毅並肩站著,往站在主持臺上的陶秀雲望去,她正好整以暇地准備看好戲。
  周遭開始騷動,各種耳語與流言紛紛出籠。
  “看,那個沖進來的人,就是死去十幾年的尉老頭外面生的雜種……”
  “我聽過小道消息,說今天的新娘子跟他們兄弟倆都有一腿。婚禮會取消,早就在我預料當中啦……”
  “嘖嘖嘖,你看看,搶人家的新娘子居然搶到這裏來了,象話嗎……”
  尉靖昂立著隨人說長道短,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尉毅怎麼會問他岳寧的行蹤?
  難道她……尉靖心思細密地多看了冷笑的陶秀雲一眼,覺得她今天特別可疑。
  尉毅急道:“尉靖,你沒見到甯寧嗎?”
  “岳寧?她不是應該在這裏?”尉靖力持鎮定道。天保佑,岳寧一定要在這裏,否則他此番前來要搶誰啊?“我來帶她走了!”
  聽他這樣說,尉毅的心裏幾乎肯定了岳寧已落在母親手中的可能。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道:“她去找你了……”
  “她怎麼會去找我?”尉靖也察覺到事情非常不對勁。
  “婚禮取消了……唉,一言難盡。”尉毅頭大極了。他感覺他們正掉入一個陰的陷阱中。
  婚禮取消?尉靖略略鬆口氣。但是立刻更驚覺地道:“這一切是不是你媽……”尉靖機敏的腦筋一動,毫不弱猶豫地說出心中的猜測。“在搞鬼?”
  尉毅若有似無地點點頭。
  一名服務生走了過來。“兩位尉先生,尉老夫人要我告訴二位,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問她,請兩位跟隨我到尉老夫人訂下的套房與她一談。”
  尉毅與尉靖下意識地往主持台一看,陶秀雲果然不見了。
  尉靖二話不說就跟在服務生後面走。
  “你等等,萬一我媽在那個套房裏又設了什麼圈套的話——”尉毅多想了一層。
  尉靖腳步不停。“岳寧不在你身邊,也不在我身邊,有很大的可能是在她手裏,對吧?”就因為這樣,即使是龍潭虎穴他也要去闖。
  尉毅看著尉靖疾走的背影,知道他真如自己所猜測的想透了、不再對岳寧鬆手,不禁感到安慰,也詫異他流露出來的敏銳直覺與警覺。尉毅立刻跟上他的腳步,去會母親。
  套房裏看不出有什麼陷阱,只有陶秀雲一個人靜靜地等著他們。那森寒的目光從他們一進門之後就瞪著尉靖不放,不掩她深絕的恨意。
  “媽,這到底怎麼回事?”尉毅打破沈默問。
  “毅兒,令天沒有你說話的餘地。”她首先封住兒子的嘴。“當年就是因為你廢了左手,我怕你再為了這個雜種傷到其他,我才憋著一口怨氣憋到今天。”
  “媽,你——”尉毅不死心道。
  “閉嘴,你不想‘有人’因為你的干涉而遭遇危險吧?”她下最後通牒。
  事關岳甯安危,尉毅只好踅到一邊去,讓母親與尉靖對峙。
  雖然為了失蹤的岳甯心急如焚,尉靖仍穩穩地迎向她的怒視。“你有什麼火氣,盡管沖著我來好了,不要波及無辜。岳寧失蹤,是不是你叫人帶走它的?”
  “怎麼?你很擔心嗎?”陶秀雲刺耳她笑,以尉靖泛白的神色取樂。“是,什麼都是我做的。是我要岳甯嫁給尉毅,是我散佈毅兒要與岳寧結婚的消息,是我一手籌備這個婚禮,是我親自取消令天的婚禮,也是我叫人把岳寧強行帶走,什麼都是我做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尉靖站在她面前,克制怒氣、提醒自己這個半瘋狂的女人縱有千般不是,也曾經扶養他與岳寧多年,他就是再想掐著她的脖子問話,也得念及她曾施捨給他們的恩情。“為什麼?”
  “當然是要報複你、讓你痛苦!怎麼樣?心愛的女人被劫走,心裏很難受吧?”
  “您果然知道了……”尉毅皺眉。事情至此,恐怕是越來越棘手了。
  “是的,我知道了。你們那晚在書房的談話,我全聽到了。”陶秀雲揚起得意陰詭的笑容。“你們沒想到吧?”
  聞言,尉毅槌了牆壁一拳,尉靖咬了咬下唇。陶秀雲就是尉家最可怕的人物,只要有她,尉家就沒有熱度,只有寒冰。
  “所以找設計了這一連串圈套,從用計要岳寧答應結婚,到她今天逃婚、剛好來被埋伏好的冒牌出租車司機帶走。這整個過程,沒有一絲一毫脫離我的控制,很 厲害吧?”陶秀雲得意地吹噓她的超完美計劃。“雖然這個計劃要動員不少人,很難做到完全保密,但是我何必要瞞所有的人?只要瞞過你們三個人就夠了,不是 嗎?
  事實證明,我設計的一點都沒有錯,你們全中計了,這就叫做‘薑是老的辣’!”
  “你……”尉靖為之氣結,他該拿這個與瘋狂無異的女人怎麼辦?
  掐著她洩恨也不行,岳寧的命還握在她的手裏!他幾乎要咬碎牙齒。
  “覺得無可奈何吧?是不是很痛苦?這就是上天給你的報應,罰你這麼多年來讓我羞恥、難堪、難受!”
  尉靖再也忍耐不住,他憤道:“搞半天,原來你只是要我痛苦。要我痛苦的辦法有很多種,譬如說再拿一隻棍子敲壞我的手——”
  “尉靖!”尉毅大聲喝住他。他以為母親不敢嗎?此時她沒有什麼不敢的!
  尉靖揮揮手,要做別插嘴。“不管你要我怎麼痛苦都可以,但你何必扯上別人?岳甯還是你老朋友的女兒。”
  “誰叫她要勾搭上你。會走到這一步算她活該!”她冷酷地道。
  尉靖的心髒猛胸腔。她真的會傷害岳寧!他悚然發現,陶秀雲已經被積壓的恨意蒙蔽了理智,會做出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誰也阻止不了——尉靖再也無法維持勉強撐著的禮貌風度,他上前一步,逼視陶秀雲,“說!
  你把岳甯藏到哪里去了?”
  “哈——”她無情地狂笑一聲,此刻在皮包裏的手機驀然響起,她接起。“喂?”
  “尉老夫人,不好,我們剛才把岳小姐抓進您的別墅時候,她拚命掙紮,不襠道為什麼,她突然開始流血,好象是從大腿內側流下來的……”
  “有這種事?”怎麼在這麼重要的關頭搞這種飛機?陶秀雲下令道:“你們等我過去再處理。”
  “來不及了,她剛剛一直喊痛,我的幾個手下怕鬧出人命來,已把她送往唐氏醫院急救……”
  陶秀雲尖吼,事情都亂了要“飯桶!那你現在打電話來給我做什麼?”
  “我來向夫人您瓤報。對不起,我們辦事不力……”電話那頭傳來囁嚅的道歉聲。
  “混蛋!”陶秀雲邊收線邊罵道。
  岳寧流血了?尉靖努力側耳傾聽後,驚悸不已。她到底被怎麼樣?天哪!他的心在瑟瑟發抖,聽到電話那頭說“鬧出人命”時,他的血液幾乎要凍結了,他從來沒有那麼怕過,千萬種可怕的猜測劃過他的腦際。
  不行:他不能害怕。事情從現在起,顯然已經脫出了陶秀雲的掌控範圍,他要趕在她之前早一步到醫院去守護岳寧,不讓她再受到一絲傷害!
  尉靖轉身跑出房間,尉毅緊跟在後,尉靖此刻已經顧不得與陶秀雲周旋,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飆到唐氏醫院去!
         ※        ※         ※
  尉靖與尉毅趕到醫院以後,向急診服務處詢問,才知道原來岳寧還在急救。
  “她有出血的現象,目前醫生還在幫她急救,看能不能保住肚子裏三個月大的胎兒。”護士小姐耐心地對兩個沖進來的大男人解釋。“剛才有幾個人把這位小姐丟在急診中心就走了,所以她尚未填寫資料,你們哪一位是她的丈夫,請來填寫資料。”
  尉靖呆住了,無法動彈。
  護士剛剛說什麼……胎兒?岳寧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她為什麼沒有告訴他?疑問一個接一個冒上他的心頭,他心裏除了痛,還有苦澀。
  尉毅從護士手中接過資料卡,指了指尉靖。“他才是岳小姐的末婚夫。不過我想,他有點擔憂過度,所以我幫他填好了。”
  怎麼走到急救室門口、怎麼坐上等待的長椅,尉靖都不知道。他腦海裏只盤旋著一件事——岳甯有孩子了……三個月?不就是岳寧到他公寓那晚受孕的嗎?不容否認,這個孩子當然是他的,但岳寧為什麼不說呢?尉靖緊緊揪著自己的頭發。是岳寧不肯說?還是不敢說?
  是不是因為他聲明非得要斷了手才肯要它的嚴拒態度,讓她不願跟他提起這件事!
  天哪,一個孩子,一個他與岳寧一起創造出來的孩子,他卻差點錯過!
  尉靖驚跳起來,發現自己在急救室門口踱來踱去。牆上代表正在替病人動手術的紅燈亮著,好刺眼,不僅刺眼,也宛如一把刀刺進他心裏,薄薄的門板更殘酷地隔開他們倆!
  他心驚膽跳。如果今天的婚禮不是被陶秀雲取消,如果他沒有趕去阻止她結婚,她是不是就這樣懷著他的孩子嫁給尉毅了?
  她怎麼可以這樣?!尉靖痛心不已。岳寧現在還好嗎?他們的孩子好嗎?若岳甯和孩子任何一方有了萬一……尉靖越想心越慌,越慌越覺得是自己的錯。在岳寧正在受難的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傻,不懂得好好珍惜她,非得搞成這樣,才在這裏自責不已。
  要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那些愚蠢到家的藉口,事情也不至於鬧到這種地步。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哼,原來是有了姦情,還懷了孽種。”計劃功虧一簣的陶秀雲隨即跟來欣賞尉靖痛苦的表情。她從護士那裏得知岳寧已有身孕的消息,也猜到那是尉靖的種。
  她冷哼。“一個天生雜種,一個忘恩負義,難怪喜事不成,馬上就要辦喪事!”
  尉靖再也受不了了。陶秀雲可以罵他打他,但絕不可以詛咒岳甯與孩子!
  “你閉嘴!”他惶然地抹把臉。
  “我為什麼要閉嘴?”她的恨意全部傾瀉而出。“我就是為了要看你痛苦才跟來的。”
  “岳寧跟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恨她?”
  “她唯一的錯就是看上你,關鍵是在你。”陶秀雲如夢囈般喃喃自語著。“我恨死你了,你的存在,是我一生的汙點,代表我當年選錯夫婿、禦夫無能,才會讓你這個雜種出世。”
  尉靖心裏煩亂極了。岳甯與胎中的孩子正有危險,他心裏亂得壓不住話,他紅著眼吼道:“我的出世又不是我能選擇的,你恨我這個做什麼?”
  陶秀雲沒想到他會反擊,她氣得發抖。好,要掀舊帳大家一起掀:“出世不是你的錯,那我問你,你為何要入籍尉家?為何不跟你的交際花母親嫁給別人?”
  “那不是十歲的我能選擇的!”
  “你可以對你母親說不要!”
  “但是我連說都還來不及說,就被抓上車載到尉家來了!”尉靖煩躁狂吼,踱步更快。“要不是我當時無力反抗,我也不願意離開我姥姥到尉家。你以為我很稀罕嗎?”
  “那遺產你怎麼說?”陶秀雲咄咄逼人。
  “我怎麼知道老頭子要分一份給我?我又不想要!”他走到牆邊,用力槌了一托。
  陶秀雲氣結。“毅兒的手呢?那一棍明明該打在你身上!”
  這時,靜默在旁,閉目暗禱的尉毅發飆了。“閉嘴!這裏是醫院,安靜一點!”
  陶秀雲聞言反而更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毅兒,你還是站在他那邊對不對?
  你為什麼對他那麼好?為一個來爭奪財產的雜種傷了手,還悖逆我!”
  她尖銳的指控也挑起了尉毅的傷口。岳甯如同他的親妹妹,她會逃婚也是他慫惠的,現下她正在急救,他的心裏不比尉靖好受,他也有發泄心中不平怒氣的沖動。尉毅嘶啞道:“為什麼我總是站在他那邊?母親,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因為你的緣故?”
  陶秀雲防備地看他與尉靖一眼,不想被兒子扳倒。“你們不要把什麼事都往我身上推!”
  尉毅已經收不住口,他低吼。“你為什麼不願意自我反省?自從父親死後,你知道尉靖也得到三分之一遺產的繼承權之後,你失常好一陣子。家裏失去 了父親,你又常常精神不好,公司的事、家裏的事,人人都找我這個尉家長子裁示。我那時才十幾歲,卻幾乎變成了一個“當家”。沒錯,你是痛苦、尉靖是痛苦, 難道我就不痛苦嗎?”
  尉毅多年來第一次卸下強者的面具,疲憊而滄桑道:“我那時不過才十幾歲,就要學著面面俱到、照顧周全。你怪我太護著尉靖了,但你有沒想過, 萬一你動了他,我要眼睜睜看著你被執行遺囑的律師攆出尉家、取消遺產的繼承。更何況你要傷害的人,是跟我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呀,你要我怎麼能不管?”
  陶秀雲聽得呆了。她沒有想過,毅兒居然會說出這些她意想不到的話。
  “我真是失望,你為什麼要怖這一局,傷害尉靖、傷害甯寧,甚至不惜傷害我?你為什麼不能把仇恨忘記?爸爸死了那麼多年,你都還抱著陳年往事不放……”
  他搖了搖頭,覺得好累。“媽、尉靖,你們一個老是恬著仇恨、想要報複,一個想愛又不敢愛甯寧,我在你們之中協調得很辛苦、很寒心。你們都太任性了!為什麼不能想想,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無奈,而去學著互相體諒呢?”
  “尉毅……”尉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征征地望著尉毅,心裏亂紛紛,什麼都不能想,只能牽掛著岳甯與孩子。
  每個人都有屬於備己的無奈?
  這句話像一俑冷水,直接潑入陶秀雲熊熊的恨火中。她跌坐在長椅上,驀然覺得這個把月來的自己太可笑了,她竟興致勃勃地安排了一個詭計,最後卻傷害到她的毅兒!讓他這麼累、對她這麼失望……氣氛僵凝著,這一天發生太多壞事了,多得需要一個好消息來讓人振奮精神。
  尉靖踅到長椅旁坐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紅燈看。他發誓,今後他一定把岳寧放在自己的掌心呵護,絕不再假他人之手。如果命運之神還肯垂憐他的話,再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會——紅燈熄了!
  尉靖箭步躍近急救室的門,等待醫生出現好象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你們都是岳小姐的家人?”醫生邊脫無菌衣邊宣佈道。“胎兒暫時是保住了,現在送她到急診觀察床。只要這兩天細心照顧,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不過,一切還是以小心、臥床休息為重。”
  母子都平安!
  尉靖揚起瞭解脫的笑容,他一馬當先地往急診觀察室沖,他有好多好多話要告訴岳寧,還有他的心、他的未來,都要一併獻給她——如果她還要的話。
  尉毅淺淺一笑,腳步卻往反方向的急診中心大門走去。
  吼出埋藏心中多年的話,他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了。知道甯甯乎安無事,孩子也沒流掉,他寬心了。驀然想起尉靖幾個鐘頭前,沖進宴會廳時吼的那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他不禁有股大笑的沖動。愛情呵……真會讓人發狂!
  所以,他就不去打斷兩個人的甜蜜時間了,尉靖與甯寧一定有好多話要講。現在,他只想盡快換下這一身可笑的結婚禮服,然後——地想,他也許談到海邊吹吹風。
  急救室的紅燈已熄,恢復寂靜,只剩陶秀雲留在原地,細細咀嚼剛才的對話。
         ※        ※         ※
  “岳寧。”尉靖好小心、好小心地靠到她的床邊,輕柔地喊她。
  岳寧躺在病榻上,瞇著眼睛彷佛睡著了。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身上穿著被護士小姐換上的病人袍,最令尉靖驚懼不已的是床底下的那襲白紗禮服,雪樣的白染上鮮血的紅,忱目驚心得像是在指責他守護不周!
  從來不怕血的尉靖看了,不禁也為岳寧受的苦而發暈!他小心翼翼地看顧著她,深怕大氣一呵,就把她吹散了。
  “尉靖,你來了?”岳寧悄悄地睜開眼,氣若遊絲。“我就覺得,好象聽到你在叫我的聲音……”
  “嗯,我來了。”他的聲音微微硬咽。她終於情醒了:“對不起,讓你跟孩子受苦了……”
  “你知道了。”她靜靜地陳述。
  “岳寧,聽我說,我——”尉靖等不及要表明真心。
  但岳寧比他更急。她想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可惜力不從心。“不,你先聽我說!”
  “好好好,先聽你說、先聽你說。”尉靖簡直被她的毛躁舉動嚇壞了。他趕緊按下岳寧的身子,醫生說過要小心、臥床休息為要啊:“說吧,不過要慢慢的說,不要太激動,小心孩子……”
  “安靜聽我說!”岳寧微喘著打斷他的叨念。“尉靖,我已經知道那個‘真正的理由’了,你別想再藉故推開我……”
  “你是為了這個,才離開飯店去找我的嗎?”尉靖把尉毅說過的話串聯在一起,想通了一些細節。
  “是。我跟你說,那個理由就是——”
  尉靖沖動地吻上岳寧的額頭。“不重要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都是我不好,我傻得不敢要你,才會讓你遇到麻煩。如果我早點醒悟,不要等到婚禮快開始了,才匆匆忙忙趕去阻止你,就不會發生事情了!”
  “你……去阻止我結婚?”岳寧好驚訝。
  “對,因為我不要你成為別人的。”尉靖凝視著她澄澈的眼胖,不再畏懼被她看穿滿滿的愛意。“我只要你成為我的!”
  岳寧沒料到他的轉變,她目瞪口呆。“你……不再堅持你的命運、你的決定了?”
  尉靖堅決地搖搖頭。“命運也罷、決定也罷,我只曉得,我不能沒有你!”
  “真的嗎?”岳寧閉上眼睛,按著流下兩行熱淚。“突然間從太恐怖的經驗跳到太幸福的時刻,我反而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
  太恐怖的經驗?尉靖驀然想起傷害岳寧的那批人。“那些人是大媽找來的。”
  “我知道,我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到了。他們好可怕,我才坐上出租車沒多久,司機就不聽我的話,他不載我到‘靖銳科技’,反而把我載到陶阿姨名下 的一棟別墅丟。”岳寧蹙眉回想。“接著又來了幾個人,硬是要把我拉進去別墅軟禁,我好怕,一直掙紮,直到肚子好痛、也流血了,他們才……”她拉不成聲。
  尉靖乍聽之下,怒氣直沖心頭。是尉毅那句“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無奈,為什麼不學著互相體諒?”把他的火氣壓抑下來的。
  “別哭了。”他心疼地哄著岳寧。“一直哭對孩子不好哦,聽話。”
  “你知道嗎,在我最怕的時候,是什麼東西陪著我?”岳寧突然一雙玉手又忙碌起來,往病床上左摸右摸,摸不著,她又慌得要起身找。“怎麼不見了?”
  “什麼東西?”尉靖又趕快接住她。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岳寧是半分鐘也閒不住的女人?“要什麼?我幫你找。”
  “毛衣呀,你給我的那件毛衣。我到醫院來的時候,明明還抓在手裏的。我交代幫我換衣服的護士小姐,千萬不可以把它丟掉,它對我很重要!”
  “是不是這一件?”尉靖彎下身去翻床底下染血的禮服,終於找到夾在裏頭的舊毛衣。“這是……”
  年代太久遠,他幾乎都快把這件為他們牽起無限情絲的毛衣給忘了。這件毛衣曾系著他對姥姥的懷念,也曾系著岳寧對他的思念;現在它的出現彷佛是個吉兆,預告他、岳甯、孩子的幸福未來。尉靖心情複雜地將毛衣遞給岳寧。
  岳寧緊緊把它抱在肚皮上。“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都是它陪著我的。後來懷了孕,它就陪著我跟孩子,給我們溫暖。”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懷孕了?”尉靖嗓音低啞地問道。
  “因為……我不想拿孩子去跟你賭你會不會守在我身邊,這對你、對我、對孩子都不公平。”岳甯眨著清亮的眼睛,對他坦承道。
  尉靖感動不已,他溫柔低吟著。“岳寧,我真的好愛、好愛、好愛你!”
  “我愛的是你,你愛的是我,這我早就知道了!”岳寧嬌靨如花。“我比較想聽到的是——你願意一生一世與我在一起,彼此廝守,不再因為任何理由而分離。”
  “相信我,岳寧,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會一直守護著你。”尉靖虔心立誓。
  “你知道嗎?對我來說,廝守才能讓愛情的存在有意義,如果不能在一起,再強烈的愛都沒有用。”
  “我同意。”尉靖輕輕吻她。“從很久很久以前,你的邏輯就比我正確許多。
  我們決定從今天起,如、我、孩子一輩子都不分離。”
  “嗯!”岳寧用力一點頭,雙唇即落人尉靖輕柔又溫存的親吻當中。她在吻與,物之間,偷出空來問尉靖。“欸,你把我丟給毅哥哥的真正理由,是不是因為我是你‘擁有的東西’當中最珍貴的一樣,你要我得到最幸福的未來,你又覺得我跟著你不如跟著毅哥哥幸福,所以只好割愛?”
  尉靖稍微用力地給她個頰吻。“聰明!是尉毅告訴你的。”
  “你怎麼知道?”岳寧好奇地問。
  “因為尉毅一向比你聰明太多了。”尉靖笑說。
  “你——”岳寧氣嘟了嘴。
  尉靖再次以吻封緘。現在,他不再覺得自己不能給岳寧滿滿滿的幸福了。
  因為,不管如何,唯有真愛才是幸福的泉源!
  尾聲七個月後,尉家多了名小小生力軍。
  在岳寧懷孕臥床期間,尉靖把他、尉毅、陶秀雲三人在醫院急診室外,一番幾乎撕破臉的談話仔細說給她聽以後,岳甯終於明白,在尉家的元配、婚生子與私生子之間的複雜心結。
  因而,她對陶秀雲派人帶走她的傷害舉動付之一笑。
  岳寧生產後,馬上與尉靖辦了公證結婚,兩人婚後搬回尉家長住,決定改善與陶秀雲之問的關系。不管怎麼說,陶秀雲滿懷恨意,其實也是因為她不幸福。套句尉毅的話——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無奈。
  所以,他們決定從現在起,學著體諒!
  陶秀雲不曾反對,但也沒表示過歡迎。她在聽到尉毅對她說的那些心底話後,彷佛對前塵往事放停開了,不再尖銳、不冉冰冷,不過她也沒放下多少身段就是了。
  晚飯後,一家人坐在客廳裏泡茶,陶秀雲仍無法完全融入晚輩中,可是她沒有藉詞回房、避不見面,已經讓他們很阿彌陀佛了。尉靖與岳寧看著嬰孩玩,尉毅坐在母親身旁,把玩著左手衣袖。
  “難看死了!”尉靖一看到他這個動作就討厭:“你就不能去裝個輔助用的義肢嗎?我知道美國-----”
  “不必多言。”尉毅立刻搪塞道。“我就是要保持原狀才能提醒你,你有義務幫我辦妥所有我力有未逮的事情。”
  “你!”尉靖氣結。
  “好了,別生氣了。來,爸比抱抱。”岳寧把小孩送到他手中。小孩是男的,有個很帥的名字叫尉齊。“毅哥哥,尉靖說得對,你快去裝只合適的義肢,弄得體體面面的,然後趕快娶妻生子。你看到我們這麼幸福不羡慕嗎?幹麼還要常常往酒吧跑?”
  “哈揪!”尉齊這小傢伙好象很贊同媽咪的論調,用力地打了個噴嚏!
  射毅只是笑而不答。
  這時,陶秀雲猛然站起身來,嚇了大家一跳。岳寧還以為自己說錯話要挨罵了,澄澈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的動作看。
  陶秀雲走到落地窗邊,關上它,回頭淡淡地說:“這時節風大,你們要隨時注意,別只顧著聊天說話,讓小尉齊感冒了都不知道!”
  岳寧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陶阿姨看似不怎麼理睬他們,實際上卻是如此在意他們的生活小節。
  尉靖、岳甯與尉毅相視而笑——冰霜已除、寒氣已消,尉宅的冬天似乎已經過去了。
  三人抖抖身,發現這宅子裏一點都不冷,熱度還剛剛好,怡人得很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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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這又是怎麼回事?”無奈而略顯暴躁的嗓音自病房門外傳入。“甯寧怎麼會突然暈倒呢?”尉毅一雙精銳的利眸盯牢病床旁的尉靖。
  十幾分鐘前,他才剛從成堆的公事中抽出身來,准備下班。當他正要離開尉氏企業的時候,卻接到尉靖的電話,說是岳寧突然昏倒,被他送進了醫院。
  於是,他馬上攔下小憩片刻的奢侈願望,趕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第一幕,就是尉情一臉擔憂的神色,牢牢握著岳寧的纖手不放。尉毅暗歎在心,若果這種為伊掛懷的表現,不能說是有情,那該作何解釋?
  他用右手抹了把臉,很想叫這封有情人兒別再互相折磨了!
  “你又做了什麼事?”尉毅沈下臉問。
  “尉毅……”尉靖看到尉毅來了,立即站起身,但大掌仍緊緊握著岳寧的手。
  他的臉色蒼白得可以,白到讓尉毅覺得有必要把他推上另一張病床。“我在海邊遇到岳寧,本來是想藉此機會把結婚禮物交給她……沒想到她就這樣昏倒了。”
  尉毅的眼神銳利得像鷹。“你不是已經決定不再與她見面了嗎?”
  “我……”尉靖語塞,其實他也沒想到他們曾往海邊不期而遇。“只是巧合。”
  “哦?是嗎?”若非心靈相通,怎會有如此神奇的巧合?“結婚禮物在哪里?
