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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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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6:5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O九章 衝撞

  如此兩個月后,終是見著了。

  那天比較倒霉,文嬌早上起來先是不小心被羅帳絆了一跤,梳洗過后吃早飯被噎著,進出房門還和青梅搶道撞了額頭,姚媽媽罵青梅沒眼色,文嬌擺手:“是我的錯,我走出去了又回頭……”

  青梅有點不安:“小姐,咱們還去不去信義候府?你答應過候府管家過兩天去,已經過兩天了!”

  文嬌也猶豫:“不然再過兩天?”

  姚媽媽勸道:“如今已是腊月,家家戶戶准備年貨過年,再過兩天,怕人家忙呢!我看趁著這今日雪晴有太陽,小姐就去走走吧,好歹應了邀,回來就安心備年貨,等少爺回家過年,哪也不去!”

  文嬌點頭:“媽媽說得不錯,那去吧,咱們小心些行路就是。”

  馬車出得院門,方知外邊大街上人們可不管地上積雪深厚,人來人往熱鬧得很,青梅興致勃勃地從車窗里朝外觀望,笑著道:

  “小姐,姚媽媽也備了年貨,還有些精細的,像門符啊年畫啊,到時咱們去買吧?”

  文嬌笑了:“對,姚媽媽不會選好看的,咱們去選,還買煙花,大年夜熱熱鬧鬧燃放起來!”

  “好啊!”

  青梅拍著手笑,忽又愀然道:“不知道海棠在家里怎樣?小姐收到老太爺和秀云小姐的信……家里怎樣了?”

  文嬌微笑:“家里很好,老太爺身体也好,秀云小姐說海棠也很好,他們都想著我們呢!”

  青梅笑著點頭:“我們也想他們啊!”

  文嬌說:“明年三月少爺回家成親,帶少奶奶進京,海棠或會跟來呢!”

  青梅面露喜色。嘴巴張了一下,還沒說出話來,忽聽得外邊大聲嚷嚷。車夫驚恐地喊:

  “小姐啊,抓穩了……”

  文嬌和青梅還沒反應過來,猛覺得車身劇烈震動。主仆二人被甩得貼在車廂壁上,只聽得哢哢聲響。右邊像被什麼硬物猛刮,瞬忽之間,車子被擠壓往左邊傾倒,馬匹可能受了驚,拼命拉著車跑,車夫沒了聲音,車速飛快。文嬌和青梅就在傾倒的車廂里抱成一團,外邊一片聲的喊叫,大概往前奔跑了二十多步這樣,馬車忽然又停住了,車簾被拔開,冷月的俊臉伸進來,滿眼焦急:

  “韋小姐,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快拉我們出來!”

  文嬌和青梅被拉出傾倒在雪堆上的車廂,跌跌撞撞往路坎上走了几步再回頭。這才看清,馬車夫摔倒在路邊,她們的馬被兩名高大男子抓住,沉星則已經騎在馬背上。三個男人,才制住了驚馬。

  青梅顧不得自己,檢查了文嬌上半身,又蹲下去撫摸她膝蓋和腳脖子,連聲問:“小姐,你痛不痛?可傷著哪里了?”

  文嬌正在留意看自家馬車行走的路線,她身上是有几次磕碰著了,但應該不礙事,她自己有感覺。

  “青梅,我沒事,別擔心!”

  文嬌走到冷月跟前,指著后邊路上停著的一輛高大馬車問道:“那車子撞了我們?我們走得好好的,是它不守……”

  冷月趕緊制止:“小姐,您裝作受傷別出聲,沉星去跟他們說,他們中間有人認得我們是宋府的侍衛,就當是宋府的車輛吧!”

  文嬌怔了一下:“為什麼?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打落牙吞下肚?”

  冷月無奈地點頭:“小姐,那是端王府的馬車!”

  王府?

  文嬌瞪視著那輛車,果真很有氣派,前邊的馬匹看不到,只見橢圓形高大的車身,線條流暢,錚亮的烏金木雕琢出精鐫考究的花紋,巨大的輪子有些損壞,是剛才碾壓她右側車身所致,前前后后簇擁著的人原來不是看熱鬧的,而是衣飾特別的家仆、侍衛,還有很多婆子仆婦……哥哥說過,遇王駕必須退避,她現在是撞上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王府,她現在不敢惹,也惹不起!

  拿眼睛問冷月:怎麼辦?

  冷月低頭,沉星走了過來,也是一臉無奈,輕聲道:“好在車里坐的是端王府周夫人,叫你去賠個禮就行了,記著,你是宋指揮使家的……遠親!”

  文嬌心里苦笑:又攀上親戚了!

  沒辦法,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把車夫扶起來,請人抬去藥堂診治。”

  文嬌吩咐了一句,自往那架漂亮的馬車走去。

  烏金木車廂里,兩名衣飾華麗的女子一起細細打量紗簾外福身行禮的文嬌,二十來歲的紫衣女子問旁邊十五六歲的紅衣少女:

  “你見過她嗎?生得如此美貌,卻好面生啊!”

  紅衣少女陪笑道:“夫人,剛才閆婆子回話了,說是揚州宋指揮使家的遠親,剛從吳地來……如此倒不好責罰她了,王爺剛從江南回來,見過揚州宋指揮使呢!”

  紫衣女點點頭:“這倒也是,看看王爺若還沒跟上來,說她几句讓她走吧!”

  紅衣少女便對挑簾的侍女道:“綠萍你去,問了姓名,讓她跪下磕個頭便罷了!”

  綠萍輕撩了兩層門簾出來,也不下車,就站在踏板上昂著頭對文嬌道:

  “夫人問了:這位姑娘姓甚名誰?”

  文嬌低頭回答:“回夫人話,民女姓韋,名越云。”

  “韋姑娘日后出門小心些罷,今日撞的是端王府周夫人,夫人一向賢良柔善,不追究你,但若是撞到別家,就不可知了……謝恩吧!”

  文嬌怔了一下,可憐她初來京城,沒見過大貴人,不知道這句謝恩什麼意思,回頭去看冷月沉星,該死的冷月裝酷望天,沉星朝她做了個口形,聰明的她看清楚了,是“跪下”!

  文嬌低頭看著地上,積雪被行人踩踏,又黑又髒,還滲出污水,她這身精美的衣裙啊,她的膝蓋啊,顧不得了,得罪王府,別說是她,連黃文正也得被踢出京城!

  猶豫了几秒,文嬌終于要跪下了,卻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問道:

  “這是在做什麼?”

  一顆心仿佛要跳出來——這個聲音猶如天籟,令人百聽不厭啊!

  抬起頭來四目相對,文嬌眼睛直了!

  是他!

  好像又不是他!

  因為騎在馬上的緣故嗎?他如此高大,居高臨下帶著股令人心顫的威攝力,金冠束發,織金挑銀的云錦披風下罩著明黃色繡盤龍錦袍,麥色肌膚代替了不健康的白晰,俊美的的容顏依然清冷,神色間卻多了些許成熟,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此刻沉靜溫和,是因為看到馬車上繡簾挑起,兩位明艷的美人出現在踏板上,雙雙伏下身去,鶯燕般的聲音輕柔而婉轉:

  “妾身見過王爺!”

  “拜見王爺!”

  端王趙瑜目光離開韋越云臉上,朝車上兩女子掃了一眼,微笑道:

  “你們的車夫呢?怎麼趕的車,瞧嚇著人家姑娘了,該打!”

  他其實就跟在后頭,烏金木馬車車速太快,可能也因為地上滑,車夫控制不了,斜斜地就撞上了韋越云的車,他讓身邊的侍衛立即上去協助沉星制住驚馬,遠遠看見那主仆二人下了車趕緊跳上路坎,很快回頭來探看馬車行跡,姑娘一臉怒容,卻在冷月勸說下無奈地妥協了。

  他認得她,下江南時與他擦身而過的那位姑娘,旅途寂寥,當時她獨自在下棋吧?窗簾忽然間拉起,看到她面前是擺了一半的棋盤,她抬起臉看向窗外,清新美艷如三月桃李般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他被她的笑容觸動了,走到窗邊她已經離去,他復又陷入對小喬的回憶中。

  后來他見到了揚州宋指揮使,隨意提到江上遇見他家侍衛,宋指揮使笑道:

  “那是小女的閨友,名叫韋越云,她兄長從邊關調回京里守衛營,要帶妹妹過去幫著料理些事,小女便讓兩名侍衛相隨護送!”

  江南多美女,如此極致的美卻也少見。

  但他無心多想,他花費心力尋找小喬,還是沒有結果——或許不是沒有結果,是他不肯、不願意接受那種結果。

  他悄然去了趟蓮花村,潘家大院再不是茅草棚竹片籬笆,而是一色的青磚黛瓦,几進几層的院落規划有致,儼然已成本村僅次于陳家的殷實富戶。

  不驚動任何人,他進入厚院,小木樓封存著,他在里面待了一個晚上,最后在櫥櫃里翻找到一個被縫得嚴嚴實實的沒有口的方形袋子,用手摸了摸,眼淚再次滴落:那里面有一顆圓圓的珠子,不用說是那顆夜明珠,小喬愛那顆珠子,夜里拿著睡覺,睡著了手一松,珠子就滾到汪浩哲身下,咯得他生痛,冬夜寒冷,兄弟倆經常鑽進棉被,看著夜明珠漸漸發亮,說一會話再睡覺……后來到了小木樓,小喬收起了珠子,他縫得那麼好,顯然是准備好了要走的,可沒來得及,突然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他沒有拆開那個袋子,里面零零碎碎還有些物件,像是石頭瓦片之類,不管是什麼,那都是小喬的寶貝,他要帶走,帶回京城,准備在王府也避一個厚院,起一個相同的小木樓,小喬的寶貝就放進里面,他會時常去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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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6:58: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O章 賠償

  端王與車上兩名女子對話,語氣溫雅,笑容和煦,文嬌費了好大的力氣迫使自己收回目光,死死咬住牙關才抑制住那衝口而出的一聲“哥哥”,她頭腦混亂,身子不自禁地微微顫抖,感覺自己像掉進了冰窟,冷得透骨。

  他是皇帝的儿子,他竟然是皇帝的儿子!

  如今已封為端王!猜想過他出身高貴,可從沒想過會是皇家人!

  皇帝,皇家,前世今生,對她來說都太遙不可及了!

  周夫人侍女綠萍已退到車下,一邊俯身行禮,一邊對文嬌輕斥:

  “你太無禮了,見了端王殿下,為何不行禮?”

  此時冷月、沉星也趕了上來,他們見文嬌呆呆楞楞的樣子,只道她被嚇傻了,事實上文嬌也已經傻了一般。

  冷月輕聲提醒:“要行跪禮!”

  說著故意擠占到文嬌面前跪下,文嬌被迫退后几步,身体一動,腦子也清醒几分,看到腳下雪堆干淨多了,也沒有積水,便毫不猶豫地跟著跪了下去,心里十分感激冷月。

  聽得冷月和沉星說:“……拜見端王殿下!”

  便機械地跟上一句:“民女拜見端王殿下!”

  端王的聲音好似在頭頂響起:“都起來吧!”

  又聽到鶯燕之聲在耳邊縈繞:“王爺,剛才車子被撞得厲害,夫人嚇壞了,聽著好似車輪子壞掉了呢!”

  文嬌眼角余光掃到烏金木馬車的大輪子,好多刮痕,這麼堅固的材質都成了這樣,那自己的馬車不知有多慘?黃文正買的車子,覺得初來京城,應該低調。木料只是一般般。

  她的心漸漸沉澱下來——他為王,她是民,而且還是……賤民都輪不上。是罪臣之女!以他今日的尊榮,還肯想起從前落難的慘狀嗎?

  他已經回到原來的世界,做了皇子。沒有小喬他生活得更精彩,成家立業。這麼多年過去,也許早忘了小喬——弄不好真如馮老所說,找回從前的記憶之后,腦子里根本就沒有了花橋縣那一段!

  那就不需要想太多,一切,由它過去了吧!

  一騎雪塵從街那頭馳來,藍色錦衣人准確無誤地在端王身后三步遠處滾鞍下馬。俯身行禮,稟報:“王爺,皇上宣您進宮覲見!”

  端王點頭:“知道了!”