  拿來我看看。”
  尉情把擱在小幾上的絨布盒交給尉毅,之間也沒放開岳寧的手。
  尉毅不動聲色地看著尉情一反以往的舉動。他打開盒蓋,揪一眼燦爛奪目的首飾,再看到寫著“佳偶天成”的外卡時,他已經完全明白岳寧暈厥的原因。
  這個尉靖!尉毅真想拿刀剖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頭裝的是什麼垃圾!
  其實,尉靖與岳寧才堪稱為最完美的佳偶,尉靖卻反過來賀岳寧與他是“佳偶天成”,莫怪岳寧要氣苦得昏倒了。
  尉毅觀察弟弟,他發現尉靖也憔悴了,整個人改變不少。最起碼他以前從不在他面前深情款款地執著岳寧的手!以尉靖過往推拒到底的態勢,遇到這種情形,在他看到自己出現以後,恐怕是吊兒郎當地說幾句話就開溜了,溜到一旁去傷心也不讓人知道。
  現在,他竟毫不避嫌地在他這個大哥面前,為“未來大嫂”憂心忡忡!
  尉毅一拍額頭,他懂了!一直以來,他都是站在力促尉靖與岳寧好事的立場上,造成尉情報答與償罪的心態越來越嚴重,抗拒岳寧也越來越厲害,如果他現在逆向操作,把尉靖趕離開岳寧身邊,可會奏奇效?
  尉毅關上盒蓋,攔下它。“很漂亮,我想甯寧會喜歡的,我代她謝謝你。”
  “呃。”尉靖恍憾了一下。
  岳寧真的會喜歡嗎?這真是矛盾的心態,他想把全天下最美好的事物都拱到岳寧面前,只為博她一粲,但又不想她欣喜若狂地接受這個“結婚禮物”
  “醫生怎麼說?”尉毅裝作沒見到他失神。
  “他們初步判斷,岳寧沒什麼,也許是人累或怎麼的。不過他們替她作了血液生化值等等的檢驗……”
  “沒事就好,你請回吧!”尉毅走過來,精碩的身軀擠開尉靖,他更粗魯地用右手抽出被尉情牢牢握住岳寧的手,輕輕摩挲著。“岳寧有我來照顧就綽綽有餘了尉毅的話,讓尉靖著著實實地愣了一下。
  以前尉毅總是等不及似地把岳寧往他跟前送,好象只怕他沒注意到岳寧的存在,像這樣忙不迭地趕走他,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不過……也對,他們都快結婚了,對她有佔有欲是很自然的事。
  但尉靖還是站著失神了片刻。
  尉毅傲慢地抬起下巴,推開他。“你走啊!”
  走就走!尉靖往門口跨出一大步,卻不自覺地回頭再望榻上的岳寧一眼……為什麼他會覺得他守護岳寧的權利被剝奪了?為什麼他會覺得坐在岳寧床邊,等待她醒轉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尉靖腳下虛浮地走著,就在他快走出病房的時候,尉毅有力的聲量追著他道:“尉靖,除非你想清楚了要她或者不要,不然別隨便來見甯寧。因為如果連你都想得不清不楚,見她就等於是在折磨她。”
  尉毅冰冷地低聲道:“不過你能思考的時間不多了,若你還是一直想不透、恕不開,卻想見甯寧也不要緊。過幾天就是我們的婚禮,屆時依然歡迎你賞光,親眼看著她變成你大嫂!”
  尉毅的一字一句都狠狠敲進尉情心裏。也許他真的昏了、瘋了,他居然在考慮要不要搶回岳寧?考慮他是不是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嶽事嫁給尉毅?
  尉靖為自己瘋狂的思緒發出一聲苦笑。他以為這惱人的情事早已結束了,而事實上,隨著尉毅、岳寧婚期的確定,它也早該結束了。
  可是,在他心中最秘密、最不可示人的角落裏,它一直沒有結束——而且也永不結束!
         ※        ※         ※
  尉毅趕走尉靖,親自去護理站與醫生談過之後,便踅回病房守著岳寧。
  他靜靜地陪坐在她身邊,望著這個與他情同兄妹的小女人,想起她幼時紮著兩根辮子的俏模樣,想起她溫婉柔順的外表下,有剛烈的性子與炙狂奔放的情感,想起她與尉靖的苦戀,他都不由得一歎再歎!
  只願他方才說的話不會太重、太絕,能適度點醒尉靖,又不至於讓他更逃避。
  “尉靖……”榻上的岳寧突然發聲,不安地欠動身子,在睡夢中輕喃著愛人的名字。
  尉毅看她柳眉緊蹙,似乎很痛苦,便用右手將她搖醒。
  “晤……”岳寧才剛睜開迷蒙的雙眼,便激切地反手抓住尉毅。“毅哥哥,他呢?”
  “他走了。”尉毅簡單地答。
  岳寧靜默下來,看看四周,發現是在醫院裏,神智也從夢境中回來了。地想起留對自己說過,如果再對尉情存有一絲眷戀與希望,那就真的人不知羞恥了!
  她困窘地面對毅哥哥犀利的目光。“哦,我怎麼曾往這裏?”
  “你在海邊昏倒了,是尉靖送你來醫院的。”尉毅側身去拿小幾上的絨布盒,像是要運出她真實情感似的,將它推到她面前。“這是尉靖給你的結婚禮物。”
  岳寧起身,接過那盒子,顫抖的指頭輕撫著,眼角微微沁出淚來。
  終究是忘不了、拋不了最愛的他呵!
  “別哭了。”尉毅單手忙亂地找紙巾替她拭淚。“這麼愛哭的女人怎麼能當媽媽?”
  “當媽媽?”岳寧激動地拉下尉毅幫她抹去淚水的右手,兩眼瞪著他看,臉上迸出難言的神采。“你是說,我有小孩子了?”
  “是。”尉毅頷首。
  “太好了!”岳寧把雙手輕貼在肚皮上,側著頭感受身體正孕育著一個新生命。太奇妙了!她的陰霾一掃而空,欣喜若狂。“我怎麼也沒有想過,我居然要做媽媽了!”
  尉毅原本怕她知道自己懷孕的消息之後,情緒更落寞,沒想到她竟如此喜悅。她竟的此壹悅他看著她一臉幸福可期的笑容,道:“要不要我現在就去把尉情找回來?剛才是我趕他走的。”
  岳寧忽然靜默下來,想了想,最後堅毅地搖搖頭。“毅哥哥,你……願意當小孩的爸爸嗎?”
  “當然沒問題。”尉毅擔心地看著她。“但是,你確定真的不要尉靖嗎?”
  岳寧再次搖搖頭。“不。”
  以前用情、用愛、用身體留住他,最後都失敗了,如今有了小生命,能改變什麼呢?再說,她亦不願拿孩子當籌碼,賭尉靖回不回頭!
  岳寧更堅決。“我不要他!”
  尉毅無奈之餘,只好點頭,岳寧的物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左思右想,這孩子雖然在他的翼護之下,但畢竟是尉靖的骨肉,為了避免岳寧受到母親那方可能的壓迫,他不得不先叮嚀她一聲。“若非必要,你千萬則讓我媽知道你有身孕了,能瞞她多久是多久。”
  “嗯。”岳寧隨便應他一聲,玉掌又溜到肚皮上。
  她愉快地低吟。“孩子……”
         ※        ※         ※
  由陶秀雲一手策劃,尉毅、岳甯出任男女主角的結婚大典,終於要演出了。
  結婚典禮選在一家以結婚場地為號召的新型飯店,所有結婚該有的設備一應俱全,不但有禮服部、宴會部,連高雅聖潔的禮堂與主持婚禮的牧師都有。
  有這麼周全的飯店,再加上陶秀雲堅持她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因此婚前尉毅與嶽寧根本沒有機會插手籌備婚禮的事,除了試禮服一事以外。
  今天一大早,尉毅與岳寧就像被趕上架的鴨子,被司機送到飯店來,然後又各自被服務人員帶開去打扮。
  新娘子岳寧這邊,只有少少的兩個女人意興闌珊地幫她梳梳頭,隨便招呼著,好象她今天不是新娘子似的。
  新郎尉毅,換上了一套不比平常辦公穿的西裝豪華氣派多少的禮服。他很快就斥退一干人等,滿懷心事地來到岳寧的休息室看著她。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今天的“婚禮”陰謀重重、詭計也重重。
  岳寧獨自坐在沙發上。由於她二十多年來一直被困在尉家,所以她沒有知心的女性友人,婚禮前也沒有女伴陪著。奇怪的事,總攬大小事的陶秀雲好象也挺糊塗的,什麼都安排了,眼前就是漏了伴娘、儐相等等角色。
  於是,那兩個笨手笨腳的女人退下以後,岳寧只好自己整裝。
  她給自己畫了個極素雅的淡妝。漏了肚子裏的孩子著想,她特地穿雙平底耐走的鞋子,禮服也不新潮,輕便而簡潔,主要是腰部沒有束縛的款式。
  她把一切都弄好後,就悶聲不響地拿著一件舊毛衣,坐在沙發上發愣。
  尉毅斜倚在牆邊,靜靜守護著她,以防母親那邊臨時有變,他不敢掉以輕心。
  看著岳寧撫摸腹部、細小用毛衣蓋著腹部的溫柔表情,他動容了。為母則強,這句話一點也沒錯,岳甯自從得知肚子裏有個新生命之後,似乎不再分分秒秒以尉靖為念,轉而專心照顧自己與孩子。
  可是,愛情就這樣煙消雲散了嗎?
  尉毅感觸良多。他瞥眼,注意到雖然岳寧很專注地在她腹部撫摸,但是隨著吉時一分一砂地逼近,她的手指開始顫抖,抖得越來越厲害,神色也越來越倉皇。
  他終於開口。“甯寧,現在還來得及。”
  岳寧抬起頭來凝望他,有些驚悸。“什麼來得及來不及?”
  “悔婚!”尉毅輕輕吐出的這兩個字,但對岳寧卻彷佛有千鈞之力。
  “毅哥哥不要開玩笑了。”岳寧冷汗直流,泛白的手指緊抓著毛衣不放。
  “不,我是說真的。一直到交換戒指以前,你都可以說你不嫁!”
  岳甯鎖緊柳眉。“毅哥哥,我的心情好亂,你不要再說了。”
  “你為什麼心情好亂?為什麼這麼禁不起撩撥?”尉毅走近逼視她。“追根究底,答案就是你對尉靖還有眷戀!”
  岳寧按著太陽穴,身子側轉到另一邊去,然而尉毅卻緊追不舍道:“尉靖遵循命運,但你可以不依,你可以站起來反抗命運之神,要祂給你另一條活路走!”
  命運之神給的活路?
  好熟的話語!岳甯失神一會兒,前一個跟她提起命運之神的人是誰?
  尉靖!
  岳寧淒涼她笑了。
  “你笑什麼?”尉毅皺眉問。岳寧的笑容太不尋常了。
  “我笑你們兄弟倆真奇怪。一個是無可救藥地跟著命運走、半點都不肯違抗:一個是要我起而抗天。這樣截然不同的兩人居然會是兄弟,真是太好笑了。”
  “岳寧,你鎮定點!”
  “噢,不對。”岳寧略微神經質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偏著頭認真地想。“尉靖也不是無可救藥地跟著命運走……讓我想想,他也曾說過,要跟命運之神賭一把。”
  “賭什麼?”尉毅看到岳寧黯然的臉龐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然後消逝,他直覺地抓住機會問,或許是個轉機也說不定!
  “不談也罷。”岳寧伸手揮掉不切實際的冀望,神色絕望。“都到這一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甯寧!”尉毅右手力大無窮,他使勁抓著岳寧的手臂,弄得她好痛。“你與尉靖相愛,你們絕不該被拆散!只要有一絲希望,你都不能放棄。說!尉靖賭的是什麼?”
  毅哥哥認真的神情,把她幾乎死去的希望救活了。岳寧說道:“他賭,如果我知道他堅持把我讓給你的真正理由,無論何時、何地、有何困難,他將不再顧忌,願意帶我走。”她手一擺。“就是這樣。”
  尉毅沈吟了半晌。“你認真想過嗎?”
  她認真想過嗎?岳寧惻然。
  每個夜裏,她輾轉難眠,絕不輕言放棄尋找答案,但是……“想過又如何?反正我您的與他想的永遠不會相同。就算瞎貓碰上死耗子,真的猜對了又如何?他永遠有辦法找理由推拒我。”岳甯已被尉靖反反復覆的態度弄得心寒。
  愛也罷、恨也罷,總之不能廝守,愛恨皆徒然!
  尉毅踱來踱去。既然尉靖最後還是賠了這一把,就表示他沒有對岳甯完全死心,表示他並沒有被“廢手之恩”與“還手之債”搞得理智全失。
  這個問題……一道靈光閃過尉毅的腦際。他想到了!
  原來這個賭約,旨在讓岳甯瞭解尉靖有多珍視她,可惜岳寧當局者迷,參不透這個賭約的意義!
  尉毅走向行李箱,把岳甯原本穿來飯店的那套洋裝找出來,拋到她膝蓋上。
  去,去換衣服。”
  “換衣服?”離吉時不到半個鐘頭了,岳寧臉色變得青白。“幹麼?”
  “我知道那個所謂‘真正的理由’了!”尉毅宣佈道。
  岳寧霍地一聲站起。“你知道?”
  “是的,你快去換好衣服,我送你去找尉靖,把答案告訴他。”
  “婚禮怎麼辦?”岳寧很實際地問道。
  “不管它!”
  “不行!那豈不是尉氏企業失信於人?”岳寧的眼睛開始有了靈氣與精神。
  “毅哥哥,你把那個答案告訴我,我自己去找他。”
  “你行嗎?”尉毅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一個有孕在身的小女人。
  “行!”岳寧精氣神都飽滿地回答他。毅哥哥知道那個答案?真是太好了!尉靖這次一定推不掉她了。不過……“萬一又猜錯了怎麼辦?”
  “至少你曾經試過!”尉毅看她臉頰恢復紅潤,也輕松地朝她眨眨眼。“附耳過來!”
  他在岳寧耳邊輕輕地說出他所以為的那個答案,聽得岳寧熱淚盈眶。
  “真的是那樣?”她含淚輕顫道。“我在他心中的地位真的如此重要?”
  “不會再有別的答案了。”尉毅不容她否認地保證道。“你要相信尉靖。縱使他以前怎麼傷你的心,都是因為他想愛你卻又克制著不能去愛的緣故。你愛得很辛苦,但尉靖絕不比你輕松。”
  它的厚掌滑過岳寧的發絲。“也許你這一去,他還是會虛張聲勢地唬你一下,但是你不用怕、不要退縮,無論如何,只要記得尉靖愛你勝過他自己就好。”
  岳甯拉著尉毅的禮服下擺。“毅哥哥,你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
  “傻瓜!你們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呀!”尉毅似有無限追憶地望向窗外的藍天。
  “再說,有情人應成眷屬,不該像我……”他驀然停口。
  嶽寧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異狀,她又回到以前的她,那個“敢愛”的女子。她抓起毛衣,看一眼時鐘,事不宜遲!離婚禮只剩十分鐘而已,再換衣服恐怕來不及了。
  尉毅也開始動作。他猜尉靖不可能到場觀禮、親眼目睹岳甯成為別人的新娘,所以他打通電話,同“靖銳科技”的員工確定尉靖在哪里,決定先送岳寧出販店。
  他全神貫注在岳寧身上,以致無暇分神去注意吉時快到了,為何沒有人來通知他們要准備去行禮?
  此刻他心中所想的,就是如何將岳寧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送出飯店。不過這實在很困難,岳甯穿著白紗禮服,到哪里都是個焦點!
  他挽著岳寧的手,岳寧輕輕轉動門把,兩人堅定地點一下頭,然後迅速往外奔逃。岳寧拿毛衣按著腹部,心裏充滿勇氣。
  天哪,她正在悔!岳寧鎮定地在心底開自己的玩笑,幸好她選了件輕便型的禮服,不然這時候她真不知該如何逃跑?
  雖然岳寧引人注目的妝扮一路上讓不少人側目,但是經過幾番閃閃躲躲,尉毅總算平安地把她送到人車較少的飯店側門。
  他還沒來得及招手叫車,一輛黃色的TAXI就自動自發地開到他們面前,好象專程在等他們似的。
  岳寧不假思索地跳上車去。“毅哥哥,謝謝你。”
  “傻瓜!你要謝的是命運之神。”尉毅靠在車窗旁與她談話的臉往天一望。“是祂整得你們七葷八素,到現在才讓你們得到圓滿的結局。幸福得之不易,你要好好把握!”
  岳寧笑了,笑中有無限的甜蜜。或許真知方才毅哥哥附耳告訴它的,她是當局者迷,所以才認不清尉靖對它的用情有多深,老是誤解他、把他的反話當真。她輕撫著肚子,現在她就要去告訴尉靖,如果他真的深深愛著她,他應該不計一切把她留在身邊,讓她分擔他的痛、他的事。
  岳甯朝尉毅揮揮手,TAXI像航太飛機一樣地沖飛了出去尉毅差點被TAXI突然開動的猛勢台倒。他右手拍了拍禮服上的灰塵,微微一笑。願岳寧這一去,乎乎安安且萬事如意。
  他轉個身,往回走。婚禮早該在十五分鐘前就開始了,新娘與新郎同時失蹤,一定讓整個禮堂哄亂成一片,他得到禮堂去處理婚禮取消的善後事宜。
  他呼出一口氣。說真格的,送走岳寧,他的一顆心才安定下來。否則,那猶如龍潭虎穴的婚禮,還有蠢蠢欲動的母親,不知會使出什麼詭計來,他實在不免要憂 心。尉毅再次對自己發誓,雖然截至目前為止,母親那邊都沒有什麼動靜,但是她花時間佈局、熱心地為他們籌辦婚禮,絕對不是表面上所見的如此而已。
  她是有所圖謀的。尉毅沈下臉,願母親不曾在不為人知的背後做出太瘋狂的舉動。她該知道,不管她傷害了什麼人,命運的十字架都得由他這個做兒子來背負。
  他心思複雜的握住被風吹動的左手衣袖,往禮堂疲走而去。
         ※        ※         ※
  “你說什麼?”尉毅暴吼。“婚禮在一個小時前取消了?”
  “是……是的,尉先生。”站在禮堂門外,負責告知前來觀禮的賓客這項消息的服務生戰戰兢兢地道。
  “這是怎麼回事?”尉毅不由得又搬出他的口頭禪。“誰取消的?”
  “是尉老夫人。她一個小時前,親自通知我們婚禮取消了。我們經理請示她,該拿觀禮的賓客怎麼辦?她指示把賓客請到原先就訂下的宴會廳即可……”
  尉毅松開揪住服務生衣領的手,震驚地看著擺在禮堂門口的告示牌:婚禮取消,賓客請移駕至宴會廳。
  尉毅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他立即往宴會廳行去。
  他“砰”一聲地推開大門,看到偌大的廳裏,擠滿原本來此要為他祝賀的賓客,但是他們現在都有說有笑地在大啖美食。越過人牆,他一眼就看見宴會廳另一端的主持臺上,穿著黑底繡金花旗袍的母親正冷冷地朝著他笑。
  婚禮有變,他早已預料到了,但是一旦面臨這個狀況,他仍有頭皮發麻的感覺。
  他站在門口,腳步遲遲不往內移。他單手拉住一位端酒的服務生,沉著臉問:“這是怎麼回事?”
  “尉……尉先生。”服務生見到他,瑟瑟發抖道。“令堂剛才已向賓客致歉,說婚禮取消了,來不及通知大家,所以臨時把今天的婚宴改成‘尉氏企業聯歡大會’。”
  臨時?尉毅望一眼主持臺上從容應付的母親。這把戲若是臨時變的,那才有鬼!
  服務生大概也曉得事情不對勁,他趕緊告饒。“尉先生,你們的家務事,實在不是我們外人管得著的,請你有事直接去跟尉老夫人溝通,不要為難我們。”
  尉毅遙望著母親。她笑了,笑的是那麼殘忍、那麼冷情,滿廳衣香鬢影的人都是她布在棋盤上的棋子兒,隨她要進要撤、要殺要戮。
  她眼中濃濃的恨意,與當年她發狠要毆打尉靖時一樣冷絕!
  等一下!尉靖與母親突如其來撮合他與岳寧的結婚計劃有何關系?
  難道母親自從阿斷他的左手後,恨意被他強行壓下,直到最近恨意再起,針對的對象仍是尉靖?她知道了些什麼,她知道了……尉情與岳寧相愛的事?
  尉靖是她引以為恨的人生汙點;而岳甯變上尉靖,對母親而言,形同忘恩負義……沒錯,事情一定是這樣!所以她才布下這一局,讓他們都痛苦!
  尉毅雞皮疙瘩全起。他突然想起剛才彷佛守候在側門等待他們出現TAXI岳寧!
  他反身正要沖出丟,猛然跟一個火速沖進來的精壯男子撞在一起。
  “尉毅,你出來!”那人以驚人的速度彈跳起身,朝宴會廳大吼。“把岳寧還給我!我想透了,不管我以前欠你什麼,今後該怎麼償還你,總之岳甯都是屬於我的,我死都不再把她讓給你!”
  滿廳的喧嘩人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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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有問題,她就知道這個家有問題!
  陶秀雲燃起一根煙抽著。自從她的毅兒在人前聲稱尉氏企業有問題,她就知道有個不為她所知的陰謀正悄悄進行著。然而她學乖了,學會不動聲色,一如十幾年前她讓小雜種踏進她高貴的門檻一樣,任憑毅兒的意思把小雜種帶進公司裏。
  她真的就此不管了嗎?陶秀雲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
  當然不!
  以前她讓小雜種染指她的家,已經夠失策的了,這一次,她怎麼會笨得重蹈覆轍?
  沒錯,她表面上是順從毅兒的意思,任他引狼入室。但是暗地裏,她派了不知多少人去明查暗訪尉氏企業的底!
  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尉氏企業有財務危機,倒是從員工們的閒話中,她得到一個很有趣的消息,原來關鍵在岳寧身上。岳寧本該為了報答養育之恩,一輩子為尉家 做牛做馬,可是她偏偏勾搭上小雜種,從此她伺候毅兒便不盡心了,還勞動毅兒為她跟小雜種想法子湊合,搞得整個尉氏企業亂哄哄,人人都在談“岳甯佳人,歸誰 懷抱”的小道消息。
  前幾天晚上,她本來打算就這事兒上書房丟質問毅兒,說巧不巧,偏讓她聽到了毅兒、岳甯與小雜種的談話。經過一番推敲,她總算把整個事件串聯起來。
  原來小雜種與岳寧有感情,小雜種因為毅兒為他廢了左手,不肯要岳寧,而笨毅兒就在中間為他們穿針引線。
  陶秀雲吸口煙,若說到愛情苦與離恨苦,她是過來人,早已嘗透!因此,她利用親耳聽到的消息,設計了一個周全而不露破綻的報複計謀。
  幾年來,為了不讓失手重傷毅兒的事重演,她被迫壓下滿心的恨意。如令,恨意終於找到了出口,她打心底恨小雜種的出生、恨他的母親、恨他的存在讓她的人生有了汙點的情緒,再次翻湧而出。她告訴皿己,她要報複、她要報複!
  值得慶幸的是,她的行動已經邁開第一步了。陶秀雲捺熄煙頭,從頸背到腰椎呈現優雅不屈的直線、說真的。她已經等不及要看她的傑作了。
         ※        ※         ※
  尉靖,我愛的是你、我愛的是你,你為什麼總是不明白?
  我的邏輯就很簡單!你愛的是我、我愛的是你,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尉靖,我是你的女人了,對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尉靖從座椅上驚跳起來。
  “尉先生、尉先生!”一個有別于岳甯,略微沙啞的女人聲音正在喊他。
  怎麼了?”
  “嘎?”尉靖猛然回神,發現自己正置身於“靖銳科技”裏,而喊叫他的女人是秘書汪小姐。他深深吐了一口氣,挑挑眉道:“我沒事,只是想點事情想到入神而已。”
  汪小姐聳聳肩,老闆自從回來親自坐鎮“靖銳科技”後,常常一個人陷入沉思,然後像發癲似地跳起來自言自語。老實說,他們都見怪不怪了。
  “這是你要的FILE跟令天的報紙。”汪小姐遞上厚厚的一疊東西。
  “擱著吧!今天有什麼大新聞嗎?”尉靖在剛才翻看的請款單士簽名,隨口問問。
  “今天沒什麼……噢,也不算沒有啦,那個……”汪小姐小心斟酌用字。老闆不喜歡人家把他跟尉氏企業提在一起。“與您同姓的尉氏掌門人——尉毅,傳出即將結婚的喜訊。”
  尉毅要結婚了?尉靖眉頭不由自主地一皺。
  “跟誰?”他下意識問。
  “對像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叫做岳寧,據說是尉毅先生的秘書兼青梅竹馬。”
  “哦,是嗎?”該如何形容那瞬間緊繃又釋然的情緒?尉靖一揮手。
  “你先出去吧!”
  待汪小姐離開,尉靖反復深呼吸好多次之後,才巍顫顫地拿起報紙,細看這一則消息。果然,白紙印黑字,幾成定局!
  尉毅扯松領帶,頹然地倒在椅背上,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淒側。
  岳寧“總算”要嫁給尉毅了?這真是個好消息!他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z:y……四:這就怪了!他一直以為這一天的到來,是事情最圓滿的 結束方式;他也一直以為他會替他們倆高興,更替自己卸下心中大石而感到輕松——但是他沒有。他心中滿滿的情緒叫失落,而且隱隱有種自己的女人被搶走的感 覺,他在憤怒、他想沖去把她搶回來!
  尉靖苦笑數聲。
  他有什麼資格去把岳寧搶回來?面前白紙黑字印的喜訊才是他們命運的正軌。
  以前他與岳寧的點點滴滴,包括失控的那個晚上,都只是連篇的錯誤!曰但是……那些錯誤卻是美麗、撼人心魂、深烙記憶的,是他最不意承認錯了的錯誤。
  他想岳寧,非常想!
  每個夜闌人靜的夜晚,他為空虛的懷抱而失眠;他的胸膛是會認主人的、靈魂是會自己找伴侶的,而岳寧就是它們認定的主人、伴侶!但她不能陪伴他,這讓他空虛不已,曾有過的親密,美好得像是夢,而它也僅僅是場短暫的夢。
  尉靖甩甩頭,甩開那些沒有意義的遐想。岳甯與尉毅的婚訊正以不可抹滅的姿態呈現在他面前,他與岳寧的過往,終究是錯夢一場!
  與其在這兒看著婚訊歎息,不如做點實質的事情表達他“由衷”的祝福。
  尉靖按下內線電話給秘書。“先幫我訂束花送到尉氏企業,祝賀尉毅先生,再替我找來歐洲最有名珠寶店的最新目錄,麻煩你手腳快一點,我趕著要!”
         ※        ※         ※
  “恭喜你,總經理。”
  尉毅一早到尉氏企業上班,從下私家車開始直到走上頂樓辦公室為止,一路上接獲不少人的含笑道賀,他被恭喜得有點莫名其妙。
  “你們在恭喜什麼?”他狐疑地間。
  “結婚呀!”平時懼於他的員工都笑盈盈地回答。“總經理,我們早就看好您跟山甯姊了。雖然說您的婚訊突然出現在報紙上頗令人意外,但我們還是由衷恭喜您”
  “是呀,打從岳小姐沒到公司上班之後,我們都猜說她一定在您家裏學著如何當賢內助。今天早上一看報紙,發現我們猜得一點都沒錯!”
  這是生平第一次尉毅覺得自己在跟別人雞同鴨講。什麼結婚?什麼賢內助?岳小姐是指岳寧嗎?
  “這荒誕不經的消息是誰發布的?”他寒著臉問。
  “報上說是尉老夫人說的。”
  “我媽?”尉毅突然腳跟一轉,往專用電梯走。“替我吩咐司機,我要回家一趟。”
  尉毅不尋常的反應讓在場的下屬們都為之一愣。
  三十分鐘之後,尉毅回到尉宅。
  尉毅一下車,立即看見在庭院另一端喝早茶的母親與岳寧,她們看起來就像專程坐在那裏等他回來似的。他慢慢地踱過去,邊察言觀色。
  母親的神色非常好,對甯寧的態度也很親切,完全是“母親”的樣子,可是他卻因而感到不安。他瞭解她,母親本來好勝心就強,自從尉靖入籍後,她的精神一度崩潰,意圖傷害尉靖。後來因為他出面護著尉靖,母親高昂的氣焰才強壓下去。
  也因此母親近年來總是遷怒于岳寧,情緒陰晴不定,在家裏像個神出鬼沒、到處窺人秘密的遊魂。
  而現在在他面前的母親,一點也不像她本來的模樣,開朗得可疑。
  “毅兒,你不是去上班了嗎?”陶秀雲笑吟吟地招呼他。
  可疑,太可疑了:“媽,我跟岳寧的婚事是不是你向媒體透露的?”
  “甯寧,你瞧你毅哥哥。”陶秀雲綻笑拉著岳寧的手,輕輕搖晃。“我就說,他要是聽到你跟它的婚訊呀,准高興得馬上跑回家來。你看陶阿姨沒說錯吧?”
  “這是怎麼回事?”尉毅陰著臉問。他太清楚母親的性情了,她生性自私,自己的好處都顧不全了,怎麼會管到別人頭上?除非有利可圖!
  尉毅不信母親是真心與岳寧交好。不,更正,母親絕對不是誠心要幫他跟岳寧辦婚事!
  “結婚呀!”陶秀雲的驚訝簡直誇張到了極點。“你跟甯寧要結婚了呀:”
  “誰說的?”
  “我跟甯甯一同達成的共識。”陶秀雲搖搖岳寧的素手。“對嗎?甯寧。”
  岳寧空洞地望她一眼。“是的。”
  “為什麼?”尉毅這話是對著岳寧問。
  陶秀雲即搶著回答。“哎呀,你這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還問為什麼?”尉毅拍掉母親拉著岳寧的手,拉起她。“媽,我們失陪一下。”
  尉毅拉著她往後院疾走,岳甯任由他拖著,兩人都沒注意到陶秀雲臉上浮起的陰險笑容。
  “甯寧,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一看四下已無人,尉毅單手抓住岳寧問。
  岳寧回他幽幽的一眼。思緒飄到幾天前——一向對她呼來喚去的陶秀雲突然找上她,而且態度親切得讓她毛骨悚然。
  “甯寧,過來,我有話跟你談。”
  “嗯。”她如以往般乖巧柔順地走過去。
  “算一算,從你母親病死後,你到尉家也已經十幾年了哦?”
  她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的態度讓岳寧頗不能適應。她淡淡一笑。“是呀!”
  陶秀雲更熱絡地拉攏著她。“不知道你覺得我待你還算好嗎?”
  “您待我恩重如山。”岳寧覺得自己好象在唱戲。拜尉靖所賜,她現在也學曾戴面具說假話的功夫。尉靖……岳寧心中一歎,她又想起他了……“那你覺得毅兒如何呢?”
  “不錯。”她懶懶地應。
  “媽是想啊,”陶秀雲很快就自己改掉稱謂。“你跟毅兒年紀也不小了,這幾年也不見你或他身邊有別的伴,想來是你們都互相心有獨鐘。我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毅兒三十出頭,你也二十好幾了,既然彼此都有十幾年的感情作基礎,何不……”
  她試探性地瞟了岳寧一眼,故意頓了頓。
  岳甯完全沒有反應,因為她實在驚呆了!陶阿姨是那個意思嗎?她怎麼突然有那種送件堆的想法?
  “當然啦,我知道你配我們家毅兒是吃虧了點。”陶秀雲語中有著幾不可辨的恨意。她笑笑說道:“畢竟毅兒事業再怎麼成功、長得再怎麼帥,終究還是殘廢一個——”
  “陶阿姨,我沒有嫌毅哥哥這個……”岳寧急急忙忙辯道。
  這句話剛好正中陶秀雲的下懷。“那事情就這麼說走了。”她立刻起身。“婚事這一訂下來,可有好多事要忙。我先去准備一下,想想如何讓整個台灣業界知道你跟毅兒的婚事。”
  “陶阿姨?”就這樣,她的一句話決定了所有的事?就算岳寧再遲鈍,也覺得事有蹊蹺。
  陶秀雲忙不迭地揮手。“毅兒那邊,我知道你女孩子怕羞,就讓我去通知他好了。”
  結果,陶阿姨好象怕她反悔似的,隔沒幾天就把這則婚訊刊登在報紙上。
  岳甯一直以為尉毅已經知道了,沒想到他是最後才從報上得知的。她有種被設計陷害的感覺,但陶阿姨幹麼要陷害她呢?她們之間又沒有深仇大恨!
  岳甯懶洋洋地欠欠身。
  這幾天她總是提不起勁來,好象手腳都不是她的、腦子也不是她的。甚至在前幾夭晚上,她想去找毅哥哥談談陶阿姨的怪舉,都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這個婚事的可笑決定變成了台灣一大新聞,她其實也該負部分責任。
  白紙印著黑字,消息分送到台灣各個角落。奇怪的是,她覺得這沒什麼關系。
  以前外柔內剛的岳寧可能會站出來辯解,把她的心意說清楚,可是現在的岳寧覺得被誤會也沒關系、糊裏糊塗嫁給毅哥哥也沒關系。
  岳寧猛然想起在記憶中依然鮮明的孤寂身影。
  就是因為他,它的離開與放棄,讓這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甯寧,這是怎麼回事,你說呀!”尉毅煩躁地催促著。
  岳寧回過神來,她擠出一絲笑容。“這是陶阿姨的意思,原因就像她剛才講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狗屁!”尉毅不知不覺地操起尉靖常用的罵辭。“我就知道她有陰謀!從兩個禮拜前,她莫名其妙說什麼她在家裏很無聊,需要你留在家裏陪她的時候,我就察覺不對勁了。我早該想到的……”
  “毅哥哥,你不願意嗎?”岳寧垂著雙肩走到大樹下,背靠著樹,幽幽地問。
  尉毅心下一驚!
  他跟過去,仔細地審視岳寧。她變了,瘦了也憔悴了,年輕的臉上盡是疲憊,顯示她正背負著她不能承受的感情重擔。岳寧靠著大樹的模樣,彷佛她已經被折騰得站不住腳,那楚楚可憐的韻致,竟讓人不忍卒睹。
  尉靖的離開,對她打擊畢竟太大了!
  尉毅踱來踱去,企圖冷靜一下,安撫從聽到婚訊就頭痛發熱的不適。他電回來,又是平時那副睿智穩當的模樣。“那你呢?你就願意嗎?”
  “我?無所謂了。”岳寧幽忽一笑。
  “為什麼無所謂?”
  “當一個人,他曾經愛過、痛過,曾經努力爭取過,最後卻宛如仍在起點,一無所獲,便很難不曾有我現在的心境。”
  “岳寧!”尉毅低喊。“你才二十四歲,你怎麼可以有如此灰暗的心境?”
  “不,我還不夠灰暗。如果我真的消極,我就會去死,但是你看我並沒有啊!”
  “不要把‘死’這個字講得那麼容易,沒有嘗過的人永遠不懂它的可怕!”尉毅異常激動地道。“岳甯,你要振作一點、積極一點——”
  岳寧打斷他。“我是想積極振作,但這也要看你給不給我機會。”
  “怎麼?”尉毅蹙眉。
  “如果你需要一個妻子,如果你覺得我可以勝任這份工作,就請你答應這件婚事。”
  “甯寧——”
  “這麼多年來都是我在照料你的生活,我一定可以把這工作做得很好。”
  “甯寧——”
  “當然,如果你別有所愛的話,我就不勉強你了。”
  “甯寧——”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的前半輩子都是在尉家度過的。如果我不嫁給你,我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留在這裏,或者我該搬出去,但這樣似乎顯得我恨忘恩負義,翅膀長硬了就想往外飛——”
  尉毅及時用右手封住岳寧的嘴。“甯寧,你嫁給我,那尉靖怎麼辦?”
  岳寧恍憾地問:“什麼?誰?”
  “尉靖。”自從他們兩人徹底斬斷關系後,岳寧就常常是這副神思不屬的模樣,而且她的喃喃自語,別人打都打不斷,就像剛才那樣。
  尉毅知道,這是人在遭逢劇變之後,一種心理自我治療的方式。但是岳甯已然是藉此逃避現實,這樣做並不好,她應該像以前一樣,敢於面對現實才對。
  尉毅耐心地再問她一遍,不容她打混過去。“你要嫁給我,尉情怎麼辦?”
  岳寧局促一笑。“關他什麼事?哦,他有說過,要是我們結婚時記得通知他的話,他曾送一份結婚禮物來給我們。”
  “岳甯……”尉毅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岳寧溫婉地笑。“毅哥哥你放心,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我是真的想嫁給你。只要你認為沒有問題,那請你要我,我會盡力照顧你的,就像以前那樣。婚後,如果你還是喜歡上酒吧地無所謂,如果你找到心中所受,我也會退出成全你。”
  好的、壞的、能拒絕的、不能拒絕的,都被她一個人說光了,他還能駁回什麼?
  “甯寧,你真的那麼想嫁給我?”尉毅萬般無奈地吸口氣。“不後悔?”
  岳寧沈默了良久。“是的。”
  “那好吧!”尉毅如壯士斷腕道。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母親的心機甚深,她的態度突如其來地大轉變,背後一定有其原因。
  這樁婚事宛如一紙戰帖,是真也好、是假也罷,他非得先接下來,才能繼續接在後頭的遊戲。
  然而尉靖與甯寧的前景已經惡劣到極點,幾近無可挽回。但願母親的介入,不至於使情況雪上加霜才好!尉毅祈願。
         ※        ※         ※
  夕陽西斜,遠遠的一輪熾紅眼看著就要落盡,海邊戲浪的人潮也開始踏上歸途。
  岳甯坐在沙灘上,還賴著不想走。
  海邊真好,海潮滌淨她的凡思、海嘯讓她總不見心底的哭泣、海風吹得她幾乎要淩雲而去,不必再為紅塵情事而傷懷。
  看著幾個孩子扯開嗓門互相喊著,她突然想起上次她跟蹤尉靖到這個海邊來的時候,與磅礡的海潮聲相抗,她對尉靖大喊:“我愛的是你、我愛的是你”的狂熱勁,不禁覺得好笑。事隔沒多久,她居然要結婚了,對像是尉毅——尉靖“指定”
  的新郎倌。
  岳甯撥開蒙著臉的發絲。自從婚事確定了以後,她好象沒什麼事可以做。所有婚事的前置工作都有陶阿姨幫她打點。她甚至連毅哥哥都不用伺候了,整天就問著,偶爾試一、兩套婚禮要用的婚紗,然後等著上教堂。
  她也樂得輕松,反正她最近也懶得一點都不想動,老是想臥床休息。不過令天倒是個例外,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她突然好想念藍籃的海,便一個人駕車到海邊來。
  “岳寧,”正當她想得入神之際,那個她熟悉到忘不了的男性嗓音在她後方響“你怎麼會在這裏?”
  岳甯如遭雷砸,她行動遲緩地轉過頭去。是尉靖沒錯!她心口一縮,差點難受得昏過去。
  “嗨。”她局促地縮手縮腳,顫抖的指尖洩漏了她心中的激動。
  “嗨。”站著的尉靖由上而下拋下一件外衣。“這裏風大,小心別著涼了。”
  不要對我這麼溫柔!岳寧在心裏尖叫。你對我這麼體貼,只會讓我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綿更糾結不清!在我尚未決定要恨你,還是要在心裏放過你之前,不要再給我任何愛你的理由!
  她緊纏在一塊的柳眉讓尉靖心疼。這是怎麼回事?她的形容瑪何如此憔悴?尉靖已忘記他上回仔仔細細地看著岳寧的澄澈大眼是什麼時候了。因為在他記憶中,他總是不斷在躲避被岳寧看穿的機會!
  可是,看著岳寧現在迷茫朦朧的雙眼,他怕,怕再也見不到她靈動的模樣,岳寧逐漸在枯萎成一具人偶娃娃!他懷疑,西方如火般燎燒的夕陽能不能燃進她的雙眼?
  尉情湊近看。不,他不以為她瞳中有火光,更別提那夕陽!
  一縷淺淡的香澤悄悄鑽進尉靖的胸腔,他這才發現,他靠岳寧太近了,近到差點吻上她……岳寧已經是尉毅的未婚妻了!這項認知劈進尉靖蠢動難安的心。
  他選擇學她席地而坐。離她有段小小的距離。“你好嗎?”
  “不錯,你呢?”
  “也不錯。”兩個人像在練習國語版的國中英文第一課,僵硬得可以。“怎麼會到海邊來?”
  “想看海。”岳寧幽幽道,側頭看著尉靖,這種難得的寧靜也不錯。“那你呢?”
  尉靖沈吟了一下。“我本來想要到尉宅送結婚禮物給你,結果開車開到半路,也跟你一樣,忽然想看海,所以就拐到這邊來了。”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禮物早該送了,因為它上星期便已空運來台;他沒有說的是,在他心中百轉千折、反復思索,一百個“不該見面”的理由都抵不過 地想見她的念頭;他沒有說的是,他自己承諾並約束,他只能在拿禮物給她時望一望她,然後得馬上離開,不許眷戀、不許逗留,以防再鑄成大錯!
  岳寧拚命抖著。她似乎聽見“鏘”的一聲,是誰的心碎了?她的嗎?
  她不得不承認,當她與毅哥哥的婚訊見報後,她曾經私心希望尉靖揮舞著寶劍來搶走她,沒想到它的反應居然是去為她選購祝賀結婚的禮物!一如他之前對她的承諾。
  尉靖是如此高興見到她已有歸宿,因為這樣她就不會再與他牽扯不休嗎?岳甯咽下淚水,尉靖表示得如此明白,如果她還對他執迷不悟,豈不是無恥加不識好歹?
  “既然在這裏遇到你,那我就不過去尉宅了,結婚禮物現在拿給你還省事些。
  ”尉靖跳起來,跑向他停在不遠處的跑車。
  他再跑回來她身邊的時候,手中多了一隻扁平絨布盒,岳寧在他的堅持之下,不得不伸手去接。
  心愛之人送的結婚禮物!多令人心酸。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尉靖有些急切。“我精挑細選的。”
  岳寧拗不過他,只好挑開暗鈕、輕啟盒蓋。在夕陽餘暉下,盒內成套的鑽石耳環、項鏈光華璀璨,教人無法逼視,只覺得日光在鑽石中折射、千回百繞,迸出美麗非凡的光芒。
  美、真是美得讓人目不轉睛!
  然而岳寧自從開啟絨布盒、望了第一眼之後,就對鑽石首飾失去興趣,她的注意力全被一張飄然落在腳邊的心卡吸引住了。她默聲讀著:佳偶天成!
  尉靖那蒼勁的字體、一筆一畫都有力的賀詞,彷佛是尖刀利劍,毫不容情地刺進岳寧柔軟的胸膛。她驀然想大笑,尉情說她與尉毅是佳偶天成?
  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最可悲的諷刺!
  佳偶天成、佳偶天成:這四個字忽然變形,扭曲成一個勁道無窮的漩渦,岳寧突然感覺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岳甯”尉靖只來得及接住她往後翻倒的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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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噢,好刺眼的陽光,准是昨晚睡前忘了把窗簾拉上了。
  尉靖半瞇著眼,用手遮住直射瞳孔的陽光。他的頭又重又痛,四肢酸麻得不得了,恐怕是昨晚酗酒過度外加睡姿不良。
  他看看四周。奇了,他何時回到自己的公寓來,幹麼還睡在沙發上?再說,滿室金光,此時若不是正午,也應該是下午了,倘居然睡到這個時候?
  尉靖頹然躺著,覺得這一天的開始好象什麼都不對勁。他想支起上半身,卻意外發現他全身是赤裸的,光滑的體膚上接觸著一種細致的質感,天哪!他的胸前竟然還躺了一個軟不溜丟的“東西”。他伸手一探,這“東西”軟軟香香的,還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哩!
  不會是個女人吧?他不記得昨天在哪里邂逅了誰。但願不是個麻煩,近來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尉靖低頭,撥開她的頭發,仔細一看——岳寧?
  他的心跳速度驀然加快,她怎麼曾在這裏?還有……他眼睛一瞪,他的“那個”似乎還抵著她不可思議的柔軟,這麼說來,岳寧也跟他一樣身無寸縷了?
  怎麼會?他做了什麼?
  尉靖腦子裏亂成一片。他警戒地打量他的公寓,這下可好了,散亂的酒瓶、到處亂丟的衣服——包括女人的內衣與外衫,還有空氣中不容錯辨的男女歡愛後的氣息,都在提醒他昨夜的縱歡。
  尉靖用力拍拍額頭,想把記憶拍回他的腦袋。他猛然想起昨夜他似乎作了一整晚的春夢,夢見他與岳寧抵死纏綿,那種古老而性感的律動清晰得不可思議,真實得讓他在夢中也銷魂,他還一遍一遍地喊她“甯兒”,對她說:我愛你,我一直深深愛著你!
  這……都不會是真的吧?
  他一向強力約束自己,告訴自己岳甯是尉般的,雖然做不到百分百。但他怎麼也不可能踰矩至此,他……佔有了岳寧?不!他不相信自己在正常情況下會這麼做!
  有問題!難道說……尉靖身軀輕微地晃動,震醒了躺在他身上的岳寧。她揉揉眼睛,抬起頭來,發現已經天光大亮了,尉靖俊逸卻毫無表情的臉龐正在她面前,嚴肅地審視著她。
  他醒了!
  岳寧看到那雙探究的眼神,立即想起昨晚的一切,想起她這麼做的用意。
  她手忙腳亂地直起身,完全沒注意到地無瑕的嬌軀上運半點遮蔽物都沒有,她神色緊張地對尉靖說:“你……你、你昨天晚上對我做了……”
  小巧微紅的蓓蕾、玉白細滑的雪峰,無邊春色就在他面前,尉靖極力想漠視那讓他血脈搏張的美景。看來他昨晚並不溫柔,散佈在她身上青青紫紫的吻痕說明瞭她如何飽受他的摧殘蹂躪。
  “我知道。”他維持平躺的姿勢,雙手交疊在腦後,力圖鎮定道。
  既然他知道,為何不復昨夜的溫柔,給她一個情人間的早安吻?岳甯惴惴不安,尉靖的平靜與冷漠讓她感到惶然。經過了昨晚,他倆間還有什麼不對嗎?
  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我……我現在是你的人了哦|!”
  “我知道。”尉靖將目光定向她有些驚惶失措的臉蛋上,一方面是想藉此看穿她的內心,一方面是想壓制他下身蠢動的亢奮。
  岳寧搖頭。不,他的表情說明瞭他只知道發生什麼事,卻不明白她用心良苦。
  她忽然發覺,她之前似乎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現在尉靖平靜無儔的面容下,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但她決定要做的事,既然已經做了一半,另一半她就是硬著頭皮也要把它完成。岳寧揚起下巴,把話挑明。“我……我既然是你的人了,你就要確實負起責任,絕不可以再把我推給毅哥哥。”
  “是嗎?”聽到這話,尉靖終於證實了岳寧的用意與他心中最不堪的猜想一模一樣。他冷酷道:“敢情這就是你設計我跟你上床的目的?”
  尉靖無情的質問讓岳寧瑟縮了一下,但她仍挺起胸膛承認,渾然不覺她裸露的身軀配上她的姿勢有多麼撩人遐思。“當然是。”
  “我一直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在樹下嘰嘰喳喳講話給我聽的小妹妹呢!”尉靖幾乎要克制不住他的欲火,不過他巧妙地將欲火轉化為熊熊怒火,毫不留情地傷苦茗岳寧。“沒想到你已經變成一個用身體去蠱惑男人、逼男人就範的女人!”
  岳寧的心在淌血。“不管我是不是,總之你已經上鉤了。”
  尉靖心煩意亂地推開她,迅速地站起來,撿起褲子穿上。“你真讓我失望。”
  做愛以後,他不體貼的舉動與問話才教人失望呢:“非常的情況要用非常的手段。”
  好一個非常情況要用非常手段!岳寧此舉,只是把情況弄得更複雜而已!尉靖一語未發地撿起地上她的衣服,發現它們全都爛得不能穿了。
  該死!他恨恨地將它們往地上一摔。昨晚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況?他喝了酒,他碰了“未來大嫂”,就在尉毅說他把自己當作親兄弟的同一天!
  狗屎!他還為那句“親兄弟”感動了半天,為自己以前的行為感到罪惡,結果當晚他馬上以最侮辱人的方式,侵奪了他兄弟的權利。
  尉靖走進臥房,來到衣櫃前,他得先找套衣服把她的身體裏起來,以免體內那只欲望的禽獸再鑄大錯,但……他一拳槌上衣櫃的木門。他到底做了什麼?
  為了貪歡,他竟然把自己沒有資格得到岳寧的事給忘得一干二淨了!
  “尉靖!”岳寧在客廳裏聽到砰砰砰的聲響,她撈了件破衣服遮住胸口就沖進來。“你不要這樣!”
  “你滾!”尉靖失去理智地狂吼。“我不要看見你!每次你出現,都像要逼我發瘋一樣!以前我愛你,但不去要你,我還對得起我自己;現在可好了,接吻、上床,一切都如你所願了,你還不滾!”
  “你不要把我說得那麼不堪!”岳寧哆嗦著說。“我會這麼做,還不是因為愛你、想留住你?你不覺得這個辦法很好嗎?你以前總是有說不通的理由避開我,現在在這種情況下,你就是有天大的‘沒有資格’也不成問題了!”
  “不,這個辦法爛透了。事情只會被你越搞越複雜!”尉靖忽然一頓,眼光掃到岳寧遮著的衣服上有一塊殷紅的血漬。
  岳寧在他不尋常的注目之下,也注意到了。
  她便咽難堪地道:“現在你該知道,我跟毅哥哥之間什麼也沒有了吧?”
  “你該煩惱的是——尉毅知道昨晚的事嗎?”尉靖粗魯地問。“你要來之前,曾經告訴過他嗎?”
  看來尉靖把昨晚的醉話都忘了。岳寧咬著下唇,尉毅當然知道,是他把地址交給她的。
  尉靖一看岳寧的表情,就約略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不會是尉毅慫恿你來的吧?”該死的尉毅,說什麼親兄弟?連他心裏的苦處.…………都不懂!“他可真厲害,能把我套在尉氏企業裏、能把你送來當我的左右手,還能神通廣大地把你送上我的公寓讓我啃!我就偏偏要逆他的意——”
  “尉靖!”岳寧緊緊抓著覆在身上的衣服,著慌地問。“你不可以趕我離開你,我已經是你的人了。”
  這是她最後的籌碼了,岳寧只能抓著它不放。但是在尉靖冷測的注視下,它彷佛一點都不管用。
  尉靖淡漠地旋過身,拉開衣櫃,取出兩套衣服。他指示岳寧把他的襯衫與休閒
  褲將就著穿上去,岳寧力持鎮定地照他的話做,他們各自默默地著裝。
  尉靖整裝完畢後,不自覺地望向岳寧。她的眼眶紅了,是他的話太傷她的心嗎?恐怕是的。他覺得抱歉,但是誰來對他想愛又不能盡情去愛的窘境說抱歉?命運嗎?
  岳寧苦撐著不讓淚水決堤,她那被尉靖吻腫的芳唇與略顯蒼白的神色,看來反而有種妖異的美感。尉靖手長腳長的衣袖褲管和她散亂蓬鬆的長發,讓她看起來很狼狽,岳寧越是想把這些事擺平,就越不能如她意。
  最後,尉靖看不過去了,他把背對著他的岳寧轉過來。“讓我來。”
  他的語氣溫柔得不像真的,他細心地拉起她的手臂,幫她把衣袖卷好,蹲下身去,把她的褲管折高,他周到地取來一條皮帶,將不住往下滑的褲子固定在她纖細的腰上,他的大掌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腹部,引起她一陣戰栗,他手勁輕巧地為她打理烏絲,那專注的神惰簡直讓她著迷。
  岳寧征忡。
  尉靖為何總是在傷害她之後,又表現得彷佛非常愛她?
  若有情似無意,如此周而復始,他不厭倦嗎?不想找出一個徹底解決的方式嗎?
  “尉靖,”岳寧幽幽地問。“我是你的女人了,對不對?”