  又轉過臉看看這邊:“讓車夫以后趕車小心些,不要跑太快,雪地路滑,誰都有避讓不及的時候!各自慢慢回去吧,若車壞了走不動,另換一部馬車接送……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聽的軟語悠然入耳:“恭送王爺!”

  馬蹄聲遠去,侍女言道外邊風大。請夫人進車廂,車上少女笑著說:“夫人好福氣,王爺對夫人如此体貼,皇上召見。還要先安排好夫人再走!”

  周夫人語氣輕柔,隱含絲絲甜蜜:“他向來……對我如此!”

  文嬌慢慢抬起頭,這才敢正眼看看車上站著的兩個女子,珠光寶氣,華衣輕裘,通身名貴自然襯出不凡氣度,兩人都生得很美麗,年輕那位氣勢更盛些,斜掠過文嬌臉上的目光充滿不屑和挑剔,稍年長那位溫婉嫻雅,雍容端庄,這才是夫人的樣子。

  端王府周夫人,還不是王妃?但是他的女人無疑,他女人的車輪子被撞壞,不是她的錯,但她必須承當!

  文嬌低著頭恭謹道:“是民女的錯!感謝夫人大人大量,寬恕了民女的罪,民女自當賠償夫人車子……”

  少女輕笑聲傳來:“只怕你賠不起!周夫人的車可是……”

  周夫人打斷她:“婉麗,別嚇她!”

  接下來言語更為和氣,對文嬌說的:“姑娘不用怕,我們端王府向來待人寬厚,不會為難你的,你自去吧,以后行路多加小心!”

  大車轔轔而去,文嬌站在那里半晌不動,腦子里來回記得的居然只有那句“以后行路多加小心”!

  不會打擊報復吧?

  信義候府,文嬌見了孫蘭貞,兩人在后院閨房說著話,孫夫人使人來請,便過二堂來拜見孫夫人,一起用了午膳,正喝著茶,孫夫人笑對蘭貞說道:

  “不是成日里念叨你的水仙花麼?開了几朵?怎不請文嬌瞧瞧去?”

  孫蘭貞便放下茶盞,和文嬌跟孫夫人告了退,相攜往暖房來:

  “過几天聘婷才回到京城,到時近年邊,水仙花全數開了,花香自是更盛,本想等她來了咱們開個賞花會的,既然你今天來,便先看看吧。那打著花苞儿,半開半合的也是極美的,我畫了几幅畫呢,你要想畫,也讓她們拿筆墨侍候!”

  文嬌興致不高:“改天吧,等聘婷回京,你開花會大家一起畫。”

  蘭貞探頭看她一眼,笑道:“還為那事窩心呢?沒關系啦!端王功高,皇上厚愛,各樣封賞恩賜不計其數,任何一位王爺都不及他,但聽我哥哥說端王並不自傲,是個極沉斂的人。也確實沒聽說過端王府的人有仗勢欺人、揪住錯處不放的,那周夫人既是放過你了,便不會再追究!”

  文嬌默然,忍不住問:“這個端王就是聘婷所說的去北邊鎮守國門那位?”

  “對啊,是他。因為他少年時去過北邊,熟知北邊部落游騎的習性,眾皇子中也數他武功最高、騎术最好,這不是把北邊几個小國打得服服帖帖的了?一個個都獻了降書,送來質子,世代為天朝屬國!聽說這位王爺在邊關几年,不但用心于軍務,還有耐性詢問農事,不允軍政擾民,要一致為勤勉耕種的邊民行方便。”

  文嬌捏弄著衣袖:“那位周夫人……”

  蘭貞嘆口氣:“那位周夫人啊,她可是個命運多桀,不過她也算是有福之人,遇上了端王!端王對她極好,端王府交由她管,所有姬妾盡數在她之下,就是將來娶了端王妃,看來也不能越過她去!”

  兩人說著話進了暖棚花房,清新的香氣扑鼻而來,入眼是綠簾花幕,密密重重,滿室爭奇斗艷的花朵儿,暫時把文嬌心里的郁悶清掃而空。

  “越云,快來看,這一叢水仙開得多好啊!”

  “簡直太美了……”

  文嬌眼前一亮,水仙花啊,一叢叢碧綠葳蕤、花朵儿嬌嫩鮮艷,俏立在水中,頂著露珠儿,煞是新鮮可愛,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回到了江南小鎮,那院落里的水仙也是這般長勢旺盛,美麗芳香,清晨黃昏她陪著老外公徜徉其間。

  過年了,家里是應該有几盆水仙,看見水仙,就想起江南,想起親人,哥哥也會喜歡!

  文嬌挨近蘭貞,聲音格外甜美:“蘭貞你真是有心,從江南帶回這麼多水仙,我就沒記得這些,一走就走了!不過我要帶那些新衣啊,你的加上我的,十几箱呢,就顧不得花花草草了。衣食住行,總比風花雪月、閑情逸致要緊吧?嗯,想來還是我務實些!”

  孫蘭貞低頭伺弄水仙草葉,忽然笑著抬頭拍打她一下:“只能給你兩盆,多了不行!我統共只帶了百來株回來,東送西送只剩下這些,可沒打算送給你的,你自己也從江南來……”

  “兩盆足夠了,謝謝蘭貞!”

  文嬌很高興:“我是真的忘記了,我自己倒無所謂,在你這儿看到就好,可我哥哥看不到啊!”

  “你!我請你賞花,還要顧著你哥哥!”

  “那是自然!既然情同姐妹,我哥哥也是你哥哥啊,你哥哥……實話說那次你讓我叫信義候做哥哥,我頭皮一陣陣發麻,好像是高攀了哈!”

  “壞丫頭!你沒有誠心!水仙不給了!”

  “不可以失信!”

  兩人撕纏在一處笑鬧,文嬌說:“你給我花儿,我告訴你水仙花語!”

  蘭貞好奇:“什麼是花語?”

  文嬌道:“每一種花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種花都有自己所代表的語言。比如牡丹的花語是富貴,這個眾所周知;玫瑰的花語是愛情;菊花的花語是清靜;山茶的花語是謙讓;長春藤是友情;梅花是高雅……呃,很多很多!”

  “那麼水仙花呢?”

  “送我兩盆?”

  “哎呀兩盆就兩盆!”

  “水仙花的花語是:敬意、思念、團圓!”

  文嬌微笑:“所以它在春節時盛開,所以,我要拿水仙花回去給哥哥看,聊以寄托他對江南、對親人的懷念之情!”

  蘭貞連連點頭:“確實貼切!我每每看到水仙,就想回江南老家!”

  左前方傳來響動,密密的綠藤后忽然轉出兩個男人來,其中一個邊走邊擊掌大笑:

  “只道鮮花悅目,從不知它原來還有如此好的寓意!果然江南女子多才情,蘭貞妹妹已是難得,今日又見一絕世佳人!”

  文嬌和蘭貞嚇了一大跳,兩人的手緊緊交握,一起瞪看過去。

  相隨的几個丫頭立即跑到前面來擋住小姐,待看清兩人中之一是信義候,便放下心來。

  信義候穿一襲寶藍錦緞常服,他身旁的高大男子卻是蟒袍玉帶,頭戴官帽,氣宇軒昂,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文嬌,蘭貞半帶怨惱,領著文嬌福身行禮:

  “妹妹見過哥哥、見過威義候!妹妹得閑常來養護花儿,今日不知哥哥們在此,希望沒有打擾到哥哥談話!”

  文嬌裝木訥不發一言,只低下頭隨著蘭貞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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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O一章 病倒

  威義候董華昌早兩年前在江南見過韋越云,那時她還小,已經出落得妍麗靈秀,讓人見之挪不開眼,他一直念念不忘。正妻纏綿病榻日久,那几個妾室成日里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把好好一個候府鬧得烏煙獐氣,混亂不堪,雖然是為妾室把正室氣病,但同時也對几個妾十分失望,沒了興趣,無意扶妾為正,只想另覓佳偶。

  妻子去世,他便求娶信義候幼妹孫蘭貞,明知信義候會反對,最后終是說到了韋越云,韋越云姿色絕世,聰慧無雙,小小年紀竟能運籌江湖賺取大量財帛,令人吃驚。她自身條件太好,奈何家世不濟,他堂堂威義候肯俯就,許她正妻之位,她總不能嫌棄他是續娶,且家有妾室、庶子,只要她嫁進候府,他便為她娘家哥哥謀個好前程,盡力扶助她韋氏家族,沒什麼大不了的。

  威義候打著如意算盤,滿心期望能和文嬌搭上句話,今天湊巧來到孫府和信義候閑聊,兩人在書房坐著,得了孫夫人派人報信,說在暖棚花房可以見著姑娘,他趕緊拉了信義候跑來,裝作暖房賞花不期然撞見了兩位姑娘,這還沒看夠呢,孫蘭貞便拉了文嬌離去。

  威義候眼看文嬌不發一言低頭溫馴地跟著蘭貞走出暖房,頓時心急起來:

  “這丫頭……不枉我想了她兩年,竟是出脫得如此絕色!如今她也看到我了,她花容月貌,我儀表也不差,立馬可以上門提親,擬婚期……”

  孫文斌苦笑:“你當納妾呢,這麼容易?若是別個姑娘我才懶得管。愛怎樣怎樣,可她是韋越云,我妹子護著她。我便得護著,你不能强來啊,到時壞了事別怪我!”

  威義候笑了:“我是娶妻。不是搶人,怎會强來?說吧。什麼個章程!”

  “實話跟你說,我妹子沒跟越云提你這茬,她還根本不知道呢!”

  威義候怔了一下,隨即淡然道:“她知不知道也無所謂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兄如父。只與她哥哥論婚事便可!若要顧及她的想法,今日見了我,便與她講明白,還能出得什麼差錯?”

  孫文斌道:“道理是如此,可現在這些姑娘,我也弄不懂她們心思,蘭貞說越云表面和氣溫婉,其實心性高傲,不一定肯做填房繼室呢!所以,非得讓她也看過你了。然后再慢慢跟她說,她願意,才行!”

  威義候有點不高興:“我堂堂威義候,巴巴儿跑來讓她看。還要等她說願意,若是她不願意呢?難道我就不娶了?天下美女無數,家世出身比她好的多了去,我看上了她,肯給她正妻之位,誥命夫人,這是多大的榮幸!多少女子想要還要不來!依我看,讓她知道這回事就好,其它的只與她哥哥相商,男人辦的才是正經事。至于她對我有什麼心思,那沒關系,等抬進我家,成了我的人,我自會讓她滿意!”

  孫文斌也很無奈:“可依蘭貞的意思,卻是要你現在讓她滿意了,她才肯嫁進你家,做你的人!”

  威義候有些焦躁:“孫兄,嫁給我的,到底是蘭貞還是越云?”

  “你也知道蘭貞那樣的体質去到你家,不夠你那些妾室折騰兩天!不管是蘭貞還是越云,她們是一樣的想法——看你的表現!”

  “那要怎麼做?”

  “聽我的,先禮后兵,一步一步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終究是你的!”

  威義候瞪視著眼前繁茂的紅花綠葉,半晌方道:“好吧,年后我也要出京辦點事,此事拜托孫兄!等我回來便是陽春三月,百花盛開之際,我要迎娶新婦!”

  文嬌如往常一樣在信義候府用過晚飯,回到城北杏仁街家里天色已落黑,沐浴過后便直接上床躺下,今天覺得很累,可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亂,心里痛,直折騰了半夜,忽覺身上陣陣發冷,口干咽燥,小丫頭小魚值夜睡在外邊,起來替小姐掖被子,一摸她后背頓時嚇了一跳,趕緊跑去喊醒青梅和姚媽媽:

  “小姐身上燙得嚇人!”

  請了郎中來看,只說是感了風寒,開了方子,姚媽媽親自去撿藥回來,青梅細細地熬藥汁服下不提。

  這一病便是十几天,黃文正隔兩天又回家探看一次,臉上滿是憐惜憂慮,他只道妹妹久離故鄉,再回來反而水土不服,得再過些時,才又習慣了吧。

  文嬌沒告訴別人,寫封信應對孫蘭貞的邀請,只說快過年了,在城里也有几位遠親,得先去走走,年后大家才好互相拜賀新春,親請她與宋聘婷解釋一二。

  至于冷月和沉星,讓青梅提前封了新年紅包,放他們自去過年,文嬌從不問他們家在哪里,但過年了,誰沒有個地方去呢?