  其實她想問的是他承不承認,尉靖心裏清楚,但他不語,只想把這一刻牢記在心版上,因為……他們不會再有第二次如此的機會了。
  尉靖痛苦地想著,岳甯對于尉毅的意義,並不在於擔任妻子的角色,而是在於她在尉毅的生活中,宛如他再生的左手,不可或缺。
  如果說,他從尉毅身邊帶走了岳寧,等於是繼尉毅幫他擋下陶秀雲的那一棍、綴去左手後,再一次奪走尉毅的左手。他斷斷不容許自己如此殘忍、忘恩!所以——“尉靖,我是你的女人,對不對?”岳寧益發可憐兮兮地扯住尉靖的衣襬。”
  你不能把我推給別人,你明知道我愛的是你,而且,我也已經是你的人了。”
  “離開這裏再談。”尉靖簡單地道。
  “不。”她驚恐,怕尉靖的拖延戰術之後,又是鬧失蹤。“我們先把話說清楚!”
  尉靖閉目歎氣,他本來想把兩人最後寧靜的一刻延長,但岳寧顯然等不及要破“是,你是我的女人了。”
  得到他這句話,岳甯的淚水差點就要不爭氣地掉下來,現在她放心了。“尉靖……”
  “既然你是我的女人,我就有絕對的處置權。”尉靖睜開雙眼,漠然的瞳孔內一片清冷死寂。“所以,我還是決定把你送還給尉毅。”
  “什麼?”岳寧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拔尖嗓子。“經過昨晚,你應該知道我跟毅哥哥之間沒什麼才對……”
  “我是知道了。但是,我的決定自始至終還是沒有改變。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你是我的,那我就決定把你交給尉毅。至於他想怎麼處置你,那是他的事。”尉靖刻意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模樣。“你不要時時刻刻以昨晚為念,那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岳寧撲到他身上打他。她最氣他裝出來的這種表情:“你好可惡:你怎麼可以這樣傷我的心,這明明不是你的真心話……”
  “是不是都無所謂,反正我的決定不會改變!”
  岳寧絕望了。
  看見她嚶嚶啜泣,尉靖也心疼。可是……他強迫自己硬起心腸,故作不在意的一笑。“你想改變我的決定嗎?我的決定跟命運一樣頑固,很難更動得了。”
  岳寧恨恨地道:“現在我知道了,曾經妄想改變你根本是天底下最蠢、最驢的事。”
  “不是改變我,而是改變命運。”尉靖搖搖頭,岳寧終究是不明白他與尉毅的牽扯。
  “你不要動不動就講到命運,你怎麼知道你的決定就代表命運?我最恨你老是拿那些不合邏輯的話來堵我。”岳寧含淚強烈地反彈。“我的邏輯我很簡單——我愛的是你,你愛的是我,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不,沒有那麼容易的事。”尉靖再次搖頭。岳甯的邏輯何嘗不誘人?他早已絕望的心裏因而頓生出一個希望的出口。“不過……就當是跟命運賭一把吧!”
  “賭……一把?”岳寧征住。
  “是的,若你猜得出我把你讓給尉毅的真正理由,無論何時、何地、有何困難,我都不會再推開你!”
  岳寧聽了更傷心。她哭喊道:“你這不是在為難我嗎?我怎麼會知道什麼真正的理由?你永遠找得到一些古古怪怪的藉口來拒絕我,我甚至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懂你!”
  “是嗎?”尉靖喃喃。“不,這一次不一樣。只要你猜對了,我就當命運之神放我們的愛情一條生路,否則……”
  岳寧被他那驟降至冰點的“否則”二字給駭著,她怔怔地望著尉靖決絕的神情。到底什麼才是尉靖把她推給毅哥哥的真正理由?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難道這樣她我必須與尉靖分開,不“准”兩情相悅嗎?
  天哪!愛情的滋味為什麼這麼苦?
  岳寧無語問蒼天,心亂如麻地直掉淚。尉毅說跟命運賭這一把有什麼用?難道這一把若勝了,就能扭轉他頑固如鐵的心嗎?
  再多的淚水,再強烈的感情告白都不不能讓他改變主意,為愛賭上這一把,看來她是不能奢望有什麼奇跡出現了。
         ※        ※         ※
  由於尉靖與岳寧離開公寓時,已是華燈初上時分,於是兩人便沒再回尉氏企業。
  他帶岳寧去吃了點東西,一路上兩人都默默無語,直到回到尉宅才各自回房。
  尉靖看看手邊整理行李的工作。前陣子,本來只是回來住一個晚上,單純地想在岳寧二十四歲生日時,親手送她禮物、所以行李帶得不多,哪知後來又被尉毅以尉氏企業有難的名義留了下,來,住上這段時間。
  現下一時說有走,衣、書籍多得不是隨便塞進行李箱就可以拖著走。身外之物尚是如此,心中的牽掛不免更多,感情也就分外濃烈而難舍了!
  尉靖歎口氣。他是捨不得走,但他還是決定要離開尉家,永遠不再歸來。反正他本來就不是在這個家出生的孩子,他是十歲時才被人帶來認祖歸宗的。因此,他也沒有必要堅守著這個家。離開,是最好的還擇!
  上回他誤信尉毅的的謊言,留在尉家、進入尉氏企業,實在是一大失策。弄得現在跟岳寧發生了關系,事情不但沒解決,反而更棘手,真是糟糕!
  尉靖用力地拉上行李箱的拉煉、扣上鎖扣。
  捫心自問,其實他地想就這樣將錯就錯地把岳寧娶走。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尉毅習在千鈞一發之際,為他承受了陶秀雲的恨意與力道,就無法心安理得地與岳寧雙宿雙飛。
  尉靖的門板被敲了三下之後,老唐走了進來。“靖少爺,毅少爺要你到他的書房去一趟。”
  “告訴他我沒空。”
  “毅少爺請你無論如何都得去一趟。”老唐堅持。
  尉靖打發掉老唐後,他閉上眼睛催眠自己,按著換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撇下滿屋亂糟糟的行李,到尉毅的書房應它的“傳召”
  尉毅如法官似地坐定在他的老位子上,岳甯與老唐一如以往,隨侍在他左右。
  見此光景,尉靖就知道所謂“會無好會”的真義。
  尉毅見他到來,頭一領,吩咐老唐。“你出去吧,我們三人有重要的事要訣。”
  老唐銜命而去。
  尉靖聽他命令的內容,看岳寧木然的神情,益發肯定他的感覺沒有錯。即將到來的是他與尉毅的一場硬仗,至於摸不撐得過,就看它的“面具”夠不夠強韌了。
  “甯甯、尉靖,你們都坐下。”尉毅簡單地下令。“今天我們要把事情談闊。”
  “正好,我也有事要通知你。”尉靖忽略他語中的認真,毫不在乎地經笑道。
  尉毅不再與他迂回繞話,他一劍刺穿尉靖的偽裝。
  “尉靖,你要對甯寧負起責任。”
  尉靖掃過岳甯蒼白如紙的臉龐,只見她好似無動於衷,燒首低垂著,彷佛萬事都與她無關。他心一凜,沉著應戰。“我已經打算要負起責任了。”
  “哦,你能開竅那是最好的了。你打算怎麼做?”
  “我打算把岳寧親手交給你。”
  “這算負什麼責任?”尉毅以為他不用點就通,沒想到尉靖根本是冥頑不靈。
  “你把她交給我,那你呢?”
  “我要離開。”四個輕輕吟出的字,竟意外地讓岳寧瑟縮了一下。
  她的心真的已經冷了,尉靖已經把不要她的話說得如此明白了,為何聽到他說要走,她心裏還會覺得淒涼?
  “你要離開?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尉毅重重一拍桌子。“你明明是愛著岳寧的,你何苦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
  尉靖不回話,他翹起二郎腿,吹著口哨,極力裝作不在乎。
  尉毅咆哮道:“你以為我撤下漫天大謊,要你進尉氏企業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把岳寧調到你身邊當秘書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尉靖自知吊兒郎當的面具快要掛不住,故意激怒尉毅。“我也好想知道耶!”
  然尉毅並末中計。“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睜開眼睛,看看甯寧變你愛得多辛苦!”
  “她自找的!”尉靖說這話時,岳寧又縮了一下,尉靖見狀心更疼。
  “你別把話說得那麼絕,看到她痛苦,你心裏比我更難受。”尉毅繼續往下說“你不要以為我左手受到無法彌補的創傷,就以為你什麼都欠我。得了吧!我告訴你,那也是我自找的,你不必內疚不安。”
  “我才沒有。”尉靖嘴硬。
  “你沒有嗎?如果你不曾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你會這樣對待甯寧?你想當悲劇人物我不管,但是甯寧就像是我的妹妹,我不准你辜負她!”
  尉靖手一攤。“我這也不算辜負她,我把她託付給另一個更好的人,就是你啊!”
  “少來!你做過的事,你自己負責。”尉毅冷笑。“你們一夜沒回來,今天又一起曠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單憑這一點,你就該要岳寧“很抱歉,我不會娶她的。我說過,我把她給了你。”尉靖堅持。
  “我也在以前就跟你說過,你一心想賠給我的東西,不是我想要的!”尉毅也堅持。
  “你不要也無所謂。總之天底下誰娶她都好,我就是不會娶她。”
  “我命令你娶她!”
  “你命令我是吧?”尉靖冷笑,笑中那種有去無回的氣魄,令岳寧心驚。
  他伸出長腿,勾過旁邊的一張椅子。尉晴站起身來,冷然無語地掃看岳甯與尉毅,忽然提氣一腳踹散它。他低頭揀選出一根最粗、最結實的椅腿,用手掂了掂重量。
  他嘴角一勾。“你要我娶岳寧,沒問題。不過,你必須先用這枝木棍把我的右手打廢。”他補充道:“我是右撇子。”
  “尉靖:你在說什麼?”岳甯駭著,尉毅也愕然。
  尉靖泰然自若地道:“你不是要我娶岳寧嗎?”
  “是。但是這跟打廢你的右手有什麼關系?”
  “很簡單!岳寧在你受傷的這些年來,一直在照顧你,她就像是你的另一隻左手一樣;如果非得要我再次讓你失去左手,那我就先還當年欠你的那一筆債。”
  尉毅與岳寧都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且他的態度會這麼堅決,兩人不禁呆住。
  尉靖將木棍往前一遞。“讓你選擇,打殘我的右手,然後我帶走岳寧!或者我毫發未傷的離開,把岳寧留給你。”
  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尉毅力持鎮定道:“這太瘋狂了!”
  “所幸的是你可以選擇!”尉靖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也好,就今天做個抉擇吧!岳寧說得對,這樣不上不下地牽扯著,是會讓人心碎的……尉毅望著不語的岳 寧。看她為愛所苦,他真的很不舍;畢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妹還要親近。甯寧受了那麼多年的苦,他實在不忍心看她再痛苦下去。
  可是……打廢尉靖的手,用一隻萎縮畸形的手換來兩個人的幸福,究竟可不可行?
  岳寧征征地凝望尉靖。一直到這一刻,她從尉靖話裏一絲難掩的孤寂與歉疚,才知道要他心無芥蒂地愛她,是這麼地困難。但是,非得廢一隻手作交代不可嗎?
  尉毅咬著牙根,從尉靖手中接過木棒。
  尉靖閉上雙眼,如果這時祈禱有用的話,他祈願尉毅果決地打廢他的右手,讓他能夠理直氣壯地帶走岳寧。他真的希望!
  尉毅心一橫,就讓一切糾葛在這一秒結束吧!他高舉起木棍,使勁甩下——“住手!”
  這聲嬌喝迫使尉毅硬生生地旋過身,木棍順勢飛出他的掌握,萬千勁道全摔上書櫃的玻璃門,玻璃碎裂得一地都是。尉毅粗重地喘氣,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動手了!
  尉靖的心底劃過一陣絕望。
  他知道,尉毅是真的用盡全力在木棍上,他也知道,尉毅的勇氣與決心僅此一次,不可能再有硬起心腸的下一回合,可是……卻被岳寧阻止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聲“住手”中結束!
  岳寧全身劇烈顫抖,淚眸望向尉靖。
  尉毅跌坐回椅子上,全身就像虛脫了,他不曉得該對尉靖保住了一條手臂而高興,還是該為岳寧失掉所受而悲哀。
  現在尉毅願意相信,也許冥冥之中真有命運的存在,註定尉靖與岳寧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苦戀。
  岳寧渾身顫抖,一步一步地後退,像是受驚的兔子。“我懂了,我徹徹底底地明白了,我跟你完全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如果這是你所想要的結果,從 現在起我無條件接受;如果這是我的命運,我也不會再反抗……只是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愛我得要付出一隻手當代價,怪不得……怪不得你之前老是要離我遠遠 的!”
  尉靖痛苦地閉上雙眼。
  就是因為他愛岳寧,所以才願意廢右手以求保有她;可是在她眼中看來,為什麼不是這麼回事?她似乎誤以為他以前是為了貪生怕死才推拒她……也 罷,反正緣已盡……“這樣也好,讓我看清楚事實總好過我在暗中摸索。”岳寧用力地抹掉淚痕,她不要再為尉靖哭泣了:“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干,我不會再厚顏 無恥地纏住你,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岳寧說完,推開門往外一跑,剛好撞到了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陶秀雲。
  岳甯無暇理陶秀雲,徑自跑回房間。如她所說,從此以後她與尉靖互不相干,他想漏夜走、他想明天再走、他想一輩子躲到見不到她的鬼地方都隨他!
  算她看清事實,覺醒了,發現多年來的迷戀與傷心都是她自找的、活該的好了!
  門“呀”地一聲又關上。
  門內對立的兄弟倆,默默從眼神中傳遞複雜的訊息。這一夜是厘清前債,也解決了後續問題;不管如何,總算把兄弟倆的牽扯做了個結論——從明日起,尉毅的身畔依然有岳寧的扶助;而尉靖,則仍舊扛著孤寂過日子。
  他們靜默著,不知道剛才的一番談話已經被尉家最有心機的女人截聽了。
  尉宅的冬天,其實才正要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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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進來!”尉毅果決地對在門口徘徊不定的人令道。
  早在他一進到辦公室,准備開始一天的忙碌工作時,他敏銳的聽覺就捕捉到有個猶豫不決的傢伙,似乎想找他談點事,又提不起勇氣,不停在他門口徘徊。
  尉毅真想直接拉開檜木門,把她揪進來。那麼熟悉的腳步聲,他怎會聽不出是誰的?
  果然,隔了不久之後,岳寧探頭進來。
  “毅哥哥,我、我可以跟你談一談嗎?”
  “進來呀!”尉毅放下筆。“尉靖那邊今天不忙?”
  “到目前為止,好象都沒有什麼事急著要處理,尉靖他到樓下去跟同事聊天了。”而那些同事剛好都是女的,岳寧酸酸的想到。“再說,我也有事非跟你談不可。”
  “尉靖蹺班去跟同事聊天啊?”尉毅沈吟著。“得罪了公司的大客戶,把人家打到住進醫院緊急開刀的人,居然還有心情去跟人聊天打屁?”
  尉毅的輕哼,讓岳寧心一緊。“毅哥哥,你已經知道了?這……”
  尉毅不忍心為了愛情已經神經耗弱的岳寧再多擔一點心,他手一揮。
  “我已經派人送花籃過去向他慰問了,我想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真的嗎?”
  見她神色十分緊張,尉毅不禁笑一笑安撫她。“是不是真的會有事……先把他們昨晚在餐廳裏為了什麼事起爭執告訴我,我好再作定奪?”
  岳甯一五一十地把王先生輕薄它的事說出來,奇怪的是,尉毅居然還聽邊笑。
  “這麼說來,王先生的行為的確有可議之處?”他的笑容有一抹懸疑之色。
  岳寧急切地點點頭。
  “尉靖之所以會動拳頭,也是因為要保護你的緣故?”
  岳寧的頭點得更用力。
  “所以說,尉靖是沒有錯的。”尉毅滿意地頷首。很好,由此可見尉靖對岳寧是超乎想像的在乎,事情發展正在他的意料當中。“我知道了,我保證他沒事。”
  聽他這麼說,岳寧這才放下一顆心,但她仍疑惑地問:“毅哥哥,這樣你會不會很為難?你保證他沒事,那誰來保證尉氏企業沒事?”
  尉毅的臉上浮現出只有在看著岳寧時才會出現的溫柔神色。“甯寧,你到現在還以為尉氏企業是真的有財務危機嗎?”
  岳寧咬著下唇。“你是說……你是說……”
  “尉氏企業有麻煩是我編造出來的謊言。”尉毅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裏踱步,他手中拿著一個十八K金打火機,邊玩弄著、邊小心地開口。“是我為了把尉靖弄進尉氏企業才編出來的謊言。”
  岳寧大驚。“為什麼?”
  尉毅不答反問:“你覺得這樣不好嗎?除了這麼做,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把他拴在尉家。”
  “把他栓在尉家做什麼?”她心怦怦跳地問。
  尉毅深深地凝望岳寧。“甯寧,難道八年的時間不足以讓你想清楚——尉靖必須在尉家才會與你有所交集嗎?所有問題的症結都在尉家,都在你、我、他之間。”
  岳寧被他語中未點明的語意駭著了。“難道說,你真的知道……”她又咬著下唇不說。
  “怎麼不繼續問下去,我知道的事情滿多的哦!”尉毅誘她說道。
  岳寧再三思索,她來找尉毅,當然是要尋求一個解答。到底尉靖口口聲聲說“沒有資格得到她”,那“沒有資格”是怎麼回事?但是臨到要問的時候,她卻不知道如何問出口,她甚至產生嚴重的自我懷疑,真相……會不會是她沒有資格得到它的愛?
  她想了想,才道:“毅哥哥,你看我這個人……有問題嗎?”
  “你會有什麼問題?”尉毅反問。
  “我的意思是——愛上我這種人會有錯嗎?我愛上某個人會是種罪過嗎?”明知哭泣是很愚蠢的,但是兩行清淚就是不自覺地滑出。岳寧哽咽道:“抑或……我本身就是個錯誤又罪過的女人?”
  “別亂想。”尉毅一聽,就對她心底真正的疑問了然於心。看來尉靖搖擺不定的態度真的把岳寧折磨得很辛苦。“愛情從來不是罪過;但是不是亂中有錯,耶就要看看是誰愛上了你,你又愛上了誰。”
  岳寧咬唇不語。
  “那個‘誰’就是尉靖吧!”不用岳寧開口招認,尉毅比誰都確定。“之前我不是已經說過了,你跟尉靖之間,註定有我的介入?”
  “為什麼?”岳寧屏息,答案呼之欲出。
  尉毅放下打火機,抓著他空蕩蕩的左袖搖了搖。“你沒有想過嗎?就是這只手啊!”
  手?
  “你忘了我這只手是為誰而受傷的嗎?”尉毅的臉上有著對命運的嘲謔。
  岳寧激烈地反彈道:“這跟那有什麼關系?”她可看不出來。
  “說得好,的確沒有什麼關系。”尉毅嘴上這樣說,但心裏想著:傻丫頭,在尉靖心裏這關系可大了。“但是你想想看,我受傷之後,都是誰在照顧我的?”
  是……她!
  岳寧靈光一現,她頭一揚。“毅哥哥你的意思是說,尉靖是在吃醋嘍?”更甚者,他是不是誤以為她已經是毅哥哥的人了?岳寧心中苦澀難當。
  “也可以這樣說。”尉毅定定地看著她。“不過我之前曾經說過,甯寧你一直是住在尉家,但你畢竟不是尉家人,所以我們之間微妙的心結與關系,你是如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事情的真相是不是真的這麼簡單,恐怕你還得自己想一想了。”
  想?還要再想?她這麼多年的心思都花在尉靖身上,卻始終毫無所獲,她好累、好累了。
  有什麼方法是可以不去管這些莫名其妙的“該不該”,讓尉靖能直接愛上她?
  “毅哥哥,你何不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岳寧苦苦哀求。“我不怕告訴你,不怕告訴全世界,我愛尉靖。但是如果他持續這樣對我時好、時壞,我怕我真的會瘋掉……所以,如果你真的知道些什麼,請你告訴我!”
  尉毅凝望她,岳寧歇斯底里的模樣讓人好心疼。他的擔憂沒有錯,尉靖的態度與他暗中的撮合,一個配合不好,果然讓岳寧的神經緊繃到最高點;而這也是最糟的結果。
  尉毅歎了口氣。“甯寧,不管你想知道的是什麼,你距離事情的真相只差一步了,你一定得要自己去發現。因為能解開尉靖心結的人,只有你而已。”
  “毅哥哥,你當真都不說?”岳甯楚楚可憐地問。
  “甯寧,你有時間在這裏問我,還不如回去跟尉靖周旋。”尉毅分析目前的情勢給她聽。“以尉靖的聰明才智,他應該已經知道尉氏企業有難是個騙局,也許他根快就要離開這裏。”
  岳寧倒抽一口氣。尉靖會離開?原來不只是她這麼想,連毅哥哥都這麼臆測。
  “我設了這個騙局騙他,其實是個險招。如果這一舉不成功,日後他有了戒心,恐怕就不會輕易踏進尉汞的大門,更甭提來見你跟我了。”尉毅語重心長。“所以,甯甯,不管尉靖現在是‘知道’還是‘懷疑’這是個騙局,他之所以還留在這裏,完全是因為離不開你的緣故。”
  岳寧茫然。
  她有這麼重要嗎?尉靖因為離不開她而留在尉氏企業?
  有的時候,他的眼神彷佛在告訴她,她是他手心裏的珍寶;但是有的時候呵,他望著她的眼神,就像要把她驅逐到海角天邊,眼不見為淨!
  “如果你能想個特別一點的‘辦法’,把他留下來,那是最好不過了。”尉毅意有所指地道。
  岳寧低頭不語。要留住尉靖,該用什麼辦法?女人為了把她愛的男人栓在身邊,在已然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能用身體……“你好好想一想吧!”尉毅的聲音宛如警鐘般地響起。“也許你覺得那是種犧牲,但……”
  他指的是那個意思嗎?岳甯悚栗,難道她只能用這不是辦法的辦法把尉靖鎖在她身邊?她驚疑不定地看向尉毅,他已靜靜地回座,閉上眼小憩。
  岳寧知道,這是他不想再繼續往下深談的表示。她咬著下唇,壓下亟欲再談的沖動,告退離去。
  也許,她還是不能夠完全瞭解尉靖說的“沒有資格”是怎麼回事,也不能夠徹底明白她、尉靖、尉毅之間有多麼微妙的關系,但是,地想她已經找到瞭解決她與尉靖的困境方式。
  現在,就只剩下……執不執行的問題而已。思及此,岳寧深深吸了一口氣。
         ※        ※         ※
  藍的天、白的雲,海濱的視野在大白天裏十分遼闊;徐涼的海風、搖曳的椰影皎白的細沙,更是這座高級俱樂部的首號賣點。
  海灘的不遠處,搭起一座純白色的休閒中心,分上下二層。下層專供那些付得起會員費的富家子弟來此健身兼泡妞,上層,則常有一些頗有地位的雅痞來做日光浴、賞海潮或應酬。
  尉靖戴著墨鏡,束著長發,神情冷傲地來到這家高級俱樂部。他依約亮出尉毅的名號,侍應生馬上必恭必敬地領著他上樓。
  尉毅已經訂了張觀海景最棒的臺子,在那裏等他。
  “你打電話找我到這裏來做什麼?”來到尉毅面前,他口氣冷漠地道。
  “坐著吧!你不是挺喜歡看海的嗎?”
  前天尉毅夜半回家,剛好遇到同樣晚歸的尉靖與岳寧,他見岳寧赤裸的腳上沾著細沙,猜想他們是去了海邊。此時約在這裏見面,尉毅多少有拿那晚消遣尉靖的意思。“難道你要一直站著?先坐下來點個什麼喝的吧!”
  “不用,反正我不會待太久。”尉靖試著在與他撇清關系。“你有什麼事急著要找我?”
  “哦,沒事。”尉毅好整以暇地端起他面前的咖啡,啜一口又放下。“我只是在想,你把東南亞的大客戶打成重傷,合作關系自然也就吹了,發生了對尉氏企業損失這麼慘重的事,你應該有些話想要跟我說才對。”尉毅雙目精光一閃,他這是在試探尉靖對尉氏企業的瞭解有多少。
  “你少裝神弄鬼,我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
  “願聞其詳。”
  尉靖冷冷一哼,墨鏡掩藏了他的眼神,教人弄不清他心中的想法。他道:“事實上,尉氏企業根本沒有財務危機,那個姓王的膿包更是無足輕重。沒錯,過去他曾是尉氏企業的合作夥伴,但是這幾年來,尉氏企業已漸漸減少與他合作的機會。”
  尉毅領了領首,尉靖假裝沒看到他激賞的眼神,他繼續往下說:“王先生這個人,你本人非常討厭他。他惡名昭彰,尉氏企業所有跟他打過交道的女職員都曾經被他吃過豆腐。所以,打傷他根本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你叫我去應酬他,無非只是想借我的手教訓他而已。”
  尉毅輕輕用右手拍了拍桌子,表示欣賞。“調查得很好,沒有一絲一毫的錯誤被他這麼下容情地把事情真相說出來,尉毅居然還是如比雲淡風清的態度,令尉靖非常著腦。
  可見尉毅是故意的!
  尉靖一想起岳寧每次同他說話,那種幾乎要崩潰的表情,還有他自己宛如懸走在鋼絲上,在愛與不愛之間擺蕩的痛楚,都因為尉毅一個人的喜惡,成了娛樂他的節目,他就氣得想殺人!
  尉靖怒然道:“從現在起,我要離開尉氏企業!”
  “請便!”尉毅輕輕松松地擺手道,笑容十分大方。
  尉靖眉毛一挑,尉毅千方百計把他非進來,自己說句要走尉毅就讓他走,如此容易,反而讓他疑心大起。
  “你有你的人身自由,隨時都可以離開,我當然沒有任何異議。不過……”尉毅啜口咖啡,側著頭,像是在品嘗,又像是在沈吟。“不過我想告訴你,甯甯在尉 氏企業當秘書,隨時都會有應酬,像王先生那麼好色的客戶也會不斷地出現。沒錯,你現在是打跑了一個,但是以後還會有成千上萬個,男人都是好色的,萬 一……”
  尉靖光聽那句“不過……”就知道尉毅還有把戲要變,他的眼神化作兩把利刃,從墨鏡後射向尉毅。
  “萬一以後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怎麼辦?我可不保證其他人也有這麼硬的拳頭跟氣魄哦!”