  冷月、沉星問了青梅知道小姐病重,相互看了一眼也不作聲,默然離去。

  病了自然就不會出門,呆在家里不會有什麼危險。

  宋聘婷卻很不滿,說文嬌不夠意思,她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了,見個面都不行?非要拉了蘭貞去找她,蘭貞好說歹說,才作罷,聲言過年后還不見她露頭,就打上門去,才不管她那套說辭,什麼門庭低矮,不好意思接待高門貴女云云,簡直胡說八道。

  金福大酒樓,端王與人吃過飯走出雅間,順著鋪了紅地毯的木樓梯拾級而下,正想著這店里的淮揚菜系與花橋縣喜來登那家如出一轍,會不會是喜來登開的分號?晃眼看見自己的近身侍衛方遠志坐在樓下一座席上,與兩個長相俊美的男子碰杯喝酒,他剛走出酒店正等著侍從牽馬過來,方遠志已經來到身邊,說道:“爺喝酒了,坐車輦吧?屬下叫來了!”

  端王哼了一聲:“這點酒就想我醉?”

  馬卻沒來,車輦停在面前,穩步登上去,俯身坐進去前卻又記起問一句:“剛才那兩人有點面熟?”

  方遠志忙道:“是……宋指揮使家護衛,我卻不知原是同鄉,他家小姐生病了,放他們的假,因而在此放心喝酒呢!”

  端王挑眉:“他家小姐生病?”

  他中午在宮里見著宋小姐,面色紅潤,笑容燦爛,當時羅遠志就跟在身后。

  羅遠志趕緊更正:“呃,是那位韋小姐!就上次撞了周夫人車駕之后受了驚嚇,回去病到現在。”

  端王眼中一冷,坐進輦中,沉聲道:“上來!”

  “是!”

  羅遠志趕緊跟上,側身在踏板上蹲坐著。

  “可是有人做了什麼?”

  “回爺話:沒有。”

  “我說過,不許仗勢欺人!那天本來也不是韋小姐的錯。”

  羅遠志頓了一頓,輕聲道:“那韋小姐……是她自願讓人送了禮金來,說是賠償周夫人壞掉的馬子!”

  “多少?都收了?”

  “價值万金,屬下只知道送了,不知道是否收了!”

  “豈有此理!怪得人家不被嚇著!”

  端王仰靠在軟榻上,閉目回想韋越云那張青白的臉,眼睛眨都不會眨,直楞楞看著他,一個民女,怎敢這樣直視親王?饒是她知道自己無錯,一旦得知衝撞了王府車駕,稍微懂得點律法的人,任是誰都會嚇壞。

  但是他並不想有那樣的后果,錯就是錯,對就是對,當時他已有立場,她們聽不出來麼?

  嚇了人,為何還要收她万金賠禮?過份了。

  端王車輦直接去了舊王府,周夫人周冰雁和眾姬妾還住在那里面,端王不叫搬去新王府,她們便不能動。

  這座舊王府原本是晉王篡位時建給他二子趙珩的,結果王府落成,楚王卻打回了京城,剛好給端王住進去,晉王三子趙琳的王府就在隔鄰街,晉王眷屬被押過新王府前,周冰雁蓬頭垢面,暈倒在端王面前,端王讓侍衛扶了她進去,並為她求得赦免,趙琳已死,周冰雁從此便住在這座王府里,人稱周夫人,打理府內事務,為端王管著几個姬妾,端王北上,她們也能安安穩穩地住在里面,無人打擾。

  皇上終是覺得應該重新為儿子趙瑜另建府第,便命欽天監選址划地,著令工部挑選能工巧匠,重點建造端王府,到底趕在端王從北邊凱旋回京之前,將一座巍峨華麗的端王府建成。

  端王從江南回來,直接入住新王府,卻遲遲未讓周夫人等人搬進新府,不知他是怎麼打算的。

  聽得報稱端王回府,周冰雁驚喜交集,呼吸都快要窒住,急急忙忙喚人去通知其他姬妾,自己趕緊走到鏡前,在侍女們的幫助下重整裝束,趕在端王進入內院前迎到門邊。

  看著跪了一地的侍女姬妾,端王只淡淡地說了句:“本王有事和周夫人相商,各自起去吧!”

  跪在周冰雁身后五六名身著盛裝的女子顯然不甘心,抬頭痴痴地看著端王,滿臉仰慕情切,端王面色清冷,目不斜視,這次連周冰雁也沒扶,拂袖自中間甬道走過,直入畫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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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O二章 夫人

  端王趙瑜在舊王府與周夫人一起待到半夜,仍回了新王府,並未留到天明。

  周夫人送他出門,端王說聲露重風寒,請留步,她便站在廊下,戀戀不舍的目光看著他消失在暗影中,許久不肯回房。

  她心里千悔万悔,悔不該聽了錢婉麗那小丫頭的話,收下那張禮單,明知韋越云是宋家的親友,端王此去江南應是遇到過或聽說過,街上撞她的車駕都不計較了,偏還收下她的賠償禮金做什麼?

  都是錢婉麗這小妮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就憑她這樣的急功近利,也想做端王妃?

  可太后說了,就是她吧!

  如今盡力巴結討好自己,無非為的日后她入主王府,才能順心如意,為所欲為!

  端王說什麼?收取万金,可是想效仿權高位重者,受人行賄許人好處?這說法太可怕了,周冰雁機伶伶地打了個寒戰!

  端王也是為了她好啊,他的話不無道理,韋越云不是個好東西,一上來就敢這麼大手筆,讓人禁不住心動,拿著不舍得放下,真是恐慌賠禮也罷了,若是別有用心呢?

  這何償不是另一種示好,一旦收下,便承認端王府與她交厚,過兩天,她再尋個借口來探訪自己,又送一筆重禮,那時是見還是不見?

  周夫人暗生懊惱,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那麼巧讓她撞了自己的車子,看她盯著端王的熾熱眼神,當時還為她汗顏,現在細細想來,這女子卻是不簡單哪!

  這當口千里迢迢來到京城,為的什麼?皇上几個成年皇子大都已大婚有王妃。只有四皇子端王殿下常年在外,顧不上成家,而今他凱旋歸來。為皇后守孝三年已滿期脫孝,皇上親自過問親事,不但宮里太后、貴妃們忙著為端王留意甄選在京的勛貴家小姐。三品大員朝官有女儿留在老家的,都紛紛接來京中。誰不想万一撞上好運,將女儿嫁給皇上最疼愛的儿子?

  周夫人越想越覺得韋越云這禮賠得蹊蹺可疑,恨不得撕了那張禮單!這是她的恥辱,端王說留著做個提點,另讓方志遠照抄了一份,明天去庫房提走,哪里來的。還回哪里去!

  韋越云,江南來的女子,艷美無雙,當街站在那里與端王四目相對……她心頭微顫,又一個想踩著她往上爬的女人!

  錢婉麗倒是機警,提醒過這茬,說千万不能再讓王爺見到韋越云。

  但她那時不當回事,天下美女無數,那也要分等級,韋越云再美。不過一平民,與宋家相熟又如何?也只是相熟,如果是至親,為何不能與宋家小姐同坐官船回京?為何不住宋家。用宋家徽記的馬車?僅僅是跟著兩名宋家護衛,這說明了什麼?

  宋家自己還有位小姐未出閣呢,難道他家不想攀上端王?聽說端王在江南可多得宋小姐相陪!

  正如錢婉麗說的,韋越云雖然是按制著裝,衣飾不敢過于華貴,可她身上那件銀絲纏繡素白玉蘭披風著實打眼,下邊隱約顯露出罩了一層軟煙紫紗的外袍一看就知是上品衣料,出自江南最好的流云織坊,與周夫人、錢婉麗身上所穿毫無二致,而且她那套衣裙不論是手工還是繡藝,都是極其精美的,頭上珠花玉釵步搖,是京里沒見過的樣式,新穎雅致,鐫美脫俗,襯得她通身上下透著股清貴高華,倒似把她們這兩個坐著寶馬香車的貴女比了下去。

  她那一份高雅氣質是費盡心機裝出來迷惑人的,事實上她就只是個平民女子!

  周夫人內心暗忖,錢婉麗卻說出口,而且說得肯定決絕:皇上登基以來,四海清平,朝政穩定,江南一路政務事由太子監管,大小官員任職核查十分嚴格,江南富庶,官員中卻絕少有貪贓枉法、大肆斂財之事。從江南回京的官眷著裝雖然也富貴,卻不像韋越云這樣工于精巧,露富顯貴不難,難的是讓人看不出自己有多富貴!

  江南人家多經商,因而富豪也多,韋越云不可能來自官家,她出手闊綽,用度奢華,她應該是出身富戶,家里就多几個錢而已!

  因而錢婉麗慫恿勸說周夫人收下禮單,本來就是韋越云衝撞了王府車駕,不當場責罰她已經算好的了,她能夠機靈行事,奉上賠償馬車的小錢,說明她還有點腦子。

  周夫人曾經猶豫了一下,錢婉麗笑著說:夫人放心吧,王府上上下下都是夫人管著,奴婢們誰敢亂嚼舌?不可能有人知道這件事的!

  可這才几天啊?端王就知道了!

  周夫人閉上眼,腦子里浮現端王那張俊美的臉龐,清冷的眼神,再想起太后的話,無比難受,越發討厭江婉麗,連帶那個惹事的韋越云也恨上。

  是她命不好,一女許二夫,別人或許會這樣說她,雖然沒人敢明白說出來,誰又能知道她的苦楚?

  她早就聽說趙瑜,因為趙瑜跟隨她的祖父、內閣大學士周豐吉學下棋,直到十歲才真正認識他,那時趙瑜十一歲,偶然在坤寧宮相遇,當時還是皇后的姑祖母接受皇孫們的覲見,眾多皇孫中,只有趙瑜與她棋藝相當,每戰都以平局告終,周皇后笑著說:“你兩人可算是棋逢對手啊!”

  之后他們便不時地在宮中相見,每次都免不了在棋盤上廝殺半天,趙瑜小小年紀卻老成持重,言語不多,俊美的小臉嚴肅端庄,極少展露笑顏,若贏了棋子才會笑,她喜歡看他抬起頭,鳳目亮若晨星,啟開紅唇,露出剛剛長全的雪白牙齒對著她欣喜地燦然一笑,那一刻,即便是艷陽當頭,也失了顏色。

  贏趙瑜很容易,只要用足心思就行,但她不想總贏,不經意間走錯一步,一步錯,步步錯,輸掉一局,只為看到趙瑜的笑臉。她從小聰穎,下棋極有天賦,五歲便能贏祖父的棋,曾被先帝稱為小棋聖,皇孫們都知道能從她手上贏得一局極難,那可是很大的榮譽,看著趙瑜燦爛的笑容,她唯有陶醉。

  十五歲即將被太后許配給楚王第四子趙瑜,朝局卻發生了改變,晉王登基,斥楚王為叛王,派兵圍抄楚王府,楚王四個儿子逃出京城,其中,就有趙瑜。

  她暗自垂淚,母親卻合掌慶幸:還好你祖父沒聽你姑祖母的,從中作梗拖了又拖,沒讓你嫁去楚王府,不然此時就淪為叛王眷屬了!

  她被賜婚晉王三子趙琳,同是龍子鳳孫,趙琳氣度長相卻不及趙瑜一半,且趙琳年長于趙瑜,早有心愛之人,她因祖母病故須守孝一年未能及時出嫁,趙琳便先納了側妃,等她進門,庶長子已經生出來,趙琳似乎不貪色,除了那位側妃再沒別的女人,他與側妃庶子相親相愛形同一家人,與她相敬如賓,每月來她房里几天,其余的日子她連他影子都不見。

  她聽從母親建議,極力想搏得趙琳歡心,她要生下嫡子做世子,不要重蹈姑祖母的老路——進宮穩穩當當坐著皇后寶座,卻不得皇帝寵幸,生不出一儿半女。

  沒等她得手,朝局又生變,楚王殺了回來……

  當看到一身金甲威武英俊的趙瑜,她想到了死,但她只是暈了過去,醒來便在趙瑜府第,陷于錦繡叢中,侍女環侍,不再稱她為“王妃”,而是“周夫人”。

  周家助紂為虐扶晉王圖謀不軌犯下滅門大罪,周太后拼力作保,並要皇后看在晉王作亂時自己身為母后也曾出手保下楚王府大大小小的份上,還她一份情,皇后無奈出面,皇上最終免了周家死罪,但一族人皆貶為庶人,子孫永不啟用,家產充公,全族人一並逐出京城,押往邊境拓荒。

  端王立功無數,念舊情保下一名罪臣之女沒什麼稀奇的,皇上允了他,皇后卻有許多顧慮,很快選了六名姿色上等的女子,親自送到端王府,讓端王先收作侍妾,待國事平定些,再為他商議婚事,采選貴女,聘娶王妃。

  但端王很快去了北疆,婚事擱下了,接著賢德貞靜的皇后久病不愈,溘然長逝,皇上傷痛不已,一年不近女色,后宮由太后打理。

  大大小小皇子全部要守孝思親,三年內不脫孝服。

  趙瑜遠在北疆鎮守邊關,不能回京奔喪,唯有盡心盡意為疼愛他的母后戴夠三年孝,這期間他沒有機會、也不可能有別的女人。

  離京之前趙瑜曾將周冰雁送到太后的坤寧宮,說他不能護著冰雁了,料想應也沒什麼事,冰雁可以留在皇祖母身邊,與皇祖母作伴,自由自在地生活。

  但他一走太后就讓內侍送周冰雁回端王府,繼續掌管王府中饋,教導她:你而今身份特殊,王妃是做不成了,但端王念舊情,你可以做端王貼心的女人!為他管內宅,管姬妾,以后的王妃免不了要經過哀家的眼!王妃進府之時你早已成氣候,她還能越得過你去?只空有王妃頭銜而已!你只要盡心服侍端王,一旦懷有身孕,生下一儿半女,自有姑祖母為你作主,到那時,周家便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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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三章 出門

  文嬌病好,年節也過去了,整個人瘦了一圈有余,原本一張粉紅的臉儿變得十分蒼白,黃文正心疼不已,每天哄著她吃這樣那樣,不得不回城外營部了,又對姚媽媽和青梅千叮万囑,讓她們不管怎樣,務必先把小姐身体調養好來。

  身体病弱胃口不好,什麼都不想吃,青梅和姚媽媽做了泡菜,才勉强讓她吃些粥,接著是肉粥、魚粥,紅袖夫妻原說好的不主動來尋找拜望她,得知她生病也很擔心,問過青梅知道她可以吃肉食了,便每日遣酒店里各菜系主廚輪流帶來最新鮮的食材,依著文嬌想法做好,才離去。

  文嬌自己也會教廚下的婆子熬羹湯做美食,如此滋養個十來天,還是瘦著,臉色好歹沒那麼蒼白了。

  元宵過去几天,信義候府特意派了車馬來接,這回再怎麼推辭也推辭不掉,來接人的婆子是孫蘭貞身邊媽媽,笑著說今日府里可熱鬧了,原本只是宋小姐過來找小姐玩,想著把韋小姐接過去三人聚聚,誰知少夫人又送來另外兩位小姐一起說話,卻是隨同少夫人表姐寧平候夫人來的,一位是寧平候小姐,一位是寧平候小姐的閨友。

  小姐們在內宅高興著,信義候的客人也陸續來訪,說著話就要糾集人去西院子里的馬球場打球,蘭貞小姐和宋小姐想到韋小姐沒見過京城人打馬球的厲害,非得請去看個新鮮熱鬧!

  文嬌沉吟片刻,便作了決定:去就去,誰怕誰!

  因為父親是罪臣的緣故,即便兄妹已改名換姓,黃文正也時常交待文嬌要小心,言行舉止謹小慎微。不能讓人捉住一點點把柄,文嬌在江南逍遙自由慣了,開始不覺得有什麼可怕。在京城住的日子越長,越能感受到那種貴賤分明、等級森嚴的氛圍,壓力不是一般的重。對帝都初時的新鮮感過去,她越發郁悶起來。暗暗思量著要怎麼繼續過下去。

  如她所願,遇見汪浩哲了,人還是那個人,卻已不再是她昔日親密的“哥哥”!他無比尊貴,生活安逸幸福,最重要的是他看著她的目光清冷而淡漠,像看一個陌生人。完全不認識她!她似乎沒有理由和必要出現在他的生活里,也沒有那個資格,更沒有那個膽量——誰知道他記不記得汪小喬,冒認官親已經是重罪,何況亂攀皇親?沒讓人揪出是罪臣之女,反而被以那個罪名吃官司甚或丟命,還帶累黃文正的話,那不是冤得很!

  曾經想過當時若是控制不住,衝口喊他一聲“哥哥”會是什麼結果?不怕他身邊人責斥,只要他肯詢問。跟她說話應該就沒事,可是后來有人來請他進宮見皇上,他非去不可,必定把她交給那些人。車上的周夫人和那位目光不善的紅衣女子未必有好果子給她吃!

  后怕啊,衝動真的會害人。

  尤其在冷月找到門路將賠償禮金送進王府,周夫人收下,管家傳出几句教導的言語之后,她更是渾身打了冷顫。

  不能認!她絕對惹不起端王府!

  如果沒有黃家一大家子人這檔事,她就打道回江南,不想在京城待下去,這個繁華卻冰冷的地方,她不喜歡了。

  可是黃文正卻躊躇滿志、極賣力地在軍營里干得歡實,看得出來他喜歡京都,這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的故土,有銀子開路,上下關系都打點得極好,上司信任,同僚友善,他如魚得水,軍中混得爽快,似乎在探查父親之事上也挺順利,一想到要放下好不容易打下的這個基礎,花費兩個多月時間回江南娶親,他就皺眉頭,和文嬌商量:

  “妹妹,要不哥哥給外公寫信,先把婚期后延,明年秋天再回去完婚吧?”

  文嬌回答:“我不知道,就怕外公著急,當初外公可是求了劉小姐的爺爺,你才能那麼容易去到軍中,如今有了升遷便無故拖延婚期,人家會怎麼想?劉小姐已經十六歲了!”

  文正便不作聲,長吁短嘆。

  文嬌內心腹誹:不就是跑一趟遠路娶妻麼,你嘆什麼嘆啊?你妹的麻煩事還沒開始呢!

  那天信義候府花房遇到那個男人,她心里就有了猜測,又聽孫蘭貞說這人是哥哥孫文斌的結把子兄弟,姓董名華昌,祖上世代做官,他本身是個武將,當年追隨皇上靖國難,功勞極大,被封為威義候,信義候是世襲爵位,董候爺卻是憑自己的才干和功勛,可見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蘭貞話鋒一轉,說及威義候府,老人都不在了,儀表堂堂的威義候三十歲不到,結發嫡妻病逝,無嫡子,有良妾三名,賤妾、通房若干,庶子好多個……

  然后她問了一句:“你會喜歡這樣的男人嗎?他是哥哥的好友、兄弟!”

  文嬌不作聲,蘭貞又道:“只是問一問,別怕,他還能吃了你去?有我呢!”

  文嬌望著比自己矮小半個頭,嬌嬌弱弱的孫蘭貞,心里十分感動。

  宋娉婷那樣的健壯体格、直爽性子就罷了,這風一吹就壞的人,也偏偏生就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俠義心腸,最是讓人著迷。

  信義候寫信給軍中幫哥哥攀關系,這個她是知道的,平日閨友們在一起閑話,或多或少說及自己家事,孫蘭貞知道文嬌哥哥從軍,便隨口問在何地,她想著告訴個弱女子何妨,誰知過后孫蘭貞就跟她說請哥哥幫忙讓手下人照料一二,這樣在軍中少吃苦頭,提升快些,文嬌當時便說了許多感激的話,此后去到孫府遇見信義候,必真心實意地行禮問好,年節送禮更要格外上心……后來哥哥能夠輕輕松松毫無阻礙地從北邊直接調防京城守衛營任職,她心里就有點嘀咕,到現在,似乎蒙在心頭的那層薄紗揭下了,難道,這一切只為了威義候?

  她雖然很快低下頭,但沒忽略威義候那雙赤裸裸盛滿占有欲的眼睛,威義候想娶她?做妻還是做妾?不管做什麼,他都可以死心了,有妾有子的男人,沒資格跟她提親!

  威義候是通過什麼人知道她、見過她的?除了一步步引她兄妹到京城來的信義候,暗中報風報信的孫夫人,不會有孫蘭貞什麼事,她願意相信自己的朋友!

  來到京城不過兩三個月,遇上三大壓力——父親的冤情,汪浩哲的身份和變化,信義候的目的,文嬌一時間承受不住,病了這一場。

  病中忽地收到冷月交還回來的那筆王府賠償禮金,說是王府不要了,讓她又是一陣不解,心里忐忑不安。

  但也顧不得想太多,每日昏睡養病,一向極少生病,一病便倒下不起,就像小時候在蓮花村浸了冷泉,被水蛇驚嚇那次,也是將近一個月才好。

  在青梅和小魚、小花的幫助下,文嬌打扮停當,特意選了套喜慶又不太復雜的衣裙,海棠紅緞面對襟絮絲中襖,袖口與胸前領口繡著雅致的花紋,下邊配條粉萏百褶羅裙,裙邊似有若無,隱約露出精巧的花邊絲蕾。

  外公要求婆子們教女紅,秀云學得很用心,小喬只做面上功夫,有那時間不如發呆,能想出很多好點子,做出多少事了。

  她在繡庄里偏裝老師傅老內行,指導繡娘們勾織蕾絲,傳統的繡藝于細枝末節上稍作點綴改變,便能收到驚人絕艷的效果。

  青梅往文嬌臉頰輕輕揉搓上薄薄一層脂肪,文嬌皺著眉,姚媽媽又將一副金燦燦八寶瓔珞金項圈套上來,文嬌不想戴,姚媽媽按住道:

  “小姐聽話,這病才剛好,大過年的穿戴富華些不礙事,這個可是佛寺里請高僧誦經把持過,戴著避邪!野外有花妖樹精,那大家宅院寬廣,家神不定能鎮得全,總有些不干淨的東西,咱們自個防著些沒錯!”

  小魚笑道:“媽媽,青天白日的本來沒事,經您這一說小姐去了候府只怕不敢亂走了,瞧著哪里都可疑!”

  姚媽媽瞪了小魚一眼道:“我把你這多嘴亂嚼舌的!在小姐跟前,多學學你青梅姐姐,只管勤快做事,少動那沒用的心眼!”

  小魚吐了下舌頭,不敢再多話,文嬌忍住笑也不作聲,總要給姚媽媽個面子。

  見小姐聽話戴了八寶項圈,姚媽媽又笑咪咪地說道:“宋府那兩個侍衛來了呢,在前院候著,雖說有信義候府的家丁護衛,但還是咱們自己的人跟著多安心些!”

  文嬌抿嘴微笑,自己人?姚媽媽居然理所當然把兩個侍衛歸類為韋家護院了。

  人家可不是賣身的,在軍中犯了重罪,宋指揮使惜才,明面上已處死,實際上讓他們沉寂几年,不聲不響做內宅護衛,換取自由和前程。好像,今年已經到期了吧?這兩人做事還算踏實,對她從不屑到尊敬,盡心盡責,不說姚媽媽,連文嬌也覺得看到他們相隨,心里多篤定些。

  這是宋聘婷的人情,几盤跳棋輸給她兩個侍衛保護安全,雖說可以花重金請保鏢,但畢竟只能買來江湖上的人,一個閨閣中女子,不大放心,還是知根知底多好些。

  承他們相護几年,等他們離開,定是要贈上一筆盤纏、安家費用的,已經讓青梅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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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四章 候府

  候府車駕果然好使,走過大街鬧市絕無停頓,一路暢通無阻小半個時辰就到了信義候府,文嬌從小魚撩起的車簾里透過紗幔往外看,遠遠見大門口參差停著許多輛高頭大馬拉著的漂亮馬車,還有不停駛過來的,中間穿插身著各色衣飾的隨從們,來來往往,可謂車水馬龍,很是熱鬧。

  有人輕輕敲了敲車壁,一婆子笑著說道:“我家小姐怕車子太多阻著韋小姐的路,差老奴出來迎接,好教韋小姐知道:咱們這是往西側門去,那邊不擁擠,請隨老奴來!”