  尉靖額爆青筋,這根本是變相的威脅。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他揭發尉毅的陰謀時,尉毅是那麼不關痛癢了,因為尉毅根本吃定他了。“你就不會保護她嗎?她跟你可是……”關系密切,但尉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甯寧都告訴我了,你都管她叫‘未來大嫂’嘛!”尉毅不承認也不否認,淨說風涼話。“要是遇到那種情形,我恐怕就不像你那 麼神勇,把人家一拳打暈,畢竟我只有一只有用的手嘛,哪拚得過有心人士的兩只手?萬一甯寧因為我沒有保護周到而受辱,那我可就……”
  尉靖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火氣大發,指節扳得嗒嗒作響。“這麼說來,你是吃定我了?”他咬牙道。
  “那倒是,我是吃定你了。”尉毅坦承不諱,他拉過被風吹得側邊翻飛的左手西裝袖。“你也不想想,我這只手是為誰而傷?要不是這只手報廢了,我怎麼會沒有能力保護岳寧?找既然下能保護她,這個責任落在你頭上也不為過吧?”
  “你!”尉靖氣結,他指著那半截西裝袖。“難看死了!你的左手傷了十幾年,幹麼不去裝一隻義肢?現在美國有所謂的微電腦控制的輔助性義肢,使用起來相當方便。別說打人,就連挑魚剌這微小的小動作都做得來,你又不是沒有錢去裝一隻……”
  “弟,謝謝你幫我注意了這麼多醫療新知,但是唯有保持原狀才能提醒你——你有義務幫我辦妥所有我力有未逮的事情。”尉毅肅然道。
  尉毅叫他“弟弟”?又感謝他幫他注意醫學新知?
  狗屁、見鬼!他不過是“偶爾”打通電話到美國去,詢問新型義肢發展到什麼階段罷了,怎麼可能是特地為他留意?難道他不能關心一下世界醫療的發展嗎?
  尉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掩飾被看穿的狠狠,擺手就想走入。
  尉靖本已跨步離去,但忽然又停住腳,杵了許久。最後他垂著頭、雙手塞進口
  袋裏,隱藏起他的不安。尉靖訥訥地道:“一直以來,我都想問你一件事。”
  “有話直說。”尉毅倒是很爽快。
  “當然,我是指我們小時候,你媽要打我,你為何要幫我擋下那一棍,害自己受傷?”
  “也許……是因為天氣好吧?也許是因為心情不糟吧?也許……完全在胡說八道!看尉毅正正經經一個人,居然也會漫天亂扯、沒一個是認真的答案!尉靖懶得聽他瞎辦下去,倘又邁開步、走,就算他自己無聊、沒事多此一問好了。
  就在他快要離開尉毅說話可聽見的範圍時,他的後方突然飄來一句。“也許是……不管再怎麼說,我們都是親兄弟吧?兄弟、該是……有難同當的。”
  尉靖渾身一震。
  親兄弟?這三個字就像巨石投進他的心湖,引起軒然大波。他心裏知道得很清楚,這個答案——尉毅說得無比認真。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想看看他的“兄長”。
  尉毅輕輕舉起咖啡杯,朝他微笑致意。
         ※        ※         ※
  親——兄——弟?
  尉靖用兩指拎過酒杯,頹然地靠著沙發坐在地上,人已有五、六分醉意。
  與尉投在海濱俱樂部見過面之後,他馬上駕車回自己的公寓,這裏是她多年來獨自舔舐心傷的地方,是他開始賺錢之後買下來的。多少個夜裏,他在這裏想念岳寧、痛心疾首地想著他們無緣的際遇。
  這問他一個人住的公寓,就是他這些年來的避風港!
  自從尉毅強迫他進入尉氏企業以後,連帶的,他也被迫住回尉宅。尉靖其實已經慢慢習慣在尉宅裏的生活——也許是因漏尉毅不再讓岳甯亦步亦趨緊跟著他的緣故吧!
  但是不管如何,他今天回不去尉宅了。他滿腦子都是尉毅語氣雖輕、涵義卻重的“親兄弟”三字!這三個字太有震撼力了,從尉毅口中說出來之後,他一直處在震驚的情況之下。
  當然,同父異母並不是造成他們漠視彼此多年的直接理由。尉靖又灌了一口酒,畢竟他被迫離開姥姥、進入尉家,而後姥姥去世,這些都與尉毅無關。所以他與尉毅原本應該是無怨無仇、無牽無扯的。
  但是,後來陶秀雲藉瘋想打他,卻被尉毅擋下,還方護陶秀雲日後不可以對他動手。這種種護他到底的舉動,他曾經百思不解良久,而現在尉毅幫他解答了——他,當我是親兄弟。
  這三個字比山崩地搖更今他為之震撼,它摧毀了他長久以來告訴自己“你是孤獨的”的信念;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尉毅的作為,是為了不讓陶秀雲的罪孽太深。
  沒想到,答案遠比他想的還簡單,而且離譜,只因為他們是兄弟。
  正常人家的兄弟都是這樣互相關照的嗎?這種滑過心底的暖意就是手足之情嗎?
  尉靖將手中的水晶杯往牆上一砸,透明碎屑呈半輻射狀往外撒落。
  尉毅的話,是讓他見鬼的暖人心窩,卻也讓他的罪惡感泛濫成災!
  “尉靖。”他喃喃念著自己的名字,破口大罵。“你這假君子、真小人!”
  人家拿他當親兄弟,他卻在心裏猛打“未來大嫂”的主意?!不管他是有意識或在潛意識中想要得到岳寧,那都是種錯誤,更是種褻瀆!
  但是,尉毅只是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岳寧的協助而已,他看起來不像是在愛著岳寧啊——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他。
  狗屁!他馬上駁斥自己這種窩裏反的想法。
  岳甯當然是尉毅的,這一點無庸置疑!
  雖然他從小就深愛岳寧,可是不管尉毅喜不喜歡岳甯、不管尉毅是不足夜夜都流連在酒吧裏與別的女人廝混,總之岳甯都是尉毅的。而下是他的——命運早在尉毅阻止陶秀雲重傷他的那刻就註定了!
  他實在不該暗中侵犯尉毅的權利!
  尉靖抬起手撫摸自己冰冷的唇,想起與岳寧接吻的那幾回,滋味是那麼甜蜜又痛苦,宛如他倆天生絕配卻又似是種禁忌,希望與絕望並存。他把酒抓起來咕嚕咕嚕地往喉嚨中直灌,酒精直減到胃裏,流竄在他的每一條血管中,,頭頂到腳底,都是烈燒的火場。
  天哪!不只是岳寧說她會瘋掉,連他都覺得自己已在瘋狂的邊緣。
  現在,也許只有奇跡才能救贖他們了。但,奇跡在哪里?
  “尉靖。”
  他一定是醉到暈了,不然在他的公寓裏面,怎麼會聽到她的聲音聞到她的柔香?
  “尉靖。”岳寧擔憂地扶起他低垂著的頭,一股酒氣直沖鼻腔。“你喝酒了?”
  尉靖半腿著眼睛。“這是夢嗎?你怎麼會到這裏來?”
  “不,這不是夢。”她使勁把他扶到沙發上。“毅哥哥給我你的住址,讓我來找你的。我剛剛敲門你好象沒聽到,所以我就叫守衛拿備用鑰匙幫我開門了。”
  “又是我的好‘哥哥’!”尉靖發泄似地把酒瓶往嘴裏塞。“你來做什麼?滾回去!”
  “我不回去!”岳寧堅定地道。她反復想了好幾個留住尉靖的方法,但是想來想去,最後還是只有用身體留住他的辦法最有效。
  岳寧一想到此,兩頰就緋紅,覺得自己很不知羞。
  可是,這個辦法雖然很下流,只要尉靖是個有心的人,他斷然不可能在碰了她之後就溜之大吉。再說,到時候,他也不能再若無其事地把她推給毅哥哥了。
  照這樣想,這個辦法簡直萬無一失,但……事情會不會就這麼簡單,尉靖事後的作法又是不是如她所假設,岳寧不想再研究下去。
  一切就等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尉靖咆哮著。“你滾回去找那個好兄弟面前,你不該來見我!”
  “尉靖,你不要這樣對待我!”尉靖嚴詞拒絕的態度,讓岳甯的信心有一絲動“我怎麼對待你都是一樣,你不會是我的,也不該是我的!”尉靖又猛灌酒。
  岳寧心一橫,搶走他手中緊抓不放的酒瓶,拋到一邊,她輕輕地跪在沙發前、尉靖的兩腿間,不理會他的喃喃咒罵,她一向就是個有自己主意的女人,不管人家怎麼勸她或限制她,她都不會隨便動搖她的意志。
  她捧住尉靖的頭,將唇湊近尉靖唇邊,生澀地吻住他。
  “你……”尉靖已經醉得差不多了,腦子迷迷濛濛,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虛幻,只覺得一種比蜜還甜、比天堂更美好的感覺攫獲了他。“這是夢嗎?”
  “是的、是的,這是夢。”岳寧剛來的時候,看見尉靖醉酒,本來還因為出乎意料而慌了手腳,但現在她發現,尉靖醉了更好。“吻我,尉靖。”
  尉靖照她的話去做,而且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他迷茫的腦海中,全都是岳寧含羞帶怯的模樣。這是夢?那真是太好了,所有狂野的、禁忌的事,在夢中都有實現的權利!
  他強勢地拉起跪在他面前的岳寧,與她一同倒向長沙發;一個反身,岳寧便無助地被他壓在身下。尉靖饑渴地吻住她的嬌唇,雙手探向她的領口。
  為了今晚,岳寧特地穿了一襲容易穿脫的紗質洋裝,但尉靖在摸不到扣子之後,便耐性全失地“刷”一聲,撕掉洋裝的前襟,岳甯豐潤細致的身子立即暴露在冷空氣中,也暴露在尉靖火熱的視線之下。
  “尉靖……”她忘了自己原本是個誘惑者,既無助又著慌地嬌吟著。“我……不……”
  尉靖不理會她欲語還休似的呻吟。這是他的事,他有主宰的權利。他迅速地剝掉自己身上的外衣,與岳寧雪色的柔膚相磨踏著。
  這種肌膚之親的高漲快感,岳寧幾乎要承受不了。尤其當尉靖積壓十多年的熱情全部翻覆,在他的指尖積聚、摩挲著她的玲瓏曲線,與他性感的薄唇越來越往下移動探索……岳寧彷佛置身在天堂,而這個天堂火熱得即將爆炸!
  不知何時,他們身上的衣物都褪盡了。
  在佔有她之前,尉靖箝住岳寧的下巴,逼著扭動不安的她看向他,狂霸地宣示道:“甯兒,不管現實生活中你是誰的女人,總之在我的夢裏,你只能屬於我!”
  “唔……”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宣示!岳甯高舉雙臂,圈住他的脖子,歡迎他的掠奪,承諾道:“尉靖,不管在何時何地,我永遠只屬於你一個人!”
  尉靖低吼一聲,偕同她投身在激情的漩渦中。
  他永無止盡的需索與給予、無垠無際的溫柔與深情,還有他那猛烈的攻勢與佔有,都讓初解人事的岳寧險些吃不消,但是尉靖在激情的極致時,他在她耳邊最真心的告白,奇跡似地撫平了她的痛楚。
  他在她耳邊低語著。“甯兒,我愛你,我一直一直都深深愛都著你!”
  這句告白比什麼都有用!岳寧臉上浮現出嬌羞動人的笑容。
  當他們歡愛之後,倦極入眠之前,她不禁對他倆的末來信心大增。她相信,有了今夜的纏綿恩愛,明天一覺醒來,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尉靖不會 再推開她、也不會再離開她。既然尉靖臣坦言深愛著她,那麼毅哥哥也不再是他們之間的介入者,她、尉靖、毅哥哥以前可能存在的誤會都將冰釋!
  從此以後他們可以廝守在一塊兒,永不分離……是的,一切都會如她所想像般地順利,一定會的!
  岳甯偎著尉靖的胸膛,含笑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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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11:34: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自從尉靖那次在辦公室裏不小心失控之後,他的情緒落差比以往更明顯了。
  他的辦公室外有一打、一打的員工,搶著在討論那個“英俊又危險的私生子”
  的傳奇故事。尉靖一向不喜歡人家拿他來作文章的,但是當“尉氏企業鹿死誰手”
  與“岳甯佳人,歸誰懷抱”的流言傳得正盛時,他選擇以調情遊戲的態度,與頂層辦公室以下五樓範圍內的女員工,做最親切的面對面接觸。
  岳寧站在馮女職員規劃的更衣問中,打開尉靖送給她的絨布盒,取出項鏈戴上。她眉心蹙著,為尉靖反常的態度而歎氣。
  尉靖真----是----的…她實在很想剖開他的大腦,我找看有沒有一條叫作“吻後憂鬱”的神經。沒錯,他又吻她了,但吻了她之後呢?放心,這回他人沒跑。不過,情況跟他跑了也沒有什麼兩樣。
  尉靖開始廣交朋友,工作之餘一有閒暇,他就到處去串門子,直到新的工作上門,她才“准”去把他逮回來。尉靖跟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有說有笑,到處散佈他的歡樂,看要稱兄道弟,還是稱姊道妹,任君選擇。
  除了她以外!
  岳寧簡直無所適從。以前的尉靖是冷漠而孤僻的,可是,在它的冷漠中尚會留下一條通道,讓她直達它的內心,現在,他周身的冰牆就像專為她而築!
  莫名其妙、反復無常!而且問題打了個轉,最後還是回到老問題——當年他為什麼要不告而別?是不是跟吻她有關?
  岳寧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反反復覆的矛盾與層層疊疊的迷障給弄瘋了。尉靖的心情與行事根本沒有讓她可循的准則,她好象做什麼都不對。偏偏她一開口,尉靖就會把她要說的話擋回去。
  她試過要賭氣的,但是——沒效。
  下曉得為什麼,尉靖這次就像吃了秤陀鐵了心,抵死把她的抗議漠視到底,岳寧歎氣,這幾天她歎的氣比過去二十四年加起來還要多。她撇開這些值不愉快,最後一次打量鏡中的自己,確定她的囑儀容上得了臺面之後,這才提小包包,緩緩走出更衣室。
  尉靖在尉氏企業大樓的地下停車場等她。岳甯按照尉靖的吩咐,派人去為這位大客戶接機,然後送他到下榻的飯店,他們約好在飯店裏的餐廳見面。
  岳寧乘著電梯下樓,一走出電梯口,就看到他一派瀟灑卻冷淡地倚靠在車門邊。
  尉靖一瞧見她清麗的身影出現,立刻鑽進駕駛座,連幫她打開車門的紳士風度也不顧,彷佛連多看她一眼都受不了似的。岳寧抿著唇,提醒自己不能哭,一哭妝就花了。
  其實,尉靖真的是連看她一眼都受不了。他是多麼努力在抗拒岳寧的魅力,但是這些努力往往被她清淺的一顰一笑瓦解。從那遠遠的一瞥中,他看見岳寧身著紫 色小禮服的身影與她粉額上那串渾圓美麗的珍珠項鏈,那些景象已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他所要做的,就是盡力避免想起那雙在紫色雪紡下的優雅美腿……這就是他 只許自己遙遙望上一眼的原因。只要再多瞧她一眼,他的自製力就會完全瓦解,他無法抵禦想愛她的念頭……他沒有資格擁有她——尉靖第一百次提醒自己。
  “快點坐好!”岳寧剛上車,他就冷聲說道。
  “嗯。”岳寧趕緊關好車門。她纖手拉起胸口的珍珠項鏈,試著展顏道。“尉靖,你看——”
  “系好安全帶。”尉靖根本沒在注意她,他猛然一踩油門,害岳寧差點把項鏈扯斷。
  “是。”岳寧委屈地照辦。經過這番試探,她知道他的心情還是在陰睛不定當中。岳甯遂安靜地坐著。
  一路上,他們沒有交談過半句話。
  “到了,下車。”抵達目的地,尉靖也只有這簡短的幾個字。
  他下了車,將車鑰匙往泊車小弟的方向一拋,後者手忙腳亂地接住,尉靖自顧自地往前走。
  尉靖看見一旁在辦客房登記的櫃檯。唉,倘不是不管岳寧,可是當他一想到岳寧與他並肩走進這家飯店,他的自製力幾乎要全盤瓦解,他只想拖著她往樓上的房間跑……停,那是不對的——尉靖痛苦地閉著眼,眉峰攢起。
  他刻意放慢腳步等她,雖然知道為了他的自製力與脫韁的理智著想,他最好不要理會岳寧。
  但是……最後他還是不忍心地往後一看。岳寧正在跟她美麗的妝扮搏鬥。
  他的心又在寒冰與烈火問擺蕩。“岳寧,你走快一點行不行?”
  “我盡量。”岳寧也被他的態度惹火了。
  他也不想想,她難得穿一次如此正式又累贅的衣飾。她平時穿慣了平底鞋與俐落的上班套裝,即使今天為了這個接風宴而穿的小禮服設計也很簡單,高跟鞋也不至於高到讓人站不穩,但是她依舊不能適應。
  忍耐、忍耐!事實上,她很想甩頭就走,但是毅哥哥曾一再強調這位東南亞客戶的重要性,再者,這是尉靖代表尉氏企業第一回出馬,她就是在心裏對 他有諸多怨言,也不忍讓他首次上陣就鍛羽而歸。地想如此一來陶阿姨跟公司一班與她同聲同氣的股東,都會迫不及待想看尉靖出醜的模樣吧!
  她不能讓他們如願!岳寧一拐一拐地走到尉靖身邊。
  尉靖把她的動作看在眼裏,又心疼、又拚命勒令自己不准去幫她。兩個人就這樣瞥扭地各懷心思地走到餐廳。
  等到雙方都見了面,也點了菜之後,東南亞重量級的客戶王先生便以一種驚艷的口氣道:“尉先生,你們公司的秘書小姐都長得這麼漂亮嗎?”他對著岳寧笑瞇了眼。
  “嗯。”尉靖看到他的色眼望著的不是岳寧的俏臉,而是她微露的胸口時,不禁嗓音一緊,火氣迅速醞釀。看來這個飯局有得熬了!
  他把菜單拋給岳寧。“岳小姐,你剛剛點的菜太少了,我想你會吃不飽,再多點一些。”
  “嗄?”海陸大餐嫌少?岳寧傻眼,但在他殺人似的目光下,她也只好乖乖地把菜單攤開,而菜單的大小剛好可以遮住王先生色迷迷的目光。
  “是的、是的,你們台灣的女孩子都很美麗,可惜稍嫌瘦了點,要是在某些部位多點肉就好了。”王先生的手,不知怎麼地,居然慢慢游向岳寧靠在桌邊的玉手。
  岳寧還在看菜單,思索該點什麼好,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白嫩王腐要給人吃了。
  尉靖眼看著王先生的祿山之爪就要抓上岳寧的玉手,不想把臉扯破的他,趕緊下著痕跡地命令。“岳小姐,請你把合作計劃書拿出來,一岳寧“啪”地合起菜單,王先生的手仆了個空。
  岳寧疑惑地暗忖!今天不是來接風的嗎?他們怎麼會帶那種東西來?
  王先生懊惱地搔搔耳朵。“尉先生,咱們吃飯不要談公事嘛!”
  “也好。咱們‘專心’地吃飯就好。”尉靖惡狠狠地瞪住他,強調重點字眼。
  一會兒後,在尉靖有趣的言談中氣氛再度恢復融洽,連岳寧也不得不承認,在她面前老是陰陽怪氣的尉靖,其實是個交際手腕極高的人才。他什麼都能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無一不通,尤其當話題轉到世界新興的科技產業時,尉靖簡直只能以眉飛色舞、高談闊論來形容。
  這一面的尉靖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岳寧不禁著了迷似地望著他。
  尉靖在心裏暗暗地呻吟一聲。
  這頓飯吃得真辛苦。他一方面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防止看起來頗有淫念的王先生對岳甯毛手毛腳;一方面還得抵抗自己不斷想向岳寧奔去的心。岳寧怎麼能這樣癡迷地望著他?她的眼神會把他變得比這個束南亞客戶更有侵犯力的男人!
  岳寧認真聽他談論著。突然間,她發現她的雪紡裙下擺有只男人的手,隔座王先生正曖昧地朝她挑眉,岳寧差點驚叫出聲。
  但是層層顧慮快速地閃過她心頭,她顧及到這裏是高級餐廳、顧及到這個東南亞來的王先生非常重要、顧及到不可以扯尉靖的後腿……她又硬生生地把叫聲給壓了下去。
  尉靖心知有異。他太熟悉岳寧了,她眉一挑、嘴一癟,他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王先生!”他厲聲道,火氣已在迸發的邊緣。“請你自重!”
  王先生把兩只手伸上來做個無所謂的姿勢。“我做了什麼嗎?”
  岳甯偷偷地朝尉靖搖搖頭,她那含淚的神情已經讓他怒火沖冠,但又不得不顧慮她懇求的神色而強自壓抑火氣。
  有人偏生不怕死。“岳小姐,等一下有沒有興趣到我房間,幫我煮一杯咖啡?”
  “Waiter,給這位先生一杯‘他想喝想得要命’的咖啡。”尉靖高聲叫來服務生,接著咬牙切齒地道。
  這時,王先生也不再客氣了,他皮笑肉不笑。“尉先生,請你記清楚,這次是你們尉氏企業作東,派你來給我洗塵的。怎麼,難道我連一點‘甜頭’都不能嘗嗎?”
  尉靖的忍耐己徑到達最後的極限。甜頭?想到這也就火,岳甯被尉毅當了幾次招待外賓的甜頭?他咬著牙道:“你想嘗甜頭請便,但我不准你打她的主意。”
  岳寧被他口氣中強烈的堅持與保讓欲給撼動了;尉靖竟然讓她讓到不惜與重要客戶絕裂的地步。她出面緩和氣氛。“你們不要為了點小事就撕破臉——”
  “說得好,不過是小事。”王先生見她畏怯的模樣,不禁得意大笑。“我就偏偏要打這個‘小事’的主意,怎麼樣?”
  尉靖額爆青筋,他勃然大怒。“這是你自找的,你別後悔!”
  話一說完,他就起身朝著王先生的下巴揮出一拳。
  王先生運人帶椅往後一摔,桌上的珍肴佳餚也“嘩”她傾倒一地,引來了整個餐廳的人的注意。
  “尉靖,住手!”岳寧氣急敗壞地尖叫。“我叫你住手啊!”但沒用,她的話對尉靖向來不起任何作用,或只起反向作用。
  在揮出那一拳之後,尉靖彷佛還嫌不夠,他敏捷地跳過混亂的桌巾、餐具,矗立在王先生面前。
  “尉靖!”岳寧看見他噬血通紅又空洞的雙眼,彷佛他的靈魂是空的。揍人只是機械化在執行的動作而已。
  尉靖一拳接一拳地朝王先生揮去,欲罷不能,他多日來的種種忍耐與內心的沖突,都在此時找到了宣洩的出口——那就是揍人!揍這個“重要的”東南亞客戶。
  他猛烈地出著氣,沒人敢插手去管,連岳寧都拉他不住,只能在一旁手絞著裙子,暗暗著急。
  東南亞客戶已被他打得奄奄一息。
  尉靖擊出又重又狠的最後一拳後,漠然又冷酷地道:“真抱歉,這麼爛的拳法讓你見笑了。”
  王先生頓時量了過去。
  “Waiter,把裝潢費和那些雜七雜八的費用,寄到‘靖銳科技’給我,我是尉靖。”尉靖直起身,傲然撇下話。
  瘋狂的發泄之後,他的內心居然是一片不可思議的寂然,彷佛投了一顆小石子在他的心房裏,都會傳回來那清脆的回音,但那種虛空,一點都不叫人難受。尉靖看都不看泛血烏青的指節一眼,他用力扯住岳寧的手,拖著她離開。
  長廊上,他大步大步地走著,岳寧的手腕被他扯得好痛,雍容華貴的珍珠項鏈與盛裝隆重的紫色小禮服狼狽地掛在她身上,活像是一場鬧劇,跟下上尉靖移動速度的雙腳在地上拖著,簡直糟到了極點!
  她又怕又氣。怕的是飯局搞砸了、氣的是尉靖又不按牌理出牌!
  尉靖一語末發,薄唇緊抿著,像煞一個薄情的男人。走出飯店門口後,他自作主張地召來一輛出租車,一說完尉家的住址,叉二話不說地把岳寧塞進去。
  “喂!”岳寧邊掙紮邊抗議。“你幹什麼?你今晚還發飆得不夠嗎?”
  尉靖深深地看她一眼,毫無表情地掏出鈔票給出租車司機。他一拍車門道:”
  開車!”
  出租車向前開去。
  哪有人這樣的?岳寧在車廂裏直跺腳。她憋了滿腹的話要問他、悶了滿腹的牢騷要對他發泄,他怎麼可以隨便遣個人就把她送回尉家去?“停車、停車!”
  出租車司機在距離飯店約一百公尺處踩下煞車。
  岳寧跳出出租車,在夜晚模糊不清的視線下極力張望。忽然,她看到泊車小弟把尉靖的車開出來,尉靖接過來後,正以子彈般的速度往相反方向飛馳。
  岳寧馬上跳上車,對司機吩咐道:“麻煩你,掉個頭跟著那輛車。”
  她緊張地向前傾身,深怕司機把尉靖跟去了。她不曉得尉靖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是她可以向自己保證——這一回,不管尉靖是不是又要悶聲不響地離開尉家,總之她不會再是那個被甩下來的悲傷笨女人了。
  她保證!
         ※        ※         ※
  夜裏的海邊。
  還是夏季,但夜晚的習習海風是源的,涼到了骨子裏,也涼透了人的五髒六腑。
  尉靖跳下車。一路疾馳,就是為了來感受這種被吹散被湮滅的感覺。偌大的海灘是黑暗的,海潮聲是悲傷而震耳的,而他的心是空的。
  他回想起自岳寧生日那天到今天,從他送岳寧珍珠項鏈到他進尉氏企業,時空再往前推移至他被送到尉家的種種……它的人生,就像一出荒謬卻遲遲不落幕的劇碼!
  “尉靖。”遙遠地,有人在喊他。
  尉靖扒梳過他的長發。他想獨處,但是他甚至安靜不到十分鐘,那個得到他全部的愛情、卻也引發他所有心傷的女子又出現了。
  他的面具,今晚已經用得一個都不剩,他不想再去面對任何人,可是……天啊!他何時才能逃脫這宛如輪回般的痛苦?