  青梅坐在墊子上抬眼看看自家小姐,撇嘴輕聲道:“西側門?那是府中采買搬運、仆婦奴婢們走的道!”

  文嬌笑笑:“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知道我們几個?權衡利弊,取方便相宜之策,她們這是跟我學的——今日這也算是拿來對付我了吧!”

  青梅道:“如今是在京城,若讓別的小姐知道您進府走的是那個門,只怕……”

  “不怕,你瞧著吧!”

  馬車在西側院停下,就聽到車外傳來兩個聲音,青梅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小姐果然沒看錯人,孫、宋二位小姐並未慢待朋友,先跑到西側院來等著了。

  宋聘婷笑聲清脆悅耳:“越云還不快下來?你坐車里倒是暖和舒服,須得憐香惜玉,我兩個站這儿腳麻了!”

  孫蘭貞柔聲細語:“不用急,等媽媽們扶好了!”

  文嬌下得車來,親親熱熱喊聲蘭貞,兩人拉著手說了兩句話,這才對上宋聘婷不滿的目光道:

  “不用說,出主意讓我從西側門進來的。一定是你!”

  宋聘婷拍掌笑:“啊,原來介意這個!沒錯是我!你也別惱,若是讓你從東角門進來只怕你還不願意呢。今天信義候府撞邪了,許多客人不請自來,男人們從大門進。女人們坐車乘轎從東側門直入,又亂又擠。何苦去跟她們爭路?咱們這些小輩,見著誰都得行禮,不累死也得煩死,從這里進來才是最明智的!”

  孫蘭貞輕推宋聘婷一把:“我信義候府撞什麼邪了?沒見你走路跌著碰著哪里,大過年的,說點好話積積口德罷!”

  拉了文嬌往前走:“來了几位小姐,都是京官眷屬。留她們在暖閣里玩呢,你也認識一下吧,終歸是到了京城,日后總會常見面!”

  文嬌見她稍顯忙亂,理解到做主人的心情,便跟著快步走,依她平日那嫻雅貞靜、不急不緩的做派,猜測今日需要她招待的客人中必是有點來頭的,回頭朝宋聘婷使了眼色,宋聘婷也就不多話。三人相互牽拉,在一群婆子仆婦簇擁下,匆匆往后院而來。

  再也沒想到,順著被高大的常綠冬青樹遮住一面的回廊直走轉彎。竟堪堪與兩個男人迎面遇上,避讓已經來不及,躲又無處躲,無奈之下,只好退步低頭行禮。

  信義候橫眉斥道:“帶小姐們到西側院來做什麼?沒聽說要打馬球嗎?爺們來來往往,沒有半點規矩,衝撞了王爺,還不跪下!”

  “罷了罷了!”

  一個爽快清雅的聲音笑道:“說起來應是本王衝撞了小姐們——我們該走那邊才對!好了,不要在意,等著一會觀球吧!”

  孫蘭貞和宋聘婷說聲:“謝敬王殿下!”

  等他們走過去了,忙拉著文嬌,走得更快些,生怕又會撞見什麼人。

  宋聘婷埋怨:“我說得沒錯吧?這不撞邪了?”

  孫蘭貞制止她:“禁聲!敬王過來打馬球,敬王妃說不定跟著來觀看,讓她聽去可不好!”

  文嬌一直低著頭,沒看清那位敬王,聽聲音像是個年輕人,應該跟端王年紀相當,心里直呼倒霉,不是戴了避邪的金項圈了麼?怎麼還是撞邪,淨撞上些惹不起的大人物!

  離去的兩個男人還在討論兩隊人馬的選定,敬王趙琛忽然話題一轉,問道:“剛才那紅衣女子是誰家姑娘?如此嬌怯,眼生得很!”

  信義候答道:“是位鄉親,姓韋,剛從江南來不久,與舍妹相識!”

  “原來是江南女子!怪得如此靈秀,不同于一般俗脂庸粉……也和宋聘婷那丫頭相熟?住你家麼?”

  “呃,不是!她自有兄長在京中,今日應是舍妹邀來觀球的!”

  “噢!”

  趙琛不自禁地回頭望望,卻只看見緊緊相隨的兩名侍從的臉,其中一個脖子還抻得特別長,腦袋剛好擋住走廊那邊景物,趙琛瞪了他一眼,那侍從很無辜地垂下頭。

  文嬌隨著孫蘭貞和宋聘婷走進暖閣,只抬眼一望,心里便苦笑不止:剛才的撞邪真不算什麼,現在她是不可避免地要被邪氣浸体了!

  去接她過來的婆子不是說只有兩位小姐麼?而今這間布置得富麗華美的暖閣中,卻坐著七八位衣裳鮮亮、佩飾華貴的少女,三個女人一條街,按說這麼多位女子聚在不大的小廳堂里,應該說說笑笑,熱鬧些才對,她們卻不是那樣,而是三三兩兩各自成群,或相對安靜下棋,或輕聲閑話,或倚在窗前若有所思地賞看外邊風景,滿堂綺羅錦繡中,文嬌最先對上眼的竟然是那位大街上撞車時陪在端王府周夫人身邊的紅衣女子!

  更糟糕的是居然還跟她撞衫!

  那女子酷愛紅色的吧?今天穿的是海棠紅繡金絲牡丹對襟上衣,下邊一襲藍色纏枝花影百褶裙,珠網圍腰,脖子上,瑩潤華麗的珍珠項圈累累圍了三圈。

  宋聘婷站在文嬌身邊,看看那個,又收回目光看看這樣,哧地一聲笑了:

  “你們這兩人,怎麼穿了一樣的衣裳?但凡容貌長得像一點點,便可以當成雙胞胎了!”

  整個房間的姑娘都抬起頭來,文嬌能感覺到一道道目光如刀似劍,嗖嗖地從自己臉上飛過,很快,笑語打趣聲柔漫而有序地響起:

  “真是呢,差那麼點就一模一樣了!”

  “不過好像海棠紅配粉萏色羅裙看著順眼!”

  “若是都佩戴珍珠,或是都帶金項圈就更像!”

  “總之遠看是分不清誰是誰了!”

  目光掃見對面女子皺起眉頭,一臉慍色,文嬌覺得自己剛好的病又要復發了。

  孫蘭貞和窗邊兩名女子說過話,笑著走來拉起文嬌的手,對眾位少女說道:“給各位認識一下:這是我的同鄉好友,姓韋名越云,剛從江南來,祖父原是朝中正四品太常少卿,哥哥剛調遷京城任職。”

  這麼一來便表明文嬌身份:也算是官家小姐,大伙儿總該給個面子打聲招呼吧。

  文嬌也不是笨人,先自微笑著朝前三方各福身行了一禮:“越云久居鄉下,初來京城貴地,凡事不懂,還望眾位小姐多多關照!”

  立即有兩名少女站起來還禮,其中一位十五六歲,雙螺髻纏繞金珠、穿著丁香色上衣、戴著和文嬌差不多樣式金項圈的少女笑道:

  “原來你就是韋越云韋小姐!我聽蘭貞說了,那些衣裳樣式是你畫出來的,太漂亮了,我也要做!”

  這兩個應該是早上先來的客人,便又有几個圍上來,好奇道:“什麼衣裳樣式?讓我們也瞧瞧,韋小姐竟是如此多才多藝,會自己畫衣裳樣式……”

  那位撞衫的紅衣少女面色微霽,只與文嬌淡笑著微微頷首,卻沒主動走上來打招呼,而是昂臉往另一邊去看人下棋。

  等應付完那一班什麼閣老、御史的孫女、翰林學士的妹妹、禮部尚書、戶部尚書的女儿,文嬌松了口氣,額頭汗都快冒出來了,這些貴女裝貞靜淡定的時候挺能唬人,一提及衣裝打扮就原形畢露了,揪住不放。

  孫蘭貞拉著她走到一角無人處,目光微微朝那邊斜了一下,輕聲道:“那一位是兵部尚書錢貴田的千金,錢婉麗錢小姐!錢大人深得皇上寵信,有傳言說太后為端王定下的王妃人選中,錢小姐排在第一位!但錢小姐脾氣性情驕矜自傲,目中無人是許多人都知道的,因而這些貴女們並不服氣,故而有剛才那一場說話,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才聽說,一會賽球端王也會參與,難怪突然多出這麼些姑娘來……你這件衣裳與她倒是有些爭鋒,不如咱們換了它?”

  宋聘婷剛好湊近來,聽見這句,立即說道:“干嘛要換?又不是存心!再說了,若都為端王而來,那也正好,各穿各的,端王愛看誰不行?”

  蘭貞笑得古怪,文嬌當機立斷,扶額道:“不瞞你們,其實我這些天不能出來與你們聚會閑話,是因為受風寒病了,還沒好全呢,就怕再不出現被你們怪罪,才强撐著出來,現在經這一吵鬧,頭暈得厲害……我是沒精神觀球的,還要回去吃藥!”

  宋聘婷一楞:“怪得冷月沉星說年前你就放他們走了,卻沒說你病了,我得找他們算帳!還有你,說一聲讓我們去探望一下怎麼啦?你家門檻是金子鑲的不能讓人踩麼?沒意思!這馬球就要開賽,來的可盡是京中高手,不看可惜得很,你會后悔的!”

  文嬌搖頭:“不感興趣!”

  宋聘婷氣道:“就對賺錢感興趣!”

  “知我者,宋小姐也!”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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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避讓

  孫蘭貞隨意找個理由,沒讓宋聘婷一同送文嬌出來,她自己直陪著文嬌到了內院二門,仍教府里馬車送她回家,臨上車時拉著文嬌的手道:“你別生氣,等客人散去,我立即找嫂嫂理論,叫她從此閉嘴!這事你既是不應,便先不與娉婷說,不然依她那性子,只怕鬧得更亂!”

  文嬌輕嘆口氣:“到底是親嫂嫂,一家人,你不要與她紅了臉……我無事,也不怕流言,你放心!”

  “我自有分寸!”

  文嬌握一握她微涼的手掌,順勢往上摸摸她衣袖,說道:“添件衣裳吧,著涼了不是玩的,看我瘦成這樣,!”

  孫蘭貞微笑:“今早起床覺著暖熱,嫌麻煩沒穿貼身小夾襖,忙起來便忘記,在屋里坐著也無事,一會去觀球加件披風就行了!”

  文嬌又叮囑她后邊跟著的小丫頭一聲,讓她們記著替小姐加衣,這才揮手上車離去。

  車子出了東側門,繞過候府大門,還沒走出他家巷子呢,聽見陣陣馬蹄聲遠遠傳來,似有大批人馬路過,聽見外邊護送的候府家人嚷道:

  “哎呀!是端王的車駕!快快避讓!快!”

  文嬌欲哭無淚,難道不做兄弟就成冤家嗎?為什麼總要窄路相逢?

  忙叫青梅提醒冷月沉星藏避一下,上次衝撞他們露了面,這次別再讓端王的人看到,免得說怎麼又是你們。

  端王騎在馬上一掠而過,縮在一旁的人群和馬車不動便是與他無關,想必是候府什麼人要外出,他臨時受弟弟敬王邀約過信義候府打馬球,辦完事便匆匆趕來,讓人家久等不太好。

  眼角余光瞥見緊跟在左側的方遠志勒了下馬。不免轉頭掃一眼過去,又看到那兩張俊秀面孔。

  稍時方遠志上來,忍不住問:“怎麼回事?”

  “是……那個……”

  方遠志有點無奈。和同鄉搭兩句話也被發現,還要上報?

  另一邊的羅允真瞟了他一眼。

  方遠志實話實說:“屬下問那兩人:為何不看球賽?他答:小姐身子不適,不想看。只好回去!”

  “哪個小姐?韋小姐?她與信義候府什麼關系?”

  方遠志抓頭:“屬下不知,應是同鄉吧?都是江南人!”

  信義候滿面紅光陪在敬王身邊。領著一群人走出大門,遠遠迎著端王,不容易啊,今天無意間促成一場球賽,不但敬王來了,還拉來了他哥哥端王,那可是端王啊!北邊凱旋歸來。便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朝中官員想巴結都沒地儿找,除了京中各王府和公主府,他去過哪個公候伯爵府?可今天就跑他信義候來了!孫府門楣不知添了多少榮光!

  聽說信義候府要賽球,客人來了不少,后來再發散出端王要來參與打馬球,客人驟然增加了兩倍以上,府中人滿為患,各種各樣的客人都有。朝中文武官員就不說了,最搶眼的是那些貴女們,花枝招展,千嬌百媚。如今已端坐在專為她們搭起的繡棚里,等著看球賽——實際是等著看端王,也期望能讓端王看到她們!

  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衣飾素雅,清清淡淡坐在最末位,實在忍無可忍,特意抽空跑去讓人請了候夫人出來,瞪著眼責罵一頓:打量我信義候沒本事打扮自家妹子?怎能讓她穿得那麼素淡?趕緊扶回去重新穿戴,人家有什麼就給她戴什麼,人家沒有自家有的,只要是新奇漂亮就往妹子身上招呼!

  但他到底失望了,直到球賽開始,他妹子還是那副素淡模樣,坐在台上高高興興看球,和身邊的宋小姐指指點點,自得其樂。

  不遠處信義候夫人領了几個妾陪在母親身邊,卻是一臉倒霉相,嘴巴嘟起來老高。

  天氣仍然清冷,球場上卻是熱火朝天,參與打球的人多了,便分成三個隊,先是信義候和敬王各領一隊下場對抗,端王那隊台上觀戰。兩邊人馬竭盡全力縱馬搶球,互不相讓,馬球被球杆打得直飛出去,眨眼間又被攔了回來,真真的是疾如流星,快如閃電,看場上人聲鼎沸,群情激奮,看球的人比打球的人喊得還要大聲,第一局從開始到將要結束,一直是不分上下,旗鼓相當,卻就在最后兩球起了變化,敬王這一隊快速進球,爭得首場勝出。

  彩頭是一定要有的,最終的勝者獲取大彩頭,每一局小勝也有小彩頭,敬王得了個小彩頭,微笑朝看台上歡呼的人們揮手致意,中場歇息,走去看棚里找端王說話喝茶,卻發現有兩個姑娘左右陪著他說話,仔細一看,一個是宋聘婷,另一個則是兵部尚書的女儿、王府常客錢婉麗。

  宋娉婷純粹就是找端王說話,錢婉麗則是送果子和茶點來的。

  敬王聽得錢婉麗婉轉道:“周夫人囑我照看著王爺些,王爺脾胃不太好,不要吃涼的茶水和點心,這些點心都是剛出籠的,這杯剛倒的茶溫熱趁口,王爺請喝吧!”

  見端王不動,敬王伸手便拿了起來一口喝干,咂嘴道:“果然趁口!本王渴壞了,錢小姐再給倒兩杯,只要趁口,不要太燙!”

  宋娉婷噗地一聲笑:“敬王哥哥,錢小姐那是倒給端王哥哥喝的!”

  敬王道:“一會等他下場打球再倒不遲,現在他又不渴!”

  端王微笑:“確實不渴,也不餓,都讓敬王吃喝了吧!”

  錢婉麗窘住,恭恭敬敬晾了兩杯茶給敬王喝,才對宋娉婷道:“我們下去吧?”

  宋娉婷搖頭:“我不去,你先去!”

  錢婉麗遲疑片刻,低頭告退而去。

  敬王指著宋娉婷:“你來這里做什麼?守點規矩行不行?女子繡棚在那邊!”

  宋娉婷撇嘴:“錢小姐邀我來的,她倒是給二位哥哥獻了茶水點心有功勞,我沒做什麼,也沒撈著什麼,我不甘心!”

  端王笑道:“你想要什麼?”

  “敬王哥哥剛得了彩頭,要分給我一半,我剛才替你喊威了!”

  “你這丫頭,什麼好事讓你撞見就不行……”

  端王道:“小彩頭要做什麼?一會我給你拿大彩頭!”

  “好啊,端王哥哥,我等著哦!”

  宋聘婷笑著道了謝,告退下去,剛走了兩步,敬王喊住她:

  “怎麼只是你和孫小姐觀球?還有一個呢?信義候那位小同鄉哪去啦?”

  宋聘婷楞住,一時沒弄明白他的意思,傻站在那里,敬王笑道:

  “你們不是三個人一起的麼?那個江南韋小姐呢?剛進來看見錢小姐以為是她呢,嚇我一跳,怎麼就敢跑端王哥哥這里來了!原來她兩人竟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裳!”

  “哦,你說的是韋越云啊!”

  宋聘婷總算聽明白了:“越云太過小心,各自從家里出來,誰會故意去穿一樣的衣裳?見錢小姐不甚高興,她就回去了,說不喜歡看球,其實她挺愛熱鬧的,若是讓她看到你們這一場球,肯定嘆為觀止,江南賽球沒這麼激烈!”

  敬王挑眉:“穿了同樣的衣裳就不高興?什麼道理!”

  “唉,你不懂的啦,又不是軍中將士,要穿一樣的鎧甲。女子們講究這個,不是要好的姐妹,身份高低不同,我有的她就不能有,穿了一樣的衣裳出來撞在一起,會遭人討嫌的!”

  “這……有這種說法?我怎麼不懂?”

  敬王看著宋聘婷閃身出去,喃喃道。

  “你該下場了。”端王提醒弟弟,微笑道:“這小丫頭饒舌得很,跟她理論你說不過!”

  心里想著原來韋越云也是來觀球的,卻因為穿了與人衣裳相同的衣裳,折轉回家去。

  她倒是個知機懂進退的,同樣年紀,錢婉麗就做不到這樣,當然身份不同,各人反應不一樣,錢婉麗是尚書之女,她不需要退,而韋越云……她顯然是個沒有什麼背景的平民女子,宋聘婷借給她護衛,孫府車駕接送,她靠的僅僅是友情。

  所以她選擇了隱忍。

  趙瑜心里微微一痛,想到當年自己和小喬,在花橋縣城街頭遭到周五一群人的暴打,要打死他,捉走小喬,小喬跪在地上哀求,那一刻他覺得屈辱,但對小喬來說,只是一種隱忍,小喬沒有能力保護哥哥和自保,他只能那樣做!

  結果他做到了,保住哥哥的命,兄弟倆不致失散。

  可這個韋越云,遠沒有到那樣的境地啊,是不是太過于小心怕事了?憑宋府、信義候府仍關照不了她?

  第一次在江上遇見她,就沒有忘記過這個女子,是因為她容貌太過出眾?他不認同這個理由,容貌出眾的女子見過不少,極少有一眼就能讓他動心的,但他沒有深入查探過她,在江南,宋子儀明說她是宋娉婷的閨友,他都沒有向宋娉婷問過半句關于她的事,不過那時忙著查找小喬的蹤跡,倒是被宋娉婷纏著跟著,說了不少關于小喬的事給她聽,宋娉婷聽得唏噓不已,說要是給她一個那樣的弟弟,她一定保護好他,絕不會讓他有半點閃失,把趙瑜弄得更加傷心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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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流言

  宋聘婷在錢婉麗灼灼目光注視下施施然走回自己座位,卻發現孫蘭貞面色愀然,好像有點不高興。

  便摸了摸她的手:“你怎麼啦?是你自己教我陪她去的,不會又生我的氣吧?”

  孫蘭貞看著她笑了一下:“我是那樣人嗎?你幫了我的忙,該感謝你的,哪有生氣的道理,我是為別的事!”

  剛才端王在台上坐定,錢婉麗就巴巴跑來跑孫蘭貞說:“周夫人吩咐過:不可以讓端王殿下喝冷了的茶水,吃不夠熱的點心!你與我親自過去查看一下,若是服侍得不好,殿下吃壞了肚子,夫人怪罪于我,侯府也是要擔責的!”

  孫蘭貞聽她說得煞有介事,自己卻絕不敢冒然去往端王面前,便抓了宋娉婷:“你去!你在江南見過端王殿下!”

  宋娉婷並不推辭,大咧咧地跟了錢婉麗過去。

  把錢婉麗的小心眼看得透透的,也正想看她是怎樣的長袖善舞,居然就管起端王的吃食來了,端王是誰?他沒有貼身的侍從嗎?雖然打的是周夫人名號,那也不像話。

  回到京中的端王簡直就是個香餑餑,貴女們誰都想咬他一口,無奈近身無路,只能遠遠觀望,都希望端王一個錯眼能看上自己。

  宋娉婷也喜歡端王,但她有自知之明,那樣的好事輪不到她身上,她也就不去操那份閑心,老老實實做一個喜歡他、不被他討厭的妹妹就成。

  並不是她身份比別的姑娘低矮,不敢爭上游,而是……說不清楚。很微妙就是了。

  當年楚王四個儿子逃出京城,四公子趙瑜在危急中作出決策:分兩路跑。迷惑追兵,二公子趙琨、三公子趙璋往南,趙瑜護著身藏密詔的世子趙琮往東,結果最先出動的官兵追上趙琨和趙璋,可憐兩位公子反抗不到几下便做了刀下之鬼……兩人是一母所出,楚王側妃梅氏只生得這兩個儿子,后來不知為何忽然在皇帝面前哭鬧,指責趙瑜狠心,明知兩個哥哥武功不濟。還讓他們引追兵去送命,皇帝大怒。他失去兩個儿子豈不傷心?怎忍心再看著另外兩個儿子難過?當時情形所迫,若不是趙瑜,所有人都得死!

  梅貴妃已經得到僅次于皇后的榮寵尊敬,經此一鬧,皇上直接將她打入冷宮,奢華依舊,卻再也不得見君面!

  后來為眾皇子擇妃選侍妾,梅氏家族的女子從來沾不上邊。

  宋娉婷的母親也姓梅。是梅貴妃親妹妹。

  所以。她想著自己無緣做王妃。

  梅貴妃只是失去皇寵,她依然尊貴,可以召見親戚。宋娉婷不時隨母親進宮陪貴妃閑話,與几位皇子公主都相熟,只除了端王久在邊關沒見過。

  但她對端王很好奇很欽佩,明知梅貴妃那一鬧是心血來潮毫無道理,端王他沒有錯,如果重新組合,換趙琨和趙璋任何一個跟著世子,遇上了城外的守軍,那便是束手就擒,若是四個不分開一起跑,那死得更快。

  做夢也沒想到端王會去到江南,她很費了一番心思與他攀上話,又死纏爛打硬跟著他在外邊跑了几天,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欽慕,她那時是女扮男裝,端王看著她,目光就有些迷離,嘆著氣說:“如果小喬在,估計也是你現在這個模樣……你跟著,只不許多嘴!”

  她發誓不亂說話,不會泄漏一點關于小喬的事。

  孫蘭貞禁不起宋娉婷的追問,終是忍不住說出那件無奈糟心事:當初請自家哥哥幫越云哥哥說句話,在軍中謀得個稍微好點的職位,本是為了日后越云也能有個硬氣點的娘家,誰知被信義侯繞了進去,他竟是預謀了越云的終身!威義候早兩年前就在江南信義侯府見過越云,想要她做續弦呢!

  宋聘婷一呆:“那死了老婆、有很多妾室的威義侯?他前陣子不是求娶安國公那位因守孝留在家、十九歲未嫁的孫女嗎?怎麼又想到越云這里來?”

  “李家小姐不肯嫁!若是李家小姐嫁給他,他也還是想要越云,或會許個貴妾名份——你沒見他看越云那種眼神!”

  “豈有此理!不就是多几樁功勞得重用些嗎?這樣的男人越云能瞧得上眼才怪!”

  孫蘭貞嘆氣:“越云說了,這事提都不用提,她敬謝不敏!”

  宋聘婷道:“那不結了?你還為什麼煩惱?”

  “此事由我家哥哥引起,越云既不應,便應該還由我家回絕,從此不再提。可是……我那嫂嫂喲,她就在那些侯夫人中間放了話,說威義侯見過越云,已經向韋家下定了,三月就要娶新夫人!你剛才沒回來時那邊几位小姐還在議論呢,錢小姐笑著說:怪道韋小姐只見一面就走,原來是為避嫌哪,要嫁人了,自然不能隨意出來招搖!”

  “什麼?沒憑沒據敢這樣亂嚼舌!”

  宋聘婷蹭地站起來:“我找她理論去!”