  他愛岳寧,卻沒有資格擁有她……狗屎!尉靖用力踢了跑車一腳泄忿。為什麼他要受這種折磨?
  “尉靖!”岳寧打發掉載她來此的出租車,她邊奔向他,邊與海潮對抗似地大吼。
  岳寧就著微弱的月光與車燈看見他的身影,她邁開腳步想跨步跑,可是軟軟的沙灘就像跟她作對似的,老是把她的高跟鞋咬住。岳寧跑得好辛苦,冷咧的海風吹得她好冷——更甭提那礙手礙腳的心禮服與珍珠項鏈了,它們現在十足十是累贅!
  岳寧一氣之下,將高跟鞋脫下來往後一甩,氣急敗壞地跑到尉靖身邊。“尉靖,你是怎麼了?”
  昏黃的車燈照出他如同雕刻般冷硬的臉部線條,尉靖雙手插在口袋裏,就是不答?
  岳寧僻哩啪啦的話勢完全收不住,她續道:“你怎麼把重要客戶打得鼻青臉腫?我不是再三跟你示意過‘不要緊’嗎?他既然如毅哥哥說的那麼重要, 那我們應該多讓著他一點才是嘛!你記不記得毅哥哥說過,盡量順著對方的意思去做?再說,如果你真的對她恨不滿的話,你口頭警告他就好了嘛,現在非成這樣, 以後大家商場上要見面可就不留情面了。”
  尉靖整個人像石雕似的,任由她說下去。
  “還有,你打完人之後,為什麼那麼粗魯地把我塞進出租車裏?你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做什麼?你是不是又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離開尉家?”
  聽到她著慌的口氣,尉靖一震。她怕我走?他苦笑地搖搖頭否決這個念頭。
  “你的話都問得很好。”尉靖漠然地低吟著。“我把你丟進出租車裏,就是要你回家。我現在反問你,你為什麼沒直接回尉家?你又跟著我到這裏來做什麼?”
  岳寧一時語塞。“我……我看到你剛才那麼沖動,自己開著車子,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所以找就跟來了……”
  “你跟來做什麼?”它的聲音降到零下四十度。“你現在應該在尉家——”
  岳寧翻了一個大白眼。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激亢大吼。“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應該在家裏照顧毅哥哥,我應該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我足你口口聲聲械的‘未來大嫂’!”
  “既然你知道就好,”尉靖起身,不被她激昂的情緒所左右。他知道把今晚望海的寧靜是不可得了。“現在——上車!我載你回尉家去。”
  “不,你別想走。”岳寧豁出去了。她赤著腳跑到尉靖面前,擋住他。“我們今天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他皺眉。
  “說清楚你為什麼會變了這麼多、說清楚你在公司裏為什麼總是對別人好,卻始終對我很糟糕、說清楚你當年為什麼要不告而別、說清楚為什麼你吻過我之後,就對我避之唯恐不及……”
  尉靖被她的質問給愕愣住了。他發現自己正望進那雙澄澈大眼中,他築起的冰牆正一點一滴在融化,他趕緊移開雙眼“你不要避開我!”岳甯頓時明瞭尉靖在它的注視下,總是無所遁形。“你看著我!”
  “你是怎麼回事?”尉靖從沒見過如此失控的她。
  “我就快要被你整瘋了!”岳寧絕望大喊。
  “岳寧——”
  “你說清楚好不好?”她哀求著。“你不要一會兒對我好,一會兒又不理我;
  一會兒好象愛我,一會兒又好象恨我,你這樣反反復覆,要我怎麼面對你?我的心是肉做的,你這樣不上不下地拉扯著,我會心碎的,你知不知道?”
  岳寧的淚光在車燈微弱的映照下,奇跡似地迸出火光。“當你對我好的時候,我覺得你愛我;當你不理我的時候,我覺得你恨我;我的心隨著你的一舉一動而擺蕩,我的快樂、悲傷全取決在你的眼底眉梢,你給我一個如何面對你的准則好不好?”
  “岳甯……”尉靖幾番想開口說明,最後還是訥訥地吐出一句。“你是尉毅的——”
  “你從哪一點判定我必須是毅哥哥的?”岳寧討厭這與“未來大嫂”無異的答案。“尉靖,我愛的是你!”她傾力大吼,與震天震它的海潮聲相抗衡。
  岳甯想起毅哥哥說它是個“敢愛”的女人。
  沒錯,她是敢愛:“我愛的是你、我愛的是你,你為什麼總是不明白?尉靖,你睜開眼睛看清楚,不要一味把我推給毅哥哥好不好?”
  尉靖後退一步。他愛岳甯、岳寧愛他,這都不是稀奇事,但是把它說出來就不對,罔顧尉毅橫在他們之間的地位更是不對!“岳寧,你不可以愛我!”
  “為什麼?”
  “因為愛我有罪!”
  “愛你有什麼罪?”岳寧不可置信地問。“說啊!愛你有什麼罪?”
  尉靖的眼前掠過尉毅幫他擋下陶秀雲那一棍的畫面,接著掠過岳寧長年來幾乎成為尉毅第二隻左手的畫面。他苦澀地道:“岳寧,你只能屬于尉毅,不能屬於我,因為我……沒有資格得到你。”
  “你怎麼會沒有資格?”岳寧驚呼,難道這就是構成她八年來痛苦與單相思的荒謬理由?她不認為這理由說得通:“我愛的人是你,你就有資格!”
  岳寧看著他在黑暗中的身影,彷佛就要被風吹散去。她不可以讓他再消失!人生沒有多少個可以揮霍的八年,她要緊緊抓牢尉靖,不再讓他任意消失!
  她跑向他,赤裸的腳突然踩到貝殼,尖銳的利角讓岳寧疼得往前一摔,撲跌進尉靖的懷中。
  “岳寧!”尉靖被她突如其來的沖勢嚇了一大跳,連忙接住她。
  岳寧順勢抱住他的脖子,獻上自己的芳唇。她要尉靖明白,只要她愛的人是他,天底下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指著鼻子說他沒有資格得到她,也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她成為他的。
  良久之後——尉靖急喘地推開岳寧,心中依舊彌漫著濃濃的罪惡感。他平靜而黯然地道:“我們回去吧!”
  “嗯。”岳寧也恢復乎靜,彷佛之前的事都不曾發生,她亦不再追問下去。
  回家的途中,他們沒有交換過任何一句話。
  岳甯在尉靖的吻中嘗到了絕望的味道。那絕望是如此根深柢固、化也化不開,這是因為尉靖說的——沒有資格得到她的緣故嗎?
  即使岳寧再好奇,她還是閉緊雙唇。因為她知道,再追問下去是不會得到任何結果的。不過,她起碼從尉靖的話中得知,他所謂的“沒有資格”與毅哥哥有關。
  她決定轉而向毅哥哥下手,找個機會問問他。
  兩人無聲地駕車奔馳在回家的路上。
         ※        ※         ※
  當尉靖與岳甯回尉宅時,已經是淩晨一點的事了。
  兩人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潛意識中都想避免驚醒尉象的某個人。巧的是,他們行經大廳時,遇上剛從酒吧返家的尉毅,他也同樣輕手輕腳地走著。
  要不是彼此心中都有曖昧不明的心結,他們恐怕會為彼此的神經質與小心翼翼而大笑出聲。三人有默契地肅然無語,因為這裏是尉家,幾乎沒有溫度的尉家。
  尉靖的心情在見到尉毅之後直墜穀底。按照過去多年的慣例,岳寧在入睡前,必須幫尉毅打理好所有的事,包括准備宵夜、整理隔天要帶去公司的檔等等。
  尉毅瞥見岳寧沾滿細沙的玉踝,也看到尉靖眼中不情願的眼色,他微微一笑,道:“甯寧,我的事我自己來,你早點去休息吧!”
  “你不要我去幫你……”岳寧用氣聲回答他。
  “從今以後都不用了。”尉毅道。
  “但我有事想找你談。”
  “一切的事等明天再說。”
  尉靖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上一扯,似是滿意,但又在心底疑惑著尉毅這樣回答的動機。最後,他決定故作與他無關似地聳聳肩,繼續往他的房間走去。
  尉毅像想到什麼似的,又叫住他。“尉靖!”
  “幹麼?”不是都說“一切的事等明天再說”了嗎?哪來這麼多廢話,但尉靖仍是停下。
  “以後帶岳寧去夜遊,回來時記得要小心點,否則會有麻煩。”尉毅好心警告他道。
  尉靖的俊眉一蹙。這算什麼?警告他不許跟岳寧往來?那尉毅又何必故作大方地與岳寧撇清關系,在他面前叫岳寧從今以後不用再為尉毅張羅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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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11:34: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尉毅親自領著異母胞弟——尉靖,到尉氏企業當高級幹部的消息,很快地就由一班慌了手腳的元老重臣去向陶秀雲通風報信。
  於是,不消半天的工夫,陶秀雲就找上門來,帶了大票人馬浩浩蕩蕩直闖尉靖的辦公室,准備興師問罪。尉氏企業的頂樓登時顯得熱鬧非凡。
  “岳甯,原來你也在這裏。”陶秀雲一進門,意外看到在場的她,食指一伸,不禁冷笑。“很好,你很好,有事都不會想到要通知我,真是反了你!要不是這一班老臣子打電話來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尉氏企業就快要‘變天’了!”
  岳寧維持她在陶阿姨面前無言而任勞任怨的模樣,一派尉家影子般地安靜無聲。
  早就領教過陶秀雲“食指點人”功夫有多厲害的尉靖,不著痕跡地站到岳寧面前,看起來像是在擋著她,但又好象沒有……擺著頭、正在吹口哨,一臉“不關我家事”的尉靖,已經引發其他人的竊竊私語,無非是在流傳著“哎喲,他就是在外面偷生的兒子”之類的八卦。
  尉靖不為所動地隨意站著,意態瀟灑,彷佛他們談論的不是他。
  這樣的尉靖,讓岳寧感到好陌生。
  “還有你,王八蛋!”陶秀雲轉過頭去痛批尉靖。不管她塗著紅色蔻丹的食指點到哪里,他總有辦法俐落地閃開,反而是她追得有點喘。“你倒好,趁毅兒把公司做起來,就想故技重施,擠過來分一杯羹。哈,天底下豈有這麼便宜的事?”
  “就是呀,就是呀……”眾人開始鼓噪。
  尉靖甩甩黑發,一抹邪笑若隱若現。他是不羈、他是吊兒郎當,但奇怪的是怕一開口說話,其他人都像被他的氣勢定住,不敢造次。“尉氏企業有便宜,我還懶得占呢!”
  “你!”陶秀雲氣結。“那你杵在這裏做什麼?敢做不敢說、偷偷摸摸!”
  尉靖眉一斂。“在你興師問罪之前,你不覺得應該先去問問你兒子的意見?”
  “毅兒?”陶秀雲訝然,她早該想到的。
  “尉總經理?”眾人更加不敢相信了。
  見他們一行人准備轉向尉毅辦公室,尉靖的唇際這才泛起滿意的笑容。
  其實此情此最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尉毅要他進尉氏企業談何容易?就算他真的肯買尉毅的帳,也得要尉毅說服得了陶秀雲與一班擁護“正室”的人才行。
  尉靖得意地吹了一下口哨。看樣子,尉毅下午不用辦公了,光是擺平這些聒噪的老傢伙就夠瞧了。他垂下頭,長發覆住他的俊臉,形成一層薄薄的簾幕,隔開眾人與他。
  說實話,他何嘗願意讓這種場面發生?他也很想待在尉氏企業,他也很想與岳寧朝夕相處,但是……沒有資格得到她,就是沒有資格!就算他在她身邊守候上千個寒暑,結果還是一樣,沒有資格的他,永遠只能在一旁看著她成為別人的……與其如此,他何不離她遠遠的?
  尉靖抽緊下巴。如果當年手受傷的人是他,這一切,就不再是問題了!
  他回過神,正好與站在他身前的岳寧對上,她半仰著粉頸,天使般的眸子探究地射進他的眼中,尉靖與時俱增的痛苦無處遁逃……尉靖隨即將他的眼神移開。他 不敢直視岳甯——岳甯水靈靈、清明如鏡的雙眸,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光是看著它們,他就離不開她了。尉靖刻意瞥向門口,心知岳寧還在觀察他。
  就在眾人喧嘩著要到尉毅辦公室的時候,他自己先聞聲過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尉毅一出現,騷動又乎息了一陣子。“媽,你怎麼會在這裏?”
  陶秀雲趕到他身邊,指著尉靖。“我還想問你,這王八蛋怎麼會在這裏?”
  “我請他來的。”
  “傻兒子,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引狼入室’?”陶秀雲邊說、邊瞪著故意裝作沒聽見的尉靖。奇怪了,這小子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任她罵,只不過現在多了點表情,她怎麼反而覺得扳不倒他了?
  “是呀,我們不要血統不正的人染指這家企業……”陶秀雲的心腹拚命起鬧著。
  “吵什麼?”尉毅不愧是尉氏企業的新當家,一句話搞定一屋子人。“什麼叫做‘血統不正’?你們在演古裝戲是不?”
  眾人鴉雀無聲,只問尉靖的口哨聲。
  尉毅淩厲地掃視所有的人。“各位都是公司裏的老幹部,也都是股東,我就不怕把機密洩漏給你們。現在公司的財務有點問題,若是有驚無險那倒無所謂,萬一有個不對,恐怕尉氏企業也要跟著經濟一起不景氣,到時候倒了你們可別怪我。”
  抽氣聲一時此起彼落。
  “怎麼可能?”有人調調地道。“那也不一定要請他來呀!”
  “尉靖是最理想的人選,他有商場實務經驗,再者,他是繼承人之一,我不認為為有誰比他更適合。”尉毅招手要尉靖過來,他故意懶懶地踱過來。
  “但……”
  “要講話之前,先想好你們是不是已經做好喝西北風的准備。”尉毅一喝。
  這時尉靖已經走到他身邊,兩兄弟並肩一立。“尉靖,把頭抬起來,讓他們看清楚。從今以後,你就是尉氏企業的另一個主人。”
  、尉靖微微把頭一揚,並不是因為尉毅的命令,而是他想從尉毅的臉上看出端倪。
  尉氏企業的財務問題果真如此嚴重,嚴重到非得大肆昭告天下,強迫他進尉氏、強迫眾人接受他不可?尉靖懷疑地想著。
  也罷,戲已開鑼,他且睜大眼靖看尉毅玩什麼把戲好了。
  兩兄弟如出一轍的凜然神情、冷漠氣質,教在場者莫不自動噤聲。
  陶秀雲見尉毅如此堅決,與她一起來興師問罪的元老們的意志也開始動搖了,她決定暫時休兵。至於財務危機是否真知毅兒所言,以及王八蛋進入尉氏企業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她都會設法查出來的。
  “好吧!你說怎樣就怎樣。我老了,管不動你們了。”她仰著頭離去。
  尉毅見母親獨自離去,威嚴地對她的心腹命令道:“關於今天談的事,你們如果不想引起股價大跌,最好閉緊自己的嘴巴。現在,都出去吧!”
  尉毅轉而望向尉靖;岳寧也睜大眼靖,自始至終地觀察著他,尉靖的頭又略略垂下,表情變回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黑發覆蓋他的面容,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經過這一鬧,夕陽都西下了,暖暖金輝照進室內,尉靖、尉毅、岳寧默立著,心中各有所思,形成了一個詭異而曖昧約三角形。
         ※        ※         ※
  尉靖到尉氏企業來的這兩天,整棟辦公大樓裏,處處都有蜚短流長。
  岳寧偷偷地觀察了尉靖,發現他並沒有把那些惱人的八卦放在心上。
  這兩天,他總是獨來獨往,遇到曾經強烈反對他進入尉氏企業的高層主管,他偶爾會玩性大發,故意走到人家跟前,恭敬地請安一番,徹底把他忽冷忽熱、讓人捉摸不定的性格發揮得淋漓盡致,但也讓愛說閒話的人有更多舌根可嚼。
  岳寧軟了口氣,再次印證現在的這個尉靖跟以前差太多了。
  她抬頭看看時鐘,已經是下班時問了,便起身把桌上的卷宗整理一下,准備離開。
  下班後,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的話,按照慣例,她與毅哥哥是分別回尉家的。
  自從她畢業後,便順理成章地進入尉氏企業工作,做的當然是毅哥哥的貼身秘書。自從毅哥哥的左手殘廢了之後,他的事幾乎都是在她的輔助下完成的。有時候岳寧會覺得對毅哥哥而言,她就像是它的另一隻左手,缺了她,他做什麼都不方便。
  所以這麼多年來,地出現在毅哥哥身邊,就像一個人天生就有健全約左手與右手一樣自然,她從不排斥。
  後來這種從不被質疑的“自然”被毅哥哥一點一點地破壞。他會刻意把她支開,一個人流連在酒吧或者俱樂部,但是他從來沒解釋過為什麼。
  岳寧對此沒有表示過意見,不過換個角度想,在尉家,除非毅哥哥大力支持,否則她所表示的意見都像是影子無聲的呢喃,她的堅持,卻不會被陶阿姨接受。
  即使不被接受,她還是在私底下堅持地想做的事,標准的陽奉陰違、外柔內剛。
  幸好,下班後兩人各走各的這件事,是毅哥哥極力主張的。岳寧幾乎為此大松一口氣,天知道陶阿姨雖然對她有養育之恩,毅哥哥也待她極好,但是二十四小時緊緊地與尉家綁在一起,使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每次當她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她總會想起早已離開尉家的尉靖。
  想起他剛到尉家時的孤單,想起他不甩她的跩模樣,想起他為她披上心愛毛衣的溫柔,想起他靜靜聽她說孩子話的耐心,想起當年灼燙得不可思議的吻,以及他無情的不告而別……“大哥先離開公司了。”門板被敲了兩聲,尉靖提著公事包走了進來。
  岳寧回過神,她面對近在眼前的尉靖,才一天!一天的改變竟是如此巨大,把兩個一年難得見面一次的男女,拉攏得如此接近。
  她輕聲道:“我知道。”
  “你去收拾你的東西吧,”面對著岳寧,他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提醒自己她是尉毅的。“我送你回去。”
  岳甯看著尉靖緊鎖的濃眉,他情願看桌上的萬年青也不願看著她,就連跟她說話,仿佛也很疲憊,他的疲憊與不情願,讓她恨喪氣。岳寧答非所問。“你變了好多。
  尉靖一愣,他審視著她絕艷的臉龐,嵌著宛如深潭的清眸,與小時BABYFAT的嬌憨完全不同。他他意有所指道:“你也變了不少。”
  “我知道每個人都會變,但是你變得特別多。”岳寧真討厭他那種閃躲的態度。是的,他一直在左躲右閃,她試著要瞭解,但她始終不知道他在逃避些什麼。
  “你簡直連整個靈魂都改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對待我的,就算我再煩著你,你也會很明白地表現出你討厭我煩你的樣子。”
  “我現在表現得不夠明顯嗎?”尉靖滿不在乎地經笑,順著話勢往下接。
  “就是這種似是而非的態度!”岳寧氣得大叫,兩天來她一直在觀察他,她得到了一個結論。“你變得吊兒郎當、變得老奸巨猾,變得……變得連我都 不會形容了。你明明就討厭我,偏偏要吻我;你吻我後自顧自的走了,偏偏每年都選在我生日的時候回來……你、你為什麼老是要給我希望,然後讓我失望?”
  岳寧吼完之後捂住嘴,才發現她把藏在心裏的話給吼了出來。
  尉靖不語,實際上,對於她勃發的憤怒,他地無話可說。他靜靜聽著她吼,就像以往在大樹下,偶爾她纏著他說東說西,他仔細聽她說一樣。
  這種幸福的感覺,他以為再也追不回了。沒想到……岳寧想到自己居然沒頭沒腦地吼出那些傻話,尉靖居然還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她遂惱羞成怒道:“尉靖,我在質問你耶!我是很嚴肅的耶,你怎麼反而一副既陶醉又享受的樣子?”
  陶醉?享受?這兩個與現狀不搭軋的詞匯令尉靖悚然一驚,他馬上一笑掩飾。
  “我哪敢造次?‘未來大嫂’的話,我不敢不認真聽。”
  又來了!岳寧剛烈的氣勢全無,她雙手捂著臉,跌坐在一邊,無力感再次爬升。他為什麼要拿這四個字來塞她的嘴巴?
  “你要我試著反駁多少次,而你又想打斷我多少次?”她抬頭,發現尉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跟毅哥哥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
  岳寧不敢相信,這一回她居然能把這句辯駁說完,沒有受到尉靖的打斷或干擾。
  然而,她更驚訝的是尉靖擬定她雙眼的模樣,就像是被吸盤吸住了,動彈不得亦猝不及防……岳寧在他眼中讀到了寂寞、孤單、黯淡、不願與掙紮。
  這雙黑眸,才是真正的尉靖,才是她一百以來熟悉的呵……那剛剛那個不羈難測的他……是隔裝出來的嘍?截然不同的“尉晴”令她狐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岳寧跨出八年來痛苦的迷思,試著從別的角度思索尉驚當年離家的理由。
         ※        ※         ※
  下午三點一刻,尉靖位於尉氏企業的辦公室“尉靖,公司訂定的午茶時問到了,你想要用些什麼點心?”岳寧公事化又不失柔婉嬌媚地問道。
  “不用了。”尉靖埋首在文件中,不去看她。
  她沒有被他的冷淡打敗,她再接再厲道:“你中午也沒吃多少東西,我幫你從員工餐廳叫一份雞肉三明治,好不好?”
  “不用了。”他拒絕得更斷然。
  “那至少喝杯奶茶。”岳寧自顧自地去幫他沖。
  “我說不用、不用、不——用!”尉靖丟下金筆,拍桌大吼。“我拜託你,你去伺候尉毅好不好?別在這裏煩我!”
  岳寧也是有脾氣的,被他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吼,頓時也火了。
  她疾走過來,把奶茶用力往他桌上一放,杯碟震得嗒嗒作響,幾滴香醇的米白色液體濺到外面來,把雪白的文件紙給染花了。
  她氣沖沖地走回尉靖辦公室的另一側——她的工作區,開始批僻哩啪啦地打起電吵死人了!尉靖的頭又開始劇烈地疼痛。沒錯,他用的就是“又”這個重複性的字眼。
  他“又”在為岳寧頭痛,因為她奉了尉氏最高領導人的命令,進駐到他的辦公室,與他朝夕相對、晨昏共處。
  尉靖想起了幾天前,尉毅到他辦公室來的情形。
  當天尉毅走進來後,左看右看道:“聽著,找個人再去搬一張大一點的辦公桌進來,放在那邊。”他這話是對在旁的男職員說的。
  尉靖聳聳肩,他完全不在乎,還里加套桌椅、多個人地無所謂,反正這地方夠尉毅轉身,出人意料地對一直以來跟在他身邊的岳寧命令道:“甯寧,去把你的東西都清出來,以後你就在這裏辦公。”
  “什麼?”尉靖大愕,偽裝成無所謂的面具鏗然碎裂。
  尉毅好心地為他解說道:“岳寧就是我為你指派的秘書兼指導者。”
  “她不是應該跟在你身邊嗎?”
  “我那邊的機要秘書、特別秘書已經夠多了,不差她一個。”尉毅一揮手。“再說,我不是說過,要找人來帶領你熟悉尉氏企業的運作嗎?岳寧跟著我那麼多年,見多識廣,無疑是最好的人選。我相信不會有人比她更瞭解尉氏的行政流程。”
  就這樣,因為尉毅約三言兩語,就把尉靖想好好去愛,卻又避之唯恐不及的岳寧送到他面前。
  從那一刻起,他的肉身與精魂無時無刻不在火熱與寒冰問擺蕩,他的理智與情感不時在爭奪接管他大腦的權力。每當尉靖失神地望著他魂牽夢縈的倩影時,尉毅的身影就會不期然撞進他腦海中,提醒他岳寧永遠不會是他的。
  但是耽溺在有她的時空裏,是多麼容易讓人忘記這些個“不應該”啊……尉靖拍拍額頭,試著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檔上。
  當初他到尉氏企業的主要目的,是來充當救火隊的,可是幾日下來,他根本沒有碰到任何棘手的難題,也沒有對尉氏企業做出什麼值得歌功頌德的大事。
  泰半的時間裏,他多是在處理“靖銳科技”的事務,或者閱讀尉氏企業的各種資料。這些資料顯示出尉氏企業一切如常,毫無任何危險可言,與尉毅當時說的情況大有出入。
  尉靖開始覺得尉毅要他到尉氏企業來的動機不尋常,從他不擇手段把他弄進尉氏企業,以及把岳寧調到他身邊的舉動,都讓他覺得疑雲叢生。
  於是,尉靖試著努力去看這些檔,想盡快進入情況。或許他會因而得知尉毅在搞什麼把戲也說不定。
  但是,她呵……尉靖情不自禁地望向辦公室的另一邊,那個用力敲鍵盤出氣的嬌小人兒。
  她生悶氣的模樣,不禁讓他想起以前第一次在大樹下和她打交道的往事,岳寧那種一賭氣就要跟他僵持到底的毅力,向來不容小覷。就這點看來,她是真的絲毫末變。
  尉靖看著她,不知不覺間又看得入了神。
  這時傳真機動了起來,岳寧手腳俐落地起身去察看,她把紙扯下來,臉臭臭地將它折成一架紙飛機,朝他丟去。“‘靖銳科技’來的急件傳真。”
  尉穩猛然回神,手一撈,“岳寧,請給我一把尺。”他要把參差不齊的邊邊撕掉。
  那把短尺像飛鐵似地射到他跟前!
  尉靖數口氣,溫柔婉約的岳寧這回真的火大了,他無奈地抹把臉。
  他想愛她,但他卻是世界上最沒有資格得到她的男人。他不能愛她,所以只能心碎地看她變成別人的,他不想心碎,乾脆不理她、把兩人的界線畫得一清二楚,但這卻又讓她氣嘔不已!
  岳寧真是他胸口永遠的痛!
  尉靖處理好急件之後,萬分無奈地站起身,走到岳寧桌前。理智的他只想跟她劃情界線,但不想要她為了他生氣,他不值!
  尉靖低頭求和道:“對不起,岳寧。剛才是我口氣太差,我現在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別再生氣了。”
  岳寧“啪”地一聲把計算機螢幕關掉,站起身要去把檔案夾歸位,乘機狠撞了尉靖一下。“借——過!”
  “岳甯……”尉靖半句不喊痛,只是懇求似地叫著她。
  岳甯腳步一停,心有所感,明明是怒火中燒,眼淚卻盈眶而落。
  真是的!尉情總是非得要把她惹毛了、瞧她臉色不對了,才肯靠近她。
  岳寧輕輕拭掉淚珠,不禁苦笑。如果當年尉靖不告而別之後,她像個瘋婦,馬上在尉家大吵大鬧、非要他回來不可,那它是不是想走也走不成,而她就可以不用懷著痛苦與疑問,度過這八年了?
  “岳寧!”尉靖喊得比剛才還要心慌。
  見他似乎還挺在意它的,岳寧又有些想笑。奇怪,賭個氣、擺擺架子就這麼靈,怎麼她當時沒想到要這樣做?
  岳甯想起毅哥哥曾說過,她是個被痛苦蒙蔽了太久的人,這話果然沒說錯。岳寧回過頭去看尉靖,他的表情明白地告訴她,他是真的在擔心她會生氣。
  既然他如此在意,又何必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惹她生氣呢?岳寧靈機一動,故意道:“我豈是那麼沒有肚量的人?我是你的‘未來大嫂’嘛,我不會隨便跟‘小叔’你計較的——”
  她試探的話還沒有說完,尉靖突然憤吼一聲,巨掌猝然扶住她的後頸迎向他——岳寧的唇隨即被他狂猛地含住。
  直到這一刻,尉清才發現,在心底他對岳寧的依戀,遠比地想像的還要強上百倍、千倍。他雖然口白聲聲提醒自己岳碎封尉穀是多麼多麼的重要,所以他沒有資格把她搶過來!岳甯註定是尉毅的,永不可能成為他的!
  但是,當岳寧親口說出她是他的“未來大嫂”的時候,他竟然絕望得無以複加,只想狂野地佔有她的唇,宣洩他沒有開始、就已被判定出局的愛情吻著它的唇,品嘗她清新純淨的香澤,岳寧軟綿無力的嬌軀抵在他的胸膛上!
  他們兩人不管是曲線的相契、還是親吻的默契,都是如此地完美且無與倫比。
  尉靖狂熾地索取她的甜蜜。岳寧是這麼美好、這麼適合他,宛若上天為他打造的女人……尉靖突然感到強烈的不公乎!這樣的女子,為什麼他就是沒有資格擁有呢?
  情潮正洶湧之際——“尉靖,下個禮拜五——”宛如八年前的場景重現,同樣的來人、同樣的聲調,同樣在距離他們不遠處戛然而止。
  尉靖從意亂情迷中醒來。他瞅著岳寧被他吻得紅通通的雙唇,還有她那雙迷情後自會勾人魂、懾人魄的水樣大眼,第一件竄進他腦子裏的事是——岳寧的衣衫還好好的吧?沒被人瞧見春光吧?
  然而待他神智稍微清醒後,他發現真正嚴重的問題是他又做了什麼?!
  尉毅抵死不避開,頗有要讓尉靖反省並負起責任的意味。
  他輕咳一聲,岳甯與尉靖迅速分開。沒有人聽出他的語氣與八年前的那晚一樣,有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幽默。“我只是過來通知你們,下禮拜五有個重要的東南亞客戶要到台灣洽公,我決定派你們一起去幫他洗塵,以表示我們尉氏企業對他的重視。”
  尉靖還聽著尉毅的話,心裏邊漾著深深的罪惡感,他怎麼又……岳寧也勉強集中精神,聽著毅哥哥的吩咐。可能真的是“一回生、兩回熟”吧?這一回被毅哥哥撞見,她也不會那麼尷尬了。
  “記住,這個東南亞客戶對我們非常重要,你們兩個在為人家洗塵的時候,要多留點心,盡量順著對方的意,別把事情搞砸了。”尉毅見他們的眼神還有些飄忽不定,不禁再慎重地叮嚀一遍——尤其是岳寧。“對方是很重要的大人物哦!”
  尉毅離去後,尉靖忍不住捧著頭呻吟。他又……而且又被尉毅撞見……這一回,他該逃到哪里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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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尉毅在尉靖的肩裏找到岳寧、吩咐她去泡茶之後,就單獨回到書房,等待她送濃茶過來讓他解酒。
  尉毅坐在書桌前,單手玩著紙鎮。他三十歲有餘,接掌尉氏企業已有七、八年之久。在他的手中,尉氏企業的規模不斷擴充,營業額也蒸蒸日上。
  然而,事業的成功並沒有讓尉毅感到滿足。這幾年來,尉靖與甯寧半捉迷藏式、一直末見明朗的感情,讓他感到肩上的負擔並沒有稍加減輕,反而更沉重。
  他無意識地址著左手衣袖,衣袖裏藏的是一隻萎縮的手,細細的、完全便不上力,也做不了什麼事。尉毅相信,它就是導致八年前,尉靖在被他看到與岳寧接吻的場面後,倉促離家,遲遲不肯接受甯寧的主因……他挫敗又疲憊地歎口氣。
  叩叩!
  叩叩!
  “進來。”他沈穩地令道。
  岳甯端著尉毅要的濃茶,來到他的書房。她恍惚地把白玉瓷杯擱在一份重要的檔案夾上。尉毅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神不屬,否則以岳寧的細心,不可能沒看到“機密文件”四個字。
  尉毅也不想說她了,就任她跌坐在他對座的皮椅上。這幾年來,岳寧就像是它的親妹妹一樣,她跌倒的時候,他總是在一旁安撫她,就算什麼都幫不了她,靜靜地聽她無聲嗚咽,也好過任她一個人胡思亂想、自憐自艾。
  尉毅看過岳寧跌得最重最痛的一次,是尉靖不告而別那一回……那個事件一直沒有結束,起碼在岳寧的心裏面,傷害與疑問還是持續著。
  尉毅歎口氣,眼角瞄到岳寧帶進來的絨布盒。他輕輕地從她的掌中拿出盒子,打開來看。
  “真美!”一串渾圓潤澤的珍珠項鏈,在深藍色的絨布上散發款款柔輝。尉毅由衷地贊歎。“收到這麼漂亮的禮物,你為什麼還是不開心?”
  他抬眼一望,發現岳甯不知何時開始正癡癡地看著他。他放下城市盒,笑了起來。“你在看什麼?在我臉上找尋尉靖的影子?”
  岳寧的表情好迷惑。“毅哥哥,其實你們長得很像,但為什麼我見到你,不像見到尉靖……”
  “那麼緊張、那麼亢奮,隱約有種期待的感覺,光是想著他,臉都要紅了?”
  尉毅笑了。他的笑容中有種成熟男人的雍容與優雅。“你再看仔細一點,我跟尉靖像嗎?”
  像嗎?岳寧也自問。
  不。如果他們相像的話,尉靖不告而別,她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不會像具行屍走肉,因為她身邊就有個最棒的替代品了。岳寧用力搖搖頭,不,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
  她恨前浮現尉靖的輪廓。八年了,他畢竟是有些不同,最大的改變就是他變得玩世不恭、變得冷情、變得讓她捉摸不了他的反應。
  以前的尉靖只有一種表情——冷漠。她卻尚能從他的黑眸中得知他在想什麼。
  現在,尉靖蓄了及肩長發、穿著隨性,眉宇之問常明白表示著——啥都無所謂。彷佛刻意把自己弄得像個浪於似的。
  他學會了掩飾,深諳戴面具的技巧,岳寧站在他面前時,反而感覺他離她好遙遠。伸出手,構不撞得著他的內心,岳寧都很懷疑。
  但是,尉靖一身冷傲而孤僻的特質,卻是怎麼也不變的。這是他與毅哥哥區別最大的地方,尉靖的靈魂有“家”的渴望,尉毅的靈魂卻渴望著“自由”……岳寧 聞到尉毅身上淡淡的酒味與女人的香氣。她知道,夜夜流連PuB是毅哥哥抒解壓力、短暫逃離責任的方式;那麼,尉靖一年回一次尉家,是否也在重溫“家”的感 覺?
  想到尉靖,想到他為她亂按上“未來大嫂”的頭銜,她又茫然了。
  尉毅觀察她的表情。“怎麼了?收到尉靖的禮物,你不高興嗎?”
  “我要高興什麼?”她幽幽地道。照尉靖的話,這珍珠送給“未來大嫂”的成分居多,送給“岳甯”的成分少,他甚至不聽它的辯駁,明明有誤會,也不願解開……“其實你應該要快樂一點才對,甯寧,你不是個遇事畏縮的人。”
  “那我該是個怎樣的人?”連她自己都迷糊了。
  “敢愛的人,外柔內剛的人。”見她搖頭否認,尉毅馬上補充說明。
  “小時候我媽不准我們去跟尉靖玩的事嗎?你雖然乖乖巧巧,她一警告,你就說‘是’,但你還是背著她,偷偷跑到後院去跟他說話,對嗎?”
  岳甯也解釋不出當時為何有一股想黏著尉靖的沖動。
  “這就證明你人雖然柔弱,但是你想做的事,任何外力都無法干擾。再說你愛尉靖的事吧,其實你心裏也明白,如果我媽知道你愛上尉靖,反應絕對非同小可,你也等於負了她的養育之恩,但是你還是變了,大剌剌地愛定他。你是敢愛的,你能否認嗎?”
  “毅哥哥……”岳寧不曉得她被看得那般透徹,她垂下頭。“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堅持所愛、勇敢到底;如果我有,我不會有長達八年的時間不敢跟 尉靖講話……”“那是因為傷你的人是他,這個傷害比什麼都大。”尉毅起身,過來摸摸它的頭。“一切傷害都該結束了。你瞧你,今晚不也勇敢地跨出一步,主動 去找他攀談嗎?”
  尉毅一回到家,老唐就向他報告了尉靖回來與岳寧親自送茶點到他房裏的消息,尉毅立刻悟到了岳寧頓生的勇氣,他暗贊聲好。
  只是……“敢”到主動吻住裸身的尉靖?尉毅一想到此,頭就痛。在這個屋簷下,不是光靠個“敢”字就所向無敵的,因為這裏有……“唉,說什麼都沒有用,尉靖他……他不在乎我。”岳寧輕怨。
  “胡說!如果他不在乎你,他不會回來還送你禮物,你應該對他有信心。”
  “我也很想啊!”岳寧激兀地站起,隱忍的委屈倏地爆發。“我也很想對他有信心,可是他口口聲聲喊我‘未來大嫂’,喊得我心都涼了,他甚至連正眼都不瞧我、連句辯駁的話都不聽我說!”
  淚痕在她的精緻俏臉上縱橫,岳寧愈想愈氣愈傷懷。“因為我多少猜到尉靖會在我生日這天回來,所以找好緊張。我反復練習要跟他說些什麼話,甚至 連看著他該怎麼呼吸,我都練習過成千上萬次了。但是,你知道嗎?尉靖不看我就算了,他丟給我一個珠寶盒,讓我感動他對我有心,再殘忍地告訴我這項鏈是他朋 友的珠寶行剛開張,為了捧人家的場才買的。”岳寧揩掉淚痕。
  “毅哥哥,我絕不是貪慕虛榮。我喜歡尉靖,只要是他送的,就算是海邊的一把沙子我也很滿足。但讓我難過的是他不在乎我!他忙不迭把我推給你!他把我長久以來吃下好、睡下好的忐忑下安,弄得像個皿作多情的傻瓜乎會幹的蠢事!”
  岳寧恨恨地罵自己出氣。“我就是蠢、就是笨,笨了八年還是沒長進!”
  尉毅看著她這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小人兒,看起來柔順婉約,但是脾氣卻十足的剛烈。他開口沈吟道:“甯寧,你不要被尉靖的話給騙了。”畢竟她不是尉家人,關于尉家的利害關系與他們兄弟倆的思義,寧寧根本不解,自然也容易被尉靖的表現給唬過去。
  如果她真的以為自己自作多情,那她就中尉靖的計了。
  尉毅不想有情人無法相屬,他對岳甯解釋道:“如果尉靖不在乎你的話,他不會年年都在你生日當天回來,更不會特別為你挑選生日禮物。”
  他真在乎她嗎?岳寧想起他方才的模樣,分明在漠視她對他的感覺。
  “記得嗎?過去你生日,他哪次沒趕回來?他總是把送你的禮物放在你窗臺邊。如果問起他,他都托言說‘那不值錢的破東西,剛好有人給我,我就轉送給她’。”
  岳寧想起他剛剛“愛要不要隨便你”的口氣就心痛。難道她不值得他溫柔相待?
  “其實,以前他送你的巧克力、布娃娃,哪樣不是進口的?再說他今天送你珍珠項煉好了,難道你把他的藉詞當真嗎?”尉毅再次拿起絨布盒,打開 來,從盒裏的暗袋取出一張日文保證書,上面還列有“尉靖贈與岳寧”的字樣。“你看清楚,這是日本一家販售珍珠的專門店,他們的珍珠飾品不但質地精良,巧奪 天工,而且價格高得驚人,除了顧客親自到那裏選購之外,他們不接受其他間接的訂貨方式。”
  “也就是說……”岳寧的淚險些奪眶而出。
  “也就是說,尉靖不像他說的那麼忽視你。否則他不會飛到日本去,為你選了一樣精緻的生日禮物,付了超過台幣一百萬的代價。”
  “超過……一百萬?”岳寧整個人傻掉了。“尉靖一個人在外,怎麼會有那麼多錢?不行、不行,我要趕快把珍珠項鏈退還給他,不然他沒錢吃飯怎麼辦?”
  看著岳寧一下子怨歎尉靖不在乎她、一下子擔憂他的模樣,尉毅覺得好笑又悲他有種隱憂,哪一天,岳寧可能會被尉靖反復無常的表現弄瘋。尉毅開始怕了,怕自己為她揭開尉靖神秘面紗的舉動,會導致無法料想的後果。
  但是,他已經開始著手撮合他們了啊!
  尉毅甩甩頭,企圖甩掉恐怖的預感。“你聽過一家新竄起來的‘靖銳科技’嗎?”
  岳寧震驚。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尉毅娓娓道來。“尉靖是尉氏企業的主人之一,他畢業時,我曾去找他,要他到尉氏企業來工作,但被他拒絕。後來他憑實力開了一家目前正炙手可熱的科技公司,分毫末動到我爸分給他的遺產,就是現在行情看俏的‘靖銳科技’。”
  岳寧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驚奇的了。“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因為,我不像某人被滿腔痛苦蒙蔽了八年之久,再說,我是他哥哥。”尉毅語重心長地道。“甯寧”敢愛口雖然會帶給人傷害,但是它卻是許多人求 之不得的;你既然有這個特點,就不要隨便被假像給蒙蔽,人生沒有多少個八年可以揮霍岳寧看著他嚴肅的表情,似懂非懂。“你可不可以再說得更仔細一點?”
  “啊!”
  “尉靖就是‘靖銳科技’的老闆。”尉毅宣佈謎底。
  岳寧點點頭。她白天是毅哥哥的秘書,商場上的動態她多少有點印象。
  尉毅恍若未聞。他續道:“既然你說尉靖把你推給了我,喊你‘未來大嫂’,那麼,我就逃脫不了責任。愛情雖然是二人世界,但是看情形,我勢必要加入你們之間。”
  “毅哥哥?”岳寧字字都聽得清楚,但就是不懂是什麼意思。
  “一切都交給我吧,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尉毅朝她安撫似的一笑,將絨布盒塞進她手中。“回房去休息吧,明天記得早起,早起的馬兒才有蟲吃,知道嗎?”
  岳甯在尉毅的頻頻催促之下,愣愣地捧著絨布盒回房去。
  她回房後,並沒有馬上睡下。她打開絨布盒,看著盒中的珍珠,溫潤的珍珠多像女人的眼淚!她幽幽一歎。今天是她二十四歲生日,她原是要去解開尉靖八年前吻她卻又離開它的謎底,誰知欲換回更多更多的謎題。
  可惜的是,想解開這些疑惑,恐怕得等一年後的今天了。
  因為她有預感,明天一早,尉靖又會診所有人不注意時,悄悄離開尉家。
  他總是這樣的——岳寧流著淚,進入夢鄉。
         ※        ※         ※
  雖然前一晚的風雨大到彷佛要把天地顛覆;到了翌晨,天空卻意外地放晴了。
  尉靖在自己房裏,聽到陶秀雲吆喝著要到朋友家串門子,尉毅與岳甯乘坐富豪轎車要到尉氏企業上班,直到整個屋裏只剩下傭人,他才提著行李下樓。
  走出大門,他朝這座大宅做最後的回顧。
  兒時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掠過心頭,他想起當年自己多不情願來到尉家。尉靖特地繞到後院去,站在那棵大樹下,其想他曾經在此與岳寧度過兩小無猜的短暫歲月,還有那奪人心魂的一吻……他搖搖頭。一切都過去了!
  從今以後,他將不再涉足尉宅!再怎麼說,岳寧都已經到了二十四歲的適婚年齡,也許就在今年,她會下嫁給尉毅;岳甯一旦屬於別人,他就再也沒有留戀此地的理由。
  他不要眼睜睜地看著她投入別的男人懷抱,為他以外的男人生兒育女!那樣做,他會心碎而死。
  尉靖自嘲地一笑,盡管他再不想面對,那一天還是漸漸近了,不是嗎?
  他抿緊薄唇,戴起墨鏡,一身黑衣勁裝為他的孤傲更添上一分冷然,四下無人的時候,尉靖那似孤狼般的絕冷更是表露無遺。
  他提起行李箱,往他停在庭院裏的跑車走去。
  冷不防,一個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聲音響起。“能跟你談一談嗎?”
  尉靖一愕。他側過頭,墨鏡往下滑,露出那雙來不及掩藏意外的黑眸。“尉毅?”
  從尉毅身後緩緩踱出臉色蒼白的岳寧,她的眉梢好象堆積著千年愁鬱。
  岳甯望著尉靖,他真的還沒走?她的心像長了兩只翅膀,啪啪啪地飛起來。毅哥哥今天一大早就把她叫醒,說是有事要私下找尉靖談,於是他們便埋伏在這裏等他。後來見尉靖一直沒出現,毅哥哥就叫司機把座車開出去,佯裝他們已經上班去了,實則繼續守在這裏。
  的確!他們是等到准備要離開尉家的尉靖,但是毅哥哥怎麼會猜到尉靖還在,還把尉靖的行動猜得那麼准,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飛機?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尉靖就是不想跟一向同進同出的他們碰面,才特地還在一屋子人都出門以後才離開,但怎麼……“毅哥哥說有點事想跟你商量。”岳甯代答,尉毅走近尉靖。他一開始走動,岳寧的纖手就習慣性地扶著他的右手。
  那雙粉藕色的玉臂攀在尉毅鴿灰色的西裝外套上,頓時讓尉靖覺得非常礙眼。
  岳寧今天穿著一套米色的無袖套裝,剪裁合身的布料貼在她的嬌軀上,顯出她玲瓏有數的身段,尤其露出的乳白色粉頸,優雅得像是天鵝公主。尉靖掃過她有些浮腫的雙眼,不似以往澄亮有神,他不禁靈眉,岳寧是怎麼回事?昨晚哭了嗎?
  尉靖很快收拾起乍見尉毅的驚詫與對岳寧的心疼,他拒絕道:“我還有事。”
  “不會耽誤你太久。我要告訴你的事,只需半個小時就夠了。”尉毅話中略有保留。
  “那好吧!”尉靖的個性也不是拖拖拉拉,他故作吊兒郎當地應允。
  “甯寧,你跟我們上書房談。”尉毅命令道。
  “是,毅哥哥。”岳寧照慣例扶著他的右手,遇門就幫他開,上下階梯更殷勤叮嚀著。“小心,毅哥哥。”
  尉靖尾隨在他們後面,非常不是滋味。這種感覺苦澀而熟悉,但他不能抱怨、不能不滿,因為早在他離開尉家之前就嘗過成千上萬遍,因為他是這一切 的始作俑者,因為……狗屎!尉靖才不想再溫習一遍那些因果關系,他只想仰天長嘯,咆哮出他的不滿、他的妒意。聽著兩人左一句“甯寧”、右一句“毅哥哥”, 他不以為有任何人能夠介入他們,包括該死的他自己!
  尉靖命令自己笑,命令自己戴起吊兒郎當的面具。
  他們來到尉毅的書房,坐定之後,尉毅嚴肅道:“尉靖,我今天要跟你談的是尉氏企業的機密,希望你不要對別人提起。”
  “既然那麼機密,那你乾脆不要跟我說。”尉靖望著地面,漫不在乎道。
  “這可不行。此事關系到你的權益。不管怎麼說,尉氏企業都有你一份。”尉毅非常鄭重地說道。他的正經語氣正好與尉靖的敷衍態度形成強烈對比。
  “我說過我不要。”尉靖反駁。“我的那一份就當是我‘賠’給你的……”
  尉毅假裝沒聽到尉靖那個關鍵性的字,他自顧自地往下說:“尉氏企業現在面臨了一些財務危機。”
  尉靖與岳寧驚訝地低呼出聲。
  尉靖首先回過神,他打哈哈道:“你別開玩笑了。尉氏企業的股價居高不下,還被媒體譽為二十一世紀最有行動力的老字號企業。就算經濟再不景氣,也倒楣不到你頭上。”
  尉毅不立刻否認尉靖的說辭,做慣生意的撲克臉上根本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麼,連一向跟在身邊的岳寧也看不出。尉氏企業有難嗎?她倒是從來都沒聽說過。
  “毅哥哥——”她地想知道怎麼回事。
  “甯寧你閉嘴,你用聽的就好了,這是我們兄弟倆的事。”尉毅打斷岳寧出聲,沈穩地響應尉靖。“表面上看來的確如你所說,但是尉氏企業近來在急速擴充之下,有些資金周轉不靈,時時處在拮据的情況下,只是外界從未發覺而已。”
  “噢,我恨遺憾。”尉靖隨口應酬兩句,根本只是在敷衍。
  “你光在這裏喊遺憾是不夠的。”尉毅用使慣命令的口吻道。“公司裏除了我以外,多是一班老臣,目前我分身乏術。所以你必須到尉氏企業來幫我。”
  “什麼叫做‘我必須’?”尉靖被他獨斷的口氣激怒,完美的面具也猛然繃破。“我有自己的‘靖銳科技’要主持,尉氏企業是你家的事,我不便插手。”
  岳寧一悸。“靖銳科技”是尉靖的?毅哥哥果然沒說錯。
  “你不便插手也不行。”尉毅右手拉住左邊的袖子,意有所指道。“這是你欠我的。”
  尉靖霍然起身,滿額青筋爆起。“你說什麼!”
  “你不會忘記我這只手是為誰而殘廢的吧?”尉毅右掌往桌面一拍,紙筆都跳了起來。
  尉靖深深瞥了嚇呆的岳寧一眼,也意有所指地朝尉毅怨憤大吼。
  “我賠給你的已足夠抵償。”
  “如果我說你賠給我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那該怎麼辦?”尉毅也站起來,吼得不比他小聲。
  “管你媽的要不要!”尉靖氣得口不擇言,他把岳寧抓進他與尉毅的中間。
  “你已經接受了那麼多年,沒有理由到現在才說你不要。”
  岳寧嬌小的身軀立在兩個巍然壯碩的男子之問,火爆的氣氛一觸即發她想,她應該要出言緩和氣氛的。不過,她甚至不明白矗立在一左一右的男人在打些什麼啞謎,她能說些什麼?
  尉靖與毅哥哥兄弟對沖的場面,她還是首次見到。岳甯除了驚嚇,根本沒有別的反應。
  兩人互瞪著,直到尉毅先移開火樣的視線。他有些頹然。“左手不能用,我連打電腦都不方便。”
  “我不信堂堂總經理還得自己打計算機。”尉靖酸溜溜地道。“不是事事都有‘岳寧’可以幫你嗎?”
  “岳寧是很能幹,但很多事不是她的身分能做的:而你不同,你是尉象的一份子,也是尉氏企業的所有人之一,你有資格替尉氏企業作決策。”尉毅話中再落重石。“再說,光是廢手這份人情,你就非回來幫我不可。”
  尉靖望著那管微微飄然的袖子出神。的確,那份人情是他一輩子也還不情的。
  他掙紮著,低頭凝視岳寧。但是為了那份人情,他已經付出最最昂貴的代價了,不是嗎?
  他眼中那種赤裸裸的傷痛,觸動了岳寧的心。她是不明白他們兄弟倆在爭執些什麼,可是她從不曾在尉靖眼中看過那種比死亡更深沉的絕望,她不要他為了任何事受制於人——雖然尉毅的命令可以讓她天天見到他。
  岳甯轉而向尉毅,為尉靖求情。“毅哥哥,你不要逼……”
  “甯寧,我說過你不要插嘴的。”尉毅強迫她閉嘴。
  尉靖的變拳握緊、又松開。
  拿幫他擋一棍的恩情來壓他?很好,尉毅果然很懂得如何脅迫他。尉靖努力克制脾氣地道:“我又不是學那一行,就算我想幫你也沒有用。”
  “我自然會要人指導你。”尉毅的唇角泛起一絲計謀成功的得意笑容。“我也不是那麼狠,要叫你的‘靖銳科技’因無人管理而倒閉。這樣吧,我馬上派人去把‘靖銳科技’那邊的電話與FAX都轉到尉氏企業來,讓你能遙控你的公司。”
  尉靖咬緊牙根。早知道一天之後會有這麼大的情勢轉變,昨晚他應該在拿珍珠項鏈給岳寧後,漏夜離開的。
  想到岳甯,尉靖不禁在心底重重呻吟,到了尉氏企業,等於與她朝夕相見,他還能對她與尉毅的親昵態度視而不見嗎?他還能決絕地斬斷對她的情絲嗎?他還能買徹心中視她為“未來大嫂”的決心嗎?
  很難,超乎想像的難!
  願上天保佑他辦得到——誰要他與尉毅有牽扯不休的情義……“老唐,把尉靖的行李都搬回他的肩問去。”尉毅招來家裏的傭人辦事。他放馬後炮似地表現他遲來的民主風範。“現在你可以跟我到尉氏去了吧?”
  尉靖掃了尉毅一眼,大步地走向它的跑車,尉毅尾隨在後,毫不客氣地准備搭順風車。
  尉靖在發動跑車時,看見岳寧帶著一抹又擔心又喜悅的淺笑,細心地幫尉毅開車門、調整座椅,那畫面像根針似地插入他的心髒。
  他像是永遠都逃不過這種折磨似的,一再承受這一切!