  孫蘭貞用力拉住她:“坐下!你這樣冒冒然跳出來一鬧,不是更加亂嗎?”

  宋聘婷氣道:“那怎麼辦?難道就由著流言越傳越像真的?”

  孫蘭貞垂下眼眸:“我剛才已經和嫂嫂吵過一架,等晚上我再去,非把他夫妻兩個老底掀了不可!我長這麼大,平生只得你和越云兩個能交心,可不准他們糟蹋我的朋友!”

  宋聘婷湊近她問道:“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

  孫蘭貞抬頭篤定地看向球場:“我知道哥哥,能拿得下他,他的妻妾更不算什麼——我會讓嫂嫂把她傳出去的話,都給我收回來!”

  她拍拍宋聘婷的手:“不過你若在外邊聽到什麼,及時更正就是!”

  “知道了。”

  馬球比賽最終結果眾望所歸,端王那一隊得了頭彩,宋聘婷興高采烈代替端王領了獎,回到繡棚里被眾貴女圍了個嚴實,宋聘婷特意看向眼睛紅成兔子一樣的錢婉麗,笑著說道:

  “今天撞著大運嘍!端王殿下和敬王殿下爭著把彩頭送給我——對了蘭貞,敬王殿下說他那一份彩頭不單只給我,讓我和你、和韋越云平分!敬王對越云真是好啊,不看球不替他喊威也有份!”

  這一句說得夠大聲,不但貴女們聽見,另一邊坐著的好几位夫人顯然也都聽見了,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孫蘭貞不禁蹙眉:這個宋聘婷,她想干什麼?唯恐天下不亂嗎?敬王的彩頭給她就罷了,干嘛要扯上自己和越云,誰不知道敬王妃是個醋壇子,要是潑到她們身上,豈不害人?

  宋聘婷卻是個直性子,沒想那麼多,敬王真的是當著端王和一大幫人的面那樣說:本王邀了你們三人觀球,彩頭便由你們三人平分!

  兩位王爺沒有留下用膳,一起離開了,臨走敬王笑對信義侯說道:

  “你這侯府挺不錯的啊,庭園樓閣多有江南風韻,難怪聘婷那丫頭成日愛往這里鑽,本王也喜歡得很,改日再來!”

  信義侯唯唯喏喏,他怎麼看不出?人家敬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韋越云,她就是個不能讓人看見的,一旦露面,誰都惦記!

  敬王不是皇后親生,卻是皇后撫養長大,皇后身子一直不好,扶病為他娶了王妃,過了兩個月皇后病逝,他守孝三年,不娶側妃,几個侍妾是皇后在時就有,敬王妃和侍妾們都不曾為敬王誕下一儿半女。

  難道,韋越云真有那個福份?

  敬王喜歡,她就算不夠資格做敬王側妃,可以做侍妾啊,那几個女人不下蛋,她只要生下子嗣,憑她的聰明美貌,完全能夠坐上側妃之位!

  信義侯有些惶然,如果是那樣,他也樂見其成,可威義侯那邊怎麼辦?他還信誓旦旦說三月回來娶新婦呢!

  端王趙瑜回到新落成的端王府,侍從們早備下熱水,入內沐浴更衣出來,赫然看見錢婉麗那身海棠紅站在臥室里,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看清楚,頓時心里就冒出一絲怒意。

  擋在床榻前的濃艷牡丹屏風后轉出周冰雁,嬌黃緞面夾襖,掐金絲石榴紅百褶裙,頭上鳳釵步搖顫動著,含笑朝他福下身,柔聲道:

  “妾身見過王爺!”

  錢婉麗從旁跟著行禮。

  趙瑜面無表情:“冰雁有何事?我今天打馬球累了,不想下棋。”

  周夫人有些尷尬,見到她就只想到下棋?

  錢婉麗倒是伶牙俐齒:“王爺今日參加賽球辛苦,夫人蒸了羹湯……”

  趙瑜從旁邊侍從手上拿過帕巾,自己擦著披在肩上滴水的頭發:

  “本王在太子府用過晚膳,若無事請回吧!以后不要隨意進本王內室,若是別人,見了本王這衣衫不整的樣子,是要被治罪的!”

  “我……”

  錢婉麗白了臉,看向周冰雁,周冰雁示意她出去,自己走近端王:

  “妾身替王爺梳頭!”

  “不必!”

  端王把帕巾扔給侍從,抬眼見她窘迫,說道:“我要歇下了,散著頭發無妨。”

  走到椅子前坐下,有侍從送來熱茶,周冰雁接過,轉呈端王,小心看著他輕聲道:

  “我是奉了太后之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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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流言

  端王接了茶:“坐吧,連日不得閑,我明早自會進宮給皇祖母問安!”

  周冰雁見他一張俊臉不繃著了,暗松口氣,微笑道:“太后娘娘剛得了几匹織錦,最好做床上墊蓋的褥襯,因見有一樣顏色是王爺平日喜歡的,想著冬去春來,日頭漸暖,該換新褥子,便為王爺做了一套,教我送來替您換上,路上遇見錢小姐,請她來搭個手——已經鋪在床上了,王爺可移步看看是否合意。”

  端王垂眸喝茶,太后所賜,鋪都鋪上了,能說不合意?

  “皇祖母如此關心,我卻受之有愧,整天忙著,都不能在跟前盡孝。”

  周冰雁笑道:“太后豈有不知王爺辛苦?所以也多關照些,我每次進宮,總千叮万囑要我料理好您的衣食,唯恐讓您受委屈!”

  “皇祖母多慮了,我一個大人怎會受委屈?身邊這麼多侍從也不是虛設!”

  “男人們怎及女子細心?王爺,不如讓那几位美人過新王府來吧?太后說了,新王府新建成,得增多些人氣才好,況且尚有多處細微地方須得女子們巧手裝飾,侍從們做的不夠精致……”

  “不見得吧?”端王抬頭四顧:“你看我這臥室裝飾不是挺好?再說了,一兩年內總要有王妃住進來,到時由她作主吧!”

  周冰雁心口一緊,微側眸看向旁邊的錢婉麗。

  錢婉麗不得端王親口賜坐,只好一直站著,此時猛聽到端王提及王妃要住進來。心里也是咚地一跳,臉不自禁就熱燙。接住周夫人復雜的目光,想低下頭,又覺得沒必要,反正彼此都明白,自己就是那位即將住進來的王妃,不管周夫人願不願意,都得接受這一點。

  端王回京之前,皇上就親口對她父親說:“朕親自教養的几個皇子,都經皇后之手操持成親。卻唯獨這個端王,朕和皇后最喜愛的。這把年紀了還沒有王妃!愛卿家中有年齡合適的女儿,可教她進宮到太后身邊,讓太后瞧看,若好,便給了端王,如何?”

  父親能說什麼?趕緊回來,將她耳提面命小半天,母親又帶了教引媽媽們輪番教導。三天后就把她送進宮去見太后。太后親切和靄,拉著她的手端詳了一會,笑咪咪地說道:“好!水靈靈一姑娘。我看瑜儿定是喜歡!”

  太后、皇上都肯定了自己,她不信端王會不聽長輩的話。

  錢婉麗一走神,心思轉回來發現端王和周夫人都不說話了,周夫人的目光又掃了過來,是提醒她該說句話嗎?往日端王和周夫人對弈,她在旁邊服侍茶點,若是兩人論說事情,她偶爾插句話,也很平常,她想著自己也能像周夫人那樣,與端王做平起平坐的朋友,那感覺真好。

  錢婉麗綻開笑臉,對周冰雁說道:“夫人,王爺今天在信義侯府打馬球,可威風了,奪得頭彩了呢!”

  “噢,是嗎?”周冰雁驚喜地看向端王:“頭彩是什麼?王爺也讓妾身瞧瞧!”

  其實剛才在車上都聽錢婉麗說了,包括誰拿走了彩頭,都已經知道。

  端王臉上微露倦意:“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都讓她們分了去!”

  周冰雁愕然:“她們?”

  不是宋聘婷一人拿走的麼?怎麼來了個她們?

  錢婉麗忙道:“王爺的那一份全給了宋小姐,敬王殿下的,卻是給宋小姐、孫小姐和韋小姐分去了!”

  這個周冰雁也已經了解:“韋小姐?她認識敬王?”

  “哎!夫人不知道,韋小姐可不簡單,才來京中不久,認識好些人呢!”

  端王看著兩個女人,忽然來了精神,有意聽她們繼續八卦下去。

  周冰雁問道:“這位韋小姐,上次是我們對不住她,底下人辦的事也糊涂……她定是哪家勛貴的親戚罷?”

  燈光下,錢婉麗的笑容也算清麗,但凡是青春少女,著裝打扮起來,都不會丑得太難看。

  但她那詭譎的神情卻讓人不自禁地會聯想到十年二十年后她的模樣:“信義侯夫人親口所說,寧平侯、寧安侯夫人也都聽見了:韋家祖父原是致仕的四品朝官,靠著信義侯府攀上了威義侯府,聯姻了呢,不然韋小姐的哥哥怎能年紀輕輕就到京城任職?他急急忙忙接來妹妹,開春三月就要嫁過去了!”

  “這麼快?”

  “是啊,既是下定了,就該避嫌,可這韋小姐偏偏不懂這些,成日這府里走走,那府里坐坐,上次撞了夫人車駕,原也是為趕著去拜訪誰家的!而今還……敬王殿下自然是不知她的事!”

  周冰雁抬起衣袖捂嘴清了一嗓子,輕斥:“行了!人家行事為人自有准則,不關你事,不要亂說!尤其不可以傳到敬王妃那里,敬王妃品性清雅,容不得這種閑話!”

  “是,我知道了!”

  兩個女子告退,端王忽覺一切都索然無味,連睡覺也不想,便拿了本書靠在枕上看,腦子里卻浮上韋越云的面容。

  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能安于寂寥,江上獨對棋譜,從容抬頭,目光清澈悠然,瞬間綻放的笑顏艷麗清純,風華絕代,氣度高雅,當時還暗嘆江南大家閨秀名不虛傳,比之京城勛貴淑媛更多些纖柔雅韻。街上馬車被撞,她主仆二人狼狽地爬出車廂,那一臉的怒容讓他覺出她的風骨,可沒想到,越是了解她,卻越是失望!

  江南多富豪,她能一擲千金,說明家境不錯,還攀上孫府和宋家,有必要與威義侯結親,小小年紀做續弦?

  如錢婉麗所說,既然定親了,又不避嫌。有意讓敬王誤會!

  她在干什麼?或是她家里人想干什麼?想權勢想瘋了?為儿子謀求官職前程,想步步高升。便將女儿出賣?

  而她,看著冰雪聰明的女子,她甘心嗎?

  威義侯他認識,打仗勇猛,聽下屬們拿他開玩笑,說他帶兵很有一手,但管不住后院几個女人。

  敬王又是怎麼回事?三番几次提及她,她明明不在場,卻特意交待分給她彩頭!

  如果敬王認真。勢必變成跟威義侯爭女人!

  若讓韋越云選,她會選誰?答案呼之而出!

  端王以手扶額——這女子透著古怪啊。自己不也對她念念不忘?

  韋越云,確實不簡單!

  端王閉上眼睛,進入假寐狀態,把心中那一點點萌動決絕地壓了下去——品性不純,況且已經定親,那就不必想了。

  他沒有王妃,二十四歲還未經男女之事。少年時代跟在父親身邊,父皇教導他:習武之人宜善養元氣。不要貪女色。最好到十八歲成親。之后便是逃難,打仗,連大哥都沒有機會成親何況是他?

  母后匆促間給他送來那几個妾侍。原是擔心他年輕不省事,收了周冰雁進王府,禁不住她的挑逗,把全部心思放在她身上。其實母后是多慮了,朋友妻不可欺,何況趙琳是本家兄弟?雖已淪為叛逆被處死,但事實在那里,他不是不知廉恥的人,那種事情他絕對做不出來,雖然太后很想看到,周冰雁畢竟出身高門,從小受到嚴格教養,守禮懂規矩,她也不會亂來。

  周冰雁對于他來說,僅僅是個亦師亦友的對手——棋盤上的對手。就算議過親,沒議成他並不難過,嫁給了趙琳他也沒什麼,一句話,他那時尚不懂情為何物,從未動心。

  她曾經給過他精到的指導,她有高雅的情趣,品性溫柔善良,他不忍看她的慘樣,一個清秀美麗的女子,棋藝精湛,淪為最低賤的囚徒,還有機會重拾棋子麼?她這一輩子,將埋沒在苦役里,她的棋藝,也白費了!