  天知道他能忍耐多久!尉靖懊惱地扒過頭發,第一千次責怪自己昨夜不該留下來的。就算他在大雨中開車撞上山壁,也好過眼睜睜看著岳甯對尉毅巧笑 倩兮……他又歎口氣,提醒自己他沒有資格計較的……跑車像火箭一樣噴射出去,流動的風吹拂在岳寧的麗顏上,長發都亂了。但她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因為——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反正尉靖現在在她身邊,這樣就夠了。
  她的小臉,再次綻放出美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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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2 11:33: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尉毅捱下結實的一棍之後,死都不到醫院去診療,也不讓人電召家庭醫師過來處理;他把自己關在房裏,除了老唐與岳寧,誰都不給靠近。
  尉靖覺得自己不必去湊這個熱鬧,也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聞不問。
  當晚,老唐頗不放心地起身巡視,才發現毅少爺已經陷入昏迷狀態,連忙將他送醫院急救。醫師惋惜地證實:陶秀雲一棒打傷了尉毅的手臂神經,然而送醫已晚,尉毅的左手從此廢掉了。
  對一個左撇子來說,沒有什麼事比廢去左手更可怕!
  陶秀雲簡直不敢相信,她的毅兒居然為了半途搶出來分財產的小王八蛋而廢了一的手;她更加不敢相信,在這種情形下,她的笨毅兒竟然不恨尉靖,還再三警告她——如果她敢再動尉靖一根寒毛,他還會幫尉靖擋下來!
  十五歲孩子的話,原本是做不得准,可是尉毅眼中的堅持與篤定,卻讓陶秀雲慌了手腳,讓她不得不在恨與怒之中拾起一絲理智,不敢輕看兒子的認真;而當兩 位執行尉立遠遺囑的律師聞風前來瞭解事情的真相時,她更加明白尉靖這小子當真打不得、摔不得,幾乎所有的形勢都對他有利。
  於是,陶秀雲看開了。
  她控制自己,不再以毆打當作洩恨的手段,相反地,她開始冷嘲熱諷,既然尉靖的生活費都得靠她,那她就從生活用度與口頭上刻薄他,企圖逼走他。
  但是尉靖就像是入了定的老僧,從不讓她如願。
  另一方面,左手廢掉的尉毅在生活中遭遇許多困難,他變得連讀書寫字,甚至吃飯喝水都有問題。有段時間,陶秀雲不敢去看他,是因為打殘他的手而內疚,也是因為怕看了兒子的苦況,會忍不住再去尋尉靖的晦氣,把事情鬧得更加不可收拾。
  因此,照顧尉毅的工作,她就全權交給老唐與岳寧;只要尉毅的生活上出了什麼差錯,她就對這兩個人破口大罵,尤其是岳寧。
  岳甯成天戰戰兢兢地伺候尉毅,他人好,事事不甚講究;但是陶阿姨就沒讓她這麼好過,只要沒見岳甯跟在尉毅身邊,她就開始咆哮,岳甯已然從老友的托孤降格為尉毅的專用奴婢。
  漸漸地,她忙得沒空到後院的樹下去陪尉靖,她只能用眼神向更形孤僻的尉靖道歉,兩人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但她恨本沒辦法好好跟他說上一句話口
  一向獨來獨往的尉靖竟感到失落,感覺自己比一無所有地來到尉家時更寂寞;
  尤其當他看到一年比一年出落得更美的岳甯與尉毅同進同出,就感到無人能及的內心深處,被一種尖銳無比的感覺劃傷了。
  可是,他怎能嫉妒尉毅?他怎麼有資格去埋怨尉毅獨占了岳寧?
  就是因為他深知他不能,所以他竭力漠視心痛,裝作有地無她都無所謂。尉靖小心翼翼地不去想起他與岳甯、尉毅之間模糊不清的關聯。
  日子在這若有所失的感覺中一天天的過去了,他、尉毅、岳寧都長大了,到了能瞭解感情定什麼的年紀。
  在尉毅受傷的早些年,尉靖只知兄長為他廢了一隻手,他卻從來沒問過自己,看似沒有任何損失的他到底喪失了什麼?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慢慢瞭解到他失去的遠比他想像的多更多。
  這項認知,清楚地浮現在他十九歲,一個暴風雨的夜晚。那天深夜,尉靖睡不著覺,突然很想看看無情風雨摧毀大地的情形。他悄悄離開房間,來到樓下的客廳,坐在落地窗邊,窗簾掩蓋住他的形跡。
  這時,岳寧下樓來找水喝。
  透過簾幕的縫,尉靖一眼就看見她嬌小的身形,他沒出聲喊她,只是默默地盯著她看。
  不巧,陶秀雲這時也下樓來了。她態度倔傲地接過岳寧為她端來的溫開水,臉色卻在看到岳寧身上披的衣服之後,猛然一變。她把瓷杯往岳寧臉上用去口
  “岳寧,你這塊破布從哪里揀來的?”她吼得很憤怒,連已經回房休息的老唐與尉毅都聽到尖亢的聲音而跑下樓來。
  岳寧捂著被碎片割傷的臉頰,不敢回答。她知道陶阿姨曉得這衣服原來的主人是誰,才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想到那個人名將帶來的風暴,她更加不敢回答。
  “夫人,發生什麼事?”老唐“啪”地一聲打開大燈,飯廳的一切一目了然。
  但沒有人注意到客廳的窗簾後面隱藏了一個人。
  陶秀雲瞪住岳寧,恨不得用眼神撕爛她,“你們問問她,這是從哪里來的?”
  “媽,也不過就一件舊衣,不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尉毅也許不像他母親那樣眼尖,他用右手摀著嘴,打了個呵欠。
  沒想到陶秀雲卻不肯善罷甘休,她扯下岳寧肩上的毛衣,打開窗子往外一扔。
  “岳寧,下次再讓我看到你穿那個王八蛋的破布出來,你就不要怪我不念你母親生前與我的情分,把你掃出尉家!”
  陶秀雲掐下狠話後,在老唐與尉毅的勸說之下,怒意未盡地踏上樓回房休息。
  飯廳與客廳打通相連的空間裏,只聽得到岳寧抽抽噎噎的啜泣聲。
  坐在落地窗旁的尉靖,因為好奇,悄悄開了窗門去揀那件夜半裏引發陶秀雲怒火的衣服。
  當他站在豪雨中,雙眼見到那熟悉的花色時,尉靖征住了,內心突然一陣抽痛。
  這是?
  尉靖顫魏魏地將它揀起,按在左胸上。一抬眼,才發現岳寧捂著傷口,雙眼撞得像核桃似地,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他心疼不已。
  原來,害地無端被責罵的禍因,正是這件他姥姥親手幫他織的毛衣;自從某個午後他把它蓋在岳寧身上之後,她竟然一直悉心保存至今。尉靖的心底滑過感動的熱流,他不該讓岳寧為了他而被傷害。
  “尉靖……”早在幾年前,岳寧就不減他小哥哥了,心中莫名翻騰的情懷讓她無法再把他視作兄長。她意外卻不驚訝地看著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他,心中有著釋然的感受。“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尉靖沒有直接回答她。雖然同住在一起,但他們互不交談已許久。尉靖苦澀地開口。“沒想到你還收著它。”
  “這是你借給我的,我一直把它當寶貝一樣,直到今天……”她抱歉地囁嚅著。
  即使天那麼灰暗,雨絲如簾幕隔開他們,岳甯那雙藏不住感覺又可透視人心的雙眼,還是一如從前般地凝定尉靖。
  尉靖也定定地望住她。
  以往兩人在後院大樹下靜靜相陪的感覺,又回流到彼此心中,可是似乎有些地方不同了。是什麼呢?岳寧茫然地想。
  “疼嗎?”尉靖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輕柔拂開她的手檢視著傷口。他的臉如此地靠近岳寧的,以至於她可以聞得到他陽剛的氣味,與他呼息交融。
  岳寧癡癡地望著尉靖。她沒有一絲不安就接受這種親昵的接觸。大雨仍下著,尉靖狂野卻內斂、火熱又冷然的氣息盡入岳寧的胸腔中,她的眼中只容得 下他……天啊!她多久沒好好看過他一眼?她甚至不曉得他的變眸何時變得如此銳利懾人,他的下巴何時刻劃成如此堅毅的線條,他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阿,她怎能 時時感受到他的存在、感覺他們的靈魂是貼近的,卻對它的外貌如此陌生?
  尉靖維持一貫的無言,不想打斷這美好的一刻。
  當岳寧全心全意地望著他時,時空不存在,尉毅、陶秀雲也不再是阻礙;世界的一切彷佛都歸了零。就像多年前他在岳寧身上看到彼此同樣有的寂寞;雨中,他清楚地看到岳寧明眸中燃著與他一樣炙熱的火光;他不會錯認,那與每天煎熬著他的痛苦泉源是一樣的。那是……愛情!
  岳寧忽然像醒了般,怯怯地拉住近在咫尺的毛衣。“可以再把它借給我嗎?”
  尉靖面無表情,思潮洶湧地望著她。他緩緩將手伸出去,不是把毛衣遞給她,而是——繞過她的嬌軀、情難自禁地把她拉進自己懷裏。
  “尉——”岳寧的輕喊還沒出口,就被尉靖的吻堵住了。
  飽嘗岳甯的甜美,是尉靖心裏不知夢想過多少回的事。盡管在尉家以外的地方有許多女孩子向他獻殷勤,可是他愛的、渴望的,永遠只有早就闖進他心湖的岳寧!
  岳寧在他懷中不安地擺著頭,又像抗拒又似承受,讓尉靖瞭解到她的生疏與意亂情迷。
  他佔有性地用手臂環著她的腰,不容她退怯地將她往自己懷裏摟。他輕輕舔過她的芳唇後,極有耐性地挑開她的唇,掬取它的芬芳……冷冽的雨與火熱 的吻,幾乎要顛覆岳寧的感官,她全然癱軟在尉靖的懷裏。與他結實有力的體魄相較,她嬌軟的身軀只能像菟絲花般攀附在他身上。岳甯的響應讓尉靖欲罷不能,他 不只在她的唇間流連忘返,濕透的衣衫就像第二層皮膚貼在彼此的身上,尉靖靈巧的指尖摩擎著、揉搓著,炙燙的體溫透衣而出,就要撩燒兩具年輕易惑的肉體…… “岳甯,嶽——”刻意壓低的嗓音由遠而近,卻在某個定點戛然而止。
  尉靖首先發現不對,他用身軀擋住岳寧半裸的酥胸,直到轉頭看見來人。
  是他!
  尉靖鎮靜地替岳寧扣上衣領,讓幾欲暈厥的她靠在他懷中喘息。他情欲末褪的變眼與來者互瞪著,即便隔著雨、即使嬌小的岳甯完全被他護著,尉靖相信睿智如尉毅不會不曉得他們剛剛做了什麼事。
  岳甯在尉靖懷中漸漸地回復神智,她發現尉靖全身僵硬而緊繃,她退開身,自己站穩,順勢望過去,大驚道:“毅哥哥……”
  尉毅嘴角微微抽動,多此一舉地解釋。“我剛來而已。我只是過來告訴你,我睡不著,麻煩你幫我沖杯牛奶送到書房來。”
  “好的。”岳甯看著尉毅大踏步離去的模樣,想到方才和尉靖的親密行為,不禁赫然。
  尉靖臉色陰晴不定地把毛衣遞給她。“只要你還想要它,它永遠都是你的。”
  “謝謝。”岳寧羞澀地接過手。
  進入室內,互相追過晚安後,他們各自回房換上乾爽的衣服,然後岳寧才又來到廚房去沖泡尉毅吩咐的牛奶。
  得到尉靖深情的一吻後,岳寧心中漲滿喜悅。雖然被毅哥哥撞見了頗為尷尬,可是她送宵夜過去時,他並沒有說些什麼,平時也不見他流露出痛恨尉靖的情緒。
  於是整晚她都作著幸福的美夢,夢見她與尉靖得到毅哥哥的祝福,有情人終成眷屬……翌日,老唐在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尉靖留書走了。
  他在信中表示,他決定搬到大學附近的宿舍去,從此不再以尉家為家。
  這個消息,讓陶秀雲高興得手舞足蹈,卻讓岳寧差點崩潰。
  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內,她從天堂摔進了地獄!
  尉靖離開了,他竟然在得到她的初吻之後就離開了,事先沒有預兆、沒有交代,他的留書中沒有一句話是給她的,他甚至沒有留下任何聯絡的方式。
  她以為一吻是幸福的開始,他卻選擇以一吻作為分別的儀式。
  在岳甯險些支撐不住時,一向被她打點妥貼的尉毅反過來照顧她。
  不過,他溫和的兄妹之情怎麼比得上來去如風、炙熱如火的愛情?尉毅再不舍,岳寧還是一日日地消沈下去,從甜美溫婉的小女孩變成了眉梢帶愁的小女人。
         ※        ※         ※
  台風夾帶的豐沛雨水仍舊沖刷著大地,八年過去了……甫抵尉宅的尉靖還在打量著客廳。這裏的每件字畫、每個花瓶,都被擺放在它原來的位置,跟一年前,不,甚至跟八年前一模一樣,這顯示住在這座宅子裏的人,是多麼漫不經心在經營這個家,難怪氣氛如此冷清、擺設一成不變。
  住在這裏比北極更冰冷!尉靖有感而發地一歎,提起腳邊的行李往樓梯走去。
  站在飯廳裏望著尉靖的岳寧,看到他終究沒有發現自己,心中不禁失望得緊。
  她知道尉靖回到尉家來,唯一會做的事就是把自己鎖在房裏。她支開仆傭,親手准備了一壺咖啡、一些茶點,放在托盤上,打算親自送到尉靖的房間去。
  方才看到尉靖冒著風雨回到尉家時,她感動得眼淚差點掉下來。自從他八年前不辭而別之後,這是他第七度回到尉家來;每年他都在這天——她的生日出現,她足足印證了七次,才敢向心傷累累的自己承認這不只是巧合……岳寧數了一口氣。
  八年前,尉靖在雨中擁吻她之後,隔天就提著行李走得不見人影,徒然留給她夢一場與夢醒後的心傷。她在多少個夜裏淚流不止,拚命問自己:我到底是哪里做錯了?為什麼一吻之後,尉靖就突然不告而別?
  她想了許久,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那個吻發生得那麼自然,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為什麼原本沒說過要離開的尉靖會落荒而逃?
  岳寧鑽牛角尖地苦思。最後她不得不承認——千錯萬錯,是她錯了!
  錯在她不是尉靖的夢中情人,錯在所有的美好都是她胡亂想像的,錯在她以為那個吻是最美的、在尉靖心中卻什麼都不是!
  自承此錯,比被人指著鼻子痛罵還催人心碎;岳寧因此大病一場,病後,它的元氣、自信幾乎部消失了,沒什麼事是她提得起勁的;連尉靖久久回來一次,她也只敢遠遠看他、不敢去跟他說句話,深怕有所期待的心再次落空。
  毅哥哥不只一次搖著頭說她變了。
  她真的變了嗎?其實岳寧也不在乎自己變不變、變成什麼樣,反正日子就是這麼過,太陽朝起夕落、四季照常流轉,沒有什麼變化。唯一不同的是尉靖 走了,他末經她的同意,把她的靈魂也一併帶走了……從此,她成為一具行屍走肉。直到有一天,毅哥哥偶然提起,尉靖每次回家的日期總是固定在某日,好象專程 回來過這一天似的……這句戲言,彷佛是一陣甘霖,降在她枯竭已久的心上。
  岳寧仔細回想,毅哥哥說得沒錯,尉靖的確每年都是在七月十九日——她的生日那天回來……一開始,她不敢對這個巧合多加遐想,不過她向自己承諾,如果尉靖連續七年都在這天回來,她會鼓起勇氣,同他當面問明當年他不告而別的理由。
  哪怕事情的真相會令她再次心碎,她也在所不惜!
  今天,正是尉靖離家後的第八年,這也是他第七度還在她生日當天歸來。
  岳寧壯起膽子,懷著萬分複雜的心思,捧著托盤來到他的房門口,吸氣、吐氣數回之後,才終於伸手敲門。
  “進來。”房內傳來他危險低沉的應聲。
  岳寧連忙開門進去,慌亂中撞掉托盤上的奶精罐。鎮定啊!她對著自己心理建設,但手指仍抖得厲害。她左看右看,尉靖人呢?
  浴室裏傳來嘩啪啦的水聲。
  岳甯想起尉靖剛才站在大門外等老唐應門,淋待全身濕透的模樣,雙眼倏然大睜。她猛然頓悟,它是在浴室裏……沖澡?尉靖全身赤裸的想像圖出現在腦海中,岳寧雙頰燥紅地往後退。
  哎、哎呀,雖說久別末見,但現在也不是談話的好時機吧?岳寧開始想撤退。
  她連托盤都端不穩,兩腿軟得像棉絮,一想到尉靖隨時都有走出來的可能,她就緊張得快要昏倒了。岳寧勉強退後了兩、三步,卻踩到她剛剛忘記撿起來的奶精“啊——”她失聲尖叫。
  “怎麼回事?”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尉靖隨便系條浴巾在腰上就沖了出他緊繃的神色在看到岳寧之後,先是驚訝地一愣,隨即放鬆。
  “是你。”尉靖看著她仰倒在地毯上潑了一的黑咖啡,她一向澄澈透亮的大眼睛驚慌失掐地盯著他看,滿腔笑意差點迸出。“你在拆房子嗎?”
  岳寧望著他輕松的表情,結巴道:“不是……我……我送咖啡過來給你。”
  “嗯哼。”他嘴角微微往上勾,十分閒適自然。
  岳寧幾乎要對這睽違已久的表情著了迷。“對……對不起,我不小心的。”
  “先起來再說吧!”尉靖把手伸給她,僅僅披掛著浴巾的精壯身軀微向前傾。
  面對眼前如此養眼的特寫,岳寧一再地對自己說——她是來問尉靖的話,而且這話關乎她多年來的心碎與等待,是很嚴肅的、開不得玩笑的……可是她的眼睛就是要溜到尉靖身上去,有什麼辦法?
  岳寧口乾舌燥地起身坐著,癡迷地由下往上仰視尉靖蓄滿力量的健軀。古銅膚色、勻稱的肌理、黃金比例的倒三角身材……岳寧瞅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尉靖的身體線條真的好美,讓她多想伸出手指去探索他的溫熱、他性感的隆凸與凹堅……她的眼神來到他的下腹。尉靖彎腰的動作讓他緊繃腹部結實的肌肉,抽緊的 線條充斥著它的陽剛氣息,她忍不住想:下腹的延伸、浴巾之下會是……岳寧的粉臉又熱又紅,簡直要著火了!她憶起八年前尉靖擁吻它的時候,他的體魄尚未鍛煉 到如此精壯,那時他還介於男孩與男人之問,而現在,他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了!
  天啊!岳寧差點為他的健美身軀贊歎出聲。
  尉靖,無疑是上帝造人最得意的作品!
  岳寧毫不掩飾的欣賞眼光兜轉在他身上,尉靖還沾著水的體魄突然急速升溫。
  媽的!他低咒一聲,他不是回尉家來亂性的,他不能忘記他對自己約束過什麼!
  他強迫自己硬起心腸!
  “你到底起不起來?”武裝表情,尉靖不耐煩的嗓音催促岳寧回到現實。
  她的迷蒙神智被他粗哽的問話給震醒了。奇怪,尉靖以前從不用這麼粗魯的口
  氣跟她說話,不過話說回來,她發現尉靖似乎變了不少。
  像他以前總是任憑陶阿姨咒罵,見面也很少與她打招呼,但是他現在不但開口
  喊她“大媽”,還會針對她的話回嘴,活像要氣死她似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岳寧驚跳起身,猛然想起自己到尉靖房裏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再低頭看看被自己弄得狼藉的地板,又蹲下身去清理。
  尉靖若無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直起身。看著岳寧手忙腳亂的模樣,他突然湧上一陣柔情,想恣意呵疼她——不行!那是不對的,他痛苦地提醒自己。
  可是,只要岳寧在他面前,他就難以壓抑心中的愛潮……尉靖勉強變了變臉色,裝得皮皮的,像是戴上面具似的,似笑非笑地下逐客令。“你先出去吧,“未來大嫂”。”
  “等等,我先把這里弄——”岳寧突然話一頓,僵在那裏。
  尉靖剛剛叫她什麼?岳寧暈眩了一下,她緩緩抬起頭,盯住眼前那張全然陌生的表情。尉靖像變了個人似的。剛才他看起來閒適而熟悉,怎麼現在突然變得這般輕挑又賴皮?
  她慢慢地開口,吃力地問道:“你叫我……什麼?”
  “‘未來大嫂’。”二尉靖看似滿不在乎地重複一遍,其實他的心緊縮了一下;
  但唯有用這樣的稱呼,才能斷了他心中想愛岳寧的妄念。“其實你跟大哥同進同出這麼多年,早該把儀式辦一辦,好讓我能正正式式喊你一聲大嫂才對。”
  “辦……什麼儀式?”岳甯的臉蒼白得像張紙。他在說什麼?她不懂。
  “結婚儀式呀,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尉靖的笑容幾乎是殘忍的。
  “結……婚?”岳甯如被悶雷劈中,她呆愕地望住尉靖。“我跟毅哥哥……”
  他是在開她玩笑吧?岳寧驚疑不定。八年前,他們最後一次獨處時,熱情地攤吻了彼此;八年後的第一次獨處,他怎麼會把她說成是“未來大嫂”?
  有誤會,這其中必定有天大的誤會。“我跟他不可能的,我跟他是……”
  尉靖不聽她辯解,眼睛瞟向他處不由分說地道:“別害羞,‘未來大嫂’。”
  “尉靖……”要不是他語中有絲不容否認的堅定,岳寧真的會以為他在說笑。
  岳寧身子顛躓了一下,腦子亂哄哄。
  他是那個曾讓她有同病相憐感覺的尉靖嗎?他是那個在雨夜裏吻她、彷佛要把她揉造體內的尉靖嗎?怎麼他好象變了個人似的?岳寧恍惚地轉過身,她要回房去想一想,除了尉靖不告而別的原因外,他們還有哪里出了問題,他的那句“未來大嫂”究竟從何而來?
  尉靖不敢直視岳寧,他眼中問過與愛情訣別的痛苦。不是他自動放棄岳寧,而是老天註定了他沒有角逐岳甯情人的資格,註定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心輸者……尉靖像剛想到了什麼,彎下腰去,往行李袋裏左翻右找,找出一隻絨布盒。他猶疑了一下,要現在就拿給她嗎?
  他想看看她收到禮物時的驚喜表情。畢竟今天是她的……“岳寧!”在她的手摸上門把之際,尉靖叫住她,把它扔給岳寧,她手忙腳亂地接住。尉靖攤 攤手,經描淡寫地說道:“給你的。我有個朋友的珠寶行剛開張,我去捧場時順便真的。反正也不是什麼多好的貨色,你要是看得順眼就收下吧:”
  “這……”岳寧百感交集地望著高雅的絨布盒,她打開盒子,是一串珍珠項鏈,珍珠溫潤的光澤讓她愛不釋手。
  她感動得就要淌下淚來。其實尉靖還是在乎她的,對不?其實他會選在它的生日回來,還送她禮物,證明他對她還是有心的,對不?“尉靖……”
  “你不用太感動。”尉靖想看她驚喜的神情,卻不給自己任何動搖的機會。他馬上冷然道:“等你嫁給尉毅時,我還會送上更好的結婚禮物——只要你記得寄喜帖給我。”
  岳寧見他劃清界線的表情曾有一秒的松動,直覺尉靖對她不是無心。她試著再澄清一遍。“尉靖,你知道,我跟毅哥哥是‘絕對’不可能——”
  她一語末畢,尉靖的房門突然被推開,岳寧踉蹌一下跌進尉靖的胸膛。
  他體溫高得嚇人,岳寧雙手貼在他赤裸的肌膚上,羞赧地往上瞧,被他變得深遂的眼所吸引。這是她今晚第一次認認真真與尉靖對上眼,他的眼是迷情 的湖,她望著望著,情願在其中被溺斃,也不願被他所拒絕。岳寧緩緩地踞起腳尖,她情難自禁地想吻那雙蠱惑人的瞳眸……“甯寧!”尉毅一踏進門,就看見岳寧 主動獻吻給幾乎全裸的尉靖。這兩個人!他看得差點心髒病發。難道他們不曉得這裏是危機四伏的尉家嗎?
  “是你,尉毅。”尉靖移開眼,好不容易才融化一點點的表情再次迅速僵固。
  岳寧眨眨眼,嬌小的個子立在氣勢相當約兩人之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氣氛,這不是對峙的對峙,怪到了極點。
  “我過來找岳寧的。”尉毅朝尉靖禮貌性地點個頭,對岳寧吩咐。“甯寧,我剛回來,你去幫我泡杯濃茶解酒。”
  岳寧不自覺地轉頭望著尉靖,彷佛在祈求他能開口把她留下來。
  “我想,你還有很多事要忙,”但尉靖只是冷冷地偏過頭,漠視她所有的情緒“不耽誤你了。”
  他委婉卻堅定的逐客令,讓岳寧不得不咽下亟欲辯解的話語,黯然隨尉毅離去。
  而背對著尉靖的她不會知道,尉靖是以多麼悲痛的眼神,目送登對的他們離去。
  此情此景,確實是個“真心”想要的——尉靖一而再、再而三地說服自己。但是心痛與偶然……豈是三言兩語說得動的?尉靖絕望地扯住自己的發,看了尉毅倚賴岳寧的這一幕,他應該要高興的,但為什麼心痛得無法抑止?
  算一算,從他離家到現在,這是第七次回來陪岳寧過生日了,他從不求擁著她歡笑,只求能在一旁默默地守著她,一天也好,一分鐘也好。
  可是他很清楚,這是他最後一回這樣做了。過了這天,岳寧二十四歲,正是適婚年齡,她隨時都有可能嫁給尉毅,成為他真正的“大嫂”。如果他再回來尉家,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成為尉毅的,他一定會痛不欲生!
  一想到此,尉靖又有向命運之神發出怒號的沖動。為什麼天要註定他沒有擁有岳寧的資格?
  為什麼?他無語問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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