  一閃念間,她剛好暈倒在他腳下,他便不多想,揮手讓人抬進府,過后再去父皇那里為她求赦免,父皇盯了他半晌,點了頭。到晚上,母后便送了美女們過來,叮囑他:

  “念舊情無錯,但她已為人妻,你應知分寸,不能讓她有子嗣!”

  他當時對母后保證:“絕不會有!”

  不當場撇清關系,是擔心周冰雁危險未消除,畢竟楚王派系容不下周家,欲除之而后快,偏偏太后曾經保下楚王妻妾儿女有功,太后以死相求,皇上也無可奈何,最后達成協議,貶為賤民,趕到邊疆,永不啟用,而他保下周冰雁,那些功臣是看在眼里的,稍有不慎,周冰雁就活不成。

  他和周冰雁之間清清白白,國之初定,事務繁忙,他每天在外邊奔波,晚上回到王府沐浴更衣之后若不睡覺便進書房看各種文牒圖紙,他的侍衛知道他的習慣,進了書房不出聲叫人,就算一整天不開門出來都不准打擾的,守在房外,誰也不能近前,即使是周冰雁也不能。

  那段時間他仍維持少年心性,習慣于他簡單無憂的單身生活,還沒動心思來得及去看那几個侍妾呢,父皇一道旨意下來,他去了北邊。

  在北邊那種艱苦的環境里,更加不會去胡思亂想,之后母后去世,他悲痛欲絕,卻不能回京奔喪,自守孝三年。

  脫了孝服回到京城,母后當年答應過的,會為他找一門好親事已成泡影。

  父皇托太后為他挑選勛貴人家的好女子成婚,他不作聲,也不著急,他遵循父母長輩之命,但不代表他會接受不喜歡的女子。

  有人說姻緣是上天注定,他想看看,上天給他定下的姻緣是什麼樣的!

  沉入夢境,恍惚又回到江南潘家,看見那個小男孩仰著張花貓似的臉,缺了門牙的小嘴一張一合,絮絮叨叨跟他說:我眼光很不錯的,我替你看,那女子若是好,你便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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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 17:0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八章 殺意

  文嬌回到杏仁街韋宅,進房更換了衣裳,坐在暖榻上喝茶,就見留在家負責等候各種消息的丫頭小鹿走到旁邊,嘴唇剛動了動,被小魚瞪一眼,便不敢吱聲,老實站著等小姐喝茶。

  文嬌確實渴壞了,一口一口慢慢把一杯茶喝完,縱是如此,要是姚媽媽在旁,仍會被說上兩句:小姐不可以這樣,哪有一杯茶拿在手上不放,一氣喝完的?只輕抿一口,放下,等一會又再端起……

  好不羅嗦!

  小魚見狀,轉身就要出去,青梅喊住她:“這一盞茶才剛送來你立即又去端一盞,想讓姚媽媽跟進來麼?雖說是自己家里,她倚老賣老嘮叨半天,總讓她占了時光去!”

  小魚應聲“是”,仍退回去站好。

  小鹿悄悄瞄她一眼,小魚立即翻眼瞪回去,文嬌心里好笑,兩個小丫頭平日形影不離,好得像雙胞胎,一句不合又互不相讓,非要爭出個你上我下。這脾氣簡直就是當年海棠和青梅的翻牌,真不懂青梅是怎麼調教出來的。

  海棠和青梅是外公親自挑選買來陪侍文嬌,小魚、小鹿、小羊、小羽則是文嬌自己買回來,帶在身邊也有三、四年了,長到十歲、十二歲不等,根據她們的姓氏取的名,意在不讓她們忘記自己的姓,小羽不幸姓了姬,總不能叫小雞吧?本想叫小鳳,外公聽了她的理由,笑著替她改成小羽。

  四個小丫頭聰明伶俐,清秀討喜,被海棠和青梅帶著帶著分成兩派。小魚、小鹿跟青梅走得近,小羊、小羽則多得海棠教導。

  這次跟著來京的便是青梅派。海棠一系留守江南,因為那邊有許多生意上的事情需要處理,海棠或青梅,都可以代表文嬌出面會見掌櫃,協調各方。

  文嬌問小鹿:“今天可是多出什麼事來?”

  小鹿屈了屈膝道:“回小姐話:京中各方事務如常,江南海棠姐姐傳來的消息有點不同!”

  “說吧。”

  ……

  聽完小鹿的稟報,再擬好回信,覺得有些發困,吃了一小碗苟杞梗米粥。便由青梅服侍著在暖榻上斜靠大迎枕眯了一會,卻怎麼能睡得著?心里把在信義侯府遇到的事又細細過了一遍。

  原來那個傲慢的紅衣女子叫錢婉麗。是兵部尚書錢貴田的千金!

  錢貴田,哥哥黃文正讓她記住這個名!

  他是仇人,貪功陷害本尊生身之父的大仇人!

  事情有點復雜,文嬌只記得哥哥說:當初身為兵部左侍郎的父親黃繼盛,帶著他的這位下屬錢貴田偷偷引領公子們出宮,然后父親為避人耳目帶兵往別處去,爭取得一些時間,由錢貴田帶著公子們去取馬、出城……以后的事就混亂了。那已經不在父親的掌控之內。但父親是有功的,絕對的功臣啊!

  難怪那天家里亂成一團他也無暇打理,儿子受傷。女儿死了,他都察覺不到,他心里肯定更亂,殫精竭慮想的是更大的事情!

  他做了他該做的份內事,身為朝廷官員,忠誠于皇帝,既然密詔頒下,必定是支持楚王的,但形勢不對,楚王在外,晉王把持朝政,皇帝病在床上要死不活,他唯有盡力而為,幫助楚王的儿子逃出去。

  晉王登基,滿朝文武不管知不知內情,誰也不敢多話,他又何必做出頭鳥?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只好做晉王的臣子——上有高堂,下有幼子,總不能為表明對皇帝的忠心出來振臂一呼“晉王篡位”,自己得個好名聲砍頭了事,留下一群女人小孩從此淪為奴隸,永不超生,這樣的事還是不要吧!

  不知道黃文嬌能不能原諒父親,小喬已經同情他了,她願意認這位倒霉悲催的父親。

  最可恨是錢貴田,明明了解內情,從頭到尾都知道,他不但不稟報皇上,反而踩上一腳,父親成了帶兵追殺公子們的罪人!

  該死的小人,逮著機會叫他好看!

  慢著——那几個公子沒死絕啊?不是還有大公子,還有汪浩哲嗎?他們怎會不知道父親這個人?

  文嬌激動了,腦子高速運轉:怎麼回事?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形?如果能提取某人腦袋里的信息就好了,看一看那晚的影像回放,為什麼他們只認錢貴田做功臣,卻不認父親?汪浩哲是曾經失去記憶,可太子沒腦殘吧?

  文嬌呼吸急促,雙手緊握成拳,額頭上泌出汗珠,心里一個强烈的念頭跳出來:去找汪浩哲,找他理論!

  一只溫暖的大手覆上她的額,聽到黃文正緊張的聲音,她忽然就不緊張了,漸漸平靜下來,睜開眼,像剛睡醒似的,頭腦無比清晰:

  哥哥說過:逃出來的是四位公子,死了兩位!

  有一種可能,就是錢貴田命好跟了大公子和汪浩哲,而與父親黃繼盛接觸的,剛好就是那兩位折殞的公子!

  死無對證!所以錢貴田他敢明目張膽地諂害忠良!

  文嬌眼睛越睜越大,有一瞬間她想到買凶殺人,惹惱了讓沈八重操舊業,重金請江湖高手出山,把錢貴田的腦袋摘了!

  他簡直欺人太甚了,這一點絕對絕對容忍不了!

  黃文正進城辦事,緊趕慢趕,爭取得點時間,在城門關閉出城之前匆匆回家探看一下妹妹,卻被文嬌的反常嚇住了,一忽儿呼吸急促,冷汗直冒,下一刻靜悄悄無聲無息,睜開眼也不叫人,楞楞地看著他,突然間眼里光芒大盛,他不敢確定自己看到的——妹妹眼里竟然有騰騰殺氣!

  這病才剛好,難道又中邪了?

  “妹妹!小嬌!哥哥在這里!”

  文嬌抓住黃文正的手,借勢坐起身來,見榻邊只有青梅,便湊近去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哥,我們找人殺了姓錢的!”

  黃文正呆看文嬌半晌,猛回頭怒聲喝問青梅:“你們是怎麼服侍的?對小姐做了什麼?”

  青梅也嚇壞了,趕緊跪下:“少爺息怒:奴婢們什麼都沒做,小姐她、她午時還好好的,睡了一覺起來就這樣了!”

  “這屋里黑壓壓的燈也不點,看把小姐嚇壞了吧?把燈點上,下去!”

  “是!”

  青梅離開之際又回頭去看文嬌,擔憂地喊了聲:“小姐……”

  文嬌朝她眨眨眼,青梅才放心走開。

  黃文正看著青梅拔亮了燈,走出房門,責怪道:“你這是做什麼?當著丫頭的面,那樣的話不能輕易亂說!”

  文嬌沒了剛才的氣勢,情緒平靜下來,嘆了口氣:“哥哥不用擔心,她是青梅,我的人你還不了解?她都知道我們是韋家外孫而不是家孫!”

  “那也不能太隨意,畢竟事關重大。還有殺人這樣的話,女孩子慎勿說出口!有那麼容易嗎?朝廷大員,兵部首位,想殺他,難如登天!”

  “也不一定!”

  “小嬌!哥哥知道你心里有恨,姓錢的諂害父親,讓我們親人蒙冤離散,忍受苦難,哥哥也恨不得他死,可不是現在!我們總要先找找看有沒有別的門路,能否將父親的冤屈平了,若實在不行,哥哥再……”

  “不不!哥你別衝動!”

 文嬌忙說道:“妹妹心里有積怨,說句氣話發泄一下而已!道理我全懂:我們要保全自己,還不能帶累別人,外公說過,我們的底細不經查……只能慢慢圖之!急是急不來的,如果父親知道我們為救他而氣急敗壞拿命去拼,他會罵我們不孝!”

  黃文正點著頭,有點難過:“我真恨自己!當初要聽了父親和大哥的話,多讀書,勤練武,如今也能懂更多些事,職位也能升得快些……我今日隨副參領進城辦事,看到以前的袍澤兄弟,他都進兵部司衙里做事了!我若能進里面,當可探察到更多事情!”

  文嬌輕笑:“哥,知足吧,你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開玩笑,他羨慕誰去了?不用說,那個能進兵部司衙的幸運儿肯定是勛貴子弟!

  相同資歷相同背景的軍士,誰能像黃文正這樣爬梯子似的蹭蹭往上?要不是信義侯在背后推一把,這個位子都不可能有!

  信義侯先給好處,還沒有把條件正式提出來,黃文正居然就忽略不記,文嬌很是無奈。可憐的娃啊,心力交瘁了吧,能不想就不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信義侯總不會白做好事,想要回報是吧,文嬌等著他!

  “妹妹,哥哥要回去了,城門關上趕不及出城的話會被罰的!”

  “你去吧,我沒事。金福大酒樓的廚子天天來,廚房里應該有很多好吃的,都帶走,請你的同僚們喝一杯!”

  “我知道了!”

  黃文正又摸了摸文嬌額頭:“嗯,這會好多了,剛才嚇死人!”

  文嬌笑:“我今天在信義侯府見著姓錢的了,不過不是大人,是小的,他家女儿,跟我一樣大,傲慢得很……”

  黃文正面色一沉:“她欺負你?”

  “大庭廣眾之下,怎麼欺負?我也不是泥娃娃,隨意就讓人欺負去!我知道何時該進一步,爭取主動,何時該退出,避其鋒芒!”

  黃文正微笑:“我妹妹向來聰明!不枉負母親一番心血,四五歲就識字,不光背讀詩詞歌賦,大哥看的那些書,你也搶著看,好像能看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